《独宠妖娆妃》 第1章:情郎成亲了,新娘不是我 “钱大人的掌上明珠要出嫁了,大家都快去看看。”春日里的一声惊呼,吸引了路上的行人。 人们沿着喜乐处望去,却被一长串浓重的大红色,晃红了眼。瑶池婢女,十里红妆,用来形容大家所看见的一切,一点都不为过。建康城百姓闻此喜讯,奔走相告。一时间长安街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争睹钱若水出嫁的盛况。 朱漆的大门,栩栩如生的石狮分列两侧,衔门环上的铜蠡气势庄严。府门大开,府内府外均是一片醒目的大红色,抑制不住的喜气顺着大门涌现出来,仆人们不停从府中搬出的陪嫁物品,更是让围观的人叹为观止。 鞭炮一直响了: 那人似在门后站了许久,将方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叶迁刚要禀明,就听那人悠悠的开了口:“这就是钱家的那位” 叶迁颔首:“回王爷,正是钱尚书的千金。” 杜恪辰思忖了片刻,忽的促狭地一笑,“叶迁,去把本王的亲卫叫来。” 叶迁一愣,“王爷您这是” 杜恪辰脸上透着一股子玩味,蓦地锦袍一撩:“本王亲自搬。” 还不等叶迁再开口,那脱下来的袍子已丢到他怀里,抬头再看杜恪辰,已然赤着精壮的上身,就这么出了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这个马夫太放肆 日头当空,钱若水被晒得昏昏欲睡,她带来的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正极其艰难地挪动她的嫁妆。钱若水撑着油纸伞坐在门前的青石台阶上,眼巴巴地望着她摆满一整条街的嫁妆,似乎有些过于隆重。 “你们别忙活了,还是等人来吧,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钱若水也是无奈,可丫鬟婆子已经吃力的把箱子挪进去了,不想半道就松手了。 一阵风吹来,油纸伞在风中凌乱。钱若水没料想这风势来得又急又猛,勉强抓着伞,身子被带得摇摇晃晃,最后只得松了手,让伞随风而去。 西北黄沙漫天,钱若水迷茫了眼睛,双手无意识地寻找最近的倚仗,想要稳住身子。 “哟,小美人,你这是投怀送抱吗” 一个戏谑的声音自头完,还故意抖了抖他结实的肌肉,以此证明自己力大无穷。 钱若水忙把眼睛移开,可一往下便是垮搭在胯间的裤子,因为她的拉扯而最大限度地露出线条流畅的人鱼线。这一看不要急,脸上臊得更红,忙抽出帕子扇了扇风,“挺热的,你们快点搬吧” 杜恪辰嘴上应着,手上却不动,地围着她转了一圈,目光放肆的上上下下得打量,“叶侍卫,这便是王府新来的侍妾啊” 叶迁拉了拉他的胳膊,暗中对他摇摇头:“王呃,王二,这位是新来的侧妃,你别多话了,还不快干活。” “生的如此水灵怜人儿,怎么能是侧妃真是糟蹋了,糟蹋了。”杜恪辰继续以不怕死的精神调戏钱若水,“王爷已经有王妃和另一名侧妃了,要不你跟了爷吧” :\\ 钱若水微微皱眉,看着那张靠近的脸,剑眉入鬓,眉眼上扬,邪气四溢,感到一股热浪阵阵袭来。她拿着锦帕奋力扇动,即便是心里莫名地起了涟漪,面上亦是沉静如水地笑道:“是条汉子就去跟王爷说,我便跟了你去。” 她答得如此爽快,倒叫杜恪辰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你不怕王爷杀了你” “王爷真要降罪,恐怕黄泉路上也是你走在我前头。” 钱若水往后挪了挪,避开他,顺了顺心思,语气仍是淡淡的,却有着她独有的清冷孤傲。“但在此之前”她示意了身后一箱箱的嫁妆,把方才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还是先把活儿干完再说旁的吧。” “”杜恪辰被堵得一时间没了话儿,瞅了瞅叶迁。 一直假装路人的叶迁捏着把冷汗,硬着头皮“指挥”他家主子,指着离得最近的一个箱子吩咐道。 “还不快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看本王爷怎么收拾她! 搬完了门口的几个箱子,杜恪辰往府门外一看,被钱若水带来的嫁妆的阵仗震住了,低声骂道:“钱忠英这个老匹夫。” 叶迁轻声提醒他:“王爷,我们是来搬东西的。” 杜恪辰冷冷的哼了哼,敲了敲箱盖。“这些都是嫁妆吧” 叶迁觉得他家主子缺觉,脑子不好使了,要么就是被新侧妃给气着了。“这当然是嫁妆。” 杜恪辰计上心头,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凉州的夏季干燥闷热,一阵风袭来,黄沙蒙面。钱若水退到檐下,拿着水壶慢悠悠地喝着水,眉头微蹙,她喝惯温水,倏地喝到凉水,感觉头皮一紧,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烈日当空,晒得人都烦躁了。 钱若水催促着这位动作粗鲁的马夫干活。门外太热,她要是继续站下去,怕是要晒成人干。 杜恪辰见她颐指气使的模样,故意放松手劲,把一只箱子摔在地上。原以为钱若水会生气发飙,可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掉出来的花瓶碎片,“那是前朝的花瓶,保守估计市值三千两。” 杜恪辰磨牙,陪嫁都是他王府的东西,还要赔她不成 钱若水笑对杜恪辰,又说:“叶迁,你回头让王爷赔我三千两。” 叶迁怯怯地看着他家王爷,“这这怎么好让王爷赔” “这是你们王府的人不是” 叶迁点头。 “王府的人摔了我的东西,自然是记王爷账上。” 叶迁只能答应下来,“我会向王妃禀明。” 杜恪辰极不情愿地睨她,绝计不再和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尚书千金说话。果然是钱忠英教出来的女儿,三句话不离钱。 钱若水眉眼弯弯,喊住杜恪辰,“那个谁,见了王爷,记得跟他说,你要娶我。王爷估计会看在你摔了我的陪嫁花瓶的份上,把你偿给我。如此一来,正好可以双宿双栖。” 这招借刀杀人使得可真好想娶王爷的女人,还摔了王爷的东西。妙,果然是妙。杜恪辰恨得牙痒痒地,以后看本王爷怎么收拾她 钱若水的院落与其他两名侍妾相邻。院中古木参天,枝繁叶茂,树下置了石桌,一是琴架,一是棋盘。五间正房坐北朝南,宽敞明亮,纤尘不染。屋内的摆设极是简洁,同一材质的紫檀木家具散发着独特的色泽,正中的圆桌上博山炉青烟缭绕,水沉香的雅致香气扑面而来,一扫周身的疲惫。 “小姐,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先歇息一下”夏菊满头大汗走进来,“这晌午已过,怎不见厨房送吃食过来” 银翘也是奇怪,“对啊,这王府的下人是不是忘了给咱们送” 夏菊擦了把汗,“我去厨房瞧瞧,小姐还坐下休息吧。” 且说钱若水正要梳洗打扮,水才刚刚端进来,几个穿着同一颜色袍子的管事婆子拥进院中,面带笑意向她请安。 带头的婆子发髻齐整,衣着干净,能看出厉王妃治家极有章法。她深深地行了一礼,眉目低垂,礼数周全,“给钱侧妃请安。奴家姓李,是太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太妃让奴家问候夫人,住所可收拾妥当” 钱若水虚扶一把,“劳太妃费心,都已安置妥当。” 李嬷嬷面有难色,沉默半刻,道:“敢问钱侧妃可是身体不适” 钱若水摇头,“嬷嬷何出此言” “太妃设下午宴,为三位夫人洗尘。此时晌午已过,仍不夫人踪影,太妃这才命奴家前来。” 钱若水诧异,“太妃设宴” “难道钱侧妃不知” 钱若水摇头,叫来银翘,银翘亦是摇头不知。 钱若水未及梳洗,急忙带着夏菊前去赴宴。 进了厅堂,柳太妃端坐主位,年近五旬,红颜不再,却难掩精致的轮廓,想必当年亦是倾城之色。曾闻先帝对这位太妃宠爱有加,生下杜恪辰之后,先帝的后宫再不见新宠的女子和新出世的皇子皇女。 钱若水敛衽行礼,“参见太妃。” 柳太妃只睨了钱若水一眼,便恍若未闻般不予理会,就这么晾着她。 正尴尬之时,一道春风含笑的嗓音打破这气氛:“妹妹可算是来了。” 声音的主人撩袍起身迎了过来,钱若水心道,府上敢在此时出头的或许只有一人,若她没猜错的话,这位便是厉王妃萧云卿。 厉王妃萧云卿,在京城也算是个传奇人物。 她的父亲曾任膳部员外郎,是钱若水父亲钱忠英的手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初来乍到就被罚了? 当初为厉王选妃时,她并不在其列。一次宫宴中,她向柳太妃毛遂自荐,愿嫁厉王同赴西北。那时候,想嫁厉王之人可绕宫城一圈,身份尊贵者比比皆是。 于是,太妃想了个办法,效仿科举考试来选妃。按理说,萧云卿之父萧郎元是前朝的状元,琴棋书画甚是出挑,若是参选必是不差。 她偏偏拒了参选,理由是爱慕厉王之心怎能通过选试而来。可若是厉王偏爱才情出挑之人,她便是一试也无不可。 最终,太妃取消了选试,赐婚于萧云卿,在为先皇守丧期满后封她为厉王正妃。此事轰动京城,一个寒门之女能获此殊荣,颇让好事者议论了好多年。 虽说这些年厉王与王妃鹣鲽情深,相敬如宾,但萧云卿至今未能为杜恪辰生下一儿半女,让她的传奇之名蒙了一层轻灰。 有好事者云,厉王原本已有心爱之人,爱而不得,心灰意冷,才娶了萧云卿。 无论真相如何,萧云卿稳坐厉王正妃之位,已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在此之前,皇上曾数度赐下美妾,都难以撼动萧云卿的地位。 钱若水听闻过种种传闻,都不及今日亲眼所见的真实。 萧云卿不愧是京中大家闺秀的典范,举止端庄,衣着质朴,可这并无损于她的清秀容貌。 她举手投足间沉稳从容,无半分疏离之感,拉着钱若水的手,热络地寒暄:“早就听闻妹妹美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倾国倾城。” “王妃谬赞了。”钱若水并未因萧云卿的热络而欣喜。 在她看来,萧云卿能将厉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杜恪辰对她宠爱有加,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但钱若水不信萧云卿能有如此宽宏的心胸对待这些来分享她男人的美妾们,只有不爱才能宽容,只有不在乎才能视若无睹。在没有摸清她的底细之前,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妹妹养尊处优,想必未能适应西北的气候,让我和几位妹妹好等。” 钱若水望向石清嫣和闵雅云,她二人已经梳洗打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反观她,一身的尘土邋遢难掩,汗已湿透衣背,两相比较,倒显得她的娇柔造作,自命不凡。 而在她们的对面一侧,坐着另两名姿容不俗的女子。一位表情淡漠,似神游太虚,一位托着腮看向她,笑意盈盈,似乎有所暗示地朝她微微摇头。 钱若水愣了一下,还未及细想,端坐主位的柳太妃终于开始发难。 “本宫设宴款待各位自京城远道而来,却有人自恃甚高,不把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本宫倒想问问,这钱忠英是怎么教女儿的听说你小小年纪便掌了钱家中馈,能干得很。依本宫看,在家作威作福惯了,还以为这厉王府是你小小的尚书府,什么都得依着你的性子来。” 萧云卿出来打圆场,“母妃,钱侧妃今日刚到,兴许是丫鬟们没通传到位。” . 首发 柳太妃呷了口茶:“这石、闵两家的丫头都收到了,也都准时到场,唯独这钱侧妃没接到,这是在说我厉王府欺负她不成” 萧云卿尴尬地陪笑。 “太妃娘娘,依敏儿看呀,钱侧妃的嫡母早丧,钱尚书朝政繁忙,无暇管教,是以才养成她目无尊长的性子。”柳太妃的旁边站着一位长相普通的少女,语带讽刺的插了句嘴。 钱若水的母亲早丧是举朝皆知的事实,即便后来钱忠英娶了几位姨娘,这家还是她管着的,这同样也是京城皆知的事实。 这才刚到凉州,还没摸清厉王府的地形,便被来了个下马威。 钱若水打量了下那少女,还未到及笄之年,本该是天真浪漫的年纪,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是带着几分尖锐的。 柳太妃冷道:“到外面日头下跪着,没有本宫的准许不准起来。钱忠英不会教女儿,本宫帮他好好调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皇上想让臣女做什么?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黄沙卷地,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三个月的路途奔波已是一身疲惫难掩,自打进凉州城后,钱若水滴水未进,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她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她初来乍到,又是太妃的命令,自然没人会给她求情,纷纷抱着看戏的心态,远远的望上一眼,掩着嘴窃笑议论快步离开。 她闭上眼睛,强压下昏厥前的种种不适。 再睁眼,似有繁星在闪,让她忆起上元夜的宫中灯会,璀璨夺目的光芒让人迷醉。 一切,或许都要从那次灯会说起 她独爱八角琉璃的流光异彩,虽不出彩,却是上元灯会最不可或缺的一盏。 今年的八角琉璃灯请了民间最富盛名的工匠,花费七七四十九日扎成,高约三米,雕龙画凤,气势恢宏。 她在那盏灯前驻足许久,想着这灯过了节该放在哪里,莫不是该烧了不成。 她穿越前是特工,受过专业的训练,在这种重大的节庆担任安保工作中,每每看到这种庞大的物件,总是安保的盲区,不多走上几圈很难安心。 她绕着走了数圈,发现身后有人跟着,站定转身,却落入一双阴鸷深沉的漆黑瞳仁。她下意识地移开双眸,准备不着痕迹地离开。 “大胆,见了皇上还不行礼” 钱若水收回脚步,撩袍跪地,动作一气呵成,从容不迫,“臣女钱若水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上元佳节,与民同乐,不必行此大礼。”那双瞳仁的主人试图展露和蔼的笑意,可眸中映入宫灯的火焰,越发地深不见底。 钱若水心中惴惴,装作欣赏宫灯,与皇帝拉开距离,直至走出他的视线。 隔了一日,皇后宣钱若水进宫,与她谈及婚配之事,意在封她为厉王侧妃。钱若水拒绝,言明已有青梅竹马。皇后表示理解,不再强求。 她以为此事便算是揭过去了,可还没等到她出宫,便被皇帝的内侍带到御书房,在她面前叠成小山状的奏章,全是弹劾她父亲钱忠英的折子和监察御史查实的证据。 “你有两个选择。”皇帝立在窗边,窗外阴云密布,一场大雨蓄势待发,“一是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直出宫门,像往日一样一家团圆,然后等着朕的圣旨下,钱府被抄,全府一百三十四口人打入大牢,秋后问斩。” 她心中大惊,却不动声色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皇帝眼中有赞许之色滑过,“二是你答应皇后的赐婚,远嫁西北苦寒之地。这桌案上的奏章,朕便当不曾见过,钱忠英仍是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她绝不会相信事情会是如此地简单,活了两世,她明白无论哪一世都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是天家恩德。 “皇上想让臣女做什么”她太清楚,皇帝施于你如此大恩,必是有目的。 一道闪电将天空撕成两半,雷声轰鸣而至,天地已是一片黑暗,如同黑夜降临。御书房内没有掌灯,钱若水只看到皇帝背身以对,疏离冷然。 “朕要你让厉王爱上你。” “厉王爱上我”钱若水在心中冷笑,又问:“然后呢” “等你做到这一点,朕会派人告诉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 首发 钱若水不傻,“皇帝凭什么认为,厉王会爱上我” 皇帝冷笑,“这不你应该操心的事情吗让他爱上你,才能保住钱家一百三十四条人命。” “臣女若是拒绝呢” 一声巨雷响彻天地,酝酿多时的大雨倾盆而下。钱若水在昏暗中看到皇帝转身向她走来,她下意识地蹙起眉,似乎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皇帝给她两个选择,但不是所谓的选择,而是在告诉她,她没有选择的余地。生与死的之间,根本就是一个单向选择题。 阳春三月,最是江南好时节。钱若水打点行囊,拜别父亲,走向遥远的未知。 原以为重活一世,她不必再过枪林弹雨,担惊受怕的日子,可还是逃不过卧底的宿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钱若水昏倒在艳阳下,无人敢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皇上是给咱们添堵来了 杜恪辰洗去一身的臭汗,挥着团扇坐在窗边吃西瓜,领口肆无忌弹地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膛。 “老管,你说说,皇上把钱忠英的女儿送过来算怎么回事” 管易与杜恪辰穿着开裆裤便认识,杜恪辰年幼时,管易是他的伴读。杜恪辰上阵杀敌时,管易是他帐下谋士。杜恪辰避居西北,守卫边疆,不问朝政,管易便当了王府的管事和帐房先生。 管易正与自己下棋,听他如此一问,落子的手顿了顿,“不,说是侧妃吗皇上是想整治钱忠英这老匹夫,把他女儿送来咱们这,正好可以让他把这些年吞的银子都吐出来。” 杜恪辰迅速啃完一盆西瓜,抬袖擦嘴,“他女儿都在咱们手上了,他会把银子吐出来才怪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还想改嫁不成” 管易又落下一子,“我听说这位钱大小姐可厉害着呢” 杜恪辰摇扇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微沉,下颌收紧,沉默半晌才道:“你应该找机会见见她,就会明白了。” 管易终于停下,“老杜,你方才问了那么多,都是废话啊你都见过人了,知道原因了,还来问我” 杜恪辰把瓜皮一甩,闷声道:“你不觉得这事透着诡异吗” “等我见过这位钱侧妃再说。” 二人正聊着,叶迁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王爷,不好了,钱侧妃昏倒了,没人敢去扶她。” 杜恪辰和管易同时看向他,心道这沉稳内敛的孩子怎么变得如此急躁,与他平日从容不迫的性子判若两人。 “昏倒便昏倒了,她的侍婢婆子自会去处理。”杜恪辰不以为然,他听说太妃发落了钱若水,罚她在日头下跪着,昏倒是在所难免的。 叶迁皱起眉头,“她的侍婢被高敏的人拘着,不让出东院。” “放心吧,不会闹出人命的。”杜恪辰安慰道:“不就是给她来个下马威吗既是太妃的命令,本王是不会插手的。” 叶迁知道王爷孝顺,“管先生,您给出个主意” “我”管易木然地看着他,“我恨不得钱忠英血债血偿,他的女儿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呀” “你们”叶迁是杜恪辰的侍卫,从不参与内宅的事务,他非常不理解太妃为何要如此对待一个跋山涉水而来的女子。 “王爷,你方才也与钱侧妃一处,可曾听到有人告知她午宴一事她这是被人陷害,平白受了冤屈,可你却不闻不问。” 杜恪辰和管易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有嘴,被人陷害她自己会说。可是她没有辩解,任由太妃发落,便是想息事宁人。本王若是横插一脚,太妃不高兴不说,这位钱侧妃也会有意见的。” 叶迁自然知道杜恪辰和管易存的什么心思,犹豫了番,道:“暂不说钱忠英做过什么对不起镇西军的事,只说我这三个月里看到的,钱侧妃给流民发干粮,发盘缠,方才她在府外的行事作派,王爷也是看到的” “总之,本王绝不会插手她的事。”杜恪辰表明立场,“她是什么样的人,是死是活,都是她自己的事。” 杜恪辰大手一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管易只管自己和自己下棋,这两个铁了心似的,叶迁也没辙,杵在那儿为难的思忖好久,一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叶迁没干别的,抱起昏倒多时的钱若水,送回她刚入住的东院。 管易远远地望见,喃喃说道: “王爷,我想皇上是给咱们添堵来了。有她在,后宅怕是再难平静。” 杜恪辰摇着团扇,打了个呵欠:“直接丢出去得了。” 钱若水在厉王府的第一晚,在昏睡中渡过。 隔日一早,柳太妃带着另一名侧妃裴艺馨到兴龙寺吃斋理佛,完全不记得她曾发落过钱若水之事,似乎这样一个人可有可无。 “王妃,你好生安置那两个丫头。我看石家那个是个能生养的,尽快让她给咱们王府生下一儿半女。”柳太妃并非不记得,而是存心责罚钱若水,“至于钱忠英那老匹夫的女儿,就先晾着吧,这病歪歪的,可承不了宠。” 萧云卿送走太妃,带着楼解语去了东院。 ;.{. 钱若水刚醒,身子酸软,她暗骂自己穿越一世,只图安逸享乐,忘了勤练身体,不过才跪了一会,便支撑不住。这样下去,她还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细作。 “妹妹醒了”萧云卿关心地轻抚她的额头,“烧是退了,还要多休养两日。这西北不比京城,天气燥热难耐,像是个大火炉,妹妹还未适应,没事不要在日头下面走,以免再得了热伤风。” 钱若水木然地看着这位亲切如邻家大姐的王妃,眼神迷茫,略带些无辜,“王妃这里的人都很讨厌我吧” 萧云卿被噎了一下,“妹妹说哪里话,以后便是自家姐妹了,谁会讨厌你” “王妃你别哄钱侧妃。”楼解语走得慢,这才进屋。 “钱大人与王爷的恩怨,这王爷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爷更是日日想着杀了钱忠英,为狼口关一役死去的将士报仇。钱侧妃这才刚到凉州,太妃便这般不顾情面也是情有可原的,王爷在狼口关一役中受了极重的伤,生命垂危,太妃连夜出京去找他,以为是最后一面。你想太妃如此疼王爷,这只是罚了跪,今后的日子啊,可还长着呢。” 钱若水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她就知道,自己这是进了狼窝,凶多吉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中毒了! 说话的这人正是昨日席上托腮浅笑的女子,她说话爽直,字字直击要害,钱若水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楼解语所言不差,杜恪辰与钱忠英仇深似海,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报仇,现下她自投罗网,他怎会不新帐旧帐一起算。 钱若水至今仍不明白,杜恪辰与她之间有这么深的仇恨,为何皇上还执意把她送到厉王府。莫非她长得和杜恪辰的初恋情人很像她随即推翻了这个猜测,这又不是棒子剧,世上哪有如此凑巧之事。 “楼妹妹别吓唬她。”萧云卿轻拍她的手,“妹妹只管吃好睡好,有什么需要告诉本妃。” 楼解语应和道:“钱侧妃刚到凉州,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出府逛逛,这凉州可不比京城差,可多好玩的东西了。” “就你鬼点子多,这大热天地到处跑,仔细王爷又把你抓回来痛打一顿。” 楼解语噘了嘴,“王爷才舍不得打我呢” “好了好了,王爷最疼你行了吧”萧云卿起身,拂过裙面褶皱,“走吧,让钱妹妹好好休息。” 她二人走后,钱若水抖擞精神,把银翘和夏菊叫过来:“让你们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大小姐,昨晚那位女子名叫高敏。她的兄长高寅在狼口关一役中为救厉王而丧命,王爷留她在府中教养,今年九月及笄。太妃待她如亲生女儿,时常带在身边。”银翘很快把府中的情况摸了一遍,“方才那位是楼夫人是王爷的侍妾,她和胡商打交道颇有一手,这凉州的互市有一半的胡商与她关系颇好,王爷最宠的也是她。” 钱若水眸子微沉,“楼解语可是鸿胪少卿的胞妹听说她精通波斯语,年少时曾女扮男装随楼解言出使西域各国,怎么成了厉王的侍妾” “正是她。去年她与裴侧妃一同到的凉州,也是圣上赐的婚,而裴侧妃今日与太妃去了兴龙寺。” 钱若水存下疑惑,继续问:“你不说是太妃一直都把高敏带在身边吗” 银翘也觉得奇怪,“说也奇怪,高敏昨晚突发恶疾,未能承受行。” 夏菊接过话,“大小姐有所不知,昨日你被太妃罚跪,奴婢和银翘被困在院中,不能及时将昏倒的小姐扶回,便是这位高敏叫人堵在门口,还说是太妃的旨意。” 钱若水微微扬眉,“也就是说,要小心提防高敏” 夏菊面露忧虑之色,“除了这高敏,小姐还得想着如何接近厉王。以眼下的情况来看,厉王有意冷落小姐,应是为了与老爷的旧仇。” 这已经是显而易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提醒着她,她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这个不忙,你先说说厉王身边都有哪些人。” 夏菊说:“叶迁是王府的侍卫长,也是厉王的贴身侍卫,自幼由厉王抚养长大。另一名侍卫统领名叫王赞,负责王府的日常护卫,其父是厉王的老部下。王府的管事名叫管易,是鲁国公的嫡孙,与厉王从小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管易此人,钱若水见过。名士风流,不入仕途,却为杜恪辰沙场征战。杜恪辰避居凉州,他也离开京城,让鲁国公甚为头疼,扬言要把他逐出家门。 去年,鲁国公以病重为由把他骗进京城相亲,他得知后大闹登鹤楼,砸了酒楼正中的一面酒壶墙。 钱若水至今还为她收藏多年的古董酒壶心疼,可她偏生不能找他赔钱,要是让他知道她是登鹤楼的幕后老板,他会放一把火把酒楼给烧了。 这便是钱忠英与镇西军的血海深仇,只要与钱忠英有关的人与事,都会被迁怒。 “还有一事要禀明小姐,小姐所带嫁妆全都被抬进了王府的库房,只剩一些日常的” 钱若水终于不淡定了,从床上跳了起来,“他们这是明抢吗” “那马夫王二说,这些还抵不上当年老爷欠镇西军的军饷呢” “马夫王二他算哪根葱,哪碰本小姐的嫁妆”钱若水咬牙切齿,转而狡黠地笑了起来,“还好本小姐早有准备。” “你二人看好门户,不要随便叫人进来。此处不比钱府,多留个心眼,多条活路。我到凉州不是来当侧妃的,你二人是知道的。先把这王府的底细摸清楚了,辩明敌友,再接近厉王也不迟。” 银翘略有迟疑,“大小姐,奴婢听闻王爷有疾在身,只是问不出是什么毛病,按说他的腿伤也应是无碍了。不过,奴婢倒是听到一个传言,说是王爷伤了根本,不能行男女之事” 钱若水的兴趣来了,这消息也太劲爆了。也就是说,方才楼解语在她跟前耀武扬威的,不过是在演戏。而萧云卿还陪着她演戏,看起来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和善大度。 日子还长着呢,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挖掘。而当务之急,是好好地沐浴更衣,她已经快被自己身上的臭味熏死。 当天夜里,钱若水到凉州的第二日,中毒了。她所谓的有的是时间,变成了命悬一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中毒风波 钱若水昨日罚跪染了热伤风未愈,现下又中了不知名的毒,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面如白纸,气若游丝。 萧云卿已经睡下,听到这个消息旋即起身前往探视。路遇睡眼惺忪的楼解语,云鬓散乱,素淡着一张脸。 “怎会发现这样的事”楼解语问,“钱侧妃才到凉州,再怎么说也是皇上赐婚,这是置厉王府于何地啊” 萧云卿脸色阴沉,步履飞快,“她那边的丫头过来说是沐浴后出的事情。” “妾身先把水房的管事叫过来问问,王妃先去看看情况。” “也好,先别惊动王爷。” 楼解语与萧云卿在岔道口分开。 萧云卿还未到东院,远远地听到夏菊和银翘在哭,钱若水的两个婆子骂骂咧咧,似乎要与她讨个说法。 “究竟怎么回事” 秦嬷嬷和许嬷嬷往地上一跪,“求王妃救救我家小姐,我家老爷有千错万错,不该拿小姐撒气,我家小姐是无辜的,求王妃为我家小姐做主” “你们说钱侧妃中了毒,可有证据”萧云卿入内看过钱若水,昏迷不醒,脸色发青,“她得了热伤风,沐浴时可是泡得太久,寒气入体,加重病情,也是有可能的,你们不要自乱阵脚。” 银翘泣不成声,“回王妃,奴婢学过些医术,小姐这可不是寒气入体的症状。王妃请看,已经把不到脉了。” “先前王妃来看过小姐,小姐还好好地与王妃说话。这才沐浴更衣,用了些米粥,还没吃完便都吐了出来,浑身颤抖,冷汗直冒,须臾间便已不省人事。”夏菊接过话,满脸的泪痕,伤心欲绝,“君命不可违,可抗旨是一死,到凉州也是一死。我家小姐的命怎么如此苦啊” “先别慌,本妃这便让人去请大夫。”萧云卿被她们哭得心烦气燥,“你们好好照顾钱侧妃,厉王府内绝不会草菅人命。米粥呢查过没有” 银翘奉上银针,“奴婢方才试过,米粥没有问题。” 楼解语问过水房的管事,各处的用水都是一样的,且运送途中人多眼杂,若是被人动了手脚,也是有可能的。 “王妃,这可如何是好”楼解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手足无措,“还是禀了王爷吧出了人命,你我可担待不起。” 萧云卿却另有计较,“还不急,王爷对钱忠英恨之入骨,定然不会对钱侧妃有好脸,只怕会置之不理。本妃先让人去请大夫,你把今日当值的仆从都叫过来,本妃亲自查问。” 夏日燥热难安,微凉的夜风也吹不散这纷杂的乱局,王府的灯火渐次亮起,映亮了半边夜空,已进入梦乡的仆从被唤醒,匆忙赶至前厅。 杜恪辰在睡梦中被吵醒,对上叶迁幽怨的目光,他收腿一踹,骂道:“小叶迁,你是被哪个娘们儿甩了,要不要大半夜地把本王吵醒看你那弃妇的眼神啊” 叶迁深知他家王爷有很重的起床气,不睡到自然醒一定会开骂,这大半夜地被他摇醒,这下脚还算是轻的。“钱侧妃被下了毒。” 王府的内宅一向风平浪静,女眷和睦相处,可钱若水才到了不到两日,已是状况连连。 “下毒”杜恪辰愣了须臾,“怎么回事” 叶迁今夜当值,内宅的情况他第一时间获知,可他不方便插手,只能把杜恪辰叫醒,他将内宅的混乱说了个大概,“王妃封了内院,正在着手查证。” 杜恪辰听完松了一口气,“有王妃在,便不用本王操心。” “可是王爷,是下毒钱侧妃现下生命垂危” “都说有王妃在,死不了的。”杜恪辰被子一盖,继续梦周公。 叶迁喃喃低语,“万一是王妃要害她呢” 杜恪辰一跃而起,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王妃为何要害她你脑子坏了吧” 本书醉快更新{半}}{生 “钱侧妃还没安顿妥当,太妃便找借口发落了她,只因钱侧妃是钱忠英的女儿,王爷与钱忠英是死敌。是以,王府上下都有理由对钱侧妃下手。王妃是王爷的贤内助,这种事情向来都是王妃替王爷出面。这也就不难解释,钱侧妃中毒的真相。”叶迁不笨,一个初来乍到的侧妃,面对王府上下的虎视眈眈,犹如羊入狼圈。 经他一提醒,杜恪辰也起了疑心,“那好吧,你去东院守着,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禀告。” 凉州的夏夜微凉,风吹树摇,树叶沙沙作响,拂去白日周身燥热。可此时却无人在树下乘凉,即便是被吓出一身的冷汗,也不敢乱动分毫。 萧云卿仔细问过水房的当值,午后便没人再到水房取水,倒是高敏的侍婢环儿路过水房,和当值的婆子闲聊了几句,可她并没有进入水房。石清嫣和闵雅云住在一处,这一整天都在屋中整理,连水房在什么方向还没弄清楚。 楼解语过午之后,出府去了。她的几个侍婢婆子趁她不在的功夫,偷懒贪睡,直至傍晚才起。楼解语在横刀阁和杜恪辰用过晚食,戌时才回内院梳洗更衣。 至于萧云卿这边,她在房中练字,不喜人打扰。仆从们清扫院落,浇花施肥,一直都在树荫底下乘凉,闲话家常,没见有谁离开过。 萧云卿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查起。是谁下了毒,并不是最紧要的。而是钱若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她已经请了数名大夫来瞧过,都看不出端睨,纷纷表示照此下去,只怕要提前准备棺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钱若水真要死了? 夜已深沉,厉王府内仍旧灯火通明,除了杜恪辰之外无人安寝。 萧云卿把府中的仆从和侍卫都集中到前厅,楼解语和高敏也被请了过来,并不太宽敞的厅堂人头攒动。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并不交谈,情绪各有不同。 钱若水的身份特殊,凡是早年跟随杜恪辰南征北战的人对钱忠英都不会陌生,对他的女儿来到凉州成为厉王侧妃,大部分是持反对意见的,恨不得把她撵回京城。钱若水中毒的消息传来,这些人纷纷拍手称快。 而府中内院的仆从却感到相当的无辜。钱若水在内院出的事,每个人都有嫌疑,倘若她真的一命呜呼,皇帝追究下来,他们都难逃干系。不过是王府的下人,扫扫地、做做饭,都会有生命危险,这真是冤枉。 “你们都知道府中发生的事情,本妃不再重复。”萧云卿正襟危坐,“是谁做的,自己站出来,交出解药。本妃可以当这件事只是无心之失,不必承担罪责。若是在天亮前,没有人站出来为这件事情负责,本妃会禀告王爷,让在场的所有人为钱侧妃陪葬。” 厅堂内顿时炸开了花,有人开始往外跑,可大门从外面锁上,由叶迁亲自把守。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王妃,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钱侧妃的陪葬”楼解语从睡梦中惊醒,忙里忙外,已是精疲力竭,“可是过午之后,我便不在府中。我院中的人也没迈出门半步,有侍卫为证。” 萧云卿却道:“万一和侍卫串通好的呢” 楼解语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王妃,你这是欲加之罪。” “妹妹不必生气,本妃与你一样难逃干系。若果真钱侧妃性命不保,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本妃都要死。”萧云卿孤注一掷,赌上所有人的性命,“是一起死,还是一起活,并不是一个很难取舍的问题。” “那好吧。”楼解语只能是悉听尊便,托腮假寐,“等有结果了叫醒我。” 大家听到王妃也要一起陪葬的消息,顿时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再大声喧哗,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周遭的人,努力回想午后所发生过的一切。 于是,有人开始互相揭发,脏水泼得满天飞。在生死存亡的一线间,每个人的丑恶嘴脸,被无限地放大。没有人想死,只要有人可以承担罪责,大家都可以活下去。至于这个人是谁,只要不是自己便可以了。 “王妃姐姐,依敏儿看,这钱侧妃诡计多端,说不定她根本没有中毒,耍着大家玩儿,好叫我们撕破脸互咬。” 高敏目光闪烁,窝在角落里,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死一个侧妃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不至于兴师动众,对厉王追究罪责。你看看这府中的侍妾、侧妃不都是皇上赐的,死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 萧云卿冷笑,“敏儿你还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个侧妃死了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个人是钱若水,便不会是小事。” “钱忠英那老匹夫敢怎样王爷一枪下去,刺他个肠穿肚烂。”高敏却不以为然,年少可以无知,却不代表可以无畏。 “狼口关一役距今已七载有余,敏儿你也十四了。这七年来,你可曾见过王爷动过钱忠英一根头发” 高敏语塞,“那是王爷宅心仁厚。” 萧云卿摇头,难掩讥讽之色,“那便依敏儿所言,钱侧妃死了,皇上追究下来,王爷一枪挑了钱忠英。那接下来,王爷便成了杀人凶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是想让王爷以命抵命吗” “王爷有镇西军,谁敢杀他,先问过镇西军再说。” “若镇西军真是战无不胜,功无不克,又怎会因钱忠英克扣粮饷,而兵败狼口关。这大魏的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并非王爷的天下。” “这本就是王爷的天下” “高敏”萧云卿厉声喝斥,“念你年少无知,本妃不会追究。可是你当真要让这里所有的人为你的任性而为陪葬吗有些话,说不得有些事,做不得” 高敏脸色大变,稚嫩的脸上倏地苍白,“王妃姐,姐姐,敏儿敏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快把解药拿出来,不要等到本妃禀明王爷,到那时本妃就保不了你了” “你凭什么说是我”高敏毕竟年少,心里藏不住事,经不起几句话的撩拨,便露了馅。 一个人一旦决定做一件事情,她会把所有的后路都想好,不管是不是最好的结果,只是那个结果是她想要的,她便会一意孤行。 在这个厅堂之内,最憎恶钱若水之人,除了高敏不做第二人想,可萧云卿觉得她没有这个胆子痛下杀手。 . 首发 萧云卿没有拆穿她,而是说:“好吧,不是你便不是你吧。横竖等到天亮,没人站出来,你也是要给你最痛恨的人陪葬,你觉得值得吗” 四更时分,天已发白,仍是没有人出来承担罪责。被惊动的管易坐在紧闭的厅堂前,对叶迁下了一道命令,“派人搜府,特别是高敏的住处,仔细搜,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叶迁得令,大肆搜查,大有掘地三尺的架式。 而在东院,钱若水的情况更加严重了。夏菊和银翘不顾宵禁,冲出王府,但凡看到医馆或是药店,便上去敲门,像疯了一样把城中能找到的大夫,都带到王府为钱若水诊脉。 厉王府门户大开,不断有人进出王府,灯火亮如白昼,人声嘈杂如同集市。杜恪辰再也睡不下去,掀被坐起,眸底怨气很重。 “老管,这还有完没完啊”杜恪辰披头散发,光着脚就过来了,“钱若水真要死了” 管易仰望夜空,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看样子离死不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将计就计 杜恪辰扫过混乱的王府内院,“你就看着她们把整个凉州城的大夫都请来这还不用等天亮,厉王府毒杀侧妃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凉州城。这钱若水要是死了,也便死了了事。可她要是没死,往后她要是少一根头发,都会被怀疑是有人蓄意而为。” “可这件事确实是有人蓄意而为”管易撩袍起身,拍拍杜恪辰的肩膀,“我虽讨厌钱家人,但是草菅人命这种事我不屑做,也不愿意看到有人做,即便这个人是高敏。” “敏儿”杜恪辰大吃一惊,“她还只是个孩子。” 管易大步流星把他撇在身后,“只有你把她当孩子。” 叶迁在高敏的房中搜出一大包的白色粉末,味道极重,一闻便不是什么好东西。随后,他在藏着白色粉末的柜子里找到一个白玉瓷瓶,里面装着四粒黑色的药丸。 鉴于钱若水目前的状况,叶迁不敢轻易尝试,把东西交给管易。管易把东西交给会诊的大夫,没人敢接,就怕有人好歹,小命不保。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接过那包粉末闻了又闻,笑道:“这不是痒痒粉吗” 众人惊骇,接过仔细查看,一致确认确实是痒痒粉。 管易倒出瓷瓶的药丸,“这个呢” “这是止痒的。” “那便不是这些。”管易以为事情可以了结,却是白忙了一场,“继续搜。” “等等。”那中年汉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叫住管易,“在下之前曾医治一个病患,那人因误食痒痒粉而半身麻痹,却无全身搔痒的症状。几番查证,方知此人对痒痒粉的药性过敏。在下想,这位钱侧妃是不是也对痒痒粉过敏,才会出现如此奇怪的症状。” “竟有这等奇闻”管易的语气很平淡,并无惊奇之感。 “这药性相克相生,且每个人的体质各有不同。同一种药在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不同的效果。”那中年汉子侃侃而谈,为自己懂得此间门道而洋洋得意,“在下以为,备一桶热汤,把她皮肤上吸附和已渗入皮下的痒痒粉去除,应能化解此症状。” 其他大夫随即附和,认为此方可行。 管易请示杜恪辰,杜恪辰进屋看过钱若水,面无血色,呼吸微弱。那张精致的脸庞在昨日还鲜活生动,笑颜如花,娇嗔可人。这才一日的光景,却平静得如同死去。 “现下并无良方,不妨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此时,天已破晓,府中一干人等还被关在正厅,人已至疲惫,也管不了主仆尊卑,各自找了安静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结果。 高敏仍在闹腾,“我不就弄了点痒痒粉,想吓吓她,她这是装给谁看啊跟她爹一样,假仁假义假模式。看看我们被关着的这些人,全都是因为她而差点要命丧于此。王妃姐姐,我知道你爹官小,不就是怕钱若水死了,你爹在朝中被钱忠英打压。” 后面那几句,高敏低声嘟囔着。 萧云卿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闭上眼睛不与她计较。 可萧云卿的侍婢阿晴却为主子不值,上前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墙角,出声警告:“别以为太妃疼你,你就当自己是王府的主子,你哥只不过是镇西军的千夫长,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高敏瞳仁一缩,狠狠瞪着阿晴,张嘴用力咬下紧捂她的手。 阿晴吃痛,松开她,嘴上仍是不依不饶,“贱婢,王妃宽厚不与你计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 高敏趾高气昂,“有本事你让王爷赶我走啊” “阿晴,别跟敏儿一般见识。她年纪小,气性大。”楼解语见她俩纠缠不清,一旁劝开,“她童言无忌,你听过便算了。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有数。这罪魁祸首自然是钱侧妃,本是家宅和乐,多了一个她,便是天翻地覆。” 楼解语心直口快,有口无心。可落在旁人耳中,却在无形中又对钱若水的不满增了一分。 这回钱若水泡的热汤不敢再让劳动王府的人,秦嬷嬷和许嬷嬷亲自动手,多少年没干过粗重的活儿,年岁又有些大了,抬过来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夏菊和银翘哭了好几个时辰,满凉州城找大夫,此时已脱力,强撑着疲惫的身子给钱若水更衣。 :\\、\ 二人合力,要把钱若水抬到木桶中,夏菊踩到溅在地上的水,脚下一软,三个人摔成一团,发出很大的动静。 杜恪辰吓了一跳,冲进来一看,钱若水衣衫半开滚在地上,苍白的皮肤几近透明,似乎一碰触,她便会消失不见。她的肩膀撞到桌脚,红了一大片,可她却全无知觉。倘若现下一刀结束了她的性命,只怕也是无声无息,感觉不到疼痛。 “你们便是这般伺候你家小姐的”杜恪辰不忍苛责,这一夜对她们来说是一场巨大的煎熬,“还是本王来吧。” 他抱起单薄的钱若水,缓缓放进热气缭绕的汤中。 “王爷,那个,衣裳还没脱”银翘忍不住提醒他。 他怔了一下,看着木桶内衣衫尽湿、曲线毕露的钱若水,耳根倏地红了起来,“你们来吧,本王去问问大夫要泡多久。” 走出屋外,杜恪辰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若不是知道她命垂一线,他会以为这是诱惑他的新戏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这贱人是装出来! “叶迁,让厅堂的人都散了吧。”杜恪辰凝眸,冷冷地下令,“高敏交由王妃发落,其余人等各安其位,一切如常。” 叶迁领命离去。 管易和那位中年大夫聊了许久。大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与管易相谈甚欢。管易心里清楚,这不就是为了要点赏钱,使劲地卖弄。若是医不好钱若水,他这条小命也就是钱若水的陪葬了。 “王爷,万一要是医不好,便把罪责归咎于庸医无能。”管易都想好了,“高敏年幼无知,这实属无心之失,谁也不曾想到钱侧妃如此特殊。” 杜恪辰拧着眉,闷声道:“不可,钱若水不能死。” “万一呢” “没有万一,她必须活着还要活得好好的,让所有人都看到” 管易不解,“老杜,你确定要这样吗” “现下全凉州城的人都知道,厉王府的钱侧妃中了毒。你知道这城中有多少皇上的细作吗他们都在等着厉王府出点事情,好拿本王是问。” “这便是皇上把钱若水弄到王府的目的” 杜恪辰扒了扒脑袋,别的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涉及到人命,可就不能坐视不理了。“总之,你把事情给本王平息了。该救的救,该罚的罚。” 钱若水泡了一个时辰,脸色渐渐恢复,开始能感受到她匀畅的呼吸,可仍是处于昏迷的状态。 那中年大夫姓申,开了两张方子,一张是药汤,每日泡一个时辰,连着泡三日,另一张是内服的方子。说是三日之后,定能恢复。管易不信,把他拘在府里,等三日之后,钱若水真的平安无事才肯放人。 而这时,交给萧云卿发落的高敏突然跑进东院,冲进钱若水的屋子,把她从榻上攥了下来,拖着往外跑,“她是装的,她是装的,我不信她是中毒,她和他爹一样,诡计多端” 银翘吓坏了,拦在门口不让她走。高敏在军中长大,学过功夫,力气比一般的女子要大些,用力一推,银翘被推翻在地,前额撞在廊下的石柱上,鲜血迸出。 “胡闹”萧云卿闻讯起来,“放下钱侧妃。” 高敏自然是不肯的,“不放我要让大家看看,这贱人是装出来” “高敏,你再不放下她,本妃不客气了” “王妃,不能让敏儿这么闹下去。万一真的把钱侧妃弄死了,可真的要杀人偿命。”楼解语当机立断,“叶迁,你还在等什么,动手” 整夜守在东院没有离开的叶迁飞身而起,一记手刀落在高敏的后颈。高敏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昏厥过去。 “把她关起来。”萧云卿一夜未睡,头痛难忍,被高敏这么一闹,更是心烦气躁,“把钱侧妃扶起来,小心伺候。” 杜恪辰匆匆赶来,看到的正是钱若水只着亵衣躺在地上,露在外面的胳膊划出道道血痕,而她仍像是没有生命的布偶,不知疼痛。 他上前抱起她,“叶迁,守着东院,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叶迁调派人手,东院院墙外立了一圈甲士,铁衣苍寒,手执银枪,威武肃穆。 到了第二日深夜,钱若水终于幽幽转醒,见房中只有她的两个侍婢守夜,微微挑眉。夏菊见状没有声张,走到窗边打开窗,四下张望。夜色浓重,厉王府已渡过昨日的混乱嘈杂,沉寂在疲惫的宁静中。几名甲士执戟巡查,没有逗留太久便又走向下一处巡查地点。 银翘扶起她,喂了她几口水,眼含关切,“大小姐,您没事吧” ;.{. “没事是没事,可我还不想醒来,这高敏可真能闹腾。”钱若水虚弱地抬起手臂,胳膊处血痕遍布,“这个臭丫头,下手还真狠。” “大小姐,您都醒了,便不要再用那些药了,对身子不好” 钱若水多喝了几口水,脸色苍白依旧,“事因高敏而起,哪能就这么算了” 钱若水在沐浴前,已经发现水有问题。她对石灰粉极是敏感,水刚送进来的时候,她喷嚏连连,眼泪直流,她便让秦嬷嬷伸手进去试了试。果然像她猜测的,这盆水被动了手脚。不过问题不大,就是一些恶作剧的痒痒粉。 可能在水里加入痒痒粉,说明还能加进别的东西。她这前脚刚进王府,后脚已经有人要对她下手,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钱若水将计就将,制造了这起中毒事件,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此计成功,她能搏得一段时间的安生,以便于她摸清王府的情况。而不是在防不胜防的情况下,让自己深入险境。 厉王府的人恨她入骨,她便真的死上一回,好让他们知道,钱若水可以死得很容易,但不能这般容易地死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本妃亲自试药 这个人是高敏并不难猜。 她入府之后,唯一对她表示过敌意的人,除了太妃,便是这位无名无份的高敏。 她年少气盛,骄纵无礼,出身微寒却不知谦逊收敛,仗着太妃的宠爱便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说三道四,且是在萧云卿等王府女眷都频频示意的情况之下,这便说明她有肆无恐,不易掌控。 她受宠于太妃,终日陪伴,却在这时突发恶疾,无法与她同行。不是真的有病,便是装病。装病想做什么呢其实钱若水也不能预知。 钱若水在那桶水抬过来后的半个时辰,数着王府各院的熄灯时间。作为一个未成年人,高敏应是被婆子们勒令早睡,而不应该在萧云卿和楼解语熄灯后,她的屋中仍有微弱的光。 不得不说,高敏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她很聪明,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孩子,沉不住气是孩子最大的特征。她急于知道钱若水是否泡了那桶加了料的水,浑身搔痒难耐,丑态百出。 昨晚,钱若水中毒的消息传开后。最先赶来的萧云卿,之后是去过水房的楼解语。她二人皆是散发宽袍,妆容尽卸。可见已经就寝,被临时叫了起来。 高敏没来,似乎是为了避嫌,派了她的侍婢环儿前来。以她对钱若水的态度,知道她出了事情,岂有不出来拍手称快的道理,反倒躲起来不敢见人。 萧云卿把一干人等集中到前厅,高敏姗姗来迟,身上穿着昨日的襦裙,耳饰未取,珠花还插在相同的位置,足可见她当夜并没有就寝。一个自称身体抱恙的少女,深更半夜穿戴齐整,不是要与情郎私奔,便是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让钱若水意想不到的人是萧云卿。 她做事干脆利落,雷厉风行,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高敏逼出来。 眼下凶手是找出来了,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可高敏尚未及笄,太妃又是一个重礼法之人,她断不会让高敏随意出府游玩。是以,问题来了。高敏的痒痒粉究竟从何而来是她的侍婢环儿出府置办的,还是其他人给她的 到了第三日,在万众期待中,钱若水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容安祥,两颊在泡过一个时辰的药汤后,泛着不太正常的红霞。 那个姓申的大夫,惶恐难安,双手互搓,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双贼眼东张西望,似乎在考虑逃走的可能。无奈叶迁如同一尊大佛,立在日头当空的庭院之中,无惧烈日烘烤。 管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申大夫,您说这可怎么办” 申大夫瞧着形势不对,不敢再乱说话,“兴许泡的时辰不够” 银翘不同意,冷道:“再泡下去,人就烂了。” 申大夫禁声,想了许久,“上次不是有止痒的药丸” “是有这个东西。”管易也想起来了,那夜搜出痒痒粉,还有几粒药丸,可他认为既然钱若水对痒痒粉的反应如此之大,这止痒药丸说不定也会起到反效果,若是让她吃下去一命呜呼,他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个确定能吃” 申大夫嘴角微抽,愈发地谨慎,“可以先找人试试” “这不太好吧”银翘说,“拿人试药,若是出了问题,也是一条人命啊” 管易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怎知一定会出人命” “我家小姐说过,每个人的命都是一样的,不论贵贱,都不应该被轻视。”银翘似有不屑,避开他犀利的眼神,“若是出了问题,我家小姐岂不是要背上草菅人命的罪名。你们厉王府有你们的规矩,怎么做是你们的事,只是别打着为我家小姐试药的名号,平白连累我家小姐名声。” 管易的眉头拧起,“你家小姐快死了,你还要保着她的名声是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银翘被一番质问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夏菊见势头不对,流泪指着管易,忿然道:“你想让我家小姐连走都走得不安心吗她都这样了,你们还让她背着人命银翘,我们备车回京城。” “依这位姐姐说来,直接给你家小姐用药,你们便安心了”管易自然没有被呛声的道理。 夏菊指着那名大夫,“大夫,您说用了便能好吗” 申大夫抖如筛糠,大气也不敢出,“小人不能肯定,小人小人觉得试一试也也” “管先生,你还确定要给我家小姐用药吗”夏菊咬牙,“既是不能确定,能否请示王爷,放我家小姐回京。” 管易把脸一拉,冷然道:“你一个小小的侍婢,竟然敢如此狂傲自大,枉自决定主上的生死。你可担得起这一路的跋山涉水,你家小姐不出任何的意外吗倘若她出了意外,算谁的” “”夏菊也被管易堵得哑口无言,与银翘相视一眼,默默地咬唇不语。 管易拿回话语权,话也说得极是漂亮,“只要有一线希望,厉王都不会放弃。申大夫提议用止痒药丸试上一试,也并无不可。” “本妃支持。”萧云卿把那天搜出的药丸带了过来,“如管先生所言,只要一息尚存,都不能放弃。阿晴,去给拿杯水来,本妃亲自为钱侧妃试药。” 管易这回不再淡定了,“王妃,这可使不得。” 萧云卿目光坚定,“总该有人去试。” ~ .. 更新快 阿晴把水端上来,将药丸放进水里,水渐渐变成棕黑色。夏菊不解,“这药丸可以直接吞服的。” “王妃向来不会吞服药丸,每次都会卡在喉咙处,吐得胆汁都没了。”阿晴解释道,“化在水中虽苦些,但有利于服用。” 管易仍是心中惴惴,“王妃,不如让在下为钱侧妃试药” 萧云卿摆摆手,“管先生这两日忙坏了,本妃也帮不上什么忙,这点小事本妃还是可以的。” “不行,绝不能让王妃以身涉险。”管易从阿晴手中拿走那杯药汤,“还是在下来。” “你们抢什么抢啊还是我来吧。”楼解语突然出现,从管易手中很自然地接过那杯药,“啊,好烫” 啪的一声,杯子落地,药汤全都洒了,地上冒起白色的泡沫,嘶嘶作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药丸有毒? 所有人的脸色皆变,怔怔地看着那一团白色的泡沫翻涌,最后归于平静,都镇定地说不出话来。 楼解语的反应最大,尖叫一声,眼泪直流,“有毒,有毒,怎么可能有毒” 管易深感兹事体大,已不是孩子的恶作剧造成的不良后果。若是说之前的一系列事件,可以归咎于高敏的年幼无知,即便钱若水因此丧命,也能得到朝中几分谅解。可是这止痒药丸含毒一事,却掩盖不了高敏蓄意而为的本质。 萧云卿神情严竣,“禀报王爷,由王爷定夺。”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药毒丸吸引,榻上的钱若水睁开眼睛,茫然地望向周遭的嘈杂,在看到地上那一滩归于平静的棕黑水迹,脸色更加苍白。 “快看,快看快看,钱侧妃醒了”申大夫最先注意到榻上的动静,这关乎他的生死存亡,他不敢掉以轻心,“醒了,醒了” 钱若水的目光茫然地扫过房中数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值得好好探究。可眼下并不是时候,她才是关注的重点。她哑声道:“你们为何都在这里” “小姐,你终于醒了。”银翘和夏菊扑倒在榻前,痛哭失声。 申大夫也是喜极而泣,很想跟她们一起跪地大哭,他顾不得避嫌,忙上前为钱若水把脉。 钱若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脸色骤然一变,挥开申大夫的手,如同惊弓之鸟般缩成一团。如海藻般的黑发凌乱地盖住她瘦削的脸,脸色惨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惊慌失措地望着榻前众人。 “我要回家”她眼圈红了,似受了莫大的委屈,隐忍的啜泣。 杜恪辰原已一脚踏进东院,听闻钱若水醒了,不禁收回脚,驻足片刻,尔后转身离开。 钱若水醒了,可她变得少言寡语,不让任何人接近她,除了她带来的四名仆从才能与她说上几句话。其他人等只要一靠近,她便警觉地看着那人,下意识地寻找手边最近的能够防身的东西。 每日的吃食和饮用水,都要用银针试过,夏菊和银翘先用过,过了一刻钟确定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她才会稍稍用上一点。萧云卿不得不让东院另设小灶,以免再生事端,连累王府一干人等。即便钱若水梳洗的日常用水,也找人在东院新开了一口井,以确保绝对的安全。王府的仆从和侍卫没有经过允许,不能随意踏足东院,倒不是怕他们会对钱若水不利,而是怕钱若水过分的自我保护意识伤及他们。 申大夫因救人有功,成为钱若水的专属大夫,每日必到东院请平安脉。钱若水仍是有些抗拒,他开的方子必要自己先喝上一碗,她才肯乖乖喝下。 “钱侧妃,我能不能不要每天都喝这么苦的药啊”申大夫委实是有苦难言,行医半生,没想到却要陪病人喝药。 钱若水白了他一眼,“好像我没喝似的。” 你有喝过吗申大夫真心想哭,他不仅是陪喝药,还承包了她的药,自己开药给自己吃,还是别人的方子。他欲哭无泪,又问道:“要不我把方子换了,换个不太苦的,换个消暑降火的。” 钱若水摇头,“你想让管易发现吗那人博学多才,药理还是略懂几分的,你要是开个其他的方子,让他看出端倪,本小姐还有清静日子过吗” 申大夫只好闭嘴,默默地拿起另一碗药,一饮而尽,“钱侧妃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止痒的药丸还有吗”钱若水一直想不通,那药丸为何会有毒,高敏并不像要取她性命。 “让王妃带走了。” “那天也是王妃拿来的” 申大夫说:“应该是吧。” “水呢也是王妃的侍婢端来的” “没错啊。” 阿晴是萧云卿的家生奴婢,自幼便跟着她,从京城到西北,没有可能会害自己的主子。也就是说,这药丸从一开始便是有毒的,目的是致钱若水于死地。 可是这也是说不通的。试想一下,高敏能在水里下药,那就一步到位,何必多此一举,等到她中了痒痒粉之后,再给她止痒药丸。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是她害死了钱若水。 “你出去之后,查一查这些东西都是谁卖给高敏的。” 申大夫面有难色,“钱侧妃,我不过是个大夫。” 钱若水睨他,端了茶盏在手,淡然地抿了一口,“你在凉州多少年了” “四年多。” 钱若水微微一笑,“听说你再过一年便要回京城去了” “小人现下便去查。”申大夫吓得魂飞魄散,他再熬一年便能与家人团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钱若水醒了以后,萧云卿时常来看她。有时候一个人来,有时候和楼解语结伴同行。萧云卿话不多,与钱若水说不上三句便要冷场。倒是楼解语性子直爽,妙语连珠,常常把钱若水逗笑。 楼解语是王府女眷中唯一一个能自由进出王府,而不需要知会萧云卿的人。而在当日,是她抢过管易的那杯药摔在地上,才让萧云卿逃过一劫。钱若水有理由相信,楼解语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虽然她表现出直爽的一面让人忍不住与她亲近,可钱若水不相信,一个没有夹杂其他心思的人,会有如此厉害的社交手腕,与胡商交好,让杜恪辰倚重她。 然而,另一个人也让钱若水不得不防。这个人便是管易,当日是他执意要让钱若水用止痒药。管易对钱家的憎恨已是无需赘言,借由高敏的手杀了钱若水,归咎于年幼无知,厉王府便能置身事外。而在她昏迷不醒之时,他一度想把罪责推到申大夫身上,替高敏脱罪。 不管这个人是楼解语还是管易,钱若水委实想不明白,到底这样做的目的何在,难道那药丸的毒性不是杀死她,还是有其他的作用 是以,钱若水醒来后,才会装出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先把自己保护起来,再慢慢观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钱侧妃不正常! “姐姐也不能一直关在屋子里,越闷会越难受。”楼解语去碰钱若水的手,被她尴尬地躲开,“等太阳下山了,我带你出去散步可好” 钱若水断然拒绝,“不去。” 萧云卿忙打圆场,“楼妹妹喜欢热闹,可钱妹妹身子还未大好,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去。” “我以前在京城时,常见钱姐姐的马车招摇过市,只要是热闹的地方总能看到姐姐的身影。”楼解语年长,可位分比钱若水低,这声姐姐叫得并不轻松,可她却叫得极是顺口,并无半点不悦。 钱若水垂了眸,“那是在京城,很安全。” 楼解语脸色微变,“王妃,你看看,都怪敏儿,把人吓成这样。” 萧云卿挥着团扇,把目光转向窗外,依旧是甲士往来巡查,在院门外叶迁面容肃穆,从事发那日,他便不曾离开。谁都知道,在这厉王府中,能代表的杜恪辰的有二人,一是管易,一是叶迁。杜恪辰能把叶迁从他身边调离,专职镇守钱若水所在的东院,其目的不言自明这个女人不能死,至少现阶段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闹了这么大的一场,自然是容不得再生枝节。萧云卿明白杜恪辰的暗示,可府中的乱局,也该是时候有一个结论。 萧云卿挥退侍婢,“妹妹预备如何处置敏儿呢” 钱若水的手下意识地轻颤,故作镇定地说:“我与敏儿妹妹不过初识,她为何要如何待我呢” “其实敏儿不过是孩子心性,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妹妹”萧云卿顿了一下,面色尴尬,继续又道:“敏儿也是无心的,不曾想过要加害妹妹。妹妹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钱若水听明白了,“王妃的意思是,不与敏儿妹妹计较” 萧云卿点头称是,“敏儿的兄长为救王爷身亡,王爷待她如亲妹,她在王府多年,已是厉王府的一份子,且太妃向来宠她” 楼解语拍桌,“不能因为太妃宠她,她便能无法无天。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王妃若是再放任不管,日后闯下大祸,谁来善后” “没有你说的这般严重。”萧云卿轻拍她的手,“这次是痒痒粉罢了,她也没有害人之心的。” 楼解语指着钱若水的胳膊,“姐姐身上的伤怎么说呢” “这”萧云卿面有难色,“她也是急了。” 二人各执一词,僵持不下。 钱若水冷眼旁观,眸色清冷,沉寂如水,不见起伏,嘴角微微上扬,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稍纵即逝。 “我看”她终于开口,目光扫过萧云卿和楼解语,“敏儿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便依王妃之言,不与敏儿妹妹计较。” “你说钱若水不打算追究此事,要放了敏儿”杜恪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得差点从榻上摔下来,“她被害得那么惨,竟然要原谅敏儿” 不正常,非常的不正常。钱若水是什么人呀十岁便掌了钱家的中馈,管着钱忠英四个侍妾,五年来没人敢公然与她叫嚣,钱府上下一团和睦,乃是京中各大世家内宅后院的典范。 她竟然被一起意外事件吓得魂飞魄散,对加害她的人宽容忍让。这正常吗用杜恪辰的脚趾头想也知道,正常才怪。 “王爷,她可能真的被吓坏了。”叶迁为她鸣不平,“您想想,她初来乍到,还没安顿好,便被太妃一顿罚跪,这也就罢了,第一回在王府沐浴,水里便被加了料。换成是你,千军万马长途奔袭,遭敌军突袭,伤亡惨重。您是就地修整,还是带着残兵败将打一场没有把握的仗呢” 杜恪辰觉得他说的甚是有理,“你的意思是,她这是就地修整,积蓄实力” 叶迁瞪他,“王爷,属下的意思是,她真的被吓坏了。王爷您尚且需要整装待发,她一个弱女子,哪能和王爷您一样勇猛。” 杜恪辰挑眉,抬脚一记飞踹,叶迁防备及时,堪堪避开。 “本王倒是觉得,她能到凉州当本王的侧妃,已是勇猛异常,非常人可比。又怎会被区区痒痒粉吓住呢”杜恪辰话到最后,语气变弱,眼前现的是她脸色惨白,娇弱无依地瘫在棕色木桶内的场景,奄奄一息,无法让人不施以援手。 “不管王爷信不信,属下是信了。” 叶迁的固执劲儿又上来了,杜恪辰困意正盛,伸伸懒腰重又回榻,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以后这种事由王妃做主便是了,不必告诉本王。” 其实,他也很难确定,钱若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高敏放出来后,第一时间跑去找杜恪辰告状。 正值夏日午后,王府一片安静,烈日无遮,照在书房外毫无波澜的水池上,晃得人眼睛刺痛。书房外只有侍卫统领王赞当值,杜恪辰正在午休,楼解语从里面出现,把高敏拦在门外,不让她打扰王爷的休息。 “敏儿,王爷最不喜欢旁人打扰他休息。”楼解语不得不警告她,杜恪辰的起床气很重,谁也不敢轻易吵醒她。 高敏不屑地睨她,“我又不是旁人。” 楼解语反唇相讥,“你不是旁人,还是内人不成” 嫂索{独宠妖娆妃 高敏却一把推开她,想要直闯书房。不料,她前脚刚跨出两步,便听到一阵落水有声响,接着是楼解语的侍婢锦衣大声尖叫,连书房外的侍卫统领王赞都被惊动。 高敏回头,只见楼解语绛紫色锦袍上标志性的牡丹花刺绣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她的手臂在水面上胡乱地挥舞着,“救救我” 高敏吓傻了,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楼解语不断地在水中扑腾,不知所措。 王赞解开身上沉重的铠甲,以最快的速度跳进水里救人。 炎炎夏日,王府的静谧午后被打破。 有着严重起床气的杜恪辰推门而出,看到躺在地上浑身是水、花容失色的楼解语和仍在原地的高敏,眉毛一拧。 “这大热天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撕逼了! “还有你。”杜恪辰犀利的眸光扫过仍在尖叫的锦衣,“闭嘴” 锦衣当即禁声,连气都不敢喘。 楼解语呛了水,咳嗽连连,趴在地上不断地吐水。这西北已数月无雨,池中的水青苔横生,气味发臭,楼解语在里面喝了不少进去,此时是只想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呕出来。 “说,怎么回事” 王赞单膝跪地,浑身湿透,“回王爷,楼夫人失足落水,属下未能及时搭救。” “这好好地怎么会落水”杜恪辰略有深意的目光从高敏呆滞的脸上扫过,“敏儿,你来说说。” 高敏满腹委屈,被他一问,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王爷哥哥,敏儿不是故意的,敏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会落水” 楼解语此时已经呕得连胆汁都出来,扶着立柱慢慢起身,脚步轻,“你什么都说不知道,便能当事情没有发生过吗你说你不是故意的,只是给钱侧妃加了点痒痒粉,钱侧妃差点一命呜呼。我在你眼前落了水,你却说不知我为何会落水,难道不识水性的人,会自己往水里跳吗” 高敏低垂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真的不知道” 杜恪辰心烦气躁,“王赞,把她们交给王妃。” “王妃真把高敏给放了”钱若水吃惊不小,“一个对自己男人虎视眈眈的女人,她居然能如此宽容地任由她为所欲为,真是让本小姐大开眼戒。” 银翘说:“她是王妃,若是没有容人之量,厉王如何把厉王府交给她打理” “我却不这么认为。”钱若水散着发髻,坐在窗边乘凉,目光投入远方,唇边嘲讽之色不再掩饰,“她的宽容,愈发显得旁人缺点多多。高敏娇纵任性,楼解语性子虽直爽,却是快意恩仇,帮理不帮亲。谁也没有她八面玲珑的手腕。为何我觉得她把高敏放了,是为了与我为难呢” 银翘恍然大悟,“小姐是说,王妃明着与您交好,可暗地里却想除掉您,才把高敏放出来。毕竟在这王府之中,敢于正面于小姐您为敌的,也只有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高敏。” “萧云卿把止痒药有毒的事情压了下来,以为可以当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钱若水懒懒地打了呵欠,“这王府的人真心有点太多了,我得帮帮王妃,不让她如此操劳。” 钱若水更了衣,素白的锦袍,不施粉黛,扬着她那张病怏怏的小脸,第一次走出她戒备森严的东院。 萧云卿的屋子里坐满了人,个个面容阴沉,仿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钱若水乍一进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高敏,不加掩饰的怨恨,像别人不知道她有多讨厌钱若水似的,直把憎恶写在脸上。 钱若水施了一礼,“妾身参见王妃。” “钱妹妹怎么来了”萧云卿起身相礼,执起她的手,引到离她最近的座位,“身子可大好了这大热的天,妹妹有什么需要,打发人来说一声便是。可别在大太阳底下走,万一有个好歹,让本妃怎么跟王爷交代” 钱若水柔柔一笑,“王妃是嫌弃妹妹添麻烦吗” “本妃是心疼妹妹,这要是再病了,可就遭罪了。阿晴,给钱侧妃端一碗冰镇梅子汁来,去去暑气。” 高敏忍不住冷哼,“王妃姐姐,这石夫人和闵夫人也是从大太阳底下走过来的。为何只有钱侧妃有冰镇梅子汁,她二人却没有呢莫非是二位夫人门第低微,不及尚书大人位高权重,王妃姐姐看不上她们” 萧云卿却不发怒,眉眼含着笑,“二位妹妹莫怪,都是敏儿午后闹得这一出把本妃给闹晕了。阿晴,去看看厨房的姜汤煮好了没有,顺便再给二位夫人一人一碗梅子汁,再拿着点心过来。” 石清嫣却并不领情,起身告辞,“妾身听闻楼姐姐落水,前来探视。这楼姐姐已无大碍,妾身房中还有琐事未了,先行告退。” “好吧,既然如此,便不留妹妹了。”萧云卿仿若没看到她的不悦,“本妃让人把点心送过去。” 石清嫣临走时,深深地看了钱若水一眼,钱若水视若无睹,端着茶盏专心饮茶。倒是闵雅兰处之泰然,似乎并未听高敏话出深意,一派天真地说:“钱姐姐大病初愈,不该随便走动,王妃关心姐姐也是应该的。” 钱若水倒是喜欢她的单纯,回以一笑。 高敏存心与钱若水过不去,“哼,闵家也不是什么好出身,这位闵夫人想必也是来巴结尚书千金的吧姐姐前姐姐后叫得真恶心。” 萧云卿神情一滞,略带尴尬地望向闵雅兰,这位新来的侍妾却茫然地发问:“这位姐姐也是王府的女眷吗为何妾身之前并未听说,难道是王爷在西北收的侍妾王妃,闵家虽不是四世三公的门第,可出过五品以后的朝迁重臣也是不少,妾身庶出,却也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却不知这巴结一说从何而来这位姐姐,敢问您出身是河东柳氏还是卢阳范氏” 这一巴掌可真够打脸的。 高敏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云卿忙出来打圆场,“闵妹妹,这位是王爷的义妹高敏。” ~ .. 更新快 闵雅兰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高敏钱姐姐,下毒害你的便是她吧” 钱若水拍案叫好,有时候单纯也有单纯的好处,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话。她尴尬地笑了笑,垂头不语,生怕自己加深的笑意泄露了她的伪装。 “把楼姐姐推下池塘之人,也是你” 高敏怒极,跳下椅子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亲眼看见了没看见便不要随便胡说,小心乱嚼舌根烂舌头。” 闵雅兰吐了吐舌头,“看,我的舌头还好好的,说明我没有胡说。” “我撕了你这张胡说的嘴。”高敏扑了上去,凶悍地掐住闵雅兰的脸,闵雅兰尖叫连连。 “还不快把敏儿拉开。”楼解语一直都没说话,只等着萧云卿给她主持公道,没想到高敏又闹了起来。她自然没法像萧云卿那般坐视不理,“真是给王爷丢人,跟个乡野村妇一般撒泼耍横,还真是给太妃长脸。王妃,妾身落水一事便当是妾身脚滑自己摔下去的。可在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你还能说没看见吗这么多人都在呢,王妃还想护着敏儿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撕逼升级 萧云卿此时眉头紧皱,“敏儿年幼不懂事” 楼解语冷冷地打断她,“王妃,您一个不懂事便能把事情都抹去吗钱妹妹的一事,可以说她孩子心性,无心之失。妾身落水,只能说妾身在不适当的时候出现在不适当的地方,自己不小心摔了下去。难道说年幼不懂事,便能无视尊长,动手打人吗她是王爷义妹,自幼在王府长大,规矩可是都有学的。王妃若是再要偏袒,妾身只能去找王爷主持公道了。” 高敏有恃无恐,大声道:“楼解语,你自己摔下去,硬要说是我推的你,我也认了。还有这位钱大小姐,不就是个痒痒粉,你至于要死要活的吗说起这痒痒粉,还不是” 楼解语起身,反手煽了她一记耳光,“高敏,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个王府还没有你说话的份没错,我楼家不是什么好出身,闵妹妹和王妃的家世也是一般,都配不起王爷英雄盖世。可你以为王爷看得上你吗他不过是可怜你无家可归收留了你,就像他收留战争的遗孤,而你是沾了你哥哥的光,才能留在王府。不要把自己当成王府的主人,一天到晚耀武扬威。王妃容得了你,我可受不了你这份气。” 钱若水冷眼旁观,如同置身事外,淡定地端起阿晴送来的梅子水,兀自饮了起来。这王府果然是暗藏汹涌,一块小小的石头便能激起千堆雪。 萧云卿对高敏一再袒护,可高敏却不领情,当众,杜恪辰几次宣召,她都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了。 同样不满意的还有钱若水。 她坐在东院的树荫下乘凉,仍是感觉热浪阵阵,浑身是汗。叶迁仍旧如松柏般挺立在门前,不惧炎热酷暑。她让人叫他进院休息乘凉,都让他拒绝了,直言职责所在,不敢有半分懈怠。 闵雅兰来过几次,满眼艳羡,“王爷想必是看中姐姐的,才舍得把叶侍卫派到姐姐身边。” “这倒未必。”钱若水见过管易来找叶迁,几次劝说他回去,可他坚持守在东院,“可能是因为他觉得他把我们从京城带到西北,有责任保护我们的安全吧。” 闵雅兰心思单纯得很,“叶侍卫那是对姐姐才这样,也不见他在我院前巡查。” “难道妹妹也想遭逢不测,性命堪忧吗”这也能羡慕,果然是单纯。 “妹妹错了,姐姐莫怪。”闵雅兰吐了吐舌头,又道:“姐姐,我们到了王府也快一月,为何王爷不召我们侍寝呢” “都怪我,一到王府便出了这样的事。王爷必是不好意思召妹妹们侍寝,妹妹可与王妃提提。”钱若水对侍寝是排斥的,虽然她知道逃不过,可眼下病着厉王断不会召她侍寝。可即便她现下身子无恙,王爷也不会理她。 闵雅兰却是一身愁容,“想必是石姐姐会更讨王爷欢心吧” “嗯”钱若水对石清嫣没太多的印象,和她一路过来相处了三个月,仍是没记住她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她又不爱言语,清傲得很,不喜与人交往。 :\\、\ “石姐姐她的娘亲为石家生了七男,她那样的身材,我娘说这是好生养的人,极讨男人喜欢。”闵雅兰垂眸,掠过自己平板的身材,微微叹气,“王爷应该不会喜欢我吧。” 钱若水看看她,再看看自己,苦笑:“我娘只生了我一个,生我时难产血崩,身子一直都养不好,在我五岁时撒手去了。” “对不住啊,钱姐姐。” “是以,我想王爷不会要我这样的,与他既有旧仇,又难生养,索性便由着我了吧。” 闵雅兰安慰道:“不会的,像姐姐如此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没有男人不喜欢的。” “也不尽然。楼妹妹也不是什么大美人,王爷却是最宠她。”楼解语也没有闭月羞花之貌,性情却极为直爽,招人喜欢,想必和她相处起来也是轻松自然,无须太费心神。 闵雅兰似明白了什么,“怪不得石姐姐最近老往楼姐姐处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苦肉计都要演成这样? 钱若水一听,不免多留了个心眼。 杜恪辰很惆怅,楼解语病了一直不见人,他这边有重要的客商即将到访,这几日他几番宣召她商议,都让她给拒绝了。这次的客商是大魏近几年声名雀起的商贾,拥有大魏陆上及海上的运输,他家的货物临时停放处比大魏的官驿还要多。他此次前来,是为了与西域各国通商,利用凉州的互市,把西域诸国的珍稀物什以最低的成本运到中原腹地。同时,他也是为了购置拉车的牲口而来,想与厉王府打好交道。 杜恪辰打仗在行,可经商却不拿手。本来还有一个管易可以帮他打理,可是世家出身的人,总是看不起商贩,认为贩夫走卒,不足以相交。且士农工商,商为最下等,更是远远地躲着。楼解语的兄长楼解言曾出使西域诸国,那时楼解语女扮男装随他同行,认识了不少的胡商。她到凉州后,各国胡商闻讯而来,要求开设互市,以利各国友好通商。西北荒凉,民生并不富裕,杜恪辰便把这事交给楼解语操办,帮助改善西北民生,缓解朝堂日渐苛刻的赋税。 可自从楼解语被高敏推下池塘,高敏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她便生气不理他了。 眼瞅着过几日那大商便要到了,楼解语还是足不出户,杜恪辰只好亲自去请。 楼解语偏爱各种香药,往常还未踏进她的兰草苑,已是阵阵香气扑鼻,烦躁的心绪渐渐平复。可杜恪辰大老远的闻到的不是水沉馥郁、兰草清冽,却是极浓的药味扑面而来,气味并不好闻。 午后本该是偷懒贪睡的时辰,侍婢们都在忙碌,没人看到杜恪辰轻袍缓带,在院中转了数圈。 “咳咳。”无人相迎,杜恪辰只能抬阶而上,清咳两声,以示自己到访。 锦衣下跪请安,起身时眼眶红了一圈。 “解语呢” “回王爷,夫人从石阶上摔了下来。”锦衣指着门外那一排石阶。 兰草苑地势较低,湿气较重,在兴建时避免冬日寒凉,特地加高了基底,屋前台阶也比别处多出几层,一共是二十一级台阶。 杜恪辰抽了一口气,眉头紧蹙,“怎么会摔下去的” “是是是自己摔的。” 杜恪辰自然是不信的,把脸一拉,沉声道:“还不给本王从实招来。” 锦衣扑通跪地,“回王爷,王妃不让说。” “王妃不让你说,你便敢对本王撒谎”杜恪辰甩袖负手,上位者的威仪尽显,“本王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锦衣咬牙落泪,身子轻颤,“王爷,奴婢不敢说。奴婢即便是说了,也是没有用的。高敏是您和太妃的心头宝,她千错万错,都不会被责罚。受苦的只是我们这些奴婢,还有王府中没有名分的侍妾,求王爷不要再问了。” 又是高敏 “起来吧”杜恪辰大步流星,朝萧云卿的西院而去。 钱若水也听闻楼解语摔得不轻,不由得拧起秀眉,杏目微眯,陷入沉思。这高敏未免也太于嚣张,被柳嬷嬷带至偏院管教,竟然还敢到兰草苑挑衅,把楼解语推下台阶。这已经不是年幼无知可以掩盖的罪责,可萧云卿依旧以她孩子心性,将此事圆了过去。 她二人表面上不睦,高敏对她甚是不满,几次三番当众讽刺她趋炎附势。可她却仍是宽厚仁德,纵容高敏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说,高敏的骄纵嚣张,不服管教,都离不开萧云卿的宽容大度。她为何要这般隐忍退让呢不过是一个故部之妹,就算高寅对厉王有救命之恩,萧云卿也犯不着对她如此忍让。 “大小姐,您不觉得奇怪吗王妃为何不提从高敏房中搜出来的止痒药含有剧毒,试药也是她执意要做的,我们当时并没有坚持一定要试药。”夏菊从前院回来,听到杜恪辰进了内院亲自过问楼解语的事情,心中疑惑满满,“而且阿晴还特地把药丸化了药汤,这分明是让人打翻的。可她却没有追究此事。” “要我说,这药丸分明是王妃给高敏的。化成药汤意在减弱毒性,她也能在服下后安然无恙,等待小姐服用之后,她再服下解药。没想到,楼夫人突然冒出来,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银翘哪也没去,一晌午听着兰草苑鸡飞狗跳,“高敏犯了错,楼夫人数次要王妃把她撵出王府。是以,高敏怀恨在心,先是把她推进池塘,现下又把她推下台阶。” 钱若水千头万绪,仍是以不变应万变。 这时,申大夫拎着药箱走了进来,垂头丧气,“钱侧妃,您要是不需要大夫了,便让在下出了王府。” “发生何事了”钱若水不解。 . 独宠妖娆妃 更新快 申大夫叹气,“这王府内院龌龊太多,为保您,在下自然是义不容辞,可这楼夫人没病装病,也要让在下诊脉开药。” 钱若水无奈地笑起,“谁家的内宅不是这样” “可是这王府的内斗也太过凶残了,这一摔可是断手断脚的下场。”场面太过血腥,申大夫于心不忍,“苦肉计都要演成这样,这也太拼了吧” “你是说楼夫人是自己摔的”钱若水吃了一惊。 申大夫却说:“她是不是自己摔的,我不清楚。只是那个距离离台阶太远,高敏的力气不足以把她推落台阶。且那时候,石夫人正站在楼夫人的后面,伸手拉住她绰绰有余。” 钱若水对自己下的狠手,也是不见血光,没有疼痛。要真让她从二十层高的台阶上摔下来,她还真没这个勇气。 这王府的表面平静,也只是一个传说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区区一个“马夫” 不得不说,楼解语这一摔还是值得的,她成功地把高敏给撵出了王府。杜恪辰连夜派人把高敏送往京城,寄养在太妃的母家。高敏寻死觅活,说自己受了冤枉,她根本没有动楼解语一根手指头。可此时,杜恪辰对她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 高敏走后,王府内院暂时恢复了平静。钱若水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一个高敏不成气候,为何一定要把她撵走。 是嫌她在府内碍眼抑或是她知道了些旁人所不知道的事,要封了她的口。 这般坚决把她弄走的人,正是楼解语。 她为何一定要除去高敏呢在钱若水来之前,高敏除了骄纵任性,时常霸占着杜恪辰之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做过最恶劣的事,是在钱若水沐浴的水里放了痒痒粉 “那日搜出来的痒痒粉呢”钱若水面色凝重,“可有留下一星半点儿” 银翘说:“没有,楼夫人那日说这是害人的东西,让人扔了。” “小姐提起,奴婢倒想起一件事来。”银翘说:“那日王妃最早到,楼夫人很迟才到,虽然她一脸惺忪睡意,身上的衣裳也只是罩了一件外袍,可她的鞋履却是白天出门时的靴子,沾了不少的灰尘。” 西北沙尘多,出门不能穿丝履,唯有靴子能保证日常的走动。楼解语在外的时间长,自然是不敢穿丝履。 “已是查无证据,我们要更加小心。” 钱若水对楼解语多留了一个心眼,几次前去探望,她都避而不见,似乎真的伤得不轻。 不知不觉,夏日已过了一半,天愈发地炎热干燥。每日不是吃便是睡,哪里凉快便往哪里呆着。闵雅兰与石清嫣谈不到一块,时常来找钱若水闲聊,蹭点心蹭茶,倒也不孤单。 石清嫣也不再往兰草苑跑,自从楼解语出了事,谁也不愿见。她便有事没事往萧云卿的南院跑,一呆便是一整日,也不知道都和萧云卿聊些什么。 钱若水感觉日子这般过着也并无不可,无风无浪倒也惬意。 王府的后院是马厩和一片菜地,钱若水带来的四马高头大马便被安置在这里。她的上一世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驯马师,当时是为了卧底而学的,却一下子爱上了。穿越之后,她得了钱忠英的允许,在京郊别业置了一处马场,养了不少的良驹。这次到西北,她琢磨着买上几匹西域宝马,可嫁妆被抬进了王府的库房,现下是身无分文,只好去找她带来的四匹良驹,一解相思。 钱若水央叶迁带她骑马,叶迁以她身子虚弱拒绝了。她趁着叶迁换岗的功夫,偷偷去了后院,一眼便找到她带来的四匹马。不得不说,王府对人不怎么样,对马还是极好的。鬃毛顺滑有光泽,膘肥体壮,精神满满。 四匹马看到主人时,欢快地尥蹄嘶啼,尽情地表达它们的相思之情。 钱若水偷偷解开一匹牵了出去,正欲翻身上马,策马扬鞭,发泄一下积蓄多日的负面情绪,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攥下,摔在干草堆上,闻了一鼻子马粪味。 “谁”钱若水灵活地跃起,下意识的做出准备格斗的姿势。 杜恪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挑眉浅笑,“小美人,又见面了” 钱若水立刻垮下身子,瘫在草堆上,“吓死人了。” 杜恪辰咬了根干草,也在草堆上坐下,“你这是来偷马的怎么,要跟哪个情郎私奔” “本小姐只是来骑马的。”钱若水拉着缰绳在手中把玩,仰望繁星闪烁,月上中天。她的脸色红润,即使是在深夜,也能看到她健康的肤色,同繁星齐辉。 本小姐 人都在我厉王府了,还自称本小姐呢。 杜恪辰眯着眼睛,“小爷听说你中了毒,命悬一线,吓得不清,怎么已经好了吗” 钱若水抬头望天,语气清冷从容,坦然地说:“就知道,这王府的人都盼着本小姐死。连一个小小的马夫都见不得人好,果然跟我爹说的一样,有些仇恨一旦生根发芽,便再也不能从心里将其铲除。本小姐是生是死,对厉王而言,只是哪种死法更容易让他不用担罪责罢了。” “那么说,你现下已经大好了” 钱若水摇头,理直气壮地承认:“就是觉得,在凉州一日,便要病着一日,才能平安渡过。”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来”杜恪辰对她的怀疑从未消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钱若水苦笑,“皇上赐婚,若是抗旨不遵,钱家上下难逃一死。” 她说得是有道理,可是以钱忠英在朝堂上的地位,拒绝赐婚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就不怕,在这里也是难逃一死” 独宠妖娆妃: “已经死过一回了。”钱若水的眸中尽是无奈,“倘若就此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若是死了,厉王府难逃罪责,你是想死了也不让厉王好过” 钱若水惊奇地看着他,“你一个马夫,也知道此中厉害” 杜恪辰仰面躺在草堆上,“小爷我只是马夫,却也知道钱忠英的威名。你若是死了,这厉王府不被他翻个底朝天才怪。” 钱若水不想再提这些事情,翻身跃上马背,豪气万丈,“生死由天定,就算本小姐明日要死,今夜也要策马奔腾,邀月同行。” “你要是落马算谁的” 钱若水一夹马肚,睨着他哼:“算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追上了就跟你私奔! 在月光铺就的田间地头,风扬起她的发,与袍裾齐飞,几成两条平行线。杜恪辰看得心惊胆战,这速度若是真的摔下来,当真是身首异处。 他忙牵出他的座骑逐浪,跃身追了出去,似离弦的箭,速度惊人。 钱若水跑得甚是欢畅,劲风从耳边擦过,呼呼作响的声音让她感觉所有的压抑与无奈都随风而逝。只有这一刻她才能尽情地释放离井背乡的孤寂,既然已经选择西北,未来再苦再难,她也只能是风雨兼程,不能退缩。 人命之卑微比蝼蚁还不如,广袤天地,尚有蝼蚁安生之处,却独缺她避风的港湾。唯有在马上驰骋,她才感觉到活着的意义,是为了这一刻的自由奔放。 身后马蹄声声向她逼近,那速度之快,她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她回眸,杜恪辰身姿矫健,似与胯下骏马融为一体,如闪电般撕破夜的寂静向她袭来。 钱若水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在骑术上她自信满满,奋力挥舞马鞭,胯下骏马吃痛,埋头往前奔跑。 她向身后之人撂下狠话,“来啊,追上了,本小姐跟你私奔。” “是不是真的啊别输了反悔”杜恪辰已有许久不曾如此狂奔,顿时起了兴致,忘了自己追来的目的,随即夹紧马肚专注追赶。 越过王府的菜地,钱若水被她的马不知带往何方,她浑然不觉,一个劲地往前往前再往前。 “只怕你没胆私奔” 钱若水的一再挑衅,让杜恪辰跃跃欲试,大声喊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放马过来” 逐浪是一匹身经百战的战马,随杜恪辰出生入死,几度长途奇袭敌军,立下赫赫战功。此时在星空下的旷野追逐一个小姑娘,已是大材小用,又怎能被小瞧了。看看她座下那匹并不纯种的马,它还能输了不能。逐浪四蹄腾空,奋力跃起,通体雪白的马儿,宛如天上的云彩快速飘移。 须臾间,已追上前面的小姑娘,它嘶鸣一声,与她并肩同行。似乎在告诉她,不是小爷赢不了你,而是小爷想不想赢的问题。 杜恪辰放声大笑,豪气冲天,“小美人儿,小爷追到你了” 钱若水皱了皱鼻子,噘嘴轻哼,策马扬鞭,与他拉开距离。 杜恪辰存心捉弄她,追上去却不赶超她,和她并驾齐驱,“还不快快认输。” 周遭寂静无声,钱若水抬眼望去,陌生的树木,陌生的风尘,身旁陌生的男人,没有一处是她熟悉的。想到她身在凉州,哪里会有她熟悉的地方,争胜之心全无,渐渐松了拢辔的手,风吹起散落的发,不再是江南的温润潮湿。 杜恪辰发觉她慢了下来,勒马回眸,“唉,要认输了吗” “你赢了。”钱若水忽而低落,调转马头,“回去了。” “不是说要私奔吗” 钱若水挑眉,上下打量他粗布棉衣上的补丁,还有他胯下的骏马,鬃毛雪白,不见一丝杂色。她曾听闻,厉王杜恪辰有一匹相伴多年的战马,毛色如雪,名曰“逐浪”。 “你这马” 杜恪辰眸光闪烁,“这是我们家王爷的座骑,小爷方才顺手牵马,借来一用。” “真是胆大包天。”钱若水狡黠地勾唇,“如此说来,不是你的马,便不能算是你赢了。” “啊”杜恪辰嗤之以鼻,“你想耍赖不成” “有本事牵你自己的马来”钱若水眉眼飞扬,清傲难掩。 杜恪辰很想说这便是本王的马,不服再战三百回合。可是他现下是马夫王二,只能自认倒霉。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且此人还是小人生下的女儿,集天下难养于一身。 他还是乖乖地闭嘴,不和她计较。 钱若水突然停了下来,用下颌指向前方,“你,前面带路。” 杜恪辰了解,傲娇不理她,“小爷才不回王府呢” “你骑了王爷的马,还敢不回去” 杜恪辰悠闲地落马,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横竖你找不到路回去。倘若你求求小爷,小爷兴许会带你回去。” 钱若水心道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小心本小姐回去后,禀告王爷,让他砍了你的脑袋。” “首先你得先找到路,其次你要见得到王爷。”杜恪辰不得不提醒她,这两点她一个都办不到。 本书醉快更新{半}}{生 钱若水甩了他一记白眼,决定不在这没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说句软话又不能要了她的命,何况这只有他们二人,旋即放柔脸部线条:“这位小哥,那就有劳了,带我回去吧” 这话好比盛夏之夜的一缕冰泉,当头罩下,通体舒畅,什么坚持都抛到九霄云外,翻身上马之时,才想起自己就被一句话给撩拨了,真是没气节。 杜恪辰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又一遍,直叹奸臣之女诡计多端,以后定要多加防范。 回程的路有些长,方才来时策马狂奔未曾留意,现下慢悠悠地骑着,发现离王府已有不小的距离。 “王二,你是哪里人”钱若水已许久没有与人轻松的闲聊,这王二虽常出言不逊,没把她侧王妃的身份放在眼里,但就因如此,在她看来,恐怕他是这王府中与她最不记仇的人了。 杜恪辰说:“我吗小爷是清河人氏。” “清河有姓王的吗清河裴氏可是一等一的大世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你在京城有情郎吧? “你看小爷这身打扮,像是世家出身的人吗”杜恪辰故意酸溜溜的道,“钱侧妃出身高贵,小人怎堪相比。” 颍川钱氏比不得裴氏封侯拜相,却也是一等的门第,钱忠英这一房不争气,多年不见男丁,旁支的亲戚虎视眈眈,几次要把子侄过继到他名门,都被他拒绝了。若是钱忠英的侍妾再生不下子嗣,她交赋终身幸福保全的钱家,或许终有一日会成为旁人的。 “再高贵也比不上当今圣上。”钱若水的语气是嘲讽的,是无奈的。 杜恪辰徐徐而行,“听你的口气,对当今圣上似有不满” 每日给萧云卿请安,无非都是王妃在说,她静静听着,时而插上一句,也是思虑再三。闵雅兰虽与她交好,可这内宅之中谁也不会是真正的朋友,她每次开口也都是权衡再三。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对自己有利,什么说出来会变成对方的把柄,她都要在心里过上无数遍。当女人拥有同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们就算再亲密,也不可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钱若水很想倾诉她满腹的委屈和不满,可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再多的苦和困难,她都无法后退。 “换成你,你愿意吗千里迢迢,为了给一个并不相识的男人为妾。人都没还见到呢,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杜恪辰听得直皱眉头,“你不愿意嫁给我呃,我家王爷” 他很差吗当世战神,今上亲弟,统领数十万兵马,守卫大魏的边疆,威慑大漠各族不敢来犯。 他有哪一点让她不满意的 “和别的女子共享一个男人,本小姐不屑。”这才是她抵触的地方,要进入一个男人的心里不是难事,难的是他的心中已经有别人女人占据,且他心安理得地接受往王府里送的一干人等。 在她有把握得到他的心之前,她还是躲得远远的,以免变成楼解语那般。 杜恪辰眸子微眯,寒光凛凛,“小爷看出来了,你装病不是怕死,而是怕王爷。” “是啊”钱若水大方承认,坦然的样子叫人无法指栽,“君命难违,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这个道理吧” 杜恪辰无言以对,沉默着一直往前走。 快到王府的时候,他猛地回头,一脸痞气地问:“小美人儿,你在京城有情郎吧” 钱若水愣了一下,眼前现简飒清疏眉眼,大红的喜服刺痛了她的眼,她微微叹息,却叫杜恪辰逮了个正着,“叫小爷猜对了吧怪不得不跟小爷私奔呢” “私奔也不是不可以,麻烦你先把本小姐的嫁妆拿出来” “你都嫁入王府了,这嫁妆便该是王爷的” “你都知道我嫁入王府了,还寻思着私奔,你这不是引诱本小姐犯错,好叫那些恨我入骨的人,把本小姐浸猪笼沉江吗”钱若水拍马疾行,“算是看出来了,这王府没一个安好心的,还好你只是个马夫” 杜恪辰很生气,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天还没亮,他便风风火火地把管易从床榻上踹了下来,吓得管易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头未梳,脸未洗,外袍一披,腰带都没系便跟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管易惊魂未定,边揉眼睛边四下张望。 杜恪辰脸色铁青,极是郑重地说道:“钱若水一定有问题。” 管易真想抬手给他一拳,可是鉴于他打不过杜恪辰,这一拳便成了把背影留给他,“没问题才怪。” “那你说说是什么问题”杜恪辰把他揪回来,“老管,你仔细给本王说说。” 管易打了几个趔趄,“她存在便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说重点”杜恪辰瞪他。 “好吧。”管易整了整衣袍,谦谦君子,礼不可废,衣不可乱,发不可散,施施然坐在廊下栏杆,姿态从容,如同坐在高椅之上。 “第一,她的中毒应是假的。可她又怎会预知有人要害她呢是以,小生认为,这是她自己设的局。但是有一点,她为何要嫁祸给高敏呢可是从高敏的反应来看,这事确是她做下的,而后她将计就计,演出一出苦肉戏。” 杜恪辰已经知道她是装病,她到底如何得知也并非那么重要,关键在于她极力想要避免与他接触。这才是重点好不好谁要听他这些没有证据的假设。 “第二呢她竟然当作事情没有发生过,放过了高敏。反倒是楼夫人追着不放,最后与高敏反目成仇。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却成功地让高敏远走京城,楼夫人失足受伤。” “照你这么说,高敏先害她在先,她有理由报复她。可是楼解语可一直都站在她这边,她为何要害她” 管易缓缓道来:“原先小生也是纳闷,但是经过一番探访,终于让小生了解了真相。” 杜恪辰冲着他堆起一脸的假笑,“麻烦你啊,不要一直小生小生的,说重点好吗” “这钱忠英有一个得意门生名叫厉世佳,在楼夫人离京前,曾与他暗通款曲,郎情妾意。可是这位厉公子却转而向钱忠英提亲,求取钱若水为妻。钱忠英自然是没有答应,可楼夫人却因此黯然神伤,在一次接见外使的宴会上,被皇后相中,赐给了王爷。”鲁国公一党在京城势力颇盛,打听这些闺中秘辛易如反掌。 “这厉世佳是钱若水的情郎” 管易磨牙,“老子说了这么多,你都听到哪去了厉世佳是楼夫人的情郎,楼夫人因门第被他抛弃。钱若水怕她在京城的事情被她传扬出去,才会暗中使坏。” ;.{. “既然厉世佳不是钱若水的情郎,她怕什么呀”杜恪辰没管易想的那么多,从钱若水装病的一事来看,她对王府的恩怨纠葛秉承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楼解语与高敏之前就是各种的不对付,矛盾被激化在所难免,钱若水中毒一事只是一个引火索。 这些年,王府的内宅由萧云卿管着,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惊涛骇浪,他只当不曾看见,不予理会。 除了高敏之外,这些女子都是皇上赐下的,他不能保证在她们之中没有皇上的人。是以,他不想投入太多的心神,一旦种了情根,怕是再难取舍。 这个钱若水人是到了,可是心根本没有到。 杜恪辰对她有些无计可施,遂把管易叫过来,附耳道:“既然你知道如此多的闺中秘辛,本王想问你件事。” 管易被他吓着了,这杜恪辰何时变得如此吞吞吐吐,一点都不像他杀伐果决的性子,“何事” 杜恪辰欲言又止,管易看着他的眼神愈发暧昧,他索性把心一横,问道:“钱若水的情郎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王爷很有钱咯 管易贼兮兮地笑了起来,“想知道” 杜恪辰诚实地点头,抄手倚着朱漆圆柱,等着管易往下说。 管易大清早地被他踹醒,满腹怨气无人诉,哪有如此容易便告诉他,“你为何想知道啊” 杜恪辰斜眼,“本王的侧妃,本王了解一下有错吗” 管易诚心气他,“那是不是也要问一问石、闵两位夫人的情郎是哪位,祖上哪里,现下何处” “那个倒是不必了” “王爷,您这是对钱若水” 杜恪辰被窥中心事,气急败坏地说:“本王问问都不成吗本王觉得她既有情郎,又是钱忠英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会赐予本王当侧妃。不是钱忠英得罪了皇上,便是她有可能是皇上安插在本王身边的细作。” 管易正色一凛,“这倒是极有可能皇上极有可能以钱忠英威胁她,让她到王府监视王爷。” “你傻还是我傻”杜恪辰睨他,“还是皇上傻明知道本王与钱忠英的恩怨,他还让钱若水当细作,这不是徒劳无功吗白白糟蹋她倾国倾城的美貌。” “不,我们都不傻。”管易似乎也看出了门道,“越不可能的人,往往越有可能。” “那你说说,她的情郎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 杜恪辰抬脚便踹,用足了力道。 管易哇哇直叫,“你这武夫” 午后,热浪滚滚袭来,空气中没有一丝的风,闷得人喘不上气来。 “这看着一场热雷风在所难免。”萧云卿沏了茶,是杜恪辰喝惯的信阳毛尖,“王爷这几日不是有客商要来,怎会如此悠闲到妾身这闲聊” 杜恪辰躺在美人榻,枕着胳膊,望向渐渐阴沉的天空,心情莫名低落,“本王让管易去准备了。” “妾身已经请了大夫给楼妹妹医治,可伤筋动骨百日,她这是骨折,好的要慢一些。”萧云卿尽显贤妃本色,管理内宅事务一丝不苟。 杜恪辰有些烦乱,“让解语好好休养,没什么事不要往外跑了。外宅的事情有管易在,让她安心养着。想吃什么玩什么,王妃你尽量满足她。这些年,她也是辛苦了。” “王爷最疼楼妹妹,妾身明白,岂有亏待她的道理。”萧云卿面色和善,“这裴妹妹陪太妃斋戒理佛,楼妹妹又病着,王爷跟前不能没人伺候。皇上新赐的石清嫣,端庄大方,知书达礼,妾身想让她先伺候王爷。” “哦”杜恪辰单只一个哦字,并未多言。 萧云卿善察言观色,便立即解释:“本应按位份高低,妾身问过钱妹妹,钱妹妹仍在病中,还需一段时日的调养。而且,钱妹妹是心病。” 果然如她所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杜恪辰轻呵:“便依王妃的意思。” 楼解语摔落药壶的清脆声响,被滂沱的雨声盖住,并未传出兰草苑。屋内药味正浓,熬药的壶碎成好几片,药渣洒了一地,还冒着热气。 “夫人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倒叫那些贱人得意了。”锦衣俯身打扫,怒气难掩。 楼解语半倚在榻上,胸口起伏,喘着粗气,脸上垂着两行清泪,甚是可怜,“石清嫣这个贱人,要不是她在背后推我,我怎么会摔断腿。若不是为了除掉高敏,我定不会放过她。现下倒好,萧云卿倒让她伺候王爷去了。自己不得王爷宠也便罢了,来了什么人都往王爷跟前送,就怕谁专了宠,威胁了她的地位。” 锦衣又重新拿了一副药,“夫人一直防着钱侧妃,忽视了这位石夫人。依奴婢看,钱侧妃不足为惧,太不经吓,不会成为夫人的对手。” “你太小看钱若水了。”楼解语冷哼,“她是一个让人害怕的对手。” “夫人别想这么多了,养好伤才是正事。在这王府中,只有夫人才是王爷的贤内助。没有夫人的声名远播,如何让那些胡商到凉州通商,繁荣西北。” 楼解语这才算是有了安慰,这是她的长处,也是旁的女子所无法企及的。 “你给我盯着石清嫣。” “奴婢明白。” 石清嫣昨夜留在厉王的横刀阁侍寝,一大清早被送回来的时候,王爷赐了她好些东西。有八宝璎珞、珍珠步摇、翡翠玉镯,还有十匹上好的料子,都是宫里年前送过来的贡品,连萧云卿都没有拿那些料子做成衣裳,倒便宜了石清嫣。 闵雅兰得了消息,便到东院讲给钱若水听。话中的酸涩不难理解,同时到的王府,却是石清嫣先入了萧云卿的眼,怎能让她不生气。 “就她那身材,也是浪费料子。”石清嫣身材高大,用料自然也就多了。 闵雅兰还真是口无遮拦,率性得很,还真是犀利得很。钱若水笑得花枝乱颤,“妹妹这张嘴真是不饶人。” “这又不怨我。”闵雅兰眼神幽怨,“也不知道王爷还会不会召她,以她那好生养的样子,怕是没几次便要怀上的。” 钱若水想起先前打探到的那个情报,如今也搞不清是真是假了。 但这不影响她的好心情,挑了一身杏黄色的新装穿上,薄纱的质地隐约可见她半截藕臂,白皙的肌肤赛雪欺霜,令人艳羡的光泽盈润,如同镀了一层微光,整个人神采奕奕,妁妁其华。 “姐姐真像仙子一般,美人如画。”闵雅兰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瞧我这一身黝黑的皮肤,被西北的风沙侵袭,愈发的粗糙了。” 钱若水也不喜欢西北干燥的气候,“妹妹所言甚是,西北少雨多风沙,若是不精心保养,不出三年,只怕都会变成树皮一般粗糙。” 闵雅兰吓了一跳,“那可如何是好来了王府好些日子了,这份例的胭脂水粉都没有。” “妹妹不嫌弃的话,我这还有一些,只管先拿去用,不够的话再想办法。”钱若水吩咐夏菊拿着她拿用的面脂给闵雅兰送过去,闵雅兰也不推辞,喜笑颜开地接受了。 闵雅兰走后,夏菊脸色不佳,对钱若水说:“小姐为何对她这般好呀,她在咱们在又吃又拿的,说好听点是陪您解闷,说难听点是吃白食还兜着走。这要是对小姐好也就算了,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会不会在背后捅咱们一刀,也说不准的。” 夏菊的顾虑不无道理,“好了好了,以后不给了。给她点甜头便是了,我可不敢与她深交。” “小姐明白便好。” “眼下她的敌人是石清嫣,暂时不会对我造成危险。”钱若水梳了个堕马髻,斜插着一根碧绿的簪子,“叫你办的事可办好了” 夏菊打开门窗,四下环视,“奴婢暂时没有发现小姐所说之人。王府内宅除了太妃、王妃、裴侧妃、楼夫人,以及与您同来的石、闵两位夫人,太妃和王妃跟前伺候的婆子侍婢,其他人仆从都是建府之初在凉州招募的。” “不,不可能是王府的下人。”钱若水摇头,“那人必是在太妃和王爷跟前说得上话的,才能准确地探知王爷和王府的现状。且皇上要的是能控制厉王的人,更不会找那些身份卑微的人。” “有没有可能是外宅呢那些人才真正能接触到厉王的人。” 管易是杜恪辰的生死至交,叶迁是他一手带大,其他的侍卫也都是出自镇西军,并没有近五年内才出现的人。 “那便只能等着那人主动找我。” 钱若水拿了卷书册在窗边坐下,“你拿几盒点心去给石清嫣,以示交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不必一开始便摆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式,以后有事才好说话。” 夏菊领命出去,和银翘撞了满怀,“死丫头,火急火燎地做什么呢” “小姐,管先生让人传话,说是有一位故人要见小姐。”银翘拿衣袖擦去额头的汗水,“他让小姐到西大街的隆兴客栈,有叶侍卫护送您去。” “让我出府”钱若水早就想出府,可是她在装病,病歪歪的样子说要出府闲逛,岂不是被人拆穿了。现下让她出府,她求之不得。“管先生可有说是谁” 银翘摇头,“管先生没说。” “你随我一道出府,路上跟我说说管先生这几日都在忙什么。” 钱若水第一次出府,满眼的好奇。都说凉州是西北最大的互市,一点都不假。胡商开设的商铺占了整整一条街,货物齐全,一眼望过去,有不少的好东西。 她突然想到自己被收走的嫁妆,想要上街采买,只怕是囊中羞涩,不能像在京城那般肆意挥霍。她在心中把那马夫王二骂了几遍,又把厉王杜恪辰也一起骂了进去。也不知道他赐给石清嫣的东西,有没有从她嫁妆里面拿。 想想就不甘心 她一个侧妃,连拜堂成亲都没有,还带嫁妆做什么。还不如像石、闵二人,空手而来。 “叶迁,我若是要采买日常所需,是不是能记在王爷账上” 以杜恪辰的抠门程度,是不可能让她挥霍,尤其她还姓钱。他恨不得榨干钱忠英的每一两银子,怎么还会在她身上花钱。叶迁沉思片刻,机智地回道:“王爷从不赊账。” 钱若水很满意这样的答案,“意思是说,王爷很有钱咯。” 这个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传说中的情郎? 叶迁不敢随便回答,还好隆兴客栈到了,他停下马车,小心扶着她下车,“侧妃小心,客栈人多,不要叫人冲撞了。” 钱若水临出门前,换了唇脂的颜色,此时唇色发白,脸色也不是太好。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才能让人信服。 隆兴客栈是凉州城中最大的客栈之一,专门接待中原来的商贩。而胡商的落脚点却是在东大街云来客栈,有波斯来的舞娘,没有活宰的猪肉。 钱若水被引到二楼的雅间,仍不忘探头望向一楼的宾客满堂,心中不禁感叹,京城最好的酒肆茶楼也没有这般红火的生意。她是不是该盘几个店面,做点营生呢 可是在看到管易口中的故人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人眉目清俊,笑若春风,一袭青锦贵气逼人,非富即贵。他的腰间挂着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图腾繁复,能依稀看到是上古的神兽,古朴雅致,实属玉中极品。 她在打量那人的同时,那人也在打量她,目光停留在她发间玉簪,笑意更深,和煦如春。 管易也是第一次见钱若水,先前只闻其名声在外,未曾与她打过照面,遂起身相迎,甫一抬眸,笑意在唇边僵住。听说过钱若水有倾城之貌,风华绝世,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怪不得皇上要把钱若水赐给杜恪辰,真是下得一步好棋。 最初的惊诧已然过去,他恢复如常的神色,“小二,沏一壶碧螺春。” 钱若水微微一笑,屈膝福身,“夏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钱姑娘,哦,不,钱侧妃,没想到京城一别,姑娘已成了厉王侧妃。夏某还未向姑娘道喜,还望姑娘恕在下来迟。” 夏公子儒雅非凡,引着钱若水上了主位,“管先生,在下和钱侧妃乃是故交,在京中听闻她已至凉州,此番前来特来求见,还忘先生不要怪罪夏某逾矩。” “二人竟是故交,真是好巧。”管易探究的目光一直在二人身上逗留,脑海中萦绕不去的是杜恪辰关于钱若水情郎的问题。那眼珠子贼溜溜地转着,似乎想要从他们身上找到奸情的痕迹。 故交,京城一别,钱若水到凉州后的第一位访客,这些都足以说明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当然,观察入微的管易还在钱若水的脸上看到了迷茫、震惊,最终才是轻浅的笑意现在眼底眉梢。虽然是一闪而过的表情,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她在初见夏辞西时的不自然。 “夏公子怎么会到凉州的”钱若水淡然地端起茶杯,避开管易的目光。 “夏某是到凉州与厉王做笔买卖的。”夏辞西深深地看了管易一眼,“在路上听闻王府有位侧妃遭人暗算,生命垂危,好事者极尽夸张之色。夏某略微打听,才知道是钱姑娘。” 管易被他看得心里发虚,默默地移动双眼,正对上斜对角的雅间一双幽深的眸子,他下意识地低头,当一个安静的茶壶。 斜对间的雅间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紫衣九龙蟒袍,伟岸俊郎,头:“没想到你能一眼认出我。” 钱若水语气淡淡,无惊无喜,“夏家当家的玉佩,我还是能认出来的。” 夏辞西默默点头,“要不是姑母的玉簪,我倒是很想问,姑娘你哪位” 钱若水摸了摸脸,“我跟小时候差很多吗” “女大十八变。”夏辞西不禁感慨,吾家有女初长成,却便宜了杜恪辰这个武夫,“姑父让我过来看看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钱若水也不跟他客气,“你的人我用了,那个申大夫。” 夏辞西警觉地望向门外,似有犀利的光一闪而过,“我知道,凉州城的人随你调遣,你有夏家信物,他们都会以你为尊。” “你准备在凉州呆多久” 他东张西望,除了一道道虚掩的雅间门帘,看不到半个人影,“事情办完便走,三个月后我会再来。” 钱若水叹气,“跟爹爹说我一切安好,让他勿念。过几日,我会往京城寄家书。” “这些都不重要。我问你,你想继续留在厉王府吗” 夏辞西进了凉州城,听到很多关于钱若水的传言,想来她在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只要你想,我可以随时带你走。以夏家的势力,过一辈子安逸的日子,嫁你想嫁的男人,都是没有问题的。” 她摇头,不管她以什么样的方式消失,皇上都不会放过钱忠英,只有她活着,才能保住钱家。 门前人影一晃,她神情微凛,厉声道:“谁在门口” 管易神情气爽地走进来,“夏公子,我家王爷今晚在天香楼设宴,为公子接风洗尘。” “钱侧妃是否能同行呢”夏辞西问。 “这个”管易面有难色,“这天香楼嘛,不太适合接待女宾。” 钱若水懂了,“无妨,夏公子初到凉州,若水愿尽地主之谊,陪公子游览一番。明日午后,若水派人来接公子。” 管易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便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定下午后之约。心道,楼夫人之前好像也曾陪客商四处走访,王爷也没有阻拦过。 钱若水与夏辞西相携出了雅间,眼角扫到楼下大堂一道紫色的背影英挺不凡,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门前跑堂的小厮殷勤热络,“王爷,您慢走。” 王爷能在凉州城如此横行无忌的王爷,除了厉王不做第二人想。 钱若水的目光紧紧追随,只看过他一个转身的侧脸,薄唇紧抿,轮廓深邃,似染清霜。可是那依稀的轮廓,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还想看得仔细些,他已经进了马车,扬长而去,徒留一片翻飞的衣袂,令人遐想连连。 为了感谢钱若水谈下夏辞西这个大客商,厉王特奖励她料子二十匹,还请了凉州城最好的裁缝为她量体裁身,让她精精心打扮,不能失了厉王府的脸面。 钱若水看到那一堆颜色老旧的料子,脸色当即垮了下来,“让本小姐穿这样的料子” 夏菊和银翘也是一脸的嫌弃,“这料子的款式是三年前京城时兴的,现下已经没什么穿着了。想来这样的颜色,是宫里给太妃的吧。” 钱若水很苦恼,给料子有什么用啊,还不如给银子划算,给了料子又不能拿出去卖,就算能拿出去也值不得几个钱。像杜恪辰眼光如此怪异的,这世上没几个了。可这毕竟是王爷亲赐的,她又不能拿去扔掉。 “咦,姐姐,听说王爷赐了好多料子。”闵雅兰闻讯赶来,“王爷真疼姐姐。” “妹妹喜欢尽管拿去。”钱若水出手很大方,“顺便拿点给你的侍婢婆子做衣裳。” “真的可以吗”闵雅兰喜出望外。 钱若水是不好意思拿这些款式老旧的料子送人,可闵雅兰既然喜欢,她不妨做一做顺水人情,“你稍候片刻,裁缝马上到了。你先把你喜欢的挑起来,多挑几样。” 等闵雅兰挑完,她对夏菊和银翘说:“去把府里的人都叫过来,说我有事要宣布。银翘,帮我梳妆,粉底加重显得我更苍白一些,唇妆就不要了。” 于是,当一脸惨白的钱若水在银翘的搀扶下,出现在东院门口时,聚集而来的仆从们自觉地禁声,同情地看着这位被痒痒粉害惨的钱侧妃。 “各位,若水初到凉州,给大家带来了不少麻烦,深感抱歉。今日,王爷赐予若水精美料子,若水不敢专美。若是当日没有各位的帮助,若水只怕已经一命呜呼,哪还有命享受王爷的赏赐。这些料子若水借花献佛,聊表寸心,请大家不要嫌弃。这边是凉州城最好的裁缝,他会为各位量体裁衣,请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楼夫人毁容了! 王府的仆从大多都是厉王到凉州后到府中的,对于杜恪辰和钱忠英之间的恩怨,只有耳闻并不知其详。 因为她被下毒一事,仆从们受了一夜的惊吓,差点沦为陪葬,之后更对这位钱侧妃敬而远之,生怕惹祸上身。 “夏菊,把点心拿出来,让排在后面的人先垫垫肚子。” 钱若水的体贴入微,让不少被主子欺压的仆从热泪盈眶。做点心做了大半辈子,什么时候敢光明正大的吃了。 所有人都有,当然不能少了叶迁。这些日子最辛苦的是他,默默地为她筑起一道屏障,不让她受任何的侵扰。 她给叶迁的是一个羊皮水囊。恪尽职守的他在烈日下一站便是数个时辰,银翘给他送水,他都客气地拒绝,一定要等到下一班的侍卫轮岗,他才会去喝水休息。更不用说钱若水让人给他送的点心,都是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是不可以避免。众口尚且难调,何况是人心隔肚皮。 楼解语这次摔的不是药壶,她把自己给摔了。她的腿还没好,不能下地走动,可她偏偏要穿戴一新,拄着拐杖硬要出门,前脚还没跨出门榄,后脚已经失去支持,脑袋磕在门框上,带出一道血痕,鲜血直冒。 锦衣请了申大夫过来,申大夫原先是拒绝的,他不愿再趟王府的浑水,可锦衣声泪俱下,哭得他心都软了。再加上钱若水也觉得府中既然有大夫,自然是先过去瞧一瞧,这锦衣一身的血污看着并不像是装的。 申大夫看过之后回来,叹息连连,“这好好的人算是毁了。” “出了何事” “那位楼夫人不好好地卧床休息,偏生要出门,自己摔了,伤了脸。” “好不了了吗”钱若水问。 申大夫摇头,“她那侍婢也真是的,摔了也不扶她起来,她一个人趴在地上,伤口都感染了。” “那丫头估计是吓傻了,跑着来找你,怪可怜的。” “谁知道了”申大夫看不上那丫头,“这内院之中,谁没点自己的小算盘。” 杜恪辰从天香楼回来听说内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连忙赶到兰草阁探视楼解语。楼解语一见到他,扑进他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王爷,妾身再也不能伺候王爷了。” “说什么胡话呢不就是点皮肉伤,等好了本王带你骑马去”杜恪辰轻拍她的肩膀,不敢抱她太紧,怕碰着她的伤口。 脸是女人最宝贵的财富,没有这张脸,她还如何与杜恪辰相伴白头。更何况,即便她的容貌没有被毁,还有大把年轻貌美的女子正虎视眈眈。若不是钱若水,她也不必急于证明自己,跌得如此惨重。 “王爷,你真的不会不要妾身”楼解语要的是一句誓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凄美壮阔,余愿足矣。 “你是本王的楼夫人,本王不要你,谁敢要你” 楼解语泪眼眶眶,噘着小嘴,“王爷,你不会因为妾身的容貌而嫌弃妾身吧” 杜恪辰和夏辞西拼酒拼输了,酒意正浓,有些心烦气躁,先前的耐心在她反复纠缠同一个问题下渐渐地消失,语气不悦,“本王都说了,你还要本王怎样” “王爷。”楼解语小声抽泣,“妾身的脸” 杜恪辰扯开衣襟,露出他身上丑陋交错的伤疤,“本王半生戎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每一次受伤要是本王都要死要活的,镇西军数十万将士还如何以本王马首是瞻。皮肉之伤会好,有点疤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命在就好了。你身为本王的侍妾,一点小伤便要求本王做这做那。你要是觉得伺候不了本王,本王也不强求,你安心养着吧。” 说完,推开惊愕难堪的楼解语,大步流星往外走去,用力关上虚掩的门,门板弹了几下,啪啪作响。 七月流火,酷热难耐。天才刚亮,阳光已经透过院中繁盛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斜斜照进钱若水的床榻,铺了她一脸金灿灿的火。她挣扎起身,云鬓低垂懒梳妆,端的是美人倾城,美不胜收。 昨夜,楼解语整夜啼哭,闹得王府内院不得安生。萧云卿让人去劝,她把人赶走。萧云卿亲自去劝,她理都不理,让她在门口叫了半天的门都不应。 钱若水见状也懒得去劝,她可不受楼解语的闲气,索性继续装病,早早地卧床养病。可楼解语偏生不叫人痛快,大半夜地叫了好几声,叫声凄厉,让人毛骨悚然。 之后,锦衣来叫门,要请申大夫。申大夫夜间不曾留宿,她悻悻而归。回去后,楼解语的哭声渐渐止歇,可还是能听到她打骂锦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小姐,那锦衣好可怜,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一身的伤。”银翘在厨房遇到锦衣,锦衣遮遮掩掩不让人瞧见,可她还是眼尖看到了,“楼夫人也真是的,自己摔的,怪侍婢什么事。自己留不住王爷,倒打起自己的侍婢。” “一个男人只要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女人,他便不会舍得让她难过落泪。就算她脸上落了疤,在他眼中,她永远是最珍贵的。” 钱若水却并不打算同情她,“她闹了一夜,杜恪辰不闻不问,只能说她并不是这个王府中最受宠的女人,起码杜恪辰并不喜欢她。” “为何呢”银翘不解,“之前厉王隔三差五便宣召她。” 钱若水反问:“她到王府也有三年了吧可曾怀了身孕” “难道说夏菊打听的消息是真的,王爷他” 钱若水呵欠连连,“你可见过石清嫣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吗” 银翘满头雾水,“夏菊的消息有误吗” 钱若水耸了耸肩,不太情愿地下地,走到窗边伸了伸懒腰,正对上叶迁望向这些的目光,很短暂的交接过后,他羞涩地侧过头,默默地转身,背对着东院阳光葱郁的庭院,腰间的羊皮水囊装得鼓鼓的。 “消息准不准确,我是看不懂。但我看懂了杜恪辰对内院的态度,宠而不爱,可有可无。”自古帝王的后宫都是如此,而他早已深谙此道。想走进他的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怪不得皇上多年部署,都没有成功过。 午后,夏辞西不请自来,诚邀钱若水共游凉州城。钱若水精心打扮,在王府的众目睽睽之下,和夏辞西并肩走出王府。男的儒雅俊秀,卓尔不凡,女的姿容清绝,柔弱娇羞,再是养眼不过了。 管易这次没有同行,因为他家王爷不让。 “老杜,你不让我去就是你的不对了。”管易着急上火,“我不跟着他们,怎么知道他们聊什么” 杜恪辰懒懒地睨他,“你要是跟过去,他们还聊什么要给他们机会,好好地接触。我们要做的呢,便是静观其变。倘若没有事情发生,便是我们想多了,你跟了也白跟。倘若真的有事,他们才能筹划下一步的计划。钱若水现下在王府内,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你我的双眼,你怕什么” 管易终于释然了,“言之有理。那小生再去睡一觉。” 杜恪辰把一块西瓜皮扔过去,“你去找个大夫,看能不能治好解语的伤。” “我听闻京城有一间叫春风阁的脂粉铺,有一种叫春回大地的面脂,能祛除一切疤痕。” “买,多买几盒,不能让解语落下疤来。” “可是,一盒要价五十两。”管易不得不提醒他。 “那也要买” 凉州胡商云集,商铺林立,生意红火。异域风情的蔷薇水、香味浓郁的各色香料,让钱若水爱不释手,无奈囊中羞涩,只能看不能买。 “蔷薇水在京城十两银子一瓶,这里只要一两银子,你不买一些吗”夏辞西提醒她,不买是她的损失。 她不得不告诉他,“我带来的嫁妆都充入王府的库房,手头能支配的银子不多。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不能没有积蓄。” 夏辞西失笑,“你还有这个烦恼吗你缺什么只管到夏家商号取,做哥哥的还能不给妹妹银子花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手中宽裕了,是会被怀疑的。”钱若水有她的考量,她在王府已是各种不被待见,出不得一点错。若是她与夏家商号来往过密,怕有人会大做文章。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怕的,怕的是夏家的家底被揭出来,那时候可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她想保住钱家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让夏家也牵扯进来。钱家事小,夏家可就是 “那这样吧,今日你要什么,哥哥给买。就当是谢谢你,尽了你的地主之谊。王爷应该也挑不出毛病吧” 夏辞西随手要了十瓶的蔷薇水,对她老话重提:“我见过厉王,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对我这种商人也能以礼相待,若是在京中,只怕锋芒太盛,会被今上排挤。今上把他赶到西北,想必也是害怕他的战功赫赫。是以,今上日后必会找机会除去他。你还是跟我离开吧,不要再卷入朝堂的纷争,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钱若水欣然收下,交给夏菊收着,“以哥哥对厉王的评价,我嫁给他并无不妥,且他避居西北,完全没有想争位的意思。” “他现下不想,不代表以后都不想。”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王妃让你伺候了? 钱若水走到下一家香料店,要了五盒水沉香,“我现下离开,不代表我能找到一个如厉王般英雄盖世的男人。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强者无敌,能嫁给他也算是我的福气。” 钱若水并不打算告诉他,她嫁给厉王的目的。一旦他知道她为皇上办事,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带离凉州。 “我尊重你的选择。”夏辞西拿银子付账,眼皮连眨都不眨一下,“够吗” 钱若水这只是小试身手,她把夏辞西带到一间她昨日便盯上的酒肆,笑得贱兮兮地,“哥,我要买酒” 夏辞西拿银子的手收了回来,“不行” “哥哥,这葡萄果酒在京城可贵着呢去年,爹爹在宫中得了一小壶,全被我一个人喝光了。我满京城地找,都没买到这种酒。昨日出府,我一下子便瞧见了。”钱若水各种眼馋,咬着下唇,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夏辞西,“我要一百坛。” 夏辞西的手又抖了抖,食指曲起,在她额头敲了一记,“你是酒鬼吗” 钱若水吃痛,捂着额头叫疼,“我可以留着慢慢喝呀。” 夏辞西宠溺地摇摇头,苦笑道:“好,哥哥给你买。” 夏辞西最终还是给她买了一百坛的酒,只不过是每月往厉王府送十坛,先付了一百坛的价钱,之后他再来结账。 钱若水带着一马车的东西回到厉王府,管易的眼睛都要直了,“你这东西哪来的” “我跟商铺的老板说,我是厉王侧妃,让他们明日到王府取银子。”钱若水存心捉弄他,冷声道:“管先生,麻烦你帮我结账。” 管易拉住马车,不让她进去,“让在下看看,侧妃都买了些什么。” “不要。”钱若水拒绝,“叶迁,搬东西。” “叶迁,不能搬。” “搬。” “不搬。” 钱若水眸光闪闪,“为何不能搬” “没有付过钱的东西,怎么能往王府送呢”管易其实是不想给钱。 “也就是说,付过的便能了” “这个自然。” 钱若水指着他的手,“放手,这些呢是夏公子送我的。叶迁,搬” 管易吓住了,“你说是夏公子送的” “是你说的,付过钱才能进王府,难道你想出尔反尔”钱若水的语气清冷,“你这是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吗” 管易换了一副笑颜,“不敢,在下去找人给侧妃您搬东西。” 管易找的人自然是马夫王二,打了补丁的粗布麻衣,脚蹬草绳,发髻凌乱,脸上蹭了不少的黑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马粪。 杜恪辰到门前也傻眼了。 这钱若水第一天来就摆下十里红妆,他搬得老腰都要断了,膝盖酸了好些日子才好。这一出门,又带了一大堆的东西回来,听说还是情郎送的。看看,竟然还有酒,安的什么心啊 身为男人,杜恪辰感到他的威仪被挑战了。他的侧妃,他的女人,竟然要旁人满足她的虚荣心。 他不高兴了 他不想搬 “原来美人儿是嫌贫爱富,见着有钱的公子便忘了自己是厉王府的侧妃。”杜恪辰一屁股坐在车前,曲起一只腿在身前,姿势横蛮,“所谓的礼仪廉耻都给忘了。” “这你就不懂了,我与夏公子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没有我厉王府出面引荐,他岂能如此地轻易地取得胡商的一致信任。此其一。其二,他人生地不熟,没有厉王府的介绍,他能买到好的品种吗”钱若水姿容清傲,逆光而立,夕阳的余辉洒了她一身柔和的光晕,身姿修长,杨柳细腰,似乎一只手掌便能掌握。 “你口口称称说是夏公子与厉王府的交易,凭什么你收礼啊” 钱若水摊了摊手,“夏公子原本不打算与厉王做这笔买卖的,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勉强答应的。夏公子感谢我,又有什么不对” “这位夏公子是你的情郎吧”杜恪辰语气不佳,“私会情郎,你可知该当何罪呀” “我可没说这话,这是你说的,我可没承认。”钱若水不理会他的逼问,“作为一名马夫,你不觉得你太悠闲了吗” 杜恪辰扬起马鞭,催动马车,“你不说,小爷我还忘了我是马夫,把马赶回马厩才是正事。” “你”钱若水看着他赶着载满她的战利品的马车扬长而去,咬牙切齿,这王府的下人也太无法无天了。“叶迁,去把东西给我拿回来,东西拿不回来,你也不要回来了” 被杜恪辰这么一闹,全王府的人都知道有人送了钱若水一整车的东西。府中传得沸沸扬扬,都说那位气度不凡的夏公子是钱若水在京城的情郎。有人说,他们原本已经是谈婚论嫁,被皇上给拆散了,赐给厉王为妃。那位夏公子只是商人,无权无势,不敢与皇权抗衡。于是,在钱若水到达凉州后,他也眼巴巴地跟了过来,只为了带她远走高飞。 “这故事也编得太没意思了。”钱若水终于拿到她最爱的葡萄果酒,放在井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如同冰镇一般爽口,“不是应该说,他娶不了我,却要保护我一生一世,他才会跟来。他都无法与皇权相抗,如何与浴血疆场的厉王对抗” 秦嬷嬷苦口婆心地劝她:“小姐,你别太不当回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王爷真的信了,还如何得王爷的欢心就算王爷不信,也会有人让他相信,这个传言是真的。” “你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在传。”她既然授人以柄,也无需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如传开了,看看是谁在幕后操纵,她也好辨明敌我。 隔日一早,钱若水约了夏辞西去挑马,人还没出东院,萧云卿房里的李嬷嬷便来了,说是王妃要见她。她让人通知夏辞西,她会晚点到,脚下没有停顿,直接去了萧云卿的南院。 萧云卿是个清雅之人,院中遍植古木,不见花卉,这在女子中算是少见的。在绿树掩映之中,水沉之气淡淡飘出,颇有几分离群索居、不喜不嗔的意味。 “参见王妃。” 萧云卿备了香片,“妹妹来了,先喝口茶。” 钱若水接过,抿了一口,赞道:“王妃这的茶都是极品。” “本妃这还有好些上品,今日你哪都不要去了,陪本妃煮茶聊天。” 钱若水面露难色,“启禀王妃,妾身今日约了夏公子选马,怕是不能陪王妃煮茶了。” “夏公子那边,本妃会叫人与他同去。选马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有经验的人去做。妹妹养在深闺,哪里会挑马。且妹妹大病初愈,不宜操劳过度,还是留下来为好。” “王妃,妾身不能言而无信,且这挑马之事乃是妾身擅长。在京郊的别业,妾身养了近百匹的良驹,已养了数年。” 萧云卿抬眸,“你一定要去” 钱若水摆低姿态,“妾身到凉州已数月,一直在病中,身子始终不见好转。这几日觉得精神好些,想出外走走,正好夏公子这位故交来访,妾身好不容易有一说话的人。今日选马,又是妾身平日的爱好,很想走这一趟,请王妃恩准。” “既然如此,妹妹一路小心。王府已有传闻,还请妹妹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出了南院,钱若水遇到前来请安的闵雅兰。她前几日得了热伤风,一直没见她的人影。大老远的看见,迎面传来一股子薄荷脑的味道,呛得她直打喷嚏。 闵雅兰见她一身窄袖劲装,问道:“姐姐这是要去哪” “陪一位客商去选马。” “姐姐这是取代楼姐姐,为王府四处奔走了”闵雅兰的病还未大好,说话鼻音很重,“外头天热,姐姐可要小心些,别又病了。我这有石姐姐给的薄荷香膏,能去暑利湿,缓除头风,姐姐带着,兴许能用得着。” 钱若水拒绝,“这味道太冲了,我不喜欢。” 闵雅兰不由分说地在她额前和颈间抹了上去,“这可不行,姐姐身子虚弱,若是再病了,可就没法侍寝了。” “王妃让你侍寝了” 闵雅兰脸色一沉,“我病了好些日子,怎么可能侍寝。都是石姐姐在伺候,真是便宜她了。” 钱若水不得不安慰她,“妹妹莫急,你比石妹妹年纪小,有的是机会。” “姐姐路上小心,我去给王妃请安。” 钱若水闻着身上那股薄荷的气息愈发不适,拈了帕子挥了几下,始终都挥不去那恼人的味道。 天色微沉,连日的炙热似乎有了喘息的机会,微风过境,没了风尘,温和得像江南的春日。 夏辞西在王府的侧门等她,等她走近也闻到了那股味道,嫌弃地捂住鼻子说:“你这是什么味啊” “薄荷脑。”那味道如影相随,如何都挥之不去。 钱若水上了车,见驾车之人不是叶迁,四下张望,“叶迁呢” “方才管先生说王爷有事找他,去去便回。” 她都忘了,叶迁是厉王府的侍卫统领,专司杜恪辰的侍卫。自她入府发生意外,叶迁始终不离左右,出过几趟门,也都是他驾车。她都快忘了,这个人是杜恪辰的心腹,和管易一样,和整个镇西军同心同德。 钱若水等了许久,那恼人的味道不曾褪去,叶迁也是不见踪影。她说:“我想,叶迁不会来了。” “嗯”夏辞西似乎也明白了,“他们不想让你出府。” “不是厉王有事找他,是管易留人。”钱若水拢辔拉车,挥起马鞭,轻叱一声,“没有叶迁,本小姐也会驾车,这有何难。哥哥,坐好了,咱们走。” 管易躲在门后,听到车轮滚动的声响,暗叫不好,等他探着脑袋出来时,只看到马车扬起一路风尘,粼粼而出,他平白被喷了一鼻子的灰。 “是你说的,不让我去,钱侧妃便不会去。”叶迁直勾勾地看着管易,“可她会驾车,你知道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王爷你被人绿了 管易震惊了,“她会驾车” 叶迁丢给他一记深深的白眼,“到凉州这一路上,侧妃她偶尔会自己驾车,让车夫歇着。” 一个在京郊别业养马,还能自己驾车的大家闺秀,怎么会轻易被一次中毒事件吓得缠绵病榻,这太反常了。看来,他很有必要对钱若水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钱若水心情大好,驾着马车出了城门,便肆无忌惮地挥鞭加速,狂奔在凉州郊外荒凉的大道上。 西北少雨,出了城满眼都是荒漠,路边连树都没几棵,满眼望过去的景致差别不大。还好她的方向感极佳,在出门前还特地问过叶迁地形,否则她也不敢和同样是人生地不熟的夏辞西独自出行。 夏辞西见她如此愉悦,说:“早知道我们换马出来。” “那可不成。到农庄要二个时辰,你我要轮流驾车,我可不想太累。”钱若水也想骑马,可明显不适合。她与夏辞西也不适合共乘一辆马车,现下一人一驾车一个休息,也算是避了嫌,不至于落人口实。 “你还记不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你那时是五岁还是六岁,竟然偷偷自己驾车,你以为车里没人,可是却苦了我”夏辞西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可当时年幼,并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我也没想到,你竟会在车中贪睡。”她当时挑了一辆看起来非常坚固的马车,却没想到车里是有人的。 夏辞西不得不反驳她,“我不是贪睡,是被马车晃得头晕,脚步虚,只能暂时在车里休息。没想到,碰到一个淘气包。” 如此丢脸的事还是不要提了。若是让人知道夏家的大当家晕车,真的是有损夏家门风和夏辞西英明神武的形象。 “现下却也习惯了。”夏辞西的语气沉了下来,“长年在路上奔波,我早就习惯了这晃来晃去的日子。不是在路上,便是在马车上。这大当家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个家也不好当。” “爹说过,夏家只剩你和我娘,娘嫁给爹爹后,把你交给了四位家老管教,直到你成年,娘只接你到京中一次,便是你我幼时见过的那次。”钱若水与这位表兄不算熟悉也并不陌生,但她是夏辞西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她有时候会想把他接到京中与她一同成长,不必去管什么夏家的兴衰或许他会过得更好一些。 “再见时,你已嫁作他人妇。” 钱若水把马鞭塞进他手里,“做哥哥的该为妹妹驾车,我先歇息一下,到了地方叫醒我。” 夏辞西不敢拒绝,也不会拒绝。他千里迢迢来到凉州,不就是为了保护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钱若水钻进车内,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睛装睡。不是不想与夏辞西亲近,而是怕产生依赖的情绪,让夏辞西为难。他肩上的担子很重,不只是一个夏家的兴衰这么简单。她不能成为他的负累,只能与他保持距离。 夏辞西驾车的速度没有她快,慢悠悠地走着,像是游山玩水,不紧不慢。走到一处三岔口,放眼望去都是相同的黄土路,路上的景致差别不大,分不清哪一条才是他要走的路。 “佛儿,你看看是哪条路。”夏辞西停了车,拿衣袖擦汗,唤着钱若水的小名。 车内没有动静。 这丫头不会真睡着了吧夏辞西想。 夏辞西撩开车帘,大声说:“佛儿,这路该怎么” 钱若水睡得正香,完全没有听不到。 夏辞西不忍心叫醒她,把马车停在路边,权当是略做休整。 这时,一群头戴斗笠的黑衣人骑着马从他身边经过,骑的都是西域良驹,身姿矫健。夏辞西想要问路,可被那群人无视了,头也不回地走掉。 “佛儿,佛儿”夏辞西连续叫了几声,钱若水都没有反应。 他感觉到不对劲,催动马车调转方向朝来时路原路返回。忽然,寂静的郊外马蹄声雷动,他探出头,竟是刚才经过的那群人,黑布蒙面,斗笠压得极低,手执大刀,策马狂奔向他袭来。 原路被黑衣人封死,马儿受惊,不受控制,往分岔口的另一条平坦的大道狂奔而去。 未料,路的尽头是断崖。 夏辞西情急之中跳下马车,试图拉缰停下马儿狂奔的步伐。可是身后的黑衣人已经拍马赶上,抡起大刀砍断那条绳子。 马儿没了牵制,纵身飞跃,跃向断崖 “佛儿”夏辞西眼看着马车坠崖,却又无能为力,跪在崖上大声疾呼钱若水的名声。回音声声传来,空旷而无助。 黑衣人下马向他逼近,夏辞西来不及思考,惊慌地退后,直至退到悬崖边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跑是跑不掉了,躲也是无处可躲。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夏辞西掏出一大叠的银票,“放我一条生路,这些都是你们的。” 黑衣人一共有五名,领头那个略有迟疑,可还是没能刀下留人。他扬起手上的大刀,向夏辞西砍去。 掌灯时分,管易在王府门前踱来踱去,不时朝着进城的方向张望,可宽阔的大街上仍是不见厉王府徽记的马车。 到郊外农舍大概是一个多时辰的车程,王府的马车又是精选的良驹,脚程只快不慢,这一来一回也该回来了。 “老管,你什么时候成王府看门的了”杜恪辰左找不到管易,右找不到叶迁,溜达着出来,看到管易轻袍缓带,摇着十二骨折扇在门前晃来晃去,名士风范,一览无遗。想想这些年,管易跟着他南征北讨,最后在西北荒凉之地落脚,也是委屈了。无形中,他就成了看门人,要是让鲁国公知道,就算杜恪辰是先皇最疼爱的儿子,也定要与他拼了这条老命。 说起来,他还真是对不住管易。 管易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用力摇了摇折扇,悲愤道:“老杜你说说,这钱若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又怎么了”又是钱若水,“她不是和夏辞西去郊外农舍买挑牲口了,还没回来吗” 管易想看瞒不下去了,只好照实说:“我让叶迁去追了,现下还没回来” “你几个意思”杜恪辰蹙了眉,“小叶迁没去,他们自己去的到现下还没回来,又是怎么了” 管易把骗走叶迁,让他们无法出行,钱若水决定自己驾车出城,最后他放心不放还是让叶迁去追的经过,和杜恪辰说了一遍,听得杜恪辰剑眉抖了三回,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王赞何在”杜恪辰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王赞从暗处走了出来,“王爷。” “你带一队人马,把钱侧妃给本王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王赞愣了一下,恭身离开。 “老杜,你觉得钱若水她”管易也不是很确定,“她和夏辞西” 杜恪辰负手于后,眸底发沉,“她和夏辞西是何关系,本王尚不清楚。但是她自入府以来,行为举止都十分的反常。她曾说过,君命不可违。她嫁给本王,是因为不能违抗圣命。然而,这不正说明了,她并无意嫁给本王。她本是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掌着不大不小的尚书后院,其魄力和胆识应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到了我厉王府,却变成受不起惊吓的娇柔女子。前几日,本王伪装成马夫王二在马厩遇到她,她坦白承认自己是装病,因为她到凉州是圣命,但是要不要真正成为本王的侧妃又是另一回事。她从心里抗拒自己是本王侧妃这一事实,装病装柔弱无所不用极其。夏辞西出现后,她像是变成了一个人。” 管易脸色也愈发地难看,“如此说来,这位钱侧妃疑点太多。” “夏辞西的出现也未免太凑巧了”杜恪辰对这位大商始终耿耿于怀,“夏家商号在大魏的崛起已经有些年头了,陆运和航运也已初具规模,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到西北买拉车的牲口本王找人查过,夏家在漠北也养了不少的马。” “老杜,你不会是想说,你被人绿了吧” 杜恪辰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本王要是被绿了,你觉得你脱得了干系吗钱若水出门向来都是叶迁跟着,你用调虎离山,把叶迁留了下来,让他二人有独自外出的机会。本王要不是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被夏辞西收买了。” 管易手中的折扇摇得啪啪作响,额间汗水直往外冒,“老杜,咱俩什么关系交情啊,你怀疑我” 杜恪辰眸光凛凛,似淬了冰霜,“正因为本王看过你光屁股四处撒欢,自然不会怀疑你故意给他们制造机会。但是,本王要真被绿了,你觉得你会是什么颜色” 管易忽感颈间凉风习习,默默地拍上十二骨折扇。 一个时辰后,王赞没有回来,叶迁倒是回来了。一个人,一匹马,和他追出去时一样。 叶迁跪地复命,背脊笔直,面无波澜,和他以往每一次执行命令一样,无论成败都是面无表情。 “启禀王爷,钱侧妃属下没找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她果然是有情郎的! 桌上摆着晚食,杜恪辰连动都没有动,拿着一册兵书在灯下认真地看着,似乎看得入神,没人敢去打扰他。他的旁边站着仔细打扮过的石清嫣,垂眸静默,若不认真看,还以为是一尊雕塑。 “没接到人,你还敢回来”杜恪辰把书往书案上一扔,“叶迁,你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忘了自己的职责吗没有完成任务之前,你能出现在本王面前” 叶迁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是属下失职。” 杜恪辰寒眸一扫,“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叶迁叩首,“属下愿领一百军杖。” 杜恪辰没再说话,叶迁双手撑地,重重地叩首,而后大步流星朝侍卫营的驻扎处走去。片刻之后,传来棍棒重击皮肉的声音。 “你与钱若水一道从京城出来,与她可有了解”杜恪辰这才注意到石清嫣。他对石清嫣话不多的性子并不讨厌,横竖萧云卿都会让人在身边伺候,不如找个话少的,也省心不少。 石清嫣敛衽上前,答道:“妾身与她并不熟。她大部分时间都不太说话,妾身也没有主动与人攀谈的习惯。” 钱若水的话很少吗也不见得。只是她想不想说罢了。 杜恪辰又问:“你们在京城没有交情吗” “王爷说笑了。钱侧妃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女,怎么会与妾身有交情妾身的嫡母与她倒是有往来,常常听闻她夸赞钱侧妃,懂事大方,处事利落,府中的几位姨娘被钱侧妃治得服服贴贴。嫡母常向她讨教治家之道,似乎颇有心得。”石清嫣脸上极力掩藏嫌恶的表情,可不断撇下的嘴角还是出卖她。 杜恪辰失笑,心道这钱若水在京城的人缘只怕是很差吧,抢了楼解语的情郎,又让石清嫣对她这般厌恶,想必是为人太过清傲。如此清傲的人,却被一道圣旨赐予他为侧妃,她心中必是万般排斥。 杜恪辰又问:“像她这样的人,在京城应是有看得上的男子吧” 石清嫣怎会错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妾身听嫡母说起过,钱侧妃有一青梅竹马,无奈身份悬殊,一直未能谈婚论嫁。” 她果然是有情郎的也难怪,样样出挑的女子总是受人瞩目。若是换一个环境,换一种相遇的方式,杜恪辰想必也会对她一见倾心。不得不说,他欣赏钱若水的坦率。当然,她的这份坦率是对一个叫王二的马夫,而不是对他厉王。 “你嫡母可有说是何人”杜恪辰继续试探。 石清嫣摇头,“不曾。” 她很聪明,点到即止。既起到抹黑的作用,又能给人留下想像的空间。同时,还能给她自己加分。内宅之中,女人与女人之间都是相互竞争的关系,恨不得抓到一个污点,拼命地做文章,把对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她若是在明知杜恪辰对钱若水有所怀疑的情况下,对钱若水拼命打压,只怕会让杜恪辰对她敬而远之。 “本王昨日听到传闻,有人说她与夏辞西的关系不一般。”她想装糊涂,可杜恪辰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石清嫣也不避讳,“妾身也有耳闻。只是京城与凉州相隔万里,也不知道是何人传出来的。” 杜恪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没了言语。 入夜,下起了雨,积蓄一日的闷热终于找到出口。 王赞全身湿漉漉地带队回府,他也没能找到钱若水。他一路找过去,在三岔路口没了马车的轧痕,他寻至早先联系好的郊外农庄,农庄主人说这一日都没有人来买过牲口。他原路折返,雨下了起来,模糊了地上的痕迹。他无迹可寻,只能回来复命。 杜恪辰没有说话,王赞自己去领了一百军杖。 “王爷。”管易的神情也变得严峻起来,“兹事体大,我立刻调派飞虎营的人马,全城搜寻钱侧妃和夏辞西。” “怎么”杜恪辰挑眉,“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本王被绿了吗” 管易赔着小心,“不就是一个侧妃,万一皇上过问起来,也不是王爷您的错。她有胆子跑,自然也要想到她所要承担的后果。” “为何你一口咬定,她是和夏辞西私奔了”杜恪辰好奇地看着他,“老管,本王哪点不如那个夏辞西了,你觉得她一定要放弃厉王侧妃之位,冒着钱家满门抄斩的风险,跟那个男人私奔” 萧云卿在内院听到动静,把闵雅兰和钱若水的侍婢婆子都叫了过来,掌起最亮的灯,不逃过任何一个人的表情。 “钱侧妃今日离开前,谁与她最后接触的”萧云卿端坐高堂,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盏上,轻轻拨动水面上的沫,“应该是闵妹妹吧” 闵雅兰得了热伤风,一直都处于昏睡的状态,现下正处于迷糊的状态,眼神茫然,“王妃说的是钱姐姐” “她离开时,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闵雅兰挠挠头,“寒暄而已,说什么我也忘了。” “你仔细想想。你二人平日走得最近,可曾听她说过什么”萧云卿的耐心极好,循循善诱,“她可有提前在京城与何人交好,或者是女儿家的心事。” 闵雅兰摇头,“钱姐姐身子娇弱,话也不多,通常都是妾身一人聒噪。王妃,深夜召妾身前来,就是为了问钱姐姐的事情钱姐姐发生何事了” 她清醒了不少,看到跪在堂下的银翘、夏菊和两个婆子,眼睛眨了数下,“钱姐姐呢” “闵妹妹身子不适,先回去歇息吧。”萧云卿见问不过什么,打发她回去歇着。 闵雅兰想问个究竟,被阿晴不由分说地请了出去,用力把门板阖上。 “看来,钱侧妃心机颇深,从不曾与旁人交心。”石清嫣从杜恪辰那回来,便与萧云卿在一起商议此事。照此情形来看,钱若水想回王府怕是不能够了。楼解语容貌毁了,闵雅兰稚气难脱,难成气候,在裴艺馨回来之前,她有绝对的优势得到专宠。如此良机,她自然是要好好地打压钱若水。 “是吗”萧云卿淡笑,“钱侧妃入府受了惊吓,窝居东院,只有闵妹妹常常与她往来,石妹妹似乎并不曾去探视。想来,你们从京城到凉州一路相伴,对彼此并不陌生,怎会如此地疏远呢” 石清嫣没想到萧云卿会突然发难,神情微僵,“妾身嘴笨,不喜巴结旁人,自然与钱侧妃说不到一处。” 萧云卿微微点头,又问:“如此说来,石妹妹前些日子老是往兰草苑跑,想必是楼妹妹盛情邀请” 石清嫣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妾身在京中与楼姐姐曾有过数面之缘,与她亲近一些罢了。” 萧云卿又端起茶盏拨动起来,“那妹妹的意思是,与钱侧妃亲近不起来” “这”石清嫣盯着萧云卿那张面无波澜的脸,指尖轻颤。这摆明了是挖坑给她跳,意图把她和钱若水之间的不睦摆在桌面上。可她有什么可怕的,钱若水都跟男人私奔了,她还是趁早撇清为妙。“妾身是看不惯钱侧妃,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吧” “既然妹妹与她不睦,为何又知道她心机深,不与旁人交心呢”萧云卿搁了茶盏,面容凝重,“石妹妹可以不喜欢任何人,但是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说别人的坏话。” 萧云卿治家有方,宽厚仁德,颇得王府众人的好评。她为人公道,从不偏袒,即便是在处理高敏的问题上,她也是尽量替杜恪辰着想。也就是说,萧云卿的出发点是为了杜恪辰,为了厉王府的声威。治理内宅如何能做到两全齐美,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危及杜恪辰,损害厉王府的名声,她便不会过问。 “石妹妹眼下在王爷跟前伺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要掂量一下,切不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萧云卿一扫方才的和煦之色,眸底一片厉色。 石清嫣脸色煞白,带着她的侍婢小茶告辞离去。 雨仍在下,石清嫣没有打伞,小茶在身后撑着伞追着,她的脚步仍是飞快,丝毫不在意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弄花了她的妆,一身是水。 “夫人,夫人慢些。” 石清嫣突然转过身,恶狠狠地打掉小茶手上的伞,“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告诉她,我看钱若水不顺眼的” 小茶惊恐万分,“夫人冤枉,小茶岂是嚼舌根的人。王妃让奴婢伺候夫人,夫人便是奴婢的主子。” “要不然萧云卿怎么会知道”石清嫣没有贴身的侍婢,这个小茶是萧云卿调派过来的。 小茶默默地抬起被雨打湿的伞,直言道:“夫人平日与钱侧妃素无往来,明眼人都是看得到的。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却有过多的评议,自然会让王妃起疑。” 石清嫣冷哼,“她不就是看我受宠,故意找个错处指责我。走,随我去前院瞧瞧,在火上浇点油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王爷太粗鲁! 萧云卿在银翘和夏菊身上自然是问不出什么,两个侍婢都是钱家的家养奴婢,自幼随钱若水一同长大。虽说是主仆,更胜姐妹。 “回王妃,奴婢觉得,我家小姐定是遭奸人所害。”夏菊并不惧色,“我家小姐出门时两手空空,没有行李也没有盘缠,这对一个没有银子便活不下去的人来说,是绝对不可能走太远的。” 银翘附和:“没错,我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放着王府的锦衣玉食如此草率地出走更何况,还没带我姐妹二人。” 萧云卿面带笑意,“本妃知道你二人护主心切,可夜已深,钱妹妹还未见回来,王爷调派人手去找,也未能将她迎回。本妃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例行公事。” 夏菊和银翘对视一眼,说:“奴婢认为,我家小姐定是遭逢不测,还请王妃尽快派人寻回小姐。” “夏菊,你这话可有证据” 夏菊无惧萧云卿质问的语气,又道:“这还用说吗镇西军与我家老爷有旧怨,小姐此番到凉州,有多少人想看她的笑话,王妃难道不知道吗” “本妃只知道,钱侧妃是皇上御赐,她若是出了意外,厉王府难逃罪责,钱家又岂能置身事外” 只要是危及厉王府的事,萧云卿绝对不会含糊不清。不管是钱若水主动出走,还是出了意外遭人暗算,她基于保护厉王府的前提,都会让钱若水背负罪责,而使杜恪辰安然无恙。 银翘和夏菊被关了起来,两个婆子也未能幸免。一切都是照着钱若水与人私奔,而发落的。 子时将至,厉王府内的肃杀之气甚重。杜恪辰的亲卫整装待发,分列大门两侧,在雨中静静等候命令。 杜恪辰披了甲,在书房内踱来踱去。最初的震怒已经过去,管易口口声声钱若水跟夏辞西私奔,他也只是有过一瞬间的想法,但很快就在叶迁和王赞空手而归中渐渐理清了头绪。不管钱若水为了什么来到西北,都是因为君命难违,她也曾向他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也便是说她不会违抗圣旨,做出有损钱家声誉的事情。世家教养出来的嫡长女,首先要从家族的利益出发,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深知这个道理,否则她怎么心甘情愿到凉州来。她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个故人,或者说夏辞西真的是她在京城的情郎,而置钱氏一族的兴衰荣辱于不顾。是以,私奔的猜测乃是无稽之谈。 杜恪辰现下最担心的是,钱若水与夏辞西独自外出,会不会遇到意外。凉州的胡商多,盗贼自然也多,他们不敢进城,因为有镇西军把守,可城外便不一样了。且夏辞西是大商,被人盯上的可能性极大。 杜恪辰又把叶迁叫了进来,问道:“钱侧妃用的是谁家的马车” 叶迁道:“府里的。” 杜恪辰一听,心里更加没底。要是遇上盗贼无非是花钱销灾,可堂堂厉王府的徽记马车也会被打劫,那便只剩一个可能。 “你确定在三岔口的反方向,没有马蹄杂沓的痕迹吗” 叶迁迟疑半晌,“没有。” “没有”杜恪辰盯着他,叶迁紧张得额角一跳一跳的。 半晌,杜恪辰凉凉呵笑一声:“叶迁,你是不是以为本王不敢治你的罪”两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就算如管易所言他们逃了,势必会有痕迹。 叶迁咬了咬牙,扑通跪倒在地,“王爷,属下不该瞒您” “果然是出了事。”杜恪辰一听,松了一口气。有叶迁在,想必出不了大事。 而叶迁此刻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若不是属下到的及时,怕这世上已经没有钱侧妃这个人了”他三言两语把当时的情况道出:“钱侧妃让属下先回来,不要声张,她和夏公子会悄悄回来。可是”叶迁满是自责,“可是他们二人都受了伤,眼下夜已深,还没见人回来,属下怕” “混帐这种事情你也敢瞒”杜恪辰拍案而起,双目凛凛,似要在他身上灼出一个洞来。 “属下知罪,但请王爷当作不知道此事。”回来前,钱若水千叮万嘱,叶迁不敢有违。 “等本王回来再与你计较。” 他大步流星出了府门,翻身跃上马背,雨丝打湿他未着头盔的发,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淌了下来。他面色微沉,“出发。” 管易立在门后,渐渐敛了眸中戏谑之色。 夜已深,凉州城的百姓已经进入梦乡,只有几间通宵营业的酒肆仍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来自波斯的舞娘身姿婀娜,眸中含情,用她最动人的舞姿招揽客人。 杜恪辰心无旁骛,一马当先,从城门守卫启开的门缝中冲了出去,如同离了弦的箭,顷刻已不见人影,只闻马蹄声声。 这时,漆黑的路边有人喊他:“王爷,王爷” 杜恪辰勒马,朝路边望了过去,咬牙切齿道:“夏辞西” 夏辞西穿着一身不知打哪借来的蓑衣,坐在城门口,发间尽湿,脸色苍白,恭敬地施了一礼:“夏某参见王爷。” 杜恪辰怒火中烧,“你还知道参见本王” 夏辞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啊,王爷,夏某迷路了,害带您的侧妃受累了。” “迷路”杜恪辰不知他唱的这是哪一出。 “其实夏某也是难以启齿,无奈凉州荒凉,每条路都差不多。夏某” 杜恪辰没耐心听他讲完,“废话少说,本王的侧妃呢” 从夏辞西的身后幽幽探出来一颗脑袋,头戴斗笠,身着蓑衣,小脸**地扬起,唇色惨白,眉间一点朱砂即使在雨夜中仍旧耀眼。 “钱侧妃,王爷来接您了。”夏辞西拔高声调,在雨声中敲打中格外响亮。 她双眼迷离,身体冷得直抖擞,乍一见马上之人,银甲威严,凛凛生威,可是他那张脸,怎生如何熟悉。上挑的桃花眼张狂地扬起,剑眉入鬓,薄唇似刀紧紧地抿着。这不是马夫王二又是谁 她的眸底闪过惊诧之色,扫过他身后甲胄周全、训练有素的大队人马,终于明白过来,这便是一直无缘得见的厉王爷吗,倒也不辱没战神威名。 她扶着夏辞西的肩膀,低声道:“原来你就是厉王。” “没错,就是本王。”杜恪辰朝她伸出手,“本王的侧妃,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侧妃第一次出门,本王未能让侍卫同行,是本王之过。本王担心许久,不知侧妃可愿随本王回府,好让本王负荆请罪。” 雨夜没有光,可钱若水还是能看到他的掌心处有厚厚的茧子,沿着虎口处布了一圈,很明显是用刀箭的好手。她之前竟然未能发现,真是枉费上一世的辛苦训练。果然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过惯了大家闺秀的安生日子,把自己赖以为生的技能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杜恪辰见她半晌没有动静,语气隐隐含怒,“怎么,不走” 钱若水抬眸,眼波流转,轻噘双唇,娇嗔道:“走不动了。” “嗯” “走了几个时辰,鞋子都磨破了。”钱若水抬起脚,鞋底磨穿,白嫩的脚趾露在外面,沾了不少的尘土,“我不骑马,要坐马车。” 杜恪辰却不容她矫情,俯身展臂一捞,把她抱上马,逐浪还不乐意地尥蹄嘶鸣,可这一次钱若水却没有同它计较,人软软地倚在他怀中,温驯地像只绵羊。 “钱若水”杜恪辰粗鲁地摇她,这才发现她身子轻颤,体温低得如同落下的雨水。 钱若水冷声道:“倘若不是你派人杀我的话,就闭上你的嘴。” 杜恪辰怔怔地望着她被雨水淋湿的苍白容颜,突然感觉到掌心一片温热的濡湿,他从蓑衣下伸出手来,被掌心处沾染的鲜血吓住了,脸色赫然铁青,厉声道:“回府。” “等等。”钱若水抓住他的胳膊,“夏公子也受了伤” 她怎么还有闲情逸志关心夏辞西自己都伤成这样了 杜恪辰让人腾出一匹马给了夏辞西,拍马疾行,狂奔在无人的雨夜。夏辞西望着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一骑绝尘,嘴角轻轻勾起,似笑非笑,眸底深似寒潭。 杜恪辰抱着钱若水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厉王府,直接送回她的东院,严令侍卫把守院门,不得让任何人进来,包括王妃和管易。 杜恪辰这才知道,钱若水外面罩着的蓑衣不是遮雨的,而是掩盖身上的伤口。她的伤在肩膀,伤口很深,根据杜恪辰的经验来看,这一刀下得太狠,似乎要把她整个胳膊砍下来。他的眉越蹙越紧,面色如染寒霜,生人勿近。 他大声呼喊叶迁,“去拿本王的伤药来。” 叶迁为了掩人耳目,没有随行,留在侍卫营休息。 “王爷,小声点,你要把所有人都招来吗”钱若水倚在榻上,狠狠地瞪他,“我千方百计不露行藏,对外宣称只是迷路,不就是为了不让人知道我受了伤。你如此大呼小叫,这王府上下可全都知道了。” 杜恪辰呼喝人惯了,猛地被她这么训斥,刚想发作,低头看到她那张惨白如雪的脸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本王自己去,顺便把叶迁拧过来。” “等等。”钱若水拉住他的衣角,“你如何证明,不是你派人杀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侧妃很害羞 “本王要想杀你,方才在城门外就能趁夜黑雨大把你和夏辞西都杀了,只当是误杀,然后对外宣称你和夏辞西私奔,本王什么责任也不用背负,可钱大人就没有如此幸运了。” “你想得如此周全,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设的局” 杜恪辰微恼,“你什么意思” “你方才所言,不正是你的计划吗杀了我和夏辞西,宣称我与男人私奔,上报今上,钱家因欺君罔上而被满门抄斩,不正报了你与我爹多年的宿怨吗”钱若水现下谁也无法相信,“若不是叶迁赶到,我和夏公子已经在黄泉路上,而王爷你,正好实行你方才的计划。” “你竟然让叶迁说谎”她这才到凉州几天啊,叶迁已经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钱若水虚弱地勾起唇,冷笑:“我如果不这么做,还能活着回来吗” “那你觉得,倘若我要杀你,叶迁有可能救你吗”杜恪辰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自我到了凉州,叶迁与我素有往来。中毒事件之后,叶迁司职东院的守卫,与我关系甚笃。王爷若想杀我,自然不会告诉他,姑且不论你二人关系如何,他在情感上已偏向于我,不可能接受你要杀我的事实。当然,也有可能叶迁知晓你要杀我,前去搭救。可是叶迁是你最信任的人,他就算之后知晓了一切,也不会去救我。”钱若水这一路上已经想得很清楚,这王府的人是不能再信了。 “那么,叶迁去了,没让你远走高飞,不正说明本王没有派人杀你。”杜恪辰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洗脱冤屈。 “不,我只是想说,你有可能是瞒着叶迁的。”钱若水很难相信杜恪辰,因为他曾经假扮马夫试探于她,他知道她根本不想嫁给他。因此,他有足够的理由制造这起杀人陷害事件。 杜恪辰气极,“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本王” 钱若水看着他,目光疏离,“我要你对外宣称,我和夏辞西迷路了,弄丢了马车,步行数个时辰才回到凉州城。而我,因为突降大雨,身子娇弱,旧疾未愈又添新患,一病不起。” “这有何难”杜恪辰没有反驳,照单全收,连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如何地言听计从,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 钱若水继续道:“而你,要跟我住在东院,照顾我,直到我的伤好为止。” 杜恪辰反问:“你就不怕本王与你朝夕相处,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一刀结果了你” 钱若水睨他,“你也知道你即将与我朝夕相处,倘若我在这段时间遭逢不测,除了你还会有别人吗你不会这么笨,在这个时候下手,引火烧身。” “如此说来,你还是不相信本王” 钱若水大大方方地承认,语气清冷依旧,却愈发地虚弱,气若游丝,“正如王爷您并不相信我一样。” 杜恪辰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管你我是否互相信任,你的伤还是要先处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第三,请把我的嫁妆还给我,这是你我信任的基础。” 这嫁妆比命还重要吗 杜恪辰气势汹汹出了东院,先到自己的横刀阁拿伤药。不曾想,石清嫣竟在他的房中等候。已是五更天,她还没有睡,只着轻纱,长发披散,面色焦虑。 见杜恪辰进来,她忙迎了上去,“王爷,可找到钱侧妃” “嗯,找到了。”杜恪辰翻箱倒柜,含糊其词,“她只是迷路了,凉州遍地黄沙,到哪都是一样的景致。她和夏公子第一次出城,找不到地方也是难免的。” 石清嫣早就看到杜恪辰把钱若水抱回来,那眼中的焦急与担忧不加掩饰。她很奇怪,杜恪辰与钱若水从未有过接触,为何他会对她如此关切和在乎倘若只是因为她是钱忠英的嫡长女,也很难解释清楚,他在知道钱若水与夏辞西有可能私奔时,那种反常的举动。 “王爷在找什么” “她走回来磨破了脚,本王给她找点金创药。”杜恪辰终于找到伤药,展颜一笑,揣进怀里。 石清嫣见势道:“钱侧妃自小养尊处优,哪受得了这份罪。王爷,让妾身来吧侧妃的侍婢和婆子都在王妃那拘着呢,眼前没有人伺候。” “怎敢劳动你呢”杜恪辰答应了钱若水,自然不会让石清嫣插手,“天快亮了,你也累了一天,歇了吧” “王爷,不如让小茶去。”石清嫣仍旧不死心。 杜恪辰褪去甲衣,换了一件常服,“不用了,本王去找王妃要人。” 他没再给石清嫣说话的机会,撩袍抬脚,往外走去。 “对了。”杜恪辰去而复返,“这几日不用你伺候了,本王另有要事要办。” 石清嫣咬住下唇,眼睁睁地看着杜恪辰焦急向东院走去的身影。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男人看到钱若水之后,都会迷上她的倾城之姿,而像她这般平凡普通的女子,注定会被冷落遗弃,不再被记起。 “你要给我上药”钱若水虚弱地眨眼,试图抵挡失血过多带来的困顿感,“能不能麻烦王爷把我的侍婢和婆子找来,她们能帮我处理伤口。” 杜恪辰哪里听得进去,揽腰将她抱起,腾出一只手撕了她的半边衣裳,露出经过简单处理过的伤口,调侃道:“小美人,你这是在害羞吗” “我只是觉得王爷粗人一个,要是处理不好我的伤口,我的手臂废了算谁的”钱若水死扛,如何也不愿承认她是不愿与他有亲近的接触。 虽然在之前的那起痒痒粉中毒事件中,她曾精心计划了让杜恪辰抱她泡澡的一幕,可那也是在她昏迷的时候,且肌肤光洁无瑕。 现下她身上尘土与血污交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她委实不想让他靠近,留下不好的印象。 “算本王的可以吗”杜恪辰咬掉瓶塞,拥她在怀中,“会有点痛,你若是忍不住便喊出来,本王不会笑话你的。” “我若是喊得太大声,旁人会以为你我在行苟且之事。笑也是笑话王爷你,与我何干”钱若水反唇相讥。 “你还有力气与本王顶嘴,说明伤得不是很深嘛,这上药应该不会很疼。”说话间,他趁着她的注意力分解,已经在伤口处洒下药粉。 钱若水痛得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杜恪辰察觉到不对劲,轻抚她的后脑勺,与她贴近,低声哄着:“别忍着,会伤着自己的。” 钱若水呜咽一声,张嘴咬在杜恪辰的肩头,泪水无声滑落。 在昏厥之前,她暗暗发誓,她所受的苦,来日一定要血债血偿。 杜恪辰在向萧云卿要人之前,把叶迁调了过来。叶迁看到一屋子的血污,神情甚是凝重,满怀愧疚,“我不该先走的,我不该先走的。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杜恪辰净了净手,“你现下的职责便是守好东院的门,不得让任何人进来,也不准走漏风声。还有,对任何人不得提起今日之事,王妃也包括在内还有老管。” “属下明白。” “你没事吧”杜恪辰指的是那一百军杖。 叶迁受了一百军杖,这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镇西军军纪严明,他自小便被打到大的。打完爬起来,拍拍屁屁像没事人一样。 叶迁摇摇头,“为了钱侧妃的安全,属下不得已隐瞒了王爷,这一百军杖也算是该罚的。” “你倒是会为钱侧妃着想。”杜恪辰冷哼,这还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吗,胳膊肘都往外拐。这钱若水也真是的,才来几天啊,便把他的得力干将收入帐中。 “王爷,侧妃自进府以来,屡次遭逢不测,命悬一线。虽说她是钱忠英的嫡女,可她养在深闺,并不知朝堂险恶、战争残酷,如何能将钱忠英的过错加之于她。王爷,属下知道您恨钱忠英,不愿理会钱侧妃,可是您也不该对她痛下杀手。您若是真的不喜欢她,便任由她去,别再为难她了” 这可能是杜恪辰在清点战场捡到叶迁之后,他说得最多话的一次。 “连你也觉得是本王要杀她”他最信任的贴身侍卫也怀疑他,“叶迁,你认为这真的是本王做的吗” “能调动镇西军的死士,非王爷莫属。”叶迁答应过钱若水,不将这件事告诉杜恪辰,可他还是不愿相信,杜恪辰会对钱若水痛下杀手,“没有王爷的调兵信符,如何能调动他们” 方才钱若水说想杀她的人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杜恪辰是不信的。 凉州城的治安严谨,这几日并未见有行踪可疑的人进入城中,又如何会有出现莫名其妙的死士。倘若有,只有他的镇西军才有。 可是,如叶迁所言,没有他的信符,没有人可以调动那批死士。 “本王的信符一直都在书房。”杜恪辰似乎已有许久未曾动过那信符,从避居凉州之后,他再没有需要死士的地方。 “王爷确定不是您下的令吗”叶迁反复确认,“属下查探过那些尸体,确是镇西军的人。” 杜恪辰不耐地甩袖,“本王要杀一个侧妃,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小叶迁,你跟着本王多年,难道不清楚本王的性子吗” “还请王爷查看您的信符还在不在。” “本王会查。”杜恪辰被一再的怀疑,整个人都不好了,负手于后,快步离开东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侧妃的尾巴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地上不见积水,不免让人怀疑昨夜的雨是否真的下过,恍如梦境。 云开散雾,东方吐白,又是一个艳阳天。雨后的晴天总是炎热难耐,日头才刚冒出来,刺眼的光线已经灼得人眯了双眸。 管易却在东院门口一不二,似这般纠缠不清者,他没有精力应付,使了个眼色,让小茶把石清嫣带走,求个耳根清静。有时候,他的这般作派会让人觉得薄情寡义,可他若是对每个人都哄着宠着,有求必应,他委实做不到。既然做不到,一开始便不要给她们希望。 萧云卿深知府中发生如此大事,杜恪辰必会前来与她相议。她也不着急,备好早食,只等他姗姗来迟。院前的一幕,阿晴早已口述与她,她冷冷一笑,“真是够蠢的,人不漂亮也便罢了,脑子也不灵光。偏要巴巴地跟着,以为一朝侍寝,便能长侍王爷跟前。” “要不要给她点警告”阿晴问。 萧云卿理了理裙裾,“那倒是不必,由着她去,横竖翻不了天去。” 说话间,杜恪辰已经进来,往太师椅上一歪,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王妃,本王看这东院的风水不太好,钱侧妃久病难愈,昨夜又染了风寒,病上加病。” 萧云卿慌忙起身,连声赔罪,“妾身管理内宅不力,还请王府责罚。” 杜恪辰摆摆手,“说什么责罚,这一人一命一风水,非你我能预知,只是钱侧妃这般病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样吧,本王那边还有空余的屋子,让她先搬过去住些时日。” 萧云卿眼皮微跳,“府中还有几处院落无人居住。” “这久未住人的地方阴气太重了,不适宜给病中之人居住。”杜恪辰答应钱若水要帮她守着东院的门,可让他搬过来似乎有些困难,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让她搬过去较为妥当,且他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弄清楚。 “可钱侧妃还在病中,恐会打扰王爷。” 这回杜恪辰倒没有反对,“王妃所言甚是。” 萧云卿暗自松了口气,“不如让她与妾身同住” 杜恪辰抬手阻止她,“你让人把本王的书房收拾出来,免得本王被她打扰。” “王爷要住书房”萧云卿心中暗惊,面色却并不波澜。 “本王也觉得会被她打扰,可是她不在跟前,本王又怕照顾不到。”杜恪辰故意又叹气,“不瞒王妃,钱侧妃这趟出去,遭了不测” “出了何事”萧云卿追问,“莫不是真的与那夏公子” “那倒不是,只是迷了路,把自己给摔了,人给吓着了。见到本王一直扒着不放手,要本王在她才平复下来。本王这也是不得已才与她同住。这事王妃你知晓便是,与旁人只道是东院风水不佳,搬与本王同住。”杜恪辰略带神秘地压低声音,“对了,之前给本王打扫书房的人,还让他们来,别叫不熟悉的人来,打乱了本王的书目。” 萧云卿心中虽恨,却也不敢有违,只得说:“妾身这便去办。” “还有”杜恪辰叫住她,“这段时间无须探视,这钱侧妃啊见人便咬。” “啊竟有这等奇事” 杜恪辰撩开衣襟,露出肩上的牙印,委屈地说:“这便是她方才咬的。” 一圈牙印甚是显眼,红肿的痕迹说明是新咬上去的,可这个位置的牙印,只有近身才能,且须是贴身。这便是说,这圈牙印是杜恪辰抱着她咬的。 倘若如他所言,钱若水受了惊吓人便咬,牙印应是落在他的胳膊或其他位置。以钱若水的身量,只及杜恪辰的胸口,怎么咬到需要踮起脚尖才能下嘴的部位。 萧云卿低垂的眼眸沉得吓人,这如何是惊吓所致,分明是欢爱才会有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尚书千金会使刀 杜恪辰从东院出来,一共见了三个人。管易、石清嫣、萧云卿,这三个人都是彻夜未眠,对钱若水的情况甚是关注。也就是在昨夜,这三人都对钱若水的深夜未归,表现出相同的态度与夏辞西私奔。虽然表现方式各有不同,但都把苗头指向钱若水,欲置她于死地。 在这三人当中,管易的行径是杜恪辰能够理解的。但凡是镇西军出身的人,都视钱忠英为死敌。不论钱若水是否抱着目的而来,她的存在令整个镇西军如鲠在喉,欲杀之而后快。什么父债不该子还,对于浴血征战的将士们而言,都不具意义。他们只知道,当日的战败,令多少人身首异处,马革裹尸,家破人亡。钱忠英如何还能立足朝野,平步青云。而他的女儿,也不该成为厉王的侧妃,享受镇西军拼死搏杀得之不易的胜利。 至于石清嫣和萧云卿。内宅的争斗,杜恪辰早有耳闻,一个钱若水能起多大的作用,从她入府即被高敏下了痒痒粉差点丧命,便可知一般。她们都视她为最大的劲敌,想要令她身败名裂,也是合乎情理之中。 杜恪辰无意追究这三人对钱若水的诬陷之词,但这三个人同时也是能自由进出他书房的人,拿他的信符私自调派死士追杀钱若水,这件事他绝不姑息。今日只是拿信符杀一个钱若水,若是钱若水被杀,计划成功,日后还能拿他的信符杀人越货,甚至是谋朝叛乱。他如何能够视而不见 钱若水失血过多,沉沉睡去,但她始终留着一丝清明,恍然中有人靠近,她倏地睁开眼睛,防备地看着他。待看清那人是杜恪辰时,她仍是不敢松懈,身体僵直,与他四目相对。 日光穿窗而过,似有银光晃在他的脸上。这道银光,杜恪辰太熟悉了,就算他已有五年未上沙场,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这道银光隐藏的杀意。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从她隐于身侧的手中夺下一把寒光毕露的短刃。 杜恪辰笑意微凉,“你还是不信本王” 钱若水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原来是王爷。” “本王没记错的话,你伤的是肩膀,不是眼睛。”杜恪辰显然对她欲盖弥彰的反应非常不满。 钱若水似乎故意跟他作对,眨眨双眼,“好像没什么问题。” 杜恪辰手中把玩着那把短刃,“尚书千金也会使刀吗” “防身而已。” “这刀哪来的”杜恪辰的疑惑更深了。这刀不会是叶迁给她的,因为镇西军的军器监中都是大刀长枪,即便是随身的兵刃也都是适合男子使用。而她的这把短刃小巧轻便,显然是度身定做。 钱若水答道:“带来的。” “从京城” 钱若水答得坦然:“王爷以为呢我一介弱女子,到了这虎狼之地,总不能束手待毙吧” “你既已是此地凶险,为何还要与夏公子独自外出” 钱若水自然不会告诉他,这叫引蛇出洞。一个人独自来到陌生的地方,每个人看似和善的背后,都有可能给她致命的一刀,她只能以自己做诱饵,让敌人露出破绽。但是她不曾料到,对方下手竟是如此狠辣。 她斜斜睨他,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感觉到肩膀的巨痛向她袭来,“我以为,王府的马车没人敢动,没想到竟是王爷治军不严。” 杜恪辰被将了一军,额角直抽,恶狠狠地瞪了她几眼。 杜恪辰在书案下的暗格没能找到调兵的信符,为了尊重钱若水之前的提议,他也是没有声张,故意让萧云卿找人清理他的书房,想让这个人自动现身。照眼下的形势来看,钱若水安全回来,并没有如计划中的消失,也就意味着计划失败。是以,这个幕后主使一定会尽快将调兵的信符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送还回原处,或是等待下一次的机会。当然,这些的前提是,那个幕后主使只是针对钱若水,而别无他图。 在昨夜叶迁对他和盘托出钱若水失踪的真相后,杜恪辰立刻让王赞拿着他的手谕去了大营,暗中更换了调兵的信符。也就是说,那人手中的信符已经失去作用。他现下能做的是守株待兔,不管是镇西军的大营,或是他的书房。一旦那个人再有动作,都会立刻现出原形。 让杜恪辰想不通的是,那个人在使用信符调动死士时,竟然没有人见过他。而在没有见到这个人的情况下,死士贸然出动执行任务,且任务对象是他的侧妃。不得不说,钱若水在军中的口碑委实太差了些。也不能全怪她,都怪她有一个坑她的爹。军中并不是没人见过他,而是没有人要对他坦白。杜恪辰一怒之下,把骁骑营的将士关了起来,不让他们有机会与外界接触。 为了让这个人更快现身,杜恪辰让叶迁带人去了大营,借着整顿军纪的由头,行搜营之实。镇西军这五年来也因为大魏的统一、敌军的弱势以及杜恪辰的伤病,而有所松懈。这支铁一般的军队,变得安逸无为,乐安天命。整顿军纪正好也是一个契机,让他们认清自身的使命。 杜恪辰承认,这些年来他到军营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领军之帅尚且如此,更何况军士乎。而死士的贸然出动,他必然要承担大部分的责任。 在叶迁搜营的同时,横刀阁的清理也在进行着。 打扫横刀阁书案的婢女是小殊和琴华,以往她们都是在杜恪辰不在的时候才进屋整理。在打扫的同时,当值的侍卫会进来监督,以免弄乱杜恪辰桌案上的书册,或是拿走什么重要的东西。毕竟这里是军务重地,不容有失。 小殊和琴华都是萧云卿精心挑选过的,聪明伶俐,手脚利索,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打扫时动作极轻,几乎没听到大的动静,她们已经把书房清理干净。 “先别走。”杜恪辰在她们离去前走了进来,“本王的书有些日子没晒了,霉味重了些。这钱侧妃娇生惯养的,万一又不习惯了,熏出病了,那就糟了。尔等把书都搬出去晒,给本王看好了,这天似乎还得下雨的样子。” 小殊和琴华不敢有违,挽起衣袖忙碌起来。 杜恪辰觉得还是不够,把平日驻守横刀阁的侍卫也叫了过来,帮忙一起晒书。他让王赞不必刻意看着,只需点清在横刀阁中的人数和身份,去东院守着便是。 东院四周站满执戟的军士,闵雅兰睡眼惺忪地赶来,被王赞拦在院门口,直言此乃厉王之命任何人不得违抗。 “我来探姐姐,也不可以吗”闵雅兰不悦,站在门口大呼:“姐姐,姐姐,兰儿来看你了。” “闵夫人,王爷有令,钱侧妃需要静养,请您回去吧”王赞昨日没能找到钱若水,被罚了一百军杖,眼下不容有失,断然不会让任何人进去。 闵雅兰轻噘小嘴,“不见到姐姐,我是不会走的。” “夫人,请不要让属下为难。” 闵雅兰打定主意要进去,拿手去推王赞,王赞顾忌主仆尊卑,堪堪避开,却未离开院门半步。 “姐姐,姐姐” “吵什么呢”杜恪辰远远地听到吵闹声,额角微微抽了两下,快步走过来,扫过打扮娇媚的闵雅兰,神情微凛,“本王的话,在这府中没人要听吗” 王赞垂眸伫立。 闵雅兰轻咬下唇,泪眼汪汪地望着从未正眼看过她的男人,“王爷,妾身来看望姐姐,王统领不让妾身进去。” “王赞如何跟你说的”杜恪辰负手而立,“你跟本王复述一遍。” “王赞,王赞说”闵雅兰未语泪先流。 杜恪辰一甩袍袖,“本王再说一次,任何人不得探视钱侧妃。” “妾身与姐姐情同姐妹,妾身挂念姐姐安危,求王爷让我进去吧。”闵雅兰抓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看一眼便走,只一眼” 杜恪辰抽出衣袖,朝王赞使了个眼色,“本王刚刚说过的话,竟然有人当成耳边风。王赞,拔刀。” 王赞当即拔出腰间三尺长刀,横在身前,寒光毕露。 闵雅兰抹着眼泪退开,望着那道走得东院的挺拔身影,眸光灼灼。 钱若水早就听到动静,唇边勾起凉薄的笑意,对走进来的杜恪辰说:“王爷真是不知怜香惜玉,美人垂泪,竟无动于衷。” 杜恪辰抡高衣袖,嫌弃地挥了又挥,“熏死本王了,这探视病人需要这般隆重吗” 钱若水并不意外,“这里能见到王爷您,怎么能隆重呢” 杜恪辰烦闷,大咧咧地脱了外袍往地上一扔,“那么她在见本王之前,就不能打听清楚,本王花粉过敏,不喜浓烈的香气。” 花粉过敏吗萧云卿似乎并未提及,前几日还在她院前用各色鲜花夹出一条道来,这岂不是让杜恪辰望而却步的意味吗 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钱若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查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老杜与老管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 “我听闻闵妹妹得了热伤风,卧床有些日子了。王爷能否让申大夫过去给她把个脉” 杜恪辰不解,“这又是为何” “昨日出门前,闵妹妹给我擦了薄荷药膏,说是防暑的。结果,我擦了那个之后,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我只是想查证一个,那个薄荷药膏到底都加了什么” 杜恪辰也知事态严重,立刻答应了她,让王赞去接申大夫,“你不需要让申大夫也瞧瞧吗” 钱若水剜了他一眼,“你想让整个王府都知道,我受了刀伤吗” “也不是不可以。” “王爷难道不奇怪,为何镇西军的死士杀不了我吗”钱若水单手撑起,长发垂在身侧,衬得她的脸愈发惨白。 杜恪辰上前扶她,发现她的伤口仍在流血,榻上已是一片淋淋血迹,“不是因为叶迁及时赶到吗” “王爷能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钱若水并不介意把这样的疑点摊开来,“是以,还是瞒下来比较妥当。不让人知道我如何脱困,便会多出一丝防备,不敢轻举妄动。” 杜恪辰给她重新换了药,罩上黑色的披风,风帽遮住她毫无血色的脸庞,“你这般缜密的心思,本王自愧不如。只是不免让本王想起令尊,亦是这般步步为营。说实话,当本王的侧妃真是委屈你了。” “君命难违,我也不想到这荒凉的西北。” “你倒是坦然。”杜恪辰想起她在马厩说的话,“既是如此,你为何又要让本王搬来与你同住呢你不是说过,不想与本王亲近。” 钱若水失血过多,正是虚弱的时候,被杜恪辰抱坐在榻前,身子轻晃,随时像要倒下的样子。 杜恪辰不忍,拉起她的手扶在他的腰侧,一手扣住她没有伤到的一侧肩膀。 “因为我不想死。”钱若水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车辗过般支离破碎,“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去,而在这里能护我周全的人,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她的声音虽哑,却直入他的胸腔,连心跳都瞬间漏了半白。半生戎马,他与袍泽交托性命,只因携手并肩的信任。而此时此刻,钱若水的话亦让他感受到那种勇往无前的坚决,但是 他从她垂在身侧的手掌中,再度卸下一把寒光凛凛的短刃。 “你就是这般对你即将要交付性命之人”杜恪辰手臂微抬,短刃倏地飞出,直插门框,银光照在他染了霜的俊颜上,格外肃杀。 僵持片刻,杜恪辰还是将她背起,快步走向收拾干净的横刀阁。 让钱若水搬到横刀阁,遭到管易的强烈反对。他认为钱若水居心叵测,绝不能让她出入处理和存放镇西军军务的书房,而且镇西军每旬的军务会也是定在横刀阁,军中高阶将领都经历过狼口关一役,难免会冲撞钱若水。为了钱若水被吓破的胆子着想,还是让她好好地呆在东院为上。 “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钱忠英与镇西军是有私仇,但他是大魏的臣子,钱若水知我镇西军军务又能如何,出卖给氐族残部还是叛军余孽” 管易冷哼,“以钱忠英唯利是图的性子,说不定离这日也不远了。” “本王知道你对钱若水有成见,可是不能胡乱给她定下罪名。”杜恪辰同样对钱忠英深恶痛绝,但是以这样的方式对待钱若水,他还是觉得有失偏颇。 “是吗”管易敛了往日的轻佻之色,“我对她如何能没有成见你让我如何相信,她到凉州没有任何的目的。姑且不论她是钱忠英的掌上明珠,单凭她那张脸,我就无法相信,皇上只是碰巧选中她。” 杜恪辰眸光一窒,轻描淡写道:“不就是一张倾城的容貌罢了。” “可是看到她那张脸,你没有想到些什么吗” 杜恪辰蹙起眉似乎正在回忆,沉默半晌,倏地展臂揽住管易的肩膀,“本王想到了你我年少时总是一醉方休,醉眼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这美人看多了,样貌也都相差不多,没几张脸能记得住的。不过是燕瘦环肥,风格各异,还是性情最重要。你我要不要再醉一场,笑卧美人乡呢” 管易嫌弃地瞥了一眼肩上那只布满厚茧的手,阴阳怪气地说:“哼,真的忘记便是最好,怕的是会记一辈子,想抹都抹不去。” “嘿嘿。”杜恪辰收回手,伸了伸懒腰,“老管,你不困吗这一整夜都没阖眼,本王是扛不住了。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一宿没睡便累得厉害。” “那是你自找的,非让那钱若水搬过来,折腾的。” 杜恪辰不高兴了,“老管你到底有完没完” “只要钱若水在厉王府一日,便没完” “好啊,那你说说本王该如何对她”杜恪辰抄手立在书堆中间,看着侍卫仆从进进出出,一派忙碌的景象,眸中戾气渐拢,“是栽赃嫁祸,不管她的死活,让钱忠英抱憾终身。还是一刀毙命结果了她,让厉王府为此承担罪责。” “这” “老管,你我相识有二十年了吧”杜恪辰不想怀疑他,可又很难不怀疑他。因为他离自己最近,近得不必设防,“若是让本王在你与钱若水之间选择,本王会选你。说实话,你真的想让本王杀了钱若水,就算因此与皇上反目,本王也绝无二话。” 男人之间的感情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们很少因为惺惺相惜而成为莫逆之交。在雄性的世界里,只有最直观的拳脚相加打一场,才能算是一场相识的开始。而后,在一次次的冲突加剧中打斗升级,最终发现对方和自己有某一种共同的爱好之后,渐渐地走到一起,成为狐朋狗友,继而才有了惺惺相惜。 管易和杜恪辰的相识,可谓是一场灾难。 那时,先帝正在为刚启蒙的杜恪辰挑选伴读,包括管易在内的一众世家子皆在候选的名册内。一日,先帝把这些人召到宫中,考校功课,察看性情人品。管易年幼时资质愚笨,并不似如今这般满腹经纶,先帝的考校他自然是不合格,被排除在外。回了鲁国公府,他祖父知道他交了白卷,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这管易自小也是被追捧着,何曾被训斥过,还打得屁股快要开了花。 他不服进宫找先帝理论。 “这三皇子找的是伴读,又不是找西席,为何非要功课好的所谓伴读,不就是不会了一起读,要是都会了,还要什么伴读”这是当时三岁的小管易单纯而简单的定义。 先帝被逗乐了,“那你说朕该选你” “也不是。”管易细声细气地说:“就是让三皇子把这考校的题目也做一回,选与他相同水平的为伴读,这才算是公允。” 要知道在先帝的名单里,有不少的世家子比他大上几岁,早就开蒙,四书五经都读了泰半。而管易比杜恪辰还要小几个月,没通过考校也实属正常。可不正常的是,他挨揍了,他很疼,他不服。 先帝觉得他言之有理,便让杜恪辰把考校的题目也做了一回。结果,那时的杜恪辰也是个笨小孩,和管易一样交了白卷。 先帝丢了面子,可是又不想选管易给儿子当伴读,便想打发他回去。 其实,管易也没想当,他只是受了委屈气不过,一见杜恪辰和他一个德性,他感觉到屁股也不太疼了,于是对先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交了白卷也是要挨揍的。” 杜恪辰一听不乐意了,“那是你家的规矩,我们家可没有。” 可是管易这孩子太执着,先帝不揍杜恪辰,他就赖在宫里死活不肯走。杜恪辰急了,抡起衣袖和他干了一架,把他打得鼻血都出来了,管易还是赖着不走。 “你要是打了本王,这叫以下犯上。回去了,你阿祖还是会揍你的。”杜恪辰见他实诚,便想哄他。 管易却不买账,“是你爹打你,又不是我。” “打了你才走”杜恪辰不厌其烦,“行,父皇来吧。” 先帝也是头疼得厉害,想尽快把管易打发回去,便做做样子把杜恪辰的裤子脱了,当庭打了一顿。 管易满足了,可杜恪辰不乐意了。他堂堂大魏三皇子,被脱了裤子打,还是在御书房一堆朝臣看着,这脸可是丢大了。 于是,杜恪辰捂着不是很疼的屁股说:“伴读我要他来。” 管易擦干眼泪正要走,猛地听到这一噩耗,又吓哭了。他不是怕给杜恪辰当伴读,而是回去又该被祖父揍了。 “每月的考校,输的那个人要挨揍。” 鲁国公不敢抗旨,把孙子洗干净送进宫,和杜恪辰朝夕相伴。这考校吧,最开始总是杜恪辰输,可是他以三皇子的身份公然耍赖,管易只好趁他睡熟了,操着棍子进去。杜恪辰被偷袭了几回,非常不爽,暗地里刻苦学习,终于赢了一回,生生把管易打得三天没下地。 先帝和鲁国公也不管他们,由着他们去胡闹。二人见没人约束,更是放开手脚,三天不打架,便觉得闷得慌,常常是顶着一脸的青紫听太傅讲学。 太傅见惯不怪,皇帝和鲁国公都不管,他也就权当没看见。 就在太傅以为他们会无休止地打下去的时候,他们和解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想杀不能杀 和解的缘由是因为一只蟋蟀。 当时京中的世家子弟时兴斗蟋蟀,每个人都以驯养蟋蟀为傲,无论斗的结果如何,出门在外总要有一只傍身,才显得不落俗套。 杜恪辰听闻宫外时兴这个,也想弄几只玩玩,可他的母妃不让,宫里没人敢给他带,且管易又被鲁国公召回去祭祖,他一个人烦闷难耐,为此生了好些天的闷气。 管易祭祖回来,变得不爱理会杜恪辰。除了平日的太傅授课,他便自己关在偏殿,说是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读书,到了夜里也不回原先的寝宫,只管在偏殿长住。 杜恪辰察觉出不对劲,趁着夜黑风高,潜进偏殿,发现他竟然养了一窝的蟋蟀。他眼红,他嫉妒,他想和管易和解,他也要玩蟋蟀。 “也不是不可以。”管易护着他好不容易带进宫的宝贝,“我分你几只蟋蟀,月考时你便要输我几回。” 杜恪辰自然不依,“拿你一只要被揍一回” “不然呢你拿了我的蟋蟀,还想揍我不成”世上哪有这般凶残的事,赔了蟋蟀又要挨打。 杜恪辰想了想说:“你我也大了,总是打来打去也不太妥当。这往后吧,便改成斗蟋蟀吧” “斗输的还打”管易长得文弱,又不爱学武。刚进宫那会儿若不是偷袭成功,他便只有挨打的份。这些年两个人也大了,杜恪辰身量比他高出半个头,宽肩长臂,总是打得他连连告饶,连想偷袭都没有机会。 “那,不打了” “只要是不打了,便让你玩。” 于是,小小少年郎便成了莫逆,终日在偏殿斗蟋蟀。可斗着斗着,又觉得无趣了。二人偷偷溜出宫去玩,开始的时候都是赢的,可赢多了遭人恨,还没回宫便被几个世家子堵在空巷。 结果可想而言,这些人被揍得很惨,却因此惊动了守城的宿卫军。宿卫军把他们抓到京兆衙门,京兆尹一见是三皇子和鲁国公世孙,当场吓尿了,忙不迭把他二人送回去。 先帝知道后震怒,罚他二人面壁思过,抄写四书五经。二人的革命感情也因此打下坚实的基础,焦不离孟。直到杜恪辰披挂征战,管易也是生死相随,祸福相依。 这王府中杜恪辰最信得过的人,非管易莫属。可是话又说回来,最为杜恪辰着想的人也是管易。除掉钱若水,对杜恪辰乃至厉王府,绝对是有益无害。是以,若说管易是幕后主使,杜恪辰觉得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管易调动骁骑营死士,并不需要他的调兵信符。 狂风骤起,大开的窗户被吹得吱吱作响,方才还是万里晴空,须臾间已是遮天蔽日,风沙肆虐。 管易走过去阖上窗户,“是二十三年。” 杜恪辰愣了一下,“岁月不饶人啊” “这二十三年是如何渡过的,厉王殿下想必不会忘记。”管易甚少会如此郑重其事地称呼他殿下,“当初为何会年少披甲,殿下可还有印象。五年前,先帝驾崩,殿下又是如何被赶到这荒凉的西北,你若是忘了,我可没忘” 杜恪辰哑然。 “这王府之中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监视着殿下,殿下难道要装作视而不见,与他们和睦相处一世一生吗”管易转过身,撩袍跪地,膝盖与地面碰触的声音格外响亮,“王爷有顾忌,可管易没有。王爷不方便做的事,管易代劳。” 杜恪辰扶起他,“老管,你这是干什么你也说了,这王府内有太多的眼睛在盯着本王,也不在乎多一双。且钱若水的身份特殊,岂能轻易除去。” “这便是今上的精明之处,让殿下想除却不能除。”管易也知此中利害,“但求殿下莫要对她上心,始终留着一分戒备。” 再打开门,屋外已是另一番景象。黄沙弥漫,已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檐下执戟护卫的铠甲上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连眉毛都沾染了淡淡的黄。树叶纷扬,卷地而起,又漱漱落地,翻滚向前。 西北的秋天总是来得要早一些。 夏辞西穿过风沙站在横刀阁前,衣不束带,恭恭敬敬地施礼,脸色稍显憔悴,“夏某参见王爷。” 杜恪辰看向他的目光有些不悦,可又不便发作,头一偏示意他进来。 夏辞西摸了摸鼻子,觉得讨人嫌果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乖乖地走进那间刚刚清理过的书案。 晒过的书卷堆了一地,架子上放着零星的几册摊开的书,看样子已经晒得差不多了。 “你还有胆进厉王府”杜恪辰对他的反应有些诧异。一个普通的商人,经历过被死士追杀,还能淡定地守在城门口,如同在谈论天气一般,跟他说迟归只是迷路。他的处变不惊,从容不迫,都让杜恪辰不得不疑惑。 夏辞西笑容满面,“夏某是来请罪的” 杜恪辰冷哼,“还知道来请罪” “其实,夏某认为,应该是王爷向我赔礼才对。”夏辞西笑意不变,在杜恪辰发怒前,继续道:“夏某与钱侧妃外出,遭逢王爷死士的袭击,差点连命都没了。这难道不是王爷驭下不严之过吗” “你”杜恪辰怒目而视,“本王还未追究你私自与钱侧妃外出,而致他人有机可乘。” “是以,夏某来请罪了。请罪之后,向王爷问罪。” “你有何资格向本王问罪” 夏辞西不惧他愈发阴沉的嗓音,“夏某与钱侧妃乃是故交,在京城又得钱大人多番照拂,在举目无亲的凉州,算起来也是钱侧妃的娘家人。王府女眷太多,王爷照顾不周,也是难免的。只是自家人要杀自家人,我这娘家人便想要问上一问,是王爷想杀钱侧妃吗” “当然不是本王。” “既然不是王爷,为何至今仍未找出凶手”夏辞西咄咄逼人,“镇西军只听命于王爷,现下却有人能调派王爷死士,王爷却仍是袖手旁观,军威何在” “轮不到你来妄论本王军务。” 夏辞西话锋一转,“夏某一介商贾,自然是不敢妄论军务。只是想提醒王爷,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不见得好事。” 杜恪辰眸子微眯,“不劳夏公子费心,本王的侧妃,本王自会护她周全,即便本王是个闲散的王爷,想保自己的女人,还是不需要外人的插手。” “夏某一直不明白,这大魏泰半的江山是王爷打下来的,战功赫赫,无人能及。先帝驾崩时,你与氐族剑门关一役不容有失。等你回京时,今上已经登基。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却落到别人手上” “夏公子,今上是本王的皇兄,大魏江山还是姓杜。”杜恪辰不得不提醒他,“本王为大魏打下江山,与谁坐江山,并无冲突。夏公子,你来请罪,本王受了,你再问罪,本王也受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本王少陪了。” 这是杜恪辰不能触碰的底线,他与当今皇上的种种传闻,他不愿意回避,也不愿意深谈。他拥兵自重,退守西北,不问朝政,乃是他最大的退让。朝中如何,皇上如何,他都不愿触及。 钱若水霸占了杜恪辰的寝室,室内血腥味极重,扔在地上的棉絮血迹斑驳,夏菊和银翘守在榻前为她擦汗。她睁着眼睛,因为疼痛而不得安眠。 申大夫为闵雅兰把过脉,还是被请到了横刀阁。一进屋,看到一室狼藉,摇头叹气,“这回不会又是自己砍的吧” 钱若水眼眸转动,落在申大夫身上,微微一笑,“我做不到这么狠。” 申大夫从药箱拿了五瓶治刀伤的药放在桌案上,“大当家让在下带来的,还有一些其他的去除迷药的方子,会陆续带进来。” 钱若水很庆幸,还有一个夏辞西在,让她在孤苦无依的凉州感觉到不那么凄凉。可是他很快便要离开,她再度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在前世她也是这样,一个人忍受长夜的漫漫,随时都有可能被拆穿身份的危险,草木皆兵。然而,最后她被自己人出卖了,被塞进汽油桶沉了海。她至今仍记得海水满溢的窒息感,那是挣也挣不脱的桎梏,只能任由腥咸的海水灌进她的五脏六腑,直至在另一个时空醒来。 很幸运,她穿到一个婴儿的身上,还是个殷足的世家,有疼爱她的双亲。她以为,这一世可以过着平静而安逸的生活,可上苍并没有眷顾她,只给了她十五年安稳的日子。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大当家的伤势无碍吧” “无碍,皮肉伤罢了。”申大夫来之前,已经为夏辞西包扎好伤口。他伤在腰侧,伤口不深,且他身体强健,不出三日便可行动自由。 钱若水松了口气,问:“给闵夫人把过脉了吗她是真得了热伤风吗” 申大夫答道:“闵夫人是得了热伤风,终日昏睡。在下给她把了脉,她的伤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昏睡。” “哦可曾看过她擦的薄荷药膏” “不用看,进屋的时候便闻到了那味。”申大夫从药箱里掏出一条帕子,淡淡的粉色,“侧妃闻闻,是不是这个” 夏菊接过,放到钱若水的鼻前,她嗅了几下,蹙眉道:“嗯,没错。” “闻不出来加了什么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死无对证? 嗅觉是钱若水最引以为傲的资本,高敏在她沐浴的水里加了痒痒粉,她一下子便闻了出来,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高敏赶出厉王府,也让楼解语这个幕后黑手现形。 可现下她的鼻尖充斥着血腥之气,还有杜恪辰送来的金创药的味道,只能辩认出那帕子上未曾褪去的薄荷味。除此之外,她委实难以分辨。 “曼佗罗。”申大夫说。 钱若水吃了一惊,“曼佗罗产自西域,她怎会有此物” “闵夫人说这是石夫人见她伤风难受,让小茶送过来的。”申大夫吩咐夏菊把帕子烧了,不要留下证据。 “那么,我昨日出门前只是误中了那薄荷膏的曼佗罗”钱若水怎么也想不通,既然已经派死士要杀她,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给她下药,且二者之间完全没有交集。 倘若说,闵雅兰与石清嫣要联手害她,也只会在王府之内,出了这个宅子,她们跟她一样,举目无亲。但是,闵雅兰想害她的话有的是机会,完全没有必要等她出门的时候。还是说,这东西是石清嫣用来对付闵雅兰的 石清嫣现下正得宠,自然不想有人与她相争。萧云卿的正妃之位难以撼动,楼解语正在病中,而她又受了惊吓不愿侍寝,唯一剩下的便只有闵雅兰,娇媚可人。是以,她关心是假,下药是真。 “在下已经向她建议不要再涂薄荷药膏,薄荷性寒,不宜多用。过几日,闵夫人应无大碍。” 钱若水解开心中疑团,让申大夫照顾好夏辞西,一定要等到伤口完全愈合才能上路。 申大夫走后,钱若水放下心头大石。至于到底是谁要杀她,她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人就在王府中,并且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可满足这两点的人比比皆是。她现下搬入横刀阁,尚算安全,就算要杀她的人是杜恪辰,他现下也不敢对她动手。这也是她为何不让任何探视的理由,不是因为不想声张,而是尽可能地让她的居住之处没有闲杂人等进出,减少杜恪辰杀人嫁祸的可行性。 钱若水想着想着,终于疲惫地沉沉睡去,她需要尽快养好伤,恢复体力,才能抵挡王府的暗潮汹涌。 入夜后,北风更盛,呼啸的风声在窗外盘旋不散。晨时起艳阳高照,一日未尽,已然换了一个季节,冷风萧瑟。 夏菊和银翘轮流值夜。一个睡在外间,一旦有人进入能第一时间获知。一个睡在里间,生怕钱若水半夜醒来,找不到人伺候。 一墙之隔的厉王书房内,一灯如豆,杜恪辰伫立在窗前,一夜未眠的他仍是感觉不到困意。烛火摇曳,将熄未熄,衬得他的身影伟大挺拔。 他把王赞叫进来,“你跟了本王多久” 王赞一怔,想了一下,“属下兴武十三年入的镇西军,三年前升任王府侍卫副统领。” “兴武十三年”杜恪辰陷入回忆,“那是狼口关一役之后入的伍。那时伤亡惨重,不得不征招青壮年入伍,有许多未满十四岁的少年也被招了进来。想来,你便是那时吧” 王赞不好意思地垂眸,“属下只差三个月便满十四。” “八年了,纵使在狼口关之后,镇西军接连取胜,可那一战的惨重经历始终横亘在每一位镇西军将士的心头。本王问你,若是有人下令让你杀了钱侧妃,你当如何” “这”王赞迟疑,“王爷命属下保护钱侧妃,属下自当以王爷之命是从。” “倘若是本王让你杀她呢” 王赞又是一怔,“这是王爷您亲自下的命令吗” 杜恪辰神情微松,“本王只是说说而已,你无须紧张。” 王赞仍是不敢松懈。 “以后你跟着本王。”杜恪辰拍拍他的肩膀,“去备马,随本王去一趟大营。” 王赞见天色已晚,“王爷宿夜未眠,明日再去也不迟。” “备马,再不去怕就晚了。” 如杜恪辰所料,他赶到大营时,确实已经晚了。昨日接到他调兵信符的骁骑营副统领汪真,在一刻钟前自刎身亡,留下遗书承担刺杀钱若水的一切罪责。在他的遗书中称,并非有人执厉王的调兵信符下令除去钱若水,而是他为报父兄在狼口关一役惨死的仇,谎称厉王有令,调派死士前往铲除钱若水。因前一日钱若水出府,他找到了机会,命人在王府门前埋伏,一旦钱若水出府便立即剿杀。可他等了两日一夜,派出去的死士仍就没有回来,王爷却在这个时候更换了信符。他知道事迹败露,只能一死。 杜恪辰突然想起,午后清理结束后,他一直被琐事缠身,无暇查看书案底层的信符是否回归原位。 “回府。”他当机立断,调转方向,迎着漫天的风尘,一骑绝尘。 而当他回到府中,被告知打扫他书房的侍婢琴华,在房中自缢身亡。经查实,琴华与汪真是亲兄妹。自狼口关战败后,汪真独自抚养妹妹长大,二人相依为命,曾立誓要杀掉钱忠英,为父兄报仇。无奈这五年来,杜恪辰避居西北,远离朝堂。没想到,皇上竟然把钱忠英的女儿赐给杜恪辰。二人又看到了希望,琴华偷信符让汪真调兵,没能除去钱若水。汪真为保妹妹,承担全部的罪责。可琴华也为了保哥哥,写下了同样的遗书。 钱若水晨起醒来,杜恪辰已在屋内等候,第一时间把这个结果告知于她。可得到的却是钱若水嘲讽至斯的凉薄笑意,“王爷找人顶包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有了替罪羔羊,可喜可贺。” “你以为本王为了脱罪,而置手下的性命于不顾”杜恪辰已经是两天没有阖眼,被她一番嘲讽,气得胸口一窒,呼吸困难,“本王岂是草菅人命之徒。” 钱若水精神好了许多,撑起没受伤的一侧身体,把夏菊备下的茶水递过去,“便当你没有要取我性命,那么你真的相信是你口中的这位汪真和侍婢琴华联手为父兄报仇吗” 杜恪辰轻咳数声,顺了顺气,“汪真跟了本王十一年,从本王第一次出征,他便是本王的先锋。” “能为先锋者,勇字当头,唯主帅之命是从。他习惯听命从事,自然不会是一个能决断的人。”钱若水冷静分析,“这样的人,他不可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连遗书都写得不露破绽。你说过,他从军多年,现如今只是骁骑营的副统领,且妹妹还在王府当婢女,出身应是极低,识文断字怕也是不多吧” 杜恪辰不得不承认钱若水的分析甚为精准,“本王也认为,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信符可还在原处”钱若水问。 “已归还原处。” “既是归还原处,琴华为何还要自缢” 杜恪辰也觉得此事甚多蹊跷。 钱若水挣扎着下榻,“尸首现下何处” 杜恪辰上前扶住她,“你要做什么” “你快让人把尸首留下,我还有用。” 西侧的仆从居所倒也干净明亮,男女分居南北两排厢房,厢房中间宽敞的天井,置了数个水池,水池上方挂满浆洗后的衣裳,都是各处今日换下的。 琴华除了打扫杜恪辰的书房,还兼了熏衣一事。熏衣之意,便是各处浆洗干净的衣裳在送回去前,要在竹笼上熏过香料,才能送回。琴华每日打交道的人,便是各院主子的贴身侍婢。 她的屋子香味很浓,沉香的馥郁、佩兰的清冽、木樨的淡雅混杂,倒也不觉得刺鼻,反倒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屋中干净整齐,正中间的木柜上存放着熏香用的香料,各色的香料分门别类,在每个抽屉的外面清楚地标注香料的名字。 钱若水在夏菊的搀扶下,叫来与她同屋的小殊,问道:“这些都是琴华做的” “是的。”小殊点头称是,“柜上的标签也是她写的。” “今日都有谁来找过琴华”钱若水绕着屋内慢慢走着,不经意低下头,扫过与屋内纤尘不染截然相反的地面。地上有凌乱的脚印,脚印的外圈落了一层红色的土壤。在这遍地黄沙的西北,竟然还有红土的地。 小殊老实地回答:“王妃、楼夫人、石夫人、闵夫人的侍婢都来取过衣物。” “最后一个来的人又是何人”地上的泥土还没干透,也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钱若水附在银翘耳边低语,银翘匆忙退了出去。 小殊摇摇头,“奴婢那时在天井晾晒衣物。” 钱若水看她老实巴交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她跟着红泥脚印走到窗台前,那里置了一张小案几,上面放了一个古旧的茶壶。她打开壶盖,里面只有半壶的水,可旁边摆放的两个茶杯底部朝上盖着,却没有动过的迹象。 钱若水不免疑惑,继续问:“你昨夜还睡在这屋” “哪里还敢啊”小殊怯怯地垂着头,“她就在这屋” 钱若水拈了帕子,把壶盖拿起来轻轻一嗅,有一股极淡的香气,不是被熏出来的香,而是 她又把那两个杯子拿起,同样嗅了嗅,其中一个有相似的味道,而另一个则沾染了屋内混杂的香味。 钱若水拿着茶杯离开屋内,在冷洌干燥的秋风中狠狠地换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再度把茶杯置于鼻尖。 怪不得她如此熟悉这不是春风阁的春回大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局中局 杜恪辰从停尸的柴房走过来,正好看到钱若水将什么东西用帕子包好交给夏菊,“有什么发现” 钱若水面色平静,“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遗书呢” 杜恪辰掏出那纸遗书,“汪真的也在这里。” “是吗”钱若水接过遗书的时候,神情微微一怔。这遗书的用纸不正是去岁江南产的毛边纸,专供户部衙门。她离京前,装了整整一撂,想来这王府之中除了她,再不会有人有这种纸。 杜恪辰见她神情不对,“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钱若水摇摇头,把那两张遗书交给夏菊收好,“先带我去看尸首。” 杜恪辰轻扶住她,走到停尸的柴房,掀开盖在尸首脸上的白布。 钱若水只看了一眼,问他:“王爷觉得这尸首有异常吗” 杜恪辰看到之后也是有些纳闷,“自缢身亡之人,脸部紫红,舌头会伸长,眼睛极度暴出。可你看看这尸身,脸色如常,不见异样。再看这颈间的勒痕,颜色偏暗,像是死后才被人放上去的。” “王爷可摸一摸她的颈椎,是否断了” 杜恪辰伸到尸首的后颈处,用力一按,颈椎骨完好无损。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果然是被人杀死之后挂上去的。” 钱若水并不觉得意外,但是杜恪辰毫不隐瞒的态度,让她降低了对他的猜忌。他完全可以不用把这些异常一一向她说明,身为养在深闺的世家女,没见过尸首,没见过有人吊死的惨状,又怎么判断尸首是如何死去的。由此可见,她之前对杜恪辰的怀疑是多余的,但是也不能完全消除她的疑虑。倘若没有忘记的话,她带来的嫁妆,便是被他送进了王府的府库。这当中,自然也有她带来的江南毛边纸。 琴华一死,关于钱若水被刺杀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可杜恪辰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横刀阁,萧云卿只得携同石、闵两位侍妾在院外等候,表示自己对钱若水的关心。 三人在萧瑟的风中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杜恪辰扶着钱若水慢悠悠地从内宅出来。 萧云卿领着石、闵二人伏地请安,杜恪辰虚扶一把,让石、闵二人先行回去,留下萧云卿,他有事与她商议。 闵雅兰哪里肯依,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钱若水的手左右摇晃,“姐姐,你受了伤怎么不告诉兰儿,兰儿好生担心。” 钱若水吃痛,整张脸皱成一团。 杜恪辰见状,强硬地隔开闵雅兰的手,把钱若水护在怀中,“本王让你先回去,你没有听到吗” “不回去嘛,妾身要陪姐姐。”闵雅兰只能轻扯她的衣袖,“夏菊和银翘有很多杂事要做,我可以陪姐姐解闷。” 解闷对一个受了伤的人,需要的是静养,而不是自以为是的解闷 钱若水身子虚得厉害,一早起来还未用早食,便匆匆赶去验证尸首,怕去晚了毁尸灭迹,查无实据。这会儿听到她清亮的嗓子,顿时觉得有些聒噪,如同在耳边嗡嗡作响的烦人苍蝇。 “钱侧妃有需要的时候,本王会叫人召你。”杜恪辰最烦有的话说了一遍没人听,还要他重复第二遍。他示意王赞把她拉开,拥着她抬步进了横刀阁。 石清嫣被晾在一边,面色晦黯如此时阴霾的天空,目光如刀,狠狠地砸向那道纤细羸弱的背影。 “石姐姐,看来王爷对钱姐姐很是上心啊”闵雅兰被挡在门外,似也不恼,反倒用羡慕地语气同石清嫣闲聊,“再怎么说钱姐姐也是尚书嫡女,身份尊贵,人又长得精致。哪像你我,貌不出众,人又笨,自然不讨王爷欢心。” 石清嫣冷冷地瞪她,“没侍过寝的人只有你吧” “对哦。”闵雅兰恍然大悟,用另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她,“姐姐是侍过寝的,王爷也会对姐姐这般细心呵护。只是眼下钱姐姐受了如此重的伤,王爷怕是无暇顾忌你我,不如我与姐姐做个伴,也好解解闷。” 石清嫣懒得理会,带着小茶扬长而去。 闵雅兰在她转身的瞬间,敛了笑,不屑地扬了扬眉,“五大三粗,也配分王爷的宠爱,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真当自己能生养子嗣啊” 横刀阁中,气氛甚是凝重。 杜恪辰把验尸的结果告知萧云卿,要她在三日内查出琴华的真正死因。 萧云卿当即双膝跪地,向杜恪辰请罪,“妾身治理无方,还请王爷降罪。” “也不能全怪王妃。这事因我而起,若要说罪魁祸首,理应我先受罚。”钱若水斜卧在书房靠窗的贵妃榻上,目光疏离,“若水乃是钱忠英之女,乃镇西军死敌。但凡军中经历过狼口关一役的将士,无不视若水为眼中沙、肉中刺,恨不得喝我血、啖我肉。故而,他们想除掉我,也是情理之中。” 萧云卿仍旧跪在地上,杜恪辰没让她起来,她不敢起来。 杜恪辰却不知在想什么,蹙眉垂眸。 “事已至此,再追究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因为这些人的死去,会有更多人憎我恨我,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除掉我。如此冤冤相报,陷入恶性循环,会有更多的人因我而死,王爷也会因此陷入两难之境。”钱若水轻咳一声,继续又道:“为息事宁人,还是不必追究下去。” 杜恪辰骤然抬眸,不敢相信这些话竟是从钱若水的嘴里说出来,“人命关天,岂能草率处理” “横竖我现下四肢还在,行动自如,并没有太大的损失。继续追究下去,恐会有更多人的无端丧命。”钱若水苦笑,眼尾扫过萧云卿毫无波澜的脸,“王爷也看到了,琴华的死甚是蹊跷,显然是被灭了口。可是这幕后黑手也是为了平息此事,避免身份的暴露。敢问王爷,这王府之中知道您的信符存于何处的,会有几人而在这些人之中,都是与王爷极亲近的人。倘若揪出这个人,王爷将做何处置呢” 钱若水起身,走到萧云卿的身边,双膝一弯便跪了下去,“若水恳请王爷,此事到此为止,为了不再让更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杜恪辰沉默着,半晌过后,终于吐出一口浊气,“王妃你先下去吧,此事暂且搁下,容后再议。钱侧妃你有伤在身,还不快快起来,本王可没功夫伺候你这个病人。” 萧云卿扶着钱若水一同起身,“钱妹妹深明大义,本妃自叹不如。” “王妃过誉了。若水在这凉州城,便是那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还请王妃多多照拂。” 萧云卿不再与她客套,福身施了一礼,“妾身这便去整治内宅。” 杜恪辰挥挥手,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钱若水浑身乏力,迈着沉重的步子向门外走去。刚走到一半,杜恪辰略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方才在琴华的房中,可是找到了什么” 钱若水脚步一顿,“什么也没找到。” “既然是什么也没找到,你留着那两张遗书有何用处” “留着或许日后有用。”钱若水也不瞒他。 杜恪辰走过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钱若水转身,笑颜如花,眉间朱砂殷红似火,“若水想与王爷好好相处,不知道王爷肯不肯给若水这个机会呢” 她的直白让人心慌,她的坦率让人汗颜,而她的胸襟却让杜恪辰深深地折服。倘若她没有其他的目的,今日这一番说辞,杜恪辰不得不佩服,钱忠英果然教出一个德行兼备的好女儿。 然则,被钱忠英视为一生骄傲的女儿,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嫁予他为侧妃。照钱忠英的性子,自当死谏,也要皇上收回成命。可他安然接受,毫无异议,让杜恪辰感觉到钱若水的到来,并非只是侧妃而已。 见杜恪辰不语,钱若水不再多言,利落地转身,继续往门外走去。 她有很多的时间和他慢慢耗下去,不必急于一时。 钱若水换过药,正在喝粥的时候,银翘回来了,她脚上沾了和琴华房中同样的红土。 “风这么大,你还能找到,不容易。”钱若水把那淡而无味的粥一勺勺地往嘴里送,“是不是在兰草苑” 银翘点头,“不出小姐所料,正是在兰草苑。楼氏还在病中,奴婢想这应是锦衣那丫头做下的。” “没有她主子,她是做不出这事的。”钱若水不知道哪里招惹了楼解语,从进府以来,她不断地找机会打压她。本以为会是极好相处的人,却成为最狠辣的对手。 “小姐怎知是楼氏呢”银翘在钱若水的提醒下,找到兰草苑,故意与锦衣寒暄,发现她的鞋底外沿沾了一层红土,大为震惊。 “因为在石氏之前,楼氏才是那个最受宠的人。她时常进出横刀阁,又岂能不知道信符存放在何处。” “王爷身边的管易和王妃也能自由出入,小姐为何不怀疑他们” “我也曾怀疑过。可是我在琴华房中发现了这个”钱若水让夏菊把先前藏起来的茶杯拿来,“楼氏的脸受了伤,王爷让人在春风阁买了春回大地给她。这杯子上,这遗书上,都是春回大地的玫瑰香味。其实,她很聪明,她知道我也有春回大地,故意让锦衣把香气留在上面,想让人以为是我自己做下的。还有那遗书的纸,都会让人怀疑,这出戏是我自导自演的。” “不对啊,她为何要让人怀疑你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赖皮王爷很抠门 钱若水终于吃完那碗清粥,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其实她倒不是想让人怀疑,而是在警告我,她知道初入府时的痒痒粉中毒事件,是我自己做下的,而她也能随时取我性命。一计不成,自然要再生一计,否则岂不是功亏一篑。” “这人可真够歹毒的,竟然调动镇西军的死士要杀小姐。”银翘愤懑难平,“小姐若是坐以待毙,岂不让她小看了。” 钱若水展颜浅笑,“这也没什么,女人这辈子无非是要一个能爱自己的男人,她好不容易得了厉王的宠,却伤了脚,毁了容,她苦心经营与胡商的关系,没想到我与夏辞西是故交,她忽然变成可有可无之人,谁都会心生怨恨。只是她的怨恨来得更猛烈一些罢了。” 银翘没有钱若水这般宽宏大量,“伤了脚,毁了容,是她活该。” “可是我为何觉得,这事不像是楼氏能做得出来的,像是有人故意让我怀疑到她头上。”钱若水想起还有一事未明,“银翘,让你查的红土,可有查到” 银翘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 银翘出了兰草苑隐于暗处,等锦衣出来,她悄悄跟了上去,发现她到了北边一个偏僻冷清的院落。锦衣进去后便把门关了,她只能继续等着。再见锦衣出来时,那鞋底又是沾了红土。 “北边”钱若水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小姐忘了,那是太妃在宫里的掌事嬷嬷柳嬷嬷的住处。”夏菊提醒她,“高敏便是这位嬷嬷带大的,奴婢还听说,这位柳嬷嬷是王爷的奶娘。” 钱若水嘴角微抽,“我都忘了还有这号人物了。不行,我得先把伤养好了,不然我这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 “小姐你怕什么,你现下住在王爷的横刀阁,谁敢动你啊” “我人是在横刀阁,可王爷并没有护我之心。”钱若水从杜恪辰的眼中看到了抗拒,若不是她以怀疑他为名,他断不可能让她搬进横刀阁,与他朝夕相处。她想要靠近他绝非易事,想让他爱上她,更是难上加难。她委实是猜不透,皇上选中她的原因,他不会以为靠脸便能战胜一切。要是这样的话,这杜恪辰也不会如此难搞,让皇上如此费尽心思。 钱若水的伤口渐渐愈合,她每天除了白粥还是白粥,其他的东西她一概不碰,喝水也是一样,只喝白水。杜恪辰看着她进食,都觉得口中无味,难以下咽,偏生她吃得津津有味。 他做了几个咀嚼的动作,想像白粥的味道,可还是放弃了,感觉漫天的风尘兴许还会比白粥多几分泥土的腥味。 他嫌弃地摇头,专注于他面前的各式菜肴。有浓白的鲈鱼汤,有焖香的猪蹄,还有高汤煨的萝卜,但是都是一水的白色。再看看钱若水碗中的白粥,顿时没了食欲。 不知道从哪天起,钱若水备好吃食邀他一同进食,他竟没有拒绝。刚开始的时候,钱若水也是吃白粥,可他的菜式还是挺正常的,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渐渐地,他的菜式也变成和她一样的白,虽然味道还是有差别的。可看着没有视觉冲击力的菜肴,他真的没有胃口。 “不好吃吗”钱若水吃完白粥,用左手拈起帕子不甚熟练地擦了擦嘴。 杜恪辰苦笑,“本王总感觉,自己吃的东西跟你的白粥,没有什么区别。” 钱若水淡淡地扫过他面前的菜肴,“有鱼有肉,还有解腻的高汤萝卜,浓淡适宜,总比我的白粥要好。” “你觉得这颜色和你的粥有区别吗”杜恪辰老大不高兴地冷哼。 “有啊我的是粥,没味道,你的有味道。”钱若水明知他说的是色泽,偏偏只字不提。 杜恪辰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全是白的” “跟我一起吃饭,你要是色香味俱全,会显得我很凄凉。”钱若水无辜地看着他,“已经有大鱼大肉吃了,你就不要挑剔颜色,当是陪我吧” 杜恪辰终于明白了,“所以,你开始邀本王的时候,都做得那般精致可口。然后慢慢地把其中一个菜色换掉,过两天再换一个,直至现下全白” 钱若水也不否认,“一开始的时候,我是各种煎熬,想吃不能吃,喝着碗里的粥,想着自己吃的是跟你一样的。” “又没人让你喝白粥”杜恪辰直叹,这心机好重啊 “不喝白粥的话,吃口味太重的东西以后会落下疤,会变丑。”再不好吃,她也要把喝粥进行到底,绝对不能让伤口留下一星半点的疤痕。 杜恪辰想起自己身上犬横交错的伤痕,“真的很丑” 钱若水也想起了第一天到凉州,初遇赤膊上阵的他,精壮的肌肉上满是伤痕,“你不一样,你是男人,而且王爷是大魏的战神,没点伤痕怎么能证明你上过战场呢” 杜恪辰一声叹息,举起筷子,开始吃饭,虽然颜色单一,但口感还是相当不错。不知不觉,他把三个菜全都吃了个精光。 “好吃吧”钱若水笑得极是暧昧。 杜恪辰点头。 “比王府厨房的要好吧” 杜恪辰仍是老实地点头。 钱若水伸出她的左手,“这近一个月的菜钱,麻烦王爷结一下。” “什么”在自己家吃饭还要给钱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这是我小厨房做的,没拿王府一根葱。王爷难道想白吃不认账吗” “不是,可是这凭什么管本王要钱”这是钱若水让他吃的 钱若水托腮叹息,“我受了伤,看病要花钱,买药要花钱,王府却没有给我例银,我哪有银子付账啊再说了,我本来家当还是颇丰的,要不是被王爷您收走了嫁妆,何至于如此落魄,要靠卖饭换钱。” 杜恪辰想想也是有些不妥,“让申大夫找管易结账。” “王爷,您似乎忘了,你答应过要把嫁妆还给我的。”如此重要的事情,钱若水是不会忘记的。 “有吗”杜恪辰装傻,“本王不记得了” “一个偌大的厉王府,怎地净干欺负人的事情呢命也要,钱也要,这到底是王府,还是黑店啊”钱若水目光阴森,幽幽地滑过杜恪辰你奈我何的笑脸,“石夫人侍寝能得赏赐,我这侍食也不比侍寝容易,王爷就不能把嫁妆还我吗” “还你做什么跟野汉子私奔吗”杜恪辰想起那日的玩笑话。 “好啊私奔吧”钱若水爽快地允诺,“只要王爷敢,若水随时恭候。” 杜恪辰起身伸了伸懒腰,打着呵欠说道:“唉,这人一吃饱便要犯困。本王去眯一会儿,私奔一事再议再议。” “嫁妆呢”这才是重点。 “等私奔时再说。” 钱若水磨牙,“王爷,那我能侍寝吗” 杜恪辰脚底拌蒜,差点撞上门框。 钱若水忍住没笑,“侍寝能有赏赐。” “本王旧伤犯了,腿软。” 杜恪辰一瘸一拐地走出钱若水的视线,在管易鄙夷的斜视中走进书房,他挺直背脊,轻咳两声,没话找话说:“老管,吃了吗” “没有。”管易语气不佳,“哪有王爷您吃香的喝辣的,每日都有人伺候着。” “你在这也不知会一声,咱俩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谢了,对着钱若水我怕消化不良。”管易对钱若水的排斥,已经不再隐藏,“看来王爷乐在其中,不要迷失在温柔乡中,忘了自己是谁” 自从两人发生激烈的争执,但凡管易表现出对钱若水的不满,杜恪辰都不再反驳或是说服,因为他也对钱若水存着疑问。可即便如此,他无法当钱若水不存在,尤其是发生过两次有预谋的所谓意外之后,钱若水这条命便与他息息相关。 管易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扔出两份契约,“这是夏辞西临走前,签下的买卖合约。” 杜恪辰随意翻了两下,“这些事,你做主便是了。” “不,夏辞西指明要钱侧妃亲自经手。”管易对夏辞西的条件开始是拒绝的,可这单买卖的价值很高,让他无法拒绝。 杜恪辰倒是夏辞西的坦然,他有着与钱若水一直的恬淡性情,不主动解释,也不避讳传言,只做自己认为想做的正确。 “等她的伤痊愈,再着手去办也不迟。” 管易这次没有反对,“我们真的需要银子。朝廷拨给镇西军的军费有限,有些老兵要回乡养老,这部分的安家费占了很大的一部分。且这几年西北连连大旱,粮食储备只能到后年。有了银子,再加上夏辞西的水陆运输,不出五年必能重出西北。” “重出西北那是本王到这里第一年的想法,五年过去,本王早就没了重出之心,在这西北安居乐业,也不失为一件乐事。”杜恪辰坐着轻敲他受伤的膝盖,“这膝盖也不争气,老是一抽抽地疼。” “就算你不想离开西北,也要为百姓着想。” 杜恪辰一边敲着一边阖了双眼,“当务之急是要整肃军纪,这般擅自行动,无视将帅之举,就算能重出西北,也不再是当初的镇西军,无异于自寻死路。本王一个人死不足惜,这二十万的大军背后是二十万的妻离子散。”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老虎发威 钱若水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可是她从来不用她的右手,只用她的左手艰难地吃粥、翻书。等到伤口的结痂脱落,已是秋凉遍地,树叶落尽,满目荒凉。 受了伤以后,她连着吃了一个月的白粥,身体虚得厉害,在杜恪辰的书房爬高拿书看,头稍稍仰得久一些,便有些天旋地转。 这几日杜恪辰早出晚归,把整间书房都放给钱若水去折腾。钱若水倒是乐得自在,一个人倚在窗下的贵妃椅上看书,任由秋日的暖阳晒得她昏昏欲睡。这个时候,她索性扔了书卷,沉沉睡去。 醒来时,她总会看到叶迁立在屋外,不曾懈怠。 自从处理完汪真自刎的后事,叶迁成了钱若水的全职侍卫,尽职尽责地履行他的职责。银翘和夏菊在守夜时,也总能看到叶迁在门外巡查的身影,似乎他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曾离开过。 有叶迁在,钱若水也放下了戒备,不再时时刻刻绷紧神经,生怕有人突然闯入,给她致命的一击。 可叶迁值得信任吗钱若水同样有所保留。 那一日,本是叶迁驾车,在出发前被管易叫走,迟迟未归。也就是说,他和管易之间一定有一个人有问题。管易已公开表现出对她的排斥,自幼在镇西军中长大的叶迁难道对她没有多余的情绪吗钱若水无从得知,因为越往深处想,越发现这王府中谁都有问题。这也是她在琴华自缢后,决定息事宁人的原因之一。 倘若这个人是管易或是叶迁,亦或是萧云卿,还是已经逃不了干系的楼解语,杜恪辰都不可能因为她而杀掉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她又何必自讨苦吃,成为众矢之地。 她只能说服自己去相信,起码叶迁在最危难的时候救了她,一次又一次。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叶迁便是她要找的另一个皇上安插在杜恪辰身边的细作。可仔细想想,叶迁被杜恪辰在战场上捡到的时候,那时他不过才七岁,怎么可能会是细作。 这日的午后,钱若水照旧在书房看书,看累了,便阖上眼睛。等她睡足了,伸着懒腰睁开眼,看到榻前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身着深棕襦服,衣上不见半分褶皱,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窗外秋风起兮,竟不落尘埃。 她眨了眨眼睛,四下寻找叶迁,发现他正立在那老妪的背后,朝她微微摇头。 这算什么 老妪盯着她看了半晌,神情从最初的震惊中渐渐恢复平静,但她的眸中还是残留难以置信的惶恐与不安,以至于开口的时候,那语气冷得如同积雪消融,“你就是钱忠英那老贼的女儿” 这厉王府到处都是跟她爹有仇的人,每个人都有可能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爹,连同她一起也排斥在内。而每个想杀她的人,也会以此为借口,且屡试不爽。已经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告诉她在凉州生存不易,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闲杂人等跳出来,继续拿她爹说事。 钱若水从榻上坐起,及腰的黑发遮住她半边脸颊,精致的轮廓在夕阳下被勾勒成一副绝美的工笔画。 “老身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钱若水垂眸,见她的鞋子贴了红土,与她周身的齐整显得格格不入,当即明白过来,这人应该是太妃的掌事嬷嬷,厉王的奶娘柳嬷嬷。 “首先,你见了我不曾行礼,不曾自报家门,我身为厉王侧妃,为何要理会你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不知礼数的老太婆。”钱若水隐忍得太久,委实不想继续忍下去,“其次,你公然辱骂朝廷命官,此乃大不敬。” 那柳嬷嬷没想到她竟如此嚣张,“老身乃是太妃的管事嬷嬷,王爷的奶娘。” “原来是个侍婢不知尊卑的老婢,真是丢了太妃的脸”钱若水语气比她还要冷,目光连落在她脸上都不屑,“叶迁,把人给我拉出去,打二十个鞋底子。” 叶迁面有难色,迟迟不敢动手。 柳嬷嬷气得满脸通红,“看谁敢动老身一下” “夏菊、银翘,把秦嬷嬷和许嬷嬷叫过来,我就不信教训不了这个老婢。”钱若水起身,把书册放到案上,“叶迁,把人给我看住,别叫她给我跑了。” 须臾,两个嬷嬷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一下便把那老妪抓住。 柳嬷嬷身体并不硬朗,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妇人抓着,顿时挣脱不开。而她此时孤身一人,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她大声哭喊:“钱若水,你敢打老身,王爷不会轻饶你的。叶迁你竟看着这贱人欺负老身,她给你吃了什么迷药” 钱若水听烦这种以老卖老,以为奶了王爷就是王爷她娘,“看来二十个鞋底子是不够了。夏菊,掌嘴。” “你” 柳嬷嬷的话还没出口,已经被煽了两记耳光,整个人都懵了。 “你什么”钱若水挑眉,“快把这作死的老婢拉出去” 鞋底子的声音清脆响亮,但还是被柳嬷嬷杀猪般的嚎叫声掩盖过去,听得人头痛欲裂。 二十个鞋底子打完,柳嬷嬷昏死在长凳上。 叶迁深感不妥,可人已经打完了,他便不再说什么,从廊下默默走到横刀阁外守着。 少顷,萧云卿已经带着人过来,被叶迁挡在院外。 “妹妹这是怎么了”萧云卿明知故问,站在院外与廊下的钱若水对话。 钱若水微笑以对,“王妃来得正是时候。这有一个老婢对我出言不逊,我刚惩戒了她,王妃把她带回去好生约束管教。” “这”萧云卿沉默半晌,“敢问妹妹,罚的是何人” 钱若水苦恼地摇摇头,说:“她自称是太妃的掌事嬷嬷,王爷的奶娘。可是她见了我也不知行礼请安,毫无半点规矩。这太妃的掌事嬷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不至于这点尊卑都不懂。依我看,也不知道哪个不知死活的老婢在这打太妃和王爷的脸,便先罚了她。万一她跑到王妃跟前撒野,吓着王妃,可就不好了。” 萧云卿赔着笑,“既是如此,本妃带出去好好管教,莫让她吓着妹妹。” “银翘,把人泼醒,交给王妃。” 天已黑了下来,冷风呼啸而过。柳嬷嬷被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一丝不苟的发髻凌乱不堪,全然没有那股威严之气。 萧云卿一言不发地把人带走,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到了萧云卿的南院,柳嬷嬷哭得老泪纵横,“她连老身都敢打,这是翻了天不成钱忠英这老匹夫,养了这么一个心肠狠毒的女儿,会遭天谴的” “柳妈妈,你为何如此不小心钱若水现下仗着有王爷撑腰,没人敢进横刀阁,你这一进去也就算了,怎么还被她抓了把柄”柳嬷嬷去了横刀阁,萧云卿事先不知,锦衣匆忙来报的时候,她想阻止也来不及了。方才在横刀阁外,萧云卿亦是落在下风,因为事出突然,她也是措手不及。 柳嬷嬷只是哭,撕心裂肺地哭,哭了一会,人又昏死过去。 萧云卿也是无计可施,叫人煮了姜汤给她灌下去。 杜恪辰深夜才回,被守在门外的阿晴请到南院。 半个时辰后,他气急败坏地出来,脸色与黑夜不分伯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钱若水紧闭的房门。 青灯拢月,一室柔光。 她倚在榻上看书,知他进来也不抬头,继续翻动书页。 “听说你今日大动干戈,把本王的奶娘给打了”杜恪辰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有此事” 钱若水这才抬起头,惊诧万分,“真的是你的奶娘这可怎么办呀我连叶迁都罚了” 杜恪辰一愣,“叶迁你也罚了为何罚他” “门没守住,让闲杂人等闯了进来。”钱若水搁了书,撑起身下榻,答得理直气壮:“我怕你回来罚狠了,便先罚了他。” 杜恪辰这厢无言以对。 “都怪我。一到王府便中了毒,卧病多日,不曾见过府中的其他人。”钱若水倒了杯水递给他,“这下子又受了伤,一直窝居于横刀阁,见过的人统共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 杜恪辰嘴角抽搐,默默地端起水。 “我既已打了她,王爷你说怎么办吧”钱若水十分坦然,披上斗篷把自己包裹起来,“我想王爷定然是来的奶娘讨回公道,我自己去找王妃请罪便是了。” 杜恪辰拦住她,“事已至此,不必再追究了。” 钱若水默了须臾,话锋一转:“也是。只是这王府的规矩是仆从可以直呼主子名讳的吗就算她是王爷的奶娘,感情甚笃,到底是下人。难道她就可以无视王爷立下的规矩,擅闯横刀阁,对我大呼小叫我罚一个不知尊卑的老婢,也要告到王爷您这,这王妃也未免太不经事了吧” 杜恪辰听他这番说完,神情一松,大声笑开,抄手而立,玩味地看着她,可她眉目未变,还是一副清冷的模样。 “难道王爷认为,我应该任人宰割,才是应该的吗”钱若水把斗篷扔到地上,扯开衣襟露出右肩,伤口新长出来的肉丑陋狰狞,“这样的伤,我要受到几时才休还是说,要我一死才能平厉王府与镇西军的怒火。”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她为何要攒银子? 杜恪辰拾起斗篷,盖在她裸露的肩上。 钱若水退开,一脸嫌弃,“君命难违,所以我来了。可还不如当初便抗了旨,就算是死了,也比好过罚一个下人,都要被兴师问罪。这要是在京城,我肯定成了笑话,倒不如一死痛快。” 杜恪辰在军营练了一日的兵,正是疲累的时候,此时的钱若水一席话,也明白了事件的始末。他的奶娘他怎能不知道她的性子,被太妃骄纵惯了,眼高于顶。在萧云卿还没进到凉州的那几年,王府的大小事务都是她在操持,对谁都是颐指气使,以至于萧云卿进门时也受了她不少委屈。 但这是内宅的事,他从不曾过问。 “罢了,这事不该本王管。”杜恪辰捏捏鼻梁缓解疲乏,“只是柳妈妈年纪大了,你说她几句便是了。” 钱若水得了便宜卖起了乖,“这我可不敢,万一又到王爷跟前告我。” “你总归到了王府,虽不能与旁人和睦相处,可也不能总生事端。” 钱若水不乐意了,“我在横刀阁连门都不出,怎又变成是我生事” 杜恪辰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换了个话题,“本王看你的伤也大好了,不如回东院去住,在自己的地盘上,说话也有底气。” 想赶她走 “好啊”钱若水很爽快地答应,“现下搬吗” 杜恪辰又愣住了,她应得如此痛快,他却有些不自在了,感觉自己似乎没了利用价值,随意可以丢弃。 是谁说过要好好相处 是谁说能救她的只有他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杜恪辰解了落满沙尘的披风,故意用力抖了抖,钱若水冷不防被糊了一脸的土,捂住口鼻又往后退了几步。 “到横刀阁的人都是伺候本王的,自从你搬到这里,倒成了本王伺候你。你现下好了,甩手便要走,连本王脱个衣服,你也一脸嫌弃。” 这不是他让走的吗 钱若水摊手,抱胸,“可是我不会让会的人来好了” 过河拆桥 杜恪辰不干了 “本王要沐浴更衣” 钱若水把叶迁叫进来,“你家王爷要沐浴更衣。” 杜恪辰的脸都绿了,“你让叶迁伺候本王沐浴” 钱若水暧昧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飘来荡去,“也不是不可以啊” “叶迁,出去”杜恪辰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钱若水权当视而不见,继续倚回榻上看书。 少顷,叶迁还真的抬了一桶热水进来,杜恪辰那表情真是精神,呆愣在原地,剑眉上扬,嘴角抽搐,那眼神中的火花已如熊熊大火,能把那桶热水烧沸了。 叶迁识趣地转身离开。 一室安宁。 钱若水仍旧淡定地翻着书,心不斜气不岔。 杜恪辰微抬下颌,颐指气使地张开双臂,“本王的侧妃,本王要沐浴,你快来更衣。” 钱若水抬头,搁了书下地,在与他仅有一步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慢悠悠地解开腰带 “等等。”杜恪辰傻眼了,“你干嘛脱衣服” 钱若水的外袍半开,露出白皙的脖颈,“王爷方才说让我更衣,这是要共浴的意思吗这个妾身还是能伺候的。” 啪 杜恪辰打开门转身冲了出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钱若水走到门外张望,树影摇曳,叶迁如树干般笔直挺立在廊下。她狡黠地勾唇,回身关上门,褪了衣裳,泡进氤氲的水中,继续杜恪辰想要的沐浴。 隔日。 钱若水在屋里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她的东院,杜恪辰走进来,扔给她一纸契约,“马车已经备好了,这件事最好是赶在入冬前办妥。” 钱若水看都不看,“奉王爷之命,妾身要搬回东院。” 杜恪辰却说:“让人先把屋子收拾收拾,透透气,明日再说。” “让妾身办事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买卖妾身不能没有好处。”钱若水终究是嗜财如命的户部尚书之女,无论是身处于哪一世,有钱才是王道,没有银子傍身的日子,她感觉到浑身都不自在,即便王府中衣食无忧。 “想要什么好处” “当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你要银子做什么” “花呀” 杜恪辰无奈,“王府获利的一成给你。” “不行”钱若水摊开那契约,“总数的一成。” 杜恪辰垮了脸,“不行,绝对不行你要这么多银子干嘛呀这能花得了吗” “花不完存着我乐意有谁嫌钱多的吗不给也行,横竖不是我的话,夏辞西便不跟你交易,咱俩都没得赚。” 杜恪辰终究还是答应了。 “王爷,我有一事不明。”钱若水收好契约,“你要银子做什么亲王每年都是有年俸,王府中小到一针一线都是由宫中拨给,且逢年过节皇上、太后都会有赏赐,再加上太妃的月例也不少。你这能花得完吗” “花不完存着本王乐意有谁嫌钱多的吗”杜恪辰拿她的话堵她。 钱若水似乎想起了什么,“王爷需要很多银子吗” “也不是。”杜恪辰目光闪烁。 镇西军被苛扣军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从新皇登基以来,军饷连年下降,钱若水从钱忠英的户部账册中看过几回,当时没想太多,现下一琢磨,也有了一个大概。皇上忌惮杜恪辰军威过重,若是给了他足够的军饷,哪天杜恪辰一时头脑发热,抢了他的皇位简直易如反掌。她一直想不通,皇上派来到凉州究竟有何谋划,可这种小事随便在军中安插几个细作,不是更直观明了,何必找上她。 出发之前,杜恪辰把叶迁叫进书房,“你要密切关注钱侧妃的一举一动,回来后如实向本王禀报。” 叶迁领命,带了一队人马护送钱若水。 钱若水刚出横刀阁,远远地看到萧云卿带着石清嫣过来,她停了脚步,才想起已许久没有给萧云卿请安。先前有伤在身,免了晨昏定省,萧云卿几次来探望都被叶迁挡在门外。昨日,柳嬷嬷来者不善,萧云卿很快便赶来,看她带了一大帮的人,一看便是掐好了时辰,与柳嬷嬷之间似有默契一般。 从她被刺当夜回到王府,萧云卿都表现出一种格外超脱的置身事外,不急不缓,与她第一次被高敏下毒时,表现出截然相反的两种状态。 她似乎想撇清,让人忽略她的存在,遗忘她是厉王妃的这一事实。而她也确实成功了,琴华的死,微不足道,没有人在意一个偷信符的侍婢最终会怎样,横竖最后抓到也是死。可在她不再追究之后,萧云卿竟然也默许了,不再强硬地要求严惩幕后黑手。这与她上一次雷厉风行的作风,判若两人。 当一个人举止异常,必然有不为外人道也的阴私。萧云卿是什么样的人,她尚且看不通透,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简单。因为她深爱杜恪辰。 “给王妃请安。”钱若水迎上前,礼数周全。 萧云卿笑容和煦,“妹妹已大好了,这是要去哪” 钱若水也不瞒她,“去城郊看牲口。” “郊外风大,妹妹多加件衣裳。”萧云卿倒是关怀备至。 可她越是如此,越是让钱若水感到一种无法挥去的疏离。 时已深秋,落叶飘零。凉州城的街市却是异常的热闹,胡商的数量远比她一个月前看到的还要多,他们行色匆匆,似乎刚从关外进来,满载着货物的骆驼和马匹络绎不绝。 钱若水能依稀闻到那些货物当中香料的味道,脑海中想像着这些香料在京城能卖到什么样的价格,那银子如同石头般向她滚过来的感觉,真是其乐无穷。 有了银子能做什么呢钱若水都已经想好了,她要买马。夏辞西开了这么大的单子,往后还需要更多拉车的马匹,她若是买了再卖,当中不就少了一手的利润,还不如她自己养马,卖给夏辞西。 至于她为何要攒银子自然是为了以后逃命用。 她这回老老实实地呆在马车内,车上还有夏菊,银翘和两个婆子留在王府收拾她的东院。出门前,杜恪辰问她需不需要他的相陪,被她一口拒绝了。想把她赶出横刀阁,现下又来假惺惺,一定是怕她从中取利。 这王爷还真小气也不想想,她的九九八十一箱嫁妆,全都进了他的府库,那里面可全都是珍稀异宝。 想到这里,钱若水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倒。她出京时,还筹划把嫁妆通过夏家商号卖出去换成真金白银,放在夏家的票号,若是他日真的需要逃命,她也不用背着过重的银两,而因为跑得不够快被抓回来。万万没有想到,杜恪辰这王爷手可真黑。 这一趟出来,钱若水把从凉州城到农庄的路仔细记了下来,把途中能藏身的地方一一记下,怕是日后她会在这条路走上几十趟,她不能保证这一次的刺杀事件之后,她便真的安全无虞,可能还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甚至不把她灭了誓不罢休。 钱若水到的第一处牧场是养牛和骡子的。听说,这里养的牛犁出来的地收成是最好的,只是价格比别处贵了五成,一般的农户都舍不得买他们家的牛。后来,城里的一般人家知道他家的牛好,便学着京里贵族的样子,置办起了牛车,倒也生意兴隆。 钱若水没坐过牛车,她嫌牛拉车太慢,牛粪又臭。京城之中,只有她出门必备马车,曾一度成为京城的午后谈资,为贵女们凭添了喝茶八卦的话题。 牧场的主人姓罗,家中排行老四,街坊四邻都叫他罗四。他看到有客人上门,头也不抬,算盘打得啪啪响,一看就是被银子糊了眼的人。 “买牛的出门左转,不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你把本王摔坏了 钱若水出门时,穿得略寒暄。考虑到要去的地方是牧场和农庄,到处都是沙土和动物粪便,穿得再好,也是很容易弄脏了。而且穿得太好,容易被宰。还是荆钗布衣,好杀价。 她还没等开口,罗四已经赶人了。 这算怎么回事 看不起人吗 “怎么怕我买不起你的牛吗”钱若水最不喜欢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拽的,不就是个放牛娃,他的牛再好,牵到京城也还是牛。 罗四收了算盘,嘿嘿笑了两声,“不是你买不起,是小爷不卖了。” 钱若水翻了个白眼,“不卖也可以,永远都不要卖了。” “你什么意思” “叶迁,此人哄抬物价,以次充好,欺骗百姓,报州府严办。”钱若水说完便转身离开,去了罗四说的出门左转的另一处农舍。 罗四都傻眼了,“不是,这还不允许不卖啊这哪来的破规矩小爷的牛就是好,价钱就是贵还就是不卖” 钱若水听罢,又折了回来,“你家的牛虽好,可是寿命太短,买回去之后不到一年便死了,寻常农舍的牛能养十到二十年,就算你的牛犁出来的地收成再高,可一年和十年相比,你这价钱真是高得离谱,不是哄抬物价,以次充好是什么” “那是他们养死的,与我何干” “你给牛吃了什么,你心里明白。”钱若水对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痛恨至极。 罗四急得都说不出话来,“你你血口喷人。” “把人送到州府,严惩不贷。”钱若水本来不想拆穿他,只是来看看传说中的牛,没想到这人这般嚣张。 “小爷才不怕呢,小爷有靠山。”罗四被叶迁抓住,急得直跳脚,“告诉你们,州府大人明日就把我放出来了,送也是白送” 岂有此理 钱若水也是个嚣张的人,只是她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尤其在敌我状态不清的情况下,尤其不能露了自己的底牌。 “哦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门道的,我好害怕啊,你不会让州府大人抓我呢”钱若水故意露出害怕的表情,“我就是开玩笑而已,你别当真。” “晚了,我告诉你,你敢动小爷,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钱若水见他中计,继续又道:“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罗四哼了一声,“想得美,你污蔑小爷,便是污蔑厉王府,你一句道歉便能抹煞吗太天真了” 钱若水用眼神询问叶迁,叶迁摇摇头。 “你确定” 叶迁用力点头。 钱若水堆了一脸笑,说:“这厉王府我们这种小百姓自然是不敢得罪,罗老板你跟厉王殿下关系好,也不早说,我与他府里的侧妃也算是说得上话呢” “侧妃”罗四斜眼横飞,“厉王殿下最宠爱的是楼夫人,连王妃都要对这位夫人礼让三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你竟然还知道厉王府有位楼夫人”钱若水露出吃惊的表情,“她可是厉王跟前的宠妾呢” 罗四又是满脸的鄙夷,“什么宠妾这王府内有一个王妃,王府外的王妃可就是楼夫人了。王妃什么都不会,外头全靠楼夫人撑着,没有楼夫人,哪有王妃的好日子。” 钱若水听罢,忍不住叹息,“就算楼夫人再受宠,与你这养牛的有何关系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放牧的牧场是楼夫人名下的,我要是出了事,楼夫人岂会坐势不理。想做买卖,先去打听打听,爷是什么来路。” “奇怪了,你的幕后老板是楼夫人,与做买卖有什么关系,横竖总得要赚钱,你为何不卖牛与我” 那人从上到下打量她,“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做买卖,只是夫人有交代,不让与女客谈买卖。” 钱若水奇怪了,“这又是为何” “总之夫人有交代,照做便是了。” 出了农舍,钱若水朝叶迁使了个眼色,“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叶迁领命。 半个时辰后,罗四被州府的衙役带走,农舍也同时被查封。 钱若水坐在温暖的马车,打了个呵欠,“等着看好戏吧” 夏菊不解,“小姐为何知道这农舍有问题” 钱若水说:“我也不确定这农舍与楼氏有私,只是误打误撞,本想治他以次充好之罪,没想到把楼氏也招出来了。” “奴婢当小姐想买这里的牛呢” 钱若水轻弹她的额头,“你什么时候看过你家小姐我买过这么贵的牛十两银子一头,他怎么不去抢啊” “原来小姐是来拆招牌的” 钱若水看了几处农舍的牛,大抵都差不多,体形差不多,价钱也差不多,均表示只有十头左右的成年牛可售。她一番盘算下来,统共只有不到六十头牛,这与夏辞西契约上要的二百头牛相距甚远。 难道这偌大的凉州城连一百头牛都没有,这不是荒天下之大谬吗 至于契约上要的五百匹良种马,钱若水在五处马场转了转,预计只能凑到三百匹马左右,价钱方面还出奇的贵。她与马场主人杀价,言明她以后还会需要更多的马匹,基于长期合作的考虑,能不能压低价格。可这五处马场的主人都是一致口径,统一价格,不给她还价的机会。要嘛买,要嘛走,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西北的民风彪悍,果然非虚。 回程的路上,钱若水在昏暗的车上睡着了。养伤的日子虽然每天都在休息,可到底是失血过多,整个人都虚了,加上她为了不留伤疤,什么东西都不肯吃,一日三餐都是白粥、白粥、白粥。出来不到半日,她已经累得不行,直叹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已然忘了居安思危。回到她的东院之后,她要做的是恢复体能,把穿越到这里后荒废的技能都捡起来,回炉再造。 虽然她睡着了,可是她的警觉性还是没有下降。在听到车外传来如雷的马蹄声时,她猛然惊醒,团身坐起,厉声道:“叶迁,车外何人” “没人。” 难道她听错了“不可能,出门时你带了十名侍卫,可现下外面的马蹄声起码有二十匹的声音,只怕还不止” “你的耳朵倒是灵光。”戏谑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天冷加衣,本王给你送大氅来的。” 钱若水推开车窗,一股冷风直灌而入,萧瑟森冷,“妾身如何担待得起王爷这份盛情呢” 杜恪辰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要不是你的侍婢说你出门没带够衣裳,现下又是寒风大作,本王才不愿意来呢” “车里挺暖和的,夏菊方才起了暖炉。”钱若水完全不领他的情,“你不愿意来,可以走了” 杜恪辰一口老血哽在咽喉处,“本王都来了,你好意思赶我走” “我又没让你来。” “本王是给你送大氅的。” “在马车里穿大氅要流汗的。” “” “不过呢”钱若水盯着他胯下的逐浪,两眼放光,“你要是让我骑马的话,这大氅我便收下了。” “我家逐浪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让上的。”杜恪辰此言一出,逐浪发出抗议的嘶鸣。 钱若水收回目光,“那我跟叶迁共骑。” 叶迁的脸都绿了,默默地放慢马速,退至最后。 “你还嫌闹的事情不够多吗”杜恪辰下马,打开车门,伸手要去抱她。 她一跃而下,躲开杜恪辰要扶她的手,“我自己来。” 杜恪辰讪讪地收回手,“又不是没让本王抱过,害羞什么。” 钱若水睨他,反击:“你想抱我就说嘛,非得找这么多借口。” “本王才没有呢”杜恪辰恼羞成怒,大氅当头罩下,翻身又上了马。 钱若水扯开大氅,披在身上,仰望坐在逐浪身上腰脊挺直的男人,“王爷,你这样,我怎么上去啊” “自己想办法”杜恪辰不理她。 钱若水把大氅解下,扔还给杜恪辰,就在他晃神之际,她拉着他的腿,把他从马上给扯了下来,然后她翻身跃上马,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等杜恪辰醒悟过来,他已经摔在地上,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不好意思啊,王爷,把您摔着了吧”钱若水无辜地眨巴着眼睛,“一不小心就” 杜恪辰忿忿然地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感觉膝盖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他动了动膝盖,脸色微变,趔趄着上了马,“你把本王摔坏了,拿什么赔” “王爷,您以是泥巴糊的吗” “你” 车队到了王府门前,钱若水却不下马,“王爷您先进去吧,让我骑两圈再回去。” 杜恪辰脸色微沉,“不行,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照王爷您的意思,您的镇西军还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 这是一个死局,无药可解的死局。 “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爹吧” 钱若水只能下马,“好吧,我惜命。” “等等。”杜恪辰喊住她,语气弱了半分,“扶本王下马。” 钱若水这才发现他脸色不佳,汗湿了额角,当即伸出手去扶他。他步履蹒跚,把身体的力量都压在钱若水羸弱的左肩上,“别让人看见,直接回横刀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旧疾复发 石清嫣听说钱若水要搬回东院,早早地梳洗打扮,等着萧云卿安排侍寝。可萧云卿一个时辰前,突然出府,至今仍未回来。她左等右等,从日出等到日落,没有把杜恪辰等来,却等来了寒风突至,她便取了外袍到门外等着,以为能见到杜恪辰一面。可人是等来了,却还多了一个钱若水。他们共乘一马,一路上有说有笑,如同一双璧人。 石清嫣拿着外袍的手渐渐收紧,骨节泛青,她隐于廊下朱漆圆柱,望着他二人亲密地相拥而入,杜恪辰用他的大氅包裹着钱若水娇小的身子,钱若水安静地依靠着他,举止自然,如同一对寻常的夫妻。 “石姐姐,你怎么在这”闵雅兰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冷眼旁观,“你这不会是嫉妒我钱姐姐吧跟你说,你不要跟钱姐姐争了,像我这样不争不抢,乐得逍遥自在。” 石清嫣眼中有泪,背对着她悄然拭去,“你我都是王爷的侍妾,说什么争不争的。” “这倒也是。”闵雅兰上前握着她的手,“像钱姐姐这般绝色的人儿,你我是比不过的。出京时,我早已明白,你我只是陪衬。皇上体恤王爷成婚多年未育子嗣,才会让你我二人陪嫁到此。王爷能看上我们,是我们是造化,看不上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姐姐不必伤怀,王爷对钱姐姐虽好,也是会腻的。到时候,姐姐便能伺候王爷了。” 石清嫣哪听得了这些,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闵雅兰捡起她遗落的外袍,轻轻叹息,“真是看不开。” 还未入冬,横刀阁已烧旺了暖炉,一室温暖。 前些日子,杜恪辰日夜操劳,为了查明钱若水被刺杀一事几夜没有阖眼。自钱若水搬到横刀阁后,他搬到书房,向来嗜睡如命的他,竟然失眠了。兴许是被钱若水遇刺一事让他对军中诸务忧心冲冲,生怕有人再次对钱若水利,不敢让自己沉睡。等到此事平息过去,钱若水的伤无碍,他便着手整顿军纪。这一连半月,他都早出晚归,督促镇西军的操练,不让他们有一丝的懈怠。 如此一来,他的膝盖已负荷不了他连月来的奔波劳累,被钱若水强拉下马后,他的旧疾终于复发,来势汹汹,疼得他几乎站不直。 “要不要请大夫”钱若水听说过他有腿疾,“还是让管易来瞧瞧” 杜恪辰制止她,“都别,也别声张,休息一下,明白便好了。” “你别死扛了。”钱若水扶他躺下,轻轻揉动他的膝盖,“怕知道了丢脸吧” 杜恪辰忍得冷汗直冒,被她这一番手法娴熟的按摩,倒是缓解了不少,“本王是怕管易迁怒于你。晌午在军营的时候,本王与人对练,感到膝盖吃力过重,便没有再继续。管易只当本王回府休息,并不知道本王回来后又去接你。要是让他知道,你把本王扯落下马,不知又该如何数落你。” 管易对她的敌意,她能感觉到。虽然管易极力避免与她照面,可是每次无意中遇到时,他总是不冷不热。若非夏辞西的买卖契约上指明由她代为选购牲畜,只怕管易早就自己动手。总之,她与管易、与镇西军的心结,是想解也解不开的。 杜恪辰能这般为她着想,她心中微暖,指尖的力度也弱了半分,“那你也不能硬扛着” “老毛病了,休息半日便好了。”杜恪辰伸直双腿,长叹道:“要不是这腿,本王定然要扫荡漠北,不让蛮夷肆虐。只可惜,当年没有抓住机会。” “我听说王爷这伤是在剑门关受的,中了毒剑。”关于杜恪辰的英勇事迹,全大魏都在传,钱若水想不知道都难。 五年前,杜恪辰与氐族在剑门关大战,双方势均力敌,苦战三日三夜,仍不分胜负。而此时,先帝病重,连发五道八百里加急,召他回京。然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杜恪辰年少征战,只差这一役的胜利,便能统一中原,他岂肯轻易退兵。唯有拿下这一战的胜利,他才能不负父皇重托。 氐族中有一勇士名叫冉续,是杜恪辰生平最大的劲敌。也正是因为他的骁勇善战,而让杜恪辰久攻不下剑门关。 为了尽快除去冉续,攻下剑门关。杜恪辰在商议休战之时,派人潜入冉续的中军大帐,与他里应外合。到冉续死的时候,都不知道他是被人出卖。这是杜恪辰赢得最不光彩的一仗,可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的腿受了重伤。当时太医的一致意见是截肢,可杜恪辰硬扛下了割骨之痛,才保住了他这条腿。 三个月后,新皇登基。他凯旋而归,受万民景仰。 而在那之后,杜恪辰便避居西北,守护大魏的边境。 钱若水曾一度以为,他没能及时回来见先帝最后一面,无颜继续留在京城。后来,听钱忠英说起朝中诸事,对今上颇有微词,她始知先帝属意的继位人选是厉王杜恪辰,而非今上。而杜恪辰是被今上发配边疆,无诏不得入京。 今上要她入凉州为厉王侧妃时,她一度以为杜恪辰有不臣之举,今上派她来监视他。可到了凉州,风平浪静,杜恪辰终日无所事事,并无异常举动。 杜恪辰也陷入回忆,横刀立马的日子似乎已离他太远,“冉续那厮的箭术精湛,没命中本王的心脏已经是万幸。” “其实,我觉得王爷行军布阵,总是操之过急,不敢徐徐图之,以最小的伤亡获取最大的胜利。”钱若水看过书房的兵法,有杜恪辰六年征战的全记录,他也在当中作了批注,却并未总结得失,“王爷总想以最短的时间战胜敌人,却忽略了胜利的成本。王爷看过每一战的伤亡统计吗狼口关八万,剑门关三万。” 杜恪辰闭上眼睛,喃喃道:“战争总是会有伤亡。” “没错。可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钱若水拿了汤婆子敷在他的患处,“可王爷只知冲锋陷阵,不知迂回,而令多少人妻离子散。” 杜恪辰骤然开眸,扫掉钱若水按在他膝盖上的手,“你这是在为你父亲的行为开脱吗认为是本王决策失误,才会令狼口关一役惨败。” 钱若水讪讪地起身,走到烛台前剪掉垂泪的灯芯,“当年,灾荒四起,粮仓已无粮可调,仅余的数百石粮食,被我爹调往赈灾,接济灾民。粮仓固然还有存粮,可一旦悉数调往狼口关,大魏将面临无存粮的局面。王爷可以想一想,那八万将士固然可以不死,可这往后三年间,将有多少的百姓被饿死,田地将无人耕种,你镇西军的粮草辎重又要去哪里筹集” “这都是钱忠英教你的吗”杜恪辰神情复杂,额上青筋尽露,“本王记得狼口关一役是八年前,八年前你不过是七岁的孩童。” “我自开蒙起,便是由父亲亲自教导。”钱若水并不是为钱忠英开脱,而是在讲述一个事实,这与由谁教导无关。“从我娘死后,父亲便把我带在身边,他每一道折子我都看过,先帝的朱笔批注,我也看过不少。他拒绝向狼口关继续提供粮草,也是先帝亲批的。”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王爷心里明白。”钱若水点到即止,“我想王爷现下应该不想见到我,我还是回东院吧。” 杜恪辰看着她走得飞快的脚步,心中更是不悦,“回来你要是走了,谁伺候本王” “我去请石夫人过来,我想她一定很乐意伺候王爷,也会为王爷保密。” 杜恪辰动了动膝盖,没有方才那般撕裂的疼痛,他起身,大步朝钱若水走去,高大的身影将她拢住,“本王可不想听石清嫣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他挡在门前,面色凄楚,如是被遗弃一般,可怜兮兮。 她发笑,“可我的话不太中听。” 她的话虽不好听,却很中肯。管易也曾对他说过,他用六年的时间统一大魏,太过急功近利,以至于付出惨重的代价。如今五年过去了,大魏因战争而空虚的国库,至今而是空空如也,再也负荷不了再一次的征战。这也是他选择避居西北的另一个原因。 “那我们换个话题,同本王说说,你今日到农庄的收获。”杜恪辰执起她的手,坐到榻前,纱幔低垂,红烛垂泪,别有一番旖旎之色。 钱若水挣开他的手,惊觉二人共处一室,夏菊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她喉咙发涩,“那个,我还是回东院吧,夜已深,王爷歇息吧。” “你这是怕本王吗”杜恪辰挑眉,好奇地看着她涨红的脸。 “妾身只是觉得,身上的伤疤太过丑陋,不敢吓着王爷。”她只有在心虚或是生气的时候,才会自称妾身。 杜恪辰哑然失笑,往后一倒,躺在榻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昨夜不知道是谁,扯了衣襟露出伤疤” “那又是谁,瞧见我要脱衣服沐浴时,跑得比兔子还快” 钱若水作势要解衣服,“王爷,你这是想妾身侍寝的意思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厉王很想要个孩子 杜恪辰止了笑,转眸看她,脸颊深深地陷了进去,愈发显得清瘦娇小,叫人心生怜惜。他似受了蛊惑一般,从榻上坐起,用长了厚茧的指腹轻抚她的侧脸,“倘若你不是钱忠英的女儿该有多好” “妾身若不是钱忠英的女儿,也当不了王爷您的侧妃。”钱若水不得不提醒他。 杜恪辰收回手,“回东院吧。” 钱若水福了福身,迅速逃离,“妾身告退。” 杜恪辰没有再拦,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他不否认被钱若水吸引,她率性,她坦然,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想靠近的时候靠近,想离开的时候离开,她并不掩饰对他的利用,因为要保命,她不得不紧紧抓住他这根救命的稻草,可一旦她确定自己是安全的,便不再强留。她深知,他们之间难以愈越的鸿沟,不仅仅是因为她是钱忠英的女儿,还有他的不信任。 这也是杜恪辰不敢贸然接近她的原因。因为他始终看不透,皇帝让她到凉州来的真正目的,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侧妃,又为何偏偏选了这样的一个人,如此相似的一个人。 指尖仍残留着她温热的触感,叫人无端眷恋。 钱若水是被哭闹声吵醒的。那哭声真是如丧考妣,一浪掀过一浪,仍是惊石拍岸,不见止歇。听那声音,似乎是楼解语。 她伸了伸懒腰,把银翘叫进来,“外头何事” “王妃让楼夫人移居西院,楼夫人不肯,哭着要去找王爷。”银翘奉命盯着兰草苑,对楼解语的一举一动甚是清楚,“可楼夫人行动不便,锦衣又不知去了何处。” “哦锦衣不在吗”这倒是奇怪了。 银翘道:“锦衣跟了柳嬷嬷,这几日都放楼夫人一个人。” “她怎会这般凄惨”钱若水不解,“楼氏在王府算是最得宠的一个,怎么瘸了腿毁了容,都没人理她了。” “这还不算最惨的。王妃让她移居西院,也就是打入冷宫的意思。”银翘服侍她更衣,“小姐不是照夏公子书信上的指示,去了郊外的农庄,把那罗四抓了起来。州府那边已事先叫人关照过,找了人来报王妃。王妃昨日晌午出府,深夜才归。今日天刚亮,她便去了兰草苑,想是那罗四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怒了王妃。” 罗四会说些什么话,钱若水再清楚不过了,“一山不容二虎,王妃能让她得宠,自然也能把她拉下来。这楼氏也太过得意忘形,以为自己以后便能当上王妃吗这王府中,最忌讳的便是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既然占着王爷,便不能让人抓住把柄,王爷也会宠她到底。可她偏生在外开了营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因为她没有想过,她会有失宠的这一天。” “看来这厉王也不是什么好人。”银翘撇嘴,“楼夫人弄成这样,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钱若水却不以为然,“看他的样子,对这些侧妃、侍妾倒也没有什么不同,不冷不热的。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后宫佳丽三千,有谁能荣宠一世。色衰而爱驰,再正常不过了。” “谁让她们都没为厉王生下一儿半女呢”银翘哀叹,“奴婢听人说,厉王很想要个孩子。” 钱若水也是奇怪,“这还真是奇怪,按理说王妃与王爷成婚也有两年多,也该有孩子了。” “可不是。在咱们到凉州前,楼氏一直腻着王爷,也不见有孕。” 钱若水愈发生疑,“你去查查,王府中这两年是真的无人有孕,还是出了意外。” 银翘应了下来,扶着钱若水出了东院,远远地便看到楼解语泪流满面地抓着萧云卿的腿伏在地上,衣服上沾满尘土,甚是狼狈。钱若水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楼解语,笑容明媚,娇俏可人。 “参见王妃。” 钱若水刚一出声,楼解语便朝她直扑过来,“钱若水,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贱人,贱人” 钱若水往后退开,“楼妹妹这是怎么了” “妹妹,你来了。”萧云卿面色阴沉,“妹妹昨日抓的那个罗四,与这贱人勾搭,仗着王府的名声干起自己的营生,以次充好,蒙骗百姓。州府大人那边查证过了,这罗四卖出去的牛,最短的活不到半年,最长的熬个一年也就差不多了。别人去找他,他只说是养坏了,与他不相干。如此坑蒙拐骗,这贱人也敢下手。亏得王爷如此相信她,认为她在为西北的百姓造福。” 钱若水故作了然,“竟有这等事情。” “钱妹妹,你不要装傻,是你去了农舍,叫人抓了罗四,你现在却这装无辜。”楼解语趴在地上,没有人去扶她,任由她发髻散乱,面容沾尘。 钱若水俯下身,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到的语调轻声说道:“没错,是我叫人抓了罗四。可是若你没有让罗四做那些多余的事情,我又怎么抓了他呢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愚蠢,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找了一个比牛还笨的帮手,只会在背地里扯你的后腿。” “钱若水,你不要太得意。”楼解语咬牙切齿,挥舞着手臂想要去抓她的脸,“你就只会抢别人的东西,那些根本就不属于你,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你凭什么占为己有。” 钱若水避开她的脏手,声音清冷,如同萧瑟的秋风,“倘若那些东西真的是属于你的,别人怎么抢都抢不走的。怪只怪你太贪心,要的太多了。” “厉世佳说过要娶我的,却去了钱府提亲,所有人把我当成笑话。皇后把我赐给厉王为妾的时候,我也只能咬着牙过来,我若是抗旨,兄长的官位不保。到了凉州,王爷好不容易对我另眼相待,你却来了。你一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太妃那般和善的人,竟对你如此残忍,只因她害怕你这张脸” 萧云卿冷声打断她:“把她拖到西院,不要在这乱说话。身为王爷的侍妾,却还想着以前的情郎,也不臊得慌。钱妹妹,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我不去,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王爷,王爷,妾身哪里做错了,哪里做错了。”楼解语声泪俱下,被李嬷嬷和阿晴蛮横地架起,不由分说地拖往西院。 钱若水想了半晌,也想不起她口中的厉世佳是何人,可能是她以前众多的求亲者之一,横竖她也记不清那些人,都由爹爹替她拒了。现下想来,当初若是定下亲事,她也不必到这蛮荒之地,连买个牛都凑不足一百头。可谁又知未来之事,能预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楼解语凄厉的哭声渐渐远去,周遭只剩呼啸的风声滚过耳际。 “钱妹妹,吓着你了吧”萧云卿面色和蔼,与方才的阴沉冷漠判若两人,“这次多亏妹妹了。” 钱若水却并不邀功,“妾身只是刚好听到那农户炫耀,听不得那人说胡话,故而让人抓了起来。这要是让外人听到了,有损王府声誉。” “你做得很好。”萧云卿似笑非笑,那表情怪异得很,“本妃听说你掌家也是一把好手,这楼氏既已不中用了,以后府外的事情你还是要多照看着点,切不可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萧云卿早已看楼解语是肉中刺,苦于没有机会打压她,现下钱若水给了她这般良机,她岂有浪费的道理。她不难看出,钱若水故意卖了这个人情给她,她照单全收,自然也要有回馈才是礼尚往来之道。 有了萧云卿的许可,钱若水出府也变得顺理成章,只是她每次出东院,都能看到那柳嬷嬷用阴鸷的目光,如同秃鹰盯着腐肉一般,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而在她的身边,跟着以前伺候楼解语的侍婢锦衣。 这小丫头长得标致,眉目含情,身姿动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安生的人。 过了几日,钱若水从外头买了个小丫头,名唤牙儿,十三四岁的年纪,面貌一般,身体粗壮结实,是个能干活吃苦的人,就是吃的有点多。 她把牙儿带进西院,推开楼解语独居的屋子,一股恶臭味冲了出来,她捂住鼻子,等新鲜的空气涌进去,她才带着牙儿进去。 被关在阴暗房间里的楼解语披头散发,那是沾染的尘土仍就留在衣服上,想必已有数日未曾更衣,更不用提梳洗。她腿脚不便,这几个月来也该大好了,可她仍就是行动不便,连日常的生理卫生也难以自行解决。曾经那般明媚爽朗的人儿,如今却是躺在屎尿未清的床榻上,如同将死之人。不远处的桌案上放了数日的饭菜,仍就原封不动。 钱若水对那丫头说:“你以后就伺候这位夫人,先把她收拾干净。以后也是这样,每日梳洗更衣,三餐必须按时喂下,大夫开的药也要给她煎好喝下。开始的时候,会比较难搞,你暂且忍耐,过几日便好了。” 牙儿忠厚地点点头,“那夫人管我三餐吃饱吗” “那是自然,管你吃到饱,不饱到东院找我,让夏菊和银翘给你拿东西吃。” 这时,床榻上的楼解语哑声骂道:“钱若水,不用你假慈悲,你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楼妹妹不必这般逞强,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你还能硬气吗”钱若水直摇头,“我一直很奇怪,你到底为何要杀我若我只是抢了你的情郎,也没有必要出动镇西军的死士,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楼解语干枯的眸光微微一动,“你先让这个丫头出去,我就告诉你。” 钱若水让牙儿出去,在院外守着, “钱若水,我知道你全部的秘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我承认我装死 钱若水微微扬眉,心中鼓声大作,面色却是如常的平静,心道这楼解语不会就是她的接头人吧这皇上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给她找了一个猪队友。可转念一想,楼解语若是那个人,她为何千方百计想除掉她难道说,她爱上了杜恪辰,已经倒戈了。也不对,楼解语要真是那个接头人,又背离了,钱若水怎么还能进得了厉王府。 无数个念头在钱若水的脑海中如秋风扫落叶般,一刮而过,最终剩下平静。她挤出一抹茫然的笑意,“秘密我能有什么秘密” “高敏给你下的痒痒粉,你早就知道有问题,故意装死,不是吗” 钱若水松了一口气,轻轻拭去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我对痒痒粉过敏,这也是我现在才知道的。谁没事拿痒痒粉整自己啊” 楼解语望着屋中斑驳的墙壁,说:“那根本就不是痒痒粉,只是加了痒痒粉掩盖掉原本的味道。” 钱若水倒是没注意,她一闻到石灰的味道,便让人倒掉了,哪有这个闲情逸志以身试法,又不是脑子有坑。 钱若水问:“我要死了,不是你希望的吗” “你死了,厉王府要为此负上责任。没有人会在你刚入府,没有万全准备的时候,随意把你弄死。”楼解语给了她一记嘲讽的笑意,“那个大夫是你的人吧你才到王府不到两天,就能找到帮手,还真是小看你了。” 钱若水找不到地方坐,只能抄手倚在门上,一副苦恼的样子,“就算是我的人吧,原来你说的秘密是这个。” “你想知道原来放在浴桶里的是什么吗”楼解语惊讶于她的从容,可她也不能输,再次抛出问题。 钱若水皱了皱鼻子,“不想知道,横竖不过是想杀我,便是毁了我如花的容貌。女人嘛,最忌讳的不过是旁人比她好看。你们的容貌都很一样,无非是想毁了我。” 楼解语惊讶得收了目光,望着一脸不耐烦的女子,似乎她所说的事情她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钱若水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好吧,我承认我装死,那又如何呢你想一箭双雕,毁了我除掉高敏。可你要知道,世事往往并不能尽如人意。你能除掉高敏,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你却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值得吗” 难道她没有对整个事件进行风险评估吗她以为只要出手,就一定能成功。那未免也太自信了。世人常道,无知便能无惧,想必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钱若水不是看不起她,相反她觉得楼解语勇气可嘉。 “你除掉我,除掉高敏,可还有王妃,还有裴侧妃,还刚刚进府的两位侍妾,她们正值青春年华,而你会比她们先老去。在往后的日子,还会有更多年轻貌美的女子被送进府中。难道你要一个个地除去吗” “不。”楼解语看着她,也笑了,不再有明朗,却依然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只是你。” 钱若水狠狠地翻了一记白眼,“愚不可及。我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就算你说的那个什么厉世佳确有其人,可你们到底是感情不够坚定,他才会想攀高枝。” 钱若水想起来了,钱忠英似乎收过这么一个门生,资质普通,并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她倒是对楼解语的长兄楼解言印象颇深,年纪轻轻出使西域诸国,打通商道。想当年,楼解语也跟他去了西域,目光怎会如此短浅或者说,另有隐情 楼解语幽幽地看着她,“像你这种世家嫡女,是不会明白的。你生而优越,什么事情都有庞大的家族支撑。” 钱若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感觉和她完全没有共同语言。这不是目光短浅或是另有隐情,而是偏执。 这是病,得治 “没别的事情,我走了。”钱若水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 “你不想知道,琴华是谁杀的吗”楼解语急切地抛出问题,她想看钱若水一败涂地的样子,“她的遗书是用你的纸写的,这府中除了你不会再有另一个人有。” 钱若水推门的手顿了顿,“本来我觉得你挺聪明能干的,一定不会干愚蠢的事情。可事实证明,你不仅干了,还以为自己聪明。没错,那毛边纸确是我的。可下毒的另有其人。” 楼解语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是吗”钱若水觉得这实在太侮辱她的智商,可还是有必要让她死得明白,转念一想,说明白了也没用,“这个嘛,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哈哈哈哈。” 就在她打开门的刹那,楼解语发出凄厉的笑声,比哭还难听,带着无边的绝望。 不 楼解语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她是又一个替罪羔羊 一个能暗中操控死士,布下天罗地网,只为让厉王府逃脱罪责。在计划失败后,能果断地找人替罪自杀。 这样缜密的心思,不是楼解语能干得出来的。不是钱若水小看她,而是一个罗四就让她溃不成军,她是如何身残志坚操纵镇西军的死士,委实让人难以想像。 “妹妹怎么在这”萧云卿领着阿晴和一个陌生的小丫头走进西院,状似吃惊地看着钱若水。 钱若水拢了拢头髻,慢慢走下台阶,施了一礼,“回王妃,我在外头捡了个小丫头,看着挺伶俐的,就带过来侍候楼氏。” “你也知道我才是王妃,王府内宅的一应事务都归本妃管辖。你随意带人进来,可查过身世,万一出了事情,你可担待得起”萧云卿目光严厉,质问的语气咄咄逼人。 钱若水凉凉地一笑,“那我请问王妃,锦衣擅离职守,王妃可管了” “柳嬷嬷年迈,需要人侍候,锦衣自请调职。” “王妃的意思是,你明知楼氏跟前没人侍候,你还让锦衣离开,放任楼氏自生自灭,这就是王妃所谓的管辖”钱若水迎向她微寒的目光,一改往常的柔弱顺从,“还是王妃嫉妒她曾受宠于王爷,令你这个王妃很没有面子” “这是锦衣自己的意愿。” 钱若水冷哼一声,“若是这王府的侍婢都有权自己选择主子,还要你这个王妃何用” “你”萧云卿看着像是换了一个人的钱若水,忽而笑了起来,“妹妹,不管我这个王妃有没有用,本妃都是厉王正妃,皇帝亲赐。” 钱若水点头赞同,“没人说你不是。只是,王妃想看楼氏的笑话,也不必如此,平白让人觉得王妃您不够大度。” “把你的人带走,楼氏的侍婢本妃已有安排。”萧云卿无意与她打嘴仗,话锋一转,“这王府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钱若水看向她身后那个陌生的丫头,肤色黝黑,不像是她在府中见过的侍婢。要说厉王府虽然不富庶,但好歹也是亲王的府邸,侍婢下人们都养得脸色红润。 “若水并无此意,只是这丫头自己想侍候楼氏,王妃不会连这都不同意吧锦衣想侍候柳嬷嬷,王妃都同意了,不会这下子反悔了吧” 萧云卿若是不同意,她就是打了自己的脸。 见她不再说话,钱若水施施然地从她身边经过,一阵秋风刮过,她似乎闻到一股熟悉的玫瑰香味。 她微微蹙眉,这不是春回大地的香气吗 一阵高亢的琴音从天而降,音色浑厚,高音清丽如雄鹰展翅,低音婉转,如泣如诉。面前似乎能看到一幕幕将士们血战沙场的画面,豪迈而又悲壮。 钱若水是个音盲,可在前世受训练时,被迫听了许多中外名曲,可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乐曲,比兰陵王的入阵曲还要激越三分,比广陵散更能直入胸肺,连她这个音盲听得都起了鸡皮疙瘩。 难道这王府还藏着什么高人 钱若水寻音而去。 刚转过方向,萧云卿已然拦住了她的去路,冷声道:“西院不是妹妹该呆的地方。” 琴声戛然而止。 “若水正想找个师傅拜师学艺,没想到王府还藏着这等妙人。”钱若水眼眸微动,“王妃,你莫要藏私,好东西要与姐妹们一起分享。” 萧云卿神情僵硬,寸步不让,“什么妙人不妙人的,不过是个废人。妹妹要想进去,本妃也不拦着,只是本妃劝妹妹还是不要见的好,要是惹怒了王爷,妹妹的宠爱也就到头了。” 钱若水见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也不想与她发生太多的冲突。 于是,她伸了伸懒腰,偃旗息鼓,“既然如此,妾身告退了。” 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 回了东院,钱若水叫来银翘,让她去打听西院琴声的来源。 一刻钟之后,银翘打探回来,“小姐,西院住的那人,是皇上派给王爷的医女。” “医女”钱若水愣了一下,“为何会在西院” 银翘摇头,“只知道她瞎了。” “是之前就瞎的,还是到了西北才瞎的” 银翘仍是摇头,“没有人知道,府里的仆从在萧云卿来了之后,换过一回。” “又是萧云卿” 说曹操,曹操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吃白萝卜就能变白? 萧云卿这回是来尽她管理内宅的职责,给钱若水各带了两名侍婢和嬷嬷。 钱若水命人焚香沏茶,热情款待萧云卿的到来。 “王妃很久没到我这来坐了。”钱若水笑意盈人,仿佛半个时辰前的剑拔弩张不曾存在过,“快来尝尝我新得的六安瓜片。” 萧云卿却没有钱若水的健忘,不热切也不端着,由着钱若水把她带到案几边坐下,闻着那茶汤飘散的清气,面上才微微一松,“妹妹这茶闻着不错。” “前些日子在王妃那尝过信阳毛尖,才想起出京时太匆忙,把茶叶给忘了。” 萧云卿伸向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妹妹想喝,可派人上我那去取,宫里每年都会赐下不少新茶。” 钱若水没有漏掉她眼神须臾间的躲闪,“那就谢谢王妃了。” 萧云卿带的侍婢一个名叫秀秀、一个叫冬雨。秀秀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说话粗声粗气的,人也长得壮实。冬雨则是萧云卿的陪嫁丫鬟,跟着她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是个细致的人,可就怕她太细致了。两个嬷嬷也是西北人,新进府不久,一个姓吴,一个姓姚,都是干粗活的人。 “妹妹一进王府便发生了诸多意外,以至于本妃疏忽了你院中伺候的人手不足。本妃新挑了这两个伶俐勤快的丫头来侍候妹妹,这两个嬷嬷虽说刚进府不久,干些粗重的活计也是不在话下的。” 这是对她方才在西院的回礼吗萧云卿也沉不住气了吗 钱若水笑纳了。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和这个王府的交集本就不多,若是游离之外,没有过多的人际接触与交往,就无法真正深入王府,了解这王府中的每一个人。说得简单一点,她的防范太密,让敌人没有下手的机会,还怎么抓到这背后的**oss。 所以,萧云卿既然把人都给她送到跟前了,她断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已经忍到被人刺杀的地步,她也该是时候发发威了,不然真以为她是病猫。 “多谢王妃想得如此周全,我这正愁没有人干活呢”钱若水抿了一口茶,望着博山炉袅袅青烟,新买的沉香味道极淡,想是新制的香。 萧云卿端起茶杯,复又放下,“你这香味道差了些,我那还有宫里赐的香饼,回头让阿晴连同新茶一并给你送来。” 这就是身份上的不同。 萧云卿在提醒她,不论她的娘家身份有多显赫,在厉王府中,她就是一个侧妃,在品级上比她差,在各种用度上也享受不到正妃该有的。 “那就多谢王妃。”钱若水直勾勾地看着她那杯茶慢慢变凉,嘴角一弯,眸底发沉。 “有什么需要让人过去说一声。”萧云卿无意久留,撩袍起身,“只是这侍寝一事,妹妹重伤初愈,还是多养些时日。本妃让石氏和闵氏轮流过去侍候王爷,这些日子王爷也累坏了,妹妹还是留在东院好好养着。” 钱若水也不与她多话,“也好,只是我这伤吧,留了疤就不好了。从京城带来的春回大地正好也用完了,王妃那里若是有,不妨匀我一点。” “这本妃也没有,先前王爷只给了楼氏。” 钱若水苦恼地叹息,“若是找春风阁订货,想必还要等上几个月。” 萧云卿沉默了半刻,说:“太妃那倒是还有几罐,不过要等太妃回来,本妃不敢随意动她老人家的东西。” “真的吗”钱若水眼含热切,“那就麻烦王妃了。” 萧云卿走后,钱若水的眸中已剩清冷疏离,那份热切如同秋风舞落叶一般,顷刻间烟消云散。 “小姐。”银翘这才上前,低声说:“王妃身上的香味不就是” 钱若水抬手阻止她,轻抬下颌示意她还有别人在。 银翘退后,垂眸静默。 “你去,带她们安置好,让他们先把东院里里外外都给我打扫一遍,每个窗子都给我擦干净,要一点灰尘都没有。每天都要扫,敢偷懒就打二十个鞋底子。”钱若水眨了眨眼睛,“那两丫头让他们绣被褥、绣枕头、绣衣袍,那两个老的交给秦嬷嬷,总之不能让她们闲着。” 凉州风沙漫天,不见灰尘大抵是不太可能的。 打发了萧云卿带来的人,银翘这才又小声说:“小姐相信王妃说的” “我能信她才怪呢”钱若水拿起她没碰过的那杯茶,一口饮尽,“你给霍青遥飞鸽传说,让她到凉州来一趟。” 银翘见左右无人,那几个刚来的奴仆正在庭院打扫,听不到她们的话,才大胆说:“小姐,我们前几日放回京城报平安的信鸽,都被射死了。” “你说什么”钱若水惊讶不已,“谁干的” “管先生。你在横刀阁养伤的时候,我看到他正烤鸽子呢那腿上的银环,正是钱府的标志。” 管易与杜恪辰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他做的事情,不可能不告诉杜恪辰,或者说这就是杜恪辰授意的。还好前几回都只是报平安的信鸽,就算让他抓了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钱若水磨牙,又生一计,“你往京城继续飞鸽传书,跟我爹哭穷,说我没银子花了,还被苛扣用度,生活艰苦,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就不信,管易还会扣着我要钱的家书。” 厉王府不穷,但镇西军穷。杜恪辰扣了她的嫁妆,不就是想凑点军费。可凉州虽说胡商聚集,到底不足京里的大商出手阔绰,能吃下她十里红妆的人,除了夏辞西,没有第二个人。然而,夏辞西如今的行事是恨不得没有存在感,断不会拿出大笔的银子惹人注目。 所以,镇西军还是缺钱。 她往京里要银子,不正是合了杜恪辰和管易的意。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入秋后,杜恪辰的膝伤复发,在镇西军的操练时间缩短,没到入夜便已回了王府。 一进横刀阁,却见叶迁没有守着东院,直挺挺地立在书房外面,神情肃穆。 杜恪辰卸了甲,仅着一件汗湿的单衣坐在书案后面,受过伤的左膝曲起搁在案上,轻轻捶打,“说吧,什么事又有谁欺负她了” 能让叶迁主动来找他的,不外乎是谁又对钱若水做了过分的事情。可钱若水连柳嬷嬷都敢打,张狂得紧,谁又会在这个时候大着胆子欺负她。 杜恪辰想不出来。 叶迁立于阴影处,说道:“今日侧妃去了西院,听到西院有琴声。” 杜恪辰捶腿的手倏地一收,脸色微凛,语气隐隐含怒,“谁让她弹琴的她不是答应过我,在王府中当一个隐形人。” “她平日也弹,只是碰巧今日钱侧妃也在西院。” “她好奇了” 叶迁缓缓道:“碰巧王妃到了,拦着她没让她进去。” “你派人看着她,要是她再有异常的举动,便不能再留。”杜恪辰慢慢捶腿,脸庞隐于夕阳之中,竟染了一抹许久未见的杀意。 他本就是个杀伐果决之人,却偏偏没有杀她,留她至今,倒生出事端。 “钱侧妃那” 杜恪辰横眉,“你仔细盯着,别让她再去西院。或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钱若水已经拧着食盒过来了。 “吃饭”钱若水隔着书案冲着他扬了扬眉。 杜恪辰嘴角抽搐。 这算怎么回事老子什么时候吃饭是被命令的 可他还是乖乖地起身出去,看得叶迁一愣一愣的。 钱若水的伤还没好,所有的菜式依旧是相同颜色的白,调味的盐巴也只下了一点点,就怕落下伤疤。可她搬回东院,一个人吃这么清淡又没有品相的饭菜,难免觉得难以下咽。一听说杜恪辰回来,她拧着食盒就过来了。 杜恪辰看到一桌子颜色相差不大的菜色,默默地扶额。她这是上瘾了自己吃不下,还得拉着一个垫背的,陪她一起受苦挨饿。原在横刀阁住着,也便罢了,搬回东院去住,还要来折腾他。还这么理直气壮地,真是被钱忠英这老贼惯坏的,到西北毁他来了 “来来来,我特地让人做了高汤炖萝卜,去燥的。”钱若水十分热情地招呼他落座。 杜恪辰一脸菜色,“又是白萝卜,你能换个红的吗” 钱若水眨眨眼睛,“我家邻居有个小孩,打小非常喜欢吃红萝卜,每顿饭必不可少。后来,吃到手掌伸出来都是一片萝卜色。” “吃白萝卜就能变白”杜恪辰很想掰开她的脑子看一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难道不是”钱若水的生存技能是满分,而生活技能却为零。前一世的一半的时间都在为了生存而努力,而这一世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爹,让她过起梦想中的米虫生涯,忘了学习生活的技能。 杜恪辰不挑食,早年在军中什么没吃过,只要是能填饱肚子,都能往嘴里塞,只是为了维持身体最基本的需要,至于好不好吃,那是他人生前十三年才有的奢侈体验。 而这些年,他的饮食起居都是萧云卿一手操持的,无一不是迎合他的喜好,哪里会像钱若水这般简单粗暴。 杜恪辰舀了一口萝卜汤,刚放进嘴里就吐了出来,苦着脸说:“盐不要钱的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他在试探她! 钱若水还在挖着她的白粥,闻言一怔,斜眼睨他,“怎么可能我千叮万嘱过,那是我也要吃的东西,不能放太多的盐。王爷,您要是不想和妾身一起吃饭,说一声便是,妾身自动消失,何必呢” 杜恪辰瞪圆双眼,“这真的咸” 钱若水把那盘萝卜端到自己跟前,“我吃行了吧” “你真不能吃真咸” “真咸”钱若水看他一眼认真的表情,也有些松动,举箸沾了口汤试了试,脸都皱成了菊花,“这谁做的” 杜恪辰抱胸大笑,“这回你信了吧” 钱若水拿筷子戳他,“不许笑严肃点。” “好吧”杜恪辰憋着笑,胸口仍是起伏难平,望着她一脸孩子气的严肃,摇摇头。 有时候,他真希望她不是钱忠英的女儿,或者她只是单纯被赐婚而已。 可是他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企图接近他的人。 钱若水让银翘把今天厨房当值的吴嬷嬷叫来,罚了她二十个鞋底子,“下次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就叫个牙婆子把人卖了。” 吴嬷嬷跪在院中喊冤,“侧妃饶命,你没跟奴婢说过” “做错事还不承认,再加二十个。”钱若水冷冷地开口,一边挖着清粥,一边发落,“都说过这是给王爷准备的饭菜,还这么粗心,侍候王爷都这样,要是只侍候我,指不定我这伤口就好不了了。” “侧妃饶命,奴婢下次不敢了” 钱若水揉了揉耳朵,语气清冷,“好吵,拉到别的地方去吧” 杜恪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发落奴婢,“这好像不是你院里的嬷嬷” 钱若水低着头继续喝粥,“对啊,王妃给的人。” 杜恪辰明白了,她这是故意惩戒奴婢给萧云卿看,却还要利用他一把。 只是这王府内宅的事,他向来是不管的,也管不了。 “新的奴婢不立立规矩,会认不得自己的主子是谁。”钱若水吃了半饱,望着一桌子偏咸的菜色,说:“王妃怎么做是王妃的事,我怎么驭下又是我的事情。” 京里关于钱若水的传闻,杜恪辰或多或少也知道,能打理一个尚书府,还能让钱忠英的侍妾们对她俯首贴耳,自然不会是等闲人。 “王爷是不想吃了吧”钱若水问。 杜恪辰摇头,往汤里兑了水,搅拌,“煮熟的东西就能吃,哪来这么多的讲究。” 钱若水托腮看着他一口一口地把那碗白萝卜吃掉,心底一片唏嘘。听说厉王在狼口关因为军费不足,吃过人肉的故事,为了生存也是无奈之举,可他是厉王,天潢贵胄。 “煮熟的人肉吃过吗”钱若水脱口而出。 杜恪辰抬起头,眸光灼灼,“拜钱大人所赐,吃过” 钱若水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杜恪辰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擦了擦嘴角,“怎么,不问了” 她百无聊奈,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问,怎么不问,我就是想问问西院还住着什么人。今日我去西院看楼氏,听到琴声,可王妃说那人不能见。” 杜恪辰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主动提及,“没什么,不过是个医女。” “为何要关着她”钱若水追问。 他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反问道:“你说呢” “就因为她没治好你” 他冷笑,“也不全是。” 钱若水的脸上写满好奇,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杜恪辰直视她的双眼,毫不犹豫地撕下他和今上之间那条兄友弟恭的遮羞布,“她是皇上派来的细作。” 她却面无波澜地与他对视。 他在试探她 “这府里想来有不少皇上的细作。”钱若水不能装傻,她是户部尚书的嫡女,自幼被带在钱忠英的身边教养,对于朝堂局势的了解自然比一般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更深更透,若是她欲盖弥彰地谎称不知,不是给杜恪辰更多怀疑她的借口。“王爷手握重兵,又驻守西疆,我要是皇上,我也得派人监视你。” 杜恪辰很佩服她的勇气,敢于直指他与今上之间的龌龊,“看来钱大人教了你不少东西。” 钱若水倒了杯茶端在手里,话锋一转,“父亲是教会我许多,但他没有教过我,怎么当别人的侧室,就算这个人是你厉王。” “本王看你做得挺好的。” 钱若水摇头,“不不不。我出嫁前,所有的认知是女方的嫁妆是未来给儿子娶老婆或是女儿未来出嫁时的嫁妆,可我到了这厉王府,嫁妆却充入府库,这就不是父亲教过我的。难道当别人家的侧室,连自己的小金库都不能有吗” “本王帮你保管着,你还怕没了不成”杜恪辰也知道霸占她的嫁妆不对,可他当时也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王府不比她的尚书府,过一阵子便还给她。可若是现下还了给她,她还会主动来找他吗 “再说,儿子和女儿都没着落呢” 钱若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那就生一个” 杜恪辰看着她,笑容僵硬。 孩子才是对他最奢侈的东西。 他不能有子嗣,也不敢有子嗣 “我懂了我是钱忠英的女儿,不能是你孩子的母亲。”钱若水利落地撩袍起身,茶水从杯中溢出,洒在杜恪辰的身上。 茶水已凉,他却似被烫到一般跳了起来,急切地去抓她的手,“本王没有那个意思。” 钱若水灵巧地挣脱他的手,快速行至门边,推开门出去,只余曳地的裙裾从门缝中被骤然抽走,什么都不曾留下。 出了横刀阁,钱若水长舒一口气,抹去脸上本就不存在的泪水,仰望浓墨挥洒的夜空,露出一记清冷如霜的笑意。 “小姐,闵氏已经出来了,咱们要不要避避”夏菊悄然询问。 钱若水理了理衣裳,“闵雅兰王妃让她侍寝” 夏菊点头称是,“石清嫣倒是找过王妃很多次,可王妃似乎不喜欢她。” 钱若水若有所思,“无非是雅兰与我交好,她想孤立我罢了。且雅兰到这许久,还没近过王爷的身,也该让她侍寝了。” “小姐不难过吗这月余与王爷的相处” 她无奈地偏头一笑,“就算没有雅兰,也会有其他女子。我若是在此时纠缠不放,离厉王的心只怕是更远了。别忘了,我要的不是厉王的人,而是他的心。” 像杜恪辰这样的男子,习惯了众星拱月,就算他历经沙场征战,生死悬于一线,可骨子里他还是深受皇室教育的亲王。府中的侍妾侧妃都该以他为尊,为他哭为他笑,为他神魂颠倒。可他只宠不爱,对于宠爱过的女子,如楼氏一般,最终也不过被移居西院,无人相问。 她不能做那样的人,不管是因为皇上给她的任务,还是为她自己着想,她都不能只做一朵过眼的烟云。 所以,她挥挥衣袖,毅然离开,留给他无限的感伤与遐思。 而这时,闵雅兰出现。 不管杜恪辰之前对她有过什么样的怀疑,都会对她心生怜惜。 月色皎洁,风中传来一股浓郁的铃兰香气,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钱若水眯眼一看,迎面走的人不是闵雅兰又是谁。 她一身珠光宝气,香气袭人,妆容妖艳,与平日里纯净素雅的妆扮判若两人。 “姐姐也来找王爷”闵雅兰轻扬下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钱若水微微一笑,“刚与王爷用完膳,妹妹是来侍寝的” 闵雅兰道:“王妃让我来的,我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总要过这一关的。” “那先恭喜妹妹了。”钱若水无意与她继续寒暄,带着夏菊离开。 刚回到东院,就听到杜恪辰把闵雅兰赶出来的消息。 原因是,她身上太香,杜恪辰对各种花粉过敏。 钱若水挑眉,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模样。 “银翘和夏菊,你们俩把我的珠钗玉饰都收起来,以后再看到闵雅兰过来,都给我盯紧点。”钱若水本以为会有不同,可到底是庶出,没见过大世面,家里又寒酸,在她这顺走了不少的好东西,还以为她不知道。方才,她略微扫过闵雅兰头上的珠钗,十有**是她的。 “回来”钱若水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看咱们带过来的春回大地,有没有少” 银翘入内查看,出来道:“只剩两罐了。” 钱若水蹙眉,“找机会看看府里,都谁有春回大地。” 当夜,钱若水早早地熄了东院的灯。 而与她一墙之隔的院落,却是哭声阵阵,跟哭丧似的,吵得人不得安眠。 那是石清嫣在哭。 也因为她吸引了府中的视线,钱若水才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出东院,直奔荒凉如同鬼屋的西院。 月上中天,苍冷的光铺在静默的院落当中,格外的肃静渗人。 西院不比其他主院,几间屋舍凌散地排列着。近前的一处较大,屋前有一片空地,种着各色的瓜果,是太妃给柳嬷嬷养老用的。与之相邻的一处偏小,即是今日白天她到来的楼氏居所。而与这两处相隔甚远,已位于整座王府边缘地带的一处破败屋舍,却比柳嬷嬷的还要大上一倍。 屋前围有栅栏,栅栏上设有门锁,是从外面被锁上的。屋后是亦有一片空地,闻那味道似乎有药材的清洌。 而让钱若水奇怪的是,这屋前屋后都没有台阶,全被铺成斜坡,地上有数道轮子滚过的痕迹。 突然,屋内的灯亮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医女楚瑜 屋内坐着一人,布衣荆钗,面容清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转动轮椅,滑至钱若水跟前,仰头直视她的双眼,眸光凌厉,似乎一眼要将她看穿。 钱若水岂会怯场,亦是与她对视,毫不躲闪。她淡淡地移开眸子,那不嗔不喜的样子,仿若周遭都与她无关。 “你是皇上新派来的人”她的语气冰冷,“皇上真会选人。”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钱若水装傻,她不会因为杜恪辰说这里住着皇帝的细作,就与她相见欢。西北天高皇帝远,若有异心,也不是不可能,且她已被识破身份,却仍然活着,虽然 她低眉扫过那人的轮椅,看她裙下包裹着的肌肉形状,应不是天生残疾。那也就是说,这是杜恪辰禁锢人的手段。 被拔了牙的老虎,仍是一只老虎。 他还有利爪。 那人冷笑,似乎在嘲笑她的谎言,“你不是皇上派来的人,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钱若水无视她的嘲讽,道:“白天听到此处有琴声,才知道住了人,想来看看,可王妃说这里是禁地。” “所以你晚上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钱若水点头,很庆幸自己没有穿夜行衣,“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她的脸瞬间凝了一层寒意,如同初雪降临,“你以为我会相信” 钱若水往门上一靠,怕她会随时向她扑过来,“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现下见了,你的好奇心还有吗”那人滚过轮椅,背身对着她。 月光从天窗透下来,落在那人的身后,将她两人阻隔。 钱若水这才发现,她的发间已有斑驳雪白,她愣了一下,看她的样子不过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这幅光景。 “当然有。”钱若水扫过周遭,一张矮榻、一张圆桌,还有一张琴案,琴案上放着一张古朴的七弦琴,在琴案的后面是腾空的三排书橱,那人轮椅过处触手可及,设计者可谓是用心至极。即便是软禁着她,也不曾为难于她。 钱若水认为,萧云卿绝对没有这等待人的雅量,看她对待楼解语的态度便能知晓一二。所谓的宽容大度,并不是几句体己的话。 那人轻笑,“想知道我为何被关在此地” “难道你也是王爷的侍妾,犯了错被王妃移居于此”钱若水看了看她的腿,“你的邻居楼氏也伤了腿。” “她蠢货一个。”那人嗤之以鼻,语气却仍是淡淡的,“早晚都会走到这一步的。” 钱若水沉默着,并不想对此发表评论。 那人又道:“这个府里的女人,最后都会走到这一步。” 钱若水倒抽一口气,小声嘀咕:“你别吓我,我才刚来。” “你就是新来的钱侧妃吧”那人又转回身,隔着那道月光打量她,“你真的不打算知道皇上给你的任务吗” 钱若水眨了眨如水的双眸,“任务皇上说了,让我给王爷生儿育女。” 那人脸上的霜色不改,目光在她眉上一点朱砂轻轻带过,“户部尚书钱忠英的女儿能是为了生儿育女才到凉州你以为我的腿脚不便,就收不到半点消息吗” 钱若水会信她才怪。 在临行前,皇上未曾对她透露过关于接头人的信息,便是防着她生变,暴露他在西北的细作。而对于一个被杜恪辰关起来的细作,远离京师多年,不易掌握,皇上又怎么会把他新派来的人直接交到她手上。除非,在这名医女之外,还有其他的人。 皇上若不是这般多疑,何苦不顾兄弟之情,在厉王府甚至是凉州城布下多名细作。 就算她曾经是皇上在厉王府的细作统领,可她在被杜恪辰识破之后,没有将她除去,却受到这般优待,不得不让钱若水心生疑虑。而听她的口气,似乎对王府的诸事了如指掌,也就是说杜恪辰并没有阻断她与其他细作的联系。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对杜恪辰还有用处。 “别说你不信,我也是不信的。”钱若水蹙了蹙眉,不想久留,“我只是来看看弹琴之人究竟长什么样,现下见到了,已经满足了我的好奇心。至于你所说的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你觉得,皇上会让一个与镇西军有深仇大恨的人,来当细作吗” “那你如何解释,皇上如何会让你来为厉王生儿育女”那人寸步不让,咄咄逼人。 钱若水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我觉得吧,皇上是让我来搅乱王府的安宁,引发镇西军的矛盾。既然你对王府了若指掌,也应该知道,我到凉州数月,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人被赶回京城,有人被移居西院,甚至有人死去,还有一些人隐于暗处,蠢蠢欲动。这位” “楚瑜。”她说。 “这位楚姑娘,你不要说这当中没有你的手笔”钱若水倒打一耙,管她有没有参与,先把身上的脏水泼回去再说,“我一直在想,琴华的死为何要栽赃于我,现下我明白了,你在为你的同伴打掩护吧明知道王爷不会杀我,也杀不了我,故意把这局搅乱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钱若水深感赞同地点头,“这句话同样送给你。” 楚瑜眸底发沉,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从容应对的女人。她完全不像养在深闺的世家千金,她太淡定,太沉稳,没有被人质疑时的紧张与慌乱。倘若她不是皇上派来的细作,她将会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没话要说了吧”钱若水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我本以为闯了禁地,会惊动王爷,没想到什么人都没有。” 楚瑜不解,“你是为了” “对啊”钱若水答得理直气壮,“与我一同到凉州的侍妾闵氏今夜侍寝,我不高兴,想要破坏他们又不能做得太明显,会显得我善妒小气,你说是不是所以,我想闯闯禁地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不曾想,这禁地只是徒有虚名罢了。我闯都闯了,也没有王妃口中所说的后果。” 楚瑜推翻了先前的想法,这不是可怕的对手,而是一个和楼解语一样的蠢货,竟然以为可以捍动杜恪辰坚硬似铁的心,真是愚不可及。 楚瑜放声大笑,“愚蠢。” 钱若水板着脸,认真地说:“我从不认为,依附于这府中最有权势的人是愚蠢的行为。我已经数次遭遇不测,不抱紧厉王这棵大树,我不被厉王妃欺负死,也会被你这样的人诬赖成细作,还会有活命的余地吗女人的一辈子,不就是找一个能依靠的男人,好好过日子。不过,我想,像你这么厉害的细作,不需要普通而平凡的生活。” 钱若水推门而出,故意把门板关得啪啪作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擅闯禁地。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月已渐西。 一个挺拔肃杀的身影从房梁跃下,袍裾翻卷,尘在空中扬起。 “王爷。”楚瑜的眸色似积雪消融,嘴角也微微扬起。 杜恪辰负手而立,身形如弓,周身的肃杀之气让人不敢靠近,“她到底是不是皇上的人” 楚瑜为难地垂眸,与方才的冷漠疏离判若两人,“奴婢奴婢” “皇上并没有传信于你”杜恪辰厉声质问,“还是你并不打算对本王坦白” 楚瑜摇头,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样子叫人不忍苛责,“皇上已经知道奴婢被在这里,已经是一棵没有用的棋子。” 杜恪辰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本王再没有留你的意义了” “不是的,奴婢一定会竭尽所能,为王爷找出府中的细作,还王爷一个平静的王府。” “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杜恪辰拂袖而去,只留给她一个决绝而又冷漠的背影。 寒风咆哮,震得窗户隆隆作响,那剧烈晃动的树影映在窗棂上,如同鬼魅一般。 楚瑜神情一怔,转动轮椅移到窗边,推开窗,冷风直灌而入。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窗下传来,“就算你不想活了,也要想想你的弟弟。” “我弟弟皇上把我弟弟怎么了”她低声嘶吼,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 “皇上会做什么,你比我清楚。” “不”她捂着胸口,“我十岁进二皇子府,学习医术,受各种严格的训练,都是为了效忠皇上。求求你,放了我弟弟,他是无辜的。” “无辜这个世上无辜的人太多,不是我想救就能救的。你也应该明白,没有软肋的人,不可能成为皇上的刀。” 楚瑜笑了,绝望而又美好,“所以,我和弟弟必须死一个。” 那人轻叹,“你错了,你和弟弟都可以活。” “那你呢从我到厉王府,你一直与我暗中联系,你在王府的时间比我长,在王爷身边想必颇有器重吧” “不要试图套我的话,就算你知道我是谁,让王爷杀了我,你的弟弟还是在皇上手中。你要明白,除了对皇上绝对的效忠,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想要投诚换取王爷对你的怜悯,还是你有了某些不合身份的想法在此之前,请好好想想,你的弟弟还在京城。你救不了他,我也帮不了你,甚至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们。” 人影晃动,楚瑜急急地喊住他,“钱若水是皇上的人”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她喃喃低语,如泣如诉,“她和王爷喜欢的那个人那么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认真你就输了! 杜恪辰心中烦闷,横刀阁被闵雅兰薰得香气经久不散的,就算她人已不在,可那股味道始终在鼻端盘旋未散。 他沿着西院高耸的院墙,信步走到宽旷无人的后院,北风扑面而过,彻骨的寒意擦过脸颊,瞬间清醒。 “王赞,你先回去歇息。”杜恪辰没有回头,他知道王赞一直跟着他。他和叶迁一样,就像是他的影子,可是即便是回头,都很难看到他们。 王赞在暗处不动,“马厩那边有人。” 杜恪辰也听到不远处马的嘶鸣,仔细一听,道:“是逐浪的声音” “嗯,是逐浪。”话音刚落,王赞的身影已如飞燕般轻盈跃出,直奔马厩的方向而去。 杜恪辰随后而至,却见王赞立在马厩外的阴影处,并不入内。 “是钱侧妃。” 杜恪辰面色一松,挥挥手,“你下去吧。” 王赞经过近段时间的相处,也知道这位钱侧妃极是爱马,出门时但凡有机会,都绝不在马车里坐着。她对逐浪极是喜爱,每次都想驾驭它,可逐浪是杜恪辰千挑万选,精心训练出来的战马,只认他一人,又岂会让人随便骑。她现下在马厩,一定是找机会与逐浪亲近。 “让我骑一下会死啊”马厩内的钱若水正盘腿坐在逐浪棚里的草堆上,与那匹白马对话,“你看啊,我比王爷轻,骑在你身上的重量也就减轻了,你不会辛苦,还能跑得更快,可以享受王爷在时你所无法想像的极速前行。你为何要拒绝呢作为一匹马,你不能满足于现有的速度。你是一匹战马,战马懂吗万一你跑得不够快,有可能让你的主人丧命。” 杜恪辰也不进去,站在马厩外听她的自言自语。 “我也想有自己的马,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的马不能跟你相比。你说什么我嫌弃它们不不不”钱若水困得直打呵欠,“它们是拉车的马,跟你是不一样的。它们的职责是拉车,懂吗其实,我有自己的马。可都被留在了京城,不能一起带过来。我在那有一个马场,养了许多的良驹,虽然比不上你的速度,可也不差。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我会骑马,而且骑术精湛。” 逐浪一脸不屑地仰天嘶吼,后退数步低头吃草。 “真的不行吗”钱若水伸了伸懒腰,瞥见映在地上的身影,微微勾唇,“不行就算了,等我有了银子,我一定要买很多很多的马,比你这周身的雪白还要好看。只是我现下没有钱,都被你的主人私吞的。唉,我怎么这么命苦,好好的尚书千金不当,非要到这荒凉的西北受罪。不仅买不了马,还要跟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咳咳。”杜恪辰轻咳一声,从暗处出来,“你不睡觉跑到这里做什么” 钱若水见了他也不行礼,“和逐浪聊天。” 他问:“它能听懂” 钱若水睨他,语气讪讪,“这王府中,似乎也没几个人能听懂我说的话吧” 杜恪辰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似乎能看到她眸中稍纵即逝的孤独和失落,“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胡说”她的声音闷闷的,“不管我说什么都没人相信,我还不如对着一匹马说话呢” 杜恪辰朝她伸出手,“地上脏。” 钱若水迟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起身,“我方才去了西院。” 他微微扬眉,语气如常:“是吗” 钱若水闻到他身上沐浴后的清爽气息,语气变软,扬起眉直勾勾地看着他,挑衅道:“想看看私闯禁地会有什么后果。” 她的脸逆着光,不可思议的光滑润泽,那眼中淌进如水的月色,让人忍不住被吸引,与她对视,不愿放过任何一丝的光芒。 他轻拍她的头,“你就不怕本王生气,也把你扔进西院” “有这个必要吗”在他澄澈的眸中,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影,只是自己,“我对王爷来说是避之唯恐不及之人,平日连见都不愿去见,在东院或是西院又有什么区别” 不知不觉,杜恪辰牵着她离开马厩,“本王说过,西院关着的那人是细作,你去见皇上的细作,你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看吧”钱若水甩开他的手,怒目而视,“我就说这王府中没几个人听得懂我的话,你们都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我。王爷要是认为我也是细作,那就打断我的腿吧横竖都不良于行,也翻不出开去。” 掌心突然没了她指尖的温度,冰冷一片。 他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你告诉本王,你为何要去西院” 钱若水假装生气,背身以对,负气地说:“王爷都说我是细作,自然是去与细作联系。” “你可知道细作的下场” “传说中,厉王杀伐果决,却不知还有侠骨柔情的一面。”钱若水往前走出几步,声音被风吹乱,“这位楚瑜姑娘美若天仙,清冷孤傲,想必是英雄的最爱。王爷留她不死,是不是与她暗生情愫,不忍下手” 杜恪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若是如此,你要如何” “我吗”钱若水回眸一笑,眉间朱砂与月色齐辉,风华无双,“你猜” 杜恪辰勾起薄唇,不再与她纠缠这个话题,“夜深了,该回了” “也是,王爷暖玉温香,怎会在此吹冷风呢”钱若水是明知故问。 “你不说本王都忘了。”杜恪辰摇头,抬腿疾走,“走吧,不能唐突了佳人。” 钱若水闭上眼睛深深一个吐纳。 这注定是一场充满谎言的博弈 认真你就输了 东方吐白,晨曦挣脱薄雾,亲吻大地。 钱若水无奈地下榻,伤已经无碍,她也再没有借口,不给萧云卿请安。这晨昏定省是规矩,她断不会让萧云卿有机会发难。 到了南院,萧云卿还没有起,闵雅兰和石清嫣也不见人影。 “侧妃久未到南院请安,不知王妃已改了请安的时辰。立了秋之后,天气转寒,王妃体恤府中女眷,特许延后半个时辰。”阿晴从屋里出来,声音压得极低,“王妃还未起,侧妃在外头等着吧。” “改了为何我从未听说。” 阿晴垂眸回道:“侧妃前些日子正在养伤,王妃说不要拿这些俗事打扰侧妃,且横刀阁守护森严,奴婢等禁止入内。” 等了半个时辰,萧云卿终于起了,闵雅兰和石清嫣也陆续到了,可萧云卿还没有梳洗打扮。 闵雅兰一看到钱若水,便热情地迎了上去,一脸娇羞,“已经许久不见姐姐了,姐姐的伤可大好了昨夜太匆忙,忘了问候姐姐,姐姐勿怪。” 只一夜光景,闵雅兰已经换了一身行头。发间装饰的珠钗和昨日不同,看那打磨的样式,已经是三年前京城流行的款式,但质地纯正,应该也能值不少的银子。 钱若水看得心痒难耐,跟着钱忠英养成最大的嗜好是敛财,可到了西北,连嫁妆都没了。 “这珠钗是昨夜王爷赏的。”闵雅兰羞红了脸,微微低垂,“王爷说,这是送我的及笄礼物。” 钱若水忍不住提醒她,“你不是明年才行及笄礼” 闵雅兰轻咬下唇,嗔了她一眼,“人家已经为人妇” “哼”冷眼旁观的石清嫣轻哼,挑衅的目光扫过闵雅兰的发顶,“不过就是一只珠钗。” 钱若水这才想起,石清嫣也得了不少的赏赐。 昨夜闵雅兰并没有侍寝,却装出侍寝的样子,还得了赏赐。那么,石清嫣呢她的赏赐是因为侍寝成功,还是其他原因。 仔细想来,这镇西军虽穷,可杜恪辰想必不会太穷。他是亲王,每年从封地收的赋税有不少,宫中的定制也不会少了他的,且太妃、王妃也都是有品级的,皇上对他再忌惮,也绝不会在这方面苛扣于他。杜恪辰为镇西军的军费费尽周折,却还要出手阔绰地安抚他的侍妾。这当中,不免让人怀疑他的用心。 又过了半个时辰,南院的门才缓缓打开,一股熟悉的水沉香气涌了出来。 钱若水耸动鼻翼,这味道似乎有哪里不对,像水沉又不像水沉,似乎当中还加了其他的香料,可又分辨不出是何种香料。 她施了礼,在萧云卿下首落座。 闵雅兰羞答答地跪地行礼,举止间带着一份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 “妹妹昨夜辛苦了,不必拘礼,坐吧。” 萧云卿的反映也让钱若水目瞪口呆,她不相信萧云卿没有收到闵雅兰被杜恪辰踢出横刀阁的消息。这一屋子的人演技棒棒的,都能当影后了。 更让钱若水瞠目结舌的是接下来闵雅兰的举动。 她居然假装腿软,在起身的时候又跌回原处。 钱若水不忍直视,她怕一不小心会笑喷。 只有石清嫣一人脸色铁青,愤懑地看着闵雅兰羞红的脸。 别人看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宠爱,费尽心思,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钱若水端起茶杯泯了一口,满脸的愧疚之色,“妹妹如此辛苦,连站都站不稳了。我想,这侍寝一事,也不该总是劳烦两位妹妹。看石妹妹的脸色惨白,也不太适合侍寝。既然如此,王妃,您也不能总是太照顾妾身。依妾身看,今晚就妾身侍寝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鸽子好吃吗? 钱若水话音刚落,便感觉到六道灼热的目光齐齐向她射过来。倘若目光能杀人的话,她早已灰飞烟灭。 她视若无睹,继续又道:“带病坚持固然是好,可王爷不尽性,便是妾身等的不对。王妃,您说是吗” “王妃,妾身无碍的。”闵雅兰急急辩解,“钱姐姐受了极重的伤,身子还虚弱,不要逞强。” 钱若水强压住想笑的冲动,关切地说:“妹妹初次,王爷又以英勇善战著称,经受不住恩宠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还是歇息几日才好。我出京时,姨娘千叮万嘱,初次承欢之后必要养好身子,还给了我几副养身子的药,回头让夏菊熬好给妹妹送过去。” 闵雅兰笑容僵在嘴角。 “钱妹妹的伤”萧云卿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你也说王爷善战,这要是碰着伤口” 钱若水给了她一记暧昧的目光,“那就让王爷小心一点。” 当你不要脸地想要得到一件东西的时候,那便是成功的。 钱若水赢了。 萧云卿不能拒绝她的自动请缨。一个闵雅兰站都站不稳,一个石清嫣又哭了一夜。她要是让闵雅兰再侍寝,那就是不体恤姐妹,要是让石清嫣去了,谁也别想痛快。 倒不如让钱若水侍寝,也好让她成为闵、石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回到东院,钱若水狠狠地补了一个回笼觉,直睡到晌午过后才起。 叫过夏菊和银翘为她梳洗打扮,闻到屋中有一股与南院相同的熏香味。 “把这香给我掐了。” 这香先前闻着还好,闻久了却有些腻。 钱若水懒洋洋地下榻,“饭食都准备好了吗” 银翘与夏菊对视了一眼,上前回道:“准备是准备好了,可” “可是什么”钱若水抬眸,“那两个嬷嬷不听使唤” 银翘硬着头皮说:“柳嬷嬷让人把菜色全都改了。” “是她”钱若水美目流转,扯了一侧嘴角,露出凉薄的笑,“她倒是敢。” “她看到你把吴嬷嬷给打了,问了个中缘由,决定对府中的厨娘进行一次筛选,决不让吴嬷嬷这类不合格的厨子蒙混过关。她已得了王妃的同意,暂管厨房并取消各处私设的小厨,连王妃也不例外。” 钱若水披了件素色外袍推开窗。 入了秋之后,还没到黄昏天已经渐渐黯了下来。 这才刚过晌午,已是满目的霞光铺展。 “王妃以身作则,自然是收了我的小厨。”钱若水不感到意外。 银翘拧了帕子给她擦脸,“谁说不是呢王妃还说,小姐是要侍寝的人,不能再受下人的欺负,给小姐的饭食都是大补大发的。” “她这是知道我死不了,想让我残了,好让我被王爷嫌弃。” 萧云卿的宽容大度必然还有后招,看着挑不出错处,可内里却没安好心。看看她对楼氏的态度,那恨不得把她弄死的劲,却非得表现出她是为了整个王府的安宁。 “小姐是吃还是不吃呢” “吃”钱若水狡黠地眯起眼睛,“送到横刀阁,和王爷一起吃。” 正在横刀阁与管易议事的杜恪辰,毫不征兆地一连打了数个喷嚏。 管易挪开书案上的小册子,嫌弃地说:“老杜,天寒加衣,已经不是可以任性的年纪。” 杜恪辰磨牙,“听说你也没比本王到小哪去” “小一岁也是小,何况小生比王爷小了两岁。”管易一本正经地回击,表情欠扁得令人发指。 “依你的意思,明日的操练,你该比本王多练三轮。” “这个嘛,小生觉得,还是免了吧小生与王爷是同龄人,也是不能任性的年纪。” 杜恪辰冷哼,“就你话多。” “你白天练兵,夜里还要练枪,这样下去,身体是吃不消的,着凉也是在所难免的。”管易把那册子重新摊在书案上,“小生听说,今夜是钱若水侍寝。” 杜恪辰额角一跳,“本王怎么不知道” “你在军营练兵,王妃差人过来说的。” 杜恪辰发现什么地方不对,“本王在军营练兵,你在哪里” “王府啊”管易露出惊讶的表情,“小生没告诉你吗” 杜恪辰操起手边的狼毫扔过去,甩了他一脸的墨迹,“你竟然无故缺席” 管易抹了抹脸,一张白净的脸顿时成了大黑脸,可以直接出场演包黑炭,“小生是有原因的。” 杜恪辰睨他,“说来听听。” “小生今日烤了只鸽子” 书案上的砚台直飞管易的脑门,墨水如雨纷扬。 管易抬手接住砚台,“打人不打脸的好吗小时候就说过好多回了,你老是记不住。” 杜恪辰在桌底下踹他,“鸽子好吃吗” 管易疼得直咬牙,却依旧装得云淡风轻,“自然是极好的,京城养的鸽子肉质鲜美,入口即化。” “哪来京城的鸽子老管,本王看你是皮痒了,欠收拾。”杜恪辰起身,摩拳擦掌。 管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从中间掏出一张字条,双手奉上,“钱侧妃和京里有联系,这是” 杜恪辰一把夺过,快速看了一眼,“很普通的家书。” “确实。”管易又掏出另外两封。 杜恪辰的脸如同乌云遮盖的天空,“她一直都往京里去信” “都是报平安的。”管易说:“没有可疑。” “可疑的是,她为何要私下联系,而不通过官驿送信。”这才是真正可疑的地方。 身为钱忠英的女儿,钱若水不可能不知道,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享有驿站专递的特权。而杜恪辰是亲王,且又执掌镇西军,可以运用的渠道比别人更多。 她没有必要放弃自身所能运用的便利,而选择最不保险的送信方式。毕竟她的信鸽在西北不易存活。 “信函都仔细查阅过吗”杜恪辰捏着那纸信函,翻来覆去地查看。 管易点头,“小生用了不少的方式,都没能找出其中的奥妙。王爷,要不你说说,您手上这信函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杜恪辰脑袋瓜子一阵阵地抽痛。 那纸信函上写着父亲大人如吾,手紧缺银子速来,人闲没人陪无聊。 “本王记得,她在京城似乎颇有才名” 管易耸肩,“对啊,有一年回京,你还特地去偷看她。” 杜恪辰搅尽脑汁地回想,“有吗” “后来被雨燕儿揍了一顿。” 杜恪辰似乎也想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有那么一回事。” 管易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缠,又道:“你预备如何处理此事让她继续往京里送信” “她不是也没发出去吗”杜恪辰说。 “她是没发出去,可钱忠英这老贼要是没收到家书,指不定又在军费上做文章。你是不是可以对她好一点,牺牲一下色相,把军费弄到手” 对于管易如此没有原则的提议,杜恪辰是拒绝的,“本王记得有人说过要离她远一点。” 管易起身,笑容如春,“快过冬了,将士们已经五年没有发过冬衣,你忍心看着他们继续受冻吗牺牲你一人,幸福千万家,您说呢这信我会派人送到京城给钱忠英。” 晚食送到的时候,书房内没有掌灯,里侧的窗户开着,天已黑透,不见光亮。 杜恪辰维持着管易离开时的姿势,面色凝重。 钱若水轻叩门板,“王爷这是省灯油钱吗” 他这才动了动发麻的双腿,“你怎么来了” “妾身是来侍寝的”钱若水不满地睨他,轻车熟路地进了书房,点亮案上烛台,“王妃没通知你” 他抬眸,在渐渐光亮的烛光中,怔怔地看着她。 钱若水是精心打扮过的。刻意加深的眼线和浓烈的红唇盖住了她往日的清冷,上挑的眼角在眼波流转间,魅惑勾人。而她骨子里的那份清傲冷漠,却没有折损半分。一如超脱世外的仙子落入凡尘,屈服于尘世的污浊,却永远以睥睨之姿俯视众生。 杜恪辰能看出她内心地抗拒,可她偏偏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 他避而不答,“先吃饭吧” 菜色与往日不同,杜恪辰微微讶异,“这都是你准备的” 钱若水款款落座,“自然不是。” 杜恪辰微微扬眉,“你不想说说这是为何” 钱若水举箸四顾,茫然地摇摇头,坦然地说:“无非是内宅阴私,有什么好说的。” “你倒是不避讳”杜恪辰笑了。 “你我都心知肚明,又有什么好藏着掖着。”钱若水扔了筷子,“若是我告了状,王爷又该如何处置呢这是内宅之事,王爷向来是不插手的。若是插了手,我便成了众矢之地。不过,以我在王爷心中的位置,王爷想必是不会插手。既是如此,我也没有必要装出委屈的样子,博得王爷的同情。” 杜恪辰陪她吃惯了清淡的饭食,突然看到一桌子油腻的菜色,下意识地排斥,倒了杯茶喝了起来,揶揄道:“真不想让本王插手” “嗯。”她不想再横生枝节,引发更多的事端。当下之势,不变应万变,在拿下杜恪辰之前。 “需要本王做什么” 杜恪辰难得的配合,不由得让钱若水额角一跳,事有反常则为妖。 她试探道:“陪我出府”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洞房可是要喝交杯酒的 入秋后,关外的胡商都陆续进了凉州城,城中的互市异常活跃。到了夜里,酒肆人满为患,胡商们通宵达旦地纵情声色。舞姬们迷人的舞姿,葡萄果酒的馥郁甘纯,都是这群离乡背景的商人,在异乡全部的慰藉。 王赞和叶迁找了一间热闹的酒肆,二人先进去查探一番,没有发现异样才把杜恪辰和钱若水从马车上请下。 钱若水却一脸的不高兴。 她被杜恪辰用斗篷盖住了她,呼吸困难。 进了雅间,她奋力挣脱风帽,抗议道:“妾身又不是没出来过” 杜恪辰冷冷地掠过她那张精心打扮过的脸,微挑眉峰,“现下已是入夜,良家妇女都该呆在家里。” 钱若水理了理微垮的发髻,“好人家的儿郎也不该到这等风月场所。” “夜晚出府,除了风月场所,本王想不到其他地方。” 钱若水好奇地往楼下望去。 楼下的波斯舞姬肤若凝脂,细腰如柳,比中原女子高挑的身形,让她们的腿看起来颀长笔直。堂下胡渣丛生的胡商们,已是面红耳赤,呼吸急促,恨不得上了台去,抓一个狠狠蹂躏,一解离乡之苦。 蔓延在酒肆内的酒香,勾得钱若水腹中酒虫蠢蠢欲动。 钱若水轻噘红唇,扯了扯杜恪辰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我要喝酒” 杜恪辰自然是不肯的,“你的伤刚好,大夫说了忌酒。” 她不依,“我只喝一点,就一点” 杜恪辰才不相信她。他还记得,夏辞西送她的东西中,最多的就是葡萄果酒,足足有三十坛之多。在钱若水卧床养伤的时候,酒坊的人又送来了三十坛,说是夏公子的吩咐,每月三十坛酒送到府中给钱侧妃。 每月三十坛,一日一坛正好喝完。 这不是酒鬼又是什么 所以,杜恪辰绝不相信她的话。 “我们到底是出来干嘛的”钱若水闻着酒香,口水直往肚里流。 杜恪辰目不斜视,“吃饭。” 西北的菜色大都口味偏重,现下又以胡商为多,时令的菜多以肉食为主。他吃了四色小点,清淡的口味很适合钱若水。 钱若水眼眸微动,波光潋滟间已胜却人间无数,“王爷,今日是妾身初次侍寝,也算是你我的洞房花烛,这洞房可是要喝交杯酒的。” 杜恪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所以” “虽然妾身只是侧妃,可世间每个女子莫不希望自己是郎君一生珍之重之的人,就算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也足以让人一生难忘。”钱若水语声哽咽,娇羞地朝杜恪辰靠近,“不知王爷愿否成全妾身” 西北的秋日好比京中的初雪,入了夜更是冻得手脚冰凉。可杜恪辰现下心中却有一团火熊熊燃烧。 不得不说,钱若水为今夜的侍寝还是下足了功夫。 原先在府中没曾细看,现下她坐得太近,一垂眸,便能看到她刻意拉低衣补襟下的春光无限。 她的锁骨纤细而精致,从他角度能看到深陷弧度散发的盈白光泽。锁骨之下是山峦叠嶂,起伏的曲线连成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而最致命的是,她微微贴服在他臂边的温热触感。 “王爷”她仰起头,直咬下唇,洁白的齿贝与娇艳的红唇如同撕破天际的闪电,狠狠地撕开他已然坚固的心墙。 他想推开她,可掌心似有羽毛轻轻拂过,那份绵软的酥痒直抵胸腔。 “咳咳。”杜恪辰清了清嗓子,“叶迁,上茶。” 他的话音刚落,钱若水的身体瞬间抽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仿佛方才的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茶很快送上来,钱若水端起来抿了一口,看也不看杜恪辰。 “你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钱若水淡淡地截断,“不要” 他尴尬地微张嘴,露出整齐的四颗牙齿。 沉默在雅间蔓延。 这时,管易风尘仆仆地出现,发间落了沙土。 “起风了”杜恪辰忙问。 管易欠身施礼,“刚收到紧急军报,三天前关外下了第一场雪,剑门关的守将急需过冬的物资” “你们聊,我去外头看看。”钱若水为了避嫌,还是暂时回避。 杜恪辰微微颌首,朝叶迁使了个眼色,叶迁快步跟上钱若水,以免酒肆人多被冲撞了。 杜恪辰目送她衣袂飘飘而去,良久才回收目光,问道:“营中还有多少冬衣” 管易苦笑,“没有剩余的,全都是五年前的旧棉衣。” “府库里还有不少的棉花和布匹,都拿出来制成冬衣。”杜恪辰当机立断。 “都拿出来了,王爷您受得了,可府中的女眷呢” “她们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需要那么多的冬衣。”杜恪辰不以为然,“府中过冬的木炭也减半,都送到剑门关。这雪下得早,想必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还冷,不提前准备好,只怕将士们又要挨冻。” “可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京里的军饷”管易睨他,“王爷还是想想办法,对钱侧妃好一点” 杜恪辰没好气地瞪他。 “您看看,这也太寒碜了。”管易端起茶杯闻了闻,“这陈茶怕是钱侧妃喝不惯吧” “你想说什么” 管易把杯子一放,“今夜是钱侧妃侍寝吧你们不在府里卿卿我我,跑出来做什么” “你以为她真的想侍寝吗”杜恪辰声音渐冷,“她几次三番被害,不能再像刚到凉州那般关起门来过日子,只有在本王的庇护下,她才能安然。一个没有目的的人,她怎么会千方百计保全自己。” “就算她有目的不是更好,不过就是各取所需,于王爷而言,没有坏处。”管易不介意在这个时候把最好的兄弟推出去,为了四十万的镇西军,一军统帅责无旁贷,“按我们的猜测,钱若水若是皇上的人,她想要接近王爷,必然要取得王爷的信任,我们何必顺水推舟,先把军饷的问题解决了。” 杜恪辰却道:“想要胁迫皇上增加军饷并非难事,何必给钱若水接近本王的机会呢” “对,不难,只是没到那一步。皇上也在等着王爷走到那一步,可是在走到那一步之前,镇西军还能剩多少,王爷想过没有你顾念兄弟之情,可皇上可曾想过四十万驻守边关将士的死活。他没有,他不在乎死多少人,他只在乎你手中拥有与他抗衡的力量。” “你先把筹措过冬的物资,其他的事情,本王会想办法。” “王爷” “王爷,出事了”叶迁气急败坏地推开门,“侧妃不见了” 杜恪辰一惊,微恼:“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丢” 叶迁急急解释,“侧妃说去茅房,不让属下跟前,去了许久,等属下叫人去看时,已经不在了。” “她肯定没走远,让人四下找找。”叶迁叹气。 叶迁领命,和王赞兵分两路寻找。 管易失笑,“所谓日久见人心,她一开始装得像小白兔的性子,也开始暴露了。” 杜恪辰面色凝重,“钱忠英一手调教的宝贝女儿,会是小白兔才怪” 在叶迁和王赞带人搜查酒肆的同时,大堂内仍是一片欢歌笑语,胡商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为高台上舞动的红衣舞娘大声喝彩。 那舞娘红布遮面,只露出一双如水灵动的双眸,眼角上挑,勾魂摄魄。她的腰肢如弱柳迎风,以不可思议的柔软扭动伸展。 她身上穿的并非轻薄的胡服,只露出白皙紧致的肩膀和手臂,柔软的细腰在层层叠叠的裙袍之下更让人想连翩。 她时而撩起裙摆,露出裹着严严实实的纤细脚踝,却引得堂下屏息凝神,一双双醉眼迷离,闪动着痴迷的光芒。 台下的胡商发出一阵阵喝彩,已然半醉的男人们经不起如此撩拨,跃跃欲试地想要冲上前去。几个胡商步履蹒跚地撞在一起,骂骂咧咧地看着其他人,来自不同地域的胡商脱口而出都是胡语,互相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她”突然有一个面容黝黑的胡商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我的” “我的”另一名高子偏高的商人不甘示弱,二锭金子拍在桌上。 “我的” “我的” 越来越多的胡商加入争夺,战势一触即发。 不知谁碰落了酒壶,一声清脆的声响点燃了这群男人争抢的战争。在酒精和美色的推动下,酒肆的大堂内一群胡商扭打在一起。 台上的舞娘视若无睹,依然配合着丝竹声舞动着。 在雅间的杜恪辰听到动静,走到二楼的围栏往下张望。 只见堂下中央的高台上,一名红衣女子翩翩起舞,那身服饰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的脸只露出一双精心描绘的眼睛,勾人心魄的妖艳。 而眉间一点朱砂 杜恪辰的瞳仁一缩,面容骤冷。 “怎么了”管易也察觉到不对劲,跟了出来,“哪来的舞姬天生尤”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杜恪辰狠狠地瞪回去,他怯怯地往下又望了一眼,心道,难道是钱若水 杜恪辰解下披风,手腕翻转往楼下挥掷,那件从天而降的披风稳稳地覆在那舞姬的脸上,将她通体罩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王爷,你没有选择 钱若水又被包得严严实实塞进马车,她饭没吃着,酒也没买,窝着一肚子的气,“我刚要到手的金子,就被你这么一罩,全飞了” 杜恪辰在马车内不说话,薄唇紧抿,眸中染霜,目光投入车外,克制住自己即将喷薄的怒意。 钱若水倾身上前,就着昏暗的光线打量他,“生气了” 杜恪辰还是不说话,别开脸与她拉开距离。 “我就是一时贪玩”她在京城胡闹惯了,女扮男装出行,只要不暴露身份,她爹也不管她,就算闯了祸,也有她爹替她收拾,更何况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而凉州胡商聚集,比京城有更多好玩的新鲜事,而且认识她的人少之又少。 钱若水想着她在京城还能弄点营生赚点零花钱,可到了这里,只能靠夏辞西给的机会才能拿到微薄的银两,她心中就有一种无以言喻的悲伤。 她可不想以后变成像医女楚瑜那样,受制于人,连离开的机会都没有。 方才她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惹得杜恪辰勃然大怒,直接把她扛在肩上,打包扔进马车。 杜恪辰冷哼,“本王不管你以前在京城如何胡闹,你现下是本王的侧妃,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 “所以我蒙着脸了”钱若水答得十分坦然,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你要是不突然出现,兴许不会有人猜测我的身份。可是你如此隆重的出场方式,明天会有很多人知道,厉王从酒肆带走了一个舞姬。你的一世英名” 杜恪辰的怒气渐歇,也知方才的行事鲁莽,可他看到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扭动她的腰肢,还衣裳不整,他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只想尽快把她带离,不愿让人看到她的美好。 他这是怎么了 “禁足一月。”他淡淡地开口。 钱若水抗议,“那可不行,在入冬前,夏公子的订单没有谈妥,我拿什么交货。” “没有本王的陪同,你哪都不能去”他又加了一句。 钱若水饿得难受,不想与他争执,横竖能出府便是了,“随你吧” 杜恪辰又道:“镇西军中有很多人对钱家不满,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上一次是你幸运,本王帐下的死士从不曾失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无需本王的调兵信符,他们也能置你于死地。或许偷本王的信符只是一个幌子,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要除掉你,为死去的同袍报仇。是以,本王不希望你公开露面,至少不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身份。” 钱若水背靠在马车上,微阖双眼,“我一直觉得,是你想除掉我。” 对于钱若水的不信任,杜恪辰已经习以为常,“本王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你。” “那是因为你还没找到借口,可以让京城信服、让我爹信服的借口。”钱若水出了一身的汗,又累又饿,索性闭了眼睛假寐,“不过,我对你还是有用处的。朝堂不给镇西军增加军费,你就得自己想办法,以前有楼氏给你张罗外头的事情,也赚了不少的银子。可楼氏不良于行,你唯一能依靠的人是我。当然,你也可以让管易打理,但管易是世家子,又是当今名士,不屑于与商贾为伍。且夏辞西与我是故交,他只信任我。所以,王爷,你没有选择。” 杜恪辰与她并肩坐着,“你如何能相信本王” 钱若水忽而展颜浅笑,那笑中有无奈,“等你什么时候能相信我。” 两相无语。 马车辚辚向前,钱若水乏得不想再去想他们之间的信任问题,因为这是永远都无法平等的关系。 她是一个细作,杜恪辰一旦相信了她,便是信了她的谎言。而她却不想把这份信任交托于他,因为他会变成她的依赖,变成她在这荒凉的西北唯一的倚仗,那她还如何完成皇上交给的任务,保全钱氏一族。 到了王府,钱若水已经睡着,杜恪辰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下车,在横刀阁与东院之间,他毅然走向横刀阁。 而在南院,灯火通明,未曾卸妆的萧云卿独倚门房,远眺横刀阁的所在。她知道杜恪辰带着钱若水出去了,也知道钱若水惹了王爷生气,她以为杜恪辰回到府中会震怒,会把她扔回东院。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把钱若水抱回了他的横刀阁。 萧云卿落下两行清泪,一夜无眠到天明。 钱若水的睡眠向来很浅,杜恪辰把她抱下车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但她没有动,任由他把她抱进横刀阁,放到他寝室的大床上,而后他悄然退出去,叫来夏菊和银翘伺候她梳洗更衣。 而杜恪辰再没有进来。 隔日一早,他去了军营练兵,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吩咐别太早叫醒钱若水。 早饭仍是油得发腻的菜色,不用说,一定是柳嬷嬷的安排。 钱若水也懒得计较,把菜都在清水里洗过才勉强吃了一点。等到了请安的时辰,她才换了衣裳,拢了松散的发髻,施施然地去了南院。 南院的大门已经打开,石清嫣和闵雅兰正与萧云卿喝茶闲聊,脸上都挂着僵硬的笑容。 “给王妃请安。”钱若水行了礼。 厅堂中的说话声骤然停止,萧云卿冷冷地看着她,“钱侧妃可是忘了时辰” 钱若水跪在冰冷的地上,寒意涌入膝盖,“王妃不是说冬日寒冷,请安延迟半个时辰” “本妃有说过吗”萧云卿反问,“且现下还未入冬,何来冬日寒冷一说” “妾身从未听说。” 石清嫣和闵雅兰矢口否认,面带笑容看着钱若水。 钱若水仰头望向阿晴,阿晴噙着笑,似乎在嘲讽她的无知。 “兴许是妾身听错了,还请王妃责罚。”钱若水俯地告罪,对于如此明显的欺骗,她也只能是认栽。 萧云卿却宽宏大量地说:“本妃不是针对妹妹,只是这偌大的王府,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以后每个人都因道听途说而坏了规矩,本妃还如何掌管王府,你说是吗” “是妾身的错。” 萧云卿故作无奈地说:“先去外头跪着吧别落了人口实就不好了。” 萧云卿推说乏了,回屋补眠,便没再出来。 钱若水这一跪便是两个时辰,跪得两眼发黑,饥肠辘辘,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好这次不像她初入王府,没人理她。 在她刚被罚跪的时候,叶迁已经悄然出了王府,直奔镇西军大营,去请杜恪辰。 可杜恪辰却未第一时间赶回来,“叶迁,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吗王妃治理内院,自然有她的道理,本王岂能无端插手内院之事。” “可王妃明明是无中生有。”叶迁据理力争,“王爷让属下保护侧妃安全,可侧妃的伤还未好全,又在寒风中跪着,岂会是安全的” “你逾界了”杜恪辰身着银甲,面容微凛,那份铁血之气更是难掩,“从明日起,你回大营练兵。” 叶迁不敢再争,默默退了出去。 “王赞。”杜恪辰把他叫出来,“以后钱侧妃出府由你暗中保护,不必公开露面。” 王赞领命,“那叶迁” “他孩子脾气,过两天便没事了。”叶迁是他一手养大的,什么性子他最了解,不过是一时想不开。 “王府那边” “不必理会。”杜恪辰叹气,“继续操练。” 过了晌午,萧云卿才突然记得她罚钱若水之事,急忙出来扶她。 “瞧本妃这记性,一睡便什么都忘了,妹妹莫怪,妹妹莫怪。” 钱若水扯了一抹冷笑与她周旋,“妾身无事,王妃不必自责。” “这可不行,万一跪出病来,王爷该心疼了。”萧云卿满脸焦虑,“阿晴,快去请申大夫。” 钱若水趔趄起身,扶着银翘的手缓步前进,“麻烦王妃跟王爷说一声,今晚妾身怕是不能侍寝了。” “妹妹放心,本妃会安排妥当的。” 这就是萧云卿要的结果,钱若水不会急于这一时的争宠,来日方长,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申大夫来得正是时候,钱若水正有事要问他,苦于没有借口召他进府,正好萧云卿送了她一个机会。 申大夫垮着脸进来,“你怎么又伤了这三天两头出事,你让我怎么跟大当家说,他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会到凉州。” “没事的,只是跪久了,你给我点化瘀的膏药便是。”钱若水反倒安慰起他,“别让大当家知道,他爱操心的性子还是没改,他要是知道了,又该着急了。” 申大夫给她把了脉,“侧妃还是要静养。” 钱若水倚在贵妃榻上,双眉紧锁,“老申你在凉州几年了” “九年了,再有一年,我便能回豫州老家。”申大夫的眉目是欣喜的。 “在厉王到凉州前,你便在凉州了”钱若水是知道夏家的规矩,可在一个地方十年之久,似乎有些有违伦常。 “嗯,那时候这里还不是王府呢。”申大夫说:“这里从前是刺史衙门,厉王到了这以后,重新修建的。” 钱若水又问:“你可曾听说王府的医女楚瑜” 申大夫愣了一下,“这姑娘不是死了吗” 死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楚瑜之死? “没错,是死了。”申大夫肯定地说,“那一年,凉州城突发瘟疫,楚姑娘为救治百姓,以身试药,最后不治而亡。” 听着似乎是一个传奇式的女子。倘若传闻中,楚瑜已是一个死人,那必然是杜恪辰的手笔,也就是说这个人对他还有用处。而一个细作最大的作用,在于传递消息,也在于获取更深的情报。 钱若水若有所思,“厉王府在楚瑜死后,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事情。”申大夫回想了一下,“在那场瘟疫中,楚姑娘救了很多人,偏偏厉王府有很多奴仆因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而死亡。” 申大夫是夏家商号留在凉州的暗人。表面上是大夫,其实是专门收集此地的各种情报,上至边关布防,下至物价波动,都要在第一时间掌握上报,以便夏辞西及时了解大魏的世情民风,以及朝堂动向。是以,申大夫对厉王府的事了如指掌,也是他的职责范围。 “也就是说,在那之后,厉王府的人换了一拨”钱若水似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次年厉王妃到凉州,才又重新召募,其中的一部分是她从京里带来的人。” “萧云卿”钱若水皱了皱眉,看来她有必要对府中的仆从重新做一番调查,可粗略估算了一下,厉王府中有仆从近二百人,还不包括日常护卫王府安全的侍卫。 “厉王妃来之前,是太妃掌家,可太妃大都不管事,都是柳嬷嬷代管,后来因为掌家一事,王妃和柳氏还动过一次肝火。” “你的意思是,王妃和这位王爷的奶娘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和睦” 申大夫收起药箱,讪讪一笑,“这种内宅阴私,我是弄不懂,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比较实在,斗来斗去的,何必呢” “那倒也是。”平常人有平常人的幸福,他们不曾身处其中,自然也不会明白这些人为何非要争得头破血流,可到头来不过是为了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男人,而得到了权力又如何,能把这个男人的心也一并得到吗 钱若水刚刚穿越到这个异世的时候,也想着过平常人的生活,她不羁她放肆她随心所欲,她并不想像绝大多数的世家女被选在君王侧,所以没有必要太在乎自己的名声。而她出身世家,也必然不允许她低嫁寒门,她很幸运,有了自己的青梅竹马简飒。当时,她一心以为她会嫁入简家,相夫教子,执手白头。因为这是她曾与钱忠英的构想。 然而,计划是用来被打乱的,这话一点都不假。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钱若水只能背起行囊,远赴西北苦寒之地,不管这里是荆棘满地还是一马平川,她都没有回头的机会。 可能有一天她会像楚瑜一样,被软禁,终生不自由。而她对杜恪辰唯一的用处,只是帮她肃清府中的细作。 这也让钱若水意识到,皇帝为何不给她接头人的信息,就是怕她生变,怕她一旦被杜恪辰识破,就会失去对杜恪辰的控制。 可是从种种迹象看来,皇帝似乎对杜恪辰的掌控,并没有想像中的顺利。但她能肯定的是,楚瑜并不是她的接头人,皇帝必然还安插了细作在杜恪辰意想不到的地方,而这个人正在暗处监视着她。 为何会选中她钱若水问过自己无数次。唯一的可能,便是只有钱家与镇西军的恩怨摆在当前,而让杜恪辰忽略她是细作的可能。 总之,多想无益,她已经身在厉王府,不按照皇帝的指示去办,父亲和钱氏一门就会消失在大魏历史上。 “不过呢,这位楚姑娘的医术确实精湛。她在凉州的两年间,救治病患,分文不取,颇得百姓的好评。还有人说,等先帝的丧期一过,楚姑娘就是厉王妃的不二之选。” 果然是好大的八卦她就知道夏辞西布下的这些暗人,手中总会有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钱若水来了精神,“那厉王对这位楚姑娘又是什么态度” “厉王到哪都带着她,还把他收养的一个小姑娘,交给她抚养。哦,也就是那位高敏姑娘。”申大夫是知无不言,这也是夏辞西临走前对他的交代。 “高敏是她带大的”钱若水吃惊不小,“不是说是太妃带的吗” “太妃哪有那个功夫她只是看在高敏的哥哥救了厉王一命,才把她带在身边做做样子。其实,带大高敏的人是楚瑜。” “等等。可府里的人都说高敏是柳嬷嬷带的。” “楚姑娘死后,才是柳嬷嬷带着。”申大夫眼睛一亮,“对了,忘了跟你说这个柳嬷嬷。她本是太妃的家生子,后来许了人,生了一个儿子,入了镇西军,跟着厉王南征北战,也算是战功赫赫。柳氏就指着这个儿子养老,可是却死在狼口关。太妃可怜她老无所依,才把她带到西北,说是做个伴,其他是让她在府里终老。后来,她把高敏当自己的孩子养着。可是” “可是被我赶走了”这就是柳嬷嬷恨她的原因。 又是狼口关 钱若水表示,对这一段恩怨已经听到麻木。 这夜,杜恪辰在军营与将士们围炉共食一锅羊肉。除了当夜巡夜的将士和备勤的骁骑、神武二营外,杜恪辰特许在军营中可适度饮酒取暖,但不许过量,并由军中司马负责监督,若有饮酒过量者,军法处置。 “这不是长久之计啊”管易面有隐忧,“若是让将士们养成酗酒的习惯,还如何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杜恪辰负于立于火堆边,熊熊燃烧的篝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伟岸而又挺拔。 他立在那里,就是镇西军不败的标志。 “还不到和他撕破脸的时候。”杜恪辰并不是没有办法,而是不愿意让四十万镇西军成为他们兄弟内斗的牺牲品。皇上想削弱他的兵权,却不敢让减掉他一兵一卒,因为这些将士一旦分编入其他将军麾下,很有可能是统领一方的帅才,到那时,就不仅仅是四十万的军队。他只能一再地打压镇西军,从军费上削减,让他们没有更多的粮草储备,只能固守于西北。 这的确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但杜恪辰十三岁入军旅,磨砺了一身的霸悍之气,若是把他惹急了,他就算是抢也绝不会让镇西军受半点委屈。 “我知道你答应过先帝” 杜恪辰回首拍拍管易的肩,“只要有本王一口饭吃,绝不让将士们吃粥。府中能用的你尽管去跟王妃要。” “那钱侧妃的嫁妆” “还是”杜恪辰摇摇头,“暂时不要动。” 管易暧昧地笑起,“王妃的嫁妆可是第一年就用掉了,手头只剩几个庄子在收租,也收不了几个钱。萧朗元是清官,又是寒门出身,没存下几个钱,嫁妆自然也就少。可我看那钱忠英给女儿的嫁妆单子,是王妃的十倍不止。” “可你也该知道,王妃是王妃,她是本王的正妃,理应福祸相依。钱若水却只是一个侧妃,本王何时动过裴语馨和楼解语的嫁妆” 管易突然语塞,眸光闪烁,“户部苛扣的军费,拿钱若水的嫁妆来抵,又有何不可” “那也要征得她本人的同意,方能动用。”杜恪辰退了一步,可他知道钱若水对钱财之事非常在意,万万不会让人动了她的嫁妆。 杜恪辰故意留到很晚才走,离开时把叶迁留在了军营。 “小兔崽子跟了新主子,都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杜恪辰上马前,还是一脸的不悦,“以后但凡内宅之事,你都不能插手。” 叶迁是个耿直的孩子,自幼跟在杜恪辰的身边,习的是兵法,练的是取人性命的功夫,可是却从没学过杀人于无形。 “那也是王妃太小气。”叶迁有什么说什么。 杜恪辰怒斥,“不要忘记,她是王妃。” “王爷只命属下保护侧妃,属下只知侧妃,不知王妃。” 杜恪辰扬起马鞭在他背上狠狠抽了下去,“不分尊卑,自己去领二百军杖。” 杜恪辰走后,管易象征地罚了叶迁五十军杖,可叶迁却不领情,坚持打完二百军杖才下来。 叶迁的固执是很难被说服的。 眼看着叶迁也渐渐大了,管易突然意识到,叶迁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 他对着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高声喊道,“喂,小叶迁,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叶迁止步回眸,迟疑了半晌,回了一句:“要你管你自己还是光棍一个呢。” 管易被噎了回去,“想嫁老子的人多了去了。” “那你倒是娶呀” “老子没兴趣” 叶迁冷冷地收回目光,继续前行,“老子也没兴趣” 管易怒目,这孩子学坏了 “小叶迁,老子带你逛青楼吧” 叶迁额角微跳,“你这么明目张胆,鲁国公知道吗他老人家不知道的话,我不介意八百里加紧告诉他,让他抓你回去相亲。” 管易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侧妃出手了 夜已深,北风像是猛兽下山,肆无忌惮地咆哮着。树上的枯枝狰狞地摇摆,无端地孤寂蔓延开来。 杜恪辰踩着一地树影幢幢进了屋。 推门开,一股冷风跑了出来,扬起他的发,滚耳而过。 屋里没有掌灯,清冷空旷。 王赞如同鬼魅一般出现,“王爷。” “侧妃没有大碍吧”杜恪辰还是惦念着她。可谁叫她昨夜装睡装得逼真,以此逃过她的侍寝之夜。 她还没有做好侍寝的准备,这让杜恪辰很生气。 “申大夫来看过,留了药膏。”王赞照实回答。 “她睡了”他问。 “掌灯时分便睡下了。” 杜恪辰褪了鞋袜,“你去吩咐厨房,给本王准备宵夜。” 宵夜是柳嬷嬷亲自送过来,还带着打扮娇媚的锦衣,刻意投了杜恪辰的喜好,身上一点多余的香味都没有。 杜恪辰看着一桌子油腻的菜色,端起手边一蛊燕窝,微微蹙眉,“做一份冰糖燕窝需要多久” 柳嬷嬷低眉顺目,老实答道:“小火慢煨,大概是一个时辰。” “若是本王今夜没要宵夜,这燕窝该如何处理” 柳嬷嬷又答:“若是本王没要,到明日便是倒了去喂猪。只是这些东西平日都是要备着的,像王爷临时要了宵夜,厨下哪里来得及。” “王府平日里都是如此用度的”杜恪辰看着那冰糖燕窝升腾的热气,眉心渐渐拧成一个“川”字。 柳嬷嬷正了正腰杆,语气中带着无上的优越感,“王爷是亲王衔,按定制已经算是少的了,又不在京里,有些事情难免有失周全,且太妃又在府中,就更是不能马虎。” “王妃与各位女眷,也是如此安排吗” “都是按品级备下的。” 撤了丰盛油腻的宵夜,杜恪辰想到在土门关守城的将士们连冬衣都备不齐,心情甚是复杂。 若是减了王府的用度,他不知该如何和萧云卿开这个口,她们嫁到西北已经是不易,还要在日常上被苛扣,他已经无法做到一个夫君所应尽的义务,如何忍心让她们艰苦度日。 再者说,若是消息传到京里,难免又要被御史诟病,被百官嘲笑。这都只是小笑,横竖他不在京里,再难听的话也传不到他耳朵里,怕就怕先帝旧臣以此为由,揭开他和皇上之间那层龌龊。 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还不到时候,还没到与皇上正面交锋的时刻。 应该说,他并不愿意与今上为敌,不管他现下的处境有多艰难,他都不愿再见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杜恪辰行出横刀阁,信步在府中散步,朔风刚劲,衣袂被吹得扑扑作响,抬眼望去,府中已经陷入沉睡。 他似乎成了这个府中可有可无的人,没有他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想起他。他早归或是晚回,都没有人在意过。 萧云卿把内宅打理得头头是道,这应该是让人庆幸的。可她只是厉王的正妃,而不是他杜恪辰的妻子。 他其实也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妻子应该是怎么样的,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与萧云卿之间更像是他与叶迁或是王赞,谨守着自己的本分,绝不逾矩。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东院。 东院的灯也是暗着的,院着点了一盏小灯,有执夜的嬷嬷守在廊下打瞌睡。 杜恪辰走过去,那嬷嬷惊醒,起身行礼,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挥手让她退下。那嬷嬷也不敢走,裹紧棉袍走到耳房喝水。 杜恪辰推门进来的时候,钱若水便醒了。她的睡眠向来很浅,这是多年受训留下的习惯,不管多累多困,只要有人走近,她必须会被惊醒,做出应对的防备。 今天叶迁没来,换了王赞,钱若水对他不了解,总觉得他随时都在失踪,虽然他跟着杜恪辰的时候也是如此,可还是让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慌。叶迁始终都像是挺立的松柏,伫立在那里,只要她回头,便能看到他不远不近地跟着,莫名心安。 钱若水摸到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整个人是绷紧的,已然做出准备格斗的状态。在那人走到她榻前的刹那,原本面朝内侧身躺着的她,突然转身挥刀,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抵在来人的脖颈处。 刚刚好的力度,他会觉得疼,却不出半点血,但是能感觉到那是一把随时可取他性命的刀。 “王爷”就着天窗的光线,钱若水惊讶地发现来人正是杜恪辰,她的刀已经收不回来,忙换了娇媚的语气,“这么晚了闯入姑娘的香闺,王爷意欲何为啊” 杜恪辰的注意力却在她的匕首上。 这把匕首和他上次见过的一模一样,他明明记得,他已经把那把匕首收走了,放在他的武器库中,怎么还会出现在她手中。 难道说,她还有 她带那么多匕首做什么 防身 看她从榻上鱼跃而起的动作,简洁利落,直击要害,身手似乎非常了得。 杜恪辰满腹疑虑,眸光凌厉如她手中利刃,“本王记得,陈留钱氏是以孝治家,出过三十二位文臣,五十六位名士,不曾听说还有如此利害的功夫。” 钱若水收刀,点亮榻侧烛台,“正因为钱家都出文人,父亲认为我该学些防身的功夫,才不会被人欺负。” “这倒是稀奇,世家不都以培养大家闺秀为荣,琴棋书画等无不拔尖。早些年,你的诗社也是京中一景,哪里还会有功夫学这些” 钱若水呵呵地陪笑,“王爷也知道我是钱家嫡长女,以后是要保护弟弟妹妹的,就会作些诗如何能保护他们” “学功夫就能了”杜恪辰反问。 “王爷不是能保护大魏的黎民百姓吗”钱若水眨眨眼睛,显得特别的无辜和无奈,“我也是被逼学的,学了一些皮毛。” “皮毛”杜恪辰突然发难,展臂直击钱若水的咽喉。 钱若水侧身闪过,披散的长发拂过烛台,屋内的光线晃动,杜恪辰趁机封死她的去路,攻向她的下盘。 她凝神防守,轻点脚尖向上跃起,柔软的腰肢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向后翻腾,手中的匕首亦在腾空的瞬间飞出,直擦杜恪辰的脸颊而去。 破空声近在耳边。 杜恪辰后退几步,堪堪躲过。 在狭小的空间近身肉搏并非他所长,颇有一种施展不开的局促。他更擅长大刀长枪的你来我往,气势如虹,未尝败绩。 “这就是你说的皮毛” 钱若水拿眼横他,“你可以继续拿我当大家闺秀看,就当今夜没见过我” “本王已经见过了,如何能当没见到”杜恪辰耍赖,他不知道对于这一发现他该是惊还是喜,但肯定不会坏事,起码证明钱若水有自保的能力。“那日你被刺杀,在叶迁赶到前,你干掉几个本王的死士” “呃”这个问题好难回答,钱若水决定装死,“都是叶迁” 杜恪辰磨牙,“仔细想。否则”他捡起那把刀,“这刀如此精细,想必能打造出它的人,全大魏不出三人。本王若是上疏遇刺,把这刀往京里一送,你觉得整个尚书府能逃得了干系吗” “算你狠”钱若水忍了,“好像是七个吧。” 杜恪辰上挑的桃花眼又往上提了一分,奸笑道:“本王记得,一共也就七个人吧” “是吗”钱若水转眸一想,“那就是了。” 她能肯定杜恪辰不会往京里报,但是她不能让夏辞西的身份暴露。当日的七个人,有一半是他解决的。一个普通的商贾,能杀死镇西军的死士,这就是一个非常值得怀疑的事情。 “很好,明日随本王去军营。” 啊她没听错吧 “难道你想在府中与本王练练手本王是不介意的,可要是全府上下都知道你的身手,你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地。” “就算我与你去了军营,也会被嫉妒的目光杀死。”钱若水很清楚,杜恪辰是她要接近的人,同时又不能太过招摇地接近,这会让萧云卿等人对她更加忌惮。在没有把握拿下杜恪辰之前,她还是低调行事为宜。 “那好。”杜恪辰仰面躺在她的榻上,二郎腿一翘,痞气地说:“侍寝和练武,你二选一。” 钱若水假装思索,心中却把这个无赖骂了个遍,“回王爷,妾身要侍寝。” 杜恪辰深深地望了她一看。 一点如豆的屋内,她卸了妆的清丽面容,如同出水芙蓉般,找不出任何瑕疵。在晃动的灯影间,映出她藏于单薄亵衣内,玲珑剔透的身形,那令人遐思的诱人弧度散发着致命的芬芳。 潜伏在体内的猛兽蠢蠢欲动,如同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想要以一种入侵者的姿势,碾压她的清冷疏离,让她服从。 钱若水松开腰间的系带,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杜恪辰默默地凝视着她,不忍移开双目。 她深深地一个吐纳,转身坐在床沿,背对着他脱掉单薄的亵衣,露出大片白皙光滑的肌肤。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他太危险 钱若水的第一堂训练课,不是如何杀人,不是如何自救,而是如何在陌生人面前宽衣解带,且面不改色。在学习杀人之前,她先学的是如何去勾引一个男人,就算那个人肥胖如猪,脑袋谢顶,牙齿脱落,有严重的ed之类的功能障碍,她都要让他从心理上产生冲动。 如何把衣服脱得恰到好处,钱若水拿捏得刚刚好。亵衣挂在腰际,正好露出腰窝处的线条,不至于太直接,又让人心痒难耐。 而她的肚兜也是特别缝制的,采用中世纪欧洲宫廷式的系带束腰,在背后多加了数条看似简易却又繁琐的带子,与她白皙的肌色形成强烈的反差,造成视觉冲击,继而诱发撕扯的心理暗示。 她并不知道杜恪辰今夜会来,但她从入府的那一日起,便已经时刻准备着他出现的种种可能,格外注意这些细节。 在她第一次中招的时候,她特别设计了泡药汤的环节,还让她的侍婢在杜恪辰面前因为无力而把她摔在地上,半遮半掩的凌乱衣裳,欲露还露的透明肤色,都能引发一个正常男人对她的怜惜之感和蹂躏的渴望。 高敏对她的拖拽实属意料之外,但也起到了不小的成效,让她我见犹怜的形象更加入木三分,成功地引起杜恪辰的注意。 否则,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以马夫的身份出现。 然而,她要的不仅仅是本能的冲动。 杜恪辰的每个毛孔都张开着,叫嚣着,枕于脑后的双手慢慢团握成拳。他试图平稳自己的呼吸,可每一个吐纳,都让肌肉绷得更紧,俨然处于暴发前的隐隐蓄势。 不,不该是这样的。 他只是开个玩笑,他没想当真。 可眼前是她如缎般细滑的肌肤,触手可及。 他蛊惑般地抚触她的背,粗蛎的老茧辗过她光洁的柔软,细腻的质感从指尖直抵心尖。 那份粗糙的质感,让钱若水身子微微颤抖。 她回眸,发丝低垂,唇瓣轻启,柔魅的一笑,眉间朱砂鲜艳似血。 他的手指攀至她的脸颊,细细抚触,周遭变得极静,连肆虐的北风仿佛也停止了疯狂的咆哮。 “你真的愿意”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钱若水阖了眼,轻咬下唇,低声说:“妾身是王爷的人。” 他极力控制即将脱疆的**,哑声问道:“你曾经说过,不屑和别的女子共享一个男人,现下是改变主意了吗” “妾身会让王爷没有机会想别的女子”钱若水不再迟疑,顺势躺进他的臂弯,献上柔软的双唇。 他被强吻了 这是杜恪辰首先想到的。 应该是他主张才对,不是吗 怎么自己成了被扑倒的一方,她什么跨坐到他身上的,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只能跟着她柔软的双唇吮吸舔噬,汁液交缠,浑然忘我。 突然,一阵光亮闯入,房门被轻轻推开,“钱侧妃有何吩咐,奴婢睡得太沉,没看到屋内点灯。” 是冬雨。 钱若水趴在杜恪辰身上,快速拉过被褥盖住自己,斜眼望去,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奴婢”冬雨看到榻上一派旖旎风光,大着胆子说:“奴婢值夜。” “出去。”杜恪辰不再沉默,对这种不识相的侍婢非常恼火。 可冬雨却没离开,反倒举起烛台走进来,“今夜并非侧妃侍寝,为何会有男子留宿,侧妃可知通奸是大罪。” 萧云卿给她的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难道本王夜宿于此,还要提前敲锣打鼓,广而告之吗”杜恪辰抱着她坐起,两人的身体贴得严丝合缝,撩人姿势叫人脸红心跳。 冬雨膝盖一弯,跪倒在地,“求王爷饶命,奴婢不知是王爷,王爷恕罪。” “还不快走”他厉声喝斥。 可那冬雨仍旧跪在原地,“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钱若水不胜其扰,抚了抚额角,“不把她拉出去,她会一直跪着。” “你屋子的人怎么如何不懂事”杜恪辰烦躁了,那告饶声就像是蜂蜜嗡嗡直叫,穿透力太强。 “不是我的人,是王妃新给的。”她自然不会错过上眼药和吹枕头风的机会。 “王赞。”杜恪辰沉声呼唤。 话音刚落,王赞已出现在门外,一身黑衣隐于夜色之中。 “拉出去。” 屋内重新恢复安静。 钱若水望着紧闭的门,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王赞他,刚才都在” 杜恪辰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与叶迁,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平日随侍本王左右。” “所以,他什么都看到了”钱若水捂紧被褥,只露出一颗脑袋,不满地皱着眉头。 “回侧妃,属下什么都没看到。”王赞低沉的声音骤然在屋外响起。 钱若水推开杜恪辰,神情窘迫,“可你听到了” 王赞的声音带着几分羞涩:“属下会离远一点的,请王爷、侧妃继续。” 杜恪辰哈哈大笑,伸手攥她的被褥,惹得钱若水一阵白眼。 “方才你可不是这样的” 钱若水窝在榻沿,噘着嘴,一满的不悦,“方才我不知道王赞也在” “可还有值夜的侍婢呢本王进来时,院中还有值夜嬷嬷。” “值夜嬷嬷是谁” “本王哪里会认得” 钱若水心中了然,她带来的两位嬷嬷杜恪辰都是见过的,不认得的除了新来的两位还会有谁。 怪不得这几个人都抢着要值夜,还以为是为了讨好夏菊和银翘她们,看来是她太天真。 “你回横刀阁吧我累了。”钱若水松了口气,冷冷地下逐客令。 杜恪辰一晚上都处于被动,被勾引、被强吻,现下却还要被赶出去,这是何道理。想他十年征战,只有他喊停,哪有别人说不要的道理。 “本王今夜就在这里歇下了,不走了。”杜恪辰伸了伸懒腰,腾出半边床榻,轻轻一拍,“躺着。” 钱若水冷声道:“于礼法不符,还请王爷回横刀阁。” 大魏的礼制,王爷只能在王妃处留宿,其余侧妃、庶妃、侍妾等侍寝均在王爷的寝室。 “本王就是礼法。”他拉起她,往榻上一按,“闭眼,睡觉。” “王爷,妾身今日刚被罚跪,可不想明日还是遭此厄运,还请王爷体恤妾身的膝盖。”跪一次就够了,那是给萧云卿发泄的机会。若是萧云卿的怒气没地方出,她还会找机会整治于她,何不如让她罚了,免得惦记。 这才刚刚罚完一次,她可不想太快便有第二次,好歹也等她的膝盖复原。 “有本王在,谁敢罚你。”杜恪辰的手又抚上她精致的侧脸,爱不释手。 钱若水嫌弃地拍掉,“王爷总有不在的时候。” 钱若水平复心情,背对杜恪辰躺着,中间隔着的空间还能再躺一个人,心里盘算着明日该如何应对萧云卿的刁难。 “在想什么”杜恪辰支肘斜倚,“不高兴了” 钱若水不说话。 月已西斜,万籁寂静,摇晃的树影倒映在窗棂,似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他沉思了半晌,说:“本王一直看不透,你为何要到凉州,既然来了,却又处处表现出对君命的抵制。难道说,你到凉州来是有不得己的苦衷,还是说皇上强迫你” 钱若水转身,对上他微恼的眼眸,语气一如往常的不紧不慢,“像我这般的家世人品,就算嫁不了王公贵族,嫁个低一点的门第,也是一家主母。我到凉州,说好听是厉王侧妃,可上头总有一个王妃压着,时刻在提醒着我,我不过是一个侧室,我连与自己夫君相拥而眠的机会都要靠王妃的体恤。没错,若不是君命难违,你以为我会到凉州来吗你与皇上的兄弟之情,说白了,是皇上忌惮你手握重兵,厉王府的细作除了楚姑娘还有别人,你怀疑过我,不是吗,怀疑我到凉州的动机,可我只是想保住钱氏一族,仅此而已。至于皇上有何打算,王爷难道看不出来,钱氏对皇上而已,已经是一颗将弃的棋子。” “我爹是先帝旧臣,在朝中新旧势力的针锋相对已经出水面,先帝旧臣一党为我爹马首是瞻。皇上赐婚之举是存了让我爹抗旨的心思,他便有机会以抗旨为由,削去我爹官职,打压旧臣一党。可他也想到了,我爹会答应,因为这些年来在镇西军的军费上,我爹从来不曾反对过,皇上说减便减,骂名他来背,也是为了保住钱氏一门的荣耀。我爹答应又是另一番的盘算,因为钱家与镇西军有旧怨,我的到来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不给王爷您添添堵,皇上怎会甘心。这一石二鸟之计,难道王爷看不明白吗” 有些话,要在适当的时候说出来,才会让人信服。 尤其这个人是杜恪辰。 他太危险,他手中握着太多的人命,她只能一点一点地让他心软,让他放松警惕。 钱若水相信,倘若她入府之初,就直言他与皇上的龌龊,一定会是和楚瑜一样的下场。 而现下他又如何 钱若水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她不会认为,他们之间可以亲近到无语不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还好她的催眠术没有生疏。 “你因何而来,本王没有兴趣知道,不过就是一些是非恩怨,但你是本王的侧妃,这一点勿庸置疑。至于其他的”杜恪辰停顿下来,声音骤冷,“西北与京城相隔万里,他能在本王府中安插他的人,又怎知本王不会施以同样的手段” 钱若水打了一个激灵,他这么直白的告诉她,他在宫中也安插了眼线,是想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吗 “但是,你却是一个意外”杜恪辰又一次抚上她的脸,动作轻柔,如视珍宝般小心翼翼。看来她真的不知道,不需要钱氏一门与镇西军的恩怨纠葛,只要她这张脸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心就乱了,也足以让他身边的人对她万般防备。 其实,她们并不完全相像。钱若水的五官更精致,也更清冷孤傲,没有那人灿若桃李的笑容。钱若水不爱笑,那寡淡疏离的样子,并不如那人讨喜。然而,也是她这般不喜不怒的样子,让杜恪辰有了一再接近的冲动,想看看她放肆大笑的样子,是否也会如那人般,让他怦然心动。 钱若水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眼中,她看到不加掩饰的深情而绝望的凝视,仿若她是他前世恋人,今生无缘。 她漏掉了什么 她伸出食指,在他眼神规律地晃动,声音充满蛊惑,“王爷,夜深了,该睡了。” 她的食指盈白如玉,在黑夜中散发着圆润的光泽,他不知觉地多看了几眼,眼皮渐渐沉重,用力眨了几下,终于缓慢地阖上,发出均匀的呼吸。 钱若水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的催眠术没有生疏。 进入梦乡的杜恪辰,少了平日凌厉的肃杀之气,深邃的五官添了三分贵气,比略带忧郁气质的管易,更具名士风范。 想当年,杜恪辰凯旋回朝,她也曾趴在云霄阁的最高处,看着他铁甲寒衣走过如织人潮,目光尽浸峥嵘,带着对死亡的敬畏与悲悯。 她曾想过,这样一个手染鲜血的战神,将来会如何对待他深爱的女子。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稍纵即逝。 此时此刻,他与她同榻而眠,她却没有希冀。 以他的精明,总有一日会发现她的秘密。 而在他发现之前,她要想办法完成皇上的任务,保全钱氏一族。 杜恪辰这一夜睡得极沉。 他似乎梦到他初入军营的那一年,桃花灼灼,人却比花娇。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死心塌地地走上征战之路,只为了她心中不灭的英雄梦。 然而,昨日种种已逝,他们之间已如长江天埑,一水永隔,物是人非。 “王爷,该起了。”钱若水轻轻摇醒他。 杜恪辰吃力地睁开双眼,一抹光线刺入瞳仁,他不悦地眯了眼,抬腿把榻上的另一个踹下去,“滚” 钱若水来不及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直抽气,抓起掉落的枕头往他身上砸去,“杜恪辰,你敢踢我” 杜恪辰有很严重的起床气,不是睡到自然醒,吵醒他的人一天都没好日子过,而他一整天都会黑着脸,一副老子很不爽的表情。 可钱若水并不知道。 “拉出去,一百军杖。”杜恪辰蒙头又睡去。 要打她钱若水都惊呆了,这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睡醒便翻脸不认人。 她爬上床,拉开被褥,对着他的鼻子用力掐下去。 杜恪辰呼吸不顺,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折,还好钱若水早有防范,转腕反击,逼得他愤怒地睁开眼睛,两个人在榻上扭打成一团。 在院中忙碌的仆从听到内里的动静,好奇地伸长脖子张望,鉴于昨晚杜恪辰发落了冬雨,都不敢上前。连王赞都是远远地倚在院中的树影下,悠闲地吃着他的早饭,并不上前。 这王爷果然神勇,一大早又折腾上了。 “怎么是你本王怎么在这”终于清醒地杜恪辰怔怔地望着衣裳不整与他打得难得难解的钱若水。 钱若水趁他恍神之际,一拳打向他的左眼。 杜恪辰捂着眼睛哀嚎,“打人不打脸” “你刚刚还把我踹下床呢”屁股到现下还疼着呢。 “有吗”杜恪辰为难眨眨眼,似乎正在回忆,恍惚间似乎真有这么回事,“那也是你吵醒本王。” 钱若水嫌弃地松开他的衣襟,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袍,语气恢复如常,“日上三竿了,王爷似乎误了早操。” 杜恪辰闭着被打疼地那只眼,脸黑如墨,“什么时辰了” 钱若水故意挤兑他,“不知道,人都被赶跑了,又有王赞在门口守着,没人敢来打扰王爷安眠。看这样子,也不会太早,王爷误了军中早操,我也误了给王妃请安的时辰。” 横竖都误了,杜恪辰索性继续躺回榻上,支使钱若水,“你把本王打坏了,上来陪本王继续睡。” 钱若水却不肯让他再睡,“王爷还是起吧,昨夜一闹,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这东院。王爷留宿已是不合礼法,若是再睡到日上三竿,连军营都不去,妾身这红颜祸水的罪名,岂不是要坐实了” “这不就是皇上要的”杜恪辰轻笑,心生一计,“本王倒想看看,皇上还会有什么后招难道你不想知道,皇上让你到凉州的真正目的吗” 钱若水讶然,她怎么没想到这招,倘若杜恪辰肯配合的话,她应该能很快找出王府的接头人,并完成皇上的任务,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如此说来,王爷会偏袒于我,让王妃不能责罚”钱若水试探性地问道。 “对,不仅如此,你还要随本王去军营。”杜恪辰终于清醒,开了凌厉的眸,笑意溢出,“作为一名宠妃,你必须随侍本王。” 钱若水倒是不介意与他唱这一出戏,美目微动,看着他被打的左眼强忍着笑,“那我去梳洗打扮了。” “等等。”杜恪辰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中,翻身将她压下,头一低,精准地含住她的唇,以攻城掠地的方式在她的唇齿间扫荡。 这一次,是他主动的,滋味甚妙 然而,等杜恪辰出门时,刚转晴的脸更黑了。 因为他的左眼已是一片青黑。 这女人下手真狠 杜恪辰在东院留宿这件事,萧云卿晨起时便已知晓。 冬雨在院中跪着,据说是被杜恪辰发落了,坏了他的好事,让她自己反省,天亮时交由萧云卿处置,不得再让她出现在东院。 冬雨昨夜的哭喊声也惊动了邻近院落的石清嫣和闵雅兰。 天刚一亮,便梳洗打扮,前往萧云卿处打听消息。 “昨夜东院发生了何事,吵得人不得安眠。”闵雅兰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也不知道钱姐姐怎么了。” 石清嫣形容憔悴了许多,原本丰腴的身材清减不少,她微微一笑,语中带刺,“钱侧妃向来事多,兴许是被王妃责罚,又伤了哪里,小伤要说成大痛,大痛要痛不欲生,才能引起王爷的注意。闵妹妹与钱侧妃一向交好,难道还不知道钱侧妃的伎俩吗就知道装病。” “姐姐这么说是在嫉妒钱姐姐吗”闵雅兰也不妨把话挑明了,“先前是你受宠,钱姐姐也没在背后说你半句坏话,你失了宠倒是见不得别人好,有本事你把王爷抢回来,不要在这说风凉话。我看姐姐这样,是不是也想装病” “你”石清嫣寡言少语,不像闵雅兰嘴甜讨喜,“我才不屑呢” “姐姐是不屑还是没本事啊”闵雅兰存心挤兑她。 “妹妹也刚侍过寝,看来王爷也不是很喜欢妹妹。” 闵雅兰脸色骤变,捧起茶杯一口饮尽。 萧云卿慢条斯理地行出,“一大清早便听到你二人的声音,都是自家姐妹,谁伺候王爷不都是一样的,何必争风吃醋。王爷总会有腻了的时候,楼氏便是最好的例子。就算她能盛宠不眷,也不是一件坏事。王爷至今还未有子嗣,若是她能生下一儿半女,也是王爷之福。这怀胎十月之久,两位妹妹还怕没有机会伺候王爷。” “王妃。”石清嫣起身施礼,“依妾身看,只有王妃才有资格生下王爷的长子,若是侧妃生下子嗣,那也是庶出,岂不是叫人笑话厉王府不知礼法,没有规矩。” 萧云卿轻扶发髻,“本妃福薄,没能为王爷延绵子嗣,成婚二载有余,本妃也死了心,只盼妹妹们能早日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王妃这般雅量,倒显得妾身小家子气了。”闵雅兰嫣然一笑,“妾身自当谨守礼法,为叫王妃为难。” 萧云卿说:“什么礼不礼法,本妃也不在乎。凉州远离京城,又没有御史盯着,何苦为难自己呢二位妹妹也不必太拘常礼,该变通的时候还是要变一变的。” 闵雅兰弄明白了,王妃这是想让她们各显神通的意思吗 钱若水受宠也就这一两天,萧云卿话中却处处提及子嗣和身孕,这不是在提醒她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钱若水继续受宠,否则她一旦有了子嗣,将再没有她们争宠的机会。 而杜恪辰又不是一个多情的人,楼氏失了宠便被扔到西院自生自灭,钱若水也会有同样的下场,只要她们也能挤掉钱若水。 至于所谓的礼法。王府的内宅是萧云卿主持,该守何种礼法,那是她说了算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宠妃之路 萧云卿的话再清楚不过,但看她们能不能体会。 “王妃,王爷派奴婢来传话,他带着钱侧妃去了军营,教她如何识马,以便尽快购齐夏公子要的单子。”银翘被留下来传话,面对三双极尽压制恨意的眸子,倍感压力。 “你是银翘吧”萧云卿挑眉问她。 银翘眉眼低垂,“回王妃,奴婢银翘。” 萧云卿身子斜倚,又问:“你是钱家的家生奴婢,跟着侧妃有些年头了吧” “回王妃,奴婢五岁便跟着小姐。” “看这样子,是个懂规矩的,怪讨人喜欢的。”萧云卿笑得夸赞了一番,“听说昨夜是冬雨值夜。” 银翘暗叫不好,“回王妃,是冬雨值的夜。” “三日前,本妃才叫冬雨这丫头去了东院,值夜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叫一个新来的丫头她就算再伶俐,也没有你深知钱侧妃的喜好,因而冲撞了王爷和侧妃。冬雨也是个知礼的,在本妃院里向来没出过大错,怎么到了东院,就出事了呢” 萧云卿的发难,银翘完全没有准备,“这” “身为侧妃的贴身侍婢,却没有对新来的仆从做好引领之责,以致王爷震怒。冬雨被罚跪了一夜,而你却一夜睡到大天亮,置身事外。这可是钱家的规矩” 银翘扑通跪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就让本妃告诉你,什么是厉王府的规矩。一人受罚,你们整个东院的奴从都脱不了干系。来人,把东院的奴仆都叫过来,昨夜冬雨跪了多久,便让他们跪同样的时辰,以儆效尤。” 冬雨被罚,钱若水已经出府,并不知道王府发生的一切。 她故意穿了一件曳地的宫装,发髻上插了金步摇,摇曳生辉,外面还披了一袭狐皮大氅,看起来富贵逼人。 她步下马车时,杜恪辰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说好是来练武的,怎么像是要去赴宴。 “你故意的”杜恪辰勒马上前,挺身一跃落地,稳稳地立着,拧着眉不悦地看着她一身贵气的打扮。 钱若水笑带微笑,刻意加黑的眼线显露着高贵与清冷,“说好是宠妃的,妾身总要给王爷长长脸,不能太寒碜了。再说了,宠妃就是来扰乱王爷正常的生活,若是一身劲装出现,这与王赞有何区别” 杜恪辰轻抚青黑的眼眶,闷闷不乐地往前走,“你就是故意的” 钱若水喊住他,下颌微抬,“说好是宠妃的,王爷你怎么先走了” 杜恪辰抚额,折回来与她并肩同行,“你准备如何与本王练武” “我是来当宠妃的” 杜恪辰执起她的手,语气亲昵,“本王有个绝密之地,既能当宠妃,又能练武。” 说话间,一列甲士手持长枪跑了过来将钱若水团团围住,步伐整齐,面容肃穆。从甲士的身后,走出一名腰胯长剑的而立汉子,肤色黝黑,身材略瘦,一身与杜恪辰相似的铁血之气。 “褚传良,你他娘的闲着,围着老子想挨揍啊”入了大营,杜恪辰一身的兵痞气便显露出来,加上起床气未散,语气更是差到极点。 褚传良一眼便看到他被打黑的眼眶,冷哼一声,“原来已经有人揍过你,那就不用我动手了。自己带着你带来的人出去,不要让我动粗。” 杜恪辰了然。管易早操过后回府,清算府库的余银,在进帐房前,看到他带着钱若水出门,必是让人快马加鞭到大营通风报信。 “你是主帅还是我是主帅”杜恪辰握紧钱若水的手,“本王带侧妃巡视大营,难道还要经过你的批准吗” 褚传良侧眸,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与他出生入死的男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凉州大营的规矩是,但凡有陌生人出入军营,需报经当值统领批准,方可进入。不好意思,老子正是今日当值统领,主帅难道想坏了自己立的规矩不成” 杜恪辰默默扶额,心想这规矩是自己立的,跪着也要遵守。 “好吧。”他说,“本王带侧妃入营,你他娘的敢不批准吗” 褚传良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老子不批” “你他娘的敢”杜恪辰怒目,可因为一只眼睛黑了,煞气减半。 “老子当值,老子就不批” 杜恪辰抡袖子,叫板:“老子硬闯” 褚传良做了个请的动作,“按主帅立下的规矩,必须连挑十八营统帅,才算闯营成功。” “本王好像记得,只要十八营统帅半数以上同意,也能否掉当值统领。”他才是立规矩的人。 褚传良并不否认,“可惜,主帅帐下十八营统帅全数否决。” 杜恪辰嘴角抽搐,“他娘的,你们成心是吧” 褚传良抱胸扬眉,遗憾而又挑衅对他说:“主帅,好久没打了,来一场吧” 钱若水早就退至一侧,兴灾乐祸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身为导火索的她,完全没有成为众矢之地的惭愧,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悠闲惬意。 “不能入营,但是能观战吧”被遗忘的钱若水弱弱地问,眼神着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揶揄。 杜恪辰心中直冒火,“看吧,看本王如何闯营成功。” 钱若水很不给面子地叹气,“放心,王爷,我会给你收尸的。” “你”杜恪辰咬牙。 褚传良朗声大笑,大手一挥,甲士整齐地让出一条道来,“主帅,请吧。” 大营的正中央就是练武场,场中的高台是比武场,四面飘扬的旌旗写着张扬的“厉”字,无不彰显着大魏第一战神的不世之功。 在练武场边,其他十七营的统帅早已列队等候,每个人的身后都是各营的帅旗。 “末将参见主帅。” 虽然说军无常礼,杜恪辰又是闯营,可到底还是一军主帅,各营统帅对他的服从与尊敬已融入骨血。 在镇西军中,这十八营的将士乃是军中精锐,每一名士兵都是杜恪辰亲自考校挑选,不敢说有万夫莫敌之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到,能在战时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而这十八营的统帅,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与杜恪辰不相上下。想要胜一人易,连胜十八名统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冉续重生,也不一定有必胜的把握。 “谁先上”杜恪辰跃上比武台,目光扫过十八位统帅,头皮一阵发麻。 褚传良跟着缓步上台,“末将骁骑营统帅褚传良,请主帅赐教。” 原来他就是骁骑营的统帅。 骁骑营是轻骑兵营,执行的是夜袭、偷袭以及暗杀的任务,与杜恪辰一样轻装上阵。 台下,叶迁搬了张太师椅过来,钱若水堂而皇之地坐下饮茶,叶迁和王赞分列左右,威风八面。 杜恪辰使的是长枪,枪头划出的弧线,宛如闪电撕开天空的轨迹。 褚传良抽出长剑,剑身赤黑,那破鞘而出的声音,已隐约能听到哀嚎声。 战势一触即发。 “你怎么不打啊”杜恪辰迟迟不见对方进攻,悠然地扭动脖子,“快点打完吃饭。” 褚传良不紧不慢地走近,“老子在想要不要让一让你。” “手下败将还敢口出狂言。”杜恪辰横枪进攻,逼得褚传良节节败退,持剑挡在身前。 场边,战鼓擂动,响彻四野。 “他们似乎是在消耗王爷的耐心。”钱若水眯着眼观察场上的局势。 褚传良不进攻,一味地防守,杜恪辰讨不到好处,攻势凌厉,却未讨到半分好处。 叶迁说:“褚帅并非王爷的对手。” 钱若水并不否认,“但他在消耗王爷的耐心,王爷失去耐心必然强攻,强攻则消耗大量体力。褚传良打一场,可王爷要打十八场。如此一来,这闯营还未过半,王爷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败下阵来,闯营失败,那我就得灰溜溜地出营。这样一来,很没面子,你不觉得吗” 叶迁看着场上胶着的局面,如钱若水所言,杜恪辰是进攻的一方,而褚传良见招拆招,与他势均力敌。 “其实,王爷也不是拿不下这局面,只是他怕伤了自己的爱将,褚传良也吃透他这一点,是以才会有恃无恐。”钱若水一针见血的评论,让王赞惊讶地蹙起了眉。 “慢着”钱若水起身,施施然行至比武台下,“王爷虽是闯营,可到底是自家兄弟,刀枪无眼,切不可伤了和气。依妾身之见,不如赤手空拳,以免误伤。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杜恪辰扔了长枪,乐见其成,“就依你。” 褚传良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好,便不用兵刃。” “以比武台为界,被打下台者为败。” 二人重新开始。 都是用惯大力长枪的人,赤手空拳的招式略显粗鄙,却胜在实用,招招直击要害。 杜恪辰不再虚耗体力,力求速战速决,一记手刀砍在褚传衣的侧颈处,顺势将他踹下比武台。 第一局杜恪辰胜。 褚传良拍拍身上的尘土,拱手道:“主帅,你又不是第一次带女人进军营,每次都让你大展威风,这一次末将等不会手下留情的。” 钱若水目光幽幽地望着杜恪辰,似笑非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本王真的有隐疾 杜恪辰走近,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别听他胡说,本王没带过什么女人。” 钱若水垂眸一笑,“难道王爷没带王妃来过妾身是什么身份,妾身心里清楚。王爷带谁来,营中诸将都会以礼相待,唯独钱忠英之女。这里不欢迎我,我知道。” 杜恪辰失望地摇头,却不再解释。萧云卿从未到过军营,她嫌这里杀戳之气太重,业障太深,虽为厉王正妃,却一步都不肯踏入。 第二场是神机营统帅宋平。 神机营是弓箭营,集合了镇西军的神射手,个个都有百步穿杨的神技。宋平更是不在话下,听闻他天生神力,能张百石弓,箭无虚发。 剑门关一役,他一箭射穿敌方的战鼓,泄了敌方的士气,从而一举奠定胜局。 这明显就是作弊,但也不失为另辟蹊径的好办法。 钱若水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非常钦佩宋平的急智。 宋平年纪略长,目光如炬,立在比武台上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于万万人之中,他自从容不迫。这才是一个神射手应有的素质,心平,气顺,才能命中目标。 在一场消耗体力的硬仗之后,接着再来一场比定力比沉稳的比赛。 不得不说,这都是杜恪辰调教出来的人,思路清晰,战术明确,就一个字“耗”。 宋平抽箭的那一刻,钱若水就能预见结果。 他的人与弓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杜恪辰的射术也不差,只是没有宋平的稳定。 十只箭,宋平全中红心,杜恪辰偏了一只。 第二场,杜恪辰败。 第三场,对阵神武营统帅蒋青彦。 那青年将军走上比武台,身上的铁甲已有多处磨损,袖中透出来的外袍,似乎还打了补丁。 钱若水问下场休息的杜恪辰:“这是颖川蒋氏的人吗” “正是。他父亲是文渊阁大学士蒋方,你应该是见过的。” “见是见过,可蒋家也不是落魄世族,怎么这位蒋帅穿得如此寒碜” 杜恪辰眸光微滞,端起茶碗一口饮尽,一言不发地上了台。 她说错什么了钱若水一头雾水。 蒋青彦是镇西军最年轻的统帅,统领步兵营,十八般武艺精通,各种武器均能得心应手。 “主帅,请挑兵器。”他说。 杜恪辰扫了一眼架上的兵器,“方才说了,刀剑无眼,还是直接打吧。” 蒋青彦说:“末将好不容易能与主帅对阵,不动兵器,未免也太扫兴了。” “若是平日,本王还能答应你。可这是侧妃之命,本王不敢不从。”杜恪辰一副荒淫王爷的没出息模样,对着台下的钱若水猛抛媚眼。 钱若水也不示弱,高声道:“妾身进不进军营倒是小事,伤了王爷的贵体,你们谁能担这个责任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自然也有话语权,各位将军你们说,对不对” 没人敢反驳她的话,因为她说的没错,这场闯营之战就是针对她。没有她,杜恪辰也不必过这十八人的阵仗。一人对阵十八人,自然有权利对规则略做改动。 只是,她话语中那高高在上的口吻,着实令人不喜。 蒋青彦并不妥协,说:“军中操练向来如此,钱侧妃若是怕伤了王爷,何不打道回府,末将等自然也伤不到王爷。” “你以为是我想来吗”钱若水风情万种地扬了扬眉,眸中波光微动,“你们家王爷非得让我来,到了军营,你们不让我进来,非要摆下闯营大阵,王爷如何能不应战这男人最要面子,何况是当世战神的厉王殿下,你们好歹也跟王爷出生入死,就不能不驳他的面子,让他耍一回威风。” “这十八营的统帅都是王爷一手调教的悍将、猛将,他纵有万夫莫敌之勇,也不会伤你们一分一毫。”钱若水继续朗声说着,神情却是慵懒悠闲,“一十八场打下来,不论输赢,他都已经耗尽体力,这一日的安排也就算是废了。我能不能继续在凉州大营闲逛或是做些什么,怕是也不能够了。其实,蒋帅不是真的想用兵器,而是借机拖延时间罢了。” 钱若水望向渐渐偏西的红日,撩袍起身,“王爷,别比了,我们回府。” 蒋青彦幽幽一笑,“钱侧妃怕是不知道军中的规矩,这十八场的比试一旦开始,除非闯营之人再也站不起来,否则他都必须打完这十八场。” 钱若水讶然,破口大骂:“这规矩是哪个混蛋定的” 十八营统帅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杜恪辰的方向。 杜恪辰翻了个大白眼,“这规矩真是本王定的你们不会弄错了吧” “你还愣着做什么合理运用规则。”钱若水提醒他。 杜恪辰僵在唇边的笑容漾开,就势倒在比武台上。 众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在台上像孩童般耍赖的男子,是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帅王爷。 “唉哟,本王起不来了。”耍赖是他的拿手绝活,但从来不会在他的同袍兄弟面前。他相信这一次自毁形象的耍赖,会在军中引起不小的轰动。他好歹也是有正面形象的王爷,以后还怎么统帅三军立威。 钱若水摇头轻叹,这么拼也是醉了,她的宠妃之名怕是会很快传回京城。 “本王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你要负完全责任。”在回程的马车上,杜恪辰继续着他的无赖之路。 钱若水不理会他,闭着眼睛装睡。 杜恪辰很聒噪地喊着:“喂,装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喊了好半天,钱若水都没有睁开眼睛,他也只能做罢,蔫蔫地窝在角落。 良久,钱若水终于开口:“若是我没有喊停,你会打完十八场吗” “应该是会的。”杜恪辰据实以告。 “明知打不赢还是要打吗” 杜恪辰说:“兴许会赢,只是会伤了他们。” “所以,还是会输。”钱若水睁开眼睛,“你在走之前故意放口风给管易,让他有通风报信的机会。你没有忘记军中的规矩,因为是你立下的。你知道他们一定会摆下闯营的阵仗,你还是带我来了。你明知道闯营并没有太大的胜算,为何还要闯” “太久没舒展筋骨,动一动没有坏处的。”杜恪辰并不否认刻意的安排。 “你想尽快坐实我宠妃之名”钱若水并不肯定,他真的要引蛇出洞。 杜恪辰默认。 钱若水了然,倾身向前,在他脸颊印下一吻,向下移至脖颈处。 杜恪辰先是一怔,继而扣住她的后颈,霸道地掳住她的双唇,继续清晨时的甜美滋味。 一吻方罢,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钱若水不知何时已跨坐在他的腿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媚眼如丝。 杜恪辰抹去她唇边溢出的银丝,置于唇边,以舌轻扫,眸光灼灼。 怪不得石清嫣和楼解语对他如此念念不忘,若她也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也会受不了他霸道的温柔,深陷其中。 “王爷,石妹妹和闵妹妹侍寝都有赏赐,为何我却没有呢”钱若水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要我配合王爷成为宠妃,那赏赐什么的也不能少,你说是吗” 她到现下还惦记着她的嫁妆。 真不愧是钱忠英的女儿,嗜财如命。 “可是你并没有侍寝呢,本王怎么赏赐”杜恪辰存心逗她。 钱若水想了想,“是王爷不让我侍寝的。” “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杜恪辰矢口否认。在钱若水面前,他变成有点猴急,那种心情很复杂,很难用言语形容。就像是未经人事的少年郎,想品尝她的美好,又害怕让她失望。倘若没有钱忠英,依他的性子,早就与她抵死缠绵。 “王爷,你是不是那里有问题”钱若水意有所指地瞄向他的下腹,眼神暧昧,“妾身似乎听到府中有传言,王爷似乎受过很严重的伤,那里不太好使” 杜恪辰缩了缩脖子,“谁有问题了,胡说。哪个坏本王的声誉,让本王知道一定饶不了她。” 钱若水仍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抚上他结实的胸膛,慢慢地滑至腰侧,“王爷,你一定没在马车上” 逼仄的空间,摇晃的车厢,还有马蹄踏过青石路面的声响,充满着不曾有过的紧张与刺激。 杜恪辰摒住呼吸,感觉她的小手一寸寸地往下移,那份难以言喻的酥痒直抵四肢百骸,血液流转,心跳加快。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你” 她的手骤然停住,不再往前,停在腹下三寸之地游走,那温热的触动足以让人发狂。 杜恪辰耗光所有的理智,才用力握住她乱动的小手,“本王不知道,世家还教这个” 他的掌心热度烫人,钱若水反手握住,“知道要到凉州,要与很多女人争宠,我特地找了书来看。” 杜恪辰的内心一片哀嚎,这钱忠英跟他肯定有仇,他养这么个女儿是来毁他的。 “其实,跟你说实话。”杜恪辰挪动臀部,与她拉开不小的距离,“本王真的有隐疾。” “隐疾” 难道他真的不行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不是不想爱,而是不能爱。 “嗯,本王”杜恪辰烦躁地推开钱若水,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闷声道:“一年前,本王去关外狩猎,遇到狼群袭击,受了很严重的伤,从那以后,本王就” 钱若水惊得瞪大眼睛,“王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本王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在侍寝的时候才会赐下各色珍宝,不让她们坏了本王的声誉。”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她需要好好地消化一下。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石清嫣和闵雅兰都是完璧” 可她们都认为自己侍了寝,并且还耀武扬威。 “嗯,本王跟她们说,这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以后本王会给她想要的一切,只要她乖乖听话,服侍本王。”杜恪辰无脸见人,别扭地转开脸,不让她看到他的伤心难过。 “王爷的意思,那是封口费” 杜恪辰艰难地点头,“你放心,本王也会给你封口费的。” 一路上杜恪辰都闷闷不乐,回到府上,他径自去了书房,留下钱若水一个人心神不宁地回到东院。 管易在书房等他,“你这是什么表情没能一展雄风的愤懑难平” 杜恪辰翘着腿坐下,挑眉怒视,“本王什么时候立过闯营的规矩” “今日。”管易对答如流。 “闯营就闯营,他娘的还搞十八营统帅,你是怕本王死不了是吧”杜恪辰拿起镇纸丢过去。 管易侧头躲过,“这样才轰动热闹。” “结果你知道了” “嗯。”管易叹气,“可惜啊可惜,可惜钱忠英养了这么一个好女儿。好白菜都逃不过被猪拱的命运,你说是吗” 杜恪辰磨牙,“你说谁猪呢” 管易收起玩笑之色,“不得不说,钱若水真的是同龄的世家女中出类拔萃的一个。胆色过人,气度不凡,面对我镇西军十八名捍将,竟然面不改色,侃侃而谈。最后,成功地让一代战神厉王殿下倒地耍赖。真是可惜了,皇上竟把她给了你。” “也因为她是这样的人,皇上才敢让她来。” “你真的准备专宠她一人” 杜恪辰脸色黑了下来,“本王刚刚在马车上被她调戏,不得不承认本王不举,才逃过此劫。” 管易噗嗤大笑,对他竖起大拇指,“王爷勇于面对自己的缺陷,小生敬佩之至。” “得了吧你”杜恪辰轻嗤,转移话题:“京里有什么消息” 管易说:“钦天监预测,今冬西北将是一个寒冬,应早做准备,否则会有更多的将士受冻挨饿。” “府库还剩多少银两”杜恪辰很郁闷,可他身边危机四伏,又要兼顾镇西军四十万将士的温饱,委实有些力不从心。 “只怕支撑不过这个冬天。” “增加军费的折子送上去了没有” “入秋时就送京里了。” 杜恪辰面色凝重起来,“看来本王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管易却旧事重提,“钱若水的嫁妆” “不能碰”杜恪辰态度强硬,“要是让将士们知道,他们身上的棉服是用钱忠英的钱买的,还会有人穿吗” “穿啊,为何不穿这是钱忠英应该做的,只有你看不开罢了。”管易直击要害,“我知道,你是怕钱若水要是知道你动了她的嫁妆,会有其他的心思。” “何止是心思”杜恪辰一想到夏辞西给她买的一车车东西,至今还有酒坊每个月定期给钱若水送钱,记的是夏辞西的帐。他的侧妃,他的女人,他堂堂大魏厉王却要靠一介商贾帮他养着,这不是奇耻大辱是什么。若是他再把嫁妆变卖,就会有无数个夏辞西对着他的女人献殷勤。 但这些话,他不能对管易说。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这是钱若水随身的匕首,随时都能取本王的顶上人头。” “钱忠英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管易也是纳闷了。世家对女子的教育,无非是德才兼备,且教习管家的技能,从没听说还有练武的,“不过,飞燕儿也习得一身好武艺。” “她不同,她出身将门,不会武岂不是笑话。” “本王必须更加地小心,哪天在睡梦中被一刀毙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现下,还不是惹怒她的时候。” 管易眯了眯眼,像是只得道的狐狸,“老杜,别陷进来不知道怎么出来。” 杜恪辰抬眸,与他深深凝视,骂道:“老子连个心爱的姑娘都没有,这也活得太憋屈了。” 不是不想爱,而是不能爱。 在这看似平静的厉王府,有太多不知名的危险,只要一个不慎,四十万镇西军就是他的陪葬。 钱若水回到东院找不到银翘,问了才知道她被萧云卿罚了。 “怎么办”夏菊问。 钱若水摇摇头,“谁也不能去,她要怎么罚,就让她罚去,谁都不许去顶撞王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要正这个宠妃之名,将来与萧云卿的冲突不会少,不急于这一时。 “夏菊,你去横刀阁伺候,顺便提一下我心情不好,银翘因他带我出府一事被罚,你也提一下。”钱若水浇灭屋中的熏香,“看王爷如何应对。” 夏菊领命刚走,闵雅兰后脚就跟了进来。 “姐姐,你怎么才回来。”闵雅兰眼含急切,“我等了许久,可急死我了。” 钱若水落座,佯装不知,问她:“发生何事了” “王妃责了你院里的银翘。” “竟有此事”钱若水拍案。 闵雅兰压抑心中窃喜,说:“你现下受宠,王妃便把气撒在你的侍婢身上,真是让人看不过去。” 钱若水却道:“妹妹在说什么王妃罚了银翘,必是银翘有失,妹妹怎么能如此看待王妃。王妃仁德,府中皆知,哪会拿一个侍婢出气。” 闵雅兰哑然,勉强地附和道:“姐姐所言甚是。” “银翘这丫头让我给惯坏了,王妃罚她也好,让她收敛收敛。这里是厉王府,可不是尚书府,不能没有规矩。妹妹说,是不是” 钱若水义正严辞,闵雅兰酝酿好的说辞,只能烂在肚子里。 “听说姐姐今日去了大营,可好玩”她忙转移话题。 钱若水讪讪地摇头,“都是些粗鲁的武夫,有什么好玩的。” “镇西军拥有大魏最精锐的骑兵,百战百胜,大魏的女子以能嫁给镇西军的将士为荣,就算是最下等的士兵,也有大把的女子追着要嫁呢。” “这男人嘛,总以为天下之事,必能用拳头解决问题。可到头来,不过就是武夫。想要建功立业,还得有一个好出身,有一个能让你出头的家族,自然了,自身还是要努力的,不能不学无术,只想着靠旁门左道博取功名。妹妹的父亲是国子司业,桃李满天下,应该明白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真谛。” 一席话,拐着弯地把闵雅兰暗损了一遍。没有好的出身,没有能她让出头的家族,只靠着左右挑拨生事,捧高踩低,以为自己能从此平步青云,也真是枉费了司业大人耿直的好名声。 “姐姐所言甚是。”闵雅兰本就是来挑拨她与萧云卿的关系,可她却没有半分要护短的意思,这让闵雅兰兴致索然。 “对了,妹妹,这东院以后王爷会常来,你要是有什么事,让人过来说一声,不要总是自己跑过来。”钱若水不介意与闵雅兰划清楚河汉界,这样才不会让她有更多的机会占她的便宜。 闵雅兰垂眉顺目,惯有的单纯模样信用拈来,“妹妹知道,姐姐正得宠,自然不想妹妹分了宠。”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极力解释自己的宽容,并不介意共侍一夫之类的漂亮的话。可闵雅兰遇到的是钱若水,她并不需要一个贤良淑德的形象。 “妹妹能明白,是再好不过了。” 闵雅兰脸色煞白,眸中转泪,“原来姐姐是这般看我的。” “妹妹别怪我,王爷只有一人,我断不可能拱手相让。”开玩笑,你们都侍寝去了,岂不是会分走王爷的赏赐。一个嗜财如命的人,是不可能把任何敛财的机会往外推。 “这王府中,岂会只有姐姐一人”闵雅兰泪水绝堤。 但现下只能有她,等她捞够钱了再说。 东院的院墙外,杜恪辰迎风而立,周遭刮过的北风似乎并没有让他感觉到寒冷。他的心是温暖的,被她一句无心的话,温暖而又慌乱。 倘若她不姓钱,倘若镇西军与钱忠英没有那么多的龌龊,该有多好。 他深深叹息,抬步走向萧云卿的南院。 “本王听闻你罚了代本王向你禀告的侍婢”杜恪辰开门见山,“是本王想的不够周全,本该亲自向你说明。” 萧云卿上前行礼,“王爷恕罪。” “以后,东院的事你就别管了。” “王爷,管理内宅是妾身的份内事,岂能袖手旁观。” 杜恪辰扶她起身,“王妃,你到凉州也快三年了吧” “王爷还记得”萧云卿面如娇羞之色。 杜恪辰却视而不见,语气生硬:“三年了,你也该明白本王要的是什么一口一个内宅,一口一个份内事,可你都帮本王做过什么” “从今日起,钱侧妃搬至横刀阁,不受内宅管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我的男人岂容别的女人染指 从钱若水踏进厉王府的那一刻起,萧云卿便知道会有这一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快到让她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三年的时间,还抵不上钱若水的三个月。 何其讽刺。 但这是萧云卿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钱若水和雨燕儿长得太像。 “妾身遵命。”萧云卿微微福身,安然地接受。 杜恪辰拂袖而去,未再逗留。 昏黄的烛光中,萧云卿面如缟素,一片死灰般的沉寂,仿若烈焰燃烧过的灰烬,难以复燃。 夜风至,琴音起。 缠绵叵测的琴声,如同一丝密密织就的网,轻易地将萧云卿网住。 她爱了他八年,从初见起,她立誓要成为他的妻。她知道自己出身寒微,不足与皇家婚配,但她仍就不断地朝着与他匹配的方向努力着。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她诗词歌赋无一不晓,她成了世家的典范,成了大家闺秀的翘楚。当旁边说起萧氏之女萧云卿,没有人不夸赞她。 她没有天生的美貌,可她认为一颗爱他之心,可昭日月。 而如今,她与被驱逐至西院的楚瑜有何分别 钱若水在南院外立着,迎向步履蹒跚的银翘,“谢王爷。” 杜恪辰脸色并不好看,“你搬到横刀阁吧。” “王爷这是心疼王妃”钱若水拉住与她擦身而过的男人,“要不要妾身向王妃解释,其实” “她这些年并没有做错事,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而言,她都是称职的王妃。” 钱若水走到他跟前,仰起直视他的双眼,“但是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而言,她都不足与王爷匹配。为王爷选这样一个王妃,无异于侮辱。却不知道王爷当年为何为答应” 杜恪辰心中烦闷,并不愿提起往事,挥开他的手,敷衍道:“本王与你一样,君命难违。” “看得出王妃并不合王爷的心意。”钱若水在他身后轻声笑开,“以前她没有生下王爷的嫡子,以后怕是更难了。” 杜恪辰回眸瞪她,只怕这王府中没有一个人会把他“不举”这种事当笑话而说,可钱若水会,还说得如此坦然率性,丝毫不在乎会恼怒一个有着强烈男性自尊心的男人。 “所以,王爷以后只需要堵我一个人的嘴就好了,不要随便赏赐别人。” 杜恪辰气结,“钱若水,你掉钱眼里了” 钱若水用力点头,“我姓钱,名若水,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垫床脚。” “你不怕半夜摔着。” “有王爷当垫背,我不怕。” 杜恪辰更加愤懑难平了。 钱若水这次搬到横刀阁与上次不同。 上次养伤,人挪过来便是,一天到晚都在榻上躺着,什么都用不着。 现下她是厉王宠妃,总不能素面朝天,足不出户,这委实不符合宠妃这一角色。 于是,这次的搬迁动静很大,以至于杜恪辰的领地被她占据了半壁,连同他的书房一角,也被钱若水带来的书占领。所谓鸠占鹊巢,也不过如此。 管易在帐房盘点完府库已近深夜,惊见横刀阁还亮着灯,信步走过来找杜恪辰蹭宵夜,却被院内翻天覆地的变化怔住了。 “老杜,你又让她搬进来了” 杜恪辰负手立于院中,冷得直打哆嗦,“这样才能营造出本王被美色所迷的荒涎之相。走,陪本王喝一杯。” 酒菜已经备下,又是同样油腻的大补菜色,昂贵的食材打造出精致的菜肴,同样是出自柳嬷嬷的手笔,而随酒菜上桌的,还有柳嬷嬷身边的锦衣。 她立在一旁殷勤地倒酒,不多言,也不谄媚,目光始终低垂,不曾逾界。 管易多看了两眼,摇头苦笑,“高敏走了有些时日了吧” “嗯,想必在京城也习惯。” “可有些人,似乎还没有习惯。” 这回轮到杜恪辰苦笑,仰头饮尽杯中酒,“本王也没有本事兼顾所有人的习惯。四十万镇西军就够本王操碎了心,其他人就算了吧,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只要别碍了本王的眼。” 钱若水收拾好东西走出来,看到杜恪辰和管易在寒风中喝酒,旁边还站了一名妙龄少女,貌美如花,身姿曼妙。 又一个来抢钱的 钱若水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夺过锦衣手中的酒壶,厉声喝道:“下去。” 锦衣咬唇,福身跪地:“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 钱若水连借口都懒得找,“你没做错,我只是看你不顺眼罢了。” 锦衣泪盈于睫,“王爷,管先生,奴婢奉命在此伺候两位,可有不周” 管易笑着与杜恪辰对视了一眼,端起他手边的酒杯,悠闲地喝着酒,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杜恪辰亦是默默地举起酒杯,一言不发。 “奉命”钱若水最讨厌话多的丫头,尤其是像她这种背主求荣之人,“奉柳嬷嬷之命是吧” “侧妃饶命。”锦衣泣不成声,她奉了柳嬷嬷之命来此伺候,自然是等着有一日能爬上杜恪辰的床,在面前钱若水的刁难,她又怎能当即退下,必然要在杜恪辰的心中留下一个楚楚可怜的印象,反衬钱若水的嚣张跋扈。男人大都是喜欢温驯娇弱的女子,并不会对专横霸道如母老虎般的女子千依百顺。 “我只是让你下去,又没对你怎么样,你却一副我已经对你怎么样的可怜样儿,你这是摆给谁啊”钱若水微微叹息,“柳嬷嬷那样的老婢才会调教出愚蠢如猪般的你,还妄想勾引王爷,以为掉几滴眼泪便能让男人心软,你真是太高估自己了。也不看看厉王府里现下谁最得宠,竟然在我面前装可怜,收起你的眼泪吧” 锦衣号啕大哭,抓着杜恪辰的袍裾,拼命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钱若水无奈至极,“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出去,打二十个鞋底子。”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求侧妃饶命。”锦衣这才感觉到无助,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杜恪辰只顾与管易喝酒,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无论她如何哭闹,都无济于事。 “本来我只是让你下去,你下去便没这么多的事。可你偏偏要歪曲事实,在王爷跟前露脸。这不是找打又是什么”钱若水给她一个信服的理由,虽然她知道,锦衣并不是真的怕,她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锦衣被拉了下去,鞋底子的声音啪啪作响。 钱若水撩袍一坐,自己斟了一杯酒,还没送进嘴里,便被杜恪辰截下。 “你不能饮酒。”他没忘记她的伤没有痊愈,语气微沉,“若是留下疤来,有你哭的时候。” 钱若水噘嘴,娇嗔道:“你这是在嫌弃我吗” 她的眸中波光潋滟,微噘的双唇光泽盈润,诱人品尝。 不知是酒力上头,还是被她的模样蛊惑,杜恪辰不自觉地放柔声音:“等你好了,让你喝个够行了吧” “不好。”钱若水闻着那酒香蠢蠢欲动,“就一口嘛。” “那要是留了疤怎么办” 钱若水怔怔地看着他,轻咬下唇,纠结良久才问:“你介意吗” “不介意。”杜恪辰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只要是她,怎么样都不会介意。 钱若水拍开他的手,“你不介意还废话这么多。” 杜恪辰拦都拦不住她,只能看着她一口喝尽。 “噗”钱若水全都吐了出来,“这什么酒” 杜恪辰举杯闻了闻,并没发现有问题,“普通的西凤酒。” 钱若水掀开壶盖,把剩下的酒倒进空碗,一团黑黑的物什从壶身掉了出来,一条弯弯的尾巴甚是诡异。 海马 海马泡药酒 杜恪辰像吃了苍蝇般直犯恶心,跑进屋里找水喝。 钱若水摇头直叹,“再加五十个鞋底子,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丫头。把柳嬷嬷给我带来,大半夜地给王爷喝壮阳酒,这是几个意思。” 管易对钱若水没什么好感,见不得她与杜恪辰如若无人地亲昵,沉声说道:“王妃管家,也没有侧妃这般霸道嚣张,不过就是一个侍婢,值得大动肝火吗” “王妃是王妃,我是侧妃,府里有一个仁德大度的王妃就够了,不需要我锦上添花。”钱若水答得坦然,“我的男人岂容别的女人染指,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这不是在嘲笑我守不住人吗” 管易冷笑,“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 “那是别人家的男人,我管不着。”钱若水语气张扬。 “可你终究只是侧妃。” “王妃也没住进过横刀阁吧” 管易不得不提醒她:“你我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王爷的一个计策罢了,你没有必要耀武扬威,闹得鸡飞狗跳。” 钱若水轻哼,“管先生,我养的鸽子好吃吗” 管易神情微僵,旋即大笑,“鸽子小生并未见过有什么鸽子。” “那些鸽子每只值一百两银子,管先生好好折算一下,把银子给我。” “小生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管易继续装傻。 钱若水抬头望天,又是一阵叹息,“管先生在京城相亲的时候,废了酒楼的一面酒壶墙,至今还未做赔偿,不知道鲁国公收到管先生亲笔写下的欠条,会做何感想呢” 管易脸色骤变。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王爷,你流鼻血了! 这世间之事,相生相克,都是一物降一物。每个人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而管易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放弃世家身份,随杜恪辰南征北讨,委身于厉王府当一个小小的帐房先生,且甘之如饴。但他最怕的是回京城,被鲁国公追着满城打。 几年前,鲁国公装病把他召回京城,逼他相亲成婚,他宁死不从,毁了相亲的那处酒楼,连夜逃出京城,至那之后,他未再踏进京城半步。 鲁国公想尽各种办法逼他回京,他就是不肯中计。 在钱若水离京前,听闻鲁国公请旨离京,要抓回逃孙,被皇上驳回。 “和管先生相亲的是哪个姑娘,我是记不得了。但是那张欠条我还留着呢,还特地叫人裱了起来。”钱若水不太记人,她喜欢记帐,尤其是欠她钱的人。 “那间酒楼是钱家的”这不可能,他记得很清楚,他从来不到钱家名下的产业。 “确切的说,是我的。”钱若水瞥见杜恪辰从书房出来的身影,忙道:“管先生要是不想这么快被抓回京城,便请先生免开尊口,该如何行事,我自有主张。先生与王爷亲如兄弟,自然不想看到王爷受制于人,不管钱家与镇西军有何旧怨,你我现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先生对我有成见,可以理解,但此时并不是计较之时。待此计过后,先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唯今之事,请先生放过我的鸽子。” 隔日。 杜恪辰以被打伤为由,不再到凉州大营练兵。营中诸将对钱若水也就更加地不满,原本对钱忠英的恨,悉数转嫁到她身上。 一大清早,他从书房狭窄的美人榻一身酸疼地起身,晃进他的寝室,把裹成蚕蛹的钱若水从榻上拧起,“凭什么你睡床,本王却要睡书房。” 钱若水掀开一条眼缝,“书房也有床。” “那怎么能是床呢要不,本王与你换换。” “不要。”钱若水断然拒绝,“你是男人,皮糙肉燥的。” “就不能睡一张床吗”杜恪辰贪婪地看着那张温暖的大床,高床软枕,说不尽的惬意。 钱若水目光转向他的腹下三寸之地,摇头道:“王爷不举,还是不要与我同床共枕,有伤男性尊严。” 那目光是**裸的嫌弃。 杜恪辰一口老血卡在咽喉处,“这府中都是皇上的眼线,你我若是一直分室而居,早晚会被识破的。” “好吧,有床你不睡,偏偏要睡地上,我也是爱莫能助。”钱若水钻出被褥,伸了伸懒腰,“你放心,我会命人铺得暖和一些,绝不会让着凉。” 屋内的暖炉烧得极旺,钱若水睡觉时只着了一件亵衣,翻来覆去已是衣襟大开,露出傲人的双峰,如同绵延的雪山之巅,高耸挺立。 杜恪辰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感觉,哐当一声,疼得鼻中热浪翻涌。 “王爷,你流鼻血了”钱若水递了锦帕给他,神色如常,“昨晚海马酒喝多了,该下下火。” “你知道本王喝了那什么酒,还穿成这样”杜恪辰后悔了,为何要说自己不举呢 “难道王爷穿衣服睡觉”钱若水掩了掩衣襟。 这不掩还好,那根本遮不住的单薄亵衣,将她娇花的高耸挤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让杜恪辰的鼻子又是一阵热流,他仰起头,举着锦帕堵住鼻孔。 太丢人了 钱若水接过他的帕子,温柔地拭去他鼻头的鲜血,一脸真诚地问他:“王爷,要不要找申大夫给你把个脉,开几副药泻泻火” 杜恪辰严辞拒绝,“不需要。” “以后我会住在横刀阁很久,穿的衣服也不会太多。”钱若水存心捉弄他,“你要是想与我同处一屋,甚至是同床共枕,我怕你忍不住会冲动,一冲动就会流鼻血,这鼻血流多了,对身体不好。你想啊,你现下装病不去大营练兵,必有一身精力无力宣泄,而你又那什么长此以往,王爷还能饭否” 杜恪辰咬牙切齿,恨不得狠狠地甩自己一记耳光,打脸这种事他不常做,因为没人敢探究他所谓的不举是真是假,只当与他有了共同的秘密,与他有了进一步的关系,对他更是言听计从。可偏偏遇到钱若水这么个不识好歹的,既不知顺从,也不知讨好,一味地踩着他的痛处,并且乐此不疲。 “说不定冲动几回,本王便好了也说不定。”杜恪辰到底是自小与管易逛遍京城各大青楼的纨绔,也曾有过那些年少轻狂的荒唐岁月。 眼下,正是棋逢对手,他焉有不应战的道理。 “若是王爷能好,便是再好不过了。”钱若水窃喜,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偷吃了腥的猫,“若有那时,王爷是不是该好好地感谢我,是我让王爷重新找回当男人的威风凛凛。” 不,本王现下就要威风凛凛 杜恪辰的心在流泪。 “不用太多,随便给我几万两银子酬谢,便是了,不必把我当恩人叩拜,我不敢当。” “你姓钱的吗,一直惦记着钱啊银子的。”他娘的,本王还比不上几万两银子。 钱若水郑重地点头,“我真姓钱” “来吧,打一架。”杜恪辰抓过帕子堵住鼻孔,“谁赢了谁睡寝室的床。” 钱若水拿了衣裳穿上,淡定地接下:“好啊。” 于是,昨夜早睡没能到横刀阁告罪的柳嬷嬷,此刻正跪在院中,听着杜恪辰的寝室内传来各种声响,有床榻的吱吱声,有橱柜的砰砰声,有圆木桌脚的咚咚声,以及引人遐想的各种嚎叫和闷哼。 柳嬷嬷已是年近半百的老妪,听着这些不避讳的响动,老脸愣是可耻地红了。 红颜祸水,真是红颜祸水啊 等柳太妃回来,一定要让她好好整治钱若水,再也不能让她祸害王爷。 想他们家厉王,一代战神,却被拘于一方卧榻,如何能执掌三军,横扫**。 “嬷嬷为何跪在院中”萧云卿听闻昨夜之事,特地赶来为她解围。 柳嬷嬷目光躲闪,“王爷还未起。” 萧云卿纳闷,“怎么可能,王爷虽然有起床气,但在练兵时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忽然,房中传来一阵尖叫,“王爷你轻点不行吗” “太轻了,你该骑本王身上了。” “可是疼呀” “来本王瞧瞧哎哟,又红又肿的,本王给你揉揉。” “你又使坏” “本王只用一根手指行了吧保证不疼。” 镇定淡漠如萧云卿,也是一脸的尴尬,眸中升腾的怒火能把整个横刀阁烧成灰烬。 “本妃还有些事没处理,嬷嬷先且等着吧。” 柳嬷嬷也不敢留她,俯身跪拜,目送她离开。 而房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钱若水的近身缠斗,被杜恪辰一一化解,一记手刀落在她的腰侧,她被桌脚绊住,伸展不开,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杜恪辰急忙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揽入怀中。 可钱若水怎容得了他近身,抬腿踢向他的膝盖,他不躲不闪,搂着她的细腰往后三步,一个灵活的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压在墙上,抬臂扼住她的咽喉。 杜恪辰胜。 他得意洋洋地宣告,“赢了晚上本王睡寝室的床。” 钱若水甘拜下风,捋了捋微乱的发,“愿赌服输,晚上我睡寝室的地” 杜恪辰的下巴都要掉了,“你你你再说一遍。” “你睡床,我睡地。”钱若水一副你是白痴的表情。 杜恪辰又提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实在难受,爆了句粗,“本王现下发现了,你之前都是他娘的装的。” 钱若水眯了眼,冷冷地轻哼,“王爷难道不知道我在京城掌的是钱家的中馈,我爹的四个侍妾都对我俯首贴耳,不敢有半句顶撞,曾有人评钱家的内宅,是大魏朝最和谐的后宅。我要是胆小怕事,遇事便躲,如何对得起我爹自幼的言传身教” “你倒是敢承认。”杜恪辰对她那份率真敬佩之至,反观自己,却是对她诸多猜疑。 钱若水扶起被踢翻的圆木桌,“再装,我就装不下去了。” 这句却是大实话。 杜恪辰想起门外还跪了一人,“你要如何处置柳氏,她已经跪了许久。” 钱若水皱了皱鼻子,神情随意不加掩饰,倒显得媚态可掬,杜恪辰鬼使神差般地伸长手臂,捏了捏她的鼻头,“又想着怎么使坏了吧” 钱若水披了杜恪辰的大氅出去,头发如男子般高高束起,用了杜恪辰的玉簪固定。 “嬷嬷冻坏了吧。”钱若水笑若桃李,“秀秀,把嬷嬷扶起来,给她拿个暖炉,可别冻病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柳嬷嬷先前被打怕了,诚隍诚恐地进了前厅,也敢坐下,拿着手炉俯身立着。 “嬷嬷坐呀。”钱若水亲自扶她坐下,倒了杯热茶,“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柳嬷嬷如坐针毡,心道还不如打她一顿鞋底子,好过看着她笑里藏刀的模样,直发虚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拉拢盟友 “嬷嬷还在生我的气吧”钱若水那张精致的小脸带着人畜无害的纯真笑容,“先前是我不好,没问清楚便打了嬷嬷。嬷嬷也是知道的,我刚嫁进厉王府便屡次遭人暗害,九死一生。所以,对陌生人有一种强烈的排斥,谁也无法相信。那天嬷嬷突然闯进来,我真怕突然有人给我一刀。那天先发制人,发落了嬷嬷,我也是自责得很。” 柳嬷嬷用眼尾余光偷偷看她,她眸光闪闪,鼻头微红,叫人不忍苛责。 “后来,我想去给嬷嬷陪不是,可王妃说既然人都打了,也是嬷嬷该受的,主子发落奴婢哪有错与对。我一打听,才知嬷嬷曾有一子在狼口关牺牲了。于是,我更加不敢去见嬷嬷。”钱若水轻轻地叹气,“自从我到了凉州,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把我当成仇人看待,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所谓父债子偿,我爹种下的罪孽,应该由我这个做女儿的帮他赎罪。” “钱侧妃万万不敢这么说,那时侧妃还是孩子,怎么懂得家国大事。”柳嬷嬷见她俯低做小的样子,楚楚可怜,于心不忍,“且文臣与武将向来不睦,个中缘由,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要是大家都像嬷嬷这般通情达理,我也没会屡遭暗害。”钱若水一脸的愁苦,“我到凉州来,本着化解旧怨,与王爷化干戈为玉帛,若能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也算是我替爹爹还当日的债。这才与王爷好了没几日,便有人当着我的面勾搭王爷,还说是嬷嬷您的指使。” 柳嬷嬷老脸涨红,这当然是她的主意,锦衣那丫头还没有胆子自作主张。 “有人毁嬷嬷清誉,我便替嬷嬷发落了她。”钱若水轻泯了一口茶,“这些丫头啊,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不知天高地厚,嬷嬷是王爷的奶娘,身份尊贵,怎会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我作主发落了她,嬷嬷你放心,我会再找人去伺候嬷嬷,这样不安分的丫鬟,只想着怎么勾引王爷,如何会尽心服侍嬷嬷。嬷嬷年纪大了,身边总要有个人知冷知热的,回头我让王爷寻个伶俐的丫头给嬷嬷当干女儿,伺候您后辈子,不叫这些小妖精利用了你。” “谢侧妃,谢侧妃。”柳嬷嬷不知何时又俯首在地,老泪纵横,“侧妃大恩,老奴愧不敢当。” 钱若水上前扶她,“嬷嬷这是做甚,快快起来,地上凉。” “老奴定当尽心服侍侧妃,以报侧妃体恤之恩。”柳嬷嬷千恩万谢,只差没把钱若水当菩萨来拜。 送走柳嬷嬷,钱若水笑如春风,面若桃李,一派的轻松惬意。 夏菊一直伺候在侧,疑惑顿生,“小姐为何这般待她,这不是以德抱怨吗,委实不像小姐平日的行事风格。” 钱若水示意她关上门,笑意渐敛,说道:“咱们到凉州也有一段不小的时日,一向是孤军奋战,颇有几分四面楚歌的悲凉。现下虽有王爷撑腰,可到底不是真宠,我不得不为自己找一位盟友。思来想去,这么柳嬷嬷最合适” “可她是王妃的人,小姐莫要忘了。” “不,她是太妃的人。在萧云卿嫁进来前,王府的内宅一直是由柳氏掌管。别看这小小的王府,虽是在西北苦寒之地,可京城赐的东西不会少,能捞的油水也不少。萧云卿掌了中馈,直接便让她到西院养老。想是她有子死于狼口关,有人利用这一点鼓动她来对付我,不管这个人是萧云卿或是楼解语,她的目的都达到了,柳氏便是一颗没有用的棋子。我思虑良久,觉得萧云卿才有这般深沉的心机,也是府中唯一能与柳氏做交易的人。现下府中只剩石清嫣和闵雅兰,萧云卿想靠她二人对我造成困扰,只怕是不能够的,所以她必须极力拉拢柳氏。厨房事务便是萧云卿与她的第一次利益互换,她有利可图,必须做出一些有利的事情回馈萧云卿。” 钱若水撇撇嘴,又道:“这内宅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多了还能有帮手。我不得不佩服萧云卿的雅量,愿意和这么多人分享一个男人。” “奴婢以为,这并非什么雅量,她能捧一个上来,便能把她打压下去。”夏菊对厉王妃是全无好感。 “能跟着太妃从京城到西北,柳氏也算是重情重义。像她这样的人,一心只为着太妃和王爷好,绝不会与萧云卿有长久的合作关系,只是现下他们互惠互利罢了。而柳氏之所以会找上锦衣,也是想着能靠她安享晚年。想她养了儿子死在战场上,又养了高敏被送进京里,无依无靠地生活甚是艰难。” 夏菊恍然大悟,“刚刚小姐才说要帮她找个孩子养,原来是这个原因。” “像柳氏这样的人,在宫里斗了半辈子,看透了个中龌龊,又怎么不知道萧云卿是在利用她。在获得她想要的东西后,她必然会背弃萧云卿,依然守着她的主子,也就是太妃和王爷。既然如此,我何不先给柳氏她想要的东西,让她成为我的人,去和萧云卿斗智斗勇。”钱若水托着腮,满脸的失落,“唉,现下她应该去找萧云卿对质,可惜看不到好戏。” “小姐真的要帮她找孩子来养” “找为何不找呢。”钱若水眨着澄澈的眼睛,“咱们搬出内宅,得有人帮我看着各院的一举一动,找个伶俐的丫头进去,既满足柳氏的心愿,又能为我所用,何乐而不为。” “奴婢现下就去找。” “你回来。”钱若水叫住她,“这事不能咱们来办,我和王爷说说,让他操办,才不会被萧云卿怀疑。” 杜恪辰不去军营,钱若水也不想独自出府,打着哈欠去书房找书看。刚一进门,便看到管易又与杜恪辰在一处说话。要不是知道他们从小长大的情谊,她一定会认为他们俩才是真爱,杜恪辰不是不举,而是为了他守身如玉。 管易对她的防备之心太重,人又极精明,以鲁国公在大魏的影响力,想知道她到凉州的目的,并非难事。皇上要收集钱忠英的证据,必然会有人知晓,只须顺藤摸瓜,便能知道大概。但管易与鲁国公多年未来往,他如此骄傲的人,在未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与鲁国公主动往来。可前提是,她不留半点破绽。 “不打扰你们了。”钱若水还是不与管易多接触为上。 “等等。”杜恪辰叫住她。 钱若水回头,等着他往下说。 杜恪辰的神情微沉,没有方才的那份轻松自然。 管易清咳一声,“夏公子有一封信要给侧妃。” 钱若水迷茫地看着他,“信呢” 管易看了杜恪辰一眼,慢悠悠地将信交给她,“虽说夏公子与侧妃是故旧,但私下书信往来,有违礼法。” 钱若水接了信便走。 管易望着她头上那根玉簪发呆,“你们已经好到共用一根玉簪,同穿一件大氅” “这不是重点。”杜恪辰横眼,“你确定夏辞西的商号有问题” “可他能带来丰厚的利润。”这才是重点。管易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现在很穷。 “她知道吗”他指的是钱若水。 管易也不确定,“夏辞西在京城经营多年,与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有往来。且此人出手阔绰,没有人能拒绝财富的诱惑,大都以为他只是一介商贾,都爱与他交好。” “她不知道是最好的。做完这单,便不要让她与夏辞西有过多的接触。”杜恪辰对夏辞西有一种自然而然地抵触,“也不必对外张扬,留着他,兴许日后还有用处。” 入夜,杜恪辰与管易仍在书房商议军务,褚传良和蒋青彦也从军营赶来,钱若水为了避嫌,推说有东西没拿,带着夏菊进了内宅。在东院转了一圈,她独自一人向西院走去。 牙儿在门口等她,“参见侧妃。” “楼氏要见我”早前牙儿去找夏菊,让钱若水入夜到西院一趟,她以为楼氏出了事情,匆忙赶来。 牙儿摇头,怯生生地指着靠里面的屋舍,屋内灯光昏黄,窗棂倒影出屋中人端坐的背影,“楚姑娘让我去请侧妃。” 是她 “你在这守着,有人来了,立刻通知我。”钱若水微微蹙眉,抬步往那处偏僻的屋舍走去。 钱若水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进去,“你找我” 楚瑜已经等她多时,“你来晚了。” 钱若水关上门,并不想让人看到她到这里来,“有什么话快说,我可不想被王爷当成跟你一样的细作。” “你以为你不来这里,就不是细作了吗”楚瑜反问,凌厉的目光紧锁在她清冷精致的脸上。 “我来不来这里,我都不是。”钱若水转身要走。 楚瑜容不得她逃,“你父亲钱忠英在任户部尚书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前年,黄河河道重修,户部拨付三百万两银子修建,可实际却只到了一百万两,剩下的二百万两被你父塞进了自己的荷包。”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与王妃的首次撕逼 钱若水停了脚步,转身冷笑:“楚姑娘,说话要讲证据。我父亲一生清廉,忠君为民,一生唯一的污点便是娶了四位姨娘在我娘尸骨未寒时。” 楚瑜拿出一张与她在御书房看到的罪证一样的折子,“你应该见过这张东西吧” 钱若水大惊,却又故作镇定,眸中聚起杀意,“不过就是上疏的折子,我爹书房多得。” “尚书千金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临危不乱,可这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除了方才我说的罪证,还有强占民女,鬻官卖爵” 钱若水反倒淡定了,“楚姑娘,你有这折子应该去找我爹,我爹一定会和乐意与你坐下来喝杯茶,好好谈一谈。却不知我爹这罪证,与我是细作,有何直接的关系” “你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楚姑娘怎么知道,我娘死的时候,我没哭的”钱若水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楚瑜并未理会她,“皇上以这份罪证要胁你,你才不得不到凉州来。” “你自己慢慢玩吧。”钱若水转身要走。 “心虚了”楚瑜大笑,岂料钱若水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她的咽喉处,刀刃寒光毕露。 同样的匕首,钱若水有很多。每一把都能置人于死地,见血封喉。 楚瑜的存在是一个大麻烦。从种种迹象来看,她已经被杜恪辰招安,王府经过一次全面性的清洗,已不存在和她有联系的细作,但她一定藏了后手,让皇上还能信任于她。那么,也一个可能,皇上握有楚瑜的命门,她对杜恪辰有情,但她又无法对他完全效忠。皇上还会让她做一些事情,但并不重要。但她今晚所做的,钱若水可以肯定,并非受到皇上的命令。 “一个人知道得太多,很容易被灭口的”钱若水已露杀意。 楚瑜那双没有多余情感的眸子,惊恐万状地盯着她,“你” 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钱若水的身手太快,快到她来不及做到任何的防范,被一刀抵住要害。 她不是户部尚书的千金吗为何身手比她这个从小受到训练的细作还要好。 “你不敢”楚瑜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在你来之前,我派人通知了王爷,现下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钱若水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纸折子。 混蛋 她被骗了 那是一张空白的折子 “你坑我” 楚瑜不在乎被识穿,“兵不厌诈。” “我真替你可怜,替尽心思讨好王爷,你图什么呢你一个废人,你的腿也是王爷废的吧你以为你能重获他的宠爱,不要妄想了。”钱若水冷笑,语气极尽揶揄,“你一面应付皇上,一面讨好王爷,可你想过没有,你只是他们的棋子而已。你觉得废了我,皇上还会留着你吗你应该知道,现下我正得王爷的宠,你杀了他的宠妃,他会记恨你一辈子。” “活着和死去有什么分别” “想死”钱若水轻嗤,伸出白嫩的食指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我用一根手指头就能解决你,你信吗” 楚瑜如同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屑地扫过她那张出尘无瑕的脸,心中滚过一阵钝痛。有些人,什么都不必做,就能占据一个人的心,因为她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而有些人,倾其一生,真诚付出,无怨无悔,可终究只能默默地仰望心爱之人的背影,连偶尔的一个回眸,都不敢奢望会是温柔的凝视。 “解决了我,你也逃不了。”楚瑜以为她想杀她,直视她那青葱般的手指。 钱若水的食指开始左右摇动,如同钟摆般做着均速运动。 周遭变得很安静,静得听得到楚瑜渐渐平缓的呼吸声,她的脸部肌肉呈放松的状态,显示格外安详平和,此时若是一刀下去,她连痛苦都不会有。 对她而言死是解脱,可钱若水偏偏要她活着。 “下面,我说什么,你跟着复述一遍。听清楚了吗” 楚瑜如同一具人偶般顺从地点头。 杜恪辰和萧云卿一起站在门外,在杜恪辰身后的管易笑意盈盈,可在看到屋中的情景时,他的笑容凝结,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难以置信。 屋内,一灯如豆。 钱若水坐在琴案之后,双手抚琴,神情专注地看着琴弦。 而楚瑜坐在案前,一如既往的不嗔不喜。 “钱侧妃,本妃似乎说过,此处乃是禁地,你屡屡擅越雷池,置王爷于何地”萧云卿首先发难,“楚姑娘是什么人,你已知晓,夜深到访,又是意欲何为” 钱若水抬眸,眸中闪过一抹精光,笑得无辜又而无奈,“不是我想来,是楚姑娘让人去请我,说要教我弹琴,我才来的。” 萧云卿轻笑,“钱侧妃,你是在说笑话吗楚姑娘从不与人往来,为何偏偏邀你习琴。” “话说,你们又为何会来呢还是一道来的”钱若水望向门外若有所思的杜恪辰,“王爷,你也来了” 杜恪辰却不看她,径自走向楚瑜,厉声问:“是你让钱侧妃来的” 楚瑜木然答道:“是,是我让牙儿去请钱侧妃。” “钱侧妃要杀你”杜恪辰身体绷紧,下颌微动,似乎强忍着极大的怒意。 钱若水惊呼一声,“这是什么话” 他斜眸,肃杀之气蓄满,对不回答她的话,又一次对楚瑜厉声喝道:“楚瑜,本王在问你话。” 楚瑜的话调平缓而又呆板,一字一句不附带任何的感**彩,“奴婢只是请侧妃过来,侧妃学得很快,琴也弹得很好。” “楚瑜,本王再问你一次,侧妃是否要对你不利”杜恪辰负手,高大的身形映在斑驳的墙上,王者霸气浑然不成。 楚瑜说:“没有,她对我很好。” 钱若水冷哼,脸色如染寒霜,“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王爷,我究竟做了何事,让你认为我会杀了楚姑娘” 萧云卿先发制人:“你想杀她,是因为她是皇上的细作,而你也是皇上派来的人,你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必须要杀楚瑜灭口。” “我是皇上的人王妃你还是皇上的人呢”钱若水倒打一耙,“我是皇上赐的,可你是自己倒贴的。我是被动,你是主动。我若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王妃你的目的能告诉我吗” 萧云卿气得脸色涨红,“钱若水,你血口喷人。” “我哪有你明明就是倒贴的” 萧云卿主动求嫁杜恪辰这件事,大魏人尽皆知,曾经是一桩美谈,可渐渐的成了世家茶余饭后的笑料。能嫁杜恪辰固然是好,可做得如此出格掉价,能嫁也并不光彩,且杜恪辰并未钟情于她。 “王妃,我知道我现下得宠,你非常的不高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是你也没有必要随便给我安一个罪名,还带着王爷深夜围观。”钱若水起身走向杜恪辰,“王爷,我觉得你还是把我赶回京城吧在这里不是被你的镇西军暗中除掉,就是被王妃污蔑至死。我堂堂户部尚书嫡长女,陈留钱氏又是百家门第,最重清誉,宁愿被镇军西万箭穿心,也不愿意受这等不实的污蔑。” 萧云卿气得浑身发抖,却不得不咬牙强装镇定,“本妃向来仁德宽厚,从不曾与府中侍妾争宠。” “是吗这就更加奇怪了。”钱若水摇头,晃到杜恪辰跟前,促狭地勾起唇,“我听闻王妃是因为爱慕王爷才会放弃女子该有的矜持主动求嫁,想必是爱之入骨,非君不嫁。如此感天动地的爱情,委实令人动容。可王妃却看着王爷独宠别人女子而无动于衷,这与王妃对王爷的感情似乎有些偏执。深爱一个人,不是恨不得把他占为己有,不与任何人分享他的一切美好和丑陋,岂能容别的女子染指半分。王妃的举动,委实有违常理,令人费解。俗话说,事有异常必有妖。王妃你真的是因为爱王爷而来吗” 萧云卿的脸色如纸般惨白,“本妃乃是厉王正妃。” “原来如此。”钱若水惋惜地说:“不过,我要是王妃呢,我一定不会给王爷拉皮条,往他床上塞不同的女人。还好我只是侧妃,我有任性的自由。” 杜恪辰一直没有说话,紧抿薄唇,眸中的疑惑早就云消雾散,可渐渐聚起的是对钱若水陌生的凝视。 只听钱若水掷地有声地说:“从今天开始,我在横刀阁一日,便不许别的女人靠近王爷,就算是厉王正妃,我也不能容忍。” 杜恪辰怔怔地看着她,心中似被熨汤般灼热,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再上扬,已成微笑的弧度。 “你”萧云卿手指轻颤,“你已犯了七出之善妒,本妃要逐你出王府。” 钱若水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笑得像个单纯的孩子,“王妃进府三年,至今无子,这七出之首王妃忘了吗我记得,萧朗元萧大人原是礼部员外郎,王妃从小言传身教,怎么会忘呢。” 既然无法和平相处,那就宣战好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憋到内伤的王爷 楚瑜已被人遗忘,无人去关心她与钱若水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仍是木着一张脸,没有多余的表情。 管易蹙眉,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众人散去,西院终于恢复往日的沉静,死灰般的沉静。 楚瑜似想到什么,怔怔地望着紧闭的门,低下头查看自己的双手。 她的手中空无一物。 她摇头苦笑,笑声凄厉尖锐,如同疯癫。 钱若水进了横刀阁,抬步把杜恪辰甩在身后,率先进了寝室,让夏菊和银翘都出去,自己拿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 “这是做什么”杜恪辰推门进来,屋内的暖炉还没有烧旺,冷得如坠冰窖。 钱若水不语,又拿了一条波斯的毛毡垫在上面,看了半天,又把毛毡垫在最下,把被褥盖在上面。 他想起白天的赌注,“你真要睡地上” 钱若水坐在梳妆台前,一根根地卸去发簪,卸到最后一根,簪尾缠着头发,怎么弄都弄不下来。 她面露不悦,手腕微微用力,发簪仍是纹丝不动,内里绞了头发,疼得她闷声连连。 杜恪辰走过去,放柔声音:“本王帮你。” 她咬牙,奋力一拔,发簪连同头发一齐落了下来。 啪的一声,那发簪被掷于地上,负气地说:“这种会让人难受的东西,最好是不要了。” “你生气了”杜恪辰弱弱地问。 钱若水睨他,“命都差点没了,要头发做什么” “本王要是不那么做,王妃会把罪名强加于你,不给你任何机会争辩。” “你就不担心楚瑜回答对我不利,让我因此而丧命”问完这话句,钱若水自嘲地笑了起来,语气清冷似霜,“也对,这是除掉我最好的借口。” 杜恪辰接过她手中的木梳,动作轻柔地梳理被她扯乱的秀发,“你以为本王有这么傻吗倘若你真是细作,在被确认身份之后,将你除掉,这不是公然与皇上叫板,撕开一层本就不明显的遮羞布。” 这好像是杜恪辰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认,他和皇上之间的矛盾。 “可别人不这么认为。”至少萧云卿不这么认为,她想坐实钱若水细作的身份,借此把她从杜恪辰身边赶走。什么仁德宽厚,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可萧云卿爱装,钱若水也不介意让她装得更彻底一些。 “你也别怪王妃,她也是为本王着想。这些年,她既要打理落魄的王府,还要应付母妃时不时的刁难,受了不少的委屈。本王让你移出内院,也是不想你们之间有更多的摩擦和矛盾。王妃此举虽是欠妥,但都是因为本王。” 他掌中的厚茧勾住她的发梢,扯得她生疼。 她嫌弃地拢住头发,侧眸。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摊平手掌伸到她眼前,一脸的无辜:“不是故意的。” “还说不是故意的”钱若水抓住他的指尖,往下用力一掰。 “嘶”杜恪辰直抽气。 看着他皱成菊花的脸庞,她不无奈地大笑出声。 钱若水不会有多余的情绪,她与杜恪辰没有所谓深厚的感情,相比萧云卿而言,后者是他的结发夫妻,没有意外的话,将会相守到老。而她,总有一日会离开。 现下,她与杜恪辰或许说是相伴会更加地妥当。 她对他有所隐瞒,他对她则是利用。 维系他们合作关系的唯一目的是都想知道皇上的下一步棋是什么。 没有她,还会有下一人,杜恪辰深知这一点。 而钱若水想保命,想保钱家全族的命,她只能同意杜恪辰的计划,至于他的心,能拿到是最好的,以后逃命的时候兴许能少她一马。 “呵欠”钱若水接连打了数个喷嚏,“夏菊这丫头,暖炉灭了都不知道。” 杜恪辰拿了袍子裹着她,“是本王让人灭的,白天屋里没人,多浪费呀。” 钱若水诧异地看着他,“这各屋每月的银炭都是定额的,王爷省着给谁用啊。这京城的王公贵族府上,一入了冬,暖炉都是常烧不断的,宫里还是地龙呢。可京里比凉州要暖和许多,还没入冬,凉州城已结了霜,不烧暖炉,王爷进进出出的,受了风寒,王妃又有借口怪罪我屋子的侍婢。” “你要是冷便烧着吧,本王的书房就不用了。”杜恪辰没再说什么,出门喊人进来加炭。 横刀阁没有粗使的丫头,杜恪辰不喜欢总有人在身边候着,能随叫随到的只有叶迁和王赞。 王赞的动作很快,拧了一桶炭便进来了,拿火钳子往炉里夹烧红的炭。 钱若水往外伸长脖子张望,“叶迁呢怎么晚饭后便没见他,回军营了” 王赞说:“回侧妃,叶迁受了风寒,回屋歇着了。” 以前叶迁有事没事老在跟着晃悠,有突发状况的时候,还是叶迁在身边比较安全,至少不用她亲自出手,也有个目击者证明她的清白也是再好不过的。 她对杜恪辰说:“王爷,我看叶迁不需要回营操练。你镇西军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万一失手把人打伤了,会伤了和气的。让他跟着我吧,安全。” “本王不安全吗”杜恪辰眼尾微扬。 钱若水从下到上打量他,嫌弃脸,“不是特别安全。” “那王赞呢”竟然嫌弃他比不上叶迁,过分。 钱若水更加嫌弃了,“我永远不知道他在哪里。” 王赞提起炭桶,默默地走出去,一点声响都没有。 杜恪辰嘴角抽搐,只能说:“好吧” 钱若水不知道哪得罪了这位爷,那脸拉得老长老长。 钱若水当夜便打了地铺,杜恪辰赢了赌注,又不好意思睡床,扭捏半晌,望着她如瀑的黑发铺在雪白的毛毡上,香肩微露,还是决定去睡书房。 “别走。”钱若水叫住他,“你自己说过的,分开住不太合适,被人看到不好。” 杜恪辰艰难地回眸,“本王还要看几页兵书。” “我这放了几册,在床头那你找找。” 杜恪辰蹙着眉沉思了许久,才说:“本王有一册看了一半,兴致正浓。” “王爷,你是怕我吃了你吗”钱若水支着上身,眼含秋水地与他对视。 杜恪辰清了清嗓子,“本王不是要面子嘛” 钱若水笑他:“你都不举了还有面子吗” “本王”除了认栽,杜恪辰只能灰溜溜地走过去,“你睡床。” “那你呢”钱若水故作不知。 “你不是说本王皮厚,睡地上正好。” “好啊”钱若水眯着眼笑得特狡诈。 杜恪辰以为她会推托一下,“你忍心看着本王睡地上” 钱若水拥被起身,“我要是不忍心的话,就得自己睡了。其实,我方才先打地铺睡下,就是为了让你怜香惜玉。” 杜恪辰一口老血又在那翻涌,“你” 钱若水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我铺得挺暖和的,绝对不会让你受寒的。” 杜恪辰斜眼,不说话。 钱若水踮起脚尖附耳轻轻道:“在我躺过的地方睡觉,说不定能治好王爷的病。” 杜恪辰已经憋到内伤 自从钱若水答应给柳氏找个依靠,柳氏对她极是殷勤,送到横刀阁的饭食都会在前一天先询问请示,不会再像她接手之初,全是大油大发的食材。 杜恪辰也发现了这点变化,虽然荤素搭配得宜,但食材的选择都极是珍贵。单说这每日一早一蛊燕窝,每晚一蛊雪蛤,杜恪辰的心都在滴着血。 “柳氏怎么对你好起来了”杜恪辰很发愁,还不如势而水火,起码省银子。 钱若水伸着懒腰,“对我好不好吗难道非得让我和整个王府为敌才是正常的吗那我也活得太憋屈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她从前只对母妃言听计从。”杜恪辰是柳氏带大的,知道她对谁都不买帐,这次对钱若水却大不一样,他感到十分的诧异。 “也没什么,我就是看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答应帮她留意一下,找个人照顾他下辈子。” 杜恪辰被吓到了,“她都这么大年纪了,会有人要娶她吗” 钱若水吃进嘴里的燕窝一口全喷了出来,嗔道:“你想什么呢我是说帮她找个养子养女什么的。” 杜恪辰拍拍胸口,“吓死本王了。” “当然,这件事还是你去办比较好。你给的人,王妃才不会故意刁难。” “这事好办,军中有很多孤儿” 钱若水当即给否了,“不行,不能要当兵的。柳氏的儿子死在战场上,肯定不愿意再经历一次。你找个老实的孩子,做点小生意的,或是给他几亩田地,本本分分过日子,虽不能大富大贵,但能安安稳稳地活着,这才是柳氏最大的安慰。” 杜恪辰闻言,微微叹息,“要是让你选,你也愿意过这样无风无浪的日子吗” “对啊,所以我没有抗旨没有逃婚。”钱若水一直都没有隐藏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从一开始默默地承认加之于我的一切,便已经表现出我对未来的期许。可是,我无法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只能先扫清障碍。” “本王也是你的障碍” 钱若水看着他,慢慢地移向他的腹下三寸,“王爷,您自己觉得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他承认,她很特别。 日子一天天地冷了。 枝头的枯叶落尽,映着满天的红霞,颇有几分老树枯藤的萧瑟之感。 杜恪辰也装病有些时日,不去大营,不进内宅,每日与钱若水闭门打架,坐实了独宠钱若水一人的事实。 管易有几次找他议事,听到屋内的动静,默默地转身离开,一脸的阴郁。后来,管易与杜恪辰因为他独宠钱若水吵过几回,杜恪辰甚至说出“你要是不喜欢,你可以回京城”之类的狠话。 管易与杜恪辰的情谊,那些年穿开裆裤、逛窑子、打群架积累下的深厚感情,就算杜恪辰与皇上兵戈相见,他也不会与管易吵红脸。 可他们冷战了,管易搬到军营去住,好几天都没出现在厉王府。 石清嫣每日都来横刀阁,只想为杜恪辰侍候笔墨。 杜恪辰说:“本王的字略丑,不要浪费笔墨。” 可她还是每日都来,风雨不改。 杜恪辰有些动容,不忍她在寒风中独立。 钱若水却道:“我听说石清嫣的生母之前是京兆尹大人身边侍候笔墨的婢女,石大人怀才不遇,外放岭南,却有佳人红袖添香,又怎能把持得住。这石清嫣倒是深得其母真传,她要是进了书房,那我该去何处” 杜恪辰看着她斜倚美人榻,一副慵懒悠闲的模样,他不由得反问:“要不你来” 钱若水杏目微瞪,理直气壮地说:“我不会。” “不就是研墨吗来,本王教你。”杜恪辰抡起袖子。 钱若水施施然走过去,悉心求教,“请王爷先做一遍。” 杜恪辰往砚台里加了些许清水,取了一方松墨,转腕磨动,须臾,清水已渐染出墨来。 钱若水赞许地点头,“我看王爷磨得很好,不需要有人侍候笔墨。” 杜恪辰才知上当,咬牙切齿地怒视。 “我觉得这石清嫣没把我的话听进去。我似乎曾经说过,我在横刀阁一日,便不许别的女人靠近王爷,就算是王妃也不例外。她这是在向我这个宠妃挑战吗”钱若水不乐意了,撩袍转身,出了书房。 钱若水只着单衣,寒风拂过,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可石清嫣比她想像中的聪明,她穿的也不多,且一站便是几个时辰,如此自虐的表现,钱若水对她表示十二万分的同情。 倘若她不是身负钱家一百三十四口,她一定会成全她。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大家都不容易。 “叶迁,把人赶走”钱若水不忍对她说重话。 叶迁出现,心知她要惩治石清嫣,说:“侧妃,属下不敢犯上。” “犯上”钱若水美目微扬,“侍妾是妾,说到底还是下人,而你是王府的侍卫统领,领军中司隶校尉,怎能说是犯上” 叶迁还是不敢动手,“侧妃还是由着她去吧” 石清嫣既不哭也不闹,每日只是静默地立着,甚是可怜。 钱若水又不傻,装病装柔弱这种事情,最容易引发男人的怜香惜玉之情。 她立在阶前,姿容清傲,高高在上,“石妹妹,天冷,还是回去加件衣裳,要是着了凉,可没人同情你。” “谢姐姐关心,我不冷。”石清嫣垂眸,看也不看钱若水。 “妹妹一定要继续在这站着”钱若水最不喜欢这样的人,胡搅蛮缠,故作姿态。 “我只是想来侍候王爷。” 钱若水扶额,略头痛,“王爷有我侍候着。” “可侧妃出身名门,哪会侍候人,有些粗重的活计,还是让我来吧”她微笑,却仍不看钱若水。 钱若水步下台阶,“妹妹都会什么” “端茶递水,侍候笔墨。” “这些我都会。” “我还会制松墨。”她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侧妃应该听说过,石家的松墨连皇上都赞赏有加。” 这是好东西,钱若水知道,能卖好价钱。离京前,黑市炒到一方松墨五十两银子的高价。然则,有价无市,只闻松墨之名,始终未见松墨身影。 “石家松墨的研磨方式与旁的不同,否则只会是暴殄天物。” 钱若水听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是,只有妹妹才会研墨” 石清嫣微微含首。 “那好吧。”钱若水痛下决心,“王爷的字丑,用不了这么好的墨,妹妹还是请回吧” 石清嫣微讶,眼含恨意,“你不要欺人太甚” 钱若水走到她身侧,用只有她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妹妹最好还是回去,不然的话,我会告诉王爷,你为了争宠,残害自家姐妹。” “你胡说” “闵雅兰的薄荷香膏可是你给的” 石清嫣不说话。 “那你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石清嫣深深蹙起眉,“我不知道。” “既是不知,那便没有必要再说下去。”钱若水也不戳破个中阴私,“我倒是留了一罐,不如给王爷用用,他这几日头疼得紧,也不知道是何效果。” 石清嫣狠狠地瞪着她,终是转身离开,消失地漫天风沙中。 杜恪辰出来看不到石清嫣的身影,松了一口气,挥手让叶迁退下。 一件温暖的大氅落在钱若水的肩头,她回眸,身后之人面冠如玉,棱角分明,一双寒眸浸透边关冷月。 “她走了”杜恪辰问。 钱若水点头,“王爷会怪我吗” “为何要怪” 钱若水说:“为了保我钱氏族人,却不让她替家族争光。我太自私,太不能容人,没有王妃的大方。” “你不是说过,你是侧妃,不需要正妃该有的品德。”杜恪辰揽着她的肩膀回屋,“别想太多,有些事还是不要顾忌太多,否则必受其乱。” 钱若水知他指的是独宠她的真正目的,心中微寒,“若我不是钱氏之女,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王爷可会多看我一眼” 杜恪辰止步,掰正她的身子认真地看着她。 他的眸光不见杀意,难得的温润如水,钱若水心跳漏了半拍,不敢直视。 “不会。”他仔细作答。 钱若水早知这样的答案,却还是心存期待。她早该明白,太过普通的女子又怎么得厉王青眼。 “你若不是钱忠英之女,本王又怎么与你相遇。”这是实话。千千万人之中,他怎会多看谁一眼。只怕是,千军万马之中,他的长枪多刺谁一下的可能性会更高一些。“你既然来了,便是你我有缘。” “府中的女子众多,不都是与王爷有缘之人。”钱若水觉得自己像矫情的玛丽苏女主角,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似乎只有“你是唯一、你是独一无二、你是最珍贵”才能让她满足。 可事实是,他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杜恪辰微笑,“本王现下不是专宠于你吗” “王爷以前不也专宠楼氏,可楼氏现下移居西院,如同冷宫。”钱若水上前一步,搂住他精壮的腰身,面露凄楚之色,“哪一天,王爷达到目的,我是不是也会和楼氏一样” 她突然的靠近,让杜恪辰身体微僵,鼻尖充斥着她身上不知名的香气,不像花香的浓烈刺鼻,无端叫人沉溺,眷念,不舍。 “你不是恨不得远离本王吗”他俯身靠近,语气亲昵,如同情人的私语。 她无辜地眨眼,“那是从前,有王爷这般宠着,我怕再离不开王爷了。” 他轻轻捏上她的鼻子,宠溺地说:“傻瓜,也没人让你离开。” “还会有年轻貌美的女子被不断地赐下,她们也同样与王爷有缘。”钱若水不悦地侧过头,躲开他轻抚脸颊的手,“而我得罪了这么多的人,早晚会因为不得王爷的宠爱,而遭遇黑手,或许会比楼氏更惨。” “你想多了”他叹气,似乎他从未专宠过谁,也没想过主动接近过谁。只是她们来了厉王府,他宠或不宠都无关紧要。没有特别在意的,也没有特别喜欢的。除了钱若水。 他承认,她很特别。特别坦率,特别直接,让人莫名地想要接近她。 “若是我也像王妃那般爱上王爷了,王爷可会嫌弃我” 管易带来的夏辞西信函,并非他的亲笔书信,而是皇上的密诏,敦促她尽快完成任务,否则钱家将会有人开始死去。皇上能知道夏辞西的存在,并加以利用,只能说明在王府中还有隐藏更深的细作,甚至对她的举动了若指掌。她不能再继续无所作为,引发皇上的不满,做出对钱家不利的事情。 她必须加快速度,拿下杜恪辰。 杜恪辰没有回答,抱住她的后颈,霸道地吻上她的唇。 在沉湎之前,钱若水心想,这动不动地亲上来,是上瘾了不成。 杜恪辰并没有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尽情地品尝那抹让人眷念的芬芳。 石清嫣回去就病了,小茶来请杜恪辰,“夫人相思成疾,还请王爷去看看夫人吧。” 杜恪辰连门都没开,隔着窗棂冷声道:“禀了王妃去请大夫,本王杀孽太深,不适合靠近病人。” “夫人念着王爷,王爷不去,夫人说什么都不肯吃药。”小茶万般无奈,不请到杜恪辰,她回去少不了挨石清嫣的罚。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王爷和管先生情比金坚 杜恪辰放下手中书卷,回望沐浴在霞光中捧着书发呆的钱若水,面容一松,“她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凭什么要王爷爱惜她” 小茶知道是请不到杜恪辰了,步履蹒跚地离去。 钱若水突然扬起她发呆的小脸,啧啧出声,“王爷可真是无情啊,翻脸不认人。”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去看看她,顺便今夜就歇在那里” “那可不行”钱若水当即反对,“我可不想有人分了我的赏赐” 又是银子 杜恪辰垮下脸,“本王和银子你选哪一个” “当然是王爷您了”钱若水还是拧得清轻重的人。 杜恪辰面色稍霁。 钱若水追问:“王爷什么时候给妾身赏赐呢以前你是按次赏赐,妾身与你同居多日,是不是要按月结算,这月结要给多少呢这是该好好算一算的,月结的话,妾身会算您便宜点的。” 杜恪辰再度黑脸,决计不再与这个掉进钱眼里的女人说话。 小茶回了冬青院,被石清嫣狠狠地责罚,她不敢哭也不能哭,只能任同石清嫣把气出在她身上。 待石清嫣累了,小茶才脸色苍白地走出来。 闵雅兰早就听到石清嫣凄厉的叫骂声。 像她这种不爱说话的性子,骨子里总是多了一分阴狠,不能侍寝的时候也总拿小茶撒气,小茶是王妃给的人,她就是想让王妃知道,她好歹也是个主子,不容忽视。 在石清嫣能侍寝的那些日子,她倒也是低调得很,一心一意地伺候杜恪辰,得了不少的赏赐。 可到底是丑人多作怪,以为一朝得宠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痴人说梦。 “鸾儿,你把这瓶药膏送去给小茶。”闵雅兰吩咐她的侍婢,“什么都别多说,只说这人还是弱些的好,才不会这般下手不知轻重。” 鸾儿领命,“夫人这是要让石夫人多病些时日的意思吗” 闵雅兰的侍婢也是王妃给的,她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萧云卿获知。 她旋即轻笑,“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深,投桃报李。” “夫人是说那瓶薄荷膏药” 闵雅兰挥手,“去吧,别问这么多了。” 萧云卿既想让她们对付钱若水,又不想看到她和石清嫣同仇敌忾,互相制衡又有共同的敌人,这样对萧云卿而言,更易掌握。 闵雅兰不会蠢得像石清嫣那样,以为一朝得宠,便能得到杜恪辰的宠爱。倘若男人都是这般容易掌控,她们的生母又怎么还是身份卑贱的妾室。 但她不介意卖一个人情给萧云卿。 至于她的侍寝,杜恪辰已经很明确地告诉她:“只有侍寝之名,不会有侍寝之实。” 闵雅兰不明白,为何石清嫣会如此执着于有名无实的侍寝,难道她真的以为杜恪辰会爱上她。 而让她看不透的是杜恪辰对钱若水的态度。她不确定杜恪辰真的迷上了钱若水,太过轻易,太过直白,完全不像他低调的处事风格。 夜深,杜恪辰倚在暖炉边看书,钱若水躺在地铺上,黑发铺地,如同上好的绸缎,手里把玩着那把不离开的匕首,无聊地抛上抛下。 杜恪辰被刀锋的寒光闪了眼睛,长臂一展,握住刀柄收入怀中,“没收。” “好无聊啊”钱若水叹气望天。 “你几个意思啊”杜恪辰觉得自己的脸又黑了几分。 “都不能出府,一天到晚关在屋子里,好烦躁。” 杜恪辰真想掐死这个小没良心的,他都没喊无聊,她倒是先喊上了。 “刚进府的时候,你不也是天天关在东院,也没见你无聊。跟本王你还敢说无聊,这是存心气本王吗” 钱若水也不瞒他,“你也知道是刚进府,两眼一抹黑,自然要步步为营。遭了陷害,也不能张扬,因为没人会同情你,大家只会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着我会有多惨。现下不同了,我有王爷。” “是王爷的银子。”杜恪辰吃够了苦头,不会以为这种暧昧话就是字面的意思。 “没有王爷哪来的银子。”钱若水爬过去,揪揪他的袖口,“我们出府吧我到凉州好些日子了,还没好好地逛过。” 她趴着爬过来的样子,像极了讨人喜爱的小猫,小爪子扯着他的衣袖,眸光如水微澜,让人无法拒绝。 他伸直长腿,示意她躺过来。 她听话地蹭过去,惬意地躺在他结实的腿上。 这已经是他们近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方式。 吃过晚饭,在院中走上数圈消消食,各自梳洗后,一人拿着一本书各自翻阅。有时候,他们并无交谈,挤着一张贵妃榻取暖,钱若水看累了,便趴在他的胸口上沉沉睡去。有时候,他们会为讨论兵书,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会大打出手,最后以杜恪辰告饶而结束。而大多数的时候,他们会像现下这般,钱若水会躺在他的腿上,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杜恪辰有时会想,倘若时光永远停驻该有多好,他便与她在这一方小天地,无忧无虑地过着平淡而悠闲的日子。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朝堂纷争,他不是手握重兵的厉王,她也不是钱氏之女。 他们会是最平常的夫妻。 这个念头不由地让他紧蹙了眉,他似乎与钱若水相处太多,产生了奇怪的想法。 “明日,本王带你出府。”他说。 钱若水眸光一亮,“真的吗” “鉴于府中欺负本王宠妃的人太多,本王为了安慰受宠的钱侧妃,带她出外游玩,置四十万镇西军于不顾。”杜恪辰想好了说辞,“要尽快让京里相信,本王被你迷得失去判断。” 钱若水有些失望地垂眸,闷声道:“我是不是和你的初恋情人长得很像” 杜恪辰怔住了,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如同六月午后的热雷雨,毫无征兆。 “不是吧”钱若水隐隐不安,这也太狗血了吧。 “本王少入军旅,营中都是男子。”杜恪辰避重就轻。 钱若水突然翻身坐起,“我懂了王爷是有龙阳之好,所以对女子不举。” 杜恪辰的脸黑得不能再黑了,“本王” “你不会是喜欢管先生吧”钱若水张大嘴巴,“怪不得管先生横眉冷对的,原来是这样啊。所谓不离不弃,除了管先生,还有谁呢” “本王” 钱若水用手封住他的嘴,“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懂的,我都懂。你们自幼相伴,感情深厚,这也是正常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本王” “王爷放心,日后我自当向管先生解释,你我之间是清白的,什么都没发生过。王爷为管先生守身如玉,情比金坚。” 杜恪辰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一手捧住她的后颈,以吻封缄。 这还真的是上瘾了,仿若贪婪的食客,食髓吃味。 钱若水并不排斥,甚至有些庆幸,杜恪辰不是头发秃顶、肌肉松驰的老男人。 他的吻技出众,应该是早年和管易逛遍京城各大青楼练就的。 人不风流枉少年,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变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钱若水可以肯定的是,他所谓的“不举”不过是一个幌子,他不想与她有实质性的关系才是真的。 但男人大都经不起质疑,尤其是杜恪辰这样的男人。 一吻方罢,还没等钱若水喘过气来,已经被杜恪辰按住肩膀推倒在地,伟岸的身躯欺身压下,再度含住她红肿的双唇。 钱若水粉拳出击,落在他宽厚的肩头,推搡着他,可他的身子悍然未动,火热如灼。 她只是故意激怒杜恪辰,质疑他,却演变成她被扑倒,无力招架。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杜恪辰放过她光泽润亮的双唇,在她耳畔沙哑地低斥,“专心点。” 不等她反驳,他再度袭上她的唇,以雷霆之势吮吸逗弄,渐渐地勾出她的回应,身子愈发酸软地瘫成一团春水,予取予求。 昏昏沉沉间,杜恪辰粗砺的大掌在她腰间抚过,撩开她单薄的衣袍,贴合着她细腻如缎的肌肤。 他的唇终于从她的唇上移开,滑过她的耳珠,只听得她声声嘤咛,气息全乱。 这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她是钱忠英的女儿,她是皇上的棋子,她 可他想要她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 自成年后,他就是一个能驾驭自己**的人,对权力的渴望让他甘心蛰伏西北,对亲情的渴望让他能拱手让出皇位,对爱情的渴望让他封闭自己。 他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可钱若水的出现打破了他内心的平衡。 他最开始的计划,是冷落她,不与她有任何的交集。 可她却有着一张与雨燕儿相似的脸。 他隐藏身份接近她,却被她坦率直白的性子吸引。 一夜同榻,他以宠妃之名把她留在身边,想找出她的破绽,却渐生了渴望。 他似乎快要掌控不住心中那份脱缰的贪恋。 他的大掌沿着她纤细的腰肢往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一个人睡会冷 “王爷,褚将军到了。”叶迁轻轻叩门。 钱若水瞬间清醒,面色霏红,羞涩地推开杜恪辰,整理被他扯得面目全非的衣袍。 杜恪辰躺在地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平复内心的躁动,“本王” “王爷别让将军等久了。”钱若水默默地移开与他的距离,以免他再度扑过来。她的宠妃之名已经够了,不想再继续流传更多的桃色传闻,尤其是对于镇西军的将士,她始终带着一份敬畏之心。 她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杜恪辰的眼睛,她不喜欢他的触碰这一体认,让他眸中染霜,冷冷地扫过她因情动而嫣红的脸颊,莫名烦躁。 他起身,一袭单衣出了屋子。 冷风灌入,钱若水打了个喷嚏。 他转身关上门,直勾勾地看着她,低声道:“等着我。” 钱若水打了个激灵。 他刚才说的不是本王,而是我 褚传良一袭黑衣隐于夜色中,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的深夜造访。 “主帅芙蓉帐暖,都不知道要练兵了。”他揶揄,轻佻的目光从上到下放肆地打量这位大魏战神。 杜恪辰睨他,“少废话,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褚传良正色一凛,“汪真在出事前曾与一女子过往甚密,这名女子是凉州城有名的波斯舞娘。” “波斯舞娘”杜恪辰一脸的愕然,“镇西军的俸禄能成为波斯舞娘的入幕之宾” 镇西军还没有穷到发不出傣禄的地步,但也不够在烟花柳巷挥霍,尤其是像汪真这样的穷出身,还要养着一个妹妹。 “老子都养不起,何况是他。” 杜恪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嫂夫人” 褚传良连连告饶,“我就说说而已,打个比方。” 杜恪辰没想为难他,继续又道:“难道说那波斯舞娘看上了汪真,想从良跟他过好日子,所以汪真才会受人唆使铤而走险” “主帅可知那波斯舞娘是谁” 杜恪辰哪里会知道,“何人” “天香楼的头牌舞姬可卿。” 杜恪辰嘴角抽搐,“可卿会看上他” “是以,属下认为,此女甚是可疑。汪真死后,此女仍是迎来送往,并无半分悲伤之象。”禇传良忍不住唏嘘,“凉州城自古以来是胡商互市的要冲,人蛇混杂,这当中藏了多少细作暗人,我们始终未能查清。兴许可卿就是其中之一。” 杜恪辰来了兴致,“本王倒是有兴趣见一见此人。” 褚传良忍不住侧目,“不太好吧,本王现下有美人要抱,若是去了天香楼,你那位侧妃岂非要把可卿撕了” 他对钱若水在王府的行径早有耳闻,连厉王妃都拿她没辄,整治一个小小的舞娘,那不是轻而易举。 “你不是不喜欢她专宠于本王” 褚传良抄手而立,“但我欣赏她的胆色。能在主帅帐下十八营统帅面前,侃侃而谈,面无惧色,并非一般人。” 杜恪辰微露笑意,拍拍他的肩,“走吧,时候不早了,早去早回。” “主帅是怕侧妃等着急了吗” 可卿有一半的汉人血统。 她的母亲来自波斯,随父到中原经商,遇到了倾心的男子,委身于他,却不知他家中已有妻室,不堪忍受男子的负心。离开后,她发现怀了身孕,无颜随父同返波斯,在凉州城生下了可卿,以舞为生。在可卿三岁时,身染恶疾,客死异乡。 可卿被辗转卖入青楼,以卖笑为生,因相貌出众,成了天香楼的头牌舞姬。为争睹她的舞姿,一掷千金者多如牛毛,却不见她倾心于谁。 杜恪辰也曾在天香楼会客,却从未见过这位名扬凉州城的女子。 可卿生得极美,深邃精致的五官,玲珑有致的身形,一弯湛蓝色的眸子如同碧蓝无云的天空。 可卿听说是厉王到访,不敢怠慢,“可卿见过王爷。” 杜恪辰虚扶一把,“免礼。” “王爷深夜到此,可卿荣幸之至,不知王爷喜欢什么酒”可卿款步向前,落落大方地与杜恪辰同榻而坐。 杜恪辰闻着她身上浓烈的香气,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三个大大的喷嚏,“不好意思,本王对花粉过敏。” 可卿不愧是天香楼的头牌,当即脱了外袍扔给婢女,身上仅余一件堪堪遮住雪峰的肚兜,又往他身上靠过去,道:“外袍熏了太多的香,脱去便是。王爷闻闻,现下可还有。” 杜恪辰侧头望去,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娇嫩肌肤,胸前的饱满呼之欲出,似乎要撑破肚兜。 他也不躲,任由她贴上他的手臂。 褚传良轻笑一声,被他怒瞪一眼,忍得极是辛苦,“二位慢聊,我去外面听曲。” “王爷以前到天香楼,都没要可卿伺候,今日怎会想起奴家”可卿斟了满杯,“这杯,敬王爷。” 杜恪辰碰了下杯沿,“可卿姑娘今年多大了” 可卿道:“回王爷,奴家十九。” “十九,也不小了,可曾为日后做过打算” 可卿艰涩地一笑,“奴家做的是皮肉生意,只想找个老实的男人,过平淡的生活。” “汪真确实是老实的男人。”杜恪辰说。 “王爷说的是何人”可卿一脸的茫然,“汪真” “你不认识他” 可卿摇头,“不认识,奴家向来记不住恩客的名字。” “也罢。”杜恪辰叹气,“怕是明日本王也会被忘记。” 可卿趁机讨好道:“王爷说哪里话,像王爷这等器宇轩昂的人物,可卿哪会忘记。” “是吗那么姑娘说说,本王有哪些地方值得被记住的”杜恪辰把玩着酒杯,杯中酒香四溢,他却纹丝未动。 “王爷是当世战神,平叛军灭蛮夷,战功赫赫,王爷初到凉州之时,百姓不无拍手称快,有镇西军驻守凉州,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那也就是说,本王的杀业太重,没人敢在本王跟前造次”杜恪辰搁了酒杯,神情微凛,肃杀之气瞬间蔓延。 可卿面露怯意,“奴家也是道听途说。” “听谁说的”杜恪辰又换了和善的笑意。 “凉州城的百姓都在说。” “姑娘真的不认识汪真”杜恪辰又问,笑意盈盈,仿佛只是在询问明日的天气。 可卿摇头,柔声说:“不认识。” 杜恪辰推开她,厉声向门外喊了一声:“进来。” 褚传良闪身而入,“主帅。” 杜恪辰立起身,冷冷地扫过那张美艳绝纶的脸,“你知道该怎么做” 褚传良摩拳擦掌,唇边噙着一抹阴狠的笑意走向可卿。 可卿慌乱中无处可逃,“王爷这是何意” “你他娘的快点。”杜恪辰淬他,“别给老子玩什么怜香惜玉。” 褚传良忍不住叹息,“这细皮嫩肉的,我都不好意思下手。再说了,离家前答应过俺媳妇,不碰别的女子。我要这是出手,那不就是对不起俺媳妇儿。” 杜恪辰白了他一眼,俯身抓住可卿的腿,邪肆地一笑,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全身的关节已悉数被卸。 他拍拍手,香气挥之不去,他略有些嫌弃,“剩下的交给你。” “我不能对不起媳妇。” “你媳妇在京城,看不到。你好好地问,若是没问出来,本王会告诉嫂夫人,你上天香楼找女人,还是找的头牌。”杜恪辰拍拍他的肩膀,“本王这就回去了。” “你他娘的太不仗义了” 临走前,杜恪辰惋惜地看着她悲伤地眼睛,“可卿姑娘,这关节要是分开太久,就接不回来了。你说,谁还愿意为一具美丽的躯壳一掷千金” 子时已过,厉王府已陷入沉睡,横刀阁前站了两名侍卫,叶迁独自立在廊下,面容冷峻。 “她睡了”杜恪辰进屋前,轻声问叶迁。 叶迁摇头,“半个时辰前,侧妃还去了趟书房拿书。” 杜恪辰悄然入内。 屋内青灯照壁,美人倚卧,一室温暖。 他裹挟的寒意去抱钱若水,“可是等久了” 钱若水淡淡地拍开他的手,“王爷这是去了哪个温柔乡,一身的骚气。” 杜恪辰进屋前已经换过衣裳,确定身上没有多余的味道才进来的,“跟褚传良喝酒去了,这厮爱喝花酒,本王这也是看他一个人在凉州,寂寞难耐,才不得不相陪。” 钱若水搁了书册,指了指地上,“王爷的床在那里。” “地上冷,本王要睡床。” 钱若水挣脱他的手,“那我睡。” 杜恪辰拉她躺下,拢在怀中,“一个人睡会冷。” “王爷看上哪位姑娘,带着府里便是了,不必拐着弯地明示暗示。”钱若水也不挣扎,目光冰冷,“我会很识趣地挪位置,书房是吧,我睡便是了。” 杜恪辰气恼,又不敢发作,把她按回床榻,闷声道:“你睡床,本王去地上睡。” 钱若水闻到他身上不知从哪沾染的香气,不禁心气躁起来。原以为有了进展,可还是没有一蹴而就,让他有机会逃出去找别的女人。 他的不举是假的,她从一开始便知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我就是佛儿的情郎 钱若水起得很早,毫不留情地把睡在地上的杜恪辰踹醒。 杜恪辰有起床气,眼含怒火与她清冷的眸子对峙。她的淡漠疏离,让杜恪辰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与无奈,最终只能认命地起床,不敢有半句怨言。 “要打吗”杜恪辰光着上身活动关节,晨起时对练是他们每天的必修课。 钱若水却坐到梳妆台前对镜贴花黄,不理会杜恪辰沐浴晨光的身影。 杜恪辰突然明白了什么,凑上前,问道:“你来癸水” 钱若水描眉的手一抖,如刀般的眸光划过他俊郎的脸颊,“你才天天来癸水呢” 杜恪辰无奈地摸摸鼻子,女人心海底针,翻脸比翻书还要快,这不是来癸水又是什么 “本王哪里得罪你了” 她拿了帕子擦拭画歪的眉,“我只是觉得要出府前,不能打得一身臭汗。” 就算她说得很有道理,可也没必要穿得如此隆重。 又不是参加京城的贵女圈茶会,她身上那袭花纹繁复华丽的烟罗裙,简直要把整座凉州城的女人比下去。 杜恪辰腹诽着,极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炭笔,托起她的下颌,“看看你,非要把眉毛画得如此张牙舞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虚张声势。” 他没描画过眉,却喜欢她张扬的眉,与卸了妆的清丽模样判若两人。一张是人前张扬,清冷无华。一张是他才能得见的脱俗真颜。是以,他依着她的喜好,描绘出两道张扬又英挺的秀眉。 “王爷第一次带妾身出府,妾身怎能给王爷丢人。”钱若水对他画眉的技术还是很满意的,起码比她自己画的对衬许多。 “我们不是微服吗”杜恪辰微怔。 “为何要微服”钱若水不解,“不是要让凉州城的百姓看一看,王爷是如何宠爱妾身吗” 杜恪辰头皮发麻,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钱若水这回没有坚持要骑马,因为她身上的衣饰太过隆重,只能风华绝世地坐在马车内,接受凉州百姓对杜恪辰的注目礼,以及对车内之人的各种猜测。 “百姓对王爷还是很敬畏的。”钱若水的声音从车内传出。 杜恪辰无比自豪地高昂着头,“知道自己嫁了什么样的男人了” “这里有很多女人都想嫁给王爷。”钱若水听到了周遭的议论,原来杜恪辰竟然是凉州城女子最想嫁的男人。 “有吗”杜恪辰蹙了眉,不悦地扫视四周。 周遭在他肃杀的眸光中静了下来。 钱若水轻叹,“倘若王爷愿意的话,三宫六院不在话下。” “你也不是不知道,本王不行。” 钱若水微笑不再说话。 杜恪辰带她去的第一站是一家食肆。 “凉州百姓的早饭都在这里解决,和你在京城不同,没有珍稀的食材,也没有繁琐的制作工序。”杜恪辰挤进拥挤的小店堂,高大的身型格外出众。凉州城的百姓似乎都认得这位王爷,自动地让出一条道来。 “王爷,你也来买早点啊”人群中有一堆老妪与他寒暄。 杜恪辰微笑着回答:“嗯,有人没吃过西北的特色,带她来尝尝。” 于是,好奇地目光纷纷望向紧闭的马车,钱若水从缝隙中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氛围。 “王爷王爷,是新来的侧妃吗听说是一位极标致的美人,可是真的”从古至今,劳动人民都不缺乏八卦的心,尤其是对于上位者的感情生活。 杜恪辰拿了一碗油泼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侧妃她害羞。” 钱若水很想踢爆车门,堵上杜恪辰那张乱说的嘴。 “王爷,那这回是不是能一举得男”那老妪追问,“王爷到西北也有五年多,府里也不见添丁,百姓都盼着您早生贵子。” 杜恪辰神情微僵,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这事急不得急不得。” 他开门进了马车,钱若水绝色之容一闪而过,也足以让围观的百姓聊上三天三夜。 “我不吃”面上一层浓重的辣油,钱若水嫌弃地别开脸。她的伤还没好全,所有重口味的饭食她都是不碰的。可她爱吃辣,嗜辣如命。已经过了两个月清淡的日子,那股子辣椒的香气扑面而来的时候,她差点没把持住。 杜恪辰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拒绝,也不强求,自己捧着碗吃了起来。 钱若水看得眼睛都直了,“你不是买给我的” “本王一世英明,怎么能让百姓知道本王竟会吃这种最普遍的面食。”杜恪辰答得理直气壮。 “所以,你打着我的旗号,其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杜恪辰笑得像个餍足的孩子,“横竖你也是不吃的。” 钱若水都快流口水了,“谁说我不吃,我只是不能吃。” “有区别吗” 钱若水扭头不理他。 寒冬即将来临,胡商们已经完成交易,在划分出来的胡商聚集地扎好过冬的帐篷,一些富庶的胡商则在城中最大的客栈包下上房,享受财富带来的一切便利。 街面变得冷清了许多,可还是有新的店铺开张。 位于互市的汉人商铺区,有一间叫春风阁的胭脂水粉铺已经开张三日,来他们家买春回大地的客人每日都是大排长龙。 “春风阁把铺子开到凉州了”钱若水往外张望,确定她看到的是春风阁三个大字。 杜恪辰想起春回大地那惊人的定价,一阵肉痛。 钱若水推门想要下车。 “你做什么”杜恪辰拦住她,“此处是市集,会有很多人看到你的真容。” 钱若水不解,“我见不得人吗” “这里是凉州,有很多的蛮夷,与本王有灭族之恨。本王不想太多人看到你的样子,是怕有一天本王不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时候,不会有人伤害到你。” 他的顾忌不无道理。他们现下是演戏,总会有曲终人散的时候,可外人却不一定知晓个中真谛。要他死的人很多,他不想有人成为他的弱点,也不想日后还要分神保护她。 钱若水用薄纱蒙面,“这样就不会被认出来。” 杜恪辰终是妥协,出来一趟总不能让她一直躲在马车上。 钱若水步入马车的一幕,吸引了无数驻足的目光。 她身上华丽的烟罗裙似百鸟归巢,层层叠叠的花纹如同冬日的暖阳,瞬间敞亮。没有人看清她的脸,她以薄纱遮面,清澈孤傲的眸光宛如山间泉水,高山仰止,眉间朱砂令周遭失去颜色,只看得到她于熙攘的人群之中,风华绝世。 店堂内冲出一名清瘦的男子抓住她的手,“佛儿佛儿,真的是你吗” 钱若水款步与他同行,“节制一点,我可不想明日会有厉王侧妃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勾搭的议论。” 那人轻嗤,“不就是侧妃,咱还不稀罕呢厉王算个什么鸟,小爷娶你当正室,名媒正娶的当家主母。” 杜恪辰随后下车,正好听到最后一句,剑眉微抖,目光停留在那人握住钱若水的手上。 “你又算个什么鸟,敢摸本王的女人。”杜恪辰上前拉住钱若水,把她带到身后,与那人对峙。 男子清瘦,个头不高,长得却极是清秀俊朗。 “小爷我是春风阁的二当家,霍青遥,想娶你的女人当正妻,不知可否决一死战” 不只是长相秀气,名字也是女气得很。 “春风阁的二当家”杜恪辰想到他家高昂的价格,默默磨牙,“死战还是免了,本王怕出人命。” 霍青遥不肯罢休,“小爷乃是佛儿的青梅竹马,皇上棒打鸳鸯,还请王爷成全我们。” “他就是你在京城的情郎”杜恪辰握住她的手收紧,目光森冷。 霍青遥不怕死的叫嚣,“我就是佛儿的情郎呀,王爷是不是很想打死我啊可是王爷又不喜欢佛儿,不如放手让她跟我走。” “佛儿” 霍青遥惊讶地捂住嘴,“王爷不会不知道这是她的小名吧看来,你和佛儿也不是很熟嘛,连小名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女人。” 钱若水默默瞪了她一眼。 霍青遥回她一记暧昧的电眼。 杜恪辰看得怒火冲天,“他真的是你的情郎” 钱若水微笑不语。 “王爷你凶她做什么小爷宝贝她都来不及呢,你是想杀了她,好把天香楼的可卿迎回王府吧。”霍青遥来了凉州半月,城中的三教九流早就混熟了。 “你说什么呢”杜恪辰气急败坏。 “佛儿你说,昨夜王爷可是出了府”霍青遥并未把他怒气放在眼里。 钱若水点头,“是出去了。” 霍青遥无视杜恪辰喷火的双眸,不怕死地说:“那就是了。昨夜王爷包下可卿,动静可大了,听说可卿叫了一夜,可见其激烈程度,今日都没法做生意,天香楼还关着呢,小爷想喝酒都没地儿去。” 钱若水倏地挣开杜恪辰的手,“他说的可是真的” 杜恪辰慌了,急急要辩解:“本王是去了,但是” 钱若水转身,对叶迁道:“去天香楼。”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王爷的表白 钱若水动作轻灵地跃上车,叶迁向杜恪辰投去质询的目光,后者微微颌首后,他扬起马鞭,行走在熙攘的集市。 “你不去追吗”霍青遥不屑地打理他。 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厉王杜恪辰倒也长得人模狗样,俊郎非凡,就是人品不怎么样。他到凉州以来,听闻的都是他如此宠爱他的侧妃钱若水。为她不惜与镇西军翻脸,缺席大营的操练,为免她受内宅委屈,让她与自己同住,不受王妃的管制,如同从此不早期的荒淫君王,日日与钱若水耳鬓厮磨,闭门不出。 可传闻到底传闻。他原以为是可信的,可没想到他昨夜去天香楼喝花酒,竟遇到传说中的厉王殿下,他还包下了头牌舞姬可卿。这都没关系,喝喝花酒应酬对男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他闹出来的声响也太大了。 霍青遥为钱若水不值,非常不值。 杜恪辰抄手立在店堂内,煞气全开,惊得堂中的顾客抱着买到的春回大地迅速逃窜。百姓对杜恪辰是又敬又畏,敬他爱民如子,畏他杀业太重,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位活阎王,项上的人头不保。 “你是谁”杜恪辰再一次重复这个问题。 今日的生意算是砸了。 霍青遥站到店堂外,也像杜恪辰抱着胸时刻保持警觉,以便他要想动手的话,才能第一时间逃跑。 “小爷说过了,春风阁的二掌柜。” 杜恪辰问:“你们是青梅竹马” 霍青遥得意地点头,“没错啊,小爷我这辈子最想娶的人就是佛儿。可都是皇帝这个杀千刀的,把她赐给你当侧妃。小爷我抱着她哭了三天三夜,她都没答应跟小爷私奔。” “抱着她哭”杜恪辰的脸沉得像乌云密布的天空,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天三夜嗯” 霍青遥心底发虚,毕竟是第一次和杜恪辰正面交锋,“对啊,不仅如此,她的嫁衣都是我亲手缝的,她的胭脂水粉也是我亲手调的,我们虽然不能在一起,但我时时刻刻都陪伴着她,不曾离开。佛儿走的这些日子,我相思成疾,终于决定把春风阁开到凉州来,一生一世守护她。可是,传说中的厉王竟是这等无品无德之人” 杜恪辰扫了一眼堂内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本王听闻凉州城的女子用了你们的面脂后,都长了不同程度的红疹,本王怀疑你以次充好,蒙骗百姓。王赞,通知州府,封店。” “喂,厉王爷,您这是公报私仇,随意捏造罪名,我可以上京告你的。”霍青遥眼睛都直了,哪有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人,不说是厉王爱民如子吗。 杜恪辰迈步往外走,“让你活着回京,本王岂不是有辱公报私仇这个罪名。” 娘的 霍青遥就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威胁 “王爷,可你知佛儿通常都是怎么处理那些到钱府门前,说自己曾与钱尚书有染的女子”霍青遥叫住他。 杜恪辰脚下一顿,“她” 霍青遥并不介意告诉他,“她通常会把她们带回府好生安顿,然后让她们在府中自生自灭。你知道的,内宅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女人最不缺的便是争宠之心,谁能最终胜出但看自己的造化。而且,府中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久而久之,钱大人自然不堪内宅重负,也便不再寻花问柳。” “你是在告诉本王,她会把可卿带回王府” 霍青遥狡黠地眨眨眼,“王爷没听出来吗她并不在乎钱大人会有多少女人,倘若她带可卿回府,不也正说明她并不在乎你,并不在乎你会有多少个可卿。” 天香楼大门紧闭,上面贴着一张告示,因头牌舞娘可卿抱恙在身,停业三日。 只是一个头牌,便可以让凉州最大的青楼歇业,这可卿也太厉害了。 钱若水示意叶迁叫门,敲了老半天,龟公才隔着门板说着与告示同样的话,恕不接客。 钱若水立在大门前,朗声说道:“我是厉王侧妃钱氏,特来拜会可卿姑娘。” 偶有路过的行人好奇地张望,可钱若水依旧轻纱遮面,看不清真实的容貌。 门内一阵死寂过后,终于打开门,龟公躬身相迎,后有老鸨一路小跑,毕恭毕敬。 可卿并没有钱若水想像中的倾国倾城,重在轮廓分明,眉眼魅惑,没有任何妆容的她,五官艳丽。 而此时,她惨白着脸被婢女掺扶着走出来,颇有几分弱柳迎风的凄美之感。 “听说昨夜王爷来过”钱若水开门见山。 可卿没想过钱若水会来,“不是侧妃想的那样,奴家与王爷并非” “不是我想的哪样”钱若水幽幽一笑,“到了烟花之地,包了当红的头牌,难道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我们真的没有。”这可能是可卿这辈子最冤枉的一次。她被卸了全身关节,用了刑,哀嚎了一夜,却被认为是与恩客折腾。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姑娘不必害怕,我是来接你进王府的,好歹也是王府喜欢的女子,怎么能委身于烟花之地,受人轻贱。”钱若水对老鸨说:“替可卿赎身要多少银子” 可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侧妃误会了,奴家不想进王府,也没有与侧妃争宠的意思。王爷只是来看奴家跳舞的,并无其他。” 这倒是新鲜了,竟然还有人不想从良,甘愿留在青楼枕万人臂。 是她太凶吗 钱若水自认语气还是很和善的。 “姑娘莫怕,我真的是来接姑娘的。”钱若水扶她起身。 可卿浑身都在发抖,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难道是王爷太粗鲁吗也是难为他了,憋了好些日子,终于能发泄一回,又遇到如此尤物,自然是恨不得能死在她身上。 钱若水安抚道:“王府平日还是挺温柔的,有时候是太过粗暴了。” 可卿抖得更厉害了。 猜对了 “我看看都伤到哪了”钱若水抬起她的手,手腕处有勒痕,都磨破了皮,出了血。 可卿猛地抽回手,“这是奴家自己不小心。” “姑娘放宽心,府中有最好的大夫,断不会让姑娘受了委屈的。” “奴家不去,奴家真的不去。”可卿都要哭了,怎么厉王府的人都这般霸道不讲理,她都说了不去,这侧妃还想把她往府里带。 “不去吗真的不去吗” 可卿使劲地摇头。 “那好吧。” 钱若水也不能强求人家,她既然不愿意,就让杜恪辰常来常往也不是不行。 钱若水出了天香阁,已是暮色降临,杜恪辰骑着逐浪在门外等她,叶迁和马车已不知所踪。 “很遗憾,她不跟我走。”钱若水有些挫败,她似乎从没有在赎身这件事情上失手过。 杜恪辰下马,搂着她的细腰抱上马,“本王和她没什么,只是事情要弄清楚。” 钱若水语气一如往常,“能让王爷夜访天香阁,必是极要紧之事,既是重要之事,可卿姑娘便是重要之人,自然要把她带回府中。” “不是你想的那样”杜恪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可卿与那次的刺杀事件有关,他想借机引出幕后主使之人,又不想钱若水牵连过多。 “王爷,我懂的。”钱若水有些过分的乖巧,“等过段日子,王爷知道皇上的真正目的,便不用再宠着我,到那时便能接可卿姑娘回去。” “你这是要与本王划清楚河汉界”杜恪辰奋力一夹马肚,逐浪在闹市疾驰,马蹄声踏破霞光满天的沉寂,引得路人频频回眸。 “王爷与我不正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吗”钱若水反问。 杜恪辰愈发气恼,心中烦乱,扬鞭催动逐浪,逐浪嘶鸣,一骑绝尘。 风凌迟着僵硬的脸颊,身后却依靠着宽厚的胸膛和如春的温暖。 有些眷念,有些不舍。 “是因为你的情郎来接你了吗”杜恪辰一口气出了城,放慢速度,附在她耳边如情人呢喃,“因为他来了,你要与本王划清界限。你存那么多银子,是不是在等有一天可以离开王府,和他在一起” 钱若水失笑,“你是说青遥” 杜恪辰狠狠地咬住她的脸颊,“你竟然直呼他的名讳。” 钱若水吃痛,缩着脖子躲闪,“我打小就这么叫他。” 杜恪辰心里直冒酸意,“那你也这么叫本王” “岂敢直呼王爷名讳” 杜恪辰说:“玄武。” 钱若水微怔:“什么” “本王的表字。” 他这是想做什么想让她死心塌地地帮他设这个局,不用如此含情脉脉,她也会帮他的,关乎她的性命,关乎整个钱家的存亡。 “叫叫看。”杜恪辰催促着。 钱若水羞红了脸,不得不喊道:“玄玄武。” 杜恪辰像得了垂涎已久的糖画,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本王也能叫你佛儿吗” 钱若水只能点头。 “佛儿,你就跟着本王吧,本王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钱若水以为自己的听错,刚一转头想要听清楚,却被他俯身吻住她的唇,说:“我想要你。”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奴婢是真心喜欢王爷的 钱若水心跳如雷,呆愣当场,只能任由他从身后密密实实地抱住她,温热的呼吸喷薄在颈间,属于他独有的气息紧紧地包裹着她,再无其他。 “你已经是本王的人了,不可能再和其他男人好,本王也绝不允许你擅自离开。你是钱忠英的嫡长女,本王也认了,谁叫本王喜欢你呢。”他是一个天生的武将,习惯了征伐,认准了目标便只能扫除障碍,制定出取胜的计策。 钱忠英固然是阻碍,可无法扫除,只能暂时视而不见。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这一点杜恪辰深有感触。 钱若水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正是她到西北的目的,可来得如此轻易,她开始怀疑这可能是杜恪辰的另一个阴谋。他能假装宠她,只为能引出皇帝的后招,那他完全有可能假意喜欢她,以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他想要什么 她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还是说,他仍然在怀疑她。 可他明明说的是“我想要你”,而不是“本王想要你”。 回王府的一路上,钱若水一直沉默着,只感觉到身后的怀抱很温暖,圈住她的手臂结实有力,足以让她无所顾忌。重活一世,她对所拥有过的东西倍加珍惜,尤其是对她而言奢侈至极的感情。 前一世,她是见不得光的卧底,遇到心爱的男人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她不知道该用哪一个身份与人交往,也害怕她在乎的人会因为她而受到牵连。 而同样的情况再度出现,她该是受尽宠爱的钱家嫡女,还是君命难为的细作。 杜恪辰察觉到她的异样,沉声道:“你这是在拒绝本王吗” 她抬眸,微笑,灿烂如星辰闪耀。 “只是太惊讶了。”惊讶于他的表白心迹,惊讶于她能如此轻易地得到他的心。 杜恪辰略松了口气。 “惊讶于王爷如何要我”钱若水意有所指,“我不想守一辈子活寡。” 杜恪辰被自己挖的坑埋得好深,想爬都爬不出来,“本王” 钱若水挽着他的手臂进了横刀阁,安慰道:“王爷别想太多,会好的。” 杜恪辰欲哭无泪。 多想无益,保住钱家一百三十四条人命才是她的首要顾念。 南院。 萧云卿忿忿然地摔了她最心爱的茶盏,胸口起伏,强压住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才不至于毁了整间屋子。 杜恪辰竟然允许她四处耀武扬威,还闹上了天香楼。 想她到凉州将近三年,杜恪辰还不曾与她一同出府,更不用说与他共骑一匹马。那可是他最爱的座骑逐浪,别人连碰都不让碰的逐浪,而逐浪也只认他一人。 阿晴清理完地上的碎片,说:“王妃息怒,奴婢觉得有一人可用。” “何人”萧云卿语气欠佳。 “春风阁的二当家,霍青遥。” 萧云卿还是有顾虑的,“他自京城来,并不清楚他的底细,万一他是一个和夏辞西一样的人,就不好收场了。” “可他在王爷面前自称是钱若水的情郎,我们只要”阿晴压低声音,附在萧云卿耳朵说出她的计策。 萧云卿愁云微散,“确实是个好主意。” 夜深,杜恪辰出了横刀阁,独自一人去了西院。 楚瑜还没有睡,她的睡眠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整理药材,医治自己的腿。可三年来毫无起色,她仍是不死心,不断地往腿上扎针。 “那天是王妃让你这么做的”杜恪辰推开门,冷风呼啸,他逆光而立,风吹起他衣袂,冷漠而又疏离。 楚瑜没有否认,“她长得和那个人那么像,奴婢不得不怀疑她的居心叵测。试问,把一个这样的人放到王爷身边,却不加以利用,岂不是白费心机。奴婢了解皇上,他从不走无用的棋。” “不管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与你无关。”他的声音冷冽,“这是本王自己的事情。你好好地呆在西院,兴许本王会放了你,否则的话,你知道本王从不介意手上多一条人命。至于你所了解的皇上,你似乎是他的废棋。三年多了,他任由你自生自灭。” 楚瑜并不关心自己,一个残破之人,已无所谓能不能回京,但她还活着,能保住她唯一的弟弟,这便足够了。而且,留在王府与他相伴,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奢侈的梦。 她不允许有人利用他的感情伤害他。 “王爷,她不值得相信。”直觉告诉她,钱若水一定有问题。 “难道你就值得相信”他转身,不愿再多看她一眼,“本王曾给予你完全的信任,可你是怎么对本王的你把本王的一举一动告诉你的主子,你把镇西军的布防图发回京城,你甚至在本王为先帝守丧期间,勾引本王。你说,那是情之所至,情难自控。一旦本王受不住诱惑,与你有了苟且之事,你就会揭发本王不忠不孝。这就是你的值得相信吗” “奴婢是真心喜欢王爷的。”楚瑜低声诉说,卑微而又苍白地表达她这一生最无力的爱恋。 爱而不得纵然是苦,然而得到而又失去,才是人间至苦。 钱若水被杜恪辰带着满凉州城逛,但凡是好吃的好玩的,他都会带她走上一圈,向她展示在他的治下,凉州城是何等的繁盛。然而,西北边陲乃是苦寒之地,经年累月的黄沙漫天,让更多的胡人商队走向中原腹地,凉州的互市也没有往日的红火。 钱若水走入城西的胡商聚居区,琳琅满目的商品随意摆放,其中不乏价钱不菲的香料。在聚居区的边缘地带,则是胡人商队的骆驼和马匹。 西北盛产马匹,尤其是良种马。 钱若水扫过那一排的高头骏马,倏地眼前一亮,“快看,那是汗血马” 杜恪辰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着是很像。” “走,去看看。”钱若水很自然地牵着他的走,一路小跑。 杜恪辰无奈地摇头苦笑,脚步却不敢慢下半分。 “老板,这马怎么卖” 老板是个胡人,高鼻深目,络腮的胡子遮住大半个脸,身上散发着一股羊骚味儿,让人退避三舍。 杜恪辰拉了她一下,不让她继续靠近。 “五千两。”那老板开价,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男子身上。 钱若水伸手在鬓毛上抓了一手,手掌微湿,翻起来一看,红艳艳的一片,“玄武你看,是真的汗血马。” 钱若水很兴奋,她一直想要一匹汗血马,可每年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都入了上林苑的马厩,她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汗血马卖五千两,真的是良心价。”杜恪辰眸光灼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那一身臃肿的胡商。 “今年养的马都死了,就剩这匹本是舍不得卖的,可家中老母病重,只能便卖了。”胡商转过头俯身整理草料,似乎不愿与杜恪辰对视。 “这马我要了”钱若水在京城大手大脚惯了,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到手,从不在乎银子。这是钱忠英惯出来的毛病,因为有银子任性,且她是户部尚书的千金,京城的商户谁敢坑她,无一不是亏了钱也要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她跟前。 到了凉州,嫁妆被没收,能够自由支配的银两有限。夏辞西来的时候带她逛过一回,买了几马车的东西,足够她用上一阵子。可只逛不买不是钱若水的处事风格,到了胡商聚居区,看到她喜欢的东西,她焉有不下手的道理。 “等等。”杜恪辰阻止她,“这马并非真正的汗血马。” 钱若水虽懂马,可毕竟没亲眼见过,听他这么一说,她不禁也有了怀疑,侧头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杜恪辰被她这般热切的目光注视着,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双眼,清咳一声,道:“这马立在此处不动,却出了一身的汗,你觉得正常吗” 所谓汗血马,便是汗出如血,无汗时与普通的马匹无异。 钱若水恍然大悟,“难道这是朱砂京里有些不良商贩,都是抹上朱砂佯装汗血马。没想到西北也是这般,还开口五千两。” “这位公子,不懂就不要装懂,我这匹可真正的汗血,方才骑出去溜了一圈,才会汗如雨下。”胡商哪里肯承认自己的马是假的。 杜恪辰也不与他做口舌之争,“佛儿,你去探探马的鼻息。” 钱若水明白他的用意,伸手过去,马儿却突然发狂尥蹄,前脚腾空而起。 “小心。”杜恪辰暗叫不好,用力把她往外一带,把她护在身前。 她安心地抱住他,感受从未有过的呵护。 马儿长鸣一声,落在杜恪辰身后一丈之处,踩着杂沓的步伐,不停地叫唤。 胡商已将马控制住,连连致歉,“不好意思,惊扰了两位。” 钱若水越过杜恪辰宽厚的肩膀,探出脑袋,“老板,你若能给我真的汗血马,银子不是问题。” 胡商弯腰行礼,头埋得极低,“谢谢客官,客官慢走。” 杜恪辰不愿多做停留,拉着钱若水快步出了胡商聚居区,冷声对叶迁说:“管易呢叫他来见本王胡商区的交易如此混乱,他是不是要等到客商都跑光了,本王一分钱都捞不着,他才满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我是春风阁的幕后老板 回到府中,杜恪辰进了书房,等了管易一天,他都没有来。 天快黑时,叶迁才从军营带来消息,管易不想再进王府,杜恪辰若要见他,便去大营找他。 “他还真敢”杜恪辰与他兄弟情深,在公事上,从未拿他当部下。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谁服从于谁,只有他无条件地跟随,甘苦于共,生死同心。可他却因为钱若水,连王府都不进。 真是气死他了 “管易呢不来了”钱若水明知故问,管易离开王府的原因,她焉能不知。银翘往京城的飞鸽传书,再也没有鸽子被半路截杀的迹象。 这算是无声的抗议 名士都是一群奇怪的人,受不得半分的委屈。 杜恪辰深深地叹气。 “你不该怪他,胡商聚居区的交易又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他只是王府的帐房先生和王爷的谋士。若要整治胡商,王爷该找凉州刺史前来问罪。”钱若水拿了他桌案的镇纸在手上把玩,“且说管先生一代名士,不屑与商贾为伍,王爷不该让他继续监管。” “这些本王清楚,以前都是解语”杜恪辰又是叹出一口气。 钱若水微微挑眉,“王爷若是不嫌弃,我可以代管。” “你” 钱若水点头,“王爷不要忘了,我掌的是钱家的中馈,不只是庄子和店铺每年都要入帐,还管着几家商号,都是京城极赚钱的铺子。” “本王倒是有耳闻,钱家小姐治理内宅是一把好手,赚钱更是当仁不让。打着钱大人的旗号,不知道敛了多少财呢”杜恪辰揶揄,“本王看过你的嫁妆清单,一年的收益都快赶上镇西军的军费。” 军费是个敏感的话题。 钱若水聪明地绕过,“我听说王爷让人封了春风阁。” 杜恪辰没有否认,“有问题吗” “我是春风阁的幕后老板,王爷觉得断了我在凉州的财路,有没有问题”钱若水不介意让他知道,眼波一横,娇嗔道:“嫁妆在王爷手上,又封了我的铺子,王爷还说喜欢我呢,都是骗人的。” “本王不喜欢那霍青遥。”杜恪辰摊了摊手,“他胆敢在本王面前牵你的手,本王没把他的手剁了,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封他铺子他还敢跟你告状,信不信本王明日就打发他回京去。” 钱若水白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那你把我也打发回京吧” 杜恪辰哀怨地看着她,眸光如水,语气软了下来,“春风阁真是你的” “嗯。”她答。 “东西都挺贵的。” “物以稀为贵。” “可买的人挺多的。” “那还用说吗”钱若水沉着脸,问一句才答一句。 杜恪辰起身,“你和霍青遥” “我是厉王的侧妃,皇上亲赐的。” “好吧。”杜恪辰叫来叶迁,拿着他的手谕到州府,解了春风阁的封。 “那我方才说的事呢”钱若水暗自一笑,“王爷,不妨直说,镇西军缺钱又缺粮,楼氏这几年虽然赚了些钱,但还不够应付朝廷的赋税。我从户部的公文上看到,西北这几年抽的赋税很少,大部分是王爷自己拿银子填补的。” 杜恪辰勾唇浅笑,“本王若是想要银子想要粮食,轻而易举。” “这点我相信。”他若是想要便能要到,只是眼下并不是翻脸的时候。但是,钱若水曾经问过父亲,以杜恪辰手握的重兵,杀进京城改朝换代并非难事,为何他甘愿被皇上打压折磨。父亲也是不解,只能说杜恪辰顾念兄弟之情。可在她看来,他与皇上的情份还没有与管易深。 “明日,本王去找管易,开了府库把嫁妆还给你。” “王爷你这是”钱若水笑逐颜开,“你答应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空手套白狼,这里不是京城,本王也没有钱尚书的家底丰厚,你又是挥霍惯的人,就算不是因为这些,也是要还你的。”杜恪辰轻抚她的发,“只是你是不是该把夏辞西下的单子做好。” 钱若水明媚地笑开,“王爷还记得夏辞西啊” “你的故友太多,本王想不记得都难。”他对她知之甚少,唯一的了解来自京城暗人搜集的消息。然而,钱若水掌家颇为高明,他的人至今都近不了户部尚书府。她到凉州后,才有机会混进去,得到了消息也甚是有限,钱家对这位小姐颇为敬畏,人走了都没人说她的不是。 “王爷可有认识的农舍我对西北不熟,但求王爷指点迷津。”她双手交握,诚恳地请求,“先前去过一趟,竟遇到楼氏的人,谁知道再去会不会遇到其他的,还是王爷带我去吧” “也罢,本王倒是有信任的人。本王安排一下,陪你出去走一趟。”杜恪辰牵着她的手出了书房。 新月如钩,遥挂天际,难得没有寒风呼啸。 握着他温暖宽厚的大掌,钱若水突然说:“其实王爷是否想过,我可以让父亲大人向皇上施压,增加明年镇西军的军费。” 杜恪辰脚下一顿,沉默半晌,“还是算了吧,平白让尚书大人与皇上生了间隙。旧党与皇上本就不睦,若是尚书大人公然声援镇西军,怕是会惹怒了皇上,于钱家无益。” 钱若水却不担心,“以前是没人敢在朝会上提,皇上就当没人过问,能压便压。若是有人在朝会上提出来,皇上碍于兄友弟恭这层遮羞布,他也不得不同意。你当我会傻得让父亲自己去提吗” “那倒也不妨一试。” 杜恪辰避居西北后,朝中大臣无一不与他划清界限,他是死是活,没人关心,只要蛮戎不敢在西北造次,就没人记得起大魏泰半的江山是他打下来的。 第二日一早,杜恪辰去了凉州大营,钱若水挣扎着不想起床,抱着被子继续睡她的回笼觉。 半梦半醒之前,她似乎看到霍青遥坐在她的榻前,笑着凝视她。 她猛然惊醒,拍着胸口压压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转眸望向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霍青遥无奈地耸肩,“王妃让我来的。” 钱若水眨着迷茫的眸子,“她又想做什么明知道你公然叫嚣是我的情郎,还把你叫进府里,是想坐实你我的奸情吗” 霍青遥暧昧地笑了起来,轻佻地抚上她的脸,“果然是用春风阁面脂的人,吹弹可破。” 钱若水瞪他,捏着他的手腕反转,痛得他都快哭出来了,直喊饶命,“饶命啊,佛儿,看在我大老远从京城赶来的份上,为你鞍前马后效劳,你就饶了我吧。” “看在你昨天戏演得不错的份上。”钱若水松开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就是衣服臭了点。” 霍青遥得意地奸笑,“不臭能行吗万一王爷走上前认出来,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演得不错,就是那马找得差了点,还装什么汗血马,我都替你臊得慌,还好意思说是我的青梅竹马。”钱若水使劲地挑毛病,“要是让夏大当家知道,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霍青遥后怕地缩缩脖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钱若水坐起,掀开被褥下地,“我从王爷那里要了胡商的监管,首先我要让胡商不能自由进入平原腹地,只能在西北各处设立的互市交易。当然,在这之前,还必须先确定互市的地点。” “我可以陪你走一趟。” “你不行。”钱若水伸了伸懒腰,“你昨日太过张狂,惹怒了王爷,且西北是他的地盘,我孤身一人四处走动恐会有危险。” 霍青遥正色,“听夏公子说起过你们遇刺,西北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钱若水无奈,“你没对夏大家当多嘴吧” 霍青遥拼命摇头,“我哪里敢对他多说半个字,他每次出场都好像是冰雪消融,冻得小爷直哆嗦。” 夏辞西是一个笑里藏刀的人,看着人畜无害,笑脸相迎,其实他是一个外热内冷的,谁也猜不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钱若水一直很庆幸,夏辞西是她的表兄,而不是敌人。 “等等。”钱若水倏地回眸,“你方才说是王妃叫你来的” 看到霍青遥太高兴,以至于忘记了她为何会在王府,而且毫无阻挠地进入她的寝室。 霍青遥东张西望,对厉王府的简陋甚是嫌弃,“嗯,王妃听说春风阁开到凉州,想要些面脂和香粉,便让我到府中给各位女眷先瞧瞧,都需要些什么。王妃和石氏、闵氏各要了两套面脂、香粉,还给府中的一等丫鬟每人一罐春回大地,还真是出手阔绰。我正要走,王妃说还有你这没要,让我自己过来问你。她听说咱俩是旧识,就没让人跟着。我也有话要和你说,便过来了。” “你真糊涂。”钱若水气结,轻斥道:“这是厉王府,不是京城的户部尚书府,任你自由来去,如同自家的后院。我现下是厉王宠妃,你一个外男,擅闯侧妃寝室,要是被人看到,那可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又被下药了 霍青遥呆愣片刻,“我方才来时,是王妃身边的阿晴姑娘送我过来的,交代了夏菊和银翘。” “还是小心些的好,萧云卿这个人,我一直都看不透她。”钱若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可现下是青天白日,又有人在外面候着,也整不出什么事来。霍青遥高调地宣布与她的关系,萧云卿把他请来,无非是想证实她二人的关系,引发杜恪辰对她的不满。想当初,她与夏辞西被刺杀,生死危在旦夕,可萧云卿却诬陷她和夏辞西私奔,看似仁德贤淑的外表下却比谁都狠辣。 她倒是想看看,萧云卿这次把霍青遥找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之前,她不得杜恪辰的宠,自然是要放低身段,甚至不惜上演苦肉计,以求自保。而今日不同往日,她再使用同样的手段,杜恪辰还会相信吗 钱若水也很想知道,杜恪辰对她所谓的喜欢,到底有几分是真。 倘若这是一个局,她并不介意走进去看个究竟。 “我晓得。”霍青遥十分听话,从不曾忤逆钱若水,“对了,佛儿你上次说的春回大地的用料,我都改过配方了,这次的和以前的完全不同。乍一闻是差不多,但当中的差别很大。香味变浅了,不会留下浓烈的气味。” 钱若水披了件外袍,挽起发,夏菊正好送来午饭,“厨下看霍二当家在,便多备了一份。府里的丫鬟可喜欢霍二当家了,面脂都用得极舒服呢。” “萧云卿笼络人心的手段倒是厉害,不过这银子可花了不少。厉王这厢为了镇西军的军费愁白了头,她倒也没想着为他分担,只想着如何把我斗出去。” “谁让你抢了人家男人呢,这是你应该受的。”霍青遥一听说有饭吃,眼巴巴地凑上来,“她还给你肉吃,已经算不错了。你想想,你是如何整治府里的姨娘的刚来的几个月,连闻到肉香都难,走路的时候脚都是虚的,还都心甘情愿受着。” “我又没有不给她们吃,是她们自己不吃的,这哪里能怪我”钱若水招呼她坐下,“西北除了肉还是肉,她不给我肉吃,还能给我时蔬吃吗” 霍青遥却是个无肉不欢的人,捧着盆手抓羊肉吃了起来,边吃还边抨击钱若水,“要不是你进门就说,我爹喜欢瘦一点的,你们看着就是一抓一大把肉的体形,想要得宠便要努力。你如此一说,有谁还敢吃肉的,就算饿死也要瘦瘦瘦。” “这还怪我”钱若水轻嗤,“我就那么一说,她们就那么一听,也便过去了。非得当真,我也是爱莫能助。而且她们还攀比起来了,看谁吃的最少。” 想想在钱府的那些日子,钱若水也是醉了,成天看着一群瘦骨嶙峋的妙龄女子晃来荡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尚书府没米开锅。可就算是斗得鸡飞狗跳,也无法是为了谁的脂粉更好,谁的料子更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似厉王府这般凶险残酷,稍有不慎,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霍青遥打了个饱嗝,“想想在京城的日子多惬意啊” 钱若水点头,“我也想回去,再难过再辛苦,都有我爹护着。” “你现下有王爷。” 她苦笑,“能好到几时等他知道我来此的目的,我的下场兴许会比楚瑜更惨。” “或许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他知道我是你青梅竹马的时候,那眼睛都快喷出火来。”霍青遥扯了扯领口,脱掉棉袍,“这暖炉烧得太旺,好热。” 钱若水只着单袍,感觉口干舌燥,身上直冒热气,抓过案上的茶壶,仰面倒进嘴里,仍是解不了渴。 霍青遥探过手来抢茶壶,“给我留点。” 他的脸很红,目光迷离,像是喝醉了酒。可他的酒量很好,喝酒都是拿大碗,可以连干十大碗,且从不脸红。 钱若水心底咯噔一声,低呼:“不好,饭菜有问题。” “你在厉王府果然是危机四伏。”霍青遥眸中还留有一丝清明,“不过,还好我来了。” 杜恪辰进大营的时候还是受到不小的阻挠。 今日守营的是神武营统帅蒋青彦,那日的闯营在他这关被杜恪辰耍赖混了过去,从那之后杜恪辰便不再进营,安然过起昏溃沉迷的逍遥日子。蒋青彦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与杜恪辰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最后竟然连兵刃都没有拔出来。要早知道是这样,他就该第一场就上。 是以,杜恪辰今日回营,遇到蒋青彦,哪肯善罢甘休。 “主帅今日是一个人”蒋青彦是明知故问,歪着身子堵住半开的营门。 杜恪辰下马,“你看见有其他人吗” 蒋青彦故意四下张望,“好像是没有。” “那你还不滚开。” “主帅那天的闯营还没完呢,怎么能随意进营。”蒋青彦手搭在腰间的长刀上,“好像正好是轮到我。” 杜恪辰一马鞭甩过去,“还没完没了了” 那一鞭没用上力道,被蒋青彦稳稳地盘在手中,“主帅,给个面子嘛,都没打过。” “皮痒啊你。”杜恪辰轻斥。 “你也不想想,你耍赖你好意思再来大营。不如借着机会跟我打一场,找回点颜面。”蒋青彦循循善诱,“你可知道,营中将士对主帅的敬畏之心” 杜恪辰睨他,“那你的敬畏之心呢敢跟本王叫板” “主帅莫不是最近虚耗过多,有心无力”蒋青彦意有所指,面色揶揄。 杜恪辰也不生气,突然叹气道:“本王近日收到蒋大学士的信函,有意把你调回京城,为蒋家传宗接代。到时候你就知道你的心力在何处了” 蒋青彦收了戏谑之色,“我也觉得,我该回京城了。在走之前,咱们还是先打一场吧。” 杜恪辰磨牙,“你还真想回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后相见不知会是何时,打一场吧” “你又不是嫡长子。”十八营的统帅都是跟杜恪辰出生入死的兄弟,蒋青彦入军晚,是镇西军最年轻的统帅,若不是他被迫阵守西北,蒋青彦也该是统帅一方的将军。 “可我也该回京了。”蒋青彦面色微凛,“我先本投军是冲着王爷您来的,可以大杀四方,一统大魏。可这些年来,您阵守边关,不思进取,贪恋美色,荒废练兵,末将对您很是失望。” 杜恪辰不由地脸色微沉,“你真是这么想的” “其实是末将让父亲给王爷写的信。” 一句道破其中真相,已无须赘言。 “不是本王帐下的统帅,凭什么向本王挑战”杜恪辰目光森冷,“想回京城你随时都可以走。” 他越过蒋青彦,头也不回地营了大营,却不曾看见蒋青彦眸中的寂寥与不甘。 “这些是申请调职的名单。” 杜恪辰找到管易,还没开口说话,他便将一本名册扔过去。 “调职回家成亲,延续子嗣,这是应该的。”杜恪辰蹙了眉,“调就调呗,正好少几个吃饭的人。” “这是要解甲归田的。”又一本名册拍杜恪辰脸上。 杜恪辰翻了一下,“都是年岁大的,也该回家了。以前是本王不忍心让他们回去,现下也该是时候了。” 管易气恼,“我只是让你稍微讨好一下钱若水,没让你真的宠幸她,你倒好,把她捧到天上去了。现下失了军心,将士们满腹怨言,调职的调职,归田的归田。你倒好,不痛不痒的。” 杜恪辰在营门前已经气过一回,入营的路上也想过了,镇西军四十万人跟着他进了西北,没有人因为吃不了苦而离开过。现下却因为一个钱若水,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对他表示抗议。 “你核对一下解甲归田的将士,发放足额的抚恤金。至于调职的,一律放行,不得阻挠。” “老杜,你疯了。军心一旦涣散,你将如何统帅这四十万大军”管易气得胸口起伏,一代名士的风轻云淡消失怠尽,他似乎突然想明白了,失神问道:“你不会真的喜欢钱若水吧” 杜恪辰反问:“本王为何不能喜欢她” 管易摇头苦笑,“从我见到她的那日起,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你还往里面跳,皇上这步棋下得可真好。” “她是她,雨燕儿是雨燕儿,她们虽然相似,并不是相同的人。不管她到西北是何目的,所有的后果本王一力承担。” 杜恪辰回到王府,横刀阁前聚满了人。 以王妃萧云卿为首,石清嫣和闵雅兰立在其后,丫鬟婆子跟了一堆。 杜恪辰脸色微沉,扫视一圈,沉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回王爷,今日妾身请了春风阁的霍青遥到府中为女眷们配制面脂香粉,想着不能少了钱侧妃,便让他到横刀阁询问钱氏。可他午饭前进了横刀阁,现下还未出来”萧云卿语气平淡,微微福身,“妾身等不便进横刀阁,还请王爷看一看人还在否”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孤女寡女 “找人便找人,你们自己进去找,还要本王帮你们找人。”杜恪辰一肚子的闷气无处发泄,看着她们一群人花枝招展,香气袭人,更是胸闷难耐,甩袖进了书房,不再理会。 横刀阁内十分安静,不见叶迁威然而立如门神,亦不见银翘和夏菊的影子,连当值的嬷嬷也不知所踪。 萧云卿等人见杜恪辰松口,便大大方方地进了横刀阁,“霍二当家,你还在吗” 横刀阁没有仆从出来相迎,萧云卿等人一路闯进钱若水的寝室,和阿晴交换了一下目光,用力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啊”不知是谁惊声尖叫。 杜恪辰还未坐下,便听到隔壁寝室的喧哗,忙追了出来。 寝室门前挤满了人,杜恪辰低喝一声,仆从们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他抬步进屋,神情骤变。 如雪似缎的肌肤在霞光中似踱了一层金光,大片的美背暴露在外,不可思议的美好。 他曾用粗砺的大掌粗鲁地抚过,看着雪白中泛起道道红痕,有一种近似粗暴的蹂躏快感。可此时,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一如既往的美好。倘若搭在她背上的那只手掌是他的,他会很欣然接受所有目光的洗礼。 然而,那只手,那只可恶的手 霍青遥 她和霍青遥相拥躺在那张雪白的地铺上,衣裳凌乱。 杜恪辰脸色铁青,抬脚踹翻了屋中的暖炉。 萧云卿在杜恪辰的呆愣中,冷冷地下令,“来人,把他们绑起来,用冷水泼醒。” 霍青遥幽幽转醒,望着满屋子里的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怎么这么冷” 与他背对背绑着的钱若水也跟着喷嚏不断,混混沌沌地抬起头,“这是干什么呀看戏吗” “钱侧妃,你趁王爷不在府中,与他人行苟且之事,依本朝律法,当赐鸩酒一杯。”萧云卿并不打算给她辩驳的机会,只求速战速决,高声喊道:“来人,灌鸩酒。” 钱若水抬眼扫视,没有看到杜恪辰,心道她这是想先斩后奏,坐实她的罪名,等杜恪辰回来,也无力回天。 “等等。”钱若水直视阿晴,“你敢碰我试试。” 她的目光似冰,不怒而威,微扬的下颌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傲气,阿晴不敢上前,有些心虚地看向萧云卿。 “姐姐,你这又是为何”闵雅兰哭得妆容全毁,“方才王爷看到你和霍公子的气得甩袖而去,你已有王爷的宠爱,又何又与霍公子私下” 钱若水愣住了,“王爷回来了” 她明白了,抓奸抓双,萧云卿等的就是杜恪辰回来,亲眼看到她和霍青遥的“苟且”之处。没有一个男人,能接受他的女人和另一个人几近**在躺在一张床上,若说他们没发生什么,鬼才相信。是以,杜恪辰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相信她和霍青遥是清白的。 “所以,佛儿,我们是死定了吗”霍青遥望天,满脸的萧瑟,“没想到这么多人想看你死。” 钱若水说:“可能我人缘不太好。” “不对不对,她们是嫉妒你的美貌。”霍青遥完全没有死到临头的慌乱,“看看这王妃长得是挺周正的,可生气全无,死气沉沉,我想她在床榻之间定然也是毫无情趣。” 霍青遥的声音很大,萧云卿想装作听不见到都难,可霍青遥仍就侃侃而谈。 “石夫人是京兆尹的庶女,生母是下仔的母猪,生了一窝又一窝,这女儿也生得不错,臀大好生养,可模样长得确实很一般,跟京兆尹一样小眼睛小鼻子的,不够大气。” “还有这位闵夫人,模样是不错,媚眼如丝,身态婀娜,想必在床榻间极是放得开。可男人嘛,都是喜欢外表坚贞,关起门来风骚入骨,像这种内骚外也骚的,还是敬谢不敏。” “所以,她们都恨不得你死。”霍青遥一次性把人都品评一番,“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容貌外形而言,她们都低你一等。” 钱若水大大地翻了个白眼,靠着她以同样的姿势望天,“现下我们要死了,你说这些有何用” “当然是有用的。”霍青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说吧,是谁在饭菜里下的药。” 萧云卿拍案,“阿晴,灌酒。” “王妃,倘若我没记错的话,要处死御笔亲封的侧妃,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钱若水语气慵懒,维持着望天的坐姿,“我似乎记得王妃的父亲之前是礼部员外郎,现下是太常卿,对于律法典籍可谓是倒背如流。王妃不会不知道,要依律处死我,是报经圣上批准、宗正寺核实吗你如此急切地想要除掉我,是想死无对证吗” 霍青遥随即附和,“我记得,我和佛儿的衣裳虽然凌乱了一些,但还是完整无缺的,起码裤子都在。王妃啊,王爷跟你办事的时候,不会都是穿裤子的吧” 饶是萧云卿再正襟危坐,都禁不住霍青遥如此不要脸的挤兑。 “抓贼拿赃,我和佛儿一起睡觉怎么了”霍青遥逼问,“难道不可以吗大魏哪条律法规定,不可以一起睡觉的” 对于霍青遥混稀泥似的捣乱,萧云卿也是被问得哑口无言,“一男一女同榻而眠已是有违礼制,更何况你们还衣裳不整,不是苟且又是什么” “依王妃的意思,王妃和王爷同榻也是如礼不符”霍青遥纯粹是想消遣她。 “本妃和王爷乃是结发夫妻。”萧云卿怒目,“霍公子,你与钱氏非亲非故,被捉奸在床还有什么话好说” 钱若水咯咯笑出声,“霍公子,你还不明白了,今日你我死定了。” 霍青遥大叫,“不要啊,人家不想死,人家还没有嫁人生孩子呢。” “叶迁。”钱若水演不下去了。 叶迁赫然出现,割断绳索,把钱若水扶了起来。 萧云卿豁然起身,“叶迁,你反了不成” 钱若水不理会她的虚张声势,反手抽出霍青遥发间玉簪,满头青丝倾泻而下,一张娇丽可人的面容在夕阳的微光中熠熠生辉。 萧云卿呆住了,茫然不知所措,“你” “不好意思啊王妃,我想问问,一女一女同榻而眠犯了哪条律法”霍青遥把头发拢在耳后,露出耳洞,风情万种地眨了眨眼睛,“要不要脱衣服验明正身啊”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闵雅兰脱口而出。 钱若水也没否认,“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她怎么说是你的情郎”闵雅兰小心求证。 “她打小便是这般口无遮拦。”钱若水拿眼瞪过去,霍青遥乖乖地立正站好,陪着一脸的笑。 “王妃,既然事情清楚了,还要赐我鸩酒吗”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石清嫣突然说:“我曾听爹爹说,京城有一些小倌平日也都是敷粉涂脂,为了取悦客人,有一个半个耳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霍公子说自己是女人,那便当众脱衣验明正身吧阿晴,霍公子要是不脱,你帮他脱。” 石清嫣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唇间噙了一抹笑,阴冷至极。 “你说我是小倌”霍青遥抡起袖子,“还敢脱老娘衣服。” “霍二当家做的是女人生意,为了取悦上门的贵客,彩衣娱亲也实属正常。可究竟是男是女,还是验一验比较好。”石清嫣这是想当众羞辱霍青遥。 霍青遥怒瞪,出口更是不留余地,“老娘说是男子的时候,你怎么不先摸摸老娘有没有男根现下倒想起来看看老娘是不是跟你一样了你想看,老娘还不肯呢” “既然如此,钱侧妃这杯鸩酒是喝定了。”石清嫣语气阴狠,顺手抓起阿晴面前的酒杯,朝钱若水冲过去。 钱若水见她来势汹汹,欲置她于死地,她伸腿下绊,石清嫣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酒液四溢,冒着可怖的白沫。 想杀我 钱若水冷笑,“石妹妹适可而止吧,否则没脸的人是你。” “王爷也看到你偷人了,就算霍二当家是女人又怎么样现下处死你们,死无对证,王爷就算想查也查不出来。”石清嫣不知哪来的勇气,“把门关了,灌她毒酒。” 可谁也没有动,因为叶迁如同山一般挡在钱若水的跟前,剑已出鞘,寒光凛凛。 “把门关了,我赞成。”钱若水双掌一拍,“夏菊、银翘,把午饭端上来。” 先前不见的两位侍婢捧着午间的饭食上来,摆满了桌子,还有一壶清茶,亦是她们喝剩的,出去时她们把门用力带上,守在了门外。 钱若水挥挥手,让叶迁也出去,叶迁不放心,执意要守着她,“放心吧,我没事,你去请王爷。” 叶迁指指一墙之隔的书房,“王爷一直都在呢他说怎么处置都听你的。” 钱若水莫名心安,却不太相信地试探道:“他知道” 叶迁难得莞尔,压低声音说:“王爷说这种场合,他避而不见才能让你自由发挥。” 她不知该庆幸他的信任还是他的不在乎。 钱若水环视周遭,冷声道:“这些饭菜,谁先吃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真相大白? “姐姐这是为何”闵雅兰打破沉默,“霍公霍姑娘方才说菜里下了药,可是真的” 钱若水微笑着握着她的手,“妹妹记得真清楚。这菜确实是下了迷药,可妹妹敢不敢吃呢” 闵雅兰摇头,脸色惨白,“不吃,打死也不吃。” “没错,你们都不会吃。可是又凭什么让我吃呢”钱若水望着地下的石清嫣,“明知鸩酒有毒,却要强灌于我。现下,我却想看看,你吃了这饭菜会是什么样子阿晴,你站着做什么,喂石夫人吃呀” 阿晴怯怯地望着萧云卿。 萧云卿却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意,道:“方才都是一场误会,钱妹妹受委屈了。本妃也是一时担心霍二当家唐突了妹妹,才会前来探视。至于这迷药一事,本妃以为,根本是子虚乌有。妹妹与霍姑娘姐妹情深,同榻而眠也是无可厚非,又怎么是迷药的缘故。” “王妃这是说我撒谎”钱若水问。 “妹妹与霍姑娘兴许是一时贪醉,多喝了几杯。都是一场误会,既然解开了,本妃给霍姑娘赔不是。”萧云卿在给自己找台阶,也在暗示钱若水不必把事情闹得太僵。 霍青遥却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王妃看到酒了吗好像没有吧既然如此,我和佛儿何来贪杯一说。王妃既然想主持大局,便要公道公正,不能失了分寸。” 萧云卿强压着怒意,满脸笑意,“霍姑娘所言甚是。可本妃明明记得,今日厨下给各院的配给都是有酒的,因为今日有酱鸭,配酒正好。” “嗯,我那也有。”闵雅兰附和。 钱若水挑眉,“也好,既然都不相信,那都试试吧。” 萧云卿和闵雅兰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场面。 吃与不吃都是错。那东西有迷药是肯定的,闵雅兰被萧云卿召来的时候,便已知晓王妃是有备而来。而她想做什么,闵雅兰却没有提前知晓。到了横刀阁,看到屋内的场景,她当下明白一二,附和着萧云卿。只是没想到,那霍青遥竟然是女子。 那么,这个局便是个笑话,匆匆赶来的她们都脱不了嫌疑。 “姐姐,我什么都不知道,是王妃让我来的。”闵雅兰当即反转,投向钱若水,“王妃说来横刀阁看一场好戏,我便随她来了。” 关键时刻遭遇背叛,萧云卿真是腹背受敌,藏于袖下的双手微颤,“本妃也是被人引来的。” 钱若水忍不住想笑,“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 “锦衣。那夜引本妃去西院的人,也是锦衣。” 锦衣被请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院中,“王妃饶命,奴婢只是见不得钱氏专宠于王爷,又屡次被她惩诫,心有不甘,才会在饭食里下了药。” 霍青遥啧啧称奇,“这王府连个侍婢都敢兴风作浪,王妃是如何管理内宅的不要说这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有人陷害侧妃,可你不问青红皂白便一顿发落,差点草菅人命。” “本妃承认,因钱妹妹专宠于王爷,心生怨恨,所以才会偏听偏信,只想发落妹妹。”萧云卿爽快地承认对钱若水的嫉妒,能屈能伸的行为颇为大气,语气平稳,似乎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事后本妃会向王爷请罪。” 钱若水沉默着,看着萧云卿如此把戏演下去。 “来人,把锦衣压下去,找人牙婆子过来,把她发卖了。”萧云卿郑重地向钱若水道歉,“妹妹,是本妃的错,本妃不该因为妒忌妹妹而有失偏颇,以致于让人有可乘之机。” 钱若水望着面无波澜的萧云卿,不得不敬佩她处事的周详和果决。 “等等。”钱若水却不敢善罢甘休,“既然你说是你下的药,药从何来” 从被高敏下了药起,钱若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王府的女眷是不能随意外出的,奴仆也是如此,需要经过管事嬷嬷的同意并记录在册。在此之前,她曾经夜探过王妃的南院,翻过那本记录册,高敏和她的丫鬟环儿并没有出府,可她却能拿到痒痒粉。她怀疑过楼解语,可楼解语最后与高敏的关系可谓是你死我亡,也便不了了之。 锦衣一个侍婢,想出门也要经过批准,她的管事嬷嬷是柳氏,难道是柳氏是假意奉承她,只等她不备给她致命的一击。可这也说不通。近日厨下送来的饭菜,她都没有用银针试过,柳氏有很多的机会可以下手。 不对,霍青遥是萧云卿请来的。 锦衣是萧云卿的人 钱若水再度望向萧云卿,微微蹙眉。 “药是奴婢买的。”锦衣一力承担。 钱若水又问:“在何处买的” 锦衣语塞,“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奴婢不能断人财路。” “倒是有几分良心”钱若水冷笑,“你不想说也可以,这王府你也别想出去了。叶迁,把她的脚筋给我挑断了。” 锦衣花容失色,急切地看向萧云卿,“王妃,王妃饶命,王妃把奴婢卖了吧,卖到青楼妓馆都行,只求不要废了我。” “求王妃没有用,王妃保不了你。你害了我,还想出府逍遥地过日子,你未免想得太美好。”钱若水露出晚娘面孔,威胁道:“你要是不说,你的双腿可就保不住了。” 叶迁持刀上前,锦衣跪着往后退去,沙石磨破了膝盖,疼得她满脸泪痕。叶迁的刀高高挥起,银光毕现。 “我说我说。”锦衣泣不成声,“奴婢是在天香楼买的。” 天香楼 可卿 钱若水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卿那双湛蓝的眼睛,如天之辽阔,又有海之深邃,却充满了隐藏不住的畏惧和怯意。 她有点乱,天香楼和萧云卿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这时,杜恪辰从书房行出,厉声道:“王赞,带人封了天香楼,把老鸨和可卿带过来。” 王赞领命,正欲离开,却被一记清冷如霜的声音拦住了脚步。 “不必了。”是医女楚瑜,她坐着木制轮椅,笨拙地移动着,面无表情,只是目光紧紧地跟随钱若水,“迷药是我让锦衣放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她今日很美,穿了一袭天青色的烟笼纱,眉眼也仔细描绘过,若非她坐在轮椅上,会让人以为她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清秀雅致。 “这又是谁”霍青遥嘴角抽搐,“王府的牛鬼蛇神可真多。” 钱若水失笑,“你才知道啊还有太妃没回来呢” 霍青遥拍拍她的肩膀,“在这种情况下,男人的心有没有在你这很重要。他要是愿意护着你,你就是勇者无敌。看看王妃她们,恨不得吃了你。” 钱若水立在阶前,居高临下俯视医女楚瑜,楚瑜大方地迎向她冰冷刺骨的眸光,微微一笑,“又让你逃过一劫。”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钱若水也在笑,“楚姑娘似乎并不了解我和我身边的人。这位是春风阁的二当家,霍青遥,向来以男装示人,可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女儿身。楚姑娘太过急切地想要除掉我,一听说是我的情郎,便仓促出手。想必楚姑娘没能得到京里的信,否则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你的运气很好。”楚瑜不得不说,钱若水占尽先机,虽然她忘了那一夜在西院,她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但她事后知道,是她引钱若水去的,却没能诬陷成功。这当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她全然不知。 钱若水轻叹一口气,慢慢走到杜恪辰身边,娇嗔道:“王爷,你看看你,烂桃花一堆一堆的,连细作都对你倾心不己,这日子没法过了。” 杜恪辰眉头深锁,陷入沉思。 良久,他终于开口,飞快地发落众人:“把楚瑜送回西院,派人守着,不得让任何人接近她。叫牙婆子过来把锦衣发卖了,王赞你去天香楼,封了,将一众人等交由褚传良处置。至于王妃,将中馈交给柳氏,闭门思过三月,石氏意图谋害钱侧妃,有失妇德,移入西院。闵氏受人唆使,也罚闭门。” 雷厉风行的铁血统帅就算是僻居一隅,也只是一只正在养精蓄锐的猛虎。他不闻不问,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以前萧云卿如何处事,他可以不插手。可这次的事情,太过荒唐,她已经触及他所能忍受的范围。在最初的震怒之后,他发现横刀阁没有一个仆从,连叶迁都不见人影,这根本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而将计就计的人就这般明晃晃地躺在雪白的毛毡上,露出她凝脂般的雪背,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 他佯装气极,拂袖而去。他一直在想,钱若水会如何破这个死局,不曾想,霍青遥就是一个幌子,不可思议的幌子。 一切尘埃落定,楚瑜在离开前,扬起下颌对钱若水大声道:“不管我犯了什么错,王爷都不会杀我的。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 是的,杜恪辰连一个天香楼都发落了,却没有动楚瑜一根手指头,任她自由来去,甚至连苛责都没有。 他执起钱若水的手,“是本王疏忽了,以后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钱若水甩手,狠狠地瞪他,倏地撩袍转身,阴着脸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后脚跟一勾门板,直接给了他一记闭门羹,差点没把杜恪辰跟上来的鼻子撞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王爷也赖帐! 杜恪辰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瘪了下嘴,转而扯开宠溺的笑意,兀自摇摇头,一转身对上叶迁苦大仇深的黝黑面容,他扬眉一顿,转过另一侧,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雌雄莫辩的女子倚在廊庑下,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他垂眸静默,亦是眨了眨眼,敛了唇边笑意,面无表情地越过霍青遥。 霍青遥不怕死地伸出一只脚挡住杜恪辰的去路,“王爷,麻烦你,把今日的帐结一下。” 杜恪辰问:“什么帐” 霍青遥说:“王府的女眷今日一共拿了三套春回大地的面脂、香粉及雪颜霜八瓶、玉脂露十瓶,共计八百两银子,算您便宜点,七百二十两吧。” “嗯。先记在帐上。”杜恪辰抬抬手,“年底来结。” “那不行,银货两讫。” “还怕本王赖帐不成。” 霍青遥点头,“这年头,生意难做,不要说你一个偌大的厉王府,就是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大户,都是现银交易,绝不拖欠。就算是送进宫里的,也都是月结,哪里有年结的。” “为何没有”杜恪辰理直气壮地顶回去,“本王是春风阁幕后老板的家眷”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霍青遥表示,这也忒小气了吧,赖帐赖得如此昂首挺首的,这大魏国之内除了厉王殿下,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西院。 执戟的甲士森严而立,目不斜视,身上的铁甲在月光下闪着如霜的寒意。 如此严密的防范,却有一道黑影从后墙翻入,悄无声息地踏入遍及药草的小院,推开紧闭的门,闪身入内,须臾间门面平静如常。 隔日,伺候楚瑜日常梳洗的婢女来报,楚瑜被人下药毒哑了。 杜恪辰面色平静,指挥着王赞和叶迁备好马车,他要携宠妃钱若水出城游玩,以安抚她备受煎熬的身心。 霍青遥一早又来,胸前挂着一个小算盘,冲杜恪辰哗啦哗啦几下,杜恪辰连余光都懒得看她,无耻地赖着帐。都说欠钱的是大爷,他还怕她不成。 “佛儿你真要出城啊那我怎么办”霍青遥仍是男装,清爽俊秀。 钱若水正在梳妆,刻意给自己画了一个浓重的烟熏妆,“好好给我赚钱去。” “其实我是来等夏大当家的,你也不在,他还不来,我一个人好孤单好寂寞。” 钱若水又加重了眼线,整张脸有一种禁欲般的诱惑。 她转眸,从上到下打量霍青遥,“你不会还在做当我嫂嫂的美梦吧” 霍青遥不高兴了,“怎么能说是美梦呢,夏大当家一定会娶我的。” 钱若水扶额,“你从几岁看上他的” 霍青遥掐指一算,“好像是八岁,他捡到我的那天。” 钱若水换了一袭曳地的狐裘披风,“一般而言,流浪的小狗遇到给他饭吃的人,都会一路跟着他,希望成为家养的小狗。可给它饭吃的那个人,不会只养一条狗。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是狗,而是一种天性。你流浪久了,以为第一次给你温柔的人,就会是最好的归宿,可你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人的内心其实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温柔。” “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还是夏辞西,我就会一直等下去。” 钱若水知道说不过她,却不得不提醒她,“夏辞西已经有新娘了,不会是你。” “我知道,我可以做小。” 钱若水轻叹。 “你喜欢王爷吗” 钱若水骤然回眸,直视她的双眼,从坚定慢慢地变得迷茫,眼前似有迷雾,浓得无法拨开。 “可你还是做了他的侧妃。纵然你无法抗旨,可是以后呢,你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吗大当家曾说,未来的天下是厉王的,到那时做为皇帝细作的你,又该何去何从呢”霍青遥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细作身份的人,她到凉州来也是钱若水要求的,“我看王爷对你倒是情真意切,可以后会如何,只能勇敢地走下去。” 钱若水系紧披风,“我看你是想多了,我只想保住我的族人,没想过要与他长相厮守。若是他能为帝,便是再好不过了,我也不必再担心钱氏一族的安危。” “你真的以为他会放你自由来去。” “真的那个时候,他还能顾得我了吗” 钱若水推门而出,迎面撞上前来接她的杜恪辰。他瞪大眼睛盯着她描绘精致的脸庞,突然指着她身后的霍青遥说:“你出来。” 霍青遥呆若木鸡,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可是在杜恪辰强大的气场的面前,她只能讪讪地行出,侧身却见杜恪辰拉着钱若水进了屋,用力把门带上。 “这是干什么”霍青遥问王赞。 王赞面无表情地忙自己的事情,一句话都没有。 “真没礼貌” 屋内,杜恪辰扯下她发间的步摇、簪子,褪下她身上雪白的狐裘披风,撕开她的衣襟 钱若水看着他突然凌厉的眸光,竟忘记了反抗,任由他一层层地剥开她的衣裳,带茧的指尖划过她颈间娇嫩的肌肤,带起阵阵战栗。 “把脸洗了,着男装。” 什么 她抬眸,落入他不容反抗的漆黑瞳仁,清明如雨后天空,湛蓝无杂。 “微服出行,不想太过引人注目,而你这张脸”他的大掌盖在她的脸上,正好是他的一个巴掌,“换男装出行,只准带一个侍婢,也着男装。” 她噘起唇,不满地瞪他。 他俯身亲吻她的唇,在耳边轻声道:“换了男装让你骑逐浪。” 她当即漾开笑意,侧过脸给了他一记深吻。 杜恪辰有了糖吃,却还是臭着一张脸,谁让他的魅力还不如逐浪,真是好没面子。 南院。 萧云卿彻夜未眠,妆已残,人已累,她俯身案前奋笔疾书,满目的赤红。 “王妃,天亮了,柳嬷嬷在外面候着呢。”李嬷嬷剪灭灯芯,打开窗户让阳光倾泻而入。 萧云卿目露凶光,“让那老妪候着吧。” “柳嬷嬷说,王妃要是不愿交出中馈,那就等太妃回来也无妨。” 她眸光一变,挥笔掷出,黄宣上留下一滩无法抹去的墨迹,“她敢威胁本妃。” “她还说,已经通知了太妃,太妃在赶回来的路上。” “让阿晴进来。” 阿晴低着头进来,福身见礼。 “王爷带着她走了” “走了,王爷让她骑着逐浪走的。”阿晴据实以告。 萧云卿仰天大笑,“他竟然让人骑上逐浪了。” “不仅如此,王爷听闻楚瑜被毒哑了,连问都不问,只当没有这个人似的。” “王爷不会杀她的。” “王妃,你说王爷会不会知道是咱们让楚瑜出来顶罪的” 萧云卿双目骤冷,“命人杀了锦衣,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深秋的西北满目金黄,枯叶落尽,枝头上光秃秃的一片。出城的道路宽阔平坦,铺满金灿灿的落叶,马蹄过处,嘎吱嘎吱作响。今日难得没有风,艳阳高照,钱若水策马扬鞭,如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荒凉的大道上。 杜恪辰紧跟其后,始终与她保持一马之距。 这次出行,杜恪辰带的人只有王赞和叶迁。王赞骑马,落在队伍的最后,叶迁驾车,车上备有干粮和换洗的衣物,夏菊常跟着钱若水去京郊马场,也会骑马,紧跟在马车后头。 天是蓝的,一望无际的湛蓝无杂。 钱若水像是脱缰的野马,纵情地狂奔,“玄武,你太慢了。” 杜恪辰的马本就比不上逐浪,再加上钱若水的骑术精湛,更是疾如闪电,他远远地被抛在后面,只能望着马屁股叹息。 “你慢点,路上石头多,别摔了。”杜恪辰觉得自己像唠叨的柳嬷嬷,殷殷嘱咐。 钱若水回眸笑他,“王爷你的马不行,真不行。” 杜恪辰也不恼,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纵身天地间,缨红的披风高高扬起,如同天边的火烧云,灼进他的胸膛。 在队伍最后的王赞突然加快速度,骑至杜恪辰身侧,低声道:“王爷,有人跟着。” 杜恪辰面色微凛,“看看是什么人。” 王赞倏地调转方向往后奔去,扬起阵阵黄沙。 杜恪辰一夹马肚,追上前面玩得不亦乐乎的钱若水,“前面有间茶竂,我们停下歇息片刻再走。” 钱若水满头大汗,利落地腾空落马,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她一身大红披风,额头上扎着同色的发带,黑发高高束起,用一根桃木簪子固定,不脂粉黛的脸清丽脱俗,眉宇间英气逼人,雌雄莫辩。 杜恪辰也跟着落马,冷哼道:“看你这身衣裳挺合体的嘛” “这还用说吗京城锦绣坊的绣工能差吗” “看来你经常男装出行。”不知为何,杜恪辰觉得她这身打扮格外眼熟。 “我和青遥经常着男装出去玩,才不会被爹爹训斥。” 四人坐定,王赞拍马赶到,身后跟着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车上四角悬挂铜铃,一路铿锵作响,四周刻有上古神兽,敷以金粉装饰,拉风至极,就算是帝王出行,也没如此奢侈的排场。 钱若水见状,两眼放光,“是夏公子。” 杜恪辰俊脸骤然拉了下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说好的二人世界 夏辞西的马车还是没有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奢华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夏家当家的马车。按照夏辞西的说法,为人低调越会让人一探究竟,深挖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一旦给人议论的资本,就自然而然地把目光吸引过来。 他为人高调,可处事却低调,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出门前,霍青遥才说夏辞西即将到达西北,可他人已经在这里了。 “佛儿快来,我给你带了桂花鸭。”夏辞西推开车门,挥手轻唤。 又一个唤她佛儿的,杜恪辰很不高兴,全天下都知道她的乳名,偏偏他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人。 钱若水丢下她家一脸不高兴的王爷迎上去,“好香啊,我馋了许久,还是夏公子懂我。” 夏辞西挑眉和杜恪辰对视一眼,狡黠地勾了勾唇,“伤好了吗我还给你带了雪肌露,比春风阁的春回大地还要好用,专用找了鬼医圣手给你配的。” “这个很贵吧”钱若水心疼的是银子。 “为了佛儿都是值得的,能用银子摆平的事情,都不是事。”夏大当事财大气粗,说出来的话也是妥妥地霸气。 杜恪辰黑着脸走了过来,“夏公子许久不见。” 夏辞西慌忙下车,深深一揖到底,“草民参见厉王。” 杜恪辰虚扶一把,瞥向正在手撕桂花鸭的钱若水,道:“建康到此二月有余,这鸭也该馊了吧” “王爷有所不知,这鸭比夏某晚两个月起程,一路上快马轮换从未歇息,到西北仅需半月,且一路上都用冰块镇着,味道如常。” 杜恪辰嘴角微抽,“这得累死多少匹马啊劳民伤财。” “佛儿自建康远道而来,差点连命都丢了,区区几匹马算什么,只要能博我故交红颜一笑,夏某也就知足了。” 杜恪辰现下是穷得叮当响,和夏辞西不能相比。他默默在退到钱若水身侧,递了一块帕子过去。 钱若水坐在车头,吃相极佳,不紧不慢,就算是手撕烤鸭,也是典雅大气,毫无狼吞虎咽之感,可为何一转眼,半只鸭子已经只剩下骨架。 “好吃吗”杜恪辰酸涩地问。 钱若水说:“好吃,没有加迷药的东西就是好吃。” 杜恪辰静默片刻,“你还生气呢。” 钱若水愤然,“我最想干的事情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深,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把她给毒哑了。那我以后怎么喂她迷药,听她叫得撕破屋顶啊” “府里还有其他的细作,不让想她说话。” “直接杀了她不是更好,省得牵肠挂肚的。王爷要是担心她的安危,回去便是了,不必因为答应要带我出来,而心不在焉。说不定以后哑的人会是我,谁知道是细作干的,还是有人想湮灭证据。”钱若水不知道是谁毒哑了楚瑜,但她能肯定的是,这个人就是她的接头人。楚瑜锋芒太露,一心想杀了她,而对于一颗没用的棋子,必然是要除掉的。这个接头人也很聪明,特地选在她与萧云卿发生矛盾之后,嫁祸于萧云卿。她为何如此笃定不是萧云卿所为,是因为萧云卿也不想楚瑜死,她要是死了,下一次的顶包人上哪去找。 夏辞西见他面色不佳,转眸微笑,“夏某刚到凉州便去王府,见王爷和佛儿出行,便一路跟随,没有打扰到二位吧” 杜恪辰冷冷地下逐客令,“本王与佛儿要去往土门关,路途遥远,夏公子长途跋涉,还是先行回凉州歇息。” “去土门关吗夏某也想去,可否同行呢”夏辞西很没有眼力见地不肯离去,“我马车上还有不少建康的美食,都是佛儿爱吃的。” 钱若水扔了鸭架,擦了擦嘴,“夏公子要的良驹和牲畜都还没有定下来,正好一起走,省得日后再跑一趟。” 夏辞西来了也好,省得她给杜恪辰冷脸。从他饶过楚瑜的那一刻起,她一句话都不想与他多说。她不知道楚瑜对他的意义,她只知道楚瑜是皇上的细作,而且杜恪辰也知道她的身份,却为何不除掉她,不除掉也就算了,却在她承认对她的伤害时,他竟然没有严惩她。 她与楚瑜之间,亲疏立见。 倘若杜恪辰没有站出来发落众人,她决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让楚瑜扛下所有的罪状,她必然会逼出萧云卿这个幕后主使,让她再也不能兴风作浪。然而,事实是有了楚瑜的顶包,杜恪辰就将此事划下一个句号。由此可见,他要包庇的人是萧云卿。 这似乎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萧云卿是他的发妻,是厉王正妃,代表着厉王的一切权威。若是她做下如此龌龊的事情,就是在给整个皇家脸上抹黑。 可她并不在乎打皇家的巴掌,而且越疼越好。 杜恪辰却一脸的郁卒,他带钱若水出来是为了好好享受二人世界的,多了一个夏辞西算怎么回事。 休息之后再上路,钱若水拉缰拢辔,跃身刚贴上马背,逐浪突然前脚离地,一阵长鸣向前狂奔,把她整个人都甩了出去,她只能死死地抓住马鞍,被逐浪带跑。 树影在眼前掠过,宛如天空展翅的雄鹰,刹那间不见踪影。 杜恪辰大惊失色,如离弦的箭般追了出去,那团火红的身影在雪白的马背上翻腾起伏,看得他心惊胆战,就怕逐浪发脾气把她甩出去。 逐浪跑得不快,不断地尥蹄,却似要把钱若水才罢休的架式。 杜恪辰松开缰绳,趁着逐浪不备,跃上它的背,把钱若水护在怀中,“别怕,有我在。” 钱若水倒不是怕,而是在想要用何种方式落地不会伤到自己。她不是柔弱无能的女子,遇到这种事情只会惊声尖叫激怒马匹,她试图轻抚它,可下手的下场是它更加剧烈的抗拒。 “逐浪,吁”杜恪辰轻拍逐浪的背,用轻柔的语调安抚它,“慢下来,慢下来。” 听到主人的呼唤,逐浪又是一个尥蹄,仰天长鸣,往前狂奔带出一段,才慢慢地放缓脚步,却还是不断地嘶鸣抗议,终于停在原地打圈。 拍马赶到的叶迁惊出一身的冷汗,见钱若水在杜恪辰怀中安然无恙,这才默默地退开。随后而至的王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难得地露出沉思的神色。 只有夏辞西安之若素地坐在马车内,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深锁。 杜恪辰把她抱下马背,动作轻柔,生怕把她伤了,左右仔细检查,焦急地问:“可有伤到哪里” 她摇头,拍拍身上的鬓毛,脸色微沉,“这马是哪来的,怎么养不熟呢我平日里也到马厩和它闲聊拉关系,还给它拿了不少的草料,可它半分不给情面。” “它认人。”对于逐浪的认生,杜恪辰表示,他这个主人也是很没面子。 “作为一匹战马,在战争中除了他的主人,他还必须适应其他统帅甚至是士兵的驾驭,一旦有需要,它就必须冲在最前沿,上阵杀敌。哪有像它这般不合群的马,在马厩里也要独占一槽,不与其他马驹共食共眠。”钱若水忍不住发怒,“你这马到底是哪来的” “这个”杜恪辰停了片刻,“本王在齐国公帐下时,同袍所赠。他养这马的时候,都是独居马厩,养成了逐浪孤僻的性子。” “你的意思是,这马只认你和那个赠马的同袍”好变态的感觉,这位同袍有龙阳之好吧。 “似乎是这样的。” 钱若水好奇,“你那个同袍人呢” 杜恪辰又停顿了一下,目光闪烁,“他调职了。” “也就是还活着吧”钱若水问。 “是的,在京城。” 钱若水用力抱拳,“若有机会回京,我一定要拜会这位高人。” 杜恪辰牵强地陪着笑,“上马车吧。” 钱若水移步过去,看着自家简陋的马车,嫌弃地瘪嘴,“阿松你下来,我来驾车。” 阿松是夏辞西的书僮兼马夫。 “大当家” 夏辞西挥手让他下车,低声训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淘气。” 可语气中藏不住的宠溺,让走近的杜恪辰赫然停了脚步,目光如炬地望着夏辞西。倘若夏辞西是一堆干柴,此刻怕已是大火燎原,势不可挡。 钱若水挥动马鞭,一车当先,丝毫不在乎杜恪辰愈发阴沉的神情。 “我收到传书,你和厉王似乎处得不错,为何不搭理他他惹你生气了”夏辞西一眼看穿他二人现下不和谐的气场。 钱若水知道瞒不过他,就算她现下不说,过几日他还是会收到隐藏在王府暗人的信函。是以,她没有隐瞒地把昨日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夏辞西听罢后,重重地叹气,“是我辜负了姑姑的嘱托,没能照顾好你。让你以身犯险,背负钱氏一门的安危。” “我爹都告诉你了”钱若水不意外钱忠英会向夏辞西求援,正如多年来钱忠英费尽心力地保护他一样,钱家与夏家共存共荣。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难道王爷的肾不好? “他要我尽可能地带你离开,而前提是你是否愿意离开。”夏辞西的声音压得极低,不让身后追赶的人听到分毫,“不管你做何决定,钱家和夏家都会全力支持你。” 钱若水马鞭一顿,放慢了马速,“你们是如何计划的” “我若能带你离开,钱家和夏家将慢慢淡出大魏朝堂的视野,姑父会辞官退隐,钱氏一门从此不入仕途,而我也将回洛阳继续隐居的生活,传宗接代,精心培养下一代,夏家复兴的重任交由我的儿孙来完成。”夏辞西的话中没有遗憾,却有着强烈的憧憬,似乎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钱若水心中一惊,又问:“倘若我留下呢” “我们会全力支持厉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夏辞西有些许的无奈,可这不是他能选择的,他是夏家最后一滴血脉,就有责任和义务支持钱若水。倘若还有一个人与他福祸相依,这个人就是钱若水,因为他们身上留着相同的血,他不会置她一人于凶险之境而不顾。 “哥哥的意思是,钱、夏两家与我福祇相系。”钱若水终是明白了,她不是一个人,她尽心保全的钱氏一门,却因为她的选择而陷入两难的境地,再加上一个夏家。 “不,是钱、夏两家以你为尊,听你号令,我虽是夏家家主,可你也是夏家的血脉,我不能弃你于不顾。且天下大势,瞬息万变,钱、夏两家若要立于不败之地,自然要选择保存实力或是百舸争流,建功立业,为夏家洗脱当年的冤屈,让后世子孙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人,无须躲躲藏藏。” 这才是夏家家主肩上的重任。 一直往东走是草原,四周没有可供住宿的客栈,王赞和叶迁合力在靠近水源的地方搭了两个营帐,男的一个,女的一个。原本只有杜恪辰、王赞和叶迁,三个人住一个帐篷还算是宽敞,现在又多了夏辞西和他的书僮阿松,这帐篷就变得拥挤起来。 “夏公子,招待不周,不能委屈了你,这营帐你看怎么住”杜恪辰的言下之意十分明确,快点给本王滚回去,这点没你的床位。 夏辞西下车观察了一番,“挤挤也是能凑和的。况且王爷能住,夏某如何住不得” “本王行军多年,餐风露宿惯了,没太多的讲究。可夏公子不同,夏公子过惯富庶的日子,怎么能让你一个客人跟我们这些粗人挤营帐呢” “夏某常年奔波,出门在外,哪能事事讲究,还不是草席一铺,随便凑和一夜。” “不行不行,本王哪能让夏大当家受这份委屈。” “王爷能受,夏某也是可以的。” 钱若水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抱着夏菊拿出来的被褥用力一甩,棉絮扬尘,呛得他二人堪堪闭了嘴。 “我和夏菊睡马车,营帐留给夏公子。” 杜恪辰和夏辞西互视一眼,冷冷地移开。 此地临近草原,常有盗贼出没。虽然近年来杜恪辰治理西北已颇有好转,但也仅限于凉州城中路不拾遗,没有重兵把守的地方,还是会有人打劫过往的胡商。 不仅如此,夜晚还会有狼群出没。 附近的草原有好几群狼,每群有十几头。当地的百姓都是汉蛮杂居,有不轻易杀行的信仰,他们容忍并接受和狼一起分享草原。 夜深了,燃起熊熊篝火,各自啃着夏辞西从京城带来的美食,聆听忽远忽近的狼嚎声,也算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叶迁和王赞轮流值夜。”杜恪辰指派任务,一如指挥千军万马,“佛儿你早些睡,明日还要赶路。夏公子和阿松夜里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起夜最好也不要,少喝点水。” 夏辞西睨他,说:“夏某的肾安好。” 钱若水眸光灼灼地看着杜恪辰,突然噗嗤笑出声来。 “难道王爷的肾不好”夏辞西贱兮兮地揶揄。 “胡说,王爷的肾可好了,喝了海马药酒,流了好些天的鼻血呢”钱若水力证杜恪辰有一颗坚强的肾。 杜恪辰的脸青红交错,深深懊恼自己当初为何要撒那样的谎,现下成了笑料,又不能证明。他恨啊,他气啊,可也无济于事。 钱若水选了夏辞西的马车,夏菊原是同她一道,却被他家无赖王爷赶到另一驾马车去,说是怕钱若水睡不着,来陪她说说话。 上了车,他很自觉地贡献出他的大腿。 平日在王府的时候,钱若水都会枕着他的腿看书,看累了便睡过去。他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惬意又自然,没有和萧云卿相处时的拘束,也没有其他侍妾殷切地询问,吵得他看本书都不安生。 钱若水从来都不会主动伺候他,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是挑卖相最好的往嘴里塞,不会因为他是王爷和夫君,就对他软言相劝。杜恪辰一直觉得自己就够霸道的,可钱若水比他更厉害一些,因伤搬进横刀阁的那一月,四处都放满了她的东西,而她很少收拾,也不让夏菊和银翘收拾,说是一收拾了她便找不到东西。 久而久之,杜恪辰也就习惯了,书案上看一半的书,都是她的。有几回,他特地做了标记帮她放回原位。可这位姑奶奶却说,她放最上面的那本是新看的,可她忘了是哪本。还好他是按先后收起来的,不然的话,她又该数落他的勤快。 一早出门,杜恪辰不忘把书案上她新看的那册书带出来,就怕她没有睡前读物睡不着。 钱若水嫌弃地推开他的腿,“有书就够了,你就算了。” 杜恪辰被拒绝了,还是面带微笑,“本王是帮你掌灯的。” “这里有夏菊就行了。” 还是被拒绝了。 杜恪辰抡起袍袖,露出他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夏菊一个小丫头臂力太小,烧到你本王会心疼的。” 钱若水默然,深深叹气,这堂堂厉王竟跟一个侍婢抢活,就因为他有肉任性吗,“随便你吧。” 杜恪辰帮她把书翻到她看的那一页,“这本大魏战记是当朝大儒蒋方编攥的,也就是蒋青彦的父亲。” “我知道,蒋方蒋大人是王爷的开蒙恩师。”钱若水的氏族志不是白背的。 “青彦他,他要申请调职回京。”杜恪辰心中甚是难舍,嘴上说着残忍的话,可还是无法割舍同袍之义。 “很正常。镇西军的将士跟你戍边五载有余,也该是时候动一动。”钱若水答得心不在焉,“王爷若是为自己将来打算,更是要放他们出去,而不是跟你在西北坐吃山空。若是为他们的仕途考虑,也该让他们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像蒋青彦这样的世家子弟,趁这个机会回京是再好不过的。” 两年前,杜恪辰也曾向朝堂建议,各处的高阶将领可调防轮守,却被皇上驳回。 可现下的情况却是 杜恪辰问她:“你知道他们为何要走” 钱若水放下书卷,安然地枕着他的大腿仰面躺下,很有自知之明地说:“因为我。” “你倒是不恼。”闲着的右手轻抚她的侧脸,“先前是想着借宠你之名,引出皇上的阴谋。可本王现下于心不忍,不忍你遭受不白之冤,不忍你被千夫所指,不忍你” 钱若水握住他的手,打断他:“你错了。不是千夫所指,是四十万” “你倒是看得开。” “没什么看不开的,从我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条路很难走。我本想寡淡过活,在厉王府当一个安安静静的侧妃,可好像很难。我没想得到王爷的宠爱,因为我是钱忠英的女儿。可是,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钱若水是来偷心的,每一步都是她精心计算好的,可她没有打算也付出自己的心。可有些事情,往往是无法掌控的,尤其是感情。 哪个女人不喜欢那个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来娶她,就算她经过严苛的训练,她也和普通的女孩一样,渴望拥有一份真挚而热烈的情感。 然而,她并不确定,杜恪辰对她的感情是真是假。倘若他早已看穿她的身份,也是抱着和她一样的目的与她周旋,只为了对付九天宫阙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本王会喜欢你,很意外吗”受到质疑的男人很不满意地甩手,掐上她水润的小脸蛋。 “是害怕。”她害怕皇上知道杜恪辰爱上她之后,后续的任务是什么。是要杜恪辰的性命,还是毁了镇西军而诚如夏辞西所言,钱、夏两家将全力支持她的决定,可杜恪辰想不想要这个天下还是一个未知数。他想蛰伏西北,她就不得不钱、夏两家考虑。所以,所有问题的关键在于杜恪辰的态度。 “害怕本王保护不了你” “害怕有一天色衰而爱驰。” 杜恪辰大笑。 她用力拧住他的大腿肌肉,疼得他直抽气,她接着翻身而起,掐着他的咽喉,眸光微厉,“你看你连楚瑜都不忍责罚,她都那么对我了,你还放过她还有王妃啊,你那么那么温柔。还有什么可卿啊还有,其他不知道还会冒出来的女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来的是盗匪 杜恪辰连连喊冤,“本王与可卿素无往来,只因那日传良查到,汪真临死前与她来往密切,本王才会亲自前往,与你性命相关的事情,不得不多留心。而王妃她是我的妻,不要以为选妃时有很多人想嫁给本王,那都是骗人的,一个失势的王爷会有谁家人想把女儿嫁给本王。就算有人看中本王的四十万镇西军,可还有皇上呢,他根本就不想本王与世家结亲。萧家是寒门,又是云卿执意要嫁,皇上才会松口。本王感念她的不弃,而她也确实当得起王妃的头衔。至于楚瑜,她现下还不能死。” 他眸中的阴狠一闪而过,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懂王爷的意思,我排在王妃和楚瑜之后。”钱若水烦闷,垂了眸子噘起嘴,鼻尖发酸,“还没色衰呢,就排名靠后。” 风沙骤起,呼啸的风声包围了马车,铃铛撕心裂肺地狂响。 杜恪辰挺身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脑勺,“本王不是这个意思,现下本王能给你的,是厉王这个身份以外的全部身心。” 王妃和楚瑜是属于厉王的,而杜恪辰这个人则是属于她的。 她想,她明白他的意思。 那是身份的无奈,他别无选择,而她亦是一样。 “还有,你能离夏辞西远点吗” 突然,风声夹杂着几声轻咳咆哮而过,一个欠扁的声音马车的隔缝中传了进来,“王爷,夜深了,该睡了。” 是夏辞西。 杜恪辰忿忿然地钻出马车,脸拉得老长,“夏公子,你困了就去睡,管本王睡不睡呢” “是这样的,启禀王爷。阿松说要与叶迁、王赞轮值,去和他们挤一个营帐,就只剩夏某和王爷看来是要同床共枕了,你看今天的星星很美,月亮也很圆,应该是一个惬意的夜晚,我们不如早点安寝吧” “本王要和佛儿挤。” 夏辞西哪容得了他拒绝,“王爷,这荒郊野外的,就你抱着美人,大家都是男人,你不觉得你有些不厚道吗” “又不是本王不让你带的。”杜恪辰才不要和他同宿一个营帐。 “可夏某这不是没带嘛。”夏辞西也是够坏了,就是不让杜恪辰粘着钱若水。他有一种深切的养大的闺女被坏人拐跑的感觉,心情微妙。 杜恪辰最后还是下了车,不是他想下来,而是被钱若水一脚踹下来的。原因是,他没有沐浴更衣。可是有谁沐浴了,有谁更衣了 厉王殿下表示,这不能怨他。 一夜无事,既无狼群来袭,也不见盗贼行凶。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啃着胡饼就着清水凑和吃过早饭,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却听到远处传来马蹄雷动,扬沙滚滚。 王赞以耳贴地,神情肃穆,“十五个人。” 杜恪辰当即下令,“佛儿和夏菊上车不要出来,其他人不动,王赞和叶迁携兵刃,表情尽情放松。” 他们这次是微服,扮成商贾的样子到朔方城附近收购牲畜,王赞和叶迁是护卫,身上有兵器是正常的,可他和夏辞西就不能有这样的东西,引人怀疑。 夏辞西一身华贵的锦袍,一看就是商贾,而他平日都是以纨绔的形象出现,自然不会带兵刃这么血腥的东西。他撩袍往地上一坐,倚在树下打起瞌睡,横竖有杜恪辰在,用不着他出手。 来的是盗匪,全都以黑巾蒙面,身上散发着一种难闻的骚味。这在西北很常见,尤其是胡人身上。他们大量食肉,且大都信奉真主阿拉,只食牛羊肉,散发出来的体味也就更重了。 所以,杜恪辰断定他们是胡人,起码有一半以上来自塞外。因为他们身体高大魁梧,露出的眸子深邃,瞳仁颜色各异。 那些人一下马就朝方才他们煮水的地方走去,看到一个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锅,还特地拿起来嗅了嗅,朝带头的那人摇摇头,说了几句胡语。 为首那人没有蒙面,右眼扎了眼袋,高鼻深目,络腮胡子遮住大半的脸,臀粗腰圆,孔武有力。 他朝杜恪辰走了过来,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眯起眸子怔怔地看着他,眸光中似乎有杀气一闪而过,但很快随风而逝。 夏辞西蓦然开眸,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起身送过去,堆了一脸的笑意,说:“各位爷拿去买酒吃,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这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夏某从洛阳来,做点小营生,求各位好汉放行。” 他又上前两步,一把推开谄媚的夏辞西,目光紧锁住杜恪辰,抄着不甚清晰的汉语说道:“把吃的留下。” 杜恪辰朝叶迁使了个眼色,叶迁把随身的干粮全都拿了出来,捆起一包扔过去。 “还有,刀。”他指着叶迁的佩刀。 叶迁迟疑了片刻,不肯放手,那人扑过来要抢,叶迁不得不把刀扔过去,避免大动干戈。 那人试了试叶迁的刀,寒光打在他凶相毕露的脸上,狰狞可怖。突然,他一手抓住刀刃,用力往下一折,硬生生地把那把千锤百炼的刀折断了。 杜恪辰大骇。 那人把折断的刀一扔,拿了干粮便走,不再逗留。 沙尘漫天,不见了去路。 夏辞西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么大的阵仗竟然不要银子他们是不是傻啊” 杜恪辰目光森冷,“你才傻呢你那是银票,如何花得出去,就算能花,凉州城的商号一看是你夏家的银票,他们只能是束手就擒的份。他们要的是粮食,粮食可以裹腹,想必他们没有存粮了。” 夏辞西也敛了笑,神情严峻,“那他们为何只抢叶迁的刀那刀是何来历” “那把刀是是当年氐族勇士冉续的佩刀,长三尺,削铁如泥,浸透了大魏将士的鲜血。本王将刀留予叶迁,是时刻提醒自己,切记剑门关百战成钢,不可再让大魏百姓置身水火,受生灵涂炭之苦。”杜恪辰眸底发沉,望向沙尘尽处,又是一派平和之像。 “王爷,属下罪该万死,请王爷责罚。”叶迁跪地,失了兵刃的他,如同瞎子没了拐杖。 “不是你的错,那人是在示威。你起来吧,等回了凉州,本王再给你找一把衬手的兵器。” 叶迁咬牙,默默起身退至一侧,目光投入远方。 “王爷,这冉续是叶迁杀的”夏辞西又问。 杜恪辰说:“不是,是本王。” “那为何把刀给了叶迁呢夏某不太明白。” “叶迁是本王一手带大了,是本王以性命相托之人,把刀给他也就是把本王的性命交给他。冉续用刀来杀我,而叶迁用刀护我。”杜恪辰的话掷地有声,这是他与叶迁牢不可破的关系,与管易不同。他和叶迁更像是父子,虽然他们年纪相差不大,叶迁却是他从战场捡回来,一手带大的。从第一次拿刀,第一次杀人,都是杜恪辰教会他。 “还好吃饱了,天黑应该就能到农舍,大家都快一点。”杜恪辰走到马车前,推开车门,“佛儿,没事吧” “无事。”钱若水从缝隙中目睹了整个过程,那个盗贼似乎不是一般的盗贼,他们的马都是上好的战马,十五个人动作一致,更像是受到训练的军人。还有他看杜恪辰的眼神,更像是久别重逢,那感觉略怪异。 “王爷,那贼人与你是故交吧” 杜恪辰神情倨傲,那是一种杀伐果决的统帅才会有的骄傲与漠然,“本王也有这种感觉。可本王一生杀孽太重,想找本王寻仇的胡人太多,也想不起是谁了。” 他顿了一下,“莫怕,没人能得了本王,自然不会有人能伤你。” “对,王爷是不会让人伤了你,可是他会让你饿肚子。”拿着一叠银票的夏辞西很不厚道地拆杜恪辰的台,画风从铁骨铮铮突然转变成铜臭味十足。 杜恪辰眯眼笑起,“夏公子能把手里的银票变成干粮吗” 他说的没错,方圆百里之内都是草原荒漠,不见人烟,风沙来袭,看不见来时的路,仿宛置身于孤岛,周遭似于天连成一片,悄然无声。夏辞西手中厚厚的银票,根本就花不出去。 夏辞西把银票塞进钱若水手中,“拿着,看着管饱。” 杜恪辰磨拳擦拳。 钱若水颇为勉强地收了起来,“有王爷护我,银票放在我在比较安全,夏公子放心,盗贼要是抓了你,我一定不会付赎金的。” “佛儿,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夏辞西愤然了,他白花花的银票 “本王觉得佛儿所言甚是,夏公子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交给本王保管,本王绝对不会还你的。”杜恪辰抱胸笑得甚是得意。 钱若水用力点头,两眼放光:“王爷说得甚是。夏公子还有多少银票,不如一并交给我” 夏辞西看着他们夫妻同心的一唱一和,那狼狈为奸的架式,他的心情更是郁卒。 吾家有女初长成,哥来对面不相识啊,不相识。 “那是钱大人托夏某带给你的,说你大手大脚惯了,没钱花会不自在。” 钱若水的声音瞬间拔高,“我的那你方才要给盗贼” 夏辞西幽幽地说:“横竖你也不会替我付赎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当我们老去 盗贼抢走干粮后,再也没有出现,一路上颇为平顺,快马加鞭疾行,入夜便到了土门关内的夏河镇。土门关处于高海拔地区,这一日的疾行都是向上爬行,走得来甚是吃力,还好几匹马的脚程极佳,没有出现不适的症状。 反倒是钱若水,午后便出现缺氧的症状,胸闷、气短,脸色潮红,昏昏沉沉地醒了睡,睡了醒。而身材瘦弱的夏菊却感觉良好,让钱若水对自己穿越之后的十多年忽视日常锻炼深为懊恼。果然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她被杜恪辰抱着下车,感觉自己再也不会好了,太丢人了,一行七人,只有她头重脚轻,呼吸困难。她下意识地微抬下颌,目色清冷,仍是努力维持清傲的模样,可嘴里却在嘀咕:“走快点,不要让人看见。” 杜恪辰哈哈大笑,“怕什么,第一次到地势高的地方,出现此类症状也是正常的。” “可是你们都没有。”她唯一的遗憾就是因为出任务而缺席高原训练,而她前世接的任务也都是在人群高度聚集的城市,她怎么会自己竟然会有高原反应。身为一个高级别的特工,她为自己感到羞耻。 他仔细想了一下,安慰道:“这地方本王常来。第一次来也会有你这样的反应。” “夏公子你也是第一次来吗”她探出小脸问他,难得的小女儿姿态。 杜恪辰极是不悦地回眸睨他。 “来过许多次了。”夏辞西闲庭信步地走着,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折扇。眼下土门关外已下了数场雪,关外也是北风呼啸,帐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可他却摇得甚是雅致。 杜恪辰睨他,怎么都和管易一个臭毛病,喜欢附庸风雅,也不怕冻死他。 钱若水这才稍稍安心,可身边夏菊身轻如燕地行走着,她又是深深喘上了。 屋内已备好了红花和景天烧制的汤水,钱若水被杜恪辰抱着喂了一碗,不适的症状稍有缓和。 农舍的主人名叫李霖,因长年居住在此,脸上有两坨高原红,他的妻子何氏也是如此,黝黑中透着粗砺的红晕,爽朗而又忠厚的一对夫妻。 入了主家的帐篷,李霖跪地行礼,行的是军中常礼,“主帅,您要来之前也不打声招呼,您看这帐篷都没来得及收拾。” 杜恪辰见钱若水呼吸渐渐顺畅,也就放下心来,大手一挥,“无碍,把篝火烧旺,胡饼羊汤送一大锅上来便是,没那么多的讲究。只是麻烦嫂子,多铺几层被褥,不能让俺家小媳妇着凉了。” “王爷放心,保管捂出一身汗。”何氏福身离开。 “谁是你家小媳妇呀”钱若水在他怀里挣扎。 杜恪辰按住她的腰身,“别乱动,越动越喘。” 钱若水瞪他,肚子不期然地窜出一阵响亮的咕咕声,羞得她差点找个地洞钻进去。 何氏大腹便便,看着像是快临盆的样子,她招来七岁的女儿帮忙,一大锅热腾腾的羊肉汤在帐内的篝火上勾动味蕾。 “夫人是讲究人,别嫌弃俺们这粗食。”她并不知钱若水品级,看她打扮雅致,不敢怠慢。 钱若水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望着那冒着热气的羊汤,眸光精亮。 杜恪辰抱着她,和其他人围着篝火而坐,几个人都饿了一天,也不跟他客套客气,就连翩翩贵公子夏辞西也抡起袍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杜恪辰却打了一碗羊汤,把胡饼掰进去泡软,这才试了试热度,舀了一勺要喂她。 她又不是病人 钱若水偏过头拒绝,“我要吃肉” “你不是不吃肉吗”杜恪辰记得她都是吃素的。 “之前是伤了,怕留疤。” “现下不怕了” 钱若水摇头,“饿了谁管啊” 杜恪辰只好又给她打了一碗,满满的一碗羊肉,而他却把手中那碗没有肉的羊汤吃进肚子里,半点没有浪费。 夏辞西眸光一顿,微微一笑,“王爷倒是不浪费。” 他耸耸肩,“多年行军养成的习惯了,能吃的绝不浪费。” “主帅在军中都是和将士们同吃一锅饭,从不另备饭食,有时候他巡营误了饭点,也是吃将士们吃剩的。”李霖又拿了一大锅的羊肉往篝火上倒,“这里没什么可吃的,就是羊肉管够。” 夏辞西微讶,“你在镇西军呆过” 李霖憨厚地笑道:“俺给主帅当过马夫。” “镇西军待遇不好吗怎么解甲了。”夏辞西商人本色不改,一张口就有一股子铜臭味,钱若水边吃边睨他,他扬眉回应。 李霖照实答道:“俺家就俺和俺弟,俺弟体弱,不幸病逝了,俺只能解甲回乡照顾病重的母亲。” “如此说来,你是本地人” 他摇头,“俺回乡之后娶了媳妇,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都要养不起了。俺娘死后,俺想回镇西军,王爷不忍看俺拖家带口,就让俺到这养马。” “李霖,胡饼还有吗”杜恪辰堪堪打断他们,似笑非笑地支开他。 夏辞西略带深意地看着他,杜恪辰也不避讳,“李霖在这养马是本王的意思,夏公子既是知道也无妨。” “夏某是生意人,在商言商,有利可图,才是夏某关注的。” “这么说来,逐浪也是李霖照顾的”钱若水吃得满嘴油光,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的,可又觉得吃太多会胖,对体形严格控制的她绝不允许暴饮暴食。 李霖脚程快,拿了胡饼折回,正好听到,“夫人说是逐浪,那孩子可乖些了” “何谓乖,何谓不乖”钱若水问。 “那孩子认生。”李霖把马当孩子养,语气和蔼,如同是亲生,“不过它后来也渐渐让主帅之外的人骑了,但就是不让女子上它的背,估计和它的原主是女子有关” “咳咳”杜恪辰被呛到了,用力咳了起来,对李霖大喊,“快,水,水,要水。” 钱若水深深地看着他,勾起唇笑得甚是诡异。 杜恪辰心虚地挪开目光,背过身大口大口地喝水。 “王爷,慢点喝。”钱若水轻拍他的背,语气幽幽,“小心又噎着了。” 杜恪辰咳得更厉害了。 吃饱喝足后,夏辞西自行去了帐篷休息,王赞和叶迁分头巡视,担心先前遇到的那伙盗贼暗中追来,找了一处高地放哨。 钱若水刚吃进去的又吐了,软趴趴地瘫在榻上,双眸潋滟,可怜巴巴地看着杜恪辰。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要故意吐了他一身,委实是他靠得太近,不一小心就成了被遭及的池鱼。 杜恪辰无奈,出去打了热水进来,细心地帮她擦去唇边的污迹,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发出阵阵异味的不明物体。他拧了帕子,试了试温度,先在掌心处捂了片刻,才敢擦她的脸。 钱若水这人活得精细,连洗脸水都要合适的水温,太冷或太热都会损伤她细嫩的肌肤。在吃食上也是严格控制,尤其是受了刀伤之后,她看见爱吃的东西也绝不乱吃,就怕落下疤痕。杜恪辰与她同居有些时日,摸清了她的生活习性,虽然也会冷嘲热讽她的矫情,可渐渐地也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合该她就是该这样过活。 是以,当饭后夏菊也出现不适的症状先下去休息,照顾钱若水的责任落到他头上,他二话不说,抡起袖子,不顾自己一身的污浊,首先把她处理干净。 “我自己来吧。”钱若水看不过去,她去抢他手中的帕子,被他一掌隔开,“我又不是不能自理。” “可是我想照顾你。”杜恪辰说得那么自然,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他毕竟是王爷,就算平日与将士厮混,那也是他驭下的一种手段。“我觉得以你的体质,可能会比我要弱很多,提前衰老也是人之常情。以后若是你病了,我不会放着你不管的,现下正好提前熟悉一下。以你这磨人的性子,我要是现下不学,老的时候手脚不利索了,想学也学不好。” 钱若水倏地鼻尖发酸,泪水盈眶,心潮起伏难平。 可他却还在说:“你放心,我绝不会比你先老去,让你照顾我,我不忍心。我是皮糙肉燥的,可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要是粗了皱了,多可惜。你看我,都是茧子。” 钱若水别过头,咬住唇强忍泪意,不让他看见她眸中无法按捺的心绪翻涌。 “佛儿怎么了是不是哪又不舒服”他惊觉她的异常,大掌覆在她的发顶轻揉,“李家嫂子在熬红景天,我去看看搭把手,她看着要临盆了,不能太麻烦人家。” 他说着说着便出去了,换了李霖七岁的女儿进来守着她。 那女娃娃好奇地看着她,良久才蹦出一句话:“很疼吗你怎么哭了。” “嗯,是有点疼。”她不知道该对一个七岁的女娃娃怎么解释。 女娃娃飞身又跑了出去,大叫:“叔叔,她疼哭了。” 少时,那个昂藏的身影又回来了,焦急地询着:“哪疼了要不我们回去好了。” 钱若水的泪水瞬间绝堤。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答应我,好好待佛儿。 厉王向来以铁腕治军著称。 当年,镇西军四十万人分批在土门关外进行高强度的练兵,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将士休息,就算是真的无法坚持,在调整之后,也要补齐与其他将士训练相等的时间才能离开高地。逃兵者,斩。不遵守将令者,斩。四十万铁军就是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中,百练成军。是以,镇西军才能在剑门关一役中游刃有余,如履平地。 而现下,他却说要走,只因为钱若水的不良反应。 钱若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突然胃中一阵翻腾。 又是吐了他整双靴子都是。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夏辞西半夜起来放水,瞧见这处的营帐灯影幢幢,进来一看,被一股酸臭味逼得后退了几步,对着灯下那人喊道:“佛儿没好你怎么不说” 那人幽幽地开口:“说了就能好吗” “阿松那备了些药丸,兴许能派上用场。”夏辞西这才想起出门前,那名医免费赠送的药丸。 杜恪辰如风一般掠到他跟前,揪起他的衣襟,低吼:“你不早说。” 夏辞西没好气地说:“是你没早说。” “你”杜恪辰按捺心中不爽,“带本王去拿。” 夏辞西哪敢不从,提溜着把阿松叫醒,找出一瓶药丸给了杜恪辰。 等杜恪辰走后,夏辞西淡淡地笑了起来,有一种老怀安慰的满足与笃定。 太阳挣脱薄雾,从云层中探出头来,俯视大地,光芒万丈,刺眼夺目。 叶迁逆着光走来,面有倦容,“王爷,您去睡一会儿吧。” 杜恪辰不知何时趴在榻边睡了过去,身上搭了一件大氅,钱若水已然睡去,呼吸和缓,面色安宁。 他抬头,阳光刺入眸中,“天亮了” “王爷去睡吧,这里我守着。”叶迁值下半夜,因职责所在,不敢擅离职守。天亮了,王赞和夏辞西都起来,他才敢进来。 杜恪辰摸了摸钱若水的额头,这才放心起身,“本王去洗漱。” 他一身的污浊还没换下,竟是穿着过了一夜。 出了营帐,夏辞西坐在草地上,捧着一碗羊奶轻啜出声,看见他一身狼狈,不免又是一番揶揄,杜恪辰甩了一记眼刀过去,自行找了换洗的衣裳,又是一身清爽地出现,顺手还抢了夏辞西手中没吃过一口的羊肉包子。 夏辞西却没恼,悠闲地继续喝羊奶。 杜恪辰凑过去,“你和佛儿怎么认识的” 夏辞西唇边掠边一抹诡异的笑意,“从小就认识。” “从小是多小” 夏辞西绞尽脑汁,“太小了记不得了。” 杜恪辰磨牙,“又一个青梅竹马” “难道王爷您没有吗”夏辞西反问。 杜恪辰语塞,把羊肉包子塞进嘴里,支支吾吾,“谁没几个青梅竹马什么的。” “这就对了。”夏辞西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意渐敛,眸光清冽,郑重其事地说:“答应我,好好待佛儿。” 杜恪辰嫌弃看着搭在肩上的手,用力拍开,“本王为何要答应你” 夏辞西手中的羊奶洒了一地,瘪嘴道:“你会不会聊天啊” 他身上那股子闲适慵懒的气质竟与钱若水有几分相似,同样的难以捉摸。 “你不会是钱忠英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钱家似乎连家生子都没有,有必要还弄私生子吗你说像小爷这么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能是私生的吗”夏辞西甩袖起身,神情肃然,“你要是不能好好待佛儿,我就带走她。” “你敢” “王爷要是待她不好,我就敢就算挖地三尺,你也绝不会找到她。” 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我以杜恪辰之名保证,我会好好待她。” 夏辞西怎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撂下狠话:“倘若有一天我带走她,你不要后悔今日所说的。” 钱若水还在睡,睡容香甜。 杜恪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叶迁立于卧榻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榻上的女子。那如水的目光温柔至极,唇边噙着一抹从未有过的笑意,温暖如东升的旭日。 杜恪辰惊得说不出话来,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似有光芒一闪,叶迁回眸,帐帘的一角扬起,复又落下,他又回复往日不苟言笑的端肃默然。 草原上,阳光正好,成群的牛羊在阳光下肆意地吃草。附近的牧民听到李家来了客人,热情地送来自家备下过冬的吃食,一来是迎接客人,二来顺便关心何氏的身体。 何氏快要临盆了,就在这几日。她请了邻居有经验的婆子帮忙接生,顺便把自己家四个孩子寄养的别人家,以免做月子的时候照顾不来。李霖是完全不懂得照顾孩子,他只能带孩子们出去放牧,滚一身的青草回来。何氏只能提前做好准备。 可李霖却有些不乐意,“咱家孩子干嘛要寄养在别人家我能带好。” “王爷不是在咱家吗你要好好招待王爷,哪里顾得上四个孩子。等王爷回去了,再把他们接回来。” 在孩子和王爷之间,还是王爷比较重要。李霖只能答应。 说话间,五岁的儿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何氏急得跳脚,“你看看,孩子都跑出去了,你也不管管。” 李霖追出去,李成已经跃上一头牛的背,手中拿了鞭子驱赶羊群。 “娃儿你快下来,你娘发火了。”他大喊。 “娘有哪天是不发火的”李成骑牛越走越远,头上的冲天辫一摇一晃。 “你娘追出来了,你还不回来。” “放心啦,爹,娘跑不动的,球太大了。” 李霖只能摇头苦笑,看来还是何氏说得含蓄,他不是顾不上孩子,是管不了。 杜恪辰坐在草地上,咬了根枯枝,目光柔和,一家人其乐融融,过着琐碎却又简单的日子,也是一种幸福。而这样的幸福,他可能穷极一生,也很难拥有。 “原来你们都有四个孩子了。”杜恪辰艳羡不已,“本王有段日子没来了,你们这小日子过得不错。” 李霖不好意思地笑了,“小童顽劣,让王爷见笑了。” “你有几个儿子” “就这一个,其他都是女娃娃,肚子里的那个都说是男娃。”李霖的眼中满是期待,“多一个男娃,就能送到镇西军,在主帅的麾下效力。” 杜恪辰仰面躺下,天空的流云近得仿若触手可得,“到时候咱们都老了,本王说不定也跟你一样,看着自己的孩子” 子嗣是杜恪辰的硬伤,他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 “一转眼孩子都大了,想当年主帅在清理战场的时候捡到的叶迁,才这么大”李霖比出一个齐腰的动作,“现下却比我高出半个头,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本王记得那年本王十六,小叶迁十岁。” 他至今仍然记得初见叶迁的场景。 当年的幽州之役死了很多人,战争结束后,他被征北大将军祁逊派去清理战场。那也是他第一次得到战后的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到处都是身首异处的尸身,鲜血浸润了脚下的土地,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味蕾。他从尸体的身上掏出证明身份的名牌,神情从震惊到木然,已然有了看淡生死的悲凉与无奈。 而叶迁那时便是坐在一堆死尸上,浑身是血,睁着一双静寂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以为是个死人,伸手去抓,却被他反手握住,木然的眼睛眨了两下。 杜恪辰把他带回了军营,一个半大的孩子从那之后到哪都带着这个不哭不闹、一脸木然的孩子。 一晃十年了 李霖无限感慨,“小叶迁都二十了,快行冠礼,给他成家了。” 杜恪辰一怔,不得不承认叶迁真的长大成人。 “小叶迁有意中人没有”李霖又问,“这孩子打小无喜无悲,许是看透了生死,对什么都是淡淡的。” 杜恪辰眉头紧锁,“唉,本王都给疏忽了。回去后,让王妃操办起来,给他找一个好姑娘。” “又找什么好姑娘呢”钱若水从营帐出来正好听到一个尾巴。 杜恪辰回眸,起身迎向她,“你怎么起来了” 夏辞西给的药丸有镇定的作用,钱若水一觉醒来,人也精神了,面色如常,呼吸匀畅,笑颜如花。 他轻抚她凌乱的发端,“都说让你换男装。” 钱若水一身素淡的袍子,不施粉黛,徒添了几缕少见的病娇模样。从最初的装病和遇刺之后,她都会刻意化浓艳的妆,穿张扬的大红衣袍,似乎这样的装扮是她的随身武器,就像杜恪辰的那杆银枪。 “你问问李霖,他第一眼可把我当男子了” 李霖羞涩地垂眸,“侧妃风华绝世,岂是一袭男装可掩。” “真会说话,我喜欢。” “侧妃还没用过早食吧,我去给你拿牛奶。”李霖很有眼力地退进营帐。 杜恪辰紧张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你确定无碍了” 钱若水嗔他,“你喜欢病怏怏的人啊” “昨夜把本王吓死了,还好你吃了药丸睡过去。”他至今想来都心有余悸,恨不能以身相代。 钱若水心情甚是舒畅,挤眉弄眼地挤兑他:“我没发现,王爷这么会照顾人。” 杜恪辰答得坦然,“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啊。” 钱若水展臂抱住他,依偎在他结实的胸膛。 “谢谢你,玄武。” 何其有幸,能遇见你。 然而,又是何其不幸。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有一天我先你而去 用过早食之后,钱若水与李家二郎李成在草原上玩了起来,各骑着一头牛,在艳阳下转着圈圈,手中挥着羊鞭,时而打在试图离群的羊背上,阻止它们出去逛逛的想法,银铃般的笑声在天地之间回荡,目光驻足。 杜恪辰往左看,夏辞西含笑望着远方,目光温柔,倘若他没有猜错,那个远方正是钱若水。 他接着往右看,叶迁隐于营帐后面,探出半个身子,眼睛紧锁前方,唇角微微扬起,带着难得的笑意。而他不用猜,也能知道他紧锁的前方和夏辞西一样。 他默默扶额,心情甚是郁卒。 夏辞西对钱若水似有一种母鸡护雏的心态,说不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总之十分的暧昧。也因为这份情感的特殊,让他对夏辞西也有些微妙。他觉得这对在西北无所依靠的钱若水是一件难得的好事,起码在他照顾不到的时候,会有人替他护她周全。有时候,他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至于叶迁。他严守主仆的界线,深知就算是被杜恪辰一手养大的,他也只是杜恪辰的贴身侍卫,不会因为身份的特殊,恃宠而骄。而他明知道钱若水是他的侧妃,却还是放任自己对她的关注。这份无法控制的情感,让杜恪辰感到不安。他唯一能做的,是替叶迁定一门好的亲事,让他忘了钱若水。毕竟,谁家少年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候。 李霖见钱若水玩得欢快,从棚里牵出两匹骏马。这是他去年在关外收的小马驹,养了一年多,长得甚是不错,他有意让杜恪辰先看看,若是可行,便可大量繁殖饲养。 “不错。”杜恪辰收回心神,赞许地拍拍马背,“这花了你不少的银子吧” “没有没有,”李霖摇头,“我是用茶叶在关外换来的,胡人都不要银子,有了银子也花不出去,不如茶叶来得实在。” 杜恪辰一怔,开怀一笑,“茶叶本王多得是,回头让王赞给你送点过来。” “主帅要不要试试脚程” 钱若水不知何时已骑牛过来,灵活地跃下牛背,围着两匹骏马打量,棕毛黝黑发亮,腿长臀宽,是上好的良驹。 她说:“我来试试。” “不可。”杜恪辰拒绝,“你还未完全适应,剧烈运动恐又诱发不适,你还是安心地骑你的牛吧。” 钱若水睨他一眼,“正好一人一匹。” 她还没等杜恪辰同意,已经翻身上马,英姿矫健,飒飒如风,“我把夏公子给的药丸带着便是了,你再瞎担心了。快点上马,你看太阳都要落山了。” 杜恪辰宠溺地摇头,只能上马,与她策马并行。 他见叶迁快步追上,忙道:“你和王赞留守,这里视线开阔,不会有人埋伏,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钱若水已经一马当先,飞奔而去,风撩起她的裙裾,青草蓝天之间仿若一只飞舞的蝴蝶,展翅翱翔。杜恪辰催动胯下骏马,紧跟着追了出去。 钱若水回眸看他,微微动了动眉峰。 “本王警告你,不可疾驰,本王不会与你比试的,你想在前面便是前面吧,本王跟着你就是了。”杜恪辰知道她好胜,又是她最爱的骑马,总是难免要与他一较高下。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他便随她去了。 钱若水轻哼,“你是跟屁虫啊” 杜恪辰与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素净的袍子如同一缕清泉,浸润了他眼中的温柔,“只要是你,本王不介意当跟屁虫。” 她回头,有点嫌弃地瞪他,“上来吧,说个话都要回头,脖子都要扭断了。” 杜恪辰一夹马肚,上前与她并行。 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她闭着眼睛感受这份难得的惬意。自从到了西北,她每时每刻都保持着十二万的警醒,生怕一个行差踏错,便是身首异处。这和她前世的生活很像,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在背后捅她一刀。而她担心的是皇帝的那个接头人,到现下还未现出真身。据说所知,那个人知道她的身份,而她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万一这个人和楚瑜一样,也投靠了杜恪辰 后果她不敢想,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杜恪辰见她半晌不语,侧眸望去,她微阖双眼,神色严峻,“在想什么” 她开眸,眸中清明,“我在京郊有一处马场,养了不少的良驹,每次被姨娘扰得不胜其烦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去那骑马。忘掉那些嘈杂的声音,忘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的争吵。” “你这是在抱怨王府束缚了你的自由吗”杜恪辰何种精明之人,岂能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 她微笑,灿若艳阳,“我现下已为人妇,自然不能像在京中那般放肆无忌。且我乃是厉王侧妃,一言一行,还是要谨守礼制,以免惹祸上身。夏公子和遥遥便是最好的例子。” “本王无须愧疚。自古内宅女子便是不断争斗以巩固自身的地位,王妃此举并无过错,她只是出于爱王爷之心,又无法得到王爷的回应。而女子最重要的倚仗,不是家世地位,不是金钱财富,而是夫君一心一意的呵护与疼惜。然而,男人向来妻妾众多,难以两全。是以,她们只能不断地相争相斗,以博男人的青眼有加。” 杜恪辰汗颜,“你这是在指责本王不够专一” “非也非也。”她摇头,“这是男人的特权,王爷身份尊贵,岂能只有一个妻室。” “你还是在笑话本王。” “这是王爷也无法决定的事情,毕竟是御赐的女子。但是我想王爷应该也注意到了,我在府中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甚至是在府外偶遇的遥遥,也第一时间传进了王府。”这才是钱若水要说的重点,“在王爷和我看不到的地方,有些人并不希望我过得太好。不管是王妃也好、楚瑜也好,还是镇西军的某些将士。” “你希望本王怎么做”杜恪辰也有这份感觉,有些事情太过巧合,而他明明知道有人从中作祟,可他还是不想把事态扩大。 钱若水垂眸,“王爷并不想打破眼下的平和,那我也只能是静观其变。眼下正在我能容忍的范围内,若是再有人逾界,就不要怪我了。这次的人若不是霍青遥,王爷会相信我吗” 杜恪辰语塞。 钱若水拢缰住马,杏目微凛,“你不会,对吗” 杜恪辰不置可否。 “其实我也要重新考虑一下,是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钱若水扬鞭策马,把杜恪辰甩在身后。 杜恪辰磨牙,拍马追了上去。 夜幕降临,圆月皎洁如水,天幕帷帷,繁星闪烁,仿若触手可得。 回程的路上,钱若水慢悠悠地骑着,两厢无话,静静地感觉风拂过脸颊的自在与惬意。草原上还有迷途的羔羊不知疲倦地奔跑,慢行的老牛哞哞直叫,还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牧童相互追逐。远处炊烟袅袅,灯火次第亮起,有母亲唤儿归家的声音隐约传来。 “真想在这里安家。”钱若水动容,下马走着,“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机关算尽,只有这些不会害你的动物与你作伴。” 杜恪辰也跟着下马,与她慢慢走着,揶揄道:“这似乎不是你能长久居住的地方,这里的风沙太多,会损害你娇嫩的肌肤,这里的冬天很冷,你会冻得不想出门,而营帐里连暖炉都没有” 钱若水打断他,“那又如何起码能无拘无束地活着,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本王何尝不想呢可是,太多的身不由己。” “其实,你我都一样,有很多的无法选择,只能默默地承受。不管是否出于本心,并不重要。”钱若水放慢速度,任风吹乱她的发,扬沙迷茫她的眼。她再度闭上眼,去感受这份久违的自由呼吸。 “但我很庆幸,你能来。”他执起她的手,长久而深情地凝视她清冷美好的容颜,有感而发:“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不敢承诺你太多,但与你相携终老,我还是可以的,至少我身体健康。” 钱若水噗嗤一笑,望着他认真的眸子,她渐渐敛了笑,回握他的手,“倘若有一天我先你而去,你会不会难过” 杜恪辰沉思半刻,感受她指尖的温度默默传递,笑容温柔,“难过是肯定会的,但这样也好,你就不会看到我离你而去的样子,也就不会难过,不会伤心。” “那王爷的意思是,你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太久,是这样吗”钱若水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为何要这么问呢有些事并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我能告诉你,我不允许你太早地离开,所以你必须养好身体。”杜恪辰把她抱上马,随后也覆了上去,与她共乘一马,“就像这样,天冷了没有加衣,还有我可以当你的棉袄,给你温暖,让你免去严寒。” 有时候,最好的情话并不是我会生生世世爱你,而是与她相携而行,风雨相伴。 泪水毫无征兆地绝堤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留下还是离开? 夜深人静,牛羊们都回到棚里,开始一夜的安眠,而杜恪辰却与李霖在屋中把酒痛饮。 没了身份的拘束,他盘坐在地上,拿了一只大碗盛酒,酣畅淋漓地一饮而尽。 “真痛快啊”杜恪辰以袖擦拭,“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喝酒了。” 李霖给他斟满,“主帅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王府要什么好酒没有,我这还是去岁酿的高梁酒,都没舍得喝,想着给孩子她娘做月子的时候用。” 杜恪辰打了个酒嗝,忍不住抱怨,“王府是有好酒,可你也知道管易那厮,喝个酒都要穷讲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是有辱斯文。” “管先生是当今名士,儒雅不凡。想当初他和你一起投军,在烈日下操练,他还得让书僮撑着把伞,最后叫祁将军给罚了,罚他在日头下曝晒两个时辰。”想起当年种种,李霖也是感触良多,“眼下,镇西军驻守西北多年,主帅做何打算啊除了每年给军中的战马,我还养了不少,但不敢大肆繁衍饲养。主帅若是有意还是要早做准备。” “这个还需要从长计忆。” 钱若水是闻着酒味寻来的,她肚子里的酒虫已经馋了大半年,从到凉州起,就没有好好地喂饱过。 “你喝酒竟然不叫我”她掀起营帐,直扑进那酒壶。 杜恪辰闪身躲过,夺过酒壶,一脸严厉,“不行,你身子虚,等养好了给你喝。” “上次你也这么说。”钱若水不高兴。 “你乖,等好了,我陪你痛痛快快地喝。”杜恪辰低声哄着。 “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钱若水计上心头,“那明天好不好” 杜恪辰断然拒绝,“不可。” “你最讨厌了”钱若水拂袖而去。 杜恪辰无奈地摇头,也不去追她,望着她素白的裙裾留下一抹光亮,兀自笑了起来。 “主帅成婚多年,也该有个孩子了。”李霖忍不住感慨,“这位夫人深得主帅的喜欢,主帅可要趁热打铁,一举得男啊。” 杜恪辰眸中精亮,喃喃低语:“孩子” “对啊,主帅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有子嗣。就算您不为太妃着想,也要为四十万的镇西军考虑。” “呵呵,是啊,本王是不小了,可是孩子”他以前不敢想,可是现下他真的动了这个念头。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天气骤然变冷,雪花簌簌飘落,落在广袤的草原上,须臾不见了踪影。 夏辞西还没有睡,他在等一个答案,决定钱、夏两家的未来。 钱若水悄然而至,在他身侧坐下,抬头望天,任由雪花落在她的脸上,瞬间清醒。 “你想好了”夏辞西问。 钱若水说:“想好了。” 夏辞西静静地等着,等她开口。 “我想尽快离开,以最不影响夏、钱两家的前提下离开。这就需要一个让我独自消失的理由,或者应该是让钱若水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的场景,让皇上和厉王都能接受钱若水的死亡。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夏家想让一个人彻底消失就有办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 她在前世完成一个任务之后,也是用不同的方式死去,再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到了最后她已然忘记自己最初的身份。而今,她不过是做一件她以前曾经无数次做过的事情。 “我记得,你曾经是拒绝的。” “人是会变的。”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是厉王吗” 钱若水沉默着,微笑着,笑容浸透苦涩与无奈。 “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么”夏辞西四下张望,确定叶迁和王赞都不在附近,他才道:“这个牧场养了很多的战马,虽然规模不大,但以李霖的身份而言,严重的不符。” 钱若水旋即明白,“你是说这里是杜恪辰蓄养战马的秘密牧场,一旦他要举兵反攻,便能组成无敌骑兵团,直捣京师。” “据我所知,轻骑兵一直是厉王取胜的法宝。在他避居西北后,京里给的军饷一再削减,就连战马的补给数量,也在逐年减少。皇上怕的就是镇西军,怕的就是功高盖主的厉王。之前,我一直以为厉王不会与今上作对,会驻守凉州到老,可看起来,厉王并非你我看到的那般对今上毫无招架之力。他也有他的谋划,只是时机尚未成熟。”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可以暗中支持他,等到登上九五之位,就是夏家沉冤得雪之日。”钱若水眸色沉沉,“而我的死,也会让他对钱家的恨消散,不会再为难爹爹。你们不必因为我而选择远离朝堂,钱、夏两家会有更好的前程,位极人臣,指日可待。” 夏辞西几不可察地叹息,“你还没明白,我和姑父都是为了你。夏家能不能沉冤得雪,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因为夏家只剩你我,若你也选择离开,我就更没有坚持的理由。而姑父早已萌生退意。” “我最不愿意看到钱、夏两家因我而受牵连,所以我想请哥哥帮我打点一二。”钱若水下定决心离开,不是因为完不了皇上的任务,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杜恪辰对她愈发没有保留的爱,倘若有一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她又该怎么对他说,其实她也付出了真心。可是,到那时,没有人会相信,没有人会原谅一个骗他至深的人。楚瑜就是她最好的下场,不会死,却又无望地活着。现下情根尚未深种,还有机会离开。 “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夏辞西轻抚她的发顶,“小时候我没能照顾好你,明知道你是这世上与我最亲的人,却不得不远离你独自成长。现下,我已成年,虽不能号令天下,却也能保你一世无忧。” “等回了凉州城,还请哥哥与我演一场戏。”钱若水已有计策,“此计若成,能保钱、夏两家性命,皇上不会迁怒,厉王也不会怪罪任何人。” 夏辞西垂眸颌首,“小丫头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过,你打小就是一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既然你已打定主意,哥哥除了支持,别无二话。” 钱若水把头搁在他的肩上,“谢谢你,哥哥。” 飞雪纷扬,落在肩头,湿了她的半边脸颊,一片冰冷如霜。 夏辞西展开大氅,为她遮挡风雪,“放心,我决不再让夏家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我会尽我所能,护你一世周全。” 杜恪辰喝到微醺时,撩开营帐出来,看到正是黑色大氅下一片素白的裙裾,于帷帷夜空之下,格外刺眼。 酒气上头,双目涨红,无法压抑的怒气喷薄而出。 他三步并做两步,一路狂奔,撩开那件大氅,揪起夏辞西的衣襟,对着他那张儒雅的脸庞重重的一拳下去。 钱若水惊呼,忙挡在夏辞西跟前,伸出手臂推开杜恪辰,“王爷,你喝醉就能乱打人吗” “打的就是他”杜恪辰的脾气上来,谁也挡不住。 他的身手矫健,趁钱若水不备,抓住夏辞西狠狠地摔在地上。 夏辞西一声闷哼,后背重重重在地上,疼得他眼冒金星,“王爷,打人不打脸。” “打的就是你这小白脸。”杜恪辰又是一记重拳,把他的眼睛打成了两处深陷的黑色眼窝。 夏辞西急忙捂住鼻子,“佛儿快救我。” 钱若水也急了,“你喊什么喊,还手呀,这个时候还装什么文弱书生,活该你挨揍。”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出手了” “这还用问吗你小命不要了”钱若水快被他气哭了。 杜恪辰醉眼迷离,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怒意更盛,“老子掐死你,让你勾搭佛儿,佛儿是你叫的吗,老子砍了你。” 他左腰摸摸,右腰摸摸。 刀呢 他的刀呢 他大喊,“叶迁老子的刀呢” “娘的,敢动刀子。”夏辞西也急了,发力将他掀翻在地下,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杜恪辰的醉意顿时烟消云散,怒吼:“你打老子的脸。” “你方才还打老子脸呢”夏辞西吼回去。 钱若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感情这两个大男人是脸比性命重要啊,真是有够幼稚的。 “叶迁,把刀收了。”钱若水不让叶迁上前,收了他的刀拿的手中轻晃,冷眼旁观。 两个大男人在草地上缠斗,一个是酒意上头,打得毫无章法,一个是处处防备,缩手缩脚,没能真正地展开攻势。就像是稚童打闹,在地上翻滚。 钱若水见他俩也打得差不多了,示意叶迁拉开他们。 杜恪辰一翻身,躺在草地上呼呼睡去,夏辞西嫌弃地推开压在他身上的腿,“这什么战神啊,打架都不会,都不知道怎么还手。” “你跟醉鬼计较什么。”钱若水睨他,他脸上伤了好几处,若是他照镜子看到,不知做何感想,她还是尽快把杜恪辰带离,以免夏辞西反扑,“我带他去醒醒酒。” 当钱若水回到营帐,赶紧吹来马灯,便听到隔壁营帐夏辞西的咆哮,“杜恪辰,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给她一场婚礼 杜恪辰和夏辞西不出话来,“这这这” “这什么这王爷要瞒着你娶别人。”夏辞西恶狠狠地打断她,“怪不得把我们都支开,原来是想再娶个小的。话说,这方圆百里之内还有王爷看中的人吗李霖家的闺女似乎才七岁吧啧啧啧,这王爷还真是饥不择食。” 钱若水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闭嘴。” 夏辞西委屈地瘪嘴,眸中却蓄满了安慰的笑意,目光温柔地看着身边的人,深深叹息,无限感慨地说:“女大不中留啊” 钱若水斜眼睨他,他堪堪闭嘴,目光正前方。 在钱若水住的营帐周围,杜恪辰指挥着一众人等贴满了大红的喜字。那一个个的喜字剪得并不平整,大小不一,可能是方才在屋里一起剪裁的。 李霖不知从哪找出两对大红灯笼,正蹲在地上擦拭灰尘,边擦边对杜恪辰说:“这还是当初我和孩子他娘成亲的时候用过的,现下拿出来用,会不会唐突了钱侧妃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尚书大人嫡长女,又不是孩子他娘那样穷苦出身。” “可现下也没处采买,就算从凉州运过来,也要一天一夜。”杜恪辰满脸焦虑,“可本王不想再等,本王想娶她,给她一场普通的婚礼。” “看得出王爷是用了心的。” 杜恪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李霖安慰他,“哪有姑娘不喜欢的。” “但愿吧。”杜恪辰面有难色,“其实本王知道她不喜欢嫁到凉州,不喜欢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可在遇到她之前,本王已经娶亲,并且侍妾成群。” “主帅,您这是栽了”李霖取笑他,“想当初你和管先生大闹京城的青楼时,可不是这样的。” 杜恪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不要让她知道了。” “您觉得她会不知道吗依您在京城的名声,相信大魏各大世族仍旧是口耳相传的秘辛。” 杜恪辰垮了脸,“不是吧本王都离京那么久了,总该被遗忘的。” 钱若水倏地转身,大步流星,强忍泪意,不叫夏辞西看到她的脆弱和不舍。 为何要在她打定主意要离开的时候,做这些事情她不过是一个骗子,想骗走他的心的人,不值得他如此费尽心神地讨好取悦。 “佛儿”夏辞西看不到她,转头追了上去,瞥见她颊上未干的泪痕,“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留下来。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倘若他能登上帝位,今上就是个死人了,死人是不会告诉他你的身份。到那时,你仍是钱府的嫡长女,我用整个夏家做你的后盾。” “我相信他会想要那个位置的时候,他可以做到。可是他现下并没有这个想法,今上就能利用各种机会打击他。你以为我到凉州只是一个细作而已吗,今上给我的任务是厉王的心。现下我拿到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她咬牙硬撑,泪水迷茫了她的视线,她看到叶迁越走越近,她推开夏辞西,“我想静静,你不要跟着我。” 夏辞西垂眸,眸光漆黑,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叶迁想追上去,被他拦住,“小姑娘害羞,你让她自己呆一会儿。” 钱若水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低着头看着雪地上自己的脚印,一直蜿蜒向前。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终于走累了,停下来仰望天空,雪还在下,天色灰败迷蒙,一如她蒙了尘的心,不见喜悲。 恍惚中,似乎有人朝她走近。 她回头,还没看清,便被一记手刀狠狠地击在她的后颈,失去意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被绑架了 忙碌一天的何氏不知被谁撞了一下,阵痛不止,眼看着就要临盆了,可产婆还在五里之外。李霖焦急万分,虽然何氏已生过四胎,可每生一胎的时候,他都还是不知所措,恨不得以身相替。 雪越下越大,山路被积雪覆盖,路滑难行。 李霖急得团团转,“我去接产婆,你们看着点你娘。” “等等,李霖,你留下陪嫂子,我让王赞去。”杜恪辰满怀歉意,立即让王赞驾车去接产婆,同时疏散四邻,领他们到他另一个营帐歇息。 “这是双喜临门。”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杜恪辰满心欢喜。 “公子也能早生贵子。” 这句话,杜恪辰爱听。 可天已经黑了,钱若水和夏辞西怎么还不回来。这叶迁也太会办事了,让他拖迟时间,他也不用拖这么久。这雪天难行,他们不会被困住了吧王赞现下又不在,他不能随便离开,放着一屋子的客人不管。 他守在门外,不停地张望,雪落满他的肩头,晕湿了他的衣。倘若让管易看到他这个样子,肯定会不断地取笑他,笑他像望夫石,都快结成冰块了。 可有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想要一次抛开身份地位的婚礼。今日,他不是厉王,她也不是户部尚书的长女。他会和她喝交杯酒,他记得她曾在说过,可他当时拒绝了她。 远远地,他看到叶迁驾车而来。 他急切地迎上前,可打开车门,却只有夏辞西一人。 “佛儿呢”他问。 夏辞西下车,“她不是自己回来了。” 杜恪辰神情一僵,那他的准备不是都让她看到了,好紧张怎么办,“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没回来吗”夏辞西也奇怪了。 钱若水说要静静,他和叶迁就在边上等着,看着她渐渐走远,也不敢追。他知道钱若水的脾气,只能继续远远地看着,看到她转身要回来,他让叶迁去驾车接她,可一路寻来,却没看到她。他以为她脚程快,在他们前面回来了。可看杜恪辰的样子,她似乎还没回来。 糟了 她不会逃了吧 夏辞西傻眼了,说好了要回凉州再商议的,她怎么能扔下他一个人跑了。 感觉到夏辞西的不对劲,杜恪辰厉声道:“她去哪了” “侧妃说要静静,我和夏公子不敢打扰,回去接她时,以为她先回来了。”叶迁不敢欺瞒。 杜恪辰蹙眉,问:“什么叫静静” 叶迁看了夏辞西一眼,艰涩地开口:“我们,方才折返回来,看到王爷在布置新房,侧妃很感动” 他又给夏辞西递过去一个眼神,夏辞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看到,也没有接他的话。 “很感动所以她需要静静”这不是钱若水的性子,她是一个坦率的人,喜欢的时候说喜欢,不要的时候严辞拒绝,有时候直白到让人想抽她。她要是被感动了,肯定不会是想静静,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愿意接受所有的安排,而不是远远地走开。 叶迁曲肘捅向夏辞西。 夏辞西抬起头,“她太感动了,怕哭出来太丢人,我和叶迁也不好意思看着她哭。” 杜恪辰的脸上结了一层寒霜,堪比积雪般冰冷,“本王只想知道她现下何处叶迁,人是你带出去的,人不在了,你还有脸回来” 叶迁也是沉着脸,“属下知罪,马上去寻。” 王赞把产婆带来,何氏很快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李霖笑得合不拢嘴,在场的宾客都围着何氏聊开,把杜恪辰没有举行的婚礼抛之脑后,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 杜恪辰坐在门口,逐浪不知何时从马厩牵出,喷着鼻息静静地守在主人身边。 等到宾客散去,夜渐沉寂,周遭一片素白,不见行人。 夏辞西放心不下,跟着出去寻了一圈,一无所获。 他对杜恪辰说:“她只是出去走走,可能是迷路了,你不会着急。她在京城时常到处跑,野惯了。” 杜恪辰睨他,“这里什么都没有,她能上哪去她没有骑车,没有驾车,只凭她的一双腿,她能走多远。” 夏辞西语塞,满心愧疚,“可能她在哪睡着了。” “大雪封山,她能在哪睡着了她要是睡着了,肯定会冻着的。本王能不担心吗”杜恪辰急红了眼,“你能不能不说这些没用的话。” “可是她” 夏辞西的话还没出口,便听到远处传来阵阵细响,整齐有力。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正在移动着,移动的速度不快。 他神情微变,“是马队” 杜恪辰下颌紧绷,大氅垂地,身形笔直,定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右手压在腰侧的刀上,“让李霖不要出来。” 夏辞西快速折返,手执火把,往声音的方向照去,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他从折扇下抽出一把薄刃,寒光逼人。 村子已进入沉睡的状态,没有人发现异样。 那声音已近在眼前,赫然是当日夜宿时遇见的盗贼。他们骑着马慢悠悠地行过去,把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是怕打破深夜的宁静。 “又见面了。”带头的独眼盗贼惬意地打着招呼,他的汉语中夹着胡语的腔调,听起来竟有一种吴侬细语的感觉,“深夜到访,还请见谅。” 杜恪辰也不还礼,肃杀的眸光紧锁在那人身上。 独眼盗贼居高临下,挑唇一笑,“都说汉人最重礼节,这次我来还特地带了礼物。” 他的手一挥,从马队中走出两个人,黑布蒙面,手执大刀,刀环轻晃,正架在了失踪多时的钱若水的脖颈上。她双眸紧闭,嘴里被塞了棉布,整个人歪歪斜斜地被架着。 杜恪辰神色不变,眸中火光渐盛,他轻笑,拱手一礼,似乎没看见那寒光毕露的大刀,如同与人闲话家常般说道:“麻烦兄台了,把我家走丢的娘子送回来。” 说着,他缓步前行,径自上前。 独眼盗贼横刀挡住他的去路:“来者是客,这就是阁下的待客之道吗” 杜恪辰抬眸,“依兄台的意思,是想喝茶叙旧” “也未尝不可。” “若是在凉州城,我倒是可以与兄台秉烛夜谈,可我也是来此作客,岂能反客为主,招待兄台。再者说,我与兄台只有一面之缘,说不上叙旧。”杜恪辰摆明了不买帐,可对方既然打着作客的名义,他也不妨与他说道说道。 “唉,老王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来客是者嘛。”夏辞西是商人,迎的是八方客,见了人都是客,更何况钱若水在他们手上,刀还架着脖子,这如何能是送礼的态度。他见杜恪辰态度强硬,只能出来打打圆场,希望对方只是求财。 独眼盗贼哈哈大笑,“汉人还有句话,叫做礼尚往来。我既是来送礼的,阁下应该要有回礼才是。” 夏辞西走南闯北遇到不少人,可从没见过有人主动开口要别人送礼的。他这才明白杜恪辰态度之所以强硬的原因,因为和未开化的蛮夷没有所谓的道理可言,更何况他们是盗贼。 杜恪辰的手在袖中团握成拳,面色波澜不惊,淡淡地扫过横在身前的刀刃,“既是礼尚往来,兄台这刀又是何意啊汉人送礼,讲究的是送的,送的意思的就是白给。可看兄台这意思,似乎是想交换。” 杜恪辰无意与他做口舌之争,直接戳破那层欲盖弥彰的窗户纸,“却不知道你要换何物” “痛快我最喜欢和阁下这样直率的人做买卖了。”那人俯身,湛蓝的眸光直视杜恪辰,眸光如火在燃,面上却是哂然一笑,“依阁下看,这位娘子身价几何” 身价几何当然是无价之宝。 杜恪辰抬眼扫过马队,一共十五人,和前几日见过的一样,都是同一批人。 他说:“兄台不妨说个数,看我能不能拿得出来。” 那人收刀落马,伸出五指,“五百石粮食,三百头羊,二百头牛。” 这是狮子大开口啊夏辞西在心里轻淬,五百石粮食那得养活多少镇西军的将士,他这才几个人都要这么多吃食,也不怕撑死。 杜恪辰却道:“好,就依兄台之言。但是请把我家娘子留下,五百石粮食和牛羊自当如数奉上。” “不不不,我得留个保障。” “人不留下,兄台想要的东西,也就没有了。”杜恪辰不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尤其是双方处于敌对的状态。 那人猛地握紧手中的刀,骨节在夜色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份,人在我手上,如何做我说了算。” 杜恪辰正欲拔刀,被夏辞西上前拦了下来,“好说好说,只要人平安无事,你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三日后,我来拿东西。”那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杜恪辰推开夏辞西,招来逐浪,“叶迁和王赞一回来,让他们火速跟着马蹄印寻找。” 夏辞西拉着缰绳不让他走,“他们人多势众,你单枪匹马没有胜算。” 杜恪辰露出鄙夷的神色,“区区十五人的马队如何能拦得住本王,之所以不在这里动手,是怕伤及附近的百姓。” “他们只是要粮食,不会伤害佛儿的。”夏辞西相信他们只是要粮食,所谓盗亦有道,他之前已经见识过。 “本王绝不允许他们把佛儿带走,人只有在我身边才最安全的。就算打不过,也要试一试,更何况本王有十足的胜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劫后余生 迷药对钱若水的作用很小。前世受过严格训练的她,在潜意识里能很快地摆脱迷药对她的控制,在最短的时间清醒。而在方才杜恪辰与盗贼头目对峙之时,她便已经醒来。 她没有睁开眼睛影响杜恪辰的判断,因为她清楚在这种一触即发的状态下,被劫持人的清醒,是对被威胁人的无形压力,会扰乱他们的心神,以至于做出失控的决断。 然而,盗贼的目的在于粮食,无意与杜恪辰正面冲突。而从阵势上来,杜恪辰处于弱势,就算他有万夫不敌之勇,可此地并不是战场,他们是亡命之徒。所以,钱若水更希望杜恪辰静观其变,先答应他们的要求再说。 有夏辞西在,钱若水的希望变成可能。商人的圆滑在此刻发挥地淋漓尽致,他及时阻止了杜恪辰的不智之举。 钱若水松了一口气,她似乎应该感谢盗贼在这个时候出现,并绑架了她,她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脱身,而不用等回到凉州城,再另外策划。正好来个金蝉脱壳,夏辞西也不会因为参与其中,而留下蛛丝蚂迹。 那她现下应该与盗贼头目谈一谈,把他要的东西给他,让他放她走,然后消声匿迹,让杜恪辰以为她在逃离贼窝的时候,坠崖而亡。 可现下的问题是,她该如何跟盗贼头子说这件事,但这群人把她当成麻袋一样驮在马上,她连想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马队中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众人纷纷回头,钱若水头朝下挂着,只能依稀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似与满地素白融为一体,他拍马而来,那马通体雪白,如同逐浪翻云般气势磅礴。 人影渐渐清晰,可钱若水的视线却已模糊。 黑夜无边,他还是来了。 盗贼头子挥手示意马队停下,他折返回去迎上杜恪辰。 “阁下这是何意”他的杀意已起,目光微寒。 杜恪辰冷哼,风鼓起他的大氅,统领三军的霸悍之气全开,“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人留下,你要的东西三日后来取,二是我跟你走,把她留下。” “倘若我不答应呢” “你只是想要一个人质,确保你能得到你要的东西。那么,这个人是谁,于阁下而言,都是一样的。” 盗贼头子盯着他看了片刻,又回眸望着钱若水,笑道:“男人,女人,我还是选择女人。” “那就把命留下,你要的东西,你一样都得不到。”杜恪辰的刀已出鞘。 盗贼头子把钱若水抓过,挡在身前,刀刃架在她纤细的脖颈,“我可以先杀了她。” 杜恪辰不受威胁,上前几步,冷然道:“你不会,因为你需要人质,确保你能得到的东西。你没有囤够过冬的粮草,你这些兄弟都会挨饿受冻,一条人命和你这次兄弟们的命相比,你应该有更明智的选择。所以,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你只能把她给我,我也会给你想要的,而不是在这里看着你的兄弟死在我的刀下。” “我兄弟多的是,不在乎这几条命。” “你在乎。”杜恪辰当众戳穿他,“你在乎,所以你才会只要粮食,你怕造成伤亡,才会趁夜而来,不与我正面冲突。” “就算你说的全对,我也不会放开她。”盗贼头子知道钱若水的重要性,哪里敢放,一夹马肚退至最后,“既然你这么想死,我无妨成全你。兄弟们,给我上。” 杜恪辰最擅长夜袭,因为黑夜之下看不到喷薄而出的鲜血,他可以冷静地杀人。经年累月的征战,让他对血有一种恐惧,那种恐惧不是害怕,而是亢奋,是无法停止的杀戳。黑夜可以帮他找回理智,可以克制他疯狂杀戮的**。 而今夜,他也是冷静地面对对手,可手下的刀,却没有半分的迟疑,刀刀毙命。 他是天生的战神,他是浴血的勇士,他是为她而来的狂徒。 盗贼一个又一个地倒下,那些身形高大魁梧的胡人,似乎没有任何的抵抗,就这样倒在雪地里。 那盗贼头子用胡语对手下不知道喊了一句什么,剩下的八名盗贼下马持刀,排成一列向杜恪辰奔去。刀光闪闪,在暗夜中发散着可怖的光芒。 钱若水暗叫一声不好,他们要袭击逐浪。 八人齐发,杜恪辰难免顾此失彼,却没料到,八人的身后横着一条带刺的铁链,那是两军对阵时用来对付敌人的战马。他来不及做出防范,逐浪失了前蹄,他摔落在地,被团团围住。 他挺身而起,正欲发动攻势。 突然,一阵破空声传来,他侧身躲过一支暗箭,可右腿却被人刺中。 雪地里猩红的鲜血,如同雪中红梅,一点一点绽放晕开。 右腿是他攻防的弱点,一旦他的攻势打开,就会在右腿处留下一处致命的攻击点。但是,这一点除了与他长期对练的叶迁、王赞以及褚传良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而在狼口关一役中,他所受的一箭也在这只腿上,这也造成了他无法弥补的攻防缺陷。 “走。”盗贼头目也不恋战,见好就好,只剩不足十人的马队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袭。 钱若水依依不舍地回眸,看着他顽强地站起来,跃上逐浪,再度出发,她胸口酸涩,极力压制的不忍再也控制不住。他受伤了,他应该知难而退,等救兵到来,或是等三日后再交易也未尝不可,可他为何还要追来。不过就是三日,他们要的是过冬的粮食,而不是她的命。 盗贼头子在她耳边说道:“看来你的命很值钱。” 钱若水说不出话,。 “可女人随便都有,何苦这么执着呢”他也看到追上来的杜恪辰,喃喃自语:“只能说你对他很重要,他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来救你。可是不就是三天而已吗他现下冲上来,完全没有胜算了。至少在他没有受伤之前,我的兄弟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钱若水冷冷地瞪他。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想让他死可他想找死,我也是可以成全他的。就算他死了,好像还有一个男人,他似乎更适合做交易。” 他说得很对,倘若是夏辞西,他一定不会追来,他会拿银子砸死他。 “看看,他的腿又受伤了。”盗贼头子故意停下马,向她炫耀。 他的右腿受过伤,十分的脆弱,前些日子夜里睡觉的时候,她曾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可他白天一切如常,不让人发现他的伤痛。现下他的腿看起来已经受了两刀,鲜血直流。而在马上作战的他又是手起刀落,连杀对方三人。 “就算他最后赢了,他的腿也废了。看看这雪,越下越大了,你也不想他的腿废了吧” 他取下钱若水嘴里的棉布,眸中有一种嗜血的残忍,“叫吧,叫得大声一点。” 钱若水闭上泪眼,再开眸时,眸中一片清明。 倏地,一把匕首抵上盗贼头目颈侧的大动脉,“你知道吗从这个位置下刀,你的血会很快流光,你要不要试一试” 那人惊诧地望着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已经自由的双手,“你” 她冷笑,“叫你的手下住手,否则我不保证在马上手抖会造成什么样难以挽回的局面。” “都住手。”那人大喝一声。 杜恪辰抬头望过来,拍马快速向她靠近,“佛儿,你快过来。” 钱若水却没有动,因为她发现她的后腰也抵着一把刀,只是 她笑了,“你的刀还没有出鞘,想和我比谁快吗” 那人被拆穿之后,瞳仁猛地一缩,“一个普通的民妇竟然也有如此胆色和见识。” “所以,你应该放了我们,因为你没有胜算了。若是一对一正面交锋,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没有料到我身上会有兵器,也没有想到我会威胁你的生命。”轻敌最致命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取走你的性命。 杜恪辰朝她伸出手,焦急地催促,“佛儿,快。” 说话间,叶迁和王赞也飞奔而至,把剩余的盗贼一并解决了。 那人见情势陡然逆转,只能无奈地笑了起来,“你赢了。” 钱若水转腕收刀,另一只手却极快地将一只银针刺入那盗贼的太阳穴,“只会让你暂时失去全身的力量,但是骑马回去还是没问题的。” 她握住杜恪辰的手,纵身跳上逐浪,朝那人拱了拱手,“后会无期。” 逐浪也受了伤,但它的速度丝毫不受影响,以最快速度狂奔在漆黑的夜空下,寒风滚过耳珠,带着阵阵战栗,雪片擦过脸颊,麻木了所有的感官。 马在奔,雪在飘,风在吼,可他们却紧紧地相拥。 劫后余生。 “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为何一定要见血呢”夏辞西看着面无血色的杜恪辰,气得脸色铁青,“佛儿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办你不是有万夫不敌之勇吗怎么也会受伤” 杜恪辰没能回答夏辞西的质问便昏倒在钱若水的怀中。 钱若水拥紧他,用轻松的语气取笑道:“夏公子你好啰嗦,你怎么关心他比关心我还多,这好像不太正常吧” 夏辞西却无半分戏谑之色,厉声说:“等下我再跟你算账,你别以为你可以置身事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以暴制暴 军中的将士个个都是治伤的高手,往往一场战役下来,伤亡惨重,军医无法兼顾,他们只能互相治愈。还好杜恪辰受的只是刀伤,王赞和叶迁都有随身携带金创药的习惯。只是他的伤势太重,他们带的伤药只够他一次敷治。王赞只能赶去最近的土门关找大夫,可又恐盗贼卷土重来,叶迁一人难以应付。 “不用担心,那贼人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才能恢复力气,暂时不会追来。”钱若水指挥若定,“王赞你去土门关找军医,顺便带一队人马过来,叶迁去休息,这里有我,麻烦夏公子出去外面守着,发现异常立刻来报。” 王赞和叶迁都知道她的决定十分合理,没有置疑便分头行事。 “为何叶迁去休息,我就要守门啊”夏大公子也是忙了一夜,眼睛都没阖过。 钱若水只能老实说:“因为叶迁的战斗力比你强。” “看看你们闹的,他们要什么给就是了,非得弄成这样。”夏辞西很是恼火,指着昏迷的杜恪辰说:“这家伙真是死脑筋,不就是三日而已,非说你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不让人把你带走。” 钱若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这不是都回来了吗就是受了伤。” “你还知道要回来吗”夏辞西还在生气,甩袍出了营帐。 她追上来,羞愧地垂眸,自知理亏的她,语调放软,“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王爷要是没去追,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只当是默认。 “既然回来,也就是说你选择了厉王,你会继续留下来。”夏辞西替她下了决定,“我能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待你。” “他若是假意,我倒还自在,至少不会亏欠。”她怅然若失,神情凄楚,“现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辞西轻声叹息,“那就真心待他,以真心换真心。他以性命相护,你还在犹豫什么呢这世间,能得一人倾心相待,是极奢侈的事情。可你遇到了,就要珍惜。” 天已吐白,周遭一片缟素,唯有这处营帐喜庆洋溢,大红的喜字经过一夜风雪的洗礼,依旧鲜亮如新。 李霖照顾妻子通宵未眠,晨起发现杜恪辰受了刀伤,惊诧不已,伏地向钱若水请罪。 她突然明白杜恪辰没有当场发作的原因,他是怕惊扰了百姓,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伤亡。 “只是皮外伤,你无须自责,王赞已去请大夫,应该快回来了。”钱若水扶他起身,“听说嫂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李霖面色凝重,“不知昨夜发生何事为何王爷” 钱若水不想多谈,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一点意外,让贼人钻了空子。” “要不要差人通知管先生”李霖思虑良久,以杜恪辰的身手还会遭人敌手,对手肯定十分了得,必然不是一般的贼人。且杜恪辰还带了王赞和叶迁,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还会被对方重伤,可见情况并非她所说的一点意外而已。 钱若水轻揉额角,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个就不必了,王赞已去了土门关,会调兵过来保护王爷。” 这时,营帐的帘子拉开,一束雪芒钻了进来。 钱若水转眸望过去,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进了营帐,轻袍缓带,外罩一件天青色的斗篷,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感觉。 “钱侧妃这是想封锁王爷遇刺的消息”管易一开口便是咄咄逼人,唇边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你可知主帅受伤是大事,就算只是被贼人袭击,也不能以简单的意外处理。” 钱若水没想到管易来得如此之快,再望向随后进帐的王赞,她便有些清楚了。 管易在杜恪辰离开凉州城后,便到了土门关慰问守城的将士,正好王赞前来求援,他惊闻杜恪辰受伤,便承受王赞一同前来。可还没进门,便听到钱若水拒绝让他知晓杜恪辰的伤情,更是让他火冒三丈,脱口而出的话带着三分的敌意和七分的疏离。 “还是钱侧妃根本就是与那贼人勾结,欲取王爷的性命。” 钱若水完全怔住了,继而失笑道:“管先生这是何意啊,我要取王爷性命易如反掌,何必多此一举,露出破绽。” 管易却是有备而来,“我听说侧妃就算双手被缚依然可以灵活运用双手胁持那贼人,并救王爷于危难。这不免叫人深思,侧妃早不救晚不救,偏偏等到叶迁和王赞赶到时,才肯动手。是因为看到形势不对,只能另行对策,不得不将那贼人制服,既然是可以制服的人,为何不一刀杀了,还要留下后患。” “我觉得我没有必要解释,管先生认为我有嫌疑便是嫌疑了吧。”钱若水也不与他理论,解释就是掩饰,她就算有需要解释的地方,也是对杜恪辰,而不是对他。 管易却不肯放过她,“我还听说侧妃与叶迁、夏公子一同出行,却让夏公子拖住叶迁,自己独自闲逛,才会被绑架。这难道不是一早就策划好的圈套,可将杀害王爷的责任推给贼人,而你则以被害者的身份置身事外。” “管先生的想像力很丰富,可以去当说书先生了。”钱若水无意与他纠缠,转身撩开帐帘离开。 管易却快她一步,拦在布满大红喜字的营帐前,浑身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仪,“在真相没有弄清楚之前,请侧妃暂时不要接近王爷。” 钱若水清冷的眸光扫过他那张义正言辞的脸,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名士,口才一流。 “管先生应该明白一件事情,我是厉王侧妃,而先生只是王府的帐房先生。先生就算是军中司马,我依然是厉王侧妃。你是王爷伴读,与他出生入死,亲如兄弟,可那是你与王爷的情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不管先生以何种身份质问我,我都是主,而是你仆。你没有权利阻止我见王爷,也没有权利对我定罪。” 管易天生傲骨,不曾折损,“可我就是挡着这门了,你又当如何” 钱若水藏在袖中的手转了转腕,活动活动关节,面上却是笑意盈盈,“你说,我该如何才能见到王爷呢” 管易抱胸,悠闲地当他的门神,“我也想知道。” “王赞和那些甲士都是你的人,对吧”钱若水瞥了一眼围在她身后的士兵,都把她当罪人一般看管。 管易得意地点头,“没错。侧妃也说了,我是军中司马,他们都听我的。” “应该的,应该的。”钱若水连连点头。 突然,她抬腿踹上管易的胸口,他捂着胸口弯下腰来,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想要确认踹的人真的是钱若水,可这还没有结束,她侧身曲肘直击他的后心,动作一气呵气。 管易瘫倒在地,面红耳赤地咳了起来。 王赞和甲士都围了过来,可谁也不敢对她下手。 钱若水拍拍双手,一脚把管易踢离门口,清傲地扬起下颌走进营帐,转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他说:“管先生,现下你知道了吧以暴制暴,是最好的办法。” 叶迁听到外头的喧哗,出来一看究竟,却见是王赞回来,带了一队甲士,还有管易,可刹那时,钱若水行云流水般的攻击,让他忘了迈出双腿。实在是,太帅气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女子打人,也能如此芳华万千,宛如高山雪莲,能得一见,已是平生至幸。 管易哪曾被人如此痛打过,坐在地上,面色灰败,胸气起伏难平。有谁能告诉他,钱忠英是怎么教女儿的,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竟然还打人真是子不教,父之过,父之过呀不过话说回来,钱忠英一个文臣雅士,他女儿怎么还会武功 杜恪辰已经醒来,听到管易和她的争执,沉下心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醒了”钱若水烧了水给他擦脸,“管易的话你也听到了” 杜恪辰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及此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以为是你串通外人害我” 她反问:“你觉得呢” 他眸光灼灼,温柔如水,“就算你要害我,那么你有没有被我的行为感动到吗我奋不顾身地救你,为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你愿不愿意嫁我为妻,与我终老。” 钱若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垂眸怔怔地看着他,而他正含笑以对。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杜恪辰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长臂一捞,稳稳地搂住她的后颈,将她的唇压在他冰冷的唇上,拼命地汲取她的体温。 还好,她还在他的视线之内,不会离开。 一吻方罢,他让出一半的床位,示意她躺下,钱若水解了外袍,顺从地躺上去,带了一身的寒气。 “看到这里的布置了”他抚上她的脸,细细地描绘她的每一寸脸部线条,似乎要将她刻在脑海中。 她点头,心跳如狂。 “那你可愿嫁我,不是因为君命难为,而是因为我这个人,没有爵位,没有镇西军的杜恪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终究还是逃不过 前脚迈进营帐的管易退了出来,抬头望天,唇边溢出一丝悲凉之色,喃喃自语道:“终究还是逃不过” 同样目睹一切的夏辞西却是悠闲地耸耸肩,“一夜没睡,该去补个眠了,黑眼圈都出来了。” 管易斜眼睨他,他只当没看见,哼着小曲钻进自己的营帐。 而在营帐内,火堆烧得正旺,吊着的水壶已经滚开,热气氤氲一室。 钱若水忘了呼吸,只能感受那双布满厚茧的手在她的脸颊轻轻地抚过,粗砺的质感提醒着她,那是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她想逃开,可却向往他掌心的温度。 “倘若你是因为因为我说过有隐疾的事情而有所顾忌,那,那,那”杜恪辰舔了舔下唇,干脆眼睛一闭,抓起她的手往身下的某处探去,“我保证,我绝对没有隐疾,该有的我都有,也都能用。” 这画风似乎转得太过诡异,钱若水被那烫手的物件给震慑了,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你下流” 可杜恪辰却厚颜无耻地答道:“下流总比你守活寡好。” “你你” 杜恪辰亲上她的脸颊,笑得像是餍足的老鼠,她总算也有不淡定的时候,果然还是无耻一点比较好,那要不要顺便霸王硬上弓一下,趁着她还没缓过神来。 心动不如行动,行动不如 不动 他的腿还真他娘的疼 钱若水紧张地起身,“很疼吗军医就在外面,先让他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不看行吗”他弱弱地问。 钱若水绷着脸,“你说呢” 他眨着无辜的眸子说:“我看你就好了,止疼。” 钱若水的脸又红了,飞快地下地去找大夫。 杜恪辰精心准备的婚礼最终没能举行,因为他只能躺着静养,不宜站立行走,至少在他的伤口愈合前,他只能乖乖地躺着或是坐着不动。 杜恪辰的伤不重,没有伤到骨头,但他的右腿膝盖有旧疾,导致整条腿的力量比左腿要差,也就是他右腿成为攻势弱点的主要原因。他为了抢回钱若水,全力追击,以致于失血过多,造成右腿的失去知觉,再加上天寒地冻,加速了腿部肌肉的麻木,若是再晚一些,只怕这腿就要废了。 管易对钱若水很不放心,找到机会就在杜恪辰面前晃悠,有时候一呆便是一整日,钱若水不赶他,他也就心安理得地赖着不走,拿一卷书,可以看到天荒地老的架式。最后,杜恪辰嫌他碍眼,趁钱若水和夏辞西去牧场确定牲畜的数量时,把几日没穿的靴子砸向管易。 管易名士风范,宠辱不惊,被砸了也不恼,继续看着他的书,并未将杜恪辰的愤怒看在眼里。 “咳咳。”杜恪辰重重咳了两声,可管易连眼皮都不抬,他怒了,大吼:“他娘的老管你装什么蒜啊” 管易打了个呵欠,“咦,王爷,你有事找小生吗” “不臭吗那靴子。” “天冷,鼻塞。” “不疼吗被砸的。” “天冷,麻木。” “哦天冷你不去自己的营帐呆着,老在本王这蹭什么蹭啊”杜恪辰躺得实在无聊,有时想和钱若水说说悄悄话,摸摸小手什么的,可管易这么一尊大神近在眼前,他只有干瞪眼的份。要不是知道管易对钱若水只有仇视,他会觉得他们是情敌。 管易慢条斯理地放下书卷,手放在火堆上慢慢烤着,“柴火快没了,也就王爷这能烧一整天,小生的营帐只能睡前取取暖。要不,小生搬过来住吧,把睡前的柴火也省了给王爷您用。” “好啊,要不要把所有人都叫到本王的营帐一起睡” “也不是不可以,本王要是同意的话,小生这就去宣布。” 杜恪辰忍着怒气,“说吧,你到底要本王怎样” “小生觉得,发生的事情太过巧合,钱若水不足为信。”管易对钱若水抱着很深的成见,“你与她唱一出宠妃的戏,小生不反对,但是”他环视四周,喜气洋溢,“但你不能喜欢她。” “可本王已经喜欢上了。”杜恪辰照直说,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罪过,没有必要隐瞒。 “你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在她身上看到雨燕儿的影子罢了。她和雨燕儿长相有相似之处,却各具风范,但她和雨燕儿一样,动起手来比男子还狠,那份清傲嚣张的模样也如出一辄。你不过是忘不了雨燕儿” 杜恪辰微笑,话锋一转,问道:“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偷溜出宫,本王差点被一个小姑娘驾的马车撞伤吗” 管易认真想了一下,“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本王为此还打听过是谁家的马车,可是都没人知道。” “这个小生记得,小生当时还让家兄把各大世家的族徽都画了一遍,家兄要了小生一千两银子,那是小生那时的全部家当。”管易到现下还在肉痛,好不容易存够了银子,可以离开京城出去闯荡,不用和杜恪辰到处惹祸挨骂,可就因为这件事,银子全让管横骗光了,最后他们也没从那一堆族徽中找到相对应的。为此,管易才不得不跟着杜恪辰骗吃骗喝。这是一段多么憋屈的黑历史,毕生难忘。 可杜恪辰也没比他好多少,为了找到那个小姑娘,他把京城的世家宅第的墙都爬了一遍,有好几次被狗追到了宫门口,整个京城都知道厉王是个纨绔,专爱爬墙看小姑娘。后来,各世家上奏的折子让先帝不胜其烦,才把他打包送至军营,开始了厉王十余载军旅生涯。 管易那时候也很诧异,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竟然对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情有独钟,这不得不说他的嗜好还满特别的。而那小姑娘不过是驾着马车把厉王殿下给撞伤了,还拒不支付诊金,甚至还用马鞭抽打他,认为他是故意撞上来要银子的。而现下想来,却是因为杜恪辰当时因为偷偷出宫,穿了一身像乞丐一样的破烂衣裳。 “本王就喜欢那样的女子,放肆无忌。后来在军中遇到雨燕儿,她身上有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管易嘴角抽搐,“那只能算是童言无忌。俗话说,无知者无惧,那小姑娘不过三四岁,最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自然会无所顾忌。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对那么小的孩子竟然动了邪念。” “不是邪念,是想保护她,不能让她像那些世家闺秀一般,只是一具会说话的木偶。”杜恪辰承认自己当时像中了邪一般,疯狂地寻找那个小丫头。倘若当时寻到,他会把她当妹妹一般宠爱,宠她上天。 “可你还不是娶了大家闺秀。小生听说,钱若水也是世家的典范。”管易存心和他过不去。 “本王只是想告诉你,谁也不是谁的代替品。倘若你非要说佛儿是雨燕儿的影子,那雨燕儿对当时的本王而言,也是那个小姑娘的影子。本王就喜欢这样的女子,也愿意宠她纵容她” 管易打断他的话:“就算她想杀你” “本王要提醒你,是她救了本王。” “可你也是为她而负伤的。” “本王曾经为大魏伤痕累累,是不是大魏也想本王死呢” 杜恪辰怒极,对管易这种纠缠不休的架式厌烦不已。而在他看来,他在意的却是钱若水那日骤然的离开,他很想知道,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为何会在看到婚礼的布置时,会有异常的举动。然而,他又害怕知道答案。 “那你如何解释,现下仍是没有找到那盗贼的贼窝” “已经三天过去了,你还没找到贼窝,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吗”杜恪辰眸光骤冷,“镇西军军法如山,你是要本王军法从事吗” “你迟早会为今日的草率自食恶果。”管易真是苦口婆心。 “所有的恶果,本王一力承担。” 二人不欢而散,可管易还是每日都到他的营帐,如同大佛一般宝相庄严,而杜恪辰再没有主动与他说过话。 钱若水发现他们的异样,却抱着看戏的心态,与杜恪辰亲昵喂食,对管易视而不见。可管易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夏辞西进来过几次,对管易的做法甚是费解,可还是能理解他与杜恪辰的兄弟情深,没有对他进行言语上的攻击。 “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夏辞西心有存疑,“一般而言,男子对女子,尤其是容貌出众的女子会有天生的好感,不会像管易这般强烈地抵制,就好像你们之间有杀父之仇。” 钱若水自然不会认为她和管易之间有“夺夫”之痛,她害怕的是管易如此强烈地阻止杜恪辰和她在一起,是因为他已然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无数双的眼睛看着她进了宫墙,在御书房中见过皇上。皇宫本身就是众矢之地,每天发生过的事情,就算只是皇上的一个喷嚏都会让京城抖三抖,更何况她的身份特殊。若是有心探究,并不难猜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管易的敌意 可让钱若水奇怪的却是,若管易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应该向杜恪辰和盘托出,而看他的样子,似乎又不像,委实让人费解。 “帮我查查管易,他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成亲了。” 夏辞西狡黠地一笑,“你是想” “我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该替鲁国公关心一下他的终身大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钱若水不会在管易身边安插她的人,因为他太精明,也不容易接近,可他也不可能没有遇到心悦的女子,且西北苦寒,他应该也有个把红颜知己。 “要不要把遥遥嫁给他” 钱若水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疯了遥遥的心思你就算不知道,你也不能把人推给管易。管氏是大世族,管易又是长子长孙,怎么可能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当主母。再说了,我希望遥遥置身事外,你最好给我找个借口,把她打发回京城。” “不是你让她来的吗”夏辞西有些心虚,侧眸避开钱若水探究的目光。 钱若水磨牙,眸中闪着危险的光芒,“我好像没说让遥遥来吧” 夏辞西挺了挺腰,“遥遥自己要来。” “她要来,你就让她来。她不是一直说要嫁给你,怎么也不见你答应。”钱若水反唇相讥,“我看你是想把她赶到偏远的西北,眼不见为净吧” 夏辞西陪笑,“我就是觉得你需要一个帮手,可以和府外联系,正好遥遥合适。” “遥遥的事,暂且不提。”钱若水深知霍青遥的脾气,她想来的话,十匹马都拉不住她,这当中固然有夏辞西的因素,但决定的人还是霍青遥本人。“当务之急,要尽快离开此地,我怕那盗贼还会卷土重来。” “可看管易的架式,似乎是想把贼人找出来,坐实你与他们的勾结。” 钱若水也很苦恼,“他现下天天在营帐里静坐,感觉就像我是拆散他和王爷的罪人。” 夏辞西失笑,“你想太多了。” “所以你尽快查一查。” 说话间,管易从他二人跟前走过,还特地停下脚步,两眼直勾勾地来回打量,“听说你二人打小就认识” 夏辞西抱胸,好整以暇地回以一笑。 “可据小生所知,钱侧妃自幼在京师长大,从未离开过,而夏公子长于洛阳。你二人相隔千里,是如何成为故交的” 夏辞西笑意渐敛,微微扬眉,向前踏出一步,“夏某有腿,夏某有马车,夏某还有大把银子,想去哪便去哪。” “可小生似乎从未听过钱府有夏姓的亲朋。”管易目光微寒,“似乎与二人所说的故交相差甚远。” 钱若水蹙了眉,眸中闪过不悦的疏离,“难道我钱家交什么朋友,都要敲锣打鼓,广而告之。还是要通知鲁国公府,今日我家宴客的名单我记得,钱府与府上并没有走动。” 管易幽幽地勾了唇,“小生是否可以把侧妃此言当成是气急败坏呢” 钱若水动了动手腕,“我只会把这当成是管先生挨打后的无中生有。” “小生还打听过了,钱侧妃似乎没有请过武先生,可这一身的武功” 好想揍他怎么办 好想让他永远消失怎么办 钱若水深深一个吐纳,把胸口的浊气呼出来,告诉自己要冷静。 “管易,麻烦你把砸掉的那堵酒壶墙的钱还给我”钱若水突然有一种我才是债主的自动自觉。 管易脸色倏变,嘴唇微颤,“你” “我相信管先生一定不会忘记的,因为你打听了这么多的小道消息都能一一记得,自然不会忘记我才是酒楼的幕后老板,是你的大债主。” 管易听出来了,她这是拐着弯骂他小人事多,想他当今名士,若不是因为好兄弟,何致于沦落至此。 他泄了气,在夏辞西嘲讽的笑声中渐行渐远。 可钱若水却面色凝重,“他对我有很强的戒心。” “看得出来。”夏辞西不是瞎子,都说和杜恪辰打交道之前,最好还和这位鲁国公的长孙先通通气,可在他眼里,杜恪辰似乎比管易更好相处。 “鲁国公似乎并不是旧臣一派的。”钱若水没有记错的话,这位鲁国公虽然与先帝关系甚笃,可先帝驾崩后,他便以年老体弱为由,赋闲在家,与旧臣一派并无瓜葛,又与新皇一派保持距离,可谓是两不相交,两不得罪,是一只游走于朝野之外的老狐狸。 “我似乎明白为何管易至今未娶了。” 钱若水闻言也悟了,“他也在等厉王殿下的决定。” 她不怪管易的咄咄逼人,毕竟他与杜恪辰是过命的交情,他把整个管氏的未来寄托于他的身上,孤掷一注,自然不允许有任何的意外。 而她,正好是那个所谓的意外。 至少她觉得,她不合时宜地出现破坏了很多人的计划。 大雪下了七八天,空旷的草原已被冰雪覆盖,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也不过如此。 夏辞西定好牲畜的数量,先行一步告辞。钱若水这厢已经做好决定,他也该把事情安排妥当,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无所事事。 临行前夜,大雪漫天,天出奇的冷,他支开钱若水,独自见了杜恪辰。 杜恪辰的伤已无碍,伤口的复原情况极佳,已经能下地走动。他在火堆边看书,管易收到贼人的消息,带了王赞出去围剿未归,而叶迁自从钱若水被绑架后,深感自责,寸步不离她左右。 “夏某是来向王爷辞行的。”夏辞西深深一揖,“托王爷的福,才能购进这批质量上乘的牲口。” 杜恪辰抬手,示意他落座,“大雪封山,夏公子若有急事要走,本王自当派侍卫随行。” 夏辞西婉拒,“这就不必了,夏某走南闯北,风雨无阻,这点雪算不上什么。” “话虽是这么说,但夏公子是本王的金主,日后还是要与公子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自然要对夏公子以礼相待。”杜恪辰完全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在这个节骨眼上,银子对他对整个镇西军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 夏辞西心知肚明,“银子,夏某有,只要王爷开口,夏某双手奉上。” “夏公子真爽快,只是不知道夏公子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夏某是商人,自然是想赚更多的银,需要一个更大的靠山罢了。” 杜恪辰神情严肃,“如此说来,夏公子应该去京城,那里才有你想要的靠山。” 夏辞西但笑不语,良久才拱手拘礼,“夏某告辞,后会有期。” 杜恪辰将他送至门外,“夏公子慢走,本王会照顾好佛儿。” 夏辞西摇头轻笑,抬步上了马车,“希望王爷不要忘了你说过的。 车还是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铃铛摇曳,发出悦耳的声响,雕花窗棂在雪地里色彩斑斓,上古神兽的图饰张牙舞爪。 杜恪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上前问道:“夏公子的马车图饰所绘何物” 夏辞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王爷别见笑,这就是传说中只吃不拉的貔貅,也就是所谓的只进不出。” “这是夏家的图腾” “也可以这么说。”夏辞西不禁奇怪,“王爷喜欢这图腾” “夏公子是否经常出入京城” 前日管易才对他出入京城一事诸多挑剔,这下又被杜恪辰问及,夏辞西不由地多留了个心眼,“自然是去过的。” 杜恪辰更加确定这辆马车就是当年撞他的那辆,只是那时的桃木窗棂,现下却漆了颜色,“不知夏公子是否有兄弟姐妹” 夏辞西的疑惑更深,“夏某是独子。” “其他族妹之类的” “也没有。” 杜恪辰欲言又止,怕再问下去叫人误会了。 夏辞西挥手道别,“王爷没有别的事情,夏某这便告辞了。” 说完,关上车门,催促启程,不敢再做停留。 终于没有管易,没有夏辞西,难得的清静。 钱若水抱着李霖的大胖儿子逗着玩,可那孩子偏生睡得正香,连个眼神都不给她。她锲而不舍,哼着小星星要把他闹醒。 可大胖小子没醒,大小子却醒了。 杜恪辰躺在看书看累了,偏头睡了过去,可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涌入耳中,如同断了弦的古琴,发出如同锯木般难听的声音。 他不胜其烦,启开眼缝四下张望,却见钱若水抱着李霖家的大胖儿子在帐中走来走去,而那比杀猪的嚎叫不相上下的声音,正是从她嘴里发出的。 “咳咳。”他用力咳了两下,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可钱若水一门心思在逗孩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有大孩子已经醒了,更加卖力地唱着她的歌。 “咳咳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面红耳赤地喘气,这才吸引了钱若水注意力。 她停了歌声走过来,递了杯水给他,又继续哼唱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杜恪辰的手一抖,水打翻了一地。 她侧身回眸,望着地上晕开的水渍,冷冷地瞪着他,眸中寒光渐亮,声音也含着冰渣向他砸来:“不好听” 杜恪辰的手更抖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我们生一个 他把空碗轻轻搁在案头,用堆满笑意的脸迎向钱若水,“不难听,只是从来没有听过。” 钱若水美目微动,一撩裙裾坐在榻前,与他四目相对,“真的不难听” 杜恪辰在心里默默咬牙,眼睛一闭,用力地摇头,“不会不会,挺好听的。” 钱若水是有自知之明的,她的声乐课从来都不过关,只限于欣赏的部分,而让她引吭高歌,聆听者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气。她想把孩子闹醒,自然要动用她的声波功,可这孩子似乎睡得更香了。难得有人这么欣赏她的歌喉,她当然要唱得尽兴才是。 可这厢杜恪辰却醒了,违心地说出赞扬她的话。 “那我继续唱了” 杜恪辰飞快地抢过她怀里的孩子,“先别唱了,把孩子闹醒可怎么办” “醒了就醒了,醒了才好玩。”钱若水没玩过孩子,钱府的姨娘生产的时候都不让她靠近,还在襁褓的时候也从不让她碰,就算她喜欢妹妹们小时候可爱的模样,也不能伸手去碰,因为总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你说这孩子怎么一直睡啊”钱若水很不满,好好的一个大胖小子,整天就知道睡,多不好玩啊。 杜恪辰见她皱眉,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孩子睡觉是在长身体。” “你小时候也都在睡吗”她问。 “你不睡吗”他答。 她愣了一下,“我哪知道啊” 钱若水是魂穿,刚出生就穿了,可到底还是婴儿,也是一直都在睡,等稍微懂事了,她便睁着眼睛好奇地张望这个未知的世界。所以,她睡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别玩了,把孩子还给嫂子。”杜恪辰嫌那孩子碍事,妨碍他的靠近。好不容易管易不在,夏辞西走了,就剩他们独处,却又来了个孩子。 钱若水却不乐意,“嫂子在睡觉,我帮她带一下。” “还回去。”杜恪辰百爪挠心,人在眼前,伸手就能够得着,可中间却多了一个大胖小子,还睡得正香。 钱若水偏不,“让我玩一下嘛。” 杜恪辰见她却孩子很是上心,心下一动,“你喜欢孩子” 钱若水皱眉想了一下,“还好吧,也没有特别喜欢,就是觉得好玩。你看,软软的,温温的。” “那我们生一个”杜恪辰脱口而出。 钱若水愣住了,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生生生什么” 杜恪辰却狡黠地笑了,“你自己答应的。” “我答应什么了”钱若水一头雾水。 “你自己说生的。” 钱若水羞红了脸,憋了半天,才道:“我什么都没说。” “你说了,我都听见了,还想赖帐。” 钱若水欲哭无泪,她只是刚好口吃而已,要不要这么欺负人。 杜恪辰轻轻抚上她的脸,“回去以后,给我生一个大胖小子吧。” 钱若水怔怔地望着他,良久无言。 杜恪辰心底发酸,垂了眸,挤出一记勉强的笑意,还是被拒绝了,她本就不想留下,是他强留她在身边,却又想要更多,到底是贪心了。 那大胖小子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钱若水束手无策地看着他,“怎么办” 他无奈,“不是尿了,就是饿了。” “可他才醒。” “就是尿了或是饿了才会醒的。”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镇西军有很多家眷。” 钱若水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那正好,你解决一下。” 杜恪辰目瞪口呆,“我怎么解决他要是尿了,这里没有尿布。他要是饿了,我也没有奶啊” “我不管,你自己解决。”钱若水含笑。 “可是” 钱若水捂着耳朵,可怜兮兮地说:“你要是解决不了,以后我生孩子的时候,怎么办难道你要让我自己起来换尿布吗” 有时候,幸福来得太快,会让人招架不住,神智不清。 比如,现下的杜恪辰,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身份尊贵的厉王殿下,抡起衣袖,夸下海口:“这种小事我会的我会的,以后都我包了。” 钱若水哭笑不得,故意问他:“奶你有吗” “必然会有的。” 钱若水笑瘫了,倒在榻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那大胖小子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也不哭了,咯咯大笑起来。 李霖听到哭声,赶紧过来把孩子抱了去,却见杜恪辰身上晕了一大片淡黄色的尿渍,“主帅莫要见怪,这孩子不懂事。” 杜恪辰心里乐开了花,大手一挥,“小孩子嘛,无碍的,无碍的。” 李霖走后,杜恪辰把钱若水拉了起来,指着身上的尿渍,“快,给本王更衣。” 钱若水睨他,“我记得,你伤的是腿,而不是手。” 杜恪辰闻言把衣裳倏地褪下,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把那件沾了尿渍的长袍盖在她的头上,“脱了。” “你”钱若水扯掉长袍,怒目而视。 “我是因为你才受伤的。”他无辜地眨眼。 钱若水叹气心软,取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给他披上,“以后切不可力敌。” “本王打得赢的。”杜恪辰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只是碰巧让他们伤了有旧疾的腿。说来也怪,要不是这右腿的伤,他们肯定跑不掉。还有那个贼人头目,本王还没与他交手” “你既是没有与他交过手,又如何知道你一定能赢”钱若水虽然感念他的以命相护,可对于当日的惨烈,她仍是心有余悸,“知己知彼,方才百战百胜。可你并未摸清敌情,断然追击,而致身负重伤,这已是犯下大错。还好贼人未曾设下埋伏,否则以你之力,该如何全身而退,你可曾想过为了救我,你能豁出性命,我深受感动。可你不顾惜自己的安危,让我余心何安呢” 钱若水从地上拿起他先前看的书,正是她之前在府中看过的大魏战记,“王爷向来只进不退,不计后果,为了取胜,你可以囤兵狼口关,不顾粮草补给的困难,只为了你想要的胜利。这一战的胜利,全凭王爷个人意志的坚持和全军上下的众志成城。而这一战的伤亡之惨烈,乃是大魏历史上少有的。我不能说王爷错了,也不能说我爹对镇西军的伤亡没有责任,我只能说,胜利并不是以最快的速度夺取敌人的首级,而是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 这些话钱若水以前不敢说,因为杜恪辰的生死与她没有关系,镇西军的存亡也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杜恪辰也知自己鲁莽,然而武人的执着便是如此勇往直前。年少时,他凭借一腔热血,征战四方,虽有伤亡,可结果更被世人称道。所以,他不曾反醒过。这些年,他也反复总结自己的得失,为那些曾经的执念而懊恼过。倘若一切重来,他会以更加迂回的方式夺取胜利。然而,往事如烟,他已无法回头。 “本王可以把这当成是在乎的表现吗”他抓住她的手,“本王向你保证,以后绝不再鲁莽。但是,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太久,否则,本王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罢休的。” “就算是我,你也要三思而后行。王爷身负四十万镇西军,又岂能如此任性” 怀着对生命的敬畏,钱若水对他当日不要命的行径,终于暴发怒火,“王爷受了伤,管先生对我诸多怀疑。若是王爷死了,今日的我可能已在断头台上等候与你一同上路。” “所以,你以后不能离开我。”杜恪辰把她揽在怀中,“只要有我在,谁有人会为难你。” 钱若水大怒,一把推开他,“倘若你还是如此固执,不如早早让我改嫁好了。” 杜恪辰眸底发沉,“你敢” “你要是再这么不计后果,你看我敢不敢”钱若水瞪大双眸与他僵持。 杜恪辰轻轻叹气,轻啄她的唇瓣,委屈地说:“你看,咱们还没洞房呢,我怎么舍得死。常言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不如,你就让我死一回吧。” 是谁把情话说得如此不要脸的,只怕非杜恪辰莫属了。 钱若水咬牙瞪眼,“下流” 他抓起她的手,放在颊侧,讨好似地说:“你看,我也是软软的,温温的。” “肉太少。”他的五官清瘦,摸起来自然没有婴儿的手感。 杜恪辰很受伤,“本王也是有软软的,可现下已经变了。” 钱若水沿着他的目光往下望去,脸似被火烧了似地灼热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抓得更紧。 “婚礼黄了,可以先洞房吗”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还没等钱若水回答,他已经一个翻身把她压下,堵住她的唇瓣,以不容拒绝的力道索取她的甜蜜芬芳。 不知道是不是刚抱过那大胖小子的关系,她身上的奶香味很浓,有让人眷恋的气息。他已经许久没有和她独处,可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他只想着用这样的方式拥有她。 似乎只有这样,把她变成他的人,才能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别离开我,答应我。”他咬住她的耳珠,在她耳边呢喃。 胸腔似被重锤击中,无法呼吸,她抱住那具结实的身子,久久无言。 裂帛声起,他说:“本王当你答应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管易的坚持 管易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发顶落满雪花,他惊见榻上身影交叠、衣裳不整的二人,转身又退了出去,在门外大声喊道:“启禀王爷,小生有紧急军报禀报。” 杜恪辰发出一声哀嚎,从钱若水的身上翻下,仰面望天,心情甚是愤懑。 钱若水倚在榻边,却不起身,扯了被褥盖住自己,“宠妃该是这样的吗” 他失笑,“你想气死老管” “有时候,见他见得太频繁,有些视觉疲劳。”钱若水对管易凌厉的眸光隐隐感到畏惧,似乎他能看透一切的虚假和伪装。 他穿上外袍,下地,“进来吧。” 管易再度进来,与钱若水的目光交汇,微微蹙眉,“小生要禀报的是紧急军报,侧妃在此不太合适吧” 杜恪辰走到火堆前,扔了几块柴火烧旺,“没什么不合适的,她是本王的人,听听无妨。” 管易直视钱若水,说道:“那贼人跑了,我刚打听他藏在离此地不远的山洞,可人还没到,他便已经不见了。村民说,此人之前并不在附近活动,自从王爷来了之后,他才跟来的。” 钱若水微微勾唇,却并不说话。 “这么说,那次露营遇到后,他便一直跟着我们”杜恪辰回头问她,“那天叶迁把能吃的东西都给了他。” 钱若水若有所思,“王爷可还记得,他拿走了叶迁的佩刀” “他还折断了那把刀。”杜恪辰眼前现那人折断那刀时的表情,眼中充满了恨意。 管易一惊,疑惑道:“难道是氐族的余孽” 当年,杜恪辰和冉续在剑门关苦战三天三夜,因着急回京奔丧,他向冉续提议休战之后再战,可就当冉续回营休战的时候,杜恪辰带着骁骑营偷袭冉续大营,将已经进入梦乡的氐族将士杀得片甲不留,冉续也因此而命丧杜恪辰之手。在他死之前,用那双写满恨意的眸子死死地瞪着杜恪辰,死也不能瞑目。 然而,氐族几近灭族的屠杀,让他们彻底地失去成为杜恪辰对手的资格。这五年来,西北边陲也无人再是杜恪辰的对手,多年来风平浪静。 可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氐族族人作梦都想用杜恪辰的人头祭奠死去的冉续。 “氐族还有本王不知道的勇士” “就算是有,也不足为惧。” 钱若水插了句话:“王爷只有氐族一个仇家吗这本大魏战记中提到,王爷征战十余载,树敌不少,除了氐族,还有匈奴和鲜卑部都曾败于王爷的手下,还有狼口关一役中的叛贼周崇年,他似乎还有不少的部下在西南活跃。” 总而言之,杜恪辰手染鲜血,杀孽太重,想杀他的人也有很多。这些年,他蛰伏西北,囤兵驻守,没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而已。 管易对她怀疑未曾消退,“也是,我听说钱大人与周崇年的过往甚密,这也是当年钱大人不向狼口关增加粮草的原因吧。” 又是狼口关钱若水表示她真的很无奈,“管先生,鲁国公似乎才是周崇年的恩师吧。” “你”管易的刀已出鞘。 钱若水眸染清霜,放言挑衅,“你要确保能一刀杀了我,否则,死的人会是你。” “你敢说你和那些贼人没有关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杜恪辰怒喝,“你们俩别吵了。就是一个盗贼,犯得着伤了大家的和气吗” “王爷,兹事体大,若是不找到那贼人,附近的百姓将受到严重的威胁。”管易撩袍跪地,“请王爷三思。” 如此地郑重其事,前往未有。他与管易情同兄弟,在军中也不分品级,而管易不拘常礼已是人人皆知,这次他却行此大礼,却叫杜恪辰有些不知所措。 “你快起来。”杜恪辰尴尬地扶他起来,“你从土门关调兵,对这一带进行封锁式搜查。眼下大雪封山,他就算是跑,也喊不远,你沿途查探,必定能查到他的行踪。” “我已经查过了,根本就查不到。”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每次管易收到消息赶过去,可那人都像是提前预知,早他一步离开。这等的警觉,不像是一般的盗贼,更像是受到训练的士兵。 管易艰涩地开口说道:“而且,连降大雪,土门关的士兵缺乏过冬的棉衣和粮食,已有不少的士兵被冻死” “你说什么有士兵被冻死,可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杜恪辰震怒,“数日以来,你在本王帐中进进出出,对本王隐瞒了土门关的军情,却把全部的心思用来查找什么贼人,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管易自知难辞其咎,可他真的不放心让杜恪辰和钱若水独处。 “你给本王一个理由。”杜恪辰目光骤冷,“不要说是因为钱侧妃,本王带她出来时,她并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她如何能安排下这一系列的事件。也不要说是夏辞西,本王临时的决定,只有王赞和叶迁知晓,难道你也要怀疑他们” 管易肃然,“王爷” 杜恪辰痛心疾首,“你无须再说,本王不想听。王赞、叶迁何在。” 候在门外的二人闪身而入,恭敬地单膝跪地。 “备马,即刻前往土门关。留一队甲士驻守此地,一旦发现贼人作乱,革杀勿论。” 这是钱若水第一次见识到杜恪辰的雷厉风行,还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已经出了下关村,朝土关门的方向疾行。叶迁和王赞一前一后护卫,杜恪辰因腿伤未愈,和她一起乘坐马车。而他眸黑如墨,双唇紧抿,神情严峻。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大雪仍在继续,没有月光的山路方向难辨。为了隐藏行踪,没有点火把,然而叶迁和王赞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夜间奔袭如履平地,一个在前扫清路障,一个断后防止有人偷袭,而管易默默地跟在后面,面容苍白。 天还没亮,便到了土门关,钱若水仍在安睡,杜恪辰不让人叫醒她,先行下车紧闭车门。 守关的将士见到主帅令牌,却未打开城门,“主帅有令,鸡未鸣过三次,城门不开。” 这是杜恪辰自己下的令,他也只能遵守。 城下寒风凛冽,风雪交加,杜恪辰等人也不敢生火,因为这也是他自己下的命令,以防有人趁机以火闯关。 高高的城墙已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寒气逼人。墙内士兵嘴唇已冻成黑紫,身上的甲胄残破不全,可他们仍然执戟而立,目视前方,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杜恪辰心中羞愧,他的将士只能死去沙场征战,何时因为缺衣少粮而被冻死。这是耻辱,这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身为一军主帅,却枉顾将士的温饱,只知安乐,不思进取。 他一拳捶在马车上,钱若水猛然一惊,团身坐起,推门望去,丈许的城墙被冰雪覆盖,俨然是一堵冰墙。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土关门了。 鸡鸣过三次,城门终于缓缓打开,守门的将领冯琰出城相迎。冯琰四十出头,面容清瘦,发已染霜,“未知主帅前来,末将迎接来迟,还请主帅降罪。” “你何罪之有,这是本帅的将令,本帅又岂能破例。”杜恪辰携钱若水的手进城,城内一派萧瑟之像,积雪覆盖的街道不见行人,房前屋瓦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冷风直灌而入,冰霜砸在脸上,冷得无处躲藏。 杜恪辰把钱若水护在身后,为她挡去风雪。 她垂眸望向城墙一侧,脚步生生地定住,杜恪辰回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似被剜了一刀。那是他亲手带到西北的士兵,现下他们却骨瘦如柴地缩在城墙脚下取暖,而燃在脚边的火堆不知熄了多久,已不见热气。 杜恪辰的心在滴血,“冯琰,土门关的情况为何不报” “回主帅,末将曾向管先生要粮,可军中已无粮可发。”冯琰有苦难言,“军中已有五年未换甲胄,更不用提御寒的冬衣,末将若是向主帅讨要,只能徒添主帅的烦恼罢了。等熬过冬天便好了,往年也是如此。” 杜恪辰眸光如刀,“管易,你瞒了本王多少事情” 管易缓步上前,“就算我没有瞒你,你能解决吗你是要与今上公然为敌,还是要让镇西军四十万将士被迫缩编。” “你如何知道本王不能解决你这是置本王于不义”杜恪辰气愤难平,胸口起伏,“传本帅将令,从凉州大营调集粮草和御寒的冬衣,确保土门关守将的温饱。违令者斩” 管易却站在原地不动,“王爷,此令将使军心动摇,传不得。” “如何传不得你看看这里,冻死了多少人,你所谓的军心早已动摇。”他心疼他的士兵,不愿意他们继续挨饿受冻,“立即去传,若敢有违,本王第一个斩了你。” “等等。”钱若水反握他的手,“夏公子先行回了凉州,调粮一事,找他商议便是,不必调用军中的存粮。管先生怕动摇军心也不无道理,但不能不管土门关将士的死活,可先向夏公子借粮,以免影响全军的士气。” “不行。”管易严辞拒绝。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第一次争执 “夏辞西居心叵测,我镇西军决不受他恩惠。” 钱若水轻哼,神情嘲讽,“管先生这是在草菅人命为了你所谓的名士傲骨,而置土门关将士的死活于不顾,与你亲手杀死他们有何区别。” 管易不为所动,“再苦再难,我镇西军都能共度难关,不需要外人的支持。更何况,夏辞西是敌是友尚不清楚,而钱侧妃你与夏辞西关系暧昧,非亲非故,又如何能一口咬定夏辞西愿意帮我们。” “夏辞西是商人,商人为利,并不为敌为友。敌可以是友,友也会变成敌,何必与夏辞西谈交情呢”钱若水也是存了一己之私,可她的出发点却是为了这些食不裹腹的将士,“王爷,军心不可动摇,而夏辞西却可以拉拢利用。王爷若是拉不下这个脸,我去跟他要,不用拿镇西军与他交好,我用我爹的名义向他要粮,他不会不给。” 杜恪辰几番思量,“照钱侧妃说的去办。” 管易脸色铁青,忿忿地瞪着钱若水,终是无奈转身,风扬起他的大氅,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悲壮。可接受仇人的恩惠,对管易来说,却比壮士断腕还要决绝。所以,他宁愿不要借用钱忠英的名义。她有钱家做后盾,而他还有鲁国公府。 冯琰冷眼旁观,这才注意到杜恪辰所带的女子,姿容出众,从他们的谈话间,不难猜出她便是近日来颇得杜恪辰宠爱的侧妃,户部尚书的嫡女钱若水。她的气度不凡,沉稳机智,连管易都败下阵来,足可见她在杜恪辰心中的份量,不只是一个宠妃那么简单。 冯琰引杜恪辰等人往里走,进了中军大帐,却是冰冷一片,连炉火都没有燃起。 钱若水心下唏嘘,怎么会连取暖的炭都没有,这杜恪辰荒废军务真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主帅和夫人休息一下,我去命人备下早食。” 冯琰告退之后,钱若水倏地甩开杜恪辰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杜恪辰不明所以,“你这是何意” “你早已知军中艰难,为此你暗中削减王府各项开支,补贴军中用度,可不过是九牛一毛。你为何不与王妃商议,让她从中控制府中开支。”厉王府的女人真是幸福,大手笔地买入春风阁的脂粉香膏药,只为了陷她于不义,从未考虑过镇西军的军费不足。只能说,杜恪辰将她们保护得太好,不知府外艰难。 “她们都来自京城,自幼锦衣玉食,来到这苦寒之地,本就不是出于本愿,本王如何还能让她们受了委屈,本就不曾与她们”杜恪辰神情尴尬地摸摸鼻子,“你初到凉州时,也不是出于本愿。” “所以她们怎么挥霍都是应该的”钱若水盯着他的眼睛,因为亏欠,所以放任,他两厢为难,结果苦的却是自己。想想书房里常年的冰冷,若不是因为她的闯入,他根本就不会烧旺暖炉。可就算他不吃不喝,能省多少银子贴补镇西军。 杜恪辰躲开她灼人的目光,“其实也不是,解语之前赚了不少的银子,并不算太艰难。今年她伤了腿,不能为胡商牵线搭桥,也就少了那笔不小的佣金。” “所以,是怪我咯”钱若水沉默了。 “楼氏的农舍本王也是知道的,就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杜恪辰觉得对她始终是有亏欠,便不曾理会她在外头的营生。 “其实,王爷想过没有,削减各项用度并非长久之计,就算能得夏辞西的帮助,我亦能从中赚取丰厚的利润,可镇西军始终是一个无底洞,王爷应该上疏圣上,为镇西军讨回公道。”这些年今上对镇西军的打压有目共睹,已经到了朝堂共愤的地步,然而当事人不说,没有人会主动挑起事端。父亲之前看不过眼,已拟好奏章准备递上去,可钱若水认为父亲此举只会被当成“猫哭耗子假慈悲”,得不到镇西军的感激,也会因此遭到今上的记恨。 “三年前,本王曾经为军费一事上过奏章,可得到的答案却是裁军。十余年的生灵涂炭,以致民不聊生,百姓难艰,国库空虚。” “这也是你蛰伏西北的原因吧”因为杀业太重,所以他甘心避居西北苦寒之地,只为休养生息。 杜恪辰笑而不语,“怎么觉得要跟本王过苦日子,是不是更后悔了” “我会给父亲去信,尽量为镇西军争取军费。已经有人为此死去,不再是苦日子能说明一切了。”钱若水执起他的手,他的手微凉,关节处红了一片,“看,你也会愤怒,说明你并不甘心被一再地打压。” 杜恪辰默默地抽回手,“本王只是心疼本王的将士。” “我很好奇,当初你回京奔丧,本有机会兵临城下,登上那至尊之位,为何你要拱手相让” “你想让本王当篡朝的逆贼。”他反问。 钱若水却不以为然,“自幼我便听父亲说,先帝最看重的是皇三子厉王,所以放他去军中历练,先帝不立太子,也是为了不让这位皇三子成为众矢之地。然而,最后登位的却是不被看中的皇二子,也就是今上。世人甚是费解,说好的皇三子,怎么变了。” 杜恪辰似笑非笑,清俊的容貌似蒙了一层薄雾,疏离而又清冷,“你这是说书呢这谁登基是先帝决定的,又会是说变就变。” “王爷说是先帝决定,可谁见过先帝遗诏今上只凭一句先帝遗言便皇袍加身,纵然有先帝内侍和几位亲信大臣作证,可终究是口说无凭。”钱若水在府中听父亲与幕僚为此事几次三番地聊起,可纵然疑点众多,却没人能拿出有利的证据推翻今上的正统。而最大的原因,正是这位万众期待的厉王殿下在为先帝守为七七四十九日丧期后,便带兵离去,让追随他的人大失所望。 年少时,她也曾想一睹这位大魏战神的英姿,然而终归是一段传奇,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而今的厉王殿下,却只能看到他的部将挨饿受冻,一筹莫展。 杜恪辰脸色骤变,“枉论君上,这便是钱家的家教吗” 钱若水愣了一愣,“我钱家与殿下不同,凡执江山者,以能者居之,而今上在我眼中,不堪大任,不足以令天下信服。” “不信服又能怎样你钱家想谋逆不成”杜恪辰的脸色愈发阴沉,“你可知一场谋逆会让多少人成为刀下冤魂,你可知一场战争会让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朝堂权谋者,只为一己之利,可曾想过万千百姓,可曾想过江山社稷。” “便是为家国天下计,才更应是能者居之。无能者只会让黎民苍生苦不堪言,朝堂之上分党而立,勾心斗角。”钱若水不避不让,“王爷固然可以不要这天下,可却不能不要这四十万的镇西军。王爷为天下苍生计,却不能忘却这四十万人的寸尺之功。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大魏的今日。皇上这是打压功臣,令世人不耻。” “你这是要挑拨本王与今上的关系”杜恪辰眼含厉色,“管易说得果然没错,你到凉州没有目的才怪。” 钱若水反倒冷静下来,反唇相讥,“王爷与今上的关系还有挑拨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有你一味地承受。” 杜恪辰气极,当即拂袖而去。 钱若水也不去追,端起微凉的茶水慢慢饮着。 “不知侧妃随行,妾有所怠慢。”冯琰的夫人蒋氏出身世家,衣着虽然简朴素淡,却难掩大家风范,举手投足间端庄得体。她随冯琰在外征战多年,始终与他相伴不离。土门关连降暴雪,随军的女眷都在赶制冬衣,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服侍钱若水,这端茶递水一事,也只能由蒋氏代劳。 钱若水瞥了一眼她端来的米粥,说是米粥,其实不过是清水上着几颗米,寒酸至极。 “你们都吃这个” 蒋氏淡淡一笑,“这胡饼是新烙的,特地给王爷和侧妃备下的。侧妃到西北不久,怕是不知道此地的习俗,此地甚少喝粥,故而过冬的补给连大米都很少。妾怕侧妃吃不惯,才让人熬的粥,侧妃若是看不上,也不要浪费了,留给将士们暖暖身子。” 钱若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屑与奚落,想必她在整个镇西军中的名声都不会太好,也没有与她计较言语中的直白,又问:“请问夫人,这土门关的守将有多少” “土门关是汉蛮分界,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守城者将三十六人,士万余。” “也便是说这城中的万余汉人,皆与我一样,来自中原腹地。” 蒋氏眸光一滞,“正是。” “既然不是本地人,为何要按当地的习俗生活” “这”蒋氏语塞。 “夫人把这东西拿下去,分给今日当值的士兵。至于吃食不必另外准备,将士们吃什么,我与王爷便吃什么。”钱若水的名声已是狼籍,不能再多出恃宠而骄的罪状来。吃食这种事情,能吃饱便好了,没有这么多的讲究。 钱若水唤来叶迁,取出先前从夏辞西处拿来的银票。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王爷是土匪 她说:“去下关村,用这些银票向村民们购买牲畜,只要不是下仔的,我都要。这大雪封山的,牲畜没有吃的,也会冻死的。” 叶迁犹豫着不肯接,“要不要和王爷说一声” “没什么要说的。”钱若水微恼,“你尽快去办便是。” 叶迁领命,披上大氅投身风雪。 蒋氏神情微讶,默默地垂眸退了下去,对这位传说的侧妃不禁好奇起来。钱若水在京城是风云人物,掌着偌大的尚书府,手段自然了得,可到了凉州,听闻一进府便中了毒,之后又被刺杀,似乎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入了杜恪辰的眼,跃身厉王宠妃。军中对她的风评十分不好,无一不是恃宠而骄之类的评语。可今日从她的举止看来,世人对她似乎有所偏颇。 “夫人”冯琰与杜恪辰巡视各处布防方罢,见蒋氏端着米粥、胡饼一脸苦恼的样子,心中了然:“侧妃看不上” 蒋氏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侧妃说这些赏给今日当值的将士,她和我们吃一样的便是。” 冯琰欠身,“主帅,您看” 杜恪辰眼底掠过一抹温暖的笑意,“她” “冯夫人。”钱若水的声音轻浅地传来,“你别说那是我赏的,就说侧妃看不上这穷酸的东西,要不然管易又会觉得我可能是在收买人心什么的,又得跟他费一番唇舌。” 门外的三个人听得真真切切,不禁面色都有些凝重。她的不惜自毁声名,倒显得管易咄咄逼人,小人行径。 “王爷您看”蒋氏打破沉默。 杜恪辰向来知晓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亲耳听到她自毁声名,又是另一回事,何况方才他还 “什么都别说,多煮些米粥分了。” 杜恪辰挥退冯琰夫妇,放轻脚步进了屋,钱若水正趴在桌案上写字,神情专注,眉眼深邃。 “写什么呢”他的语气轻松。 钱若水头也不抬,一言不发地继续写她的字。 “面疙瘩汤你吃吗”被无视的杜恪辰再接再厉。 钱若水终于睨了他一眼,回道:“减肥,不吃。” “不饿吗”昨夜还没用过晚饭就出发,她在路上啃了几口干粮权当充饥,这会儿应该是饿了才对。 “不饿。”钱若水不知道在纸上写什么,划得乱七八糟。 杜恪辰悻悻地转身要走。 “那个” 他当即又转过来,眉眼飞扬,“要吃吗” 钱若水垮了脸,“就知道吃,够吃吗” 他苦笑,“还不至于不够。” “王赞我支使不了,你让他回一趟凉州,把这信交给霍青遥。” “给管易一并带去便是了。” “不行。”钱若水不相信管易,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管易与我素来不睦,他肯定不会把信交给遥遥。” 杜恪辰思虑片刻,接过信,“那好吧。只是你写的是什么,霍姑娘看得明白吗” 钱若水咬牙切齿,扬了扬手中的纸,“你这是说我写字太丑。” “不敢不敢。”他忙不迭地摇头,钱忠英亲自教的女儿写字怎么可能会丑。 钱若水这才不与他计较,“你先去吧,回来我还有事问你。” 杜恪辰出去后,没有立刻回来,因他要求今日煮粥,蒋氏便让人去拿米,可拿出来的米却都是发霉了陈米,根本就不能吃。 “回主帅,这批米是入秋后新到的,还没拆开过。”冯琰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有些束手无策。倘若说,这批的米全是发霉的陈米,就意味着土门关将士这一冬天都没有米吃了。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 杜恪辰面色凝重,又拆了几袋大米,仍然是发绿的陈米,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这批米是新到的,管易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他查验签收发往各处,又怎会不知这些米是有问题。 眼下管易和王赞皆回了凉州,新的粮食起码要五天后才能运到。可这五天,总不能万余的将士吃不到半粒米。 杜恪辰略微思量,对冯琰说:“本王没有记错的话,离土门关最近的府衙,应是潼关” “没错,正是新桐府,打马半日可达。” “那府丞何方人士” “府丞姓刘名冲,长安人士。” 杜恪辰冷声道:“备马,冯琰,你带一队人马随本王去新桐府。” 新桐府在土关门的西侧,面朝黄土,并不是十分富庶的村镇。刘冲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考了个进士出身,却被发派到边远的新桐,心中凄苦自不必多言,终日无所事事,坐堂打瞌睡便是一日。还好此地民风淳朴,从未出过大事,连偷邻居的家畜这种小事都很少发生。总之而言,这个府丞等于是白拿俸禄,好不逍遥。 可这一日,远远地便听到马蹄雷动,积雪覆盖的路面一片杂沓。 师爷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兵马,赶紧来报,“府丞,好像有人来了。” 刘冲正四脚朝天地呼呼大睡,身前搁了一个暖炉,火烧得正旺,把他热得一脸红潮,“可能是路过的。” “看他们的服饰好像是镇西军。”师爷见多识广,知晓镇西军已有多年未更新甲胄,仍是当初得胜归来时的黑甲灰衣。 刘冲滚落下地,“你说镇西军” 还没等刘冲反应过来,杜恪辰已经和冯琰进了新桐府衙门,头戴金冠,面容俊朗,行走间大氅飘展,气势逼人。 “你便是府丞刘冲”杜恪辰撩袍坐在刘冲的位置上,双脚往案几上一搁,手里挥舞着马鞭,一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本王路过你这新桐府,进来歇歇脚。” 刘冲呆愣地看着他,“你是” “混帐,这是厉王殿下,还不快快行礼。”冯琰当即厉声喝斥,“真是不长眼的东西。” 那刘冲吓得双腿直抖,好不容易跪了下去,一脸的悲壮,“厉王恕恕罪,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刘大人最近吃得可好,睡得可香”杜恪辰垂眸望去,哎哟我去,这人吃成猪还真是不容易,看他那一身棉袍都裹不住他发胖的身体,面色红润,发丝光滑。 刘冲连连点头,“吃得好,睡得香。” “正好,本王还没吃饭,不知刘大人这里的伙食如何呀” 刘冲一听厉王要在他这吃饭,当即吩咐厨房,山珍海味尽管上,不能怠慢了厉王。 未几,一桌美味的饭菜端上来,果然叫人食指大动。 看来这新桐府还是有点油水的,他就算是拿了他们的粮食,也不会饿肚子,单看那刘冲的身材,就算饿个几日,也还是有很多的肉。 杜恪辰筷子都没动,便让人把饭菜都装进食盒带走。 刘冲看得目瞪口呆,以为厉王对他的饭菜非常满意,“王爷,厨下还有不少。” “去厨房,把能拿的都拿了。”杜恪辰大手一挥,一队甲士涌进了厨房,把桌案上、橱柜里全都翻了一遍,把煮过的、没煮过的统统都打包带走。 刘冲这下有点犯怵,这厉王殿下怎么像是盗贼进庄,不太对劲。 杜恪辰见他神色不对,急忙解释道:“刘大人不要见怪,我这些兄弟这几日进山搜查盗贼,好几天没吃饭。” “有盗贼吗”刘冲大惊。 “他们专抢粮食,刘大人这边没什么损失吧” 刘冲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卑职尽忠职守,不敢有一日懈怠。” “不知这新桐的米仓在哪本王随你去查探一下,不要叫贼人偷袭了,大人还不知情呢。” 刘冲吓得屁滚尿流,“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师爷,快,带王爷去米仓。” 于是,杜恪辰进了米仓,把大米和麦粉都拿走了一半。刘冲欲哭无泪,他这可是全县的存粮,丢了一粒都是要杀头的。要是大雪继续,开春不能耕种,他拿什么赈济百姓。 “王爷,王爷,万万不可啊。”刘冲追着杜恪辰跑了出来,“王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可杜恪辰已经上马扬鞭,扬长而去。 “主帅,这会不会太过了”冯琰有些担忧,“万一遇到雪灾,来年不能耕种的话,这新桐府的百姓便要遭罪了。” 杜恪辰眉目微扬,唇边带笑,“这府衙一般的存粮都能抵五年灾荒,新桐府人口不多,存粮也少,本王只取走了一半,能保他们两年无忧。若是这府丞敢上疏叫苦,明年这存粮也就补上了。” “还是王爷想得周全。” “本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是抢了他们的,也是为了镇西军,镇西军吃不饱,这边关也就不保,边关不保,百姓如何安乐。” 杜恪辰带着满满的五车粮食回来,得到将士们的拥戴,叶迁奉命购来的家畜也在同一时间到达,厨下一派繁忙,为今夜的盛宴拉开序幕。 “你抢的”钱若水听他述说粮食的来源,美目微瞪,眸光灼灼,“王爷霸气” 杜恪辰反倒不好意思,“穷途末路,不得已而为之。” “可这些也只是杯水车薪,非长久之计。” “本王知道,所以回凉州后,本王去刺史府抢” “你土匪啊” “那你当不当押寨夫人” 钱若水故作沉思,被他抱起深深地吻住,裹挟着寒意的唇瓣霸道地汲取她的温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杀了钱若水 粮食有了,可御寒的冬衣却没有着落。管易走了三日,仍然没有消息传来。随后离开的王赞倒是回来了,可霍青遥看了信之后,什么也没说。 钱若水给霍青遥的信,是让她购置布匹和棉絮,寻找城中的绣娘连夜赶制冬衣。可霍青遥手中不是没有银子,而是买不到合适的布匹。 凉州边陲重镇,商贾往来频繁,经手的都是胡人趋之若鹜的丝绸,一般的布匹还真的不好买。 霍青遥对此也甚是发愁,拿着信跟夏辞西诉苦,“大当家你看看佛儿,这事可怎么办啊又不是在京城,想要什么随口吩咐便是,有大把的商户捧着货物上门。这里是凉州,普通的细葛布卖不出去,只有丝绸才是互市的香饽饽。” “那就用丝绸。”夏辞西不缺钱,为了钱若水,他也不在乎多花点银子。 “丝绸”霍青遥的声音赫然拔高,“丝绸是胡商手中的珍稀物货,岂会轻易割让。再说了,军中将士的棉衣都是穿于铠甲之下,丝绸太滑,会让铠甲无法贴身固定,一旦有战事,很容易有伤亡。” 夏辞西诧异地看着她,“你还知道这些” 霍青遥大言不惭地说:“我以后是要当大当家夫人的,这些事情都是要知道的,不然怎么做夏家的当家主母。” 夏辞西神情骤冷,眉眼疏离,“你的话太多了。” 霍青遥显然对他的冷漠习以为常,笑意盈盈,弯弯的眉眼甚是可人,“话少了,你会娶我吗” “不会。”夏辞西微微蹙眉,深感让霍青遥到凉州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原本以为,不会在凉州逗留,才会把霍青遥派到凉州,可这该死的暴雪让他不能离开,他不能让钱若水一个人孤立无援,在他眼中,霍青遥不是那么靠谱的人。可事实似乎正好相反,她懂得比他想像中的要多。想当年,霍青遥还只是他的一个小侍婢,因对帐目有一种天生的敏感,而被家老选中,把她派往京城。而她十年如一日地想嫁他为妻,似乎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遭到拒绝的霍青遥并不气馁,斗志满满地说:“那当小妾也可以的。” 夏辞西气结,“你这个姑娘家,说什么给人作小,你是夏家家老选中的商贾之才,岂能随随便便地嫁人。” “商贾之才就不用嫁人吗难道大当家就一辈子不成亲吗” “我成不成亲,与你何干。” “大当家要是终身不娶,我就终身不嫁。” 夏辞西撂下狠话,“我明日便娶。” 霍青遥苦恼地垮了脸,“可是我的嫁衣在京城没有带来。” 夏辞西无言以对,默默扶额,火速逃离春风阁。 “可是布匹怎么办啊大当家”霍青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可得到的答案却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霍青遥敛了笑,默默垂眸,眸中划过一抹悲凉,早已麻木的心隐隐抽痛。她一如往常地难过转身,而没有看到远处的奢华马车撩开帘子。 而这一幕却落入四处寻找夏辞西的管易眼中,他若有所思,抬步走进了春风阁。 “方才从这里离开的可是夏辞西夏公子” 霍青遥没见过管易,可她毕竟在京城的贵族圈摸爬滚打多年,一见他周身的气度,不似西北当地人,终日面朝黄土,一身的土气,立刻换了一副笑颜,“夏公子刚走,看公子眼窝深陷,面色灰败,想必近来锁事缠身没有睡好,我这有一款芙蓉蜜,特别适合疲倦的肌肤,公子要不要试试” 管易也没见过霍青遥,但她在王府上演的那出闹剧,他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她还是一袭男装,风度翩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少年郎,唇红齿白,甚是招人喜爱,看来她话拐弯抹角,其心可诛。 夏辞西的粮草已经筹措妥当,可他却不愿意交给管易,坚持要跟管易同往土门关,管易自然是不肯的,可又不得不承认,镇西军需要他的银子。 “夏某与管先生的目标是一致的,没有必要你死我亡。”夏辞西处事圆滑,而在这个时候,他有必要表明自己的立场,起码要让杜恪辰身边的人知道他的诚意,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影响钱若水在王府的地位。尤其是对管易,一个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绝对不能得罪。不管他现下对钱若水的敌意有多深,以后都会是一家人。 “夏公子说什么,小生听不懂。” 夏辞西不介意重复一遍,“夏某与管先生一样,以辅助厉王登基为目标。” 管易骤然抽刀架在他的脖颈上,“夏公子这是谋逆大罪,要杀头的。” 夏辞西凉凉一笑,“管先生故意削减土门关的补给,这事要是让王爷知道,你觉得你的人头还会安好吗” “你什么意思”管易眸中杀意毕露,“你觉得王爷是信你还是信我” 其实,夏辞西并不确定是不是管易暗中动的手脚,只是突然这么一提,却想不到管易的反应如此激烈。五年了,他随杜恪辰蛰伏五年了,就算他不急,鲁国公也该急了。所以,他要逼反杜恪辰。而管易是杜恪辰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他必然知道杜恪辰的软肋。就冲着这一点,夏辞西都不能与管易翻脸。 “我们应该合作。”夏辞西推开那把刀。 管易这回没有拒绝,刀锋一转,把刀柄递过去,“杀了钱若水,我们便能合作。” 夏辞西脸色骤变。 鹅毛大雪终日不停,积雪又厚了一寸,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听着莫名心烦,凭添几分愁忧。 杜恪辰前日找了邻近的一处府衙,又当了一回土匪,土匪是暗夺,可他是明抢,还是顶着厉王的名号去抢,让人无法拒绝。 粮食是够了,可冬衣还不见踪影。钱若水也不能总是闲着,她跟蒋氏学起了针线,跟着她一起为将士们缝制冬衣。可她没学过针线,因为府里绣娘众多,钱忠英觉得她没有必要学那些没用的事情,而且她还要管家,委实没有时间花费在针线活上。 是以,她缝出来的衣物针脚粗鄙,不小心一扯动,可能就分崩离析。她不敢让别人看到,因为这太丢人了,她一个大家闺秀,却不懂这些,很是给杜恪辰丢人。 她推说累了,偷偷把缝制的棉衣带回屋,让夏菊一针一线教她。可夏菊的针线也不好,她是钱若水的大丫鬟,只要会就可以了,不需要绣出花来。 钱若水只能笨拙地扎针抽线,不到一个时辰,已是头晕眼花,手腕酸痛。 “你做什么呢”杜恪辰与冯琰巡关,冻得鼻涕都出来了,带着一身寒气从背后抱住钱若水,“快让我暖和暖和。”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吃不够的感觉 钱若水手下一抖,针插进指肉,疼得她嘤咛一声,不悦地皱皱鼻子,“你看,流血了。” 杜恪辰捧起她的手,指尖冒了血珠子,衬得她的手白皙细嫩,“乖,哥哥帮你止血。” 说着,把她受伤的食指放进嘴里,轻轻地吸了起来。 钱若水的脸倏地涨红,这厉王殿下是越来越没下限了,不就是被针戳了一下,流了点小血,至于这么没脸没皮地舔她的手指。想她之前背上受了一刀,他也没有如此尽心地服侍过。果然是人有亲疏,此一时彼一时也。 她用力抽出手指,在他袖口嫌弃地蹭了蹭,“血都被你吸光了。” “那媳妇儿你有没有头晕乏力的症状呢”他双臂环着她的腰身将她抱起,在她的位置上坐下,她便坐在他的腿上,手里拿着正在缝制的冬衣。 钱若水迷茫地摇摇头,“我没事啊。” 他眼中含笑,柔情似地看着她呆滞的脸,说:“不是说血吸光了吗,不是应有贫血的症状” 钱若水这才明白过来,曲肘捅在他的肋骨上,愤怒地磨牙。 他双臂搂得更紧,痛得直抽气,“你这是谋杀亲夫。” “横竖我想杀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钱若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针线活,“你能活蹦乱跳地吸我的血,也实属命不该绝。” “老管就是那张嘴,别跟他一般见识。” “那么,我和管易,你选谁”钱若水随口一问,这种问题就好像是情人之间在问“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会救谁”一样,可真正能把答案答得圆满的没有几个,不外乎都是一笑而过。而她和管易委实没有可比性,也不存在任何的冲突,非要说有的话,那也是管易对她的猜忌。不得不说,管易是对的,而杜恪辰却被她蒙蔽了双眼,有时候她也不知道杜恪辰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爱她入骨。总之,她今后要对管易多加防范。 杜恪辰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缓缓开口道:“管易与我自幼相识,荣辱与共,我绝不会弃他于不顾。可你,我也不会放手。若是你们之间真的不能共容,那就尽量不要见面,有什么事我来处理。” 钱若水手下又是一抖,又扎出一个血洞。她不知道此时该用什么样的情绪面对他如此郑重地作答,从情人的角度,她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做出你不选我,我就与你恩断义绝的姿态,但是做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他的答案无疑是完美而理智的。可他能否完全做到,这便不能而知,至少从眼下来看,他处理的还算妥当。 杜恪辰见她不语,以为她生气了,接着又道:“我知道你会不高兴,可你和管易之间不存在冲突。他是他,你是你,倘若真的走到那一步,那就再说吧,总能找到最佳的相处之道,并非一定要你死我亡,你说是吗” “倘若真的要你死我亡,你又当如何”钱若水觉得自己有点作,可这不是不可能。 “那就先杀了我吧”杜恪辰的头搁在她的颈肩上,她身上的温暖让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昏昏欲睡。 “所以,最后的结果还是你被我逼死了。”这似乎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她真是小瞧了今上,设了这样一个死局。可是,她至今仍然不明白,为何今上觉得她一定能得到杜恪辰的心。 杜恪辰眸光微黯,唇边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眉心微蹙,搂着腰的手渐渐收紧。有时候,不需要精心谋划,走一步算一步便是了。 “咦,你在做什么缝制冬衣吗”杜恪辰不想继续那个沉重的话题,眼底一扫,捞起她手中缝了一半的冬衣,“你没学过针线活吗” 钱若水侧眸,杀意尽显,“你会聊天吗” 杜恪辰脖子微缩,话锋陡转,“这冬衣缝得真好,针脚非常有特点,一看就知道是媳妇儿你的呃,我错了” “这也不能怪我,我娘死得早,我跟着爹长大,你能希望我爹教我针线吗”钱若水从他腿上下来,把那件冬衣卷起来收着。 “说起来,我对你在钱府的时候还真是没有了解。”杜恪辰发现他对她的了解甚少,单凭她是钱忠英的掌上明珠这一点,就足以让以前的杜恪辰退避三舍,更不用说关注她。他只知道,她幼年丧母,由钱忠英亲自教导,之后掌了钱家的中馈,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钱若水歪着头看他,他的眼眶下一片青黑,“我对你也不了解,我们扯平了。” “那不行。”杜恪辰把她抱过来,亲亲她的脸颊,“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那些夏辞西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你喜欢吃的桂花鸭。” “这个桂花鸭啊,要精选” 杜恪辰打断她,“我不是要听这个。” “好吧,我娘死得早,没娘的孩子早当家,被姨娘欺负的孩子不厉害是要被欺负的。”钱若水言简意赅,似乎并不愿多说。 杜恪辰准备要听一个很长的故事,结果就只有一句,“就这样” 钱若水耸耸肩,“就是这样。难道王爷要听我和姨娘们斗志斗勇的故事,这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像王爷,每一次战役都足以写进大魏战记,以供后人称道,流芳百世,名垂青史。” “可我就是想听怎么办”他想要知道他所未曾参与的每一瞬间,了解他所未知的她。 钱若水伸了伸懒腰,瞄了他一眼,“对了,王爷,我也想很知道,逐浪到底是谁送你的,我听说是个姑娘,怎么军中也会有姑娘吗大魏朝什么时候也收女兵了,要不要我也去报名应征,跟王爷成为同袍什么的,你觉得如何呀” 杜恪辰眨眨眼睛,顾左右而言他:“好饿啊,本王这一天都在干粗活,你去给本王拿点吃的填填肚子。” 杜恪辰这几日和冯琰带了人修补营房,土门关的营房都是十几年前的老房子,门窗各有松动,北风一起,营房内和屋外没有差别,因此好多将士们都染了风寒,一个传染一个,病号也渐渐增多。杜恪辰前日去“抢劫”粮草,顺手也把修缮的工具一并拉回来。 “自己去厨房找冯夫人。”钱若水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把冬衣又拿出来,不愿理他。 “本王累了,不想走过去了。”耍赖,杜恪辰最拿手。 钱若水冷哼一声,嘴唇噘得老高,“那你就饿着吧。” 她的唇瓣红润盈泽,轻噘的模样叫人想一亲芳泽。 心动不如行动,杜恪辰就势将她推倒,狠狠地吻上她的唇,霸道地蹂躏她轻噘的小嘴,“要不,本王可以勉强用你填饱肚子。” 不说还好,这话刚说完,杜恪辰便被钱若水一个挺身压在身下,用那件没有缝完的冬衣把他的双手捆上,“你就饿着吧。” 杜恪辰欲哭无泪,“我错了还不行吗” “那你说,你哪错了” “我不该嫌弃你的针法。”杜恪辰很有自知之明,严肃地承认错误。 钱若水不知从哪又拿出一块布来,把他的双腿也捆上了,“我觉得你还是好好在这睡一觉吧。” 杜恪辰垮了脸,“媳妇饶命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好像好几天没好好睡了吧”钱若水呶呶嘴,“我知道你心疼你的兵,与他们同吃同睡,可你也要看看你自己的腿,都还没有好全,你就跑去没有火盆的屋子呆上一整夜。所以,今天你还是留在这里好好睡一觉,要是有人敢说闲话,就说是我留的人。横竖这宠妃之名,也是一天两天,总要坐实了才是。” 杜恪辰胸口似被什么东西填满,有点酸楚,可更多的是从未感受过的甜腻,那滋味就好像是吃了冰糖葫芦,先甜后酸,贪婪的口水不断往外冒。 没错,就是吃不够的感觉。 雪还在下,以永不止歇之势铺开盖地袭来。 钱若水的冬衣已渐渐成行,除了针脚粗鄙之外,也不是拿不出手,可棉絮是从旧冬衣拆下来的,并没有太大的保暖功效。送到凉州给霍青瑶的信如石沉大海,也不知她到底备足了没有。 她心中着急,和蒋氏商量着,是否能把旧衣服的布料塞进冬衣里,也能支撑一段时日。这感觉就像是前世的毒棉花,重新加工过,再放进去,也还是能保暖。 蒋氏觉得可行,可旧衣服的料子也没剩多少,都被翻成了新衣,废物再利用。 钱若水托着腮在屋内冥思苦想,叶迁正好给她送早饭,还是一大盆热腾腾的羊汤和胡饼。 她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叶迁,“羊杀了之后,羊毛呢” “厨房。” “那鸭毛呢” “还是在厨房。” 她撩起裙裾跑了出去,撞上从外面进来的杜恪辰,“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杜恪辰看了眼叶迁,叶迁摇头表示不知,“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钱若水笑得合不拢嘴,“我知道怎么缝的冬衣保暖了。” 说完,一溜烟不见了,留下杜恪辰和叶迁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杀钱若水 在钱若水的指导下,土关门的将士有了第一件羽绒服,和棉花填充的相比,更轻也更保暖,就是有点太膨松了,拿上铠甲之后略显笨拙,而且偶尔还会冒出一两根鸭毛,除此之外还是很实用的。 第一个试穿的人是冯琰的副将董大成,他人如其名,身影魁梧,特别适合钱若水那件肥大的冬衣。穿上之后,他还在军营炫耀了一圈,全然忘了钱若水是钱忠英的女儿,是镇西军的仇人。 “怎么样,暖和吗”将士们都聚集过来,好奇地抚摸着董大成身上特制的冬衣,“这鸭毛有味道吗” 董大成抬起袖子闻了闻,“香的,侧妃亲手洗的,你们闻闻,好像加了好闻的香料。” 众将士挨个闻了一遍,一致表示:“香。” 可我们英明神武的厉王殿下却不乐意了,臭着一张脸走过来,“这大冷的天,你们鼻子都失灵了吧,这么大的鸭屎味儿,还说是香的不行不行,脱下来,本王让人洗洗。” 董大成说什么也不脱,“不臭,真的不臭。” “那也不行,会熏着别人。”杜恪辰动手拉攥,“看看这针脚,好像不太牢固的样子,要不脱下来再补补。” 董大成觉得有冬衣穿就不错了,不能挑三拣四,万一被王爷军法处置,那就不太好了。这主帅最不喜欢别人贪图享乐,他自己也是和将士们同甘共苦,他要是表现出对冬衣的嫌弃和挑剔,指不定就会被一顿军杖,以儆效尤。 他当即表示:“我觉得挺好。” “挺好”杜恪辰瞪他,“真的好,真的不脱” 董大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启禀主帅,末将觉得很满意。” 杜恪辰拍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好穿,千万别脱下来。” 董大成想了一下,“过完冬天才脱。” 杜恪辰冷哼一声,低头便走,走出没几步,瞥见一抹红色的裙裾在皑皑白雪间穿行,他急忙快步跟了上去,大声说:“媳妇儿,那冬衣我也要。” 钱若水眸光清冷,淡淡地扫过他因期待而发光的脸,“有鸭屎味。” 他神情一僵,“绝对没有。” “针脚不太牢固,要补。” “谁说的”他大喝。 钱若水勾唇冷笑,“你说呢” 杜恪辰决定了,他要让董大成值夜一个月,试试新冬衣的保暖效果。不,一个月不够,就值整个冬月吧。 这一日,天还没亮,便有附近的百姓在土关门下叫门,值了一夜的董大成站在城墙上与他们对话,这才知道这些百姓昨夜遭了洗劫,家中的米粮和家畜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可值钱的东西却一样都没有少,真是咄咄怪事。 冯琰过去察看,可整夜的大雪已经将所有的痕迹掩盖,雪白的地面平整如新,找不到任何的踪迹。他回来向杜恪辰禀报,杜恪辰先是一愣,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可能是之前遇到的那个独眼盗贼。只要粮食的行径虽然在情理之中,可是盗贼不偷金银又是哪门子的盗贼。 可被他这一偷,这附近的百姓就没有下米锅,只能饿着肚子受冻。也不知道是哪个村民先鼓动的,数十万被洗劫的村民聚集到土门关下,控诉当地驻军的不作为,而使他们遭受生命和财产的损失。 杜恪辰当机立断,分出一部分的粮食给百姓,并承诺尽快将盗贼抓获归案。而这般行事风格,不用猜也知道是那日劫持钱若水的盗贼头子,杜恪辰迟早是要把这人找出来,亲自料理了他。可皑皑大雪无迹可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杜恪辰甚是头疼。 钱若水却淡定地缝制她生平第二件冬衣,不紧不慢地说:“你急也是没有用的,他存心要躲,你如何能找得到” “本王如何能不急你倒是悠闲,不痛不痒地。”土门关的粮食尚且支撑不了多少时日,还要分出去给遭到洗劫的百姓,如此一来,他抢来的粮食更是难以维系。可钱若水却如此淡然,他心烦莫名。 钱若水抬眸,语气轻松,“我若是与你一般在这屋子来走来走去,那岂不是撞了个满怀。” 越是着急的时候,越是无法心平气和。若是两个人一起乱作一团,岂不是乱上加乱。 杜恪辰被她逗笑了,“那你说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钱若水美目微动,“办法倒是有,就是怕王爷舍不得。” 杜恪辰也渐渐冷静下来,剑眉微挑,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与她相视一眼,心有灵犀地笑了起来,可须臾间,他又是愁眉不展,长嘘短叹起来。 “总有机会的。”钱若水拍拍他的肩,他就势环住她的腰,汲取她身上的热度。 “还是你懂我。”他无限感慨,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管易派人送来消息,从夏辞西处筹集的粮草已在路上,而他有事耽误了,会晚些到达。 而让管易耽搁的却是夏辞西。 这些天夏辞西拉着他逛青楼喝花酒,夜夜笙歌,他的酒量不差,却没有一天不醉得不省人事。不是在这家青楼的头牌榻上醒来,便是在那家酒肆舞娘的腿上睡着。而第二天,夏辞西却总是神清气爽地出现,驾着他那辆招摇奢华的马车。 管易慌了,他从没有过这种被人掌控的恐惧感,而这个人是他最看不起的商贾。倘若夏辞西想要他的性命,易如反掌。 “管先生昨夜可尽兴”夏辞西明知故问,脸上的笑意似雪后初霁的阳光,虽然明媚却裹杂着彻骨的寒意。 管易抚平衣裳的褶皱,淡淡然地一笑,“承蒙夏公子款待,小生不胜感激。” “款待说不上,只是一直没能投管先生所好,不知管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是清纯的,美艳的,是活泼的,清冷的。”这是让夏辞西颇为伤脑筋之处,不管这几日他找什么样的女子作陪,管易一律照单全收,没有表现出特别喜欢之处。做为一个成功的商贾,最擅长便是投其所好,可这在管易身上全然没有用处。 管易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抬头望天,似是在回味,“只要是女子小生都喜欢。” “无论美丑” “各有千秋,何来美丑之说。”管易卖起关子,幽幽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道:“小生倒是觉得春风阁的二当家那一身雌雄莫辩的气息叫人爱不释手。” 夏辞西轻嗤,“那个霍青遥哪有半点女子的娇媚管先生的口味真是独特。” “夏公子不觉得这才吸引人吗褪去她周身的英气之下,或许是另一番叫人心痒难耐的柔媚娇羞,是不是更加让人心脉贲张。” 夏辞西的眉拧得更紧,嫌恶地挥挥手,“说不定是母老虎般的粗鲁难耐。” 管易摇头,“这种闺阁之乐,怕是只有霍姑娘的夫婿才有机会体会一二。” “这么说来,管先生对霍青遥很感兴趣”夏辞西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是他为何会有隐隐的担忧和不爽。这种感觉和得知钱若水嫁人不同,那是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叹,而对霍青瑶却是自家的宝贝被人觊觎,还是被一个衣冠禽兽。 “非也非也,霍青遥是钱若水的闺中至密,小生对与钱若水有关的一切,没有丝毫的兴趣。但这并不妨碍小生对霍青遥这个人的好奇,只是单纯的男子对女子的倾慕之意罢了。” “夏某是不会让你对佛儿下手的。”这是夏辞西最后的底线。 管易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和夏辞西不会是合作的关系,虽然他们有同样的目标,然而志同道却不同。 “所以你这几日把小生灌醉扔在青楼妓馆,就是为了告诉小生,你可以随时取走小生的性命” 夏辞西没有否认,笑着环视四周,“可这周遭都是先生的人,夏某就算想下手,也要看能不能全身而退。” “夏公子的意思是,你想要小生的命”管易泰然处之,一身轻袍缓带,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的下颌轻扬,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夏辞西掩去周身凌厉,微微欠身,“管家是大魏的开国功臣,百年世家,夏某只是一介商贾,怎会有胆量谋害鲁国公的长孙。” 管易勾唇,笑意中带着一丝讥诮,但他的眸中却是一片凝重,“夏公子散尽千金,不会不求回报。小生很想知道,夏公子辅佐厉王登基,究竟有何目的” “士农工商,商为最低,夏某自然也想要高官厚禄,光耀门楣。管先生虽出身世家,但这几年鲁国公不问朝政,闭门谢客,其他的管家子孙也都不在中枢,没了更多的生财之道。想要支持厉王,除了靠鲁国公府的声望还是不够的。在走出西北之前,让镇西军吃饱饭才是当务之急。”夏辞西手中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这才是维系镇西军的根本。 管易也不得不承认,夏辞西抛出的条件太诱人,让他无法拒绝。这是倾管家百年积蓄都无法达到的,然而夏辞西却能轻易地做到。这也是世家的悲哀,百年年把所有的积累都倾注在培养政客,而没能存下足够的家底。 “但是小生很纳闷,为何夏公子要如此偏袒钱若水,若是想光耀门楣,成为开国功臣,小生还是那句话,杀了钱若水。”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她低估了管易 “夏某也不明白,为何一定要杀了她”夏辞西与他并肩而立,两个俊朗不凡的男子立于酒肆之前,吸引了无数的目光驻足,他微笑挥手,照单全收,“若是因为钱家与镇西军之前的仇恨,管先生应该可以放心,钱大人已经把女儿都送过来了,就算有再深的仇恨,厉王殿下以后还有需要仰仗钱大人的地方,若是管先生杀了他的女儿,岂不是把这条路封死了。钱大人可是旧臣之首,与今上甚是不睦,拉拢了他,等于得到半个朝堂。” 管易眸中杀意渐显,“谋大事者当不拘小节,钱大人是两朝重臣,钱家亦是四世三公的门第,焉会不知道个中的曲直。只是一个女儿,得到的却是钱氏一门长久的荣光,何乐而不为” “管先生如此坚决,想必那日夏某与钱侧妃出城遇刺,也是先生所为吧”夏辞西之前想不通是谁想杀钱若水,虽说有镇西军的人出来承担罪责,但以厉王之治军严谨,断不可能会有人草率行事。能够调动骁骑营的死士,而不被发现者,只怕除了这位管先生,没有别人了。 “夏公子果然聪明,只是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管易大大方方地承认,“小生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除掉她,至于为何要杀她,夏公子不必知道。” “夏某不会让你动她的。” “可我一定要杀她,她会是厉王登基之路最大的绊脚石。” 夏辞西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坚决地想要杀钱若水,然而杜恪辰现下对她百般呵护,管易想要得手也绝非易事,可就算管易得手了,他又该怎么向杜恪辰交代。 难不成 他知道钱若水到西北的真实目的 粮食又被劫了 护送粮食的一队甲士拼死护卫,血溅当场。有一名士兵侥幸逃脱,用最后一口气回到土门关,向杜恪辰禀告盗贼的去向后,咽了气。 在杜恪辰想要唱一出请君入瓮之前,他的瓮没了。 杜恪辰震怒,披甲上马,带着董大成、王赞和一队飞骑追了出去,誓不把粮食抢回来,绝不回营。 当夜,杜恪辰没有回营。 管易到达土门关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夜里,杜恪辰仍没有回来。 他听冯琰说了始末,直接闯进钱若水的房间,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眼中杀意毕现。 钱若水缝冬衣的动作未变,用眼角余光扫过那把寒光逼人的刀,刀锋平整,不见缺口。 “你要杀我” “你敢说你没有与盗贼串通” 钱若水微微一笑,“你说有便有,说没有便没有。眼下王爷不在土门关,你可以趁机除掉我,等他回来一切已成定局,他也不会因此而你与割袍断义。” 她把管易想做的事都说了出来,让管易手下一颤,差一点握不住刀。 “你以为我不敢” “不,你敢,你一直处心积虑想除掉我,现下是最好的机会,再不动手的话,以后就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钱若水替他做了决定,抬起波澜不惊的双眸,她仍在微笑,“若是王爷回来,我不会再有这样落单的机会,要杀就快点。” 不得不说,管易很欣赏她的胆识,在他见过的世家女中,她是第一个处变不惊的人,面对生死关头,她能做出最冷静的处理。在对她的第一次刺杀中,他便清楚地看到她在整个过程中的应变能力,若不是因为她是钱若水,倒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当然,像她这样的对手,也是值得敬佩的。 管易迟疑着,这一刀下去很容易,可他已经开始顾忌后果。如今已不是钱若水初到凉州之前,杜恪辰对她熟视无睹,他尽可以为所欲为,如同辗死一只蚂蚁般轻易。 就在他迟疑之际,钱若水放下冬衣,冷冷地勾唇:“先生本该亲自押运粮食抵达土门关,却偏偏迟了一日,在这当中却不知道因为何故。我倒是觉得,这是先生有意为之,让盗贼有机可乘。” 管易冷哼,“你以为是王爷会信你” “那先生如何认为王爷会信你呢”钱若水反问,“我与先生的机会均等,先生若是现下不杀了我,将罪名加之于我,到时候想再杀我,可就没有机会了。但是,同样的,王爷对于先生的信任也将不复存在。” “你在威胁我”管易的眉头渐渐蹙起。 钱若水侧眸,神情淡然,仿佛架在她脖子上的不是一把削铁如泥,可瞬间致她于死地的刀,“我是在向先生阐明个中厉害,不值得因为我而破坏你与王爷数十年的兄弟之情。除掉我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修复你与王爷之间的感情却绝非一朝一夕。先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可是我一定要杀了你呢” 钱若水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不知管先生将以何借口上报朝堂,让我爹平抚丧女之痛而不迁怒王爷。先生也该知道,夏公子与我是故交,他与钱家关系甚密,我若是死于土门关,夏公子不会保持缄默。当然,先生若是把夏公子也一并解决,也就省事了。” “你以为我会连夏辞西也杀了,让更多的人把矛头指向我吗”管易的确是低估了钱若水,她有如此缜密的心思真是让他无从下手。他在进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诸多的理由,可以让钱若水死得悄无声息,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让夏辞西知道他有杀她之心。 钱若水笑容笃定,“你当然不会杀夏辞西,你可以收买他,因为他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若是我的死已成定局,他定然会转投先生,继续支持厉王。可是如此一来,我爹必会生疑。那么,先生也就无从遁形,我爹就算是拼了他一生清誉,也会与厉王周旋到底,不会让厉王轻易得到他想要的,这也就会让先生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同样是那句话,孰轻孰重,先生自当清楚。” “我与厉王避居西北多年,远离朝堂纷争,不需要钱大人的支持。” 钱若水挑眉,“就算先生想一辈子留在西北,只怕鲁国公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鲁国公若是想远离朝堂,何必仍居于京师重地。先生不会是想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鲁国公独处于繁华之地,依然能两耳不闻窗边事。可鲁国公近年来似乎招揽了不少的门客,说是陪他饮酒解闷。换成是你,你信吗” 管易的眸光渐冷,握刀的手陡然一紧,面色却是如常,“老人家大都如此,想一出是一出,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先生不觉得似乎没有太大的关系,但皇上怎么想,先生以为呢” “你”管易似乎明白过来,“这就是皇上派你来的目的” 他竟然知道 “我是皇上赐婚,不得不来。”钱若水打死也不会亲口承认自己是皇上的细作,只要她咬死与皇上无关,管易又能如何。这是特工守则的第一条,就算是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就算是证据确凿,也要一口咬死。 “所以,我不得不杀了你。”管易手腕用刀,一道血痕赫然横在她的脖颈间,缨红的鲜血滴落。 钱若水受制于人,不敢轻举妄动,可他握刀的手渐渐收紧,她的眸光也凝重起来,“先生既已想好,我无话可说,只求先生手起刀落,给我一个痛快。” “你放心,我会告诉王爷,盗贼去而复返,误杀了你。” 钱若水垂眸,瞥见屋外一道身影赫然闪过,她淡然一笑,“但愿王爷会相信你。” 管易此时也是两难。钱若水说的不无道理,他很难不留后患地除掉钱若水,她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从她到凉州的那一刻起,便是杀不得的存在,而此时更兼具杜恪辰对她已然生情,这才是管易最害怕的地方。若是他这一刀下去,他与杜恪辰的兄弟之情也会走到尽头,即便杜恪辰仍会待他如初,可始终有一个钱若水横亘在他们之间,如鲠在喉。 可是不除掉她,她将会带给杜恪辰什么样的危害,他不得而知。但他不愿意看到杜恪辰被蒙蔽被欺骗,深陷于温柔乡中无法自拔。 钱若水见他迟迟未下手,突然开眸问道:“对了,在我临死之前,先生可否告诉我,那日的刺杀可是先生一手安排的” “你如何知道是我做的”管易是磊落的君子,敢做敢当,“可是你没有证据,就算我现下承认了,你也奈何不了我,如同我知道你是皇上的人,可是我一样是口说无凭。” “我之前一直以为是王爷要除掉我,故意虚张声势。可是我发现凶手想转移视线,故意在琴华房间的茶盏抹上春回大地,让我以为是楼解语干的。可是楼解语并不是这般心思缜密的人,她要是能调动骁骑营的死士,就不会养一条像罗四那样的狗,而落得一败涂地。” 钱若水没往管易身上怀疑,是因为他和杜恪辰走得太近,越是亲近的人,越不敢轻举妄动。 可她这才知道,她低估了管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管易的目的 “春回大地,不仅是楼解语有,王妃也有、太妃那也有。我也曾怀疑过王妃,可她似乎没有杀我的理由,她想排挤我,没有必要动用到镇西军。可是我忽略了,先生想得到春回大地,简直是易如反掌,随便到哪个屋子偷点也就算了。却不曾想,先生也买了春回大地,而且还是春风阁的常客。更奇怪的是,先生从来不用。”钱若水让霍青遥查过单子,鲁国公府每季都会购入一批香脂水粉,其中就有三罐的春回大地,然而国公府的女眷却是雪颜霜的绝对拥簇。为此,霍青遥特地打听过,才知道这三罐的春回大地是送往凉州的。 对外界宣称老死不相往来的鲁国公祖孙,实际上却在暗中传递消息。这也是钱若水猜测鲁国公另有所谋的一大原因,自然也不难得出管易的真正目的。 “当然,仅凭几罐春回大地无法证明先生就是幕后主使。这当中汪真和琴华的死,却甚是蹊跷。我无法查验汪真的尸体,但我相信汪真一定不是自杀,因为他留书的纸不是军中之物,乃是和琴华一样的户部用纸。而琴华的死,也不会是府中女眷所为。琴华的个头很高,身形粗壮,这也是王妃让她打扫书房的原因,可以轻易地搬动王爷的藏书。要杀一个比普通女子高且壮的人,就一定是男子所为,且这个人的手法利落,只在她的脖颈处留下一处勒痕。” 钱若水见管易不语,心中明白了七八分,继续又道:“能拿到我嫁妆中所带的户纸用纸,除了先生,没有第二个人。很显然,先生想警告我,你能轻易地嫁祸给我,或者把罪责转移给别人。但是能出入东院的人,比如闵氏,她只能春回大地这类东西感兴趣,就算她爹是国子祭酒,可她对诗书毫无兴趣,自然不会偷我的纸。是以,这个人非先生莫属。” “之前我并不敢相信是先生,只是先生对我的仇视毫无道理。先是因为镇西军,先生有杀我的理由。可王爷已经决定与我相携到老,先生仍是对我百般刁难,这并不像先生的一惯作派。先生对王爷可谓是言听计从,不离不弃,我这才更加确认那场刺杀的幕后主使,正是先生。” 管易听罢,面色一松,似有千斤重负落下,如此更好,省却他解释的麻烦,“所以,我要杀你之心,绝不是说说而已,也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收手。不管你承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你,永绝后患。” 钱若水理了理裙裾,“来吧,横竖王爷也不会因为一个死人而与先生决裂。” 他的刀很少杀人,他也不擅长杀人,平日里只是装装样子。他用刀的机会也不多,单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杀人于无形。他也不屑于杀人,他一向认为杀鸡焉用牛刀。但这一次,他必定要手刃钱若水,铲除杜恪辰将会遇到的一切阻碍。就算是不被认同,他也要让杜恪辰心无旁骛。 管易扬起手中的刀,月色苍寒,映得刀锋寒光凛凛。 突然,一道银光刺入管易的眸中,他下意识地闭了眼睛,再开眸时,手中的刀已然落地,发出铿锵的声响。 “叶迁”他看清了来人。 叶迁的身形如刀,横刀伫立在钱若水身前,以保护者的姿态与管易对峙。 “你让开。”管易怒斥,“你是王府的侍卫统领,保护王爷的安全是你的职责所在,而你却对一个可能危害王爷的人视若无睹。” 叶迁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王爷离开前,命我保护侧妃安全,若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我是军人,王爷是一军主帅,我怎能不听命行事。先生要杀侧妃,先问过我的刀答不答应。” 钱若水从叶迁身后探出头来,“我想先生暂时杀不了我,所以也不必在此磨嘴皮子了,说什么为了王爷的安全。王爷昨夜离开,已经一天一夜,仍是没有消息。他匆忙离开,随身只带了一日的干粮,若是今夜未归,明日怕是就要挨饿了。挨饿事小,若是遭遇盗贼的阻击,体力不支,将会是致命的。先生有时间与我为了莫虚有的罪名争论不休,何不想想如何才能确保王爷的安危,这同样也是为了鲁国公府未来的荣辱福祉。” 她说完,也不等管易的回复,起身向屋外走去,“叶迁,备马。” 叶迁愣了一下,“侧妃你这是要” “有人不想找王爷,只能我自己去找。”钱若水回眸一笑,“到时候看看是谁和盗贼勾结的嫌疑更大一些。” 管易在叶迁的刀刃胁迫下,从容地往后退了一步,撩袍跪地一坐,“难道你不是去让王爷死得更快一点的吗” 钱若水不想继续与他做口舌之争,眉眼一挑,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叶迁,走。” 外面没有下雪,雪地上留下杂沓的脚印和马蹄印,积雪和泥土混杂在一起,泥泞不堪。天仍是很冷,守城的将士们全副武装,鼻子冻得通红,那一张张曾经稚嫩的脸,已留下斑驳风霜。 钱若水卸去浓烈的妆容,一身皮甲英姿飒爽,黑发绾成高髻以玉簪固定,身挎一个轻巧的布包,一马当先,冲出土门关。她的身后跟着叶迁,甲冑在身,面容萧瑟。 他们沿着雪地上的印迹一路跟过去,直至隐没在漫天的黑暗之中。 管易站在城墙上,眉头深锁,“她只带了叶迁,你也让她出城” 冯琰也是一脸严竣,惭愧地低下头,懊恼地说:“末将打不过她。” “叶迁这是反了不成”管易气极。 冯琰一个年过四十,身经百战的将领竟是红了脸,“不是叶迁,是侧妃她” 管易眯了眸子,想起在李霖家中被痛扁的场面,背上倏地一痛,“你说说,这京里的大家闺秀哪个像她这般暴力的也不知道钱忠英是怎么教女儿的,什么百年世家,真是一派胡言。” 冯琰陪着笑,“呵呵,末将记得齐国公的孙女不也是这般。” 冯琰原在征北将军齐国公帐下任职,后来陪杜恪辰到了镇西军,虽是出身世家,但冯氏这些年日渐没落,他也没有机会调回京城任职,只能守着土门关。 “齐国公是武将,世代征战,怎能与钱家世代书香相提并论。”管易一直想不透,这钱家为何要把一个嫡长女教成这般。 冯琰离职多年,并不清楚如今世家的风貌,只能转移话题,问:“先生以为是否要派兵支援这钱侧妃就算打得过末将,也未必能抵挡千军万马。王爷带了王赞和一队人马前去追击,至今未归,单凭钱侧妃和叶迁就能找到他,并与他平安归来,末将委实觉得不妥。那盗贼神出鬼没,并不知他的底细,更不知他到底有多少人,这些鲁莽行事,非兵家上策。” “叫人远远地跟着,不要让她发现了。”管易仍是怀疑她,“保护好王爷,至于侧妃,她有叶迁。一个叶迁能挡千军万马,护她一人足够了。王爷才是一军主帅,不得有失。” 钱若水一路疾驰,寒风滚过脸颊,如出利刃般剐过耳际,直至耳朵被冻僵,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她趁夜出行,只带了叶迁一人,只是为了隐藏行踪。在她看来,盗贼能在夜间偷袭村庄,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百姓的存粮,可见他们的训练有素,非一般的乌合之众。因此,她可以肯定,土门关也必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否则粮食还没运到,已经被劫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必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带着大队人马外出,而以管易谨慎的行事作风,也必然会派人悄然援助杜恪辰。当然,她最不想让人知道,她和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 而最关键的一点,她怀疑土门关内有人与盗贼里应外合。虽然她口口声声指控管易的嫌疑,可她知道,就算是整个镇西军都背叛了杜恪辰,管易也不会弃他于不顾。管易是为了管氏的未来不假,可他对杜恪辰的深厚感情有目共睹,为了杜恪辰,他可以做尽一切肮脏龌龊的事情,包括亲手杀了她。也不知管易在背后做了多少事情,或许这土门关的将士饱受饥寒交迫之苦,就是他的手笔。 行至一处狭谷,北风嘶吼,两侧断崖掉落的冰棱子擦着脸颊而过。今夜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这样的夜晚,似乎最适合杀人,将一切都掩盖在黑暗之中,掩埋在积雪之下。 叶迁不禁放慢了速度,越往里走风中的血腥之气越浓,他蹙了眉低头查探,突然低声冷道:“侧妃快看,是血。” 钱若水也看到了,地上的脚印凌乱不堪,看似经过一场恶战,血迹混着积雪已不见鲜红之色,“奇怪,为何不见尸首和兵刃” 叶迁策马与她并行,“兴许只是有人受伤。” 钱若水却说:“非也,你看这斑斑血迹” 叶迁顺着她的手望过去,瞳仁猛地一缩。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危机重重 那是一大滩的血迹已然被冰封,在黑暗之中散发着可怖的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此时的西北早已进入隆冬季节,天气严寒,滴水成冰,那一滩的血迹早已冻结成冰,无法得知这场血腥的杀戳结束多久,所有查探的方式在这天寒地冻之处,全都失去效用。 “可这并不能说明是我们的人。”叶迁说,可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钱若水面色愈发凝重,“镇西军是虎狼之师,身经百战,难逢敌手,或你能否解释一下,在这种地方对敌作战,为何还要清理战场” 是的,这里没有尸首,不见兵刃,也不见失去主人的马匹。周遭干净得叫人心慌,只有风肆虐而过的声音,而那声音却如同刀刃割开咽喉,血喷薄而出。 叶迁也发现了不对劲,“你也说镇西军难逢敌手,又怎会在此被人伏击” “倘若此地是盗贼的地盘。”钱若水抬头,环视周遭被群山断崖合抱的狭谷,“你觉得一队追击而至的士兵,是否逃得过伏击呢” “此处是埋伏的最佳地段,在这断崖之中应有不少的山洞可以埋伏,待人经过此地,乱箭射杀,绝无活口。” “没错。”钱若水停了马,“倘若在前后再设下埋伏,就是瓮中捉鳖,插翅也难飞了。” “可是如何解释尸首的不翼而飞呢” 钱若水眸光凛冽,“我想,他们这是怕打草惊蛇,倘若王爷真是遭到伏击无法回去,那会有更多的军队前来寻找,这时若是发现一具具的尸体,就会有所警惕,贼人就无法躲藏。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那些贼人或许没有离开。这也是他们清理尸首的目的所在。今夜没有月光,明日还是会大雪,大雪的降临,会抹去一切的痕迹。” 她很庆幸,她没有等到明天。 “可我不相信王爷已经遇难。”叶迁眸染杀意。 “这只是假设。”钱若水也无法确定到底两方的伤亡,“四下找找,我不相信他们能把一切的痕迹都抹去。” 叶迁下马,用刀鞘扫过厚厚积雪,仔细地查找。 钱若水也跟着下马,利用马的高度形成天然的遮挡物,一路小心地前行。 “小心暗箭。” 钱若水的话音刚落,一股破空声传来,叶迁身子微僵,仔细辩认方向,在声音靠近的一瞬间,往右闪身躲开,他迅捷转身,拔箭搭弓一气呵成,朝暗箭射出的方向放出一箭。 突然,暗箭齐发,从狭谷两侧向他二人射去。 钱若水以马为掩体,贴着左侧的狭谷前行,由于天色极暗,只能是乱箭扫射,钱若水成功地躲到一处山洞,而她的马已被乱箭射伤,痛苦地发出嘶鸣声。 钱若水为了不被发现,朝马狠狠抽了数鞭,马发狂,疾驰而去,地上留下猩红的血迹。 “叶迁,回去搬救兵。” 叶迁上马想要前来救援钱若水,不幸右臂中了一箭,弓箭脱手,他咬牙硬撑,寻着声音的方向找了过来,朝那处隐密山洞伸出左手,“快上来,我带你走。” 这时,钱若水没有回答,叶迁根本无处分辨她的藏身之处。而暗箭难防,很显然隐藏在断崖的人是不断变换位置的,他很难一箭射杀,且他现下右手中箭,根本施展不开,若是继续待下去,只怕也要死在这里。 他当机立断,调转马头,朝来时的方向狂奔离去。 周遭渐渐归于平静。 钱若水窝在一处隐秘的山洞,说是山洞,其实只是一处容得下一个人的凹陷处,她只能缩起来,屏住呼吸,不发生任何声响。她仔细查看自己是否受了伤,因为天气太冷,除非是受很重的伤,否则很难第一时间发现。她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最后在小腿处发现一处极轻微的擦伤,应该是被利箭擦过的。血已凝固,伤口已结痂,想来也是天冷的缘故。 她从随身的布包拿出棉布沾湿,把伤口处理干净,然而拿出申大夫之前给她调配的药粉洒在伤口处,再用干净的白色纱布包住,以免发生感染。 四周很安静,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她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地是凉的,背靠着的洞壁也是凉的,连头顶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棱子,散发着让她无从抗拒的彻骨寒意。 她可以肯定,杜恪辰在这里也曾遭到伏击,可她又无法解释为何地上只有血迹,而找不到任何一具尸首。即便是他们被伏击,那也不可能全部被杀。从时间上来说,她和叶迁一路寻至此处,不过走了两个时辰,那也就是说,杜恪辰也是在昨夜遭到伏击的。 据她所知,镇西军最擅长夜袭,尤其是王赞。 王赞之前是褚传良的副将,并兼骁骑营的急先锋,多次带人夜袭敌营,立下赫赫战功,从未失手过。而这里的地势虽然险峻,但对于身经百战的王赞而言,并不算是最坏的地形。她尚且能够找到藏身之处,她相信王赞也能保护好杜恪辰。 而现下的问题是,该如何找到他们。他们是被困于此处,还是已经逃离危险。若是没有危险,以杜恪辰的性子,这里是盗贼的大本营,他一定会重新部署,伺机而动,力图一举歼灭敌人。 叶迁一个往返需要三到四个时辰,而她又该如何在这四个时辰内保全自己。 钱若水从来没有在如此孤立无援的状况下,只身作战。或许是人安逸得太久,会忘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技能。 她凝神静默,闭上眼睛思虑半晌,从包里取出打火石,燃起一小段的蜡烛。烛光微弱,很难会被发现。况且她在暗,敌人也是暗,同样都需要隐藏自己。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如同鬼魅般隐身于与她相邻的山洞,她手中的蜡烛被击落在雪地里,失去光亮。 她的匕首从腕间飞出,直击那人的面门。 “侧妃,是末将。” 是王赞。 她又惊又喜,“王爷呢” “王爷和董将军被困在对面半山腰的一处山洞。”王赞猫着身,声音压得极低,“末将方才听到动静,趁乱下来,才知道是侧妃您和叶迁。” 听到杜恪辰还活着,她如释重负,“叶迁出去了,很快会带人来的。” “叶迁不可能出去。”王赞平静地向她陈述这个残忍的事实,“进来容易出去难,我和王爷闯过无数次,都没能离开这里。唯一逃出去的,是逐浪。” “既然逐浪能出去,为什么叶迁不能” “在狭谷出入口的两侧,分别埋伏了弓箭手,只要你一靠近,箭矢如雨,避无可避。” “那叶迁”钱若水面露担忧之色。 王赞沉声道:“侧妃放心,叶迁不会有事的,他肯定能够保全自己。” “可是没有救兵”若是叶迁能逃出去带来救兵,那么能形成前后夹击,打破这个看似铁桶一般的埋伏。可叶迁出不去,说明他们将没有后援,那么该如何突破这个固若金汤的铁桶呢。 “侧妃没有受伤吧”夜色太黑,王赞无法确定,只能沉声询问。 钱若水动了动小腿,“小伤,没大碍。” 王赞说:“现下叶迁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侧妃若是想与王爷汇合,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半山腰。” 钱若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隐约能看到半山腰处的光亮,但极其的微弱,若不是她的视力极佳,只怕很难发现。 “不会被发现吗”箭是从山上向下射,说明贼人是埋伏地山上,而他们却躲在贼人的眼皮子底下,却没被发现,不知道该说是贼人太笨,还是杜恪辰胆子太大,不把贼人放在眼里。 “王爷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以侧妃藏身之处,是他们天亮时全力搜查的地方。” “那我们快走。”钱若水收拾好她的随身物品,“趁着雪才刚下,赶紧离开,才不会离下脚印让他们追踪到。” 虽然夜黑如墨,但漫天的大雪将这处狭谷映出微弱的光芒。王赞先行疾驰,停在不远处等她。她四下扫视,也以最快的速度跑向王赞。这时,王赞将她上来,翻身跃上山坡,朝杜恪辰隐身的山洞跑去,很快便消失不见。钱若水抹去额上的泪水,呵出一口热气,也跟着跃身而上。 倏地,暗箭破空,朝她的方向射了过来。 糟糕 钱若水暗叫一声不好,屏住呼吸,侧身躲过那根箭,贴着山坡躲了下来,仍是不敢呼气。 她离王赞藏身的山洞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若是一路狂奔,只要几秒钟的时间。但她不能呼吸,不能呼出热气让对面山头的埋伏看见,从而形成射击点。 她调整呼吸,一鼓作气,匍匐前行,把自己滚进了那个山洞。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却不能确定这里有多少人。 “谁让你来的”那是杜恪辰暴怒的声音,他的声音沙哑,“冯琰是怎么回事连个人都看不住吗” 钱若水还没来得及反驳,已经落入一具宽厚坚实的怀抱中,他的声音陡然一变,“快让我看看,伤着哪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死局 钱若水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依稀能看到洞内只有王赞、董大成,她心中大骇,她没有记错的话,杜恪辰出城时带了一队五十人的骑兵,且都是精锐。 “我问你话呢你哪伤了”杜恪辰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刻意压制的怒气似乎就要喷薄而出。 钱若水在他怀里动了动,“你让我起来,等我检查一下,我才能知道自己有没有再受伤。” “什么叫再受伤”杜恪辰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紧张地检查她的四肢,直至摸到小腿处包扎好的伤口,“你竟然敢和叶迁两个人闯狭谷,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吗” 还好山洞很黑,别人看不到杜恪辰的动作,否则的话,钱若水非窘死不可。对于她而言,受伤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就算是再危险的地方,她也不能说不去便不去了,只要能完成任务,就算是刀山火海,她都要闯一闯,闯不过的话,也不过就是一命呜呼,从而逃离无限的恶性循环之中。 杜恪辰紧张的关心,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温暖,那种被珍视被在乎的感觉,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把她牢牢地捆在网中央。 夜很黑,正好可以遮挡她所有细微的表情,泛红的眼眶,眸光灼灼,胶着在眼前那道清晰的脸部剪影,无法移开。 “小伤而已,我都处理过了。”钱若水握住他的手,“没有别的地方受伤了,倒是你,遭了埋伏可有受伤” “没有。几只暗箭而已。”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战神,对这种小规模的埋伏还是不放在眼里,虽然他的人已经都死了,但这是因为之前没有足够的防备,也想不到这些盗贼居然如此训练有素,不像是一般的草莽之辈。杜恪辰承认自己轻敌,也为会此后果负责,但眼前更重要的是如何歼灭敌人,追回粮食,逃离此地。 “为何我看不到尸首”钱若水问出她的疑惑。 杜恪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群盗贼怕是饿疯了,把兄弟们携带的干粮都搜走了,还扒光他们身上的衣服和铠甲,拿走所有能用的兵器,最后还把他们安葬了。还有马,他们也都牵走了,唯独逐浪得以逃离,却不知所踪。” “有一件事情很奇怪,这帮人之前都没有恶意伤人,这次为何对镇西军痛下杀手呢他们只是为了粮食,即便是你穷追不舍,他们只要不露面,你也无法找到,何必暴露自己的行藏。” “或许他们是想要更多的粮草和马匹。老百姓的都拿得差不多了,土门关又是铜墙铁壁,他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我镇西军抗衡。是以,为了囤够过冬的物资,就算是铤而走险,也要置我们于死地。” 钱若水挣脱他的怀抱,卷地而坐,“既然如此,不如与他们做笔交易。把粮食给他们便是,只要让我们安全离开。” “这怎么可能”杜恪辰断然拒绝,“今年的军需尚且不足以让将士们吃饱穿暖,本王怎么能够拿这些得之不易的物资和他们交易,万一他们翻脸不认人,你让本王如何面对四十万的镇西军,如此面对这些与本王出生入死的兄弟。” “可我们被困在这里。粮食事小,王爷为重。俗话说,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是求财,且并不算穷凶极恶,应该可以用相对平和的手段与之化解。”钱若水不想涉险,能够用银子摆平的事情,就不能称之为事情。 “你想让本王继续欠夏辞西的人情还是到处抢夺官府的存粮” “不管是什么方式,总比死在这里强。” “这也是钱忠英教你的” 钱若水不置可否,“有什么问题吗” “本王倒是觉得,你与钱大人果然是亲生父女,连处事方式都如何相似。当年镇西军在狼口关遭遇生死抉择,他认为我镇西军一定会全军覆没,所以拒不拨付粮草,让将士们活活饿死。他却用银子摆平了齐国公的征北军,让他们驰援狼口关。可当他们到的时候,镇西军已经死伤过半,征北军白白占了军功。钱大人想必与齐国公府中关系不错吧。” 钱若水对他的阴阳怪气很是恼火,甩开他的手,“你要是想力敌的话,是生是死,我可以陪你,不必在这里说风凉话。当年之失,已无法挽回,就算是死人也已经过去七八年了,没有必要一再地鞭尸示众。还是王爷也觉得,我与那盗贼勾结,抢走了运往土门关的粮食。兴许我这样的手段也是得了父亲的真传,与盗贼打好关系。你觉得是吗” 杜恪辰语塞,半晌才尴尬地求饶:“我错了还不行吗瞧瞧我这嘴” “和你的嘴无关,是你心里对我父亲的恨意从来没有消失过。”钱若水明白那种切肤之痛,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平复。但是事情已经过去,而她也不是父亲,也没有父亲那样的手腕和计谋。 “可是你觉得该如何与盗贼谈条件呢”钱若水只身前来相救,已经让杜恪辰倍受感动,他从来没有想过,当他命悬一线的时候,会是她来救他。一直以为,他都是以守护者的姿态,保护着厉王府乃至镇西军的每一个人,却从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他是否也需要被保护。当然,他有足够坚强地意志和能力可以自保,但当她狼狈地滚进山洞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志气地湿了眼眶,心尖酸楚,却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 “基本上是不可能了。”钱若水从这个角度望出去,可以看到无数的人头攒动,箭镞的银光如同夜空的繁星,亮得无法忽视,“我虽是这么提议,但我们当中谁出去,就会被射成马蜂窝,更不用提什么谈判。就算他们没有当场射杀,同意与我们协商,但留在这里的人也会遭到生命危险。他们完全可以在谈判的时候,将我们一举抓获,与土门关的守将谈条件。到时候,你觉得冯琰会怎么做” 这还用问吗杜恪辰也知道,一军主帅的命何等重要,就算搬空土门关,冯琰也会把他换回来。到那时,他便处于被动的位置。 “那你刚刚还说要谈判” 钱若水幽幽闭了眼,“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不能冒任何的风险成为盗贼的阶下囚。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还是静观其变,但愿叶迁能跑出去搬救兵。” “可是我们没有吃的了。”这是董大成说的。他块头大,吃得也多,晌午时分便把那份干粮吃掉了,晚饭时杜恪辰匀了半块胡饼给他,可他并没有吃饱。如今对他们而言,不是怎么逃不去,而是如何不饿死。 钱若水摸出随身的布包,掏出一块胡饼递给他,“我是带够了干粮,可都在马上,马身受重伤,可能已经被盗贼分尸了。你先将就一下,等天亮再想办法。” 董大成不好意思地接过,看了看杜恪辰,“主帅,您看” 杜恪辰淬他,“要吃就快吃,本王不想明天突击的时候,你因为饿着肚子而被人杀死。” 董大成嘿嘿一笑,就着凉水把胡饼吃掉,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他和王赞商量了值夜的事情,他吃饱了先值上半夜,王赞先去休息。 钱若水又拿了个胡饼扔给王赞,“给你当宵夜。” 王赞揣进怀里,转身找了一个没风的地方蜷缩起来睡觉。 他们三人都已卸去一身的盔甲,只着单衣,外面披着大氅,又不能生火,身子早已凉透。董大成皮实,不怕冷,可却苦了杜恪辰。 他的腿伤还没痊癒,又被冻了一天,右腿早已僵硬。若是明日想冲出重围,怕他也是难以为系。钱若水说的没有错,倘若能用粮食换他一条命,也未尝不可。可是实行起来太难,可谓是陷了一个死局。 “在想什么”钱若水听到他一直都在叹气,她想睡也睡不着。 杜恪辰说:“我们或许会饿死在这里” “怎么会,若真到了如此境地,不如放手一搏,杀出一条血路。” 钱若水的冷静让他这个血战沙场的常胜将军也有些胆颤,可他却不敢冒如此大的风险,在钱若水到来前,他或许可以放手一搏,可现下的形势完全不一样了。 “本王倒是有个主意。”杜恪辰沉思良久,把她带至怀里,相互取暖,“明日,本王和董大成出去引开盗贼,你和王赞从后面狭谷离开。还有,逐浪应该离此不远,只要听到本王的口哨声,它定然会出现。这样,你就能安全地离开。” “玄武,你不觉得几个盗贼而已,有必要死在这里吗” “他们占山为王,而我们是闯入者,面对这样的铁桶阵,本王也只能是束手无策。”杜恪辰一筹莫展,他也想全身而退,可是敌人在暗,他们也在暗,且人数上已然是劣势,根本无法一战。“你可知道,当年的狼口关,本王是如何战胜叛军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突围 钱若水换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窝在他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当然记得。大魏战纪上记载,政通二十三年,厉王辰带兵平剿叛乱,以十万之众与西南叛军在狼口关对峙,以合围之势将他们困住,整整三个月,叛军被活活饿死,而十万镇西军也伤亡惨重,只因后继补给没有及时到位。但此战也为厉王奠定了不败战神之名,只因其坚强的意志和不屈的精神,置之死地而后生,从此全歼叛军,得保我西南边陲的安危。” 她顿了一下,“是以,你想故计重施可我们现下是被合围的人,而非高高在上的围剿者。” 杜恪辰轻拍她的背,“本王想说的是,那只是战纪,并非当年那场战争之全貌。” 她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着。 “当年,没有粮草补给的镇西军与被合围的西南叛军没有区别,他们的后援被我们斩断了,只能挨饿等死,饿到不行的时候,只能互相屠杀,生啖人肉,以维持自己的生命,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即便是能活下来,还能不能逃出去,但至少他们是活着的。可是在包围圈外的我们,同样没有援助,只能依靠所剩不多的配给粮,和叛军比一比谁的忍耐力最强。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们能互相屠杀维持生命,而没有束缚的镇西军却有很多人开始逃跑,因为无法忍受饥饿,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生食人肉的残酷场面,也是为了活下去。”杜恪辰并不愿回忆当日,不愿记起自己的残忍,“为了稳定军心,一经抓到逃兵,定斩不赦。开始的时候,谁也下不了手,只是将他们关押起来。可关起来也需要进食,也需要消耗为数不多的粮草。为了整肃军纪,是我是我亲自砍下第一批抓获的一百六十八名将士的人头。” 那一日,鲜血冲刷了河谷,潺潺的溪流也变成了猩红的色泽,他的视线也被鲜血模糊,看着那一具具没了呼吸的尸体,他不可抑制地吐了出来。从他十三岁入军旅,杀的人无数,可他从未有一刻那般憎恨自己。可是为了更多的兄弟能活着,为了西南的安定,他不得不手刃同袍。 这也是史书没有的。 不知是史官刻意隐瞒,还是经历过狼口关战役的将士不愿回忆那些残忍,总之这场战役的最后胜利让大魏举国欢呼雀跃。历史只属于胜利者,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倘若说钱忠英那时没有把粮草拨给在北方作战的征北军,也不至于让杜恪辰如此狼狈。 这也是多年来,杜恪辰一直对钱忠英耿耿于怀的原因。因为他不愿于面对自己曾经的残忍。 “怪不得了,我一直找不到当年那一万多将士死亡的真相。以战纪上的记载,镇西军占据主动,完全可以坑杀叛军,安然返回。我不明白,为何要等到三个月后,才实施坑杀,不在一开始就把叛军剿杀。” “也是我那时年轻气盛,想着胜利已经近在眼前,没有必要费尽心思地杀掉二十万叛军,只要耗着他们便是了。” “那你现下是想,那盗贼也是想耗死我们” 杜恪辰摇头苦笑,“我是在想,这样的事情终于轮到我了,因果循环,恶有恶报,合该我也会有这一日。” 他们把当年狼口关的一切罪责归咎于钱忠英,归咎于他的不作为,然而追根溯源,逼死那一万多名将士的人,正是他自己。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不愿和钱忠英和解的原因。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将镇西军和一群乌合之众相比,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了。” “我至今仍未与那贼人头目正面交锋,足可见他并非一介草莽。”杜恪辰面色凝重,“或许是故人也说不定。” “当年的西南叛军已经全军覆没,无人生还,怎么还有余孽未除吗” 杜恪辰并不确定是当年的叛军余部,还是其他什么人,委实是他的仇家太多,他根本没有机会理清,“我也是猜测而已。” “可王爷至今难逢敌手,除非冉续重生。” “睡吧,明天或许会是一场恶战。” 钱若水却笑了,“不忙,我还有一些干粮,还能撑一日。” “一日时间才做什么” 钱若水美目转动,搂着他闭上双眼,低声道:“养精蓄锐。” 天还没亮,正在值夜的王赞听到外头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似有人踩在雪地上,而且不止一个人,似乎有一群人正从不同的方向包围过来。他环视洞内,并没有光亮和声响。 不对,他猛然一颤,这董大成还在打呼。 他手里团了一个雪团扔过来,成功地让董大成转了个身,没了声响。 他悄然过去,捂住董大成的嘴把他唤醒,“别睡了,有人来了。” 董大成骤然开眸,手握在刀柄上,“有多少人” “大概有二十多人,不多,但也不好应付。” 杜恪辰在这时也被惊醒,抬眸往外望去,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他娘的,雪居然停了。” 这雪一停,方才王赞和钱若水的踪迹便没能及时地掩盖过去,让他们找到了行藏。 “王爷,该怎么办” 杜恪辰沉眸一想,“你二人守着洞口,若是被发现行踪,你们便杀出去,不用顾忌本王和侧妃。二十多个人,对王赞而言,如同辗死一只蚂蚁般轻易。且此时正是酣睡之时,对面山头的人不会立刻醒来。” “末将誓死保护王爷,决不离王爷左右。”王赞单膝跪地。他是厉王的侍卫,保护厉王是他的职责所在,若是置王爷于不顾,独自求生,他还有何颜面回到凉州大营,面对四十万的兄弟袍泽。 “照本王说的做。”杜恪辰对董大成说,“这是军令,谁敢不从,立斩不赦。” 董大成只能领命,“放心吧,主帅,末将等若是能杀出去,定能搬来救兵。” “若是能逃出去,你和王赞去找管先生,不必再来营救。”钱若水也醒了,殷殷嘱托,“你俩出去了,他们的防范也就会松懈下来,我和王爷会见机行事。” 王赞和董大成对视一眼,拒绝了钱若水,“营救王爷是末将职责所在。” “死脑筋,你们杀出去了,盗贼会以为这山里没人了。若是你们主动营救,不是让他们知道这山里还有人”钱若水无限感慨,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都跟他们的主帅一样,不知转圜。 “这倒也是啊。”董大成点头表示赞同,“侧妃好计谋,可是你确定他们真的不会找” “总是要赌一把。要是让他们知道一军主帅被困在山中,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呢既然有迹可寻,你们便杀出去吧。” 王赞与董大成披上铠甲,手握刀刃,朝杜恪辰跪地一拜,纵身跃出。 只听得一阵阵兵刃相交的声响,由近及远,渐渐没了声音。 “想必他们已经跑远了。”钱若水心中的大石稍稍落地,“该我们了” “想怎么做”杜恪辰不知何时已披了大氅,一脸严竣地坐在洞口,看着对面山头的盗贼朝王赞和董大成逃跑的方向追去,“若是叶迁没有杀出去,必然会与他们汇合,合他三人之力,必能突围。若是叶迁出去了更好,里应外合,正好成事。” 钱若水也把她的匕首握在手中,“如此一来,我们正好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杜恪辰这次竟没有反对。 “你是怕拖累他们吧”钱若水发现他的行走并不利索,“你的旧疾发作了” 杜恪辰睨了她一眼,“本王只是想活着而已。天快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伸出手,“这次只能生死于共了。” 钱若水笑着牵住,“不,你要是死了,我会改嫁的。” 他狠狠地拉攥,把她紧抱在怀中,“你放心,本王还没有洞房呢,不会这么快就死的。” 钱若水翻了一记白眼,“王爷,请你认真一点好吗” “本王很认真的,只要能活着出去,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好吧,只要能活着出去,你想做什么都行。” 杜恪辰的神情有几分得意,“那你可抓紧了,不要松开手。” 钱若水与他十指交缠,眸光孤冷,带着一抹前所未有的决绝,语气却是戏谑,“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这话似乎有些不太妥当。”杜恪辰站在山洞前,天已微亮,映亮他深沉的眸光。 天地一片缟素,雪地里凌乱的脚印在晨光中渐渐清晰。钱若水从布包中掏出半块胡饼递给他,“如何不妥了” 他摇头拒绝,“这话该在洞房花烛之夜才合时宜。” 钱若水没有理会他的刻意调侃,把那半块胡饼强行塞进他的嘴里,“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 “这话又错了。”杜恪辰似乎挑刺挑上了瘾。 钱若水瞪他:“闭嘴,咀嚼,吞咽。” 杜恪辰只得照办,神情凄楚无奈,可上扬的嘴角却泄漏了他此时的内心。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擒贼先擒王 山上没有人,杜恪辰和钱若水很轻易地下了山,在幽长的狭谷悠闲地走着,仿佛这只是一段狭谷而已。然而,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之气,却在提醒着他们那一队人马被射杀的惨况。 “是不是很奇怪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钱若水不敢放松警惕,匕首已然出鞘。 杜恪辰也感觉到了,他没着甲衣,单薄的衣袍抵挡不住狭谷的寒风彻骨,嘴唇发紫,“难道他想放了我们” “可能是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不是普通的守城主将,不想与镇西军为敌。难道是叶迁逃出去了”钱若水想不通,“前日残忍的射杀,而今日却放任自流。” “既然有机会全身而退,就不要推辞了好意。”在接近狭谷的出口处,杜恪辰吹了一起响哨,只听逐浪熟悉的嘶鸣声传来,蹄踏声破空,如同天籁。 却在这时,那独眼盗贼赫然出现在前方的山腰,一身狐裘裹身,腰佩长刀。 钱若水停了脚步,冷冷地看着他一步步地走下来,立在她跟前,笑意盈盈,与他那张胡渣丛生的脸极不相配。 “没想到是二位。”他的语调生硬,似乎是刻意隐藏他的真正口音,“阁下答应我的粮食,我已经自己取了。” 杜恪辰骇然,“你知道我是谁” 他呵呵一笑,“只是稍稍跟踪了一下。” 这不可能,叶迁和王赞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影卫,尤其是王赞,只有他跟踪别人的份,怎么会被人跟踪了还不自知。 “你想做什么” “我说过了,只是想要粮食而已,既已拿到,便没有必要为难王爷。” “那你杀我将士又该如何解释” 那盗贼无奈地摊手,“占山为王,总不能让人长驱直入而视而不见吧王爷统领镇西军,也该知道犯我国境者杀无赦,与我这小小的山头,其实都是一样的。” “你只是要粮”杜恪辰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占山为王只是生活所迫,并不无意与官府为敌。我和兄弟们都是关外的夷族,逐草而居,四处漂泊,今冬正好囤于此地,却因为无粮过冬而不得不扰民滋事,还请王爷体谅。等来年开春,我便会离开此地。”那盗贼语气诚恳,而他连日来的行径,也只是夺粮而未伤人,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杜恪辰却道:“可是我为何觉得,你囤的粮也未免太多了,这可是土门关将士过冬的口粮,你这占山为王的草蔻可吃不下吧” 盗贼欠了欠身,微笑道:“有备无患,这不是中原人最爱说的一句话吗” “你既知这是军粮,又恶意抢夺,这已是与官府为敌,且又杀人在后,这又岂是一句犯境者死可以解释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阁下既是夷族,却在我大魏境内占山,又袭击我大魏将士,这不是挑起争斗吗眼下,你又想以和为贵。这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我是苦主,我被人抢了粮,却要安然接受,只因这是你胁持我而向王爷索取的赎金。说来说去,这些都不是你应得的,却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你这是欺我二人无援,却忘了本王手握四十万镇西军,随时都能把你这山头夷为平地。”他咄咄相逼,近前一步,与他四目相对,“西北苦寒,去岁的收成不佳,你却抢走了百姓储蓄过冬的粮食,你只知自己的兄弟在挨饿,可曾想过他们也会因此而丧命。你说不伤人性命,可你此举与杀了他们有何区别” “固然,你有你的情有可原,可这毕竟是在我大魏国土上,岂容你放肆。”杜恪辰振振有辞,“你的兄弟在挨饿,可我数万守卫将士也在挨饿,若是与你讲和,本王该如何面对誓死守卫大魏国境的将士。” “只要王爷能让我的兄弟们在这暂居,我可以将抢来的粮食如数奉上” 那盗贼的话还没有说完,颈间已经抵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钱若水不知何时已经绕至他的身后,将他控制住了。 “阁下应该知道中原人还有一句话,擒贼先擒王。”钱若水朝杜恪辰狡黠地笑了起来,“王爷,有了他,我们何愁出不去,要不回粮草。” 杜恪辰的面色却是凝重,“佛儿放了他。” 钱若水不解,“为何” “本王曾经许诺过,夷族一日不犯我国境,本王绝不主动挑起事端。他只是一个盗贼,并非犯境。你也说过,能用银子摆平的问题,并不算什么大问题。”杜恪辰轻轻叹气,“你的兄弟也在挨饿,便留下足够过冬的粮食,其他的本王要带走,你看如何” 那盗贼勾唇一笑,“成交。只是夫人这刀可不能乱挥,万一伤了自己就不好了。” 钱若水眸露凶光,“我倒是觉得,杀了你才是最好的办法。” “佛儿。”杜恪辰朝她摇头,“本王相信他也是生活所迫,只是此事到此为止,若是你再在我西北境内行凶抢掠,本王定斩不赦。” 钱若水无奈地松开他,用力向他膝盖处踹处,只听骨骼断裂的声音清脆响起,那人单膝跪地,神情痛苦。 “我虽不能杀你,可王爷没说不能伤人。你杀了我镇西军将士,我不过断了你一条腿,已是吃了亏的。”钱若水神情倨傲,高高在上,抬手又是一记重拳挥在他的脸上,“这拳不是为国为民,而是为了一己私仇。当日你绑架了我,我还没跟你算帐呢场面会有点血腥,王爷你转过去。” 话音刚落,她抬腿踢向他的胸口,身手利落。 “夫人既有这般身手,当日为何会如此轻易地被擒”那人大骇,却不知厉王府的夫人怎生如此了得,这还算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吗 钱若水直接把他踢翻在地,“当时想事情入神,一时不察,才会着了你的道。” 逐浪的马蹄声近了,钱若水退至杜恪辰身后,“走吧,我打完了。” 杜恪辰宠溺地轻抚她的发出来,不免让人笑话镇西军,连几个小小的盗贼都除不掉。” “杀人其实很容易,手起刀落,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杜恪辰只手撑在墙上,掌下是厚重的积雪,寒彻心骨,“可这十多年来,你我手下的人命已是累累白骨,堆积成山。” “王爷这是不想下手若是如此,王爷吩咐一句便是,小生可以代劳。”管易冷眼旁观,一袭白衣更胜城头积雪,也冷得叫人难以接近。“小生不怕杀业太重不得善终,小生只怕留下后患,悔时晚矣。” 杜恪辰拍拍他的肩,“你看看本王,成亲数年仍然膝下无子,而你至今没有成亲,还有王赞和叶迁,一个个都打着光棍,不多积点阴德,本王怎么对着起你们的列祖列宗。” 董大成弱弱地加了一句,“主帅,我也没成亲呢” 杜恪辰横眼瞪去,他缩了缩脑袋,“我去找侧妃缝冬衣。” “回来。”杜恪辰低吼,“缝什么冬衣啊,你看看你这还伤着呢,有冬衣也穿不进去。去,回营好好歇着,新的冬衣已经在路上了。” 董大成默默地步下城墙,跟同行的王赞抱怨道:“这王爷越来越小气了。” 王赞脚下一顿,“王爷都没有穿过侧妃缝的冬衣呢,你有就不错了,还想要第二件,活该你被吼。”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终于可以了 又是一大风雪交加的夜晚,屋里置了火盆,烧得正旺。钱若水拿了霍青遥差人送来的布匹裁剪,可她毕竟没有做过女红,量来划去,都觉得不太对劲。坐在一旁看军报的杜恪辰看了她好久,心道这量体裁衣,不是要按着他的身材比例才是吗,怪不得她最初缝制的冬衣大成那样。他听说钱若水在京城持家有道,可怎么连裁个料子都如此浪费。 “这是给谁做的”杜恪辰终是放下军报,与她搭话。 她的眸光闪闪,甚是苦恼的样子,“我也不知道,随便做的。” “怎么能随便做万一做出来没人穿得上呢”杜恪辰蹙了眉,一脸这孩子真愁人的表情。 她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四十万镇西军总有一个穿得上的。” 杜恪辰气结,当即撩袍起身,褪了衣袍。 钱若水愣了一下,眨眨眼睛,羞涩地别开眼,“王爷,天冷,别冻着了。” 他把手臂一展,“来,量体裁衣。” “啊我以为”钱若水羞红了脸,为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羞愧不己。 “你以为什么不给本王做冬衣你还想给谁做啊” “妾身针脚粗鄙,王爷看得上吗” “看不上也不能让你出去丢本王的人还是本王自己留着好了。”杜恪辰脱得只剩一件单衣,还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来,按本王的身板裁。” 须臾间,杜恪辰已脱了个精光,精壮的肌肉在篝火的映照下,似踱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犬横交错的伤疤在幽暗的火光下,凄厉可怖。据大魏战纪记载,厉王杜恪辰历经大小战役数百战,杀敌过万,受伤最重的一次是在狼口关,半条命都没了。战纪上为他的每一战详细描绘,却没有写下他身上累累伤痕的来历。 她伸手过去,指尖滑过他背上最重的那道疤,那疤痕从右肩一直往下直至左腰而止,“这伤怎么来的” 杜恪辰说:“好像是冉续干的,那家伙是个难缠的对手,不记得哪一战落下的,本王跟他大小数十战,哪记得这么多。” “其他的伤呢”她一道疤一道疤地轻抚过去,似乎都能闻到战场的血腥,“你都忘了吗” “没刻意去记这些。上了战场就是这样,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没命,受了伤算是庆幸了,起码还活着。”年少气盛的他以保疆守土为己任,平定西南叛军,剑指氐族精锐,手起刀落间无数人头落地,他的杀业很重,他也知道,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一意拼杀。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他命不该绝,除了身上累累的伤疤外,他竟还活着。 “倘若以后你还须领兵出征,你仍是会披挂上帅,身先士卒吗” “这不是主帅的职责所在吗”杜恪辰反手将她搂至身前,“媳妇你再这么摸下去,为夫就想把你就地正法了。” 回来两日了,杜恪辰与冯琰、管易就土门关的兵力布防做了一个全新的部署,傍晚才闲下来,与她进了晚食,便看她拿着料子在那比划,不给他冬衣也就算了,竟然把洞房一事也抛之脑后,害得他一腔的火气憋得委实难熬。 钱若水闻而未觉,扯起布料覆在他身上,“不是说要量体裁衣吗” 这算是自作虐吗杜恪辰的脸都黑了。 “是这么量的吗”杜恪辰明明记得宫里的绣娘都有一条布尺的,怎么是把布料搭身上了。 “那你说怎么量”钱若水瞪他。 杜恪辰陪着笑,“你说怎么量就怎么量。” 说完这句话,杜恪辰还是笑着的,可当他看见钱若水从竹篓中拿出一把大剪子,他就后悔了,“你不会想在我身上直接剪吧” 钱若水呆呆地看着他,“不然呢” 杜恪辰嘴角抽搐,看着那把大剪子逼近,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惊恐万丈地说:“我还能活到明日吗” “你身上伤疤多了,多一道也无伤大雅,你说是吧横竖过个几日,你也就忘了伤疤是怎么得来的。”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感觉,杜恪辰终于体会到了,衣服可以乱穿,可是话不能乱说,这冬衣嘛,不要也罢了。 杜恪辰抽走那把看着十分凶残的大剪子,把披在他身上的料子随意一扯,弓身把钱若水抱起,“本王觉得,还是把生米煮成熟饭了,你才不会老想着谋害本王好改嫁。” 钱若水倒也不挣扎,搂住他的脖子以防被摔,“想当初,我刚到凉州时,你的内心是抗拒的吧” 杜恪辰答得坦然,“此一时彼一时也。” 钱若水轻哼。 他把她往榻上一倒,精壮的身躯旋即压下,“你当时也是抗拒的,还好意思说我” “可是我说过,我不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你可想好了” “那你可得做好为本王生儿育女的准备,不生个十个八个的,本王绝不放过你。” “你当我是猪吗”钱若水的脸都黑了,用力掐上他的手臂。 杜恪辰疼得直抽气,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脸颊,“我不能承诺你一生一世,身为四十万镇西军的主帅,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战死沙场,但我向你保证,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尽力护你爱你,不让你受半分的委屈。而你也要答应我,就算我身处险境,命垂一线,你也绝不能以身涉险,必须好好活下去。” 因为杀业太重,所以更珍惜生命。 因为背负太多,所以不敢轻言承诺。 可上天把她带来,想必是为了弥补他一生的遗憾。 他没有办法拒绝,就算她对他仍有抗拒。那一日她被绑架,完全有办法全身而退,可是她还是跟着那贼人走了,假装昏迷不醒,若不是他追了上去,只怕她就此一走了之。 一想到这里,杜恪辰狠狠地吻上她的唇,不再给她迟疑的机会。 窗外飞雪如絮,屋内温暖如春,一夜**苦短,睁眼时已近晌午。屋外,管易的叩门声如雷,全然不像他平日的名士作派,显得尤其粗暴。 杜恪辰披了外袍起来开门,寒风直灌而入,他掩了门,低声问:“出了何事” “太妃已在回程的路中,因连日暴雪,被困凉州城外。凉州大营三日前得到消息,今日才转呈上来。”管易抬眸扫向屋内,眼底闪过一抹阴郁,胸口发闷,却无法发作。 “没人去迎她” “主帅不在城中,没有将令谁敢擅离职守” “王妃呢” “小生记得,王爷离城前,王妃已被禁足,中馈由柳氏代掌。柳氏就算想去迎太妃,也是无法成行。” 杜恪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老管,你是故意的吧” 管易耸了耸肩,“小生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不明白最好。”杜恪辰气结,“备马回城。” “侧妃也回去吗”管易这是明知故问。 杜恪辰回身睨他,“你难道不回去吗” “小生还不打算回去,军需物资刚到,还需要好好地清点安排才是。” “那你便好好呆着吧”杜恪辰进屋把门用力关上,“让王赞和叶迁把车备好,傍晚前出发。” 钱若水原是想自己骑马,可昨夜被杜恪辰折腾惨了,双腿绵软无力,只能蔫蔫地坐在马车里,手里被塞进一个手炉暖着。 “这天寒地冻的,你也别骑马了。”钱若水撩开车帘,“车里暖和。” 杜恪辰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这么快就想我了” 钱若水臊得脸颊发烫,“不要腿了你尽管骑马,到时候你要是瘸了,我可不侍候你。” “怎么你又想改嫁啊” “我乃户部尚书嫡长女,就算丧夫再嫁,也还能嫁个好人家。” 杜恪辰磨牙,弃了逐浪跟着上了马车,引得逐浪在一旁尥蹄嘶鸣。 “对了王爷,这马到底是谁送的,你到现在都没告诉我呢这齐国公的军营中,还收女兵不成”看到逐浪的神气劲,钱若水便是一脸的阴郁,她到凉州已有些时日了,王赞和叶迁都对她毕恭毕敬,偏偏这畜生见她一次就搏她一回面子。 “不会是你的相好吧”钱若水睨他。 他挠挠头,“谁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啊” “我听说厉王殿下的年少无知可是逛遍京城各大青楼,声名远播。当年你多大来着” 杜恪辰无地自容,“十四五吧” 钱若水挑眉,“睡了几个姑娘啊” 杜恪辰紧闭双唇,目光凄凄,这话他怎么敢答,说少了会被嘲笑,说多了他可能会被直接踹下马车,饱受风雪侵袭。 可那时他入军旅不久,经历过生死的考验,对战争充满恐惧,感觉自己会在下一次的战争中死去。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说不定已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不说啊”钱若水拿了暖枕靠着,“不说也好,等回去之后,把逐浪换了。” “这和逐浪什么关系啊”杜恪辰急了,不是说他的座骑非逐浪不可,可是逐浪陪他出生入死多年,那份默契无人能及。他也知道逐浪的寿命比人短,他早晚要换另一匹马,可他宁愿是逐浪老去,也不想这样弃掉逐浪。“逐浪是立有战功的,远的不说,就说三日前,若不是它一直守在狭口的出门,在适当的时间出现,你我如何能安然离开那盗贼的大本营,全身而退。这不是一匹普通的马能做到的,你也是养马之人,你也知道人与马相处久了,是会有感情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又见太妃 钱若水唇边的笑意渐敛,“那你的意思是,不换咯” “没这个必要。”杜恪辰断然拒绝。 “好吧。”钱若水盖了被褥,背身对着他,闭上眼睛不再和他说话。 马车辚辚而动,以最快的速度急行军,车内晃荡得厉害,可钱若水的身体却纹丝不动,全然没有因为颠波与他发生摩擦的事情。 “生气了”杜恪辰受不了这份安静,掰过她的肩膀,很没志气地哄着:“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也没有合适的马可以更换,你说是吧” 钱若水继续保持着沉默,眼睛紧闭,似乎真的睡着了。 “倘若有合适的马,也是可以试试的,毕竟逐浪跟了我快十年,也该享享清福。” 钱若水倏地睁开眼,“十年” 杜恪辰意识到说漏了嘴,把头一别,不敢再言了。 “没想到王爷如此长情”钱若水可以肯定的是,这匹马绝不可能是萧云卿送的,也不会是府中的任何一位女眷,那这个人是谁,她委实猜不到,而他在军中的那段时日,能遇到的女子并不多,不是军中的杂役营妓,便是高阶将领的女儿。而当年的征北军和现下的镇西军出过的三品以上武官,已有百位之多。 钱若水转念间收了心神,她这是在干嘛,吃醋吗好像是有一点。可这个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当年能被杜恪辰看上的人,应与他年纪相仿,若真是出身名门,只怕早已嫁作他人妇。 想着想着,她还真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却是被杜恪辰抱在怀中,完全感受不到路途的颠波。 “醒了”杜恪辰问她。 她点头,“到了吗” 话音刚落,叶迁策马而来,轻声说了一句:“王爷,驿站到了。” 她竟是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杜恪辰挥挥酸楚的胳膊,“你可真沉,压得我手都麻了。” 钱若水淡淡地理了理云鬓,检查身上的衣裳是否有褶皱,“手臂力量太差,还敢嫌我重。” 一日的路途,快马加鞭,早已是人困马乏。 杜恪辰强打起精神,进了驿站的上房,倦色难掩,眼窝下是一片青黑之色。 柳太妃已在此歇脚多日,派人到凉州传信,可迟迟不见杜恪辰前来迎接,渐渐生出不耐烦,终日叫人在驿站外守着,一见杜恪辰便来禀告。可日复一日,始终不见杜恪辰,也没见管易或是萧云卿前来接她,心急之余,还以为是凉州城出了事。送信之人却说凉州城平顺,只是王妃萧云卿被禁足,府中无人主事,杜恪辰也不在城中,带着他的侧妃钱若水游山玩水去了。 柳太妃这一听,满腹怨气。这大雪封山的季节,他却还有闲情逸志四处游玩,真是把太妃给气死了。杜恪辰向来是一个孝顺懂事的孩子,一定是那个钱若水使的坏。 她已有数月未见儿子,甚是想念,见他抬腿进来,步履迟缓,面有倦色,整个人瘦了一圈。 “儿臣给母妃请安。”杜恪辰撩袍跪地的动作有点缓慢,起身时膝盖一时脱力,弯了一下,身子前倾,差点没摔倒。 柳太妃忙问:“可是旧疾作发了” “嗯,一到冬月便这般,不碍事的。”杜恪辰不忍太妃担心,决定隐瞒她受伤之事,又是慢悠悠地坐下,“从土门关兼程赶来,有点累罢了。” “你去了土门关” “嗯,今冬暴雪,军需补给没有跟上,有不少的将士被冻死,儿臣带人过去赈灾,才发现配给的大米都是陈年的霉米,只是苦了那些跟儿臣出生入死的兄弟。” 柳太妃一听,脸色骤变,突然看到跟在杜恪辰进来的钱若水。她一袭艳服裹身,脸上的妆容浓艳似霞,发钗步摇璀璨夺目,雍容华贵比起她这个太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是户部的不是了。往年都是配发的新米,从当年收成中折三成送往各处,怎还会有陈米呢钱忠英这个户部尚书当久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柳太妃看着钱若水,眸光已将她凌迟无数回,“不过话说回来,他对镇西军向来是如此刻薄,不给补给军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看着守家卫土的将士们无辜死去,他倒是无动于衷。原以为今年他女儿在凉州,他会手下留情,没想到,竟然连陈米也发过来了。这是以为结了亲家,王爷不敢对他怎么样吗” 钱若水在心里叹气,因为跟军费军需有关,一定会把她牵扯在内。她早就习惯这样的指桑骂槐,淡然地立在阴影处,垂眸静默。 可柳太妃却并不打算放过她。 “这位就是钱氏吧” 钱若水微微福身,她先前已经行过跪拜大礼,只是柳太妃的眼中只有杜恪辰,哪里有注意到她。 “你不知道土门关的将士在挨饿受冻,你穿得如此隆重,不怕叫将士猜忌王爷刻薄将士吗” 钱若水知道,她今天就算穿成乞丐也会被数落,索性继续沉默。 “不会说话吗”柳太妃是存心找她的麻烦。 钱若水微微抬眸,既然柳太妃连表面的平和都不愿意维系,她也没有必要受着,“太妃让我说什么是跟着您骂我的父亲,还是承认自己德行有失,为王爷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事实上,并没有。” 柳太妃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厉王又是战功赫赫,在宫中都是被追捧着,没人敢当面顶撞她。就算她跟着杜恪辰到了西北,萧云卿仍是事事请示,以她为尊。 “这就是钱忠英教你的规矩吗”柳太妃脸色微沉,眸已染霜,“去外面跪着。” 杜恪辰使了记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母妃恕罪,佛儿她长途跋涉,有点疲惫了,说话没轻没重,还请母妃不要跟她计较。” “本宫不能罚她吗”在柳太妃这里,似乎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她就是要罚钱若水。 “不是不能,而是当下便要启程了,有什么事回府再说吧。”杜恪辰深知母亲的性情,若是一味偏袒只怕会适得其反,只能先顺着她,暂且拖迟一段时间,等回了王府,事情一多,她也就忘了这件事。 柳太妃却道:“天色已晚,等明日一早再走也不迟。先让她去跪着。” 杜恪辰陷入两难,“母妃,天又晚了,还下着雪。” “你这是存心要护着她”从未忤逆过自己的儿子突然之间推三阻四,一口一个这不好那不行的,柳太妃也听出当中的门道。在回程前,便有人向她禀明府中发生的事情,钱若水现下是他的宠妃,连王妃萧云卿都敢不放在眼里。柳太妃这才说罚她跪,便被杜恪辰一护再护,言语中对他的宠溺不加掩饰。 “儿臣迎接来迟,是儿臣的错。母妃有什么火冲儿子来,儿子担着就是了。”杜恪辰没有回眸,坚定的眸光直视太妃,不避不让,也不妥协。 柳太妃拍案而起,“你不知道她是钱忠英的女儿吗” 杜恪辰起身跪地,“母妃也该明白,军需军费的拨给又岂是户部能定的,若是一个户部都能摆平,母妃何须陪儿臣在这苦寒之地熬了一年又一年。” “那陈米一事,你又该如何解释” 钱若水这时也不能继续沉默下去,她款款走出,“我爹虽是户部尚书,但也不是事必躬亲,层层把关上来的,自然不会有疏漏。且军需一向是户部拨给兵部,由兵部下发至各处大营,这当中的环节,太妃也不是不知道,何必抓着不放,必要陷我父亲于不义。且不说远的,拨至凉州大营后,再划拨西北各处之间,也是有可能被动了手脚的。我不是置疑王爷一手调教的镇西军将士,而是西北苦寒,不是每个人都经得起清贫,耐得住寂寞。” 柳太妃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凉州大营的一应事务都是管易在负责,别人兴许会监守自盗,可出身名门的他,自然不会如你所言。” 钱若水微抬下颌,眼中不见怒意,语气淡然,可字字句句却如同戳在太妃的心口上,让她难以招架。“太妃在说这句话之前,怎么也不想想,他管氏是世家,我钱氏何尝不是百年门楣,出过三位宰辅,两位帝师,五品以上官员更是不胜枚举。他管易不会做的事情,我钱氏更不屑于去做。当然,太妃有如此想法也不奇怪,柳氏一门似乎” “佛儿。”杜恪辰不得不出声制止她继续往下说。 钱若水淡淡一笑,“我不说太妃也明白。太妃不喜欢我这个人,我无话可说,请不要侮辱我的家人、族人。您有您要保护的人,我也有。你想罚我什么都可以,您不仅是长辈,您还是太妃,我都能甘愿领受。罚跪是吗我去。” 杜恪辰连忙拦住她,抢在太妃前面说:“赶了一天路,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能休息吗王爷不用护着我,不就是罚跪,又不是没罚过,也不是没跪过。”她笑得从容,虽说趁了太妃的意,可三言两语也把太妃的无理取闹给挑明了。 “你要跪是吗行了,我替你跪。”杜恪辰遇到这两个犟脾气,也只能是里外不是人,“母妃,你要是真愿意这样,儿臣这就去跪。” 柳太妃臭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恶狠狠地盯着钱若水,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局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回府风波起 钱若水凉凉地一笑,似乎正在等她如何圆场。 一时间,两相僵持。 一直坐在屋中没有说话的裴语馨这才走到太妃身边,给她倒了杯热茶,“母妃,有什么事等回了王府再说。这是驿站,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咱们厉王府的人不近人情,这大冷的天还把人往死里整。这要是传扬出去,对母妃的颜面有损。” “也是,这丢人也不能丢到外头来。等回去了,本宫得好好整肃家风。”柳太妃有了台阶,面色一松,“你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启程回去。” “儿臣遵命。”裴语馨恭身一礼,“王爷,让叶迁和王赞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杜恪辰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牵着钱若水的手走了出去。 门外,大雪飘飞。 他环握住她冰冷的手,反复摩擦取暖,“以后别跟母妃:“如此说来,三日后的冬月祭天大典,便无人操办了。” 她的目光扫过钱若水,钱若水顿时打了一个激灵,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杜恪辰这才记起来冬月祭天的大典,往年都是萧云卿操办。 “这不是有柳嬷嬷在吗”杜恪辰自然也不会忘记,初到凉州的萧云卿也是柳氏手把手教的。 “柳氏年事已高,本宫让她回西院静养去了,这大冬日的,不宜让她四处走动,若是受了风寒,又有罪受了。柳氏随本宫多年,劳苦功高,你们就不要再去打扰她。” 杜恪辰听罢,只得道:“那就只能辛苦母妃了。” “本宫”柳太妃一脸惊恐,“本宫何曾做过这些事情” 杜恪辰也愣了,“母妃你不懂” 柳太妃坦然地回道:“自然是不懂的。以前在宫里有礼部、钦天监和太常寺操办,哪用得着本宫操心,本宫之上还有皇后在呢。” “这也不什么难事。”裴语馨轻声开口,“不是还有管先生吗他熟读典籍,这等小事岂会不懂。对了,怎么没见管先生,他不是一向和王爷行影不离。” “他还在土门关处理军务。” 杜恪辰的脸骤然沉了下去,原来这就是管易不回凉州城的目的,他算是看明白了。他故意滞留不归,就是等着祭天大典之前无人主事,他自然要免了萧云卿禁足,让她当家主事。他也算准了太妃回来便会让柳氏回到西院,让他无路可走。 “既然没有人可以操办此事,那本宫便做主” “等等。”钱若水打断柳太妃的话,扫过萧云卿的泪眼朦胧,淡淡道:“我来吧。” 柳太妃当即脸色全变,“你不过一个侧妃。” “听闻王妃没来凉州前,都是柳嬷嬷操持。我的品级位分都是柳氏要高出许多,又有何不可呢”钱若水也不想接下这烫手的山芋,只是不忍看杜恪辰为难,“我爹任户部尚书之前是礼部侍郎,各种祭礼的典籍我都看过一些。且自幼掌家,府中的年节祭祀都是我一手操办,冬月的祭天礼也是做过。” 这下连萧云卿脸色都变了,眸中含恨,那是恨不得将钱若水大卸八块的恶毒目光。 钱若水视而不见,继续郎声道:“太妃若是不允,便只能自己操持。” “你”柳太妃气得指尖轻颤,“你这是威胁本宫” 钱若水直视她的双眼,嘴角上扬,带着她从未减弱的清傲,“太妃您言重了,我的意思是礼不可废。” 这一巴掌无异于狠狠抽打在柳太妃的掌上,让她颜面无光,连同萧云卿也跟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没人再说话,裴语馨置身事外地端起茶小口地抿着,跪坐在一旁的闵雅兰和石清嫣更是不敢出声,好不容易借着太妃回府的由头出来走动,可不能再度变成殃及的池鱼。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于她二人而言,现下最恰当的举动便是沉默、沉默、再沉默,伺机而后动。 柳太妃环视一圈,清了清嗓子,突然问道:“对了,敏儿呢还有楼氏怎么也不见人影这两个人平日最爱闹腾,没人告诉她们,本宫回府了吗” 四下更是静默。 杜恪辰捂着鼻子流泪,“母妃,儿臣先告退了,再坐下去您就要好几天看不到儿臣了。” “那你先下去吧。”太妃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儿大不由娘。” “佛儿你跟本王来。”他起身,不忘把钱若水也带走。 钱若水礼数周全地施了一礼,跟着杜若辰大大方方地走出恒春院,背脊挺直,完全不在意太妃和王妃如炬的目光似要将她吞没。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烫手山芋 “为何要出来我又没做亏心事。”钱若水很不满地睨他,“高敏屡次加害于我,而楼氏是自作虐,是王妃处置了她,与我何干,干嘛我要躲出来这不是证明我心虚吗” “母妃并非客观公正之人,你无须于她做口舌之争。”杜恪辰携了她的手漫步在没有花朵盛开的大雪之中,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伞,为她挡去风雪。 “顺着她便罢了,她有时候有口无心,说过也便忘了。早年她在宫中,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任性妄为惯了,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父皇也会费尽心思地帮她摘下来。我母妃生我时难产,从此再不能生养。幼年时,她并不喜欢与我接触,因为是我毁了她登上后位之路。后来,她渐渐明白,我是她唯一的倚仗,而我在军中声望渐涨,她甚是高兴,对我更是爱护。这些年来,她在西北过得甚是不快,总是要找些借口,折腾一番。”对于这个母亲,杜恪辰也是无可奈何。 钱若水不解,“为何今上会让母妃跟你回西北呢把她留在京城不是可以当成掣肘你的工具,让你不敢轻举妄动。这么好的筹码,他却不握在手中,真是叫人费解。” “这是父皇的遗命,传位没有诏书,但我母妃手中却有父皇准她离京的圣旨,他肯敢不允。况且,那个时候剑门关一役灭了氐族,我班师回朝,一身血腥征伐之气,他又怎敢与我作对。”杜恪辰想起那日的宫城之内,镇西军与禁军成对峙之势,然守卫京师的禁卫军在气势上难免不敌军人铁血的镇西军,就算是人数上占优,也不敢妄动分毫。 “其实,母妃出京城,是我硬抢的。”多年后,杜恪辰终于说出这个事实,那些粉饰的平和都是愚弄世人的借口,而他兄弟二人早已兵戎相见,水火不融。 “硬抢”钱若水从未听她爹提过此事,只能说这件事太过隐秘,连当朝重臣也都不知道,此等逼宫大事,竟然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她该说今上弱势,还是镇西军训练有素。然而这当中,最苦的还是柳太妃,丧夫之痛尚未平复,又要面临生死选择,稍加不慎可能就与杜恪辰阴阳两隔。可以想见当日的凶险,也难怪杜恪辰对母亲的纵容与孝顺。 “只是,你何不把事做绝了,直接把他废了,就不再会有人威胁到你们母子的性命。何至于今日处处防备事事小心,苦了自己不说,还连累镇西军与你一起受苦受累。” 杜恪辰摇头苦笑,“逼宫固然能成,但我不成了乱臣贼子,受后世唾弃。” “自古以为,历书是为胜利者的凯歌。况且,当年先帝看中的皇子是你,并不非一向默默无名的皇二子。若是无诏继位,也该是皇长子。这时候谁登基都是一样的,无名无份。” “或许是因为他比我更适合那个至尊之位吧。”杜恪辰只能这么解释。 钱若水却有万般疑惑,“我不这么认为,朝中各位重臣也不这么认为,至少我可以告诉你,旧臣一派对咱们这位今上是诸多抱怨,在他当皇子的时候,功课就不是拔尖的,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只是乖巧,温和谦逊,进退有度,然而这份乖巧和顺从似乎也不是真正的他。” 钱若水仍然记得上元灯会初见今上的情景,目光阴鸷而狠戾,周身笼罩着一股随时欲置人于死地的残忍,这与世人传言的温和谦逊相距甚远。 她曾经问过父亲,真正的今上是什么样的,可常伴君侧的股肱之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近些年来,今上对旧臣一派愈发地心狠手辣,排除异己,各党林立,然而在政绩上却无建树,灾荒严重,民不聊生。 以父亲之言,此乃无能之君。 然而,却无人知道,年少英才、战功赫赫的厉王杜恪辰因何而蛰伏西北。 “今上登基已过五年,你觉得他真的适合这个位置吗”钱若水笑了,“所以,我真的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近在咫尺的九五之尊。” 杜恪辰耸耸肩,只笑不语。 “不过今上成婚多年至今无子,在这一点上你倒是可以胜他一筹,这天下兴许以后还会在你的手中。因为你的王妃、侧妃、侍妾加起来比今上还多,今上唯一可取的一点便是痴情,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可谓是情深意重。” 杜恪辰笑容微僵,似有一股凄厉自眸中划过,转瞬即逝。 他抬手拂去她肩头落雪,俯身亲吻她微冷的唇瓣,狡黠地一笑,“这个本王还是可以考虑的,不知本王的侧妃要生几个” 钱若水没好气地睨他,“你先帮我把祭天大典搞定了,我便能考虑考虑。” “什么搞定了才考虑”杜恪辰哪里能依,“搞定了就先生一个。” “那你知道祭天的仪程吗” “这有何难”杜恪辰当即放言,“我让人去把管易接回来便是。” 钱若水咬牙切齿,“三日后便是大典,从土门关接回管易来回需要四日路程,你真是想的好办法啊” 钱若水也不是无计可施,她出了一趟府,找到正在客栈天字一号房飞快打算盘的夏辞西。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色的算珠间穿行,真是说不出的市侩,白白糟蹋了纤长好看的手指。 “怎么累成这样”夏辞西抬眼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头核查帐目,“殿下待你不好吗我听说太妃回来了。” “厉王府的一切是不是都逃不过你的眼睛”钱若水是真累了,双腿一软瘫坐着,“那你也该听说我接了王府冬月祭天大典的事。” 夏辞西手下一顿,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冬月祭天不是王府的事,是狼口关阵亡将士的祭典,往年都在凉州大营内举行。你胆子也太大了,镇西军的事你也敢接别忘了你上次去大营,他们是怎么待你的。” 钱若水脑子一蒙,“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情你也敢接”夏辞西真是服了。 钱若水真是无语了,“我当就是府中普通的祭祀” “厉王是皇族,皇族的祭礼在京城太庙中举行,关厉王府什么了你的精明脑袋里都装了什么,这种事情也敢往身上揽。”夏辞西搁了笔,“这事你做好了是应该的,要是做不好,镇西军能把你撕了。” 钱若水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反正你要帮我。” “义不容辞。”夏辞西不会让她一个人被为难,“但是,佛儿你要记住,在凉州在整个西北,甚至在镇西军中站稳脚跟,你才能获得长久的恩宠。不要以为厉王现下对你爱护有加,可他始终是厉王,他不会一直在西北蛰伏下去的。” 钱若水眉毛微挑,“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你可知土门关的陈米是何人动的手脚” 钱若水何等聪慧之人,一点便透,“管易” 夏辞西冷笑,“管家虽说世代忠良,可到底今日不同往日。开国之功已成过往,没有钱氏的家底丰富,也没有齐国公祁雄有一个皇后孙女撑腰,今日的鲁国公府已是门庭萧瑟。自从先帝驾崩,鲁国公称病隐居,朝中大臣也不大走动,就算他现下复出,只怕也很难有往日辉煌。但是鲁国公与先帝情若兄弟,如同今日之管易与殿下。鲁国公之所以让管易跟随殿下,也是为了能重现管家门楣。可这几年鲁国公的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支撑不了太久,是以管易需要下猛药,激发殿下和今上的矛盾。” “其实,我与管易应是志同道友的伙伴,我也想要光耀门楣,应该说是殊途同归,不存在任何的冲突。但是,他要杀你,这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矛盾。” 钱若水抿了抿唇,“我知道他要杀我,可是只要表明我的立场,或许可以精诚合作。” “很难。我试探过他,他并不愿意放手。我想,他说不定已经知道你此行的目的。” “知道又如何他不会傻到到厉王面前指控我是细作,因为他明白我对于厉王而言,意义已经不同。他不会冒着与厉王反目的危险,与我正面为敌。但如此一来,我的处境便更加地艰难了。既要找到今上安插在王府的接头人,还要防着管易背后阴我,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如今太妃回来了,王妃找到了靠山,肯定会千方百计地与我相争。看看这祭礼便是她二人的杰作,我却偏偏还中了他们的圈套。” “那个接头人可以先不管,时机成熟他自然会来寻你,而太妃和王妃也翻不出什么新的把戏。反倒是管易,可以尽管争取一下。” “怎么争取一个没有不良嗜好的名士,该如何拉拢呢”钱若水也是头疼,为了不被发现身份,她已经是如履薄冰,却还要面对王府内的种种争斗。 “他没成亲吧” “是没成亲。” “你不是想让遥遥去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霍二掌柜的馄饨 夏辞西眸目微动,“遥遥与你关系甚密,管易想通过遥遥找到关于你的确实证据,之前他回城筹粮时,去了春风阁好几回。以我看,遥遥是最适合的人选。” 钱若水却不认同,“我不能让遥遥冒险,况且她是夏家家长带大的,是夏家未来的助力。若是因此被管易发现了什么,便得不偿失了。” 夏辞西非常坚持,“你既知道她是夏家养大的,便要知道她只是一颗棋子。若是这点小事她都办不好,以后还怎么替夏家执掌明面上的生意。这同时也是对她的考验,决定她未来是不是能继续留在夏家,是不是还有利用价值。” “可” 门外传来一声闷响,夏辞西蹙了眉,问阿松:“霍二掌柜来了” 阿松拧着一个食盒从门外进来,为难地看着他,“这是霍二掌柜刚做的馄饨,特地给大当家的送来。” “掉地上了”夏辞西问。 阿松挠头,“她说太烫了。” “食盒放着,你出去吧。”夏辞西面色如常,仿若未闻地埋首于账目中。 钱若水气得咬牙切齿,“夏辞西,你不能这么对遥遥” “我说的有错吗” 钱若水竟是无言以对,他说的没错,霍青遥就是一颗棋子,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 “只是这颗棋子有了感情罢了,你何苦伤害她。”霍青遥到京城后便与钱若水甚是投缘,钱若水把她当妹妹般照顾,比钱府的那些庶出的妹妹还要亲密。霍青遥喜欢夏辞西,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夏辞西也是心知肚明,可他对谁都留着三分亲切,唯独对霍青遥冷漠疏离,总是板着脸把她训得眼眶都红了。 “她就不该有感情。”夏辞西摔了沾墨的笔,笔尖地帐册上留下无不抹去的污渍。 钱若水睨了他一眼,起身追了出去。 案上的食盒散发着葱的清香,挑动他的味蕾,他掀起盖子,大骨汤熬得正好,冒着热气,他皱着眉看着面上的油花,小声嘀咕:“这油正大。” 阿松不知何时悄然靠近,递给他一根调羹,他很自然地接过,舀了一颗包得十分可口的馄饨放进嘴里,眉头紧紧蹙起,嚼了几下,终是咽了下去。 阿松关切地问他:“大当家,不咸吗” 夏辞西愣了一下,“会咸吗” “我们方才都吃过了,可咸了。” “不会啊,我觉得正好。” 阿松甚是怀疑,纳闷地走出去和外面的兄弟说:“霍二掌柜太坏了,又欺负我们。” 霍青遥仍是一身男装,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桃木簪固定,高挑的身材英姿难掩,若是不近前打量,是很难看出她的女儿身,这一身雌雄莫辩的气质似浑然天成,也难怪能让萧云卿误会,设下陷阱。 此时,她低垂着脑袋,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她没有撑伞,雪花覆在她的发间,顷刻已是斑驳雪白。 “遥遥。”钱若水叫住她,掀起她的风帽盖住她的发,“你别在意,他就是那么一说罢了。” 霍青遥皱了皱鼻子,笑容满面,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听见,“我没事,我之于夏家便是这样的存在,从小我便知道。” “方才我们所谈之事,只是说说罢了,我从没想过让你去接近管易。管易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没那么好对付。你安心留在凉州城,帮我注意城中的可疑之人便可以了。若是你不愿意留在凉州,尽管回京城去吧,这里我可以应付。”钱若水扶着她的手往春风阁的方向走去,“我本意也不想让你掺和进来,总要有人留在京城为我传递消息。这事我会和哥哥说,你不用顾忌他。” “就你们两个人留在凉州且过往甚密,难免不会再次发生像上次的事情。当日若是换成大当家的人,你就算是有嘴也说不清。我觉得我还是留下来比较好,起码可以自由出入厉王府,而不会被人盯上。”霍青遥与钱若水年纪相当,可她比钱若水更圆滑也更世故,虽然有时候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能够来去自如的。而夏辞西对她的态度一惯如此,从来没有过改变,不是冷嘲热讽便是置之不理,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夏辞西。若是有一天,夏辞西突然对她温柔呵护,或许就是她对夏家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 “可是爹爹一个人在京城,也没个人跟他说说话,要是你在的话,还能偶尔去看看他。” 霍青遥满脸的不屑,“你家的姨娘还不够多吗我可不想给你当后妈” “你以为我爹什么人都看得上啊” “钱大人就喜欢肤白貌美的。” “你黑” “你以为你比我白吗” 钱若水磨牙,“别忘了我可是春风阁的活招牌,帮你招揽了多少生意。” “说得好像你没有分红似的。” “对了,这次送到土门关的布料从我的分红里扣除吧。” 霍青遥不会跟她客气,“账目我早就理好了,可是还有一些料子没有送上去,还有你要的棉絮也不太够。我准备明日亲自送过去。” 钱若水愣了一下,“你要去土门关” “我亲自走一趟,好让那边的将士们都知道这些东西是谁给的。” “你想去接近管易” “你可知道,天香阁的可卿是管易的人。” 这完全出乎钱若水的意料之中,然而又是在情理之中的。管易不可能只身一人在西北,他也有自己的人,有鲁国公府的势力为他奔走。他只效忠于杜恪辰,一心一意辅佐他,为他扫除一切的阻碍,即便不择手断,他也毫不手软。 钱若水挑不出他的错,站在杜恪辰的立场,这是再好不过的兄弟和谋士。然而,也是因为这样一个人,他会千方百计地找出她不利于厉王府的证据,然后除掉她。他已经策划过一次刺杀,已然失败,但他不会放弃他的怀疑。这也是钱若水颇为苦恼之处。 “管易几乎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钱若水说,“他虽然离经叛道,但这都是与厉王一起闹出来的事端。他勤勉好学,博览群书,随厉王四处征战,从不畏惧沙场狼烟。他本可留在京城,以他世家子的身份可直入中书,不出十年便能位极入臣。然而,他却甘愿追随厉王,这一份果断和固执是十分可怕,足可见其内心之强大,非常人可比。” “依你的意思,是不愿与他为敌” “除非必要,我不想视他为对手,且也没有与他为敌的理由。”可管易却口口声声说要杀她,她记得钱家和管家素无恩怨故旧,他为何对她有着如此强烈的排斥。 “那我就去会会他。” 霍青遥隔日便整装出发,临行前去了一趟客栈,夏辞西不在,她向阿松交待了春风阁的一应大小事务,店内留了一名帐房先生主事,有事情可吩咐他来做。 “啊,对了,我记得大当家有一件毛领的披风。” 阿松点头,“是有这么一件。” “我离京时匆忙,忘了多带御寒的衣物,听说土门关如同冰窖一般,你把他那件找出来借我。” 阿松是去过土门关的,深知寒风入骨,非常人可以忍受,遂把夏辞西的毛领披风找出来给她带上,嘴上还说:“长度差不多合适,就是偏长了点,总比短了的好。” 霍青遥哭笑不得,她是比一般女子要高出许多,但也不会比夏辞西高,阿松这样子好像是她买不到合适的衣裳似的。要是让他知道,她只是想要一件夏辞西穿过的衣裳时,还会不会如此轻易地拿给他。要是知道阿松这么好骗,就该要件亵衣什么的。 褚传良过府来报,凉州大营的储备中也发现了很多发霉的大米,一部分过冬的棉衣当中都没有棉,只是薄薄的两层布料。眼见暴雪的范围扩大,凉州城的未能幸免,除非驻守各处关卡的将士,凉州城还有近十万的部将,也将会挨饿受冻。 杜恪辰大惊,连夜清查了军营的粮仓,神情甚是严峻。他没想到少拨了军费也便不提了,连这大米和棉衣都敢糊弄。 管易不在营中,大小事务由褚传良代管,他没想到一接手便是如此棘手的大事,而管易却不在凉州,他只能惊动杜恪辰,“主帅,再这么下去,可都得吃霉米了。” 杜恪辰冷哼,“你看本帅是这样的人吗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放着将士们受苦” “主帅自然不是,可有应对之策”褚传良在军中多年,从未见过这般薄待将士的。 “你先上个折子到京里,八百里加急。”杜恪辰秉承着不会哭的孩子没奶吃这个原则,必须要大肆哭诉当前的惨况。 “主帅,这事向来是管易做的。” “那你会干嘛”杜恪辰没好气地问。 褚传良抡起袖子,“打架我在行。” “正好,叫上你的人,跟本帅出去一趟。甲胄周全,别给本帅丢人。” 杜恪辰不是没办法,只是不愿意出手,也没有被逼到这个份上,欺他一人他毫无怨言,竟然动到他镇西军的头上。 褚传良集结好人马,看到杜恪辰也是一身银甲,手握银枪,一幅要冲锋陷阵的架式,“主帅这是要杀进京城”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王爷您要反吗? 杜恪辰抬手拍在他后脑勺上,“本王不奉诏不得入京,你不知道吗就算是没饭吃,去了京城岂不是再也不用吃饭了。多大点事啊,还能逼反王爷吗” “那王爷您要反吗”褚传良声音洪亮,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难以压抑的激动混杂在升高的声调间。 “反什么反乱臣贼子是那么好当的吗”杜恪辰提枪上门,“让兄弟赶着马车去,其他的上马。” “主帅这是去哪” 杜恪辰一脸的狡黠,“州府衙门。” 褚传良腿软,一脚竟没上门,“抢粮我听说主帅在土门关便干过,还想着说也冲过去帮帮忙,这下可算来机会了。” 杜恪辰看着他压抑不住的兴奋,也是哈哈大笑,一夹马肚出了军营。 一回生,二回熟,杜恪辰如今已是熟能生巧。进了州府衙门,把银枪往严剌史肩上一放,刺史当即明白他此行的目的。他在土门关抢粮的事,早就传得沸沸腾腾,州府衙门也收到陈情专报,甚为头痛,还没等上疏朝廷,杜恪辰竟然找上门了。 严刺史也是有个眼力的人,“下官原本就该给镇西军送过冬的物资,王爷刚回凉州,下官还没过去,您就自己来了。” 杜恪辰收起银枪,搭着严刺史的肩膀,“严卿识大体,顾大局,不枉本王在凉州驻守数年,与州府衙门结下了深厚情谊。” 严刺史诚惶诚恐,“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可凉州的储备突然减少,严刺史预备如何向上报备呢” 严刺史说:“今冬暴雪,各地雪灾严重,镇西军参加救灾有功,州府衙门特地拨出三万石的粮食犒劳将士们。” “严卿此言差矣。”杜恪辰收了戏谑之色,“这犒劳将士乃是皇帝的特权,你若是如此上奏,必引起今上大怒,严卿就等着被革职法办,或是发配更加偏远之境。” 严刺史心头一骇,今上气量小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他怎么就忘了呢。“那就说本府” 杜恪辰见他为难,便说:“你也别瞎编了,你就照直说,说本王抢了州府的粮仓,原因是凉州大营发现陈米,将士们食不裹腹。” “可是” “别可是了,一应罪责本王承担。”杜恪辰松开他的肩膀,示意褚传良去搬东西,“对了,严卿,之前还有一些府衙的奏报,你也要一起呈报,切不要替本王包庇隐瞒。这贻误军机之事,不是你,也不是本王,总要有人承担罪责。” “下官明白。” 杜恪辰微微点头,“明白便最好了,你再告诉本王,这附近哪个州府衙门的存粮更多一些呢” “西北近两年来的收成都是极好的。” 杜恪辰当下明白,“去吧,去写奏章,公函慢慢发,慢慢发,不要太快。” 回程的路上,褚传良却是一脸的不高兴,问其原因,“主帅您这是大材小用,领着骁骑营的将士,就这么溜了两圈,多浪费啊。” “怎么你还要殴打朝廷命官吗”杜恪辰冷笑,“抢粮不算是大罪,但你出手伤人就是错了,咱们要做到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解决问题。从而不也正说明了,镇西军的境遇得到各大州府的鼎力支持,今上虽然会发怒,但他也不敢处置咱们。若是说州府接济咱们,那就是州府的不是,奏章一发到京城,这些人就等着被撤职查办。不如让本王背了罪名,谅他也不敢发落本王。老子手中四十万将士也不是吃素的,要是惹急了老子,不给他守这个西北边陲,他还得求着老子。”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会吗”褚传良一脸的嘲讽,“这些年他往西北塞什么,你都照单全收。那个楚瑜还留着是有原因的,可是现下这位侧妃又该如何解释从昨天开始,她频繁出入大营,说是这次的祭礼由她主礼,兄弟们都不敢拦,任由她在宫中呼来喝去,不听使唤吧,她还打人。我可没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看着倒是雍容大气,可将士们没几个是她对手的。” “你也跟她过过手了”杜恪辰满脸的骄傲,他相信钱若水自己能摆平营中的将士,也就没下令让人帮她,她倒也做得有模有样,原来这是以暴制暴啊,真不愧是他杜恪辰的女人,脾气都一个样。 褚传良不屑地冷哼,“我要是把她打残了,你不得跟我急啊” “说不定是你被打得很惨,也有可能。” “主帅,要是您的爱将也输了,那您多没面子啊这么丢人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为了主帅您着想,我想还是留着让主帅收拾吧。”可褚传良没说出口的话,却是骁骑、神武两营的将士找着机会就忤逆钱若水,而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跟她过过招,但是她除了第一日出手外,就再也不肯应战,而那些围观的将士为了寻到机会与她过招,全都老老实实地任她差遣。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褚传良出营前去看过,已经都准备就绪,“时间是仓促了点,但还算是周全。只是这击鼓的环节,今年请了谁来往年是王妃从宫中调教坊专司祭礼的舞娘,今年” “本王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而此时的厉王府南院,却是一片欢欣鼓舞。 萧云卿虽被禁足,但她也知道钱若水现下必定是焦头烂额,自顾不睱。她只需等着祭礼结束,她被千夫所指,坐收渔利便是了。 不过,在此之前,萧云卿还需到一个地方去。那就是太妃的恒春院。 太妃回来已经三日,萧云卿因被禁足没能晨昏定省,事实上她与太妃的关系并不是那般和睦共容。太妃同意她嫁给杜恪辰,委实是那时没有更好的选择,萧朗元是纯臣,甚少与人结党。然而嫁进来之后,太妃对她却是有很多的不满意,但这些都不妨碍她们联手除去钱若水。 杜恪辰不在府中,不会有人限制她的行动,她领着阿晴进了花团锦簇的恒春院,太妃正在修剪刚剪下的梅花,保养得当的她看起来就像是杜恪辰的姐姐。 “见过母妃。” “你怎么有空过来不是被禁足了,要是被辰儿知道,又该数落你了。”太妃还是很疼这个儿子的,不会因为儿子对萧云卿的处罚,而偏向萧云卿。 萧云卿面露隐忧,“禀太妃,儿臣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特来向太妃请示。” “什么事” “是这样的,往年的祭礼儿臣都会事先从宫里请来祭司击鼓祭天,可今年府中一团乱,儿臣忘了这件事情。还请母妃责罚。”萧云卿跪地,态度虔诚,“儿臣也知此事重大,可明日不是祭礼,儿臣” 太妃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你是说,大典中最重要的一环没人去做” “恐怕是这样的。”萧云卿只能照实说。 “钱氏知道吗” “应该已经知道了。”就算她不知道,这几日都在军营之中,总会有人提醒她。 太妃突然冷冷一笑,“既然已经知道,便不是你的错。你安心吧,她若是解决不了此事,看本宫怎么收拾她。” “可是,可是儿臣怕王爷责怪。” “王妃忘了,何罪之有。辰儿若是因此而迁怒于你,本宫必不会偏袒。” 钱若水累了一整天,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采购齐全,只等明日一早提前到营中再重新排放。眼看着天色尚早,她让叶迁备了车,准备回府歇息,明日才能起早。 可人还没坐上马车,便看到杜恪辰银甲寒衣策马而来,那英挺的眉目凌厉如刀,沙场铁血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怔怔地望着他,忘了呼吸,寒风擦过耳垂也丝毫不觉寒冷。 他跃身下马,急急冲到她跟前,“你不能走,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完。” 钱若水怔了一下,“什么事啊我都准备妥当了。” “击鼓。”杜恪辰只能长话短说,“在祭礼大典中,需要有人击响九九八十一下战鼓,以慰我不能魂归故里的袍泽兄弟。往年都是提前一个月将请宫中的祭司舞娘前来,今年时间仓促” 杜恪辰说不下去了,他往年从不操心这些事情,自有萧云卿和管易去操办。可今年萧云卿被禁足,管易留在土门关,把这一摊子的事情留给钱若水。 “那你说怎么办”钱若水真想为萧云卿拍手叫好,这本就是一个月前或是更早之前就要准备好的事情,可她偏偏什么都没做,便是等着陷她于不义。她很想知道,若是杜恪辰没有罚她禁足,她会以何种借口把这祭礼大典强加于她的身上。可现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失了这个环节,会引发镇西军的强烈不满。 试想一下,如果她是刚到凉州的钱若水,摊上这件事的后果,不过是被更加地无视而已,杜恪辰会发怒,太妃会不满,全军上下会更加地仇视她,她在厉王府的生涯也就因此而宣告终结。她相信这也是萧云卿的目的,但是现下却不同了,她不忍心看到杜恪辰受全军的冷眼,也不愿意在太妃苛责时他全力相护而致母子冲突不断,而她也很难继续在厉王府立足。 萧云卿之心,委实狠绝。她早就挖了这个坑,就等着她自己往下跳。不管自己受宠于否,这都是最致命的一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我是乐盲 “不就是击鼓,你行的。”杜恪辰语气轻松。 钱若水拉长着脸,“你想让我击鼓” 杜恪辰这一路上已经想好了,现下凉州城内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歌姬舞娘倒是有一大把,可到底是烟花女子,岂能亵渎英灵,引起全军将士的不快。而钱若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她是这次祭礼的主事,又是他的侧妃,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她的武功底子不差,穿行于战鼓之间,不成问题。 只是需要练习。 “你是最好的选择。” 钱若水后悔把霍青遥送走了,以霍青遥的舞乐功底,这点小事难不倒她。 “不能所这个环节省了吗”钱若水无可奈何,“就说大雪封山,祭司路上耽搁了。” 钱若水也知道这是一个烂透的理由,只要她敢说,萧云卿就有一百种方式让她为此付出代价,再加上一个柳太妃,她简直不敢想像自己的下场了。 “你要是觉得这个借口可行,有什么后果本王帮你挡着。”杜恪辰也不忍为难她,这也不是一夜之间就能练成的。 “其实也就敲八十一下鼓就行了,是吧”钱若水舔了舔唇,“可是你知道吗,我是乐盲。” “你说什么”杜恪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所谓事实。 钱若水鼓足勇气,“我是乐盲,我只会听,不会弹琴,也不会起舞。你忘了在李霖家,我给他家新生儿唱摇篮曲,你” 杜恪辰垂头丧气,“那怎么办” 钱若水灵机一动,“叶迁,你会吗” 叶迁静默立在马车边,听到叫他,倏地清醒过来,“听过。” “我给你找身女装穿穿。” 叶迁的脸立马绿了,“王爷,全军上下都认得我。” “可他们没见过穿女装的你。”钱若水一脸坏笑,把叶迁吓得丢了马车就往军营跑。 钱若水气得直跳脚,“王爷” 杜恪辰只好轻声哄着,“其实不是太难,我让褚传良去找鼓谱,你照实练就是了。” “那这样吧王爷,我给你找身女装。” “别闹了。” “可是为何一定要是女的,不能换男的呢” 杜恪辰对此也是疑惑,“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本王也不知道了。” 褚传良的鼓谱根本不能称之为鼓谱,那只是一张每个鼓击几下的说明。而逃跑的叶迁不知何时,已经把九面大鼓置于演武场上,前四后五,呈半圆形排列,威严莫名。 钱若水当即没了玩闹的心思,她接过鼓杵,走到鼓阵之中,仿佛能听到战鼓的敲响,旗帜的飘扬,还有舍生忘死的士兵。那些鲜活的生命已成了黄土一杯,再也回不来。如今也只能用这样一个祭礼,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来,你们谁演练一遍让我看看。” 褚传良没有接话,他是个大老粗,听过就忘了,哪里还会击鼓,“我帮你找人来” “我来吧。”叶迁幽幽开口,“不是很难,你只要记住每一下的间隔时间就是了。” 钱若水点头,把鼓杵递给他,“你可别弄错了。” “只要节奏没错,怎么击鼓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叶迁解开披风,略显清瘦的身形在寒风中独自萧瑟,他站在鼓阵之间,面色平静无杂,似乎是在努力回想击鼓的节奏。 钱若水看得出神,问杜恪辰:“叶迁多大了” “二十了吧。”他也不是很确定,捡到叶迁的时候,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几岁。 “该给他娶亲了。”钱若水说,“不能因为你们一直在凉州,就让他们一个个成了光棍,该回乡成亲的就让他们回去成完亲再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钱若水轻哼,“那叶迁怎么没娶亲。” “你怎么不问问王赞娶亲没”杜恪辰不高兴了。 “啊,王赞也没娶亲呢你也太不关心你的属下了,他们好歹是你的近侍。” “等老管回来,让他去张罗。”管易真是人符其名,老管老管,什么都管。 钱若水笑了,“你让一个光棍去张罗另一些光棍的亲事,你觉得合适吗” 杜恪辰却觉得理所当然,“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叶迁的鼓已敲响,钱若水不再与他争辩,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清瘦的男子如同展翅的雄鹰腾空跃起,高举的鼓杵击打在身后正面立着的大鼓上,发现响彻天地的鼓声,四周一片肃穆,浓烈的征伐之气扑面而来。 等他击完九九八十一下,钱若水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可能做不到。” 叶迁满头大汗地走下来,“我陪你练。” 杜恪辰闻言侧目,眉心微微蹙起,“为何本王不知道你也会击鼓。” 叶迁羞涩地垂眸,“每年都要看一次,自然也就会了。” “本王跟你一样,也是每年看,怎么不记得。”杜恪辰很是不满意地撇嘴,“好吧,你就陪着侧妃把这击鼓祭天礼练好了。” 说完,他领着褚传良进了中军大帐商议劫粮一事,目光却不放心地扫过叶迁清冷的眉眼,心想还是快点让老管给他找个合适的姑娘。 “我不行了。”钱若水喘着粗气坐在地上,眼见天色已黑,将士们都回了营房准备就寝,她也不好再镭动战鼓扰人安眠。 叶迁也知她练得辛苦,把随身的羊皮水囊递给她。 钱若水也没跟他客气,接过便喝。这都练了几个时辰,杜恪辰和褚传良一直在中军大帐商谈,也不知道体恤她正干着重体力活,连一碗水都没给她送来,还好有叶迁。 “小叶迁,要是没有你,我可该怎么办啊”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倘若没有叶迁的示范和指导,她只怕连一个时辰都练不下去。 “其实营中很多将士都懂的,只是” “只是因为我是钱忠英的女儿,他们便要看我的笑话。” 叶迁想了半天,说:“他们只是不好意思” 钱若水明白他的好意,“好吧,就当本侧妃威仪过甚,他们不敢轻易靠近。但是现下怎么办这鼓乐没有练好,明日岂不是真的要被笑话了。” 叶迁看着她身后安然不动的九面战鼓,说:“您可以再练练,就是空架子也得摆个气势来。” “好像也只能如此了。”钱若水垂头丧气,“可是也得先让我填饱肚子再练。” 叶迁心下一动,“要不这样,你练空架子,我在高台下击鼓,这样听起来就像是你敲出来的。” 这算不算是假唱这样的作弊行为好像不太好吧万一被人发现了,丢自己的脸事小,丢了厉王和爹爹的脸,可就贻笑大方。 又开始下雪了,鹅毛般的大雪覆盖了整个演武场,明日一早又要起早清扫,会是繁忙的一天,没有吃饱饭吃有力气干活。 进了中军大帐,杜恪辰和褚传良还在商议,身边围着其余十七营的统帅,都是浸润沙场狼烟的铁血将士,就算只是在营中议事,也是铁甲在身,身姿挺拔,一身征伐之气已然融入骨血。 看到她进了帐中,所有人都起身相迎,微微颌首揖了一礼,甲衣轻响,声音竟是丝毫不乱。军中无常礼,杜恪辰与他们相处时也不拘礼,他们突然向她行礼,是在向她这几日的辛劳表示感谢之情。 钱若水突然鼻尖发酸,耳边有战鼓雄浑,兵刃铿锵,还有不绝于耳的厮杀喊打声,那些死去的英灵已成白骨一堆化泥成土,而今唯有每到冬月的一次祭礼可以遥祭他们的在天之灵。 而她,却连一个鼓乐祭天的仪式都想着作弊蒙混,不觉心中羞愧。固然是萧云卿挖坑给她跳,但她就算是跳,也要万千芳华,不落人后。 褚传良看见她手中的羊皮水囊已经瘪了下去,往外一望,天已深沉,他忙说:“天都暗了,我说怎么肚子饿了。” 神武营新统帅田仲轻抚肚皮,“主帅这是想让我们饿着肚子议事,直娘贼的,这是草菅人命。” 策营的统帅萧长信跟着说:“就是就是,没饭吃哪有力量打仗啊,侧妃娘娘,你说是不是啊” 萧长信为人直爽开朗,先前见过一回钱若水,对她敢于在十八营的主帅面前侃侃而谈,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霸气,为之深深折服。方才又听闻她在练习鼓乐,远远地看了几眼,欣赏之情溢于言情。他入镇西军的时日尚短,不曾经历过狼口关惨痛的胜利,对钱忠英也没有那般深切的痛恨,只是单纯地欣赏钱若水这个人。 他让开身边的位置,“来来来,娘娘坐这。” 结果,被身边的宋平冷冷地回了一句:“娘娘才不跟你坐呢,都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 萧长信脸都黑了,“天这么冷,好像你天天洗澡似的。” “你们不嫌弃我一身臭汗才是。”钱若水落落大方地坐在萧长信让出的位置上,惹得杜恪辰频频皱眉,可眼底眉梢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众人笑开,杜恪辰下令伙房准备饭食,收了案几的军情奏报,腾出一块空地,就地解决温饱。 少顷,一大锅喷香的羊汤端了上来,钱若水却没什么胃口,随便扒了几口白饭,把羊皮水囊装满,便又去了大雪纷飞的演武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有叶迁陪我 杜恪辰也没理她,自顾自地吃饭,却几位统帅瞪得他不得不放下饭盆,“你们不是饿吗” “娘娘没吃饱,你吃什么啊”萧长信爽直的性子不加掩饰。 “她减肥,不太爱吃肉。”杜恪辰说的是实话,她平日就挑三拣四的,说这个太肥那个太甜。 “她那么瘦,不吃饱点明日怎么敲得响战鼓,看看她那细胳膊细腿的” 杜恪辰没好气地打断他:“你哪里眼睛看到她的胳膊和腿了” 现下是冬月,每个人都裹着跟棕子似的,哪里看得出胖瘦。 萧长信慌忙改口:“你看她的脸尖得跟刀子似的” “她不用吃太多,留着给兄弟们多好。还不都是钱忠英划的军费太少,否则本王还用得着去抢吗”杜恪辰故意一脸的怒气。 宋平是个老实人,话向来少,“主帅,这军费的事情也不是钱尚书说了算的,上头还有三公和皇上,不能因为是户部给的少,就有意苛刻侧妃娘娘。末将听说在土门关的时候,她筹措粮草可是一把好手,还能就地取材缝制冬衣,颇得将士们的爱戴。” 杜恪辰长叹一口气,“宋平你是不知道,她缝的冬衣针脚粗鄙,也只有董大成那种粗人看得上。” 萧长信说:“怎么能便宜了董大成那个混帐呢,主帅也不知道带一件给我。你也知道,我还没娶媳妇呢,也没人给我缝冬衣,有一件是一件呗。” 杜恪辰心道,老子都还没有呢,哪里轮得上你。可钱若水能获得这几位统帅的好感,他的心里却甚是安慰欢欣。 演武场已经被大雪覆盖,鼓面上不时何时已被盖了一层布。钱若水这才发现立面的战鼓边立着一人,“王赞” 王赞向来隐于暗处,这次也不例外,“属下怕有人不小心把鼓弄坏了,明日就不响了。” 钱若水恍然大悟,“你打算在这守一夜” 他轻描淡写地说:“王爷在议事,我闲着也是闲着。” 钱若水心中了然,“你进屋暖和暖和吧,我还要练练。” 他纹丝未动,说:“天冷。” 钱若水指了指身上的大氅,“无碍的,我不怕冷。” 王赞没再说话,转身向中军大帐走去,笔直的身形似一把无坚不摧的刀,无端让人心安。钱若水一直以为她是管易的人,如今想来也不尽然,他只是做他该尽的义务,保护好他的主人而已。 王赞走后,叶迁来了,一遍又一遍地演练步伐,钱若水很用心地记下他的节奏,不厌其烦地练习着,有那么一刻,她仿佛回到前世,她被特招入伍,被罚大雨中进行野外生存训练,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雨水迷茫了视线,可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坚持下来。而这一次显然轻松许多,虽然头顶着漫天飞雪,可身上却是暖洋洋的。 冬月祭礼由来已久,在宫里有皇上率领百官举行的祭天大典也在太庙举行,结束后皇上会赐百官新冬衣,以示恩宠。而在凉州的大营,由杜恪辰率领十八营统帅的祭礼也如期举行。 雪没有停歇的意思,清扫过后的演武场仍就落了一层雪白,祭坛上的祭品已早早地准备好,九面朱红的战鼓在一片缟素之中分明鲜亮缨红。各营的将士列队就绪,额上绑了白巾,脸色清冷,眸光坚定,周身的冷然之气叫人肃然起敬。 钱若水一袭白衣,这是昨夜褚传良他们从箱子底翻出来的,听说是数年前某位祭司忘记带走的,她也没嫌弃,掸了掸灰就穿上了,还挺合身的。 叶迁匆忙间回城找了两只细长的鼓杵,“这两只用着衬手。” 钱若水感激地接过,“放心吧,我都背熟了,不会走错的。” “走错也没关系,只要击鼓声传出来便是了。” 钱若水自信满满,“那可不行,我必须艳压全场,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失误。” 杜恪辰这厢已经率众走过祭拜的仪程,只能钱若水的出场,他焦急地往演武台下望去,只见钱若水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上台来,他微微蹙眉,想起她凌晨回营时,小腿已经肿得跟大腿一样粗,心中甚是不忍。 “真的可以吗” 钱若水回以颠倒众生的一笑,“不会给你丢人的。”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鼓声,祭天仪式的最头戏鼓乐祭礼正式开始。白雪皑皑的演武台上,一道纤细的身影手持鼓杵高高举起,她的胳膊并没有比鼓杵粗多少,可击打在鼓面上的声响却是浑厚有力,直击在每个将士们的心头。每一次的战鼓擂动,都是为了冲锋陷阵,唯独这一次,是为了纪念那些往日的同袍。 钱若水的腿如灌铅般沉重,可她不敢有半分的松懈,转身挥杵,奋力击响那硕大的鼓面,只听得一声声的鼓声激荡,她置身其中,忘了周身的疼重,挥杵的手愈发用尽全力。 演武台上的她一身素衣无华,眉不扫而黛,唇不染而朱,转身移动的瞬间,她的目光澄澈而坚定,看得出她彻夜辛苦的成果。从最初拿着鼓杵都会挥出去,转个身都要崴脚,击鼓的节奏听得他心惊胆寒,可她还是成功了,经过一夜的努力,虽然过程有些煎熬。 可是只要熬过这八十一声鼓击,便算是功德圆满。 杜恪辰在心中默数,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 台上的她两只脚突然纠缠在一起,她的身子后倾,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眼看着就要和地面接触。杜恪辰大惊,毅然冲上台去。 可有人比他更快。 他藏身于立面鼓阵的后方,被前方的四面大鼓挡住了,正好方便他接住后仰的钱若水,助她重新站起来。 这个人是叶迁,杜恪辰一手带大的孩子已经是成年人了。 杜恪辰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钱若水继续回到鼓阵之中,步伐艰难,可英姿仍旧飒爽。 九九八十一响,天地动容,堂堂七尺男人落下他们的英雄泪。 凝重的气氛延续着,祭礼结束后,将士们仍旧站在原地,肩头的雪已经化了再落,落了又化,铠甲上可见霜迹斑驳。 钱若水咬着牙走了下来,挺直背脊走出将士们的视线,夏菊和银翘扶住她,她终于能松口气,“叶迁,回家,我想睡觉。” 跟在她身后的杜恪辰脚步一停,眸色微沉,看着叶迁越过他,飞奔去取马车,可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什么时候她和叶迁的默契这么好,不用回头她都能知道叶迁在那里,似乎从进府以来,叶迁便一直不离她左右,随叫随到,不分白天黑夜。 银翘最先发现了杜恪辰,悄然提醒钱若水,钱若水回头,“王爷怎么过来了” “你的腿没事吧我让王赞去请申大夫了。”杜恪辰一扫阴霾,微笑着走上前,轻抚她苍白的脸,“好好休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晚些时候再回去。” 钱若水听到他昨晚和统帅们的商议,今日要去肃州府借粮,褚传良已经带人整装待发,只等祭礼结束,杜恪辰一声令下。 “有叶迁陪我,你忙你的。” 杜恪辰的心情更是郁卒,她有叶迁就可以不要他了,他和叶迁究竟谁更重要一些。这样的问题显然十分的幼稚,她是他的侧妃,这一点勿庸置疑。可叶迁对她的关注已远远超过了一个影卫对于主人的关心。 “我会尽快回来。” 钱若水微微点头,“早去早回。” 他莫名心安,原本只是一处居处的厉王府,因为她的到来而变成了真正的家。少年离家的他,家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可以睡到自然醒的地方。可身为皇子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宫里的家和普通人家的家联系起来,甚至宫里的家更让他无从眷恋。那似乎是一个华丽的牢笼,以皇子之名将他紧紧束缚。 到了凉州之后,他终于也有了家,幻想着会像普通人一样,拥有简单的幸福。可是,他的想法太天真的,只要他还是拥有四十万的一方统帅,他就永远也无法挣脱这个以皇子为名的牢笼。 杜恪辰赶着马车前来,跃下马车,在杜恪辰的注视着,打横将钱若水抱进了车内,然后揖了一礼,“王爷,属下送侧妃回府。” 杜恪辰目染清霜,下颌绷得紧紧地,就像是一把张满的弓,如箭在弦。 叶迁却视若无睹,在夏菊和银翘登车后,扬鞭出了军营。 马车辚辚,顷刻已不见踪迹。 钱若水的双腿水肿,肿得连靴子都快要绷破了,行走困难。她强撑着击完鼓,一心想回府睡觉,身上的白服都懒得换,下了车便直奔横刀阁。 可万万没有想到,柳太妃已经在等她了。 “跪下。” 钱若水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听到是太妃的声音,顺从地扑通跪在雪地里,不给太妃为难她的机会。 “你这是哪家的规矩”柳太妃瞥了一眼她身上的祭服,明知故问:“这王爷还没死呢,你就披麻带孝,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又一次罚跪 钱若水暗叫疏忽了,可她实在是困得不行,哪里会知道柳太妃会在横刀阁等着她。 “回太妃,妾身这就去换。” 钱若水起身要走,却柳太妃大声喝斥:“跪下,本宫让你起来了吗真是没规矩。” 一口一个规矩,钱若水只能继续跪在雪地里,垂眸静默,不与柳太妃做口舌之争。 柳太妃淡淡一笑,把声音压得极轻:“本宫听说,今日祭礼的鼓乐是你亲自击的” 钱若水只是点头,什么也不再答。 “你没到宫里请人” 钱若水摇头。 她知道她怎么答都是错的,也不用讲明前因后果,总之问题就是出在她身上。而萧云卿根本不用承担任何的连带责任,因为她忘了是应该。而主动接手的她,没能把祭礼做好,就是她的责任。 这是她早就想到的,从她知道需要这么一个鼓乐的仪程时,她心中便已要清楚会接踵而来的责难。可是身体的疲惫已经让她无从思考,她还是没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如此重要的事情,你竟然可以随意处置”柳太妃冷笑,“你不过是厉王府的侧妃,根本就不够资格站在祭台上,你怎么还敢穿上祭司的衣裳,代行其职,你这是亵渎忠魂,令我厉王府颜面扫地。”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钱若水知道这事绝不会善了。 叶迁进了横刀阁,看到钱若水跪在雪地里,急忙飞奔上去,单膝跪地:“参见太妃,侧妃昨晚通宵未眠演练鼓乐,双腿水肿,难以行走,不宜跪地雪地里,太妃有什么事,屋里说吧。” 坐在院中凉亭的柳太妃一身狐裘裹身,脚边还搁了一个火盆,而钱若水只能跪在毫无遮拦的院子里,头顶漫天飞雪,在祭服之上她只加了一件并不十分保暖的斗篷。 “通宵未眠就能弥补她的过失吗”柳太妃眸光一冷,“叶迁,你也跟着没规矩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这是王府内宅,而你的职责是护卫王府,而不是护卫她。” “回太妃,末将的职责是保护侧妃。”叶迁不卑不亢,抬头迎向太妃凌厉的目光,“末将受王爷之命,送侧妃回府休息。” 柳太妃说:“几天不见,小叶迁的口才见长,变得能说会道了。想必是被这狐媚子给迷惑的,说起话来没轻没重的。” “叶迁,下去。”钱若水看出柳太妃是存心要找她的麻烦,连忙喝退叶迁,“禀太妃,叶迁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 叶迁却不肯离去,紧紧地盯着太妃。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太妃睨她,扶着郑嬷嬷的手站了起来,“那就先跪着吧。” 钱若水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罚跪。其实柳太妃以前在宫里被保护得很好,且先帝宫中的女人不多,没有经历过太多的宫中争斗,就算是有,也有先帝护着。她只是单纯地想表达对她的讨厌而已,直接而粗暴地罚跪便是。所以,钱若水也不担心太妃还会有后手。 雪势加大,钱若水的膝盖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她搭拉着脑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大雪将她覆盖住,成了名符其实的雪人。 叶迁在太妃的恒春院也跪了好久,可她闭门不见,存心刁难钱若水。 他再也忍不住了,再一次不经任何人的允许,把她抱进温暖的室内。 “夏菊,银翘,快,把火盆暖炉都烧旺。” 申大夫被接来之后,一直都在等着,可这毕竟是王府内宅阴私,没有钱若水的首肯,他也不敢惊动夏辞西,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眼看着她被大雪吞没,却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还好叶迁及时赶到,否则他不敢想像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 “把门关好,谁叫门都别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叶迁甲衣上的落雪消融,散发着森冷的寒意,可他浑然不觉,转身关上门,以万夫莫敌之势守在横刀阁的门口。 柳太妃醒后听闻此事,甚为震怒,“把他给本宫抓起来,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看看这些人让辰儿给宠的,越来越无法无天,连本宫都敢忤逆。” 裴语馨已经恒春阁候着,拿了件外袍给她披上,软声相劝:“母妃息怒。这叶迁也是奉命行事,您想啊,要是王爷回来看到钱侧妃冻成了雪人,定然要发落叶迁。叶迁是军人,他唯军命是从。这也不能怪叶迁,他自小就是这般执拗,也只听王爷的话。” “难道辰儿回来还敢跟本宫发火不成” “只是我听闻他最近甚是宠这位钱侧妃,正是宠爱有加的时候,若是把她冻病了,王爷怕是要怪母妃您的。” 柳太妃嗤之以鼻,“不就是跪几个时辰罢了。” 裴语馨在心中苦笑,这位太妃还是真是不识人间烟火,正值寒冬腊月,西北又极是苦寒,谁能在雪地里跪几个时辰而毫发无伤。 “母妃,天气寒冷,她又累了一夜,别说几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都熬不住。我听说,她都失去知觉了,冻成了冰雕,也不知道现下如何了。”裴语馨照实把话说了,“母妃若是不喜欢她,不必理会便是了。侧妃是钱家的嫡长女,虽然在王府是侧妃,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钱大人又是睚眦必报之人,若是让他知道我们这般为难他的女儿,以后柳家的人与他在朝堂上想必不好相见。母妃也不想因此而拖累柳家,让钱忠英寻了错处。” 这是柳太妃不愿承认的事实,她的娘家如今在朝堂上并不风光,自先帝驾崩后,今上对柳家多方打压,原在中枢的柳家子孙已被派往各地任职,势力分散。可惜她在京中时因自恃先帝的宠爱,而未培植党羽,而致先帝故去后,她无人可用,也没人愿意听命于她。现如今,她想为娘家兄弟子孙奔走,都有心无力。 树倒猢狲散,她身份尊贵,却无人相护,只能远走他乡,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凉。 “母妃,您就别再为难她了,您也不想王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裴语馨好言相劝,说得嘴皮子都要干了,“你想啊,侧妃近几日与王爷恩爱有加,说不定已经怀了王爷的骨肉也说不定,你不是一直都劝着抱孙子吗” 柳太妃脸色稍霁,“她要是能为辰儿生下一儿半女,本宫也就安心了。可是她那张脸,让本宫放心不下啊” “侧妃是长得极美,生出来的孩子必也会极是出众的。” 柳太妃苦笑,“但愿吧。” “母妃,我刚炖好的冰糖燕窝,您趁热用一些,这西北天干地燥,当要仔细保养。” “还是馨儿你贴心。”柳太妃的怒火渐渐平息,“就是性子太过寡淡,到了西北这些年,也不见辰儿与你亲昵。” “是馨儿福薄,怨不得别人。” 柳太妃也知道她的性子向来如此,世家出身的女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傲气,她刚入宫的时候,也是看先帝甚不顺眼,这裴语馨的性子与她极像,也甚得她的疼惜。 “还是你通情达理,那本宫就不跟她计较了。” “母妃圣明。” 然而,钱若水却病得极是凶险。她本就一夜未眠,被演武场的寒风吹了一夜,纵然她处于全身的运动之中,也经不起几个时辰寒风大雪的侵袭。硬撑着击完九九八十一下的战鼓,肿胀的腿已到了临界点,连走路都成了问题,需要叶迁抱上马车。 她迈着蹒跚的步伐从门口走到横刀阁,已经是她最后的力气,她只想找一张温暖的大床,把自己埋进去,不分白天黑夜地睡下去。可偏偏遇到了太妃刁难。 她不想和太妃做过多的口舌之争,因为那些都没有意义。她是君,而她是臣,她不能忤逆太妃。而于家而言,太妃是长辈,她只是杜恪辰的侧室,更不能有半分逾界。所以,在太妃刁难她的时候,她只能俯首认命。她只希望太妃能看在她态度诚恳的份上,尽快免了她的处罚。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身处深宫,无忧无虑的太妃,并不知道这一场天寒地冻于普通人已是酷刑,更不用说是钱若水这般消耗一空的女子。 若是叶迁晚到半个时辰,只怕钱若水这条命就直接交代了。杜恪辰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热水一盆又一盆地送进横刀阁,最后索性把厨房烧水的柴火也搬了进去。 “今夜若是不能退烧,活不过明天晚上了。” 这是申大夫对叶迁下达的病危通知,“去禀告王爷吧。” “王爷去了肃州,今夜怕是回不来的。”叶迁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还好好的,她明明还好好的,不就是冷了一些。” “侧妃到凉州的这半年,几经损耗,看似健康,实则千疮百孔,经不起任何的折腾,更不用说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一夜未眠,她的腿已经虚肿成这样了,你觉得在雪地里冻着会消肿不成”申大夫也是痛心,好好的一个姑娘,偏偏被虐待至此,这要是钱若水的母亲在世,该是如何地痛心。 “我去找太妃。”叶迁抹去泪水,持刀跑了出去。 申大夫心中大惊,“快把他拦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侧妃熬不过明日了 叶迁又再次冲进恒春院,仍是一身的铁甲未除,寒意逼人,手握长尺银光闪闪,吓得柳太妃失了心魂,怔怔地看着这个昂藏七尺的青年,眼眶微红,下颌因为强忍着愤怒而微微颤抖。 她大怒,“叶迁,这要是反了不成” 岂料,叶迁扔了手中的长刀,扑通一声撩袍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含哭腔:“求太妃饶了侧妃,侧妃也是为了镇西军才出此下策,她虽不是祭司,却愿意为了祭礼彻夜不眠地练习。此心此情,末将与镇西军将士都大为感动。试问,太妃该罚的人,不应该是在一个月前就该向宫中发函的王妃吗难道她一句忘了,就可以抹去她所有的过错,而让替她收拾残局的钱侧妃受太妃您的责罚吗” “你这是在指责本宫处事不公”柳太妃皱眉,她是看着叶迁长大的,叶迁从小就听话,从不敢忤逆半句,交给他的差事,他总是办事极好,又不会像其他人那般邀功请赏,深得她和杜恪辰的喜爱,一直带在身边。从情感上来说,叶迁是杜恪辰带大的,亦兄亦父,从未把他当下属来看。可他的身世来历不明,也只能在杜恪辰身边当一个高阶将领,当他的得力助手。是以,柳太妃同样对他抱有强烈的期待,期待这个战场上的遗孤,能成为杜恪辰不可多得的助力。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这个世道,朋友可以背叛,亲人可以反目,情人也可以敌人,为名为利,谁都可以背叛。想要培植自己的亲信谈何容易,管易与杜恪辰自幼相识,生死相随,而鲁国公府听命于君上,总会有一天面临两难抉择。 唯有叶迁,被柳太妃寄于厚望。将来或有一日,杜恪辰面临生死存亡,叶迁会为他力敌到底。 可被她一直看中的孩子,却为了一个钱若水,跟她当面叫板,忤逆主上,指责主母,柳太妃不禁思绪纷乱,气息难平。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以事论事,而太妃是否公允,太妃心中自然是有数的,末将怎敢枉加指责。” 柳太妃从来都不知道,叶迁如此能说会道。 “可本宫既已罚她,你又意欲何为”不管她是否公允,事情已经做下,难不成还要她向钱若水赔礼道歉不成。 “大夫说,侧妃熬不过明日了” 柳太妃大惊,裴语馨也不禁动容,望着堂下跪地的男子,深深地蹙起了眉。事情变得复杂了,若是钱若水因此而发生意外,太妃和王爷的关系也会发生变化,到那时她夹在二人中间,不免又要被派去服侍杜恪辰。好不容易来了一个钱若水颇得杜恪辰的欢心,偏偏这府中好多人都对她憎恨莫名。这让裴语馨甚是费解,难道除了钱忠英与镇西军的故旧,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忽略的吗 “还未到明日,你现下在这里求本宫又是要做什么” 叶迁又是一记重磕,“末将只求太妃不要再为难侧妃,让她安安静静地养病。末将未将太妃允许,私自将侧妃从雪中带回,请了大夫医治。末将抗命在前,也请太妃恕罪。倘若侧妃明日还在人间,末将自会向太妃领罪,还请太妃在明日之前,不要为难横刀阁的一干人等。” 柳太妃终于明白了叶迁的用意,他不怕抗旨,他不怕维护钱若水,他只怕再生枝节,伤了钱若水的性命。这般以命相护的拳拳之心,让柳太妃甚是动容。 “为了一个女子” 叶迁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末将是为了王爷之命,请太妃不要曲解末将的意思。末将受王爷所托,保护钱侧妃。因钱侧妃之前曾受人刺杀,生命垂危,为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王爷才将侧妃的性命交到末将手中。眼下,钱侧妃如同冰雕,下半身已经僵硬麻木,奄奄一息。您让末将如何面对即将归来的王爷,如何说明这是末将的失职,才致侧妃于危难。倘若侧妃救得回来,这件事便当没有发生过,王爷不会知道太妃对侧妃做过什么。” 柳太妃越听越气。“你以为本宫怕了不成” “末将是为了太妃和王爷。王爷这些年来从未对谁恩宠有加,这是自王爷成婚后,第一个用心之人,其意义非比寻常。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太妃比末将清楚。” “原来你是来警告本宫的,真是养得一条好狗。”柳太妃怎么不明白叶迁话中的威胁,可她同样也明白,杜恪辰自小与她并不亲近,这也是她自己造成的。这些年看似相处和睦,可此中的悲凄只有她自己知道。 “本宫答应你,不再为难她。” “谢太妃。” 叶迁收刀站起,大步流星离开了恒春院,留下一抹无法驱散的彻骨寒意。 “母妃”裴语馨这才低声轻唤,递给柳太妃一杯热茶,“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柳太妃接过茶却没喝,捧在手心取暖,“她真的对辰儿如此重要” 裴语馨温婉一笑,“这不是很好吗王爷终于有了喜欢之人。” “喜欢之人呵呵,呵呵,呵呵” 夏辞西在府外听闻钱若水病了,心急如焚。可杜恪辰带兵去了肃州,今夜不会回来,而管易也还在土门关,他不能随意上门要见王府的女眷。他和钱若水的关系已经引起诸多的猜测,如今太妃回来,寻了错处便要罚她,若是他再上门,岂不是亲自给太妃送了罚戒钱若水的借口。 他离京前,钱忠英再三叮嘱,要小心这位柳太妃。当年,她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却对这个儿子并不是十分的亲近,并不是母凭子贵而受宠于六宫。受先帝宠爱的她,行事非常随性,常常以自己的喜好而任性妄为,不按常理出牌。而她又有太妃之尊,整个厉王府莫不以她为尊。而让钱忠英想不过的是,杜恪辰母子并不十分亲近,可这些年反倒生出了相依为命之感,杜恪辰可谓是对这个母亲言听计从。而当中发生过什么,无人知道。 夏辞西急得是焦头额烂,他这几日正准备回洛阳,可是钱若水却在这时病了,这霍青遥又不在凉州,他本就是让她到此与钱若水相伴,为他传递消息,可她却偏偏要去土门关。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以前一直粘着他,他走到哪都跟到哪,就算是赶也赶不走,就像是沾在手上的麦芽糖。 他也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展翅高飞,只是她才刚过笄年而已。 “大当家的,吃饭了。”阿松见他茶饭不思,特地煮了霍青遥离开前送来的馄饨。 夏辞西闻着那味道还算不错,勉强吃了一个,刚吃进嘴里便吐了出来,“你想咸死我啊盐不要钱的吗” 阿松不解地说:“这是霍二掌柜亲手包的,您吃过还说好吃的。” 夏辞西愣了一下,“那是你放太多盐了。” 阿松对天发誓,他什么都没放,只放了水。可是他不敢说,说什么都是错,只有霍二掌柜永远是对的。 夏辞西又看了他一眼,从上到下,目光极是挑剔,“你,去换身衣裳,到厉王府去,就说你是申大夫医馆的学徒,见你家相公多时未归,特地来问问。” 阿松当即明白,“那我先去医馆蹭一身药草味。” “快去快回。” 钱若水没想到她这副身体像林妹妹似的,不是受伤就是病了,真枉费她前世二十六年都没有过头疼脑热,身体壮得跟头牛似的,有时候就是想装病不想出任务都难。可偏偏到了西北,不是受伤就是生病,整日病怏怏的。若是说前一次是她故意为之,这一次却完全是没有防备。 她把这一切归咎于太累了,累得她神智不清,累得她动弹不得,累得她被冻成了雪人也不自知。 她不知道此时的她有多凶险,因为她已经失去了知觉,如同一具冰雕般僵硬躺在榻上,呼吸轻浅。 申大夫让夏菊和银翘用药酒在钱若水的腿上用力搓,手劲不可以太大,防止把她的皮肤搓破,造成冻疮不易痊愈。接着,他又让人在她的榻下置了火盆,身边放着可以找到的所有手炉,让她一直保持在恒温的状态。为了避嫌,申大夫只能在外间指挥,不能到寝室查看,所以他并不知道进展,只能由两位嬷嬷进出时为他带来最新的进展。可他也知道,让两个侍婢为钱若水搓药酒是很有难度的,毕竟丫头们手劲不足,搓上半个时辰已是极致,可申大夫却要求她们不能停,倘若停了下来,可能她的腿就废了。 也不是说王府就没有侍婢可以帮忙,只是叶迁谁也不让进来,就怕有人从中对钱若水不利。 申大夫急得是团团转,不断在屋内走来走去。 “不行,你再不找人来帮忙,侧妃要是没了,你自己去跟王爷交代。”申大夫不是怕杜恪辰,他是怕夏辞西。可这两个人都不是善茬,哪一个都不能得罪。 叶迁挽了袖子,“我来” 申大夫彻底傻眼了,“你是男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我要亲眼见证他的寸步未离 “男的怎么了我手劲大,力量足,可以和夏菊和银翘轮换。”叶迁并不以为然,吩咐王府的侍卫守住横刀阁,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我是军人,生死存亡之际,哪来这么多的忌讳,只要能救她的命,什么事我都能做。日后若是王爷怪罪起来,由我一人承担,先生不必挂怀。” 申大夫都要哭了,“男女受授不亲。” “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或者她不会死,却要面临失去双腿的痛苦。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是没了腿,她还如何策马驰聘,如何力敌我镇西军的一众将士。”叶迁把门关紧了,“此处只有你我还有夏菊、银翘,以及两个嬷嬷,你们都不说,我也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先生以为,是她的命重要,还是这些繁文缛节更为重要” 申大夫左右为难,看着叶迁一脸的认真,他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他从钱若水进府之后,一直频繁出入,对叶迁也算是熟识。在他的印象中,叶迁是一个恪尽职守的好侍卫,他话虽不多,可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让人很塌实。他对钱若水的好,有目共睹,而也是这份好,却让申大夫感到不安。这似乎已经超越了一个侍卫对主上的职责和义务。 可眼下,申大夫也是无计可施,束手无策,只能让叶迁进了内室。 夜深,万家灯火已熄,厉王府内万籁寂静,横刀阁内却是灯火通明,无人敢入眠。 而同样没有入睡的还有南院的萧云卿,她一直在等,等钱若水死去的消息。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罚跪,就能把她弄死,枉费她费尽心思欲置她于死地,可得到的结果只是她与杜恪辰更加的亲密。在萧云卿看来,钱若水不就是仗着一张脸才能横行无忌。 三年了,她在厉王府三年了,杜恪辰从来没有带她出府过,也不曾让她留在横刀阁。她就是厉王府的一个摆设,一个名为王妃的摆设。可她从十四岁第一眼见到鲜衣怒马进城的杜恪辰时,便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他。她费尽心思才来到西北,怎么能将一切拱手相让。 去打探消息的阿晴刚一进门,萧云卿便迫不及待地追问:“死了” 阿晴摇头,“叶迁也进去了,可能情况不太好了。” “他进去做什么他一个外男,怎么能进侧妃的寝室,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叶迁这也越来越没规矩了。” “太妃也这么说他,可他说是奉王爷之命,谁也无可奈何。” “你确定王爷今夜不回来吗” “奴婢确定。” 萧云卿露出阴冷的笑容,“就算钱若水救得回来,我也要让她不能翻身。你盯紧一点,不能让叶迁出了横刀阁,只要有他整夜留在横刀阁,我就能置钱若水于死地。” 横刀阁中蔓延着药酒呛鼻的气息,混杂着正在熬煮的药草,似乎又回到钱若水被刺中刀的日子。自从钱若水到了凉州之后,申大夫觉得自己肯定要短了阳寿,这些所谓的内宅阴私,他只听说过,可这些日子以来却真真切切地看了个通透。 避居偏远的厉王府中尚且如此,而在京城的官宦权势之家,只怕更是龌龊。他不知道个中厉害,可他若是有这样的女儿,就算是低嫁,也不会让她受这份委屈。 申大夫在门外叹气,“好了,差不多了,不用再搓了。” “真的够了吗”叶迁心有存疑,“她身上还是冷的。” “够了,再搓下去就要坏死了。”申大夫知他救人心切,可她被冻了三个时辰,又岂是一时半会能回暖,“都先出来歇歇吧。” 夏菊和银翘满头大汗地出来,浑身绵软无力,各自找了软垫靠着,双手因搓了药酒而发红。 叶迁依依不舍地望着房中之人,又折了回去,“你们休息吧,我守着她。” “叶将军,这不太妥当吧”申大夫当即把夏菊和银翘叫起来,“你们去里面歇,不能留叶将军和侧妃。” 夏菊和银翘只能起身,围在钱若水榻前,半步不敢离开。 “叶将军还是出去吧,这里有我和夏菊。”银翘也觉得不妥,不管王爷在不在府内,叶迁始终不方便进来,可他进来了,还帮了忙,这些事情他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可到底于礼不符。她们身为侍婢有提醒之责,以免被人抓了把柄,伤及钱若水。 夏菊见他不动,又说:“是啊,叶将军,我们会照顾好小姐的,银翘也有些医术,正要为小姐施针,将军不适合留下。” 银翘忙点头,对门外的申大夫大声说道:“申大夫,我想给小姐施针。” “哦,好,我去准备。” 有了申大夫的首肯,叶迁只能从里间退了出去,“她一醒来要立刻通知我。” 正当银翘准备施针,横刀阁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叶迁眉心微微一蹙,心想在这个时候敢闯横刀阁的人也没有旁人了。如今王爷不在府中,太妃又答应过他不再过问,那便只剩下萧云卿一人能在此时发难。 叶迁正了衣冠,手中握刀,打开门迎接寒风的呼啸。 横刀阁外,叶迁调派的侍卫站在一排,把进院的路封死,没有叶迁的命令,就算是苍蝇也进不来。即便他们面对的是萧云卿,也是唯叶迁之命是从。这就是镇西军的军令如山。 萧云卿前来,叶迁不能不露面,恭敬地揖了一礼,“见过王妃,不知王妃深夜到此,有何吩咐” “你还知道我是王妃,府中发生如此大的事情,你竟然没有知会于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王妃吗”萧云卿没有想进来的意思,与叶迁隔着人墙便率先发难,“钱侧妃若是没命了,你拿什么跟王爷解释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可是本妃担不起。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厉王府,本妃不说你心里也明白,钱侧妃若是死了,京里如何交代你想过没有当然,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京里只会说本妃驭下无方,管理内宅失当。” “快叫他们让开,本妃要亲自过问。”萧云卿当了三年的王妃,气势还是有的,“就算你让太妃不再过问,可你想过你真的能处理好此事,保住钱侧妃的命吗” 叶迁不语,他若是把萧云卿放进来,才是真的要了钱若水的命。她是有备而来,这大半夜的,她还能找到大夫赶来,显然是之前便请进府的。 “王妃,恕末将不能从命。王爷曾经有言在先,他与钱侧妃住在横刀阁,不允许任何人进院,就是怕有人伤及钱侧妃的性命。而王妃也该知道,钱侧妃的性命之重要,府中无人能及,就算是王妃想以命偿命,也要钱大人肯才行。在此,不说朝堂纠葛,只说王爷之命。王爷给末将的命令,末将必然遵从,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所例外。王妃尚不能自由进出横刀阁,更何况是王妃带来的人。”叶迁寸步不让,就算得罪王府所有的人,他也不允许钱若水有任何的差池。 “你是说本妃要害她不成”萧云卿冷笑,“太妃不懂事由来已久,府中都晦莫如深,无人敢言。可她到底是伤了钱侧妃,若是王爷回来知道,只怕是母子二人要势而水火。你可有为王爷想过” “王妃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今夜谁也进不了横刀阁。”叶迁的态度强硬,不会因为萧云卿的几句话而改变,“一切只等钱侧妃醒来再行定守。” “若是她今夜醒不了呢若是她死了呢” 叶迁迟疑了片刻,“她,她不会死。” “你能保证她不会死吗” 叶迁语塞。 “你不能,连里面的大夫都保证不了,你拿什么保证。”萧云卿咄咄逼人,“除非你一直在里面不出来,否则这个横刀阁,本妃是闯定了。为了厉王府上下的安危,本妃不会任由你胡作非为。阿晴,给本妃取火盆来,本妃就在这等着,哪里也不去。” 于是,萧云卿裹着狐裘在横刀阁外烤火,叶迁吩咐侍卫守门,他转身进了屋。 “王妃,何必多此一举呢就算我们不来,叶迁也不一定会离开。” 雪虽停了,可天冷得遇水成冰,在室内都要烤着火盆才能保暖,更何况是站在四处通透的地方。 “可我要亲眼见证他的寸步未离,才能让叶迁没有反驳的余地。他对杜恪辰最是忠诚,必然会据实以告。”萧云卿冷冷地笑了起来,“你我在此熬了一夜便是,再叫人拿几个火盆来。” 天亮了,抬眼望去仍是白茫茫的一片,横刀阁内悄无声息,不知钱若水是生是死。但是这不是萧云卿关心的。 萧云卿在门外等了一夜,朝阿晴使了个眼色,“太妃醒了吗” “刚醒,嬷嬷们正在伺候更衣,裴侧妃已经在恒春院外等着请安了。” “她最近倒是勤快,可王爷并不喜欢她,甚至是远离她,并不足为惧。”萧云卿扶了扶云鬓,“走吧,该是哭诉的时候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我听说她根本没病 不对,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叶迁说不上来。 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病人是这样的,在昏迷的时候还能打呼磨牙,还说梦话,手舞足蹈的样子,就像是诈尸还魂一般。 叶迁被吓到了,把正在外间打瞌睡的申大夫叫醒。申大夫睡意正酣,很不高兴被人吵醒,换了个姿势接着睡。叶迁怒了,把他整个人提起来,丢到地上。 申大夫瞬间清醒,“怎么了” “侧妃她” “醒了吧”申大夫打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望了望窗外的明亮天色,“也该醒了。” 叶迁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自己去看看。” 申大夫站起来,拍拍叶迁的肩膀,“没什么大事,她就是睡着了,好好睡一觉就是了,要是没醒,就让她接着她,别再折腾她了。” 叶迁的脸煞白,“你骗我” 他看护了一整夜,就怕钱若水有个好歹,可到头来却是一场闹剧。 “老朽不这么说,有可能换来这一夜的平静吗你会因为钱侧妃太累而据理力争吗在王爷不在府中的情况下,老朽不得不出此下策。如此一来,你擅自把侧妃抱进屋中的行为,也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也能让侧妃免于责罚,并得到一夜的安眠。”申大夫大功告成,也算是功德一件,他从药壶中倒出一碗浓稠的姜汤,“给侧妃喝下。” 叶迁这才发现申大夫熬了一整夜的药,一口也没钱若水送进去过,他当时还以为是怕她喝不下去,原来是怕搅了她的安眠。 可为何却要揉搓她的腿呢就不怕吵醒她吗 申大夫似乎看出他的疑问,“她的腿确实是冻僵了,可老朽不是让你们轻点搓吗” 叶迁嘴角抽搐,“你” 他气得拂袖而去,还不忘把那碗姜汤带走,临了还把内间的门用力关上。 可钱若水依旧在沉睡,因为榻下的火盆放得太多,她把被褥都踢了,整个人呈一个“大”字横陈在榻上。 夏菊和银翘得知此事后,神色如常,把多余的火盆都撤下,把暖炉的火烧旺,接着又给钱若水换了脚边的汤婆子,而后两个人携手走出内间,顺便也把叶迁带了出来。 从昨夜钱若水开始说梦话的时候,她二人便觉得不对劲了,接着她又开始磨牙,夏菊完全可以确定她家小姐是累极睡死了,而申大夫虽说一再强调她的病情危急,可却没有用药,也不施针看诊,银翘要施针的时候,申大夫却说不用了。种种迹象来看,都无法证明钱若水真的病危,可能只是申大夫故意为之。再想想钱若水以往的作派,她心中明白了几分。 这时,秦嬷嬷送来早食,辛苦一夜的侍婢把饭吃了,而叶迁在一旁看着,看着申大夫和两个侍婢各自把一大粥吃进肚子里,一点都不紧急的样子,他的心情更是郁闷。 “你不吃点”申大夫抬头问他。 叶迁撇撇嘴,“没胃口。” “你昨天一天没吃,怎么会不饿来我看看,是不是病了。” 叶迁冷哼,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是饿了,想想他从昨日一早参加祭礼之后,送钱若水回府,连停下来歇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吃饭了。 夏菊放下碗筷,“你还是吃点吧,小姐不知道要睡到几时。” “她熬上一个通宵,要睡上一整天,这才睡了一夜而已。”银翘附和,“而且她不是熬完通宵便睡了,还跪了那么久。不过也应该会很快,她会饿。” “也是,小姐饿了也会醒” 正说着,内间的门打开了,钱若水披头散发地走出来,寻着饭香的方向走过去,四下看了看,双眼迷茫而又精准地找到她可以吃的东西,然后捧着叶迁没吃的那碗粥,就着碗边便喝了起来,滋溜滋溜的声音极大,半点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银翘和夏菊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剩申大夫和叶迁瞪大眼睛,这还是平日里那个高冷的钱侧妃吗 “申大夫,你说她洗漱了吗这就开始吃东西。”叶迁一脸的嫌弃,他好像还看见她眼角还有没抹掉的眼屎。 申大夫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夏菊和银翘都在这里,她怎么可能洗漱。” 可钱若水却一句也没听到,很快把一碗粥解决掉,吧唧吧唧嘴,又走回内间,扑通一声倒在榻上,须臾间已然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又睡死过去。 叶迁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发出无可奈何的笑声,可眼中的温柔宠溺不加掩饰地流淌出来。 柳太妃已经梳洗过了,簪花的堕马髻显得格外娇媚,先帝故去五年,她不过刚过四十,加上保养得当,看起来和多年沙场征战的厉王就像是姐弟。 “你的手真巧。”柳太妃很满意裴语馨给她梳的发髻,离家理佛的这些日子,也都是裴语馨在伺候她,对这个侧妃,她还是满意的,出身比萧云卿好,人也长得精致,只是她太寡言少语,与世无争。 “是太妃人美,梳什么发式都好看。”裴语馨有时候爱说好话,把太妃哄开心了,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就你嘴甜。”柳太妃牵着她的手推门出去,“今日雪停了,等吃过早食,陪本宫出去散散心。” 裴语馨微微福身,“儿臣遵旨。” “这凉州城虽是边陲重镇,可比不上京城的繁华。”柳太妃毕竟是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贪恋华的世家千金,对这里的生活并不是太习惯,“尤其是这北风,能把人的脸给刮出伤痕来。” “我那还有些春回大地,我让小四回去取过来。”裴语馨唤过侍婢小四,叮嘱她几句。 柳太妃每年都有御品定制,可那些皇商造出的东西,都不得她的心意,这次理佛时用过裴语馨带的春回大地后,赞不绝口。没想到裴语馨竟上心了,果然是个可心的人儿。柳太妃现下看她是越来越喜欢,样样都好,就是不讨杜恪辰喜欢。 郑嬷嬷从院外进来,“启禀太妃,王妃在门外候着。” 柳太妃微微蹙眉,“她不是禁足吗出来做什么” “王妃说有事请示太妃定夺。” “把她叫进来吧。”柳太妃对萧云卿唯一的不满就是小家子气,像她这种寒门出身的女子,总是少了几分通透大气,虽然她端着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可总归是不大气。 萧云卿形容憔悴地走进来,跪地行大礼,“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行此大礼。”柳太妃扬眉冷笑,这估计又是有什么事情要告状了。 萧云卿却不起来,跪坐原处,神情凄楚。 柳太妃只好问:“发生何事了” “儿臣听闻钱侧妃病了,前去探视,可是被叶迁给拦在横刀阁外。儿臣站了一夜,叶迁都没让儿臣进去。眼下王爷不在府中,儿臣虽被禁足,可也是当家主母,遇到这种事情自然要出面过问。无论钱侧妃如今是否当宠,她都是厉王府的人,儿臣都有义务关心她的安危,何况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萧云卿语气悲切,表面上是在哭诉自己的失职,而却把叶迁当夜一直在横刀阁中的消息透露了出来。 裴语馨听得明白,柳太妃自然也能听出来。 “你是说叶迁昨夜没有离开过横刀阁”柳太妃听出来了重点,并且上钩了。之前她已经对叶迁的忤逆产生了不满,但叶迁以军命为由,让她无从发落。可叶迁以侍卫之名,整夜都不曾离开过横刀阁,这就不是侍卫之实了。 萧云卿点头,“儿臣昨夜怕钱侧妃发生意外,在外面守了一夜。” “这府里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连王妃都敢如此对待。” 萧云卿叹了声气:“事急从权,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母妃莫要见怪。只是儿臣担心钱侧妃的安危,眼下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夫没走留在府中也就算了,他一个侍卫居然登堂入室,这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辰儿就是如此驭下的吗”太妃震怒,“当然顶撞本宫已是罪不可恕,本宫念他护主心切,可他却是如此不知好歹,他以为这钱氏是他的人不成” 裴语馨心中一惊,坏了规矩事小,这深究下去怕是要关乎钱若水的声誉和清白了。皇家最要脸面,经不起半分的质疑,何况萧云卿有意要落井下石,坐实钱若水与叶迁的关系,她便更是会多方佐证。如此一来,就算钱若水和叶迁只是泛泛,也会是有口难辩。当然,这些都取决于叶迁的态度。 裴语馨只能说,自她回府之后所见所闻,叶迁对这位钱若水的关心已然超过了主仆。 “太妃息怒,我想叶迁也是护主心切罢了,毕竟钱氏是王爷看重的人,他一个侍卫统领没有尽到护卫之责,而令钱氏丧命的话,那他如何跟王爷交代”裴语馨轻声安抚柳太妃,“眼下钱氏还没醒,他守在横刀阁也实属平常。” 萧云卿冷冷地横了她一眼,“妹妹只怕是不知道吧,我听说她根本没病。”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叶迁的心事 柳太妃一听此言,脸色阴沉,眸光翻涌,山雨欲来,“走,随本宫去看看钱氏。” 萧云卿缓缓起身,走到太妃身边,好言相劝:“母妃还是别去,钱氏应该是怕再被母妃责罚,才会出此下策。这大冷的天,谁愿意在冰天雪地跪着,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柳太妃越听越气:“她要是不愿意跪,她可以说,为何要骗本宫本宫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吗,她何须如此下作。” 萧云卿微微一笑,“她刚到王府的时候,敏儿贪玩,在她水里放了痒痒粉,她似乎对药粉过敏,足足昏迷了好些天,一副快要气绝而亡的样子。从那之后,她的饮食起居都由她的陪嫁婆子和侍婢照料。谁也没有想过,不就是一个痒痒粉,她却真的是病成那样。她身份特殊,若是一到王府便死了,对京里也不好交代。王爷便对她更好了一些,免得再生枝节。” “怪不得敏儿会被赶出去”柳太妃替高敏鸣不平,那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平日就是爱玩爱闹,都是孩子心性,哪会真的伤她,也不知道这钱氏是真的过敏还是装病,总之她不在府中,这一次已然尘埃落定。可她现下回来了,哪里容得下她这般放肆。 “辰儿也是不容易,为了不被京上责问,不得罪钱忠英,还要委屈求全对这个女人好。好歹也是亲王衔,掌着西北四十万的大军,怎么能如此迂尊降贵。本宫还在想,辰儿一生铁血,哪里会对女人如此哄着惯着,原来竟是这个道理。蛰伏西北数年,都道辰儿是个软柿子吗”柳太妃实是痛心疾首,她和杜恪辰的母子感情虽然不是太亲近,但他从不曾不通。然而,自古忠义难两全,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人命关天,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钱若水受尽折磨而无动于衷。 “这似乎不是你该管的事。” 楚瑜笑了,凉薄至斯的笑意,宛如地下的积雪,“倘若钱侧妃是皇帝的细作,那你如此袒护她,这是不是也算是抗命不遵王爷被她的美色迷了心窍,可是你没有。你应该明白,我今日的指控,并非没有依据。她是一个音盲,可她却说要跟我学琴,几次三番来找我,不就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想要与我取得联系吗” “这次就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王爷不杀你,是因为你有用处,但并不表示你可以随意乱咬人,看到哪个不顺眼的人,你就要说那人也是细作,要置她于死地。”叶迁的话多了起来,和他平日的寡言少语判若两人,“你不要再做不切实际的梦了,王爷不可能喜欢你,也不会原谅你所做的一切。侧妃现下得宠,她得到你不能得到的一切,所以你想杀她,你想尽办法污蔑她。你以为你会得逞吗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楚瑜诧异地看着他,“我从来都不知道,叶统领的口才这么好。可是等王爷回来的时候,我倒想看看,你如何解释你顶撞太妃,无视尊长。” “这也是我的职责,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有一个奇怪而可怕的念头从楚瑜的脑海划过,她还来不及抓住,已经被自己的念头骇到。她紧紧地蹙眉,“叶统领明知侧妃有可能是皇上的细作,却又如此维护,比我这个真正的细作还要上心,不得不让我猜疑,叶统领和钱若水是同伙了。” 叶迁深深地看她:“你想多了。我自幼是王爷带上的,厉王府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此说来,叶统领对钱侧妃如此关心,便只剩一个原因。”楚瑜勾唇,终又绕回原处,“叶统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既然种种推断都不成立,那么只剩下的唯一一个解释,就是你喜欢她。” 叶迁终于有了一丝细碎的表情,眉心极轻地蹙起,风扬起他的大氅,勾勒出他笔直的身材,他就像是一把随时出鞘的刀,锋利无比。 “你不过是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对我进行评判。太妃让你过来,不就是想确认钱侧妃是否真的生命垂危。我让你进去便是,你不得如此污蔑我,污蔑侧妃。” “不,叶统领,我只是同情你,爱上不该爱的人,注定是终生的遗憾。不过,你还有机会。她是皇帝的细作的话,她一定会想办法离开这里,到时候你跟她一起离开便可以长相厮守,双宿双栖。你既然喜欢她,便不把这层身份戳穿,让她能够离开厉王府。我想她也不一定是真心喜欢王爷的,那么相对于我,你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楚瑜攻心为上,以己度人,她在感情上已经注定是一个失败者,她有绝对的资格对叶迁以过来人的姿态指点他的人生,“王爷不在,而她又备受折磨,肯定对太妃心存不满,正是你带着她离开最好的机会。” 叶迁眸子微眯,藏于大氅内的手已经扼住楚瑜纤细的脖子,那粗砺的大掌上青筋暴起,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她一命呜呼,“我随时都能除掉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楚瑜脸色涨红,不断地咳嗽喘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迁的手如捍铁一般,“你要是敢伤她一分一毫,我一定会杀了你。不要以为你拥有免死金牌,我就奈何不了你。你以为你死不了,就能满口谎言吗我若是死了你,你觉得皇上敢在这个时候主动挑起与厉王府的战争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试探 “他手中并不无实际兵权,虽然皇后的母家齐国公祁雄手握征北军二十万众,可是祁雄并不受他的控制,他手中除了十万禁军还有什么况且你不会不知道这禁军统领陆机也是出身镇西军,陆家虽然效忠于今上,可是陆机的忠心却难测。今上没有能力和镇西军相抗衡,所以你的生死也就无足轻重。不要以为自己很重要,在王爷眼中,不让你死是因为你还有用处,而对于你的主子,你没有想像中的重要。” “所以,乖乖地诊完脉回去,告诉太妃你该说的话,不要让我动手结束你的生命,那么你的下场会很惨。” 叶迁松开钳制她的手,嫌弃地在大氅上蹭了蹭,目光扫视周遭,他方才似乎看到一抹珠钗的光芒闪过,可扫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也有可能是雪后初霁的天气,阳光耀目。 楚瑜进屋请脉,钱若水看着她直皱眉头,很坦然地拒绝她:“我不想让你把脉。” “奴婢奉太妃之命。”有叶迁在身后,楚瑜不敢轻举妄动,“还请侧妃保重身体。” 钱若水侧头想了一下,“你想怎么回复太妃是你的事,我是安然无恙,还是病入膏肓,还不都是你一个句的事吗你既已看到我毫发无伤,想必也不会为我隐瞒,我又何须装模作样。” 楚瑜也不强求,继续道:“知道我为何会走出西院吗” 钱若水微微扬眉,她也正纳闷,这楚瑜是细作,已经不是秘密,为何太妃病发还让她医治,难道太妃不怕遭她的毒手吗 “因为太妃的病只有我能治。”楚瑜看了一眼叶迁,他只是静静地立在门边,一言不发,她便放心了,继续说:“这也是我不能死的原因。” 钱若水面色平静,终于明白过来,“如此说来,太妃的病也是因你而得的吧” 楚瑜一向知道她聪慧过人,被如此戳中她还是很无奈的,“那是蛊,只要太妃一动气,体力的蛊就会被催动。这也是我比你更重要的原因。不,应该是太妃比你更重要。像厉王这般英雄盖世之人,并不缺女人,而母亲只有一个。你就算是他的宠妃,可他能宠你一生一世吗然而,太妃为了守住西北的平静和镇西军,被种了蛊,这也是王爷最深的愧疚和遗憾。” 这一刻,钱若水也了解了,为何今上会如此放心让柳太妃和杜恪辰一同离京了,因为他还有后手。表面上,他和厉王兄友弟恭,还放柳太妃与他同赴封地,看似毫无介蒂。而实际上,他派楚瑜同行,说是治疗杜恪辰的腿伤,其实是对柳太妃种蛊,借此牵制杜恪辰,让他无法轻举妄动。虽说杜恪辰母子的关系并不融洽,但是但凡像杜恪辰这般有情有义的汉子,都舍不得让弱者代他受过。他宁愿面对血雨腥风,也不愿让自己的母亲成为工具。 “楚姑娘说得没错,太妃是王爷最重要的人,而我只是宠妃罢了,因为我也没想当他的母亲,你说是吧”钱若水眨着无辜的眸子,朝她耸了耸肩,“如果你是要告诉我这件事,那么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相比她的淡然,楚瑜不免有些沉不住气,“等王爷回来,知道你把太妃气得病发,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是难以调和的矛盾,男人只能夹在中间受夹板气。我是不知者无罪,难道他会因此而杀了我若是如此,我也配不起宠妃之名。”钱若水托着腮,并无半分不悦,“楚瑜,你一个失去双腿的细作,还能活在这世上,是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可你想过没有,一旦你失去这份价值,你的下场会是怎么样的就算你如何挑拨,我还是好好地活着。可是你呢王爷只是因为你能治疗太妃体内的蛊毒,而皇上呢,他真的放心把你留在王府,不怕你会背叛他吗事实上,你早有叛意,只是这府中还有很多别的细作,或者说还有能控制的人,所以你不敢妄动。你一旦以为我的细作,可是你对我不利的时候,有谁曾施以援手过吗一个如我般重要的细作,怎么可能随意因为你而暴露,并且无人搭救。你是不是想得简单了。而在此之后,能控制你的人,有没有再找过你”钱若水问得随意,似乎只是在闲聊,“没有吧” 从楚瑜的表情,钱若水已经知道了答案,“如果我和你是同伙,早就该有人警告你,不能碰我了,也会在你威胁到我的生命时,对你严加阻挠。可这些,似乎都没有吧” 钱若水很想知道这个接头人是谁,可是从楚瑜的表情来看,她似乎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的样子。这就太诡异了,一个潜伏在王府中,却连楚瑜都不知道的接头人,该会是如何可怖的存在。钱若水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就在杜恪辰的身边。 可又会是谁呢王赞叶迁他身边就只有这两个贴身不离的侍卫,至于府中其他的侍卫都是每个月与凉州大营换防,从不近杜恪辰的身。王赞的父亲就是镇西军的一员,早年丧母,他是随军长大,父亲战死后,他一直都没离开过镇西军。而叶迁就更不可能了,他是杜恪辰捡来的。 可钱若水真的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人。难道是离开的高敏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高敏的智商也太一般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至于楼解语,她已被关在西院,寸步难行。牙儿每旬都会向她汇报楼解语的近况,除了吃饱等死,什么事都没干,更别提和外界接触。 钱若水能想到的事情,楚瑜也能想到。她在厉王府的时间,比钱若水更长,对府中的一切也了解得更透彻。从钱若水的话中,楚瑜隐约找到一点蛛丝蚂迹,可那念头总是一闪而过,让她无从探究真相。 可能是因为想法太过惊悚,连楚瑜自己都不愿承认,这个人就是一直隐于暗处之人。 不可能,真的不可能,她真的很难相信,皇上对杜恪辰的恨意竟埋藏了如此之久。 楚瑜惶恐不安的表情,让钱若水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到点子上。 可是她究竟说了什么,让她如此惊恐,也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我在王府的处境和你也差不到哪去。”钱若水语气放缓,用眼角的余光默默打量楚瑜,“我被多方猜忌,连王爷对我的感情也不知是真是假,可能他也只是想接近我,试探我,一旦查到我是细作的证据,我也会像你一样。你是细作不假,可我一个明明不是细作的,却要遭受跟你一样的待遇。你觉得我和你有何区别我知道你喜欢王爷,可他丝毫不念及你对他的感情,连你的腿都废了。如此心狠之人,我如何能奢望他会待我真心实意只盼着,将来能得到善终。” 楚瑜不由地被她话语中的悲楚吸引,“他是一个会让人不由自主喜欢上的男人,更何况他待你不同旁人,你很难挣脱。” 钱若水苦笑,“可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呢一旦我交付真心,他会不会待我如初,还是弃我如草芥呢” 钱若水相信,楚瑜在府中一定还有内应,她还能把消息传递回京,就算那个隐于暗处的接头人不打算露面,但他也能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可他看到的毕竟不如楚瑜听到的,她会把她的真实想法传回京城。有了杜恪辰对她情根深种的证据,想必皇上让她到凉州的真正目的也会很快曝光。她也能变被动为主动,从中得到皇上与杜恪辰之间矛盾的真相,从而让钱忠英在朝堂上也能更为自在,不必处处受到掣肘。 “侧妃这是在向失败者炫耀吗”楚瑜冷笑,“明知我不能得到王爷,却向我处处卖弄,这似乎不是君子所为。” “你也可以把这当成卖弄,因为一个失败者,就是一个失败者,她就算再如何握有制胜的法宝,她都是失败者。”钱若水狠狠地踩她,踩得越狠,她在向皇上传递的消息中越会对她深恶痛绝,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你回去吧,我病或没病都是一样的。王爷想袒护我,自然能袒护。我和太妃孰轻孰重,也没有可比性。他不会得罪太妃,也不会弃我于不顾。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何这府中的人都对我特别的忌惮,为何他们会认为王爷一定会对我情有独钟呢这是我一直以为,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楚瑜也愣住了,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为何太妃、王妃甚至是管易都对她有着很强的防备之心,而府中的侧妃、侍妾又不只是钱若水一人而已。 不如钱若水所料,三日后,一封没有拆封的信函摆在了她的梳妆台上。信封上繁复的底纹都彰显着这个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她曾经在父亲的书房看过很多次,代表着不容抗拒的威仪。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离间杜管 离间杜管。 这是密函上的命令,言简意赅到令人心悸。 钱若水也是从夏辞西的口中,才知道管家对于杜恪辰寄于的厚望,而皇上似乎也按捺不住了。管易之于杜恪辰,可谓是生死相随,就像当初鲁国公之于先帝,亦是毫无保留。 可是要离间二人谈何容易。 她能不做吗似乎是不可能的。钱忠英的罪证还在皇上的御书房收着,随时都能拿出来置他于死地,置钱氏一门于死地。而她此行的目的,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至于管易此人,钱若水也是有些束手无策,他太聪明,太敏锐,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且毫无破绽。要说有,他策划刺杀她,也能算是一件。可杜恪辰不会相信,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此时,土门关依旧风雪交加,管易已经此地呆了近十日,还没有离开打算。他重新调整土门关的防御,让关外的闲杂人等无法轻易地自由出入,威胁关内百姓的安危,又对杜恪辰抢来的粮草做了新的规划,以取保土门关的守将能平稳过冬。 而他最担心的却是没有足够的御寒冬衣,就算粮食再足,也很难撑着这个冬天。然而,更让他感到棘手的却是霍青遥的到来,她数日前带着一批新赶制的冬衣来到这里,并且安之若素地住了下来,完全没有要走的架式。 霍青遥是钱若水的人,他赶不得也骂不得,又不想让她继续留下来。可霍青遥说了,他走的时候,她也会跟着走的,不会一直赖在土门关。 这简直就是赖定他的架式。 管易自在惯了,跟着杜恪辰南征北战,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怎知却从了霍青遥这个跟屁虫,让他无所适从起来。 “管易,快来尝尝我做的羊肉汤。” 门外,又传来霍青遥乍乍呼呼的声音,管易索性装睡,把笔搁在架上,趴在案几上不理会她。 霍青遥没有听到回答,直接踢开门进来了,因为手里捧着一碗刚出锅的羊肉汤,没有办法开门。 管易听得一阵头皮发麻,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的,是用脚开门的,也不知道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们是怎么被春风阁给骗了,买她家的胭脂水粉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可是好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 “快起来。”霍青遥把碗往案上一搁,几滴羊肉汤洒在他摊开的纸上,她默默看了一眼,“别装了,快起来吧。” 管易还是不起,俨然一副老子已经熟睡的样子。 “你纸上的墨迹未干,架上的笔还往下滴墨,已经快晕到你的衣袖了。” 管易倏地挺直背脊,眨着迷茫的眸子四下张望,特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好像也没沾到墨水,又被骗了。“天黑了” “没黑啊。”霍青遥一副奸计得逞的嘴脸,把他案上的纸都收了起来,羊肉汤往前一送,“快试试好不好吃” 管易嫌弃地看了一眼,“太油腻。” “你这大老爷们怕什么油大啊”霍青遥一脸的嫌弃,“你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感觉血太腥呢” “这能一样吗杀人是为了安宁,和羊汤有何关系。” “你说过的,杀那些盗贼是为了让百姓有饭吃。现下,盗贼已除,不吃羊汤你又要吃什么”霍青遥到达土门关的那日,正好遇到管易带着大队的人马倾巢出动,把那帮藏于狭谷的盗贼一网打尽,打得片甲不留,血染成了整个狭谷,连飘扬的大雪都掩盖不住那刺鼻的血腥味。 “可是那盗贼头子跑了,我如何能安然。”管易对那个盗贼的头目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可又想不起来。只感觉他是一个危险的人,现下不除掉他,将来必成祸患。是以,他瞒着杜恪辰带兵剿匪,这也是他特地留下来的原因之一。然而,还是没能把那人杀掉。 “他如今孤身一人,难成气候,你又何需挂怀。”霍青遥又推了推那碗羊汤,“就算是要找到他,你也要先吃饭。” 管易叹气,百般无奈地端起碗,抿了一口,“好咸。” 霍青遥总是下手太重,她自己是知道的,可每次做饭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觉得还要再加一点,结果每次都会太咸。可她还是依然故我,并不打算因此改变她的做饭方式。 “不好吃”霍青遥反问。 “你觉得呢”管易这几日来也习惯了她的做菜风格,还好她平日下厨的时间不多,蒋氏也不常让她帮厨,还没有到天怒人怨的地步,管易也就随她去了,谁让她是金主,给钱的都是大爷,何况她雪中送炭,这份恩情,管易不敢忘怀,就算她煮的东西再难吃,他也会吃下去的。至于口感嘛,就另当别论了。 霍青遥耸了耸肩,自顾自走到火盆边取暖,神情黯淡,“不好吃就算了,不要勉强。” 管易忍不住嘲笑她,“怎么,霍二掌柜竟然没强逼着我吃下去,真是有些反常。” “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我逼着你吃下去,你还是觉得很难吃,这又是何必呢明明不喜欢,却被强迫的感觉很好吗”霍青遥面有倦容,在火盆边缩成一团不再说话。 管易对食物是极挑剔的,出身世家的他自幼便被惯坏了,再加上进宫伴读,每日品尝到的珍馐不计其数,味口自然也被养刁了。可霍青遥煮出来的东西,他却一次也没有拒绝过,固然给钱是大爷,可财已入库,他也无需讨好她,可是管易还是把东西都给吃了。可能是因为土门关的食物不多,不能浪费的缘故吧。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来,有人逼着你来”管易对她的突然到来,心有存疑。钱若水与他之间不睦,这是不需要避讳的,可她还是让霍青遥来了,还来得理直气壮。 “没办法,佛儿说了,不能让你抢了她的功劳,这冬衣是她的面子要来的,不能让你给抹煞了。”霍青遥眨了眨眼睛,一副呆怔的模样,可出口的话却让管易一口羊汤哽在咽喉处,用力地咳嗽起来。 “小生是那样的人吗” 霍青遥怔怔地看着他,清俊的眉眼,百家世家熏陶出来的温润之气,看起来是那般的无害,可她亲见过他杀人的模样,很难想象一个人身上能同时兼具温润与残忍之气。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只有夏辞西身上才会有的东西,竟会如此相似地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 “你不喜欢佛儿,你就会这么做。” 管易不想否认,也没有必要否认,他确实不想让钱若水的口碑太好,“好吧,就算我想过,但你已经替她做好了。” “我坏了你的事,你会除掉我吗”霍青遥波光流转,透露着一丝无辜的光芒。 “小生不敢,你是钱若水的人,若是死在土门关,她岂会放过我。” “所以,你也是想除掉我的,是吗” 面对霍青遥的逼问,管易有些手足无策,他见过最狡猾的敌人,可却不曾遇到如此直白的对手,她和钱若水很像,从来不避讳,有时候直接地让人无法招架,就像现在这个时候。你无法跟她绕圈子,因为她就那样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你,让你无从遁形。 “我干嘛要除掉你”管易只能把问题抛回去。 霍青遥微微一笑,“那好吧,我们回凉州吧,这里好冷。你既然不想杀我灭口,那还是回去吧” 管易却说:“我不想回去。”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如此讨厌佛儿佛儿是杀你全家了,还是抢你娘子了,你如此憎恶她” 管易不知不觉已经把那碗太咸的羊汤吃掉了,“我只是不喜欢她,这有错吗” “不喜欢一个人总有原因吧。” “没有,喜欢一个人或是不喜欢一个人,都是没有原因的。” “这么说来,你也是有可能喜欢她了” 管易胸口一窒,“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就她那张脸” “佛儿的脸怎么了”霍青遥好奇,长得好看也不是她的错,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 “长得太好看,美**国你懂吗”管易搁了碗,不去看她那张出尘无瑕的脸,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又说了大实话。 “这不是理由”霍青遥起身,走到他的书案前,“男人不都喜欢貌美如花,就你不一样,嫌人家长得太好看。难不成你喜欢男人吗” “你”管易的脸沉了下来,可是有口难辩。 “你都这把年纪了还不成亲,不成亲也就算了,还嫌弃别人的相貌,你不会是在军中呆久了,喜欢上了哪个男人吧”霍青遥把脸凑到他跟着,“你看你,长得这么斯文好看,比女子还要秀气些,莫不是喜欢身材魁梧的汉子” “霍二掌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管易咬牙切齿。 霍青遥眨眼,“难道不是吗” “小生有喜欢的人女人”士可杀不可辱,虽然断袖之癖也不是什么大事,京城的名士有些还以此为乐。 “然后呢” “她嫁人了” 霍青遥冷冷一笑,“你撒谎,管府每月皆有购置春回大地的面脂,全都送往凉州城。你若是没有喜欢之人,为何要这春回大地呢不要跟我说,是为了取悦那些烟花女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你看我怎么样? 管易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又有何不可原来我与可卿的来往,是你告诉钱侧妃的。” “春回大地可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一瓶面脂可是数十两银子,你用它来取悦烟花女子,我却是不信的。镇西军处境这般艰难,长年累月被盘剥军费军资可见一般,你又怎会用如此昂贵的代价去收买烟花女子。倘若说你之前计划刺杀佛儿,需要收买可卿,可是这也不需要长达三年的没有间断地收买吧”霍青遥不是傻子,“当然,你若要说是你自己要用的,我也是无话可说。可与你相处这些日子以来,我从不曾在你身上闻到过春回大地的香气,只有你腰间常佩的荷包中散发出来的瑞脑香。” 管易怔了又怔,许久才道:“难道我不能自用吗小生走得匆忙,忘了带出来罢了。” 霍青遥斜眼睨他,“一般来说,用过春回大地之人,不管出门有多么匆忙,总是不会忘记随身携带。因为一旦离了这个面脂,就会感觉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西北边陲,风刀霜剑,娇嫩的肌肤难以承受北风的肆虐。可是我看先生” 霍青遥的忽然靠近,让管易下意识地往后退,“你想干嘛” 堂堂名士如他,还是没能做到美人在前而无动于衷,虽然霍青遥仍是一袭男装,英姿飒飒,可到底是女儿身,且她长年敷粉施香,那清浅的香气钻进鼻尖,无端叫人心痒难耐。 霍青遥看完还不够,用手在他脸上又摸又掐,闹得管易脸上红云斜飞,甚是难堪。 “我只是看看先生的肌肤如何,看来很是一般,不像是用过春回大地之人。” “这都能看出来小生不服。” 霍青遥轻拍他的脸颊,撤身离开,“先生也应该知道我春风阁的生意之红火乃是京城一景,我在凉州开业不过一月,每天上门的人大排长龙,供不应求。我家的春回大地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我又岂能不知你这话是在说我春风阁挂羊头卖狗肉吗要知道,我可是童叟无欺,就算是欺也是卖给那些为富不仁之人。” 管易坐正身子,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襟,“我就是买了春回大地,难道你打开门做生意,还不让人买吗” 霍青遥觉得话题扯远了,又道:“只是奇怪而已。先生既无喜欢之人好吧,嫁人了,也算是目前没有喜欢之人,也没有红颜知己,不要说可卿,她只是先生的棋子而已。那么,我想问问先生,可有成亲的打算” 管易眸中微动,从火盆上拿了水壶,沏了杯茶,慢慢地喝着,“怎么钱侧妃对我的婚事很感兴趣吗” “佛儿只是觉得你、叶迁还有王赞,都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尤其是先生更为年长一些,理应先议亲。她其实更想给叶迁和王赞说亲,只是担心旁人说,她把两个侍卫统领的婚事解决了,却不理会先生。” 管易眉眼微扬,“如此说来,钱侧妃想给小生说哪家的姑娘” 霍青遥认真地看着他,道:“你看我怎么样” 管易刚入口的茶水顷刻全喷了出来,用力咳嗽着,“这钱侧妃也做得太明显了吧,想把你许配给我,趁机监视我吗她还真是物尽其用。” “这不是她的主意,是我的。”霍青遥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置于鼻尖嗅了嗅,“这茶不错。” “可是看上小生的人大有人在,凭什么娶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商贾之女。”管易对钱若水有关的人和事都是排斥的,虽然他并不排斥霍青遥,可是她是钱若水的人,他便不该与她交往过密。 岂料,霍青遥满不在意地歪着脑袋,对他狡黠地一笑,“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想真的嫁你。” 管易一口老血卡在胸腔处,郁郁不得疏解。 杜恪辰满载而归,他从肃州离开后,又去了兰州,之后又到他所辖的各州郡转了一圈,也算是把沿途的风景看了一遍,顺遍把各府的粮仓也检查了一遍。 如此一来,镇西军今年过冬的粮食也算是齐整了,将士们熬一熬也能支撑到开春。 他一路疾驰,离开了近十日,他对家的渴望愈发迫切。从前,他从未有一刻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只因心中有了牵挂。他终于能明白,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离开前,她的面色疲倦,仿佛随时可能倒下。他不是不想留下,只是将士们的温饱没有解决,他岂能自私地贪恋她的温柔。 进了王府,他一路奔向横刀阁,却被恒春院的郑嬷嬷在半道上拦了下来,“参见王爷,太妃命奴婢在等恭候殿下。” “起来吧。”他风尘仆仆,并不想与她废话。 “太妃旧疾发作,已有数日未曾起身。” 杜恪辰大惊,“旧疾发作” 柳太妃的旧疾是被楚瑜种下的蛊毒,一旦气血受阻,便会催动体内的蛊噬咬全身,无法安眠。也就是说,她不能动气,一定要保持心平气和,否则就会受万虫噬咬之苦。 这也是他一直心怀愧疚之处,为了牵制他,皇上竟在柳太妃的身上种蛊,而他身为人子,却要母子代他受苦,他恨不得把蛊引到自己身上,才不至于看着母亲发作时的痛苦煎熬。 有时候,他会后悔自己最初的决定,可有些事情已经变成事实,他目前也只能是坦然接受。 “母妃。”他的甲胄未除,走动间铿锵声声,显得那般急切而无奈,“为何会这样是谁惹母妃动怒了” “奴婢不敢说。”郑嬷嬷低头不敢多言,默默看向正在侍候太妃的萧云卿。萧云卿陪伴在榻前,寸步不离,也是为了等待杜恪辰归来的这一刻,把他从钱若水身边带离,第一时间见到的是她和柳太妃。 柳太妃强撑起身,“辰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杜恪辰扶着太妃,“儿臣回来了,母亲可放宽心。” “我如何能放宽心,我儿被狐媚所迷,心里如何还有我这个母亲”柳太妃脸色苍白,已经受了多日的煎熬,正是心情郁结之时,见到自己的儿子,更是委屈难耐,“辰儿,不如你一刀杀了母妃,让母妃少受些苦,你也好做你的大事,不要让母妃变成你的负累。” 杜恪辰撩袍跪地,“是孩儿不孝,让母妃替儿臣受这等大罪,儿臣岂能为一己之私,而背上弑母之名。” “如果母妃要你杀了钱若水,你可愿意” “母妃要儿臣杀人,总要给儿臣一个理由。” 柳太妃语气严厉,“她装病不出,与叶迁终日不离,有违伦常,如此不贞不洁之举,你能宽容忍受,我却看不过眼。” 杜恪辰急急辩解,“母妃误会了,叶迁是儿臣派给她的侍卫,自然与她形影不离。” 柳太妃问:“这侍卫之职应在何处” “自然是主上在何处,侍卫便在何处。” “若主上是女子,侍卫又该如何” “男女有别,侍卫该在屋外护卫,并将屋门打开,以便随时了解屋中的动向。”这是杜恪辰自己定下的规矩,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厉王府的一干人等。 柳太妃唤来萧云卿,说:“王妃,你告诉王爷,你当夜所见。” 萧云卿跪拜行礼,杜恪辰只是冷眼旁观,眉间蹙得极紧。 “妾身得知钱氏病重,不顾禁足前往探视照看,可叶迁不许妾身进屋,妾身生怕钱氏有个三长两短,难以向王爷交代,故而一直守在横刀阁外。那夜,大雪漫天,妾身与阿晴寸步未离,而叶迁一直与钱氏呆在屋内,也是没有离开。”萧云卿等的就是这一刻,“钱氏病重,叶迁此举也是无可厚非,可府中尚有奴婢候命,还没有沦落到让他一个侍卫去照顾钱氏的道理。” 杜恪辰深深吸了一口气,“叶迁也是奉命行事,怕无法向本王交差。只是这钱氏为何会病重,本王离开前,她只是一夜未眠,略有些疲倦罢了。” “这”萧云卿看向太妃,继续道:“钱氏回府时,身上仍着祭服丧衣,太妃对她言辞严厉了些,她便巧言令色,强词夺理,惹得太妃罚她长跪不起。” “长跪不起”杜恪辰声音发颤。 “她自知有错,甘愿认罚。”萧云卿接着说了下去,“可是叶迁竟不顾长幼尊卑,硬闯恒春院,对太妃诸多不敬,更是让太妃不能接近钱氏,若是有人敢动钱氏,他一定不会跟他客气,就算是太妃也不例外。他把钱氏从雪地里抱走,进了横刀阁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隔日,妾身见她没有出现,特命为太妃诊治的楚瑜前往问脉,可也被叶迁拦在门外,还扬言要杀了楚瑜。殿下要知道,这府中谁都能死,唯独楚瑜不能死,她要是死了,谁来为太妃医治。可叶迁的眼中只有钱氏,没有尊长,更没有主上。他一口咬定这是王爷之命,妾身倒想问问王爷,到底这钱氏是什么身份,能够凌驾于妾身与母妃之上。而叶迁又是受了什么命令,能够如此嚣张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王爷命你即刻搬回东院 面对萧云卿的质问,杜恪辰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反驳。叶迁对钱若水的维护,他早就看在眼里,本来这也是他的命令,叶迁只是尽一个侍卫的本份。只是叶迁对钱若水的袒护之意,已然超出了一个侍卫对主上的职责,他亦是亲眼所见。不把叶迁调离,是因为他知道,只有叶迁才能在他不在的时候,尽力保护钱若水,不受到任何的伤害。然而,在此之时,太妃并不在府中,一切尚是游刃有余。有他的命令在前,又有叶迁持刀于后,钱若水自己也能出面解决。是以,从未出现大的纰漏。 然而,太妃回来了。他没想过太妃对钱若水竟是如此地憎恶,而以叶迁之力,要抗衡太妃,谈何容易。稍有不慎,一个帽子扣下来,叶迁百口莫辩。 叶迁是一把好刀,可刀亦有两面,可杀人,亦可自残。他既想用好叶迁这把刀,又不把他对钱若水有不该有的想法。可他到底是太想保护钱若水,而忽略了叶迁。说到底,叶迁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并不愿意承认,叶迁心悦之人竟也是他喜欢的人。 “叶迁也只是听命行事,在他的眼中,只有完成任务而已,太妃和王妃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只要危及他的使命,他就会坚持到底。这也是镇西军的军规。” 然而,杜恪辰却是个极护短的人。叶迁的过错,只有他能发落,旁人说不得一星半点。 “就算是危害到太妃,也没关系吗”萧云卿逼问,“王爷的治军,妾身不敢妄言,妾身只知太妃的安危,是否比不上一个小小的侧妃。若是真的如此,还请王爷请旨,削去臣身的王妃之位。请恕妾身无法为王爷掌管这没有长幼尊卑,只有军规的王府。” 杜恪辰眸光灼灼,似要将她吞没,而她不为所动,跪在地上,面容平静。 柳太妃急火攻心,胸口似被万虫噬咬,疼得她昏厥过去。 “殿下尽可以以军规治理王府,可母妃呢,母妃何辜,已受这蛊毒所害,却还要被一个侍卫统领顶撞,以至于旧疾复发,缠绵病榻。殿下为人子者,岂能连这点孝道都忘了。王爷想想,当初是谁力保王爷出京,又是谁为了让王爷免于被今上猜忌,而服下蛊毒。想当初,要是王爷能一举拿下京城,又怎么会今日的事端。” “住口”杜恪辰厉声喝道,“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做好你王妃本份便是了。郑嬷嬷,去请楚姑娘。” 今日的种种,是昨日种下的因果。杜恪辰怎么不知道,当日若是他举兵一反,这天下便是他的。可是,他答应过的,给她十年的时间,他岂能食言。然而,受苦的终究是至亲之人。 这一夜,杜恪辰的铠甲未除,一直守在太妃的榻前,不敢离开半步。直到天蒙蒙亮,太妃转醒,他才松了一口气。 楚瑜比杜恪辰还紧张,她的命就握在太妃的手中,太妃若是死了,她的命也不保,只有全力救下太妃,她还是王府中不可或缺之人。 楚瑜给杜恪辰倒了一杯热茶,“王爷,我想叶迁也该娶妻了。” 杜恪辰微微蹙眉,“这似乎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到这西北也好些年了,当初叶迁还只是一个孩子,现下都已经是一个大男人了。就算他没有这个心思,王爷也该替他张罗才是。你要知道,人与人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尤其是像叶迁这种心性简单的孩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杜恪辰不会以为楚瑜只是单纯地关心叶迁的婚事。 “王爷也知道,我在王府并不是孤身一人,一直都有人为我传递消息,指派任务。可我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么多年,从我进王府的那一天起,就知道他的存在。我自被王爷发现之后,一直幽禁于西院,对外宣称死于瘟疫,无人知道我仍活着。可那人还是时常来找我,可见此人是王府中人,而且隐藏极深。” “你是想说,这个人是叶迁”杜恪辰笑了,“楚瑜,是不是本王让你活得太逍遥,让你觉得你有资本随意构陷本王的人你今日觉得这个不好,就说他是细作,明日觉得那个不行,也说他是细作。如此一来,本王身边可还会有什么人” 楚瑜垂下头,“奴婢也是不得己,奴婢的弟弟还在京中,不得不为他们” “你的事本王不想知道”杜恪辰悍然起身,“太妃已经醒了,你好生伺候,若是出了差池,本王唯你试问。” 又是新的一天,旭日初升,仍是冷得彻骨。 钱若水从温暖的被窝醒来,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杜恪辰不在的日子,她除了睡就是吃,加上管易也不在府中,省去了那些勾心斗角,她倒乐得清闲。只是这样的日子不会维持太久,她也是知道。但现下她的腿最重要,她可不想像楚瑜那样,只能坐着轮椅,不良于行。 昨夜,杜恪辰一回来,便被叫进恒春阁,之后楚瑜也进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太妃又病了。 杜恪辰进来的时候,叶迁正拿着早饭进了屋,一副居家的模样,让他不自觉地蹙起了眉。这本该是他做的事,却让叶迁全都做完了。 “参见王爷。”叶迁行礼。 杜恪辰叫他起来,“这饭食,你都是与侧妃一起用膳” 叶迁垂眸,“侧妃起得晚,早午食一起用,所以多拿了一些。” “本王听说侧妃病了,现下好了” 叶迁据实以告,“回王爷,侧妃只是腿冻僵了,并无大碍。末将为了免去诸多麻烦,才对外宣称她病重垂危,不让人打扰她的静养。” 杜恪辰的眉头蹙得更紧,“你对太妃撒了谎还硬闯恒春阁” “末将知错。事急从权,末将也是为了保护钱侧妃。” “你让本王怎么说你才好呢那是太妃,是王妃,可你以下犯上,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吗你做事向来稳重,本王才把侧妃相托,可你把王府搅得一团乱,却只是为了一个谎言。”杜恪辰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他在恒春阁顶住重重压力,为叶迁辩解,只因为他相信钱若水是真的出了意外,叶迁才会出现鲁莽。然而,这只是一个谎言,为了这个谎言,叶迁竟然把太妃气出病来。 钱若水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事已至此,王爷就算是指责叶迁也于事无补。太妃的旧疾,我并不知晓。只是这府中有太多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岂能事事周全。” “连你也护着他”杜恪辰对她毫不在乎的神情惹怒了,“你可知他做了何事” 钱若水摇头,“我只知道没有叶迁的话,我的腿已经废了,说不定已经变成雪人,等你回来的时候,就算是想把我融化,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可是你现下毫发无伤,却窝居在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你既已知太妃病了,为何不前往侍疾就算太妃不喜欢你,可她到底是本王的母妃。为了本王,你就不能做出一点妥协吗” “我就算去了,也会被赶出来,不如不去。”钱若水不是不想面子做到位,可是若她真的在太妃跟前侍候,她的腿只怕是支持不下去。况且,叶迁以病重为名顶撞太妃,她如何能让叶迁难堪。 “你是为了圆叶迁的谎吧”杜恪辰冷笑,“为了叶迁,你倒是周全了。” “叶迁护我,我焉能置他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杜恪辰冷冷地看着她,一怒之下,转身出了横刀阁。 杜恪辰离开横刀阁的消息很快传到萧云卿的耳中,她还在恒春阁侍疾,自然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递给了太妃。太妃若无其事地起身,“就她钱若水会装病,当本宫是吃素的吗” 萧云卿扶着她倚在榻上,“母妃还有何吩咐” “让馨儿去侍候,辰儿刚回府,还没有梳洗更衣,也没人侍候怎么行” 萧云卿迎合地一笑,“还是儿臣去吧,这时候儿臣出面会比较好一些。若是让裴氏前去,少不得被钱氏踩下去。” 太妃转念一想,“也对,只是日后你要让馨儿多到王爷跟前侍候,不能让钱若水专宠。” “这个儿臣明白。” “本宫看着她那张脸,真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就是一张脸罢了,人还是不同的。王爷对雨燕儿情根深种,不过是移情而已,过段时日便会想通,母妃无须挂怀。” “王妃进门也已经三年,至今仍无所出,留不住王爷,让别人有可乘之机,王妃也是有责任的。” 这是萧云卿最尴尬的地方,有苦难言,“儿臣知道了。” 萧云卿领着阿晴去找杜恪辰,远远地便看到钱若水云鬓未梳,只披了一件大氅,急急地追了出来。萧云卿左右一望,并未看到杜恪辰的身影,她便大着胆子拦住钱若水。 “你不必再找王爷了,王爷命你即刻搬回东院。” 钱若水不信,“我要当面问王爷。” “你做下这等丑事,还有何脸面问王爷你与叶迁有私,王爷不追究是为了王府的脸面,让你搬回东院已是仁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你的意思是,叶迁心悦于我? 钱若水淡然地看着她,“我和叶迁有私,这话从何说起叶迁是王府的侍卫统领,履行他的职责,又有何可指栽的有些事情已经用过一次,就不要再重复进行了。你已经陷害过我一次,诬陷我与霍青遥有私,可遥遥是女的。可你却屡试不爽,竟然把脑筋动到叶迁身上了。王爷待叶迁如何,你比我清楚,他根本就不可能会怀疑叶迁。” “倘若叶迁对你没有什么,王爷自然不会介意。可叶迁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一个侍卫统领应尽的职责,若是以下犯上,只要王爷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他自然不会追究。可现下叶迁呢王爷已下令,叶迁身为侍卫统领,却小叶迁啊他也有二十了吧是该成亲。有喜欢的人吗” 杜恪辰脸色略沉,“应该,没有吧”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 杜恪辰的眼前现在李霖家时看到的情景,叶迁那双冷漠的眼眸中充满着从不曾见过的温柔与美好,都让他感到胸口被沉重的石头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我哪知道”杜恪辰烦闷,脸色不太好,“这小子最近有点反常,我罚了他二百军杖。” “二百军杖”褚传良的声音陡然升高,“不过这小子经得起打,没事。” “回头我让人送到军营来,让他呆一阵。” 褚传良的好奇心来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你又是罚他,又是要给他成亲的难不成,他对府中的某位女眷不敬了” 杜恪辰没好气地瞪他,“你不是要回去抱你媳妇吗还呆在这干嘛” “这不是你让我留下来的吗” “你可以滚了” “我”褚传良摸摸鼻子,“我走” 杜恪辰安排好叶迁回营的事宜后,快马加鞭回了王府,可迎接他的却是一片漆黑的横刀阁。屋中的暖炉已经熄灭,扑面而来的冷风直灌入他的脖颈,冰冷入骨。平日里,她的东西总是随意摆放,看过的书,用过的纸,随手乱扔的毛病从来都不改。可现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她从来不曾存在过。 “王赞,侧妃人呢” 王赞隐于暗处,过了好半晌才回答道:“我看到东院的灯亮着。” 话音刚落,杜恪辰已经转身抬腿,那身铠甲仍是挂在身上。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叶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 回了自己的东院,钱若水燃了她平日喜欢的熏香,有一种淡淡的兰草香气,是霍青遥特地帮她调配的。前阵子,萧云卿也往她这送了不少的熏香,可她一点都没用,全都收起来放着。也不是说不好,而是萧云卿给的东西,还是少用为妙。说不上是为什么,她总是对萧云卿多了一份戒心。 “小姐,这大氅的王爷的,要不要还回去”夏菊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杜恪辰的东西也带了过来。 钱若水瞄了一眼,“还回去吧,最近可能都不必出门了,也用不上。” “怎么,过河了就要拆桥不成”杜恪辰裹挟着一身的雪花走了进来,扫过夏菊手中的大氅,长臂一捞抖开,往钱若水的头上一罩,“说走就走,你还真是没良心。” “难不成我还留着等人赶不成”钱若水挣脱掉,瞪他,“王爷连叶迁都罚了,又想罚我什么” 杜恪辰拍掉甲衣上的落雪,“没看到本王还没更衣吗” 钱若水挑眉打量他,“自己没手吗” “我”杜恪辰位高权重,军功赫赫,镇西军的将士服他,府中一干人等也唯他马首是瞻,可偏偏遇到一个钱若水,未曾对他言听计从。他只得把声音放软,“我累了,不太想动。” 钱若水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杜恪辰只要一服软,她就没辄,“抬手。夏菊,去拿王爷的衣袍来。” “我想沐浴”杜恪辰舔着脸提要求。 钱若水睨他,“银翘,吩咐水房烧水。” 褪了甲衣,钱若水闻到他身上积蓄多日的汗臭味,衣袍中还夹了几根干草,靴子上满是泥泞的雪水。他走了九天,一路风尘,似是片刻未歇。 “收获如何”找了件外袍给他先披上,钱若水轻声问道:“够不够过冬的” 杜恪辰拉着她往榻上一坐,掀起她的袍裾检查她的小腿和膝盖,“够了,加上夏辞西从别处调来的粮草,还有霍二掌柜的冬衣,基本上能坚持到开春。你跪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太累睡着了。” 杜恪辰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一个挺精明的人,怎么总在关键时刻犯迷糊,“太妃让你跪你就跪啊” “我能不跪吗我不跪,她会有更多的借口惩诫我。我就算是跪了,她也能”钱若水闭了嘴,“叶迁不过是一个借口,你还真罚了他” “罚了”杜恪辰有些心虚,可他不这样做,堵不住柳太妃的嘴,他不想因为一个叶迁,而让柳太妃有借口不断地找钱若水的麻烦。太妃固然为他牺牲很多,但他不希望太妃总是仗着自己的牺牲,而干预他的事情。 “你怎么可以罚他”钱若水拍开他的手,“他只是想保护我罢了。” “在你没有病重的前提下,他这么做,无异于挑起事端,让你与母妃的关系雪上加霜,你知不知道”杜恪辰不愿意看到府中冲突不断,他好不容易有一个心悦之人,却遭到多方的责难,这让他有些心烦气燥,尤其当这些人都是他的至爱亲朋,就更让他心生疲累。 “就算他不挑事,太妃也会找别的事情为难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不知道为什么管易和太妃如此地憎恶我,就算我爹曾经做过对不起镇西军的事,可为人臣子,又岂能一手撑天,他们又不是无知妇孺,身处于权力的顶端,不会不知道这些道理,为何偏偏要于我为难你告诉我,我这张脸到底哪里不对了他们每个人都想置我于死地。”钱若水百思不得其解。她自认长得不差,也没有到那种令人生厌的地步,世间美女千千万,他们总不置于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是这般态度。 “王爷,我不会是长得和你初恋情人很像吧” 杜恪辰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会吧”钱若水也被吓到了,“竟然” 杜恪辰回过神来,连忙打断她:“母妃只是不喜欢钱尚书罢了。你也知道,我母妃的母家是河东柳氏,清贵门第,与你家总是家风不太相符,难免会有冲突。”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理由”钱若水怎么会轻易相信,“钱氏与柳氏素无瓜葛,你这么说,是在说钱氏一门只知专营仕途,不如柳氏家风纯朴,一心专研学问” “也不是这么说。两家” 钱若水抬手打断他,“不必再说了,再往下说,指不定我钱氏一门便成了朝中毒瘤,人人喊打。也不想想,如今之朝堂,是谁率领旧臣一派与新君一脉相抗,今上力主革新,裁军文治,善待士人,要不是我爹在朝堂上大胆进言,你这四十万的镇西军早就被裁了大半。我已是一忍再忍,全府上下无一不是以当年狼口关一事对我诸多苛责。每每有事发生,或者有人想要为难于我,都会抬出这个借口,让我无力辩解。而王爷您呢,明知道他们都是故意找茬,却又纵容他们的行径,这让我非常的失望。没错,太妃是您的母亲,她不仅是长辈,还是主上,对我而言,她做什么我该活该受着。她河东柳氏近几十年来藉藉无名,难道又要算到我钱氏头上,也不看看这大魏朝多少世家,又岂是我钱氏都只手撑天的。” 杜恪辰也是一筹莫展,“你也知母妃是故意为难,为何要与她发生争执平白惹了闲气。” “我没有和她争执,她让我跪,我就跪了,冰雪天地,我一句话也没有。这还不够吗”钱若水不知道太妃和萧云卿对他说了什么,他回来之后一反常态,除了对叶迁的惩诫外,对她也是颇有微词,“我不知道叶迁做过什么,但我能肯定的是,叶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没有你在的日子,我没有人可以依靠,还好有叶迁,否则你回来就只能替我收尸了。” “那是叶迁该做的。”杜恪辰的声音闷闷的,这是他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他赋予叶迁所有可以便宜行事的职责,而叶迁也是尽了他的本分。然而,他不该顶撞太妃。其实,有些事情本没有错,只是做的人 杜恪辰其实并不想承认,他在心里对叶迁的排斥,从那一日看到他的眼神之后,他一直挥之不去。所以,他借口罚了叶迁,把他赶回军营。 沉默间,热水送了进来,钱若水掩了门出去,留下杜恪辰对着一大桶水发呆,良久才自己褪了衣袍泡进水里。热水荡涤他周身的疲累,他轻轻地叹气,闭上眼睛平复心情。 钱若水等了许久,都不见杜恪辰出来,还以为是他在呕气,便推了门进去。可屋内除了那只冒着热气的木桶,一个人都没有。 她狐疑半晌,走了也不见他说一声,真是奇怪了。 她又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仍是看不到杜恪辰。她拾起被他扔在地上的衣袍,抬眼却看到给他备下的衣裳还挂在架子上。 他 她大惊失色,往木桶里一望,他已经泡在水里睡着了,脑袋还在水面上,没有溺水。 她拍了拍胸脯,把他摇醒,“玄武,起来了,上榻去睡。” 杜恪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困” “水凉了,快起来,会着凉的。”钱若水催促着,无奈他一动也不动,继续歪着睡了过去。 想必是累坏了,连日来的奔波,连睡觉都是往干草堆上随意对付一夜,个中的辛劳只有他们这些行伍之人才能深切的体会。钱若水虽不是军人,可她受过比军人更为严苛的训练。在这个冷兵器时代,远不如她曾经所处的现代化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钱若水只能架起他的胳膊,把他从水里捞上来,用毯子把他包着。杜恪辰高大削瘦的身子倚着她,她步履蹒跚,好不容易把他弄上榻,她被冻僵的膝盖因吃力过重微微发酸。 “小姐,晚食送来了。”银翘在门外轻声道。 “拿回去吧,王爷睡了。别浪费了,赏给下人吧。”米粮可贵,不能随意糟践,他不辞辛劳为镇西军抢来了粮食,没有理由在王府中却大肆浪费。 “你想饿死我吗”已经睡死的杜恪辰突然睁开眼睛,不悦地看着她。 钱若水磨牙,“你不是睡了” “睡了也会醒的,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睡死被人当成是昏迷。” “那你吃还是睡啊”钱若水不想跟他在这件事上纠缠。 杜恪辰翻了个身,“本王没穿衣服怎么进食” 钱若水挑眉,转了转手腕。 他见形势不对,话风一转,“算了,本王也不是很饿。” 钱若水重新给他盖上被褥,“好好睡吧。” “对了,明日你起早,给母妃请个安去。”杜恪辰入睡前强撑起精神,“王妃那边也不能疏忽。本王就算再宠你护你,也不能落人口实。只是本王在想,你这宠妃之名已然落实,今上的后招到底在哪里不会是想看着本王的内宅混战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钱若水起了个大早,裹着厚重的棉袍和披风,应杜恪辰的要求,她到恒春院给柳太妃请安。太妃没有让她等太久,郑嬷嬷把她迎进耳房,置了个火盆给她取暖。 没等多久,裴语馨也来了,素净的衣袍清丽难掩,都说裴家的人总有一股旁人学不来的雅致,倒是说得不差。这裴语馨是汝南侯裴江的侄女,她的父亲裴汐是国子司业,一心教书育人,无心仕途,教出来的女儿也是毫无功利之心,听闻她在厉王府是出了名的话少,从不曾与人结怨,连萧云卿都要让她三分,从不主动招惹她。 “妹妹来得真早。”裴语馨解了外袍,暖暖了手。 钱若水回以一笑,“许久没来请安,病体已愈,不能再找借口了。” “妹妹先等着,我去帮太妃梳妆。” 钱若水微怔,“太妃没有伺候的婆子丫鬟吗” “她们挽的发髻,太妃都不喜欢。”裴语馨面色平静,“前几月,我陪太妃理佛,给她挽过几次发,她甚是喜欢,回府后我有空便过来帮帮手。这里不比宫里,总有新鲜好看的妆发可以常换常新。” “姐姐说得是。我倒是认识一个人,她是挽发的高手,京城里好些世家女相亲出行时,都要上她那去打扮。” “妹妹说得可是春风阁的霍二掌柜” “正是她。” 裴语馨也听说过她,可她是二房出身,没有机会找她梳妆,“可惜她在京城。” “春风阁在凉州城开了新铺子,她人就在这里。” 裴语馨喜出望外,“我能见见她吗我一直都挺喜欢春回大地。” 钱若水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她:“眼下恐怕不能,她给土门关的将士送冬衣去了。” “她也在土门关”裴语馨微微蹙眉。 钱若水眸光微转,问:“还有谁在土门关” 裴语馨展颜浅笑,“听说管先生也在那料理军务。” “姐姐说的是管先生啊”一个不问世事的侧妃,却对管易的行踪了若指掌,这委实太过诡异了,“姐姐和管先生很熟吗” “不熟。回来时听说他在土门关,王妃又禁足,祭礼的事才落到你头上。” 管易随杜恪辰多年,又岂是一句不熟就能显示她在府中的默默无名。钱若水相信,但凡王府的诸位,与这位管先生的关系都不会是不熟。而裴语馨却如此急于撇清,真是无法不让人多想。 说话间,萧云卿和闵雅兰也前后脚进来了。 萧云卿的妆容很淡,透着一股刻意修饰的威仪,朝钱若水不屑地扬了扬眉,勾了唇笑起,也不与她交谈,倒是和闵雅兰聊了起来。闵雅兰倒是收敛许多,不知道是刻意伪装,还是真心悔过,语气淡淡的,问什么答什么。 “姐姐近来可好,前几日听说你病了,可好些”闵雅兰也没避讳萧云卿,主动与钱若水攀谈,“不是妹妹不想去看姐姐,而是” 她欲言又止,抬眸看了看萧云卿,复又低下头去。 钱若水落落大方地回应她:“无碍了,妹妹没事便到东院找我吧,好些日子没和妹妹一道了。” 钱若水看得出来,萧云卿想拉拢闵雅兰。而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钱若水也不能一味地孤身奋战,她需要盟友,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她都不能以一人之力去抵挡内宅诸多的暗箭。但是她也明白,对闵雅兰最大的诱惑是杜恪辰。这件事却是她不愿意拿出来与人共享的。 闵雅兰得到她的示好,欣喜不己,默默地又看了看萧云卿,神情复杂。 柳太妃见到钱若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钱氏,你这身装扮也太过妖艳了。你不过就是个侧妃,王妃平日都是一身素净,你也未免太招摇了。” 钱若水是起早化的妆,延续她一惯的风格,加重的眼线,眼尾上挑,多了三分凌厉、七分魅惑,鲜艳的红唇衬托她如雪的肌肤,美艳不可方物。 “回太妃,妾身都是按礼制裁衣,这一身衣袍都是按亲王侧妃的品级裁制的。”既然避免不了,她也不必再默不作声。她就让杜恪辰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混战。“不知太妃所言何意是觉得王妃长得太过平庸,还是说王妃不会打扮自己” 萧云卿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嘴唇紧抿,“妹妹不会不知道镇西军的艰难,却还是这般骄奢,你让王爷如何立威” “回王妃,妾身这些衣裳都是从京城带来的。妾身还想问问王妃,妾身到凉州也有半年了,却不见新制的四季衣裳。凉州与建康气候不同,风俗也有差异。不知王妃何时给妾身置衣呢为了镇西军节俭一些是好的,可妾身这些都是京城时兴的款式,并未融入凉州这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地方,未免让人会对王妃有所误解。”不怕没事,就怕事不够多。钱若水自认没有行为过失之处,倒是萧云卿却有太多可以让她诟病的地方。她以往不愿结怨,可现实让她不得不武装自己。 萧云卿被她一通挤兑,气愤难掩,可面上却是平和,“那只能委屈妹妹了。时局艰难,为了镇西军的将士,本妃现在决定,从即日起缩减王府女眷的一应开支。就算是被人误解,为了镇西军,本妃责无旁贷。” “嗯,卿儿所言甚是。本宫院中的用度也一应裁了吧,这四季的衣裳也不用做了,往年的都还能穿。横竖内宅之人也不常出去走动,穿了什么衣裳也没人知晓。”太妃首先声援了萧云卿,“馨儿你那缺什么到本宫这取,你往年就不常置衣,裁了用度最委屈的人是你。” 钱若水才不在意几件衣裳,“既然太妃和王妃都这么说了,妾身也只能委屈一下。” “只是再委屈,也不能怠慢了王爷。”萧云卿又说:“本妃昨夜听厨下的人说,你把王爷的晚食赐给了下人。王府再难,也断没有把王爷的晚食赐给旁人的道理。” “什么你竟敢如此对待辰儿”太妃大怒,“本宫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辰儿一走好几日没回来,你却连饭都不给他吃,你这狠心的女子,和你那个爹一样。” 一顶好大的帽子扣下来,钱若水早已料到会有这一手。 “王爷是成年人了,他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又岂是妾身想虐就能虐的。”钱若水扬起下颌,神情倨傲,“难道在太妃眼中,王爷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童吗妾身不给他饭吃,他就不会自己去吃吗” 太妃想找理由为难她,可每一句话都被她结结实实地顶了回来,让她找不到错处可发落。 “辰儿现下宠你,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甘愿承受。可说到底,你也到王府有些时日了,专宠于前,这也该为王爷延绵子嗣吧” 钱若水偷笑,道:“王妃和几位侧妃、侍妾已经在王府三年了,好像也没看到动静吧妾身才来半年而已。” 太妃又是被她顶回来,满腔怒火,“你说得很有道理,王爷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有子嗣传承,应该好好谋划一下。王妃,传本宫的旨意,内宅中谁先怀上王爷的孩子,品位进一级,若是诞下男婴,立刻封为世子。” 萧云卿愣了半晌,“母妃是说内宅之中谁都可以” “丫鬟侍婢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各凭本事吧” 钱若水生生怔住了,她终于明白什么叫猪队友了,就算萧云卿再厉害,削了她的用度,打了她的脸,却比不上太妃的一道旨意,无形中多了许多的敌人,防不胜防。 钱若水觉得她不再添个乱,委实对不起太妃的旨意,她淡笑道:“不知太妃此言是否算数” 柳太妃冷哼,“自然是算数的。” “如此一来,若是我和裴姐姐有了子嗣,岂不是要晋为王妃”钱若水没有去看萧云卿的脸色,因为必定是难看至极,可她望向裴语馨,期望能有所共识的时候,却发现她神情淡漠,全无喜悦之色。 柳太妃生生给自己和萧云卿制造了难题,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她也只能认栽,寄希望于钱若水不会这么快生下子嗣。 “王妃,你说我到底是要不要怀呢”钱若水张扬地挑衅着,这意识着宣战,也是对她的回礼。 出了恒春院,萧云卿不再如往日般和气,“你可知道鹬蚌相争,何人得利” “王妃,妾身从不想和旁人争什么。”钱若水轻叹,“这王爷是我的男人,谁也别想跟我争。以前如何,是以前的事情。但是在我之后,别人休想近他的身。就算你的王妃,那又如何能保住你的正妃之位,你就该庆幸。我为何能得宠,你比谁都清楚,又何必自不量力呢” “你”萧云卿眯了眼睛,“不过就是仗着你这张脸罢了,当另一个人的替代品,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对她的到来如此的排斥。可是这么狗血的事情竟然让她遇上了,她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叶迁要成亲? 管易极不情愿地上路,霍青遥自然也是跟着他一起。可管易坐马车,霍青遥非要骑马。等管易从马车下来,换了一匹马骑,她又自己钻进马车里。 管易不解,“你平日进我房间连门都不敲,现下却知道要避嫌” 霍青遥惊讶于他的敏锐,但也不否认,“你已经拒绝我了,我自然要有些自知之明才是,总归我还是要嫁人的,不能折在你手上,你说是吗” “那倒也是。”管易点头称是,“只不过,你总是女扮男装,有谁会愿意娶一个雌雄莫辩之人” 霍青遥毫不在意自己的打扮,“喜欢我的总归是喜欢,不喜欢的,就算我不着寸缕,也还是于事无补。” 管易哭笑不得,“虽说你男装示人,但还是要有些女子该有的矜持。如此豪放之言,还是少说为妙。否则,真的嫁不出去。” 霍青遥拉开车帘,“那你说说看,我要是脱光了,你会喜欢吗” 管易表情一怔,正奋力夹马肚的腿突然打滑,差点失去平衡摔落下马。他抓住缰绳坐直,为自己的不淡定捏了一把冷汗。这是因为太久没有碰女人被吓到了,还是因为这个女人太过彪悍,让他有些招架不住。连他都不知道为何,会允许她厚着脸皮留在土门关。对了,他只是想从她口中套出夏辞西和钱若水的关系,虽然仍就是一无所获。 “别害怕,我只是说说而已。”霍青遥则淡然许多,她从来都是有口无心,平日是八面玲珑,瞻前顾后,卸下春风阁二掌柜的外衣,她却相对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应该说,除了在夏辞西面前,她会把自己并不那么美好的一面隐藏起来。可对管易却是不用的,她并不想和他有太多的交集,只是为了不让夏辞西和钱若水的关系过早地曝光罢了。 管易心中竟有一丝惆怅,他倒希望她是说真的,这样他才有借口嘲笑她。 “你是不是很失望”霍青遥见他半晌无话,又重新探出头来,眨着盛满波光的眸子,笑得没心没肺,“不过你真是想多了。” 管易老脸一红,还好天气寒冷,须臾间便冷却了,否则又要叫她看笑话。 到了凉州城,霍青遥没与他告别,连头都没探出来,听她的侍婢说她在马车里睡着了,管易的神情闷闷地,挥挥手,与她分道扬镳。 而车内的霍青遥并没有睡着,她睁大眼睛百无聊奈地噘着小嘴,显然是故意晾着管易。 “去客栈。”她拍拍马车,“去看看大当家。” 其实她早已归心似箭,恨不能插翅飞回来,可她若是扔下管易自己回来,难免要遭夏辞西一顿数落。 做事虎头蛇尾,不是夏家的行事风格。她都能想像夏辞西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必然是眉头紧蹙,面冷如霜。他向来待她如此,她早就习以为常。期盼会有改变,可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日。 夏辞西的冷漠是缘自于骨子里的,他待人待物永远都是七分为利三分为情,唯独对钱若水例外。霍青遥明白那是一份血缘至亲的保护与纵容,所以她也会更加地在意和保护钱若水。她十岁被遣入京时,便与钱若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这样才能取得夏辞西的信任。她做到了,成了夏辞西最为倚重的手下,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就算她说无数回想陪他一生终老,都会被无情地拒绝。 “二掌柜,大当家已经走了。”她的侍婢嫤儿先下车查探,“走了三四日,听说是回了洛阳。” 又是不告而别。他总是这样,突兀地出现,又骤然离开,连遥望他项背的机会都没有。 看到满仓的粮食,管易着实吓了一跳,“这还不到半月,你上哪弄来的” 杜恪辰张狂地放声大笑,“本王厉害吧” 管易想着他在土门关的行事,脸色微变:“你抢的” “什么叫抢的本王光明正大拿的。”杜恪辰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容不得半点的置疑,“说抢的多难听啊,本王这是省去他们缴粮运粮的麻烦,直接取之用之。” “你就不怕他们往京里告你。”管易拿来粮册登记造册,“你这是拿了几个州郡的” 杜恪辰大略数了一下,“七个吧。我特地嘱咐了他们,一定要告,不告本王还不乐意呢。都把这事压着,没人会知道镇西军如今有多艰难,本王就算是避居西北不问朝政,也没有道理任由你们摆布。想以此达到裁军的目的,他还真是太天真了。没在沙场历练过的人,怎么敢随意裁撤本王的人,也不想想他如今这个皇位是谁让他坐着的。真以为本王拿他没办法吗笑话” 管易听罢,微微一笑,“你故意要激怒他其实就算你不刻意这么做,他也不见得会高兴多少。只要你存在一日,他就寝食难安。” “那又如何他想杀我杀不了,就想拿镇西军撒气。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是跟本王出生入死的兄弟。”杜恪辰那份来自战场杀戳的征伐之气从来不曾消失过,他蛰伏不代表他软弱,只是不愿历经战乱的百姓再受流离之苦,可他的隐忍并没有因此而得到应有的平静。这些年来,今上用不同的方式打压他,他一直隐忍不发,统统忍了下来。可他的存在就是一颗长在今上骨头里的刺,无时不刻都在刺痛他,提醒他。 “你想怎么做”管易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在等的无非也就是杜恪辰东山再起的那一刻,誓死追随。 “鲜卑慕容部那边,你让他们动一动,过完冬天,也该春猎了。”杜恪辰眸底发沉,凌厉的眉眼染上肃杀之气,“征北军也一直没动,也该试试他们的战力如何了。” “你是说齐国公”管易讶然,“你要动他” 这也不怪管易惊讶,他和杜恪辰少年投军,便是在齐国公的麾下,齐国公可以算是他和杜恪辰的恩师。 “如今大魏只有本王和他的兵马可以相抗衡,而祁艳在宫里,齐国公自然要顾念她。真的有那么一天要兵戎相见,我不想和征北军对峙。就算是感念齐国公当年的教导之恩吧。”杜恪辰念旧,因为看多了生死,对往昔总是格外地珍视,谁知道哪一天就阴阳相隔了。 “慕容部现下是慕容峥当家,早就跃跃欲试了,要不是忌惮咱们,他早就南下了。”管易说:“他也不是没有所图的,一旦真的动了,伤亡可就难免了。” 杜恪辰说:“是该让他看看,他坐着的至尊之位,是用血肉浇筑的,而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坐稳的。他也该是时候明白,本王之于大魏的重要性。死抱着齐国公和征北军,他以为就能和本王抗衡吗笑话” 管易想了半晌,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要西出” 西出杜恪辰还没有准备充分,“本王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想继续让兄弟们受苦罢了。再说,就算是我要西出,也还不是时候。” “你还在意十年之约” 杜恪辰默默点头,“我答应过她的事情,一定会办到。说了十年,就是十年。可是五年过去了,他仍是毫无建树。下一个五年,谁知道又会是何种光景。” 他的语气有一种深深的惋惜与无奈,那是他亲手打下来的江山,如今已是满目疮痍,“老子这么多年的仗都白打了” 管易忍不住嘲笑他:“这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下场。人家是爱美人不爱江山,起码抱得美人归,而你呢江山没了,美人也不是你的。” “这都是命”这是杜恪辰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就算被抢走了,还是会回到你手上。” “所以,你对钱若水没有动心思,就是想试探京里那位的反应”管易不是看不穿,只是摸不清杜恪辰的想法。 “不,我动了心思,我不想再错过谁了。”杜恪辰苦笑,“不管她因何而来,只要她愿意跟我走下去,所有的事情我既往不咎。老管,你也别老是针对她,由着她去吧,她要是真心待我,她会知道怎么做的。每个到西北的人,都有她自己的目的。” 管易知道多说无益,索性不说,“你这么急把我叫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啊,我差点忘了。”杜恪辰回过神来,“我罚了叶迁,现下他还在营里躺着。你给他找门亲事,让他早点成亲。” “什么”管易都傻了,“叶迁要成亲”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叶迁这种见了姑娘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人竟然要成亲。 “不是他要成亲,是本王要让他成亲。”杜恪辰说:“他也不小了,你物色一下,顺便把王赞的婚事也办了。” 管易更是不解,“怎么王赞也要成亲” “要办就一起办。”杜恪辰睨了他一眼,“你的也顺便一起了。” “你说什么”管易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怎么连我也” “你今年贵庚啊” 管易木然地看着他,“我还有事要办,先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语馨可曾有过青梅竹马? 西北的冬月,甚是难熬。呼啸的北风似乎要将屋因为汝南侯是皇上的人,他故意冷落裴语馨,也不是不可能。从她一到凉州城,就被各种惩罚下药,若不是她审时度势,避其锋芒,只怕不会比裴语馨好多少。可是,从柳太妃对她的态度上看,并不存在故意冷落一说。 难道是因为裴语馨拒绝了杜恪辰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从裴语馨平日的作派来看,也无不可能。 “你多打听打听,把裴侧妃这些年在府中的行事作风都仔细打听清楚,让夏菊给京城去信,问问汝南侯府的情况。”为谨慎起见,钱若水还是决定查清楚个中缘由,不能因为她们之间没有矛盾冲突而掉以轻心,这王府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她的对手,就算是朋友也会有反目成仇的一天。 “夏大当家回了洛阳,就在前几日,申大夫说你没有大碍,他便急匆匆地回去了,听说夏家那边出了事情。” 钱若水倒不担心他,“他会处理好的。让夏菊给家里去信吧,汝南侯府的事情,还是问爹爹比较清楚,顺便问问京中的局势。哦,对了,还有管易,我很好奇鲁国公为何没有给他定亲,他这个年纪早就该当爹了。” 她自然也不会忘记密函的任务,管易回来了,也就该开始动手。 银翘一一记下,“管先生也回来了,应该不会再烤掉我们的信鸽吧” “老规矩,放两只。”钱若水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让爹爹查一下,裴语馨可曾有过青梅竹马”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老子终身不娶 日薄西山,难得的一个大晴天即将过去,霞光染红天际,鲜艳妖娆。 闵雅兰就是逆着满天霞光走进东院,多日不见,她的脸颊削瘦,已不见丰腴的孩子气。她没有带侍婢,只身一人立在院中,也不进屋。 钱若水听说她来了,披了外袍迎出来,“妹妹来了” 闵雅兰抬起头,勾了勾唇,“我是来和姐姐说一声,太妃让我今晚侍寝。” 这是来宣战的 钱若水说:“侍寝是在横刀阁,这是我的东院。” “姐姐误会了。”闵雅兰微微笑着,“我不是来和姐姐争宠的,我是来告诉姐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侍寝我会去,就是做给太妃和王妃看的,我不会真的和王爷” 到底还是女儿家,脸皮薄。闵雅兰羞怯地垂下头,“太妃和王妃存心要为难姐姐,姐姐若是一意顶撞,王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难免会累及与姐姐的感情。妹妹假意侍寝,可以为姐姐分忧。” 钱若水看了看天边的落日,“妹妹为何要这么做呢于你而言,并没有好处。” 闵雅兰抬阶而上,“姐姐不是想知道,那日你和夏公子出府遇刺,究竟是何人所为吗” 钱若水惊讶地看着她:“你知道” “那瓶薄荷膏,姐姐也是心存疑虑,不是吗”闵雅兰说:“之前我也曾说过,那是石姐姐给的,可那并不是石姐姐亲手给我的,而是她的侍婢小茶送过来的。而小茶是谁的人,姐姐应该也知道吧除了姐姐和裴姐姐的侍婢是各自的陪嫁丫鬟,我和石氏、楼氏都是到了凉州后,侍婢按品级分配的,这些丫头自然都是王府的人。” “单凭一瓶薄荷膏,就能证明是王妃吗妹妹也未免太天真了。因为这件事,你要与我联手,共同抗击王妃,这似乎也太牵强了。”钱若水不是不想多一个盟友,只是把闵雅兰留在身边太危险。她今日能倒戈相向,明日一样可以背叛她投向萧云卿。 “不,你错了,你的敌人不是王妃,而是管易。”闵雅兰的语气中带着刻意压制的得意,“在王妃还没到凉州城之前,建府的事宜都是柳嬷嬷和这位管先生处理的,而太妃根本就不管中馈事务。” 钱若水笑着问:“管先生是王爷最好的朋友,为何他要杀我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要害你,从你一进府开始。”闵雅兰十分肯定地对她说:“高敏,你不会忘记吧她的痒痒粉,也是管易给她的。” 钱若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未免也知道太多了吧你如何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这是我的手段。你只需要知道,我有意与你联手,我也会把知道的一切和你分享。”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闵雅兰有备而来,自然不会空手而归。 “我要位份。” “这个我可没办法帮你。”钱若水不能答应她,“这并非我能力所及,请恕我爱莫能助。” “等你当上王妃,你会有办法的。” 钱若水突然笑了,“你可真敢想,我都没想过的事情,你倒是替我都想好了。” “这是姐姐应得的。论家世背景,论才学相貌,你比萧云卿更适合当厉王正妃,更不必说姐姐占尽王爷的宠爱,成为正妃是迟早的事情。” 送走闵雅兰,钱若水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乌云密布间。她不认为闵雅兰的示好是一件好事,相反,她隐约觉得在管易的身后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洞察所有的事情,包括她的身份,才会孤注一掷地策划刺杀她,在事后杀人顶罪,湮没一切的证据。 而在这个时候,她把管易推了出来,切断他身后所有的线索。 钱若水一度以为她已经接近真相,并认为这个人就是萧云卿,可是闵雅兰突然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管易的时候,她知道她离真相越来越远。 她有点无助,有点不安。 叶迁不在身边,她又在明,敌人在暗,她如何能保持绝对的警惕。 而她所能猜到的,这个人不是萧云卿,便是楚瑜。 楚瑜要除掉她之心,已昭然若揭。她拿着空白的信函引诱她上勾,还好她没有上当,及时化解。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倘若楚瑜知道她是皇上的人,为何一定要除掉她。她们的目标一致,应该相互友爱才是。除非,她投靠了杜恪辰。可从杜恪辰对她的态度来看,她的价值只有在太妃蛊毒发作的时候,才起到关键的作用。那么,是否也说明了一个问题。楚瑜对这个所谓的接头人,也不认识。 钱若水对今上的心思感到十分的恐惧,她不知道这个王府中到底还有多少是今上的人。 至于萧云卿,钱若水今日才明白,她最深的不安,甚至是整个王府,包括管易、太妃对她的那份强烈的排斥感,竟然是因为她的脸,因为她可以替代另一个人的存在。如此说来,便是她最初自嘲式的调侃。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杜恪辰回来得很早,和他同归的还有一身风尘仆仆的管易。管易本是不想进府,他想留在军营照顾叶迁。可杜恪辰硬是把他拉回王府,要和他不醉不归。 杜恪辰不嗜酒,爱酒之人反倒是管易。因为杜恪辰自从膝盖受了伤之后,被勒令戒酒,这么多年他都只是浅尝辄止,很少会和他把酒言欢,大部分时间是管易在喝,杜恪辰只能闻着酒香解解馋。久而久之,他的酒瘾也没那么大。 今日却破天荒地拉着他喝酒,委实不是杜恪辰的作派。 横刀阁内没有生火,一打开门,穿堂风直灌而入,呼啸声从耳边滚边。管易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钱若水不在这了” 杜恪辰回眸睨他,“钱若水是你叫的” 管易耸耸肩,“钱侧妃,她不在” “太妃回来了,她搬回东院去了。”杜恪辰也觉得这是避免太妃找茬最好的办法,他不在的时候,至少可以免去很多的麻烦。她留在横刀阁一天,太妃就不会停止。 管易笑了,“你倒是护着她。” “是她自己搬回去的。” “你舍得”管易问。 杜恪辰在他面前毫无保留,“舍不得又能怎样总比看她受苦要强。好几次命垂一线,我都没在她身边保护好,也只能让她好好地保护自己。” “就因为她和雨燕儿长相相似吗”这个问题已经困扰管易日久,他一直没问,是因为他相信杜恪辰对雨燕儿的感情没人可以取代,然而他对钱若水越发深刻的感情却令这位与他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感到害怕。 “相似吗”杜恪辰找了件毛毡盖在他的膝盖上,慢慢地道:“初见时,是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可相处久了,发现她们并不相像。雨燕儿只是记忆里的雨燕儿,她明亮美好,张扬跋扈,却再也找不回往日的笑颜。她已为人妇,与我殊途。唯有佛儿,她会伴我左右,她沉稳却又极是清傲,她张扬却又懂得收敛,她聪慧过人却不露锋芒,和雨燕儿根本就不是一类人。还记得年幼时遇到的那个赶车姑娘吗我觉得她们却是极像的。” 管易冷冷地翻了个白眼,调侃道:“我都说你脑子有病,你还真是病得不轻,偏偏喜欢一个黄毛丫头,人家那时候牙齿估计都没长全呢。” “对了,我倒是听说,你和那个霍青遥处得不错。怎么换口味了,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温婉的姑娘。”多年老友,杜恪辰找到机会怎么可能会不还击,“最初见到霍二掌柜的时候,我还真以为她是男的。” “可能是长期的女扮男装,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都忘了吧。”管易意有所指,终究是释然地一笑,烟消云散去。“她和钱侧妃以及夏辞西之间,一定有一种不可告人的联系。只是我尚且不知道罢了,但他们三个一定互相认识。” “那又如何都是佛儿的故交,没有什么不妥吧” “是无不妥,但霍青遥和夏辞西却装作不认识对方,他们要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倒不会深究,可他们偏偏当作素不相识,这才是让我不解的地方。” 杜恪辰摆摆手,表示对他们并不感兴趣,“我先前跟你说的叶迁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姑娘吧” “这位霍姑娘许人了没有”杜恪辰灵机一动,“说不定可以说给叶迁为妻。” 管易断然拒绝,“她只是商户之女,身份低贱,怎么能跟叶迁婚配。叶迁虽然出身卑微,但也是你的侍卫统领,怎能同一般盈利之辈相交。” 杜恪辰没想到他会这般严厉拒绝,“可她对镇西军有恩。” “有恩就要以身相许吗这对叶迁多不公平啊” “那这样好了,你收了她吧”杜恪辰狡黠地转眸,揶揄道:“你们也处得不错。” “我说过,老子终身不娶” 杜恪辰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复杂,“你可以随时带她走,从她到凉州时我便说过这样的话。”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王爷没碰妹妹吧? 管易那眼神活脱脱像见了鬼,抗拒之中写满了不甘和愤懑,甚至还有说不清的痛苦之色,“她已是你的侧妃,入了你厉王府的门,我和她就再无可能。就算你我不是兄弟,我也不会干出如此有违伦常之事。你是主君,而我是臣子,天道伦常,我还是懂的。” “你既是明白,为何却要终身不娶。”杜恪辰敛了笑意,眸中一片厉色,“你不为管家着想,也要为我这个兄弟想想。我可不想看着你一辈子赖在我这不走,骗吃骗喝不说,以后还要骗我的孩子。” 管易磨牙,“我就是赖一辈子,你还能赶我走” “老管,你要真放不下,我也不会怪你。可你要是放下了,就不该让人操心。鲁国公这每个月都来信催你成亲,你看得下去,本王看得甚是煎熬。”杜恪辰苦不堪言,“他老人家年事已高,管家也需要你这个长子嫡孙延续血脉。” “我知道,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管易还是以拖延为最好的手段,总之有谁催他,他就是拖,能拖一日是一日,能拖一时是一时。 “馨儿回来有些日子了,你去看看她,本王听说她的咳嗽又犯了。” 管易应了一声,“老毛病了,没有大碍的。” 杜恪辰也不好再说,拿出军力分布图,和他商量换防事宜,“找人再闹点动静,把一些高阶将领弄回京城,或者是转调至中原各驻军。” “你想做什么”管易显然有些转不弯过,杜恪辰蛰伏了五年,按兵不动,他已习惯了他以不变应万变的行事风格。可突然之间,他既让慕容部发动进攻,又调换营中诸将,不得不让管易惊讶。 “太老实了被怀疑,本王就干点不老实的事情。”杜恪辰冷哼,“有些事情既然避免不了,那也没有必要继续装孙子。母妃已经这样了,他还不放过镇西军,那就别怪本王翻脸。” “可是,你答应过雨燕儿” “十年之约我不会忘的,如今时间已经过半,我再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府里的人考虑。” 管易何等敏锐之人,“你还是在说钱若水吧你也看出她的异样了吧。” 杜恪辰从一叠公文的最下方拿出一纸密函,“宫里来的消息,他手里握着钱忠英的罪证逼佛儿到了凉州。” 管易手握密函,心中却五味杂陈,他与杜恪辰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共同进退,他以为他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杜恪辰的人,然而这纸密函 杜恪辰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淡然地勾了勾唇,肃杀之气渐显,“你不会以为本王在京里没有半点人脉吧若真是如此,我这辈子也就是埋骨西北无人相问了。” 管易沉默着。 “这几年我不想动,是想看看他究竟是对我做什么,也看看他会做到什么样,不管是对人还是对黎民百姓。可你也看到了,朝堂上一片明争暗斗,他既无法让旧臣一党对他心悦诚服,也控制不了效忠于他的人。钱忠英这张罪证,我看未必是真的。要知道,钱家百年门第,又怎么会为了这些小便宜而丧失百年清誉。且钱忠英膝下无子,他疯狂敛财又是为了谁这都不合常理。”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钱若水。” “她可以有她的无可奈何,但本王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否则本王何谈护她爱她。”杜恪辰深深叹息,“只护她一人是不够的,整个钱家,本王也会一并护下。不管她因何到了凉州做本王的侧妃,只要她真心待本王,本王可以既往不究,与她白首终老。” 管易在王府用了晚食才走,在军营与春风阁之间,他拢辔踯躅,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回了军营。 夜已深,又见雪花飘飘,天气陡然又冷了几分。 闵雅兰进了横刀阁,目光朝东院的方向停留了须臾,轻轻地叩开书房的门。 杜恪辰以为是钱若水,便说:“进来吧。” “参见王爷。” 杜恪辰蹙起了眉,“谁让你来的” “回王爷,妾身是来伺候王爷的。”闵雅兰面色无波,谨小慎微地行礼,不敢上前半步,那怯生生地模样,倒叫人不忍严厉苛责。 杜恪辰顿时明白了,“太妃让你来的” 闵雅兰颔首,“太妃说王爷最近太累了,这院里又没有用得衬手的丫鬟,就让我过来了。” “知道本王累了,就不必往本王府屋里塞人。”杜恪辰只能发发牢骚,“你回去吧,我这里还有军务要处理,不用人侍候。” 闵雅兰垂眸,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回王爷,还是让妾身留下来吧。” 杜恪辰抬头,“本王累了。” “妾身若是现下走出横刀阁,太妃明日还会找钱姐姐的麻烦。太妃的脾气,王爷是清楚的。最不喜欢有人忤逆不定哪天王爷又记起她们来,也是说不定的。再说了,不知道哪天皇上又开了圣恩,赐下庶妃、侍妾之类的,难不成都不让她们侍寝不成。” “还是王妃识大体。”柳太妃欣慰地说:“为了王府的子嗣,可不能再继续独宠一人,你好好地安排一下。” 这时,杜恪辰从外面进来,被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一头雾水。他向太妃请了安,在上首位坐下,却收到钱若水如利刃般的眸光,不加掩饰地向他射过来。 他怔了一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儿臣忙于整肃军务,数日未来向母妃请安,母妃可无恙了” 柳太妃说:“倒是无碍了,楚瑜倒是挺尽心的。” “如此甚好。”他松了一口气,“儿臣有要事与钱侧妃商议,容儿臣带她先行告退,还请母妃恕罪。” 柳太妃一脸的不情愿,可终究还是答应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你让我如何相信他的真心? 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钱若水跟在杜恪辰身后埋头走着,跟着他踩出的脚印,一步步地前行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可杜恪辰知道她的后面跟着,他的心是平静而欣慰的。 一直走到横刀阁的门前,他才停下脚步,回手轻抚她微凉的脸:“你让闵氏过来伺候,我懂你意思。可是你说过” 钱若水打断他:“我让她去找你这是她说的” “难道不是吗”杜恪辰问:“母妃是有些固执偏激,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以减少你和母妃的冲突。本王想着,便让她多留几日,堵了母妃的嘴,也能让你清静几日。” 钱若水斜眼睨他,“王妃倒是说得不差,这府中的女人都是王爷您的,您想要谁伺候都是您的事情。妾身不过是小小的侧妃,又岂敢专宠。先前为了做戏给皇上看,王爷故意宠我罢了,如今这戏码应该传到京城了,王爷也没必要再演下去,想让谁侍候便让谁侍候吧,与我无关。” “本王没有碰她,只是让她留在横刀阁罢了。”杜恪辰急急辩解,握了她的手将她揽在怀中,“本王发誓,真的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 “你不碰她,可你能确定她不会碰你吗”钱若水冷哼,男人都是禁不起诱惑的动物,尤其是美色当前,更不会把她往外推。闵雅兰刚过笄年,正是青春年少,娇艳欲滴,孤男寡女共处之时,难免会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你不是说过,你的男人只能碰你。”杜恪辰一脸的哀怨求安慰,“万一你不要我了,我可怎么办啊岂不是要当一辈子光棍。” 钱若水被他的弃妇脸逗笑了,“你真的没碰她” “你不信我” 钱若水认真地看着他:“我相信杜恪辰不会,但我不相信厉王殿下。”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杜恪辰曾经说过,他的爱是以杜恪辰之名,而非厉王。萧云卿的一席话也算是点醒了她,她一味地沉浸在他给的温柔呵护中,却独独忘了,他除了是杜恪辰,还是厉王,是四十万镇西军的统帅。当他是厉王时,他不能抗旨不遵,当他统率三军,他必须清楚他的敌人是谁。他必有取舍,因为他身负的使命,而不仅仅因为他是杜恪辰。 杜恪辰轻轻叹息,“总有一天,杜恪辰和厉王会变成一个人。” 她也相信,只是,“不是现在罢了。” “你且忍忍,不必与母妃正面冲突。其实,她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你只要不顶撞她,她也不会一直针对你。就当是对待长辈,让一让便是了。” “你告诉我,我究竟哪里不好,太妃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钱若水直视他的双眼,“不要再说什么因为我爹这种烂理由。” 杜恪辰帮她戴上风帽,搓了搓她的脸颊,“你别想太多了,母妃只是不喜欢你顶撞她罢了。” “仅此而已吗”钱若水不容他躲闪,“难道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吗” 杜恪辰摸了摸鼻子,“你乖一点就是了。” “那你把叶迁还给我”钱若水趁机提出要求。 岂料,杜恪辰把脸一沉,“这个没得商量,叶迁错了就是错了,应该得到惩罚。” “你已经罚过了,该把他还给我” 杜恪辰的脸色愈发难看,咬着牙说:“我让王赞跟你。” “我不要,我只要叶迁。”王赞总是神出鬼没,她心里没底,生怕被王赞发现她的事情,还是叶迁保险一些,他总在明面上,不用担心。 “叶迁,你就知道叶迁,你难道不知道太妃和王妃诬赖你和叶迁有私,你还想继续重演过往吗”杜恪辰怒了,“不就是一个侍卫罢了,王赞不比叶迁差到哪去,况且王赞寡言,他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顶撞太妃,让你被误会。”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王赞,你听到没” 隐于横刀阁院墙内的王赞应了一声:“末将遵命。” 钱若水气得抓了一把雪往杜恪辰脸上扔去,杜恪辰没躲,任由她发作,脸色渐渐化成,最终露出一抹无奈又宠溺的微笑,如水的温柔。 “怎么不躲”钱若水扔累了,问他。 他摇头,“等你撒完气再说。” 钱若水气喘嘘嘘,理了理衣袍,眉眼淡淡地:“我要出府,我不想闷在府里。” “本王就是来带你出府的,霍二掌柜已经回了凉州,我想你应该想见见她。” 一到春风阁,钱若水开门见山,也不和霍青遥寒暄,“看你的样子,和管易处得不错。” 霍青遥正在理货,一整排刚到的春回大地都是新配的方子,仍是一袭华丽的男装,华贵公子的模样不知迷倒了多少闺阁少女。 她凉凉地看向钱若水,“至少他没有赶我走。” “这很正常,名士作派的他,是不允许自己对你这样的女子作出如此无礼之事。”名士的颜面最重要,管易就算再不情愿,也会给霍青遥留几分薄面,毕竟她是恩主。 “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吧” 钱若水敛了笑意,“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你觉得,他想杀我,是因为什么” “这个他倒是一点口风都没露。”霍青遥摆好春回大地,凑近前仔细地端详钱若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对,“他说他不喜欢你这张脸,也不知是何意。” “还能有什么意思呢他不喜欢我这张脸,是因为我和某个人长得很像,而这个人是杜恪辰曾经喜欢过的某个人。你明白吗” 霍青遥恍然大悟,“竟然有这种事如此说来,他也就知道你到凉州的目的。” “单凭我这张脸为何会一口咬定我就是皇上的细作,这根本就毫无根据,难道每一个人相似的女子都会成为细作吗我相信管易在府中一定有一个内应,而这个内应能知道宫中的一切,尤其是皇上对杜恪辰下的每一步棋。所以,管易才会如此坚定地想要除掉我,不惜和杜恪辰翻脸,也要阻止杜恪辰爱上我这张脸。”钱若水甚是苦恼,“可是这个人是谁,我并不肯定。一个是楚瑜,可我不觉得她有这个能力能指挥管易。那就只剩下萧云卿,还有裴语馨。对啊,还有裴语馨,我怎么把她忘了。” 霍青遥挑眉,“这又是谁名字好生熟悉。” “汝南侯的侄女,她父亲是国子司业。”钱若水提示道。 “原来是她呀,她也是厉王的侧妃吗”霍青遥仔细想了一下,“我记得汝南侯是皇上的亲信、宠臣,做为主君,竟然把亲信的侄女扔进狼群,这真是太奇怪了。不是应该拉拢亲信,恩威并重,才是为君之道。否则,都如他这般做君主,哪个臣子敢为他鞠躬尽瘁。” 钱若水又想:“难道她就是我的接头人” “你最近是傻了吗”霍青遥摸摸她的额头,“我听说你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脑子被冻坏了吧明明知道她的伯父和父亲都是皇上的人,她一进府一定会被各种怀疑,可她竟然没有,连管易如此多疑的人,都不曾说过她的半分不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钱若水进府之初,被各种刁难,直至今日太妃仍然找尽借口刁难她,可对裴语馨却是截然不同的。“那你说说,究竟是为什么” “我似乎记得,裴语馨的母亲是出自河东柳氏,与柳太妃应该是远房堂亲。可世家的姻亲关系错综复杂,亲戚又能如何,还不是各为其主。”裴语馨真是想不出此中缘由,“这个慢慢查,总会知道的,叔父那边你去信了吗” 钱若水点头,“前几日便去了,只要不被管易抓着烤了吃。” “说起管易,我倒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霍青遥往店堂外警惕地查看,“你可知道,管家每月都会在春风阁购置春回大地,全都是送到凉州的。管家本身没几个女眷,而她们大部分是用雪颜。” “你问过他了” “他倒是没有否认,只说是自己用的。可照理说,新的一批还没送到他手上,他若是有用的话,玫瑰的香气必然不褪,可我在他身上并没有闻到。他只说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带。我却是不信的,可他却没再辩解。” 钱若水挑眉打量她,“你都扑到人家身上去闻了” 霍青遥堆了一脸的假笑,“我才没有呢自家的东西我还闻不出来吗我已经给京城去信,让他们给管家送货的时候,一律拿旧货。这样,我才能知道,他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你上次入府的时候,把府中的旧货都取走了” 霍青遥笑得像只狐狸,“这还用你说,我早就换走了。” 钱若水对此甚是满意,“这么说来,府中若是有人用旧货,那个人必然是管易的同党,也有可能是最想杀我之人。” 霍青遥点头,“你为何不对厉王殿下言明你的身份,共同应对。” “你相信杜恪辰这样的人会是真的爱上我吗”钱若水漠然地眨了眨眼,“我既已知道他是因为我这张脸而靠近我,你让我如何相信他的真心”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同时比邻而居 管易不出现,可霍青遥会找上门。 这一日,凉州大营的早操刚结束,便听到褚传良从营门外飞驰而入,大声喊道:“有人送冬衣来了,有人送冬衣来了。” 那声音都透着一股暖气,想必是被冻得够呛。 管易轻袍缓带从中军大帐徐徐而出,抬眼便看到站在马车上茕茕而立的霍青遥,比一般女子高挑的身影被一群士兵包围着,颇有几分遗世而独立的味道。 “霍二掌柜出手果然阔绰。”管易行过去,言语揶揄。 霍青遥拱手一礼,“管先生客气了,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管易眯了眼睛,默默看着装满冬衣的袋子被抬进大帐内,“二掌柜请里面叙话。” 霍青遥落落大方地跟着他走了进去,“怎么,管先生不满意吗” “这是钱若水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有区别吗” “若是钱若水的,我便收了。若是你” “怎么我的东西有毒吗” “若是你的,我想请问二掌柜,在商言商,你出手这般阔绰,到底有何目的”商人重利,他再是清楚不过了。 霍青遥把手凑近火盆烤着,“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等,可我终究是女子,没那么大的野心,只求谋个皇商,多赚些银两。” “我听闻,春风阁早就进了皇商的名册,且京城的王公贵族家中,哪个不是用你春风阁的脂粉。你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管易的疑心太重,她只是送些冬衣都能被他一翻盘问,霍青遥眸光微动,托着腮望向他,“我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来看看先生,先生怎么这般冷漠,叫奴家好生难过。” “霍姑娘,这戏演得太过,就不像了。”管易心跳漏了半拍,可面上仍是一派清明。 “先生也太无情了。”霍青遥瘪了瘪嘴,“人家特地来看你,还送了这么些的冬衣,你连谢字都没有,这算是什么待客之道” 管易反被将了一军,脸色有些挂不住,“这些冬衣我买了,你开个价吧” “本姑娘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这种强买强卖的事情不是让本姑娘自砸招牌吗再说了,我春风阁做的是脂粉生意,这冬衣是替佛儿送的。你要买的话,你跟佛儿说吧。”霍青遥淡然地喝着茶,“你要是真想给钱,就给佛儿吧让你家王爷从右边的口袋掏出来,放进左边的口袋,横竖都是一件衣服里的,没什么区别。” “钱侧妃可真会收买人心” 霍青遥侧头,摇头叹息,“你可真是想得太多了。佛儿给将士们送冬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的嫁妆丰厚,这些她而言,并非难事,只看有没有这个心罢了。若是说要收买人心,今日她该自己来,而不是让我出风头。有没有心,主要是看个人。镇西军如此艰难之时,她能挺身而出,却被说是收买人心。那我倒要问问先生,当此危难之时,府中的一众女眷都在做什么是袖手旁观,勾心斗角,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有谁想过四十万镇西军的温饱” 管易语塞,他不得不承认,霍青遥所言非虚,然而 “钱侧妃嫁妆丰厚,自然可以尽力,府中王妃、侧妃等人不及钱家财大气粗,有心也无力。” 霍青遥却笑了,“先生可知,月前王妃从我这买了多少春回大地,连府中的一等丫鬟也都是有份的。这的二掌柜,霍青遥。” “那又怎么样” “本姑娘长得像男的吗”霍青遥露出哀婉之色,“为了进军营,我才打扮成男子的,就为了能见管先生一面,以解相思之苦,先生拒绝我,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为了能一直见到先生,我才假意说要与叶迁王赞结亲。” 萧长信这才仔细地打量霍青遥,虽然是一袭华服男衣,却难掩清丽的姿容,纤细的身形,还有指尖下细腻的触感。 他倏地松开手,往后退开一步,挤眉弄眼地问管易:“真的是女的” 管易没给他好脸,“她说什么你都信,问我做什么” “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姑娘都找上门,你还这么假正经,活该你一辈子讨不到媳妇。” “谁说我讨不到媳妇的京城里等着我的姑娘可以从通和坊排到宫门口。”管家位于通和坊,和宫门差着四个坊区。 萧长信轻嗤一声,“那些都是去宫里说不嫁你的人吧” 霍青遥哈哈大笑,“这位将军真是幽默。” “霍姑娘是吧,老管他不解风情,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老萧给你介绍几个。要说嫁人吧,还是军人合适,责任心强,平日也都在军营有军纪约束着,不会出大的乱子。”萧长信十分殷勤地介绍,好不容易在营里看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的,而且不是杜恪辰的侍妾或王府的侍婢之类的,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肥水不留外人田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二人火热地聊了起来,把管易晾在一边,如同摆设一般,无人相问。 “萧长信,今天是你轮值吧”管易轻咳一声,“擅离职守,可是要军法从事。” 萧长信转头瞪他,“我这可是要紧的事。” “五十军杖” “霍姑娘,我们去营门口聊。”萧长信瞪他,带着霍青遥大摇大摆地出了中军帐。 管易张着嘴,呵着热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你不想生下本王的子嗣吗? 难得军营来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可她一袭男装,英气逼人,让很多人都忘了怯步。萧长信一边走还要一边解释,这位是姑娘,男装是为了方便四处走动,一副媒婆说媒的架式,把霍青遥弄得哭笑不得,只得跟着他逛遍镇西军在凉州的八营,其他的十营前几日因换防调派出去,否则霍青遥只怕一日都逛不完军营。 管易坐阵中军大帐,听着外头熙熙攘攘,案几上的粮册和银册都被他算得一塌糊涂,提了的二掌柜,腰缠万贯,我可不想随便让人把她娶回去,往后我春风阁的生意怎么办”钱若水撇嘴,“你营里那些糙汉子怎么配得上我家遥遥呢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我娶我家遥遥的人,就算不是官居三品,也要是文采风流,就算不是天潢贵胄,也要有一生衣食无忧。不一定要上阵杀敌,也要能保她护她,不让她被人欺负。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要有俊美无双的容貌,且不能从遥遥矮。” 杜恪辰皱了眉,发愁地看着她,“老管也这么说。” “啊” “老管也不同意。你们从来没有在一件事情上有过共识,这似乎是第一次吧。” 钱若水说:“他为何不同意” “跟你说的差不多。不过他的意思是,霍青遥身份不明,不能让军中的高阶将领与她婚配,而普通的军士又恐委屈了她,再说你也不会肯的。” 钱若水冷哼,“他连遥遥都怀疑上了,疑心病还真重。” 杜恪辰说:“不过这是霍姑娘自己的事情,你们俩就不要插手了,到时又闹得不开心,别给本王丢人。” “这次我们目标一致,我就不插手了,看他如何阻止遥遥。他若是敢欺负遥遥,我一定不会放过他。”霍青遥向来胡闹惯了,可她也从未拿自己的婚事玩闹过。这次她闹了这么大一场,只怕有她自己的道理。钱若水就算想插手,也得先问问她的意思。但她并不想过问,能找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总好过飞蛾扑火,在夏辞西身上倾注满腔的热忱,最终变成寒冰如铁,要来得好一些。 杜恪辰阖了眼,头枕在她的腿上,“我晚上不回横刀阁了,就在你这歇下。” “怎么了闵妹妹伺候得不好吗” “你胡知故问我要是再多留她几日,你还能好好与我说话。” 钱若水不满地噘了唇,“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本王宁愿你一直小气下去。”杜恪辰叹气,“佛儿,我们要个孩子吧母妃就不会一直找你的麻烦。” 钱若水全身僵硬,“这这” 杜恪辰察觉到她的异样,“你不愿意” 她急忙摇头,“不是不是,就是还没准备好。” “这还需要准备什么”杜恪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亲吻她微凉的唇,“等你生下子嗣,我一定封他为世子,接掌镇西军。” 钱若水瞪大眼睛看着他,问道:“真的吗” “本王的长子不就是世子” 钱若水倏地推开他,胸口起伏难平,“等,等过段时日把身子调理好了再说吧。” “你不想生下本王的子嗣吗”杜恪辰的脸骤然冰冷,“你在害怕什么怕本王不能保护你们母子” 钱若水重换了笑颜,“我怎会不相信王爷,只是大病初愈” “大病初愈”杜恪辰愤然起身,“你用这个借口搪塞母妃也就算了,连本王也你不说实话吗你根本就没病,不过就是跪久冻着了。” “我” “本王待你一片赤诚,可是你呢”杜恪辰拂袖而去,留给她一室青烟照壁,无边的寂寥落寞。 门半开着,寒风冷洌,雪花片片落进屋中,顷刻化为雪水不见雪白。 夏菊听到声响,忙把门关紧,“小姐,王爷怎么走了” “他想让我生个孩子,可是”钱若水无奈地摇头,“倘若我有了他的孩子,咱们还能平平安安地待在凉州吗” “小姐的意思是到时候咱们会回京吗” “你说呢他一定会拿孩子当人质。我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而让王爷受制于人。看看太妃,因为她身上的蛊毒,他已然不自由了,我如何还能给他更大的羁绊。” “我相信王爷也是懂的,这几年来,府中并没有人有幸生下一儿半女。可他为何要如何生气” “我也是很奇怪,为何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人怀上身孕,委实太过奇怪。”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她就算想生,也生不了。 钱若水冷静一想,“今上不也没有子嗣。” “可今上只有一位皇后,从未招后宫侍寝。”皇上对皇后的专一已是世人皆知,并津津乐道,只有朝臣对此颇有微词,今上临朝已有五年,大婚也有三年,再不诞下继承人,怕是国本难系。 “若是今上没有子嗣,继承大统的人就有可能是王爷,若是王爷有子嗣而王爷有了意外,这个孩子就会是大魏唯一的继承人。”钱若水脑海上突然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可如若他们都没有子嗣呢” “小姐忘了,还有成王殿下,他有三个孩子,二男一女。” 钱若水长舒了一口气,“你不说我都把成王给忘了。” 夏菊往火盆里加了炭,“今上和王爷若是都没有子嗣,这皇位就是成王的。可成王早年就无意于皇位,这些年更是远离京城,四处云游,连他的几个孩子都跟着他四海为家。早前还听说,成王带着孩子出海,遇上海难,兴许是没了。可谁也没看到尸首,并不确定他是真的没了。” “成王也忌惮今上,逃得远远的。这个消息说不定是烟雾弹,他也想明哲保身,不想夹在今上和王爷之间。到底是亲兄弟,同室操戈乃是大不敬。”钱若水把手置在盆边烤着,“依今上的心胸,怕是难容下王爷先有子嗣,若是我在这时怀了身孕,这府中的细作一定会对我下手。” 夏菊颇为赞同地点头,“可奴婢还是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怎会没人怀上呢” “我们明日去找一个人问问。” “什么人” “楼解语。” 楼解语的腿伤已经好了,能下地走几步。可她并不愿意一瘸一拐地走着,她宁愿坐着躺着,至少看起来她仍就是美好无瑕,没有人能看到她的缺陷。 住在西院的日子,她时常能看到楚瑜坐着轮椅栽种药草,动作缓慢而又笨拙,看得她胸口阵阵钝痛。她仿佛能看到她的余生,也会是这等的惨况。无人相问,无人相伴。 牙儿会扶她出去晒太阳,会给她梳漂亮的发髻,会做好吃的点心,总的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丫鬟,可都是平常的菜式和乡野村妇的发式,难登大雅之堂。 她有时候会骂她,把气都撒在她身上。可牙儿总是对她笑,从不因为她的责骂而生气。 她曾问过牙儿,“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可牙儿却说:“我不觉得你可怜,只是觉得你很可悲。” 楼解语在想,她很可悲吗连一个不谙世事的丫鬟都能随意地评判她。 牙儿是钱若水给她的人,听牙儿说,是钱若水自己掏的银子,她签的卖身契并不是给王府的。所以,她应该感激钱若水没有落井下石,让她看起来更加悲惨一些。 所以,钱若水的到访,她的表现也变得和善了。 “姐姐怎么有空来” 屋里被打扫一新,虽然简陋如初,可床榻整洁,不见污渍。楼解语一身素衣,淡雅从容。她的鬓间别了一朵新摘的腊梅,凭添了一抹妩媚。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楼解语笑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钱若水撩袍坐下,“妹妹既然这么说了,我若是迂回婉转,怕是要被妹妹唾弃了。” “自从我搬到西院后,你是第一个来看过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楼解语命牙儿倒茶,“我这只有粗茶,比不得京里的精致。” “妹妹说哪里话,是在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吗” “你让我能重新站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怎么还会怪你。申大夫每五日来一次,诊金都是你给的。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楼解语对她是感激的,“而我之前对你” “你快别这么说了,我也不是白救你的。再说了,这些诊金我会跟王爷结算的。”钱若水抿了一口牙儿送上来的茶,“我倒是有一件事不明,想请教你。” “你还在想当日在你沐浴桶里下药的事情吗”楼解语能解答的也只有这件事了,“这件确实是我唆使敏儿做的,也想因此把她赶出府。一石二鸟之计,我想是很是完美。不,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管易帮我谋划的。” 听到从楼解语的口中说出管易的名字,钱若水还是微微一怔,“管易” “没错,从你一进府,他便想杀了你。” “所以,你们在我的水里下药并不是恶作剧,而是为了让我服下止痒药丸,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可是计划失败,你只能把高敏推出来当替罪羊,可惜高敏就是一个想恶作剧的孩子,却背负了不该是她的罪责。看来,你的腿也不是因为高敏伤的。” 楼解语坦然地说:“确实不是她,是石清嫣。” “怎么会是她”这倒是钱若水没有想到的,“她怎么敢” “她怎么不敢了。”石清嫣住在另一侧,楼解语也时常看到她,只是素无往来,也没有必要寒暄,“那时王爷最宠的人是我,谁都想对我下手。而她主动接近我,不就是想通过我而接近王爷。没想到,一进府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审时度势,在混乱中对我下了手,而让我误以为是高敏。而事后,她还指使锦衣不让我服药,让我错过治疗的最佳时机。” “你在王府也有些年头了,又甚得王爷的宠爱,委以重任,可怎么不见你生下一儿半女”石清嫣不足为惧,钱若水更关心另一件事情,“想来王府中也是够清冷了,内宅之中就几个侧妃和侍妾勾心斗角,可斗来斗去,却是毫无结果。” 楼解语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你说的没错,旁人家为了子嗣争得头破血流,可咱们府上头也破了,血也流了,可子嗣却迟迟没有着落。可怜是命该如此吧。” “你没介意过吗” “为何要介意王妃不也没有生养。她生的是世子,而我们生下的却只能是庶子,无法继承大业,还要被排挤冷落,还不如不生。可王妃自己也没能生下世子,不得不说是上天注定的安排。” “没有人怀过身孕吗” 楼解语微微一笑,“也不是没有。王妃进门的第一年怀过一个,可没到三个月便小产了,之后再也没有怀上。” “不觉得奇怪吗”钱若水问,“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有谁敢这么做的” “你觉得呢”钱若水把问题推回去,“太妃一直想有一个子嗣能凌驾于今上,而王妃也是这么想的。她那么喜欢王爷,为了她放弃了所有的矜持和骄傲,只为嫁他为妻。可若是子嗣不是由她所出,她又如何能吞得下这口气。” “如果照你说的,是王妃动了手脚,那她是如何下手的”楼解语面色微沉,这件事她也不是没想过,可她一直都在府外奔波,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事件。如今想来,也不是不可能。 钱若水摇头,“我也只是猜测。她能动的地方有很多,她毕竟是一家主母,在饮用的水源上、吃食上都是有可能下手的。可这些地方难以做到无人知晓,且又过于招摇,想必她有更好的办法。” “王妃虽不能说事事周全,可她也没苛责过我们,就算有了孩子,她也” “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是很难和别人分享的。她对王爷的心,无人可比。可她却能容忍侧妃和侍妾与她共侍一夫,而王爷并非真的喜欢她,可是当时无奈中的一个选择。能让王妃高人一等的,就是生下王爷的嫡子。可她连这个都做不到。”钱若水一直很好奇,萧云卿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把不同的女子送进横刀阁中,却独自渡过了这么多年的孤独深夜。 “她就算想生,也生不了。从她小产过后,王爷便从不在她屋中过夜,只在有事的时候,才会与她商议。” “这就对了。一个不受宠的王妃在这种情形下,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人生下王爷的孩子。”钱若水终于明白了,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罢了,“她也真是够可怜的。” 楼解语沉默了半晌,“我却不认为是王妃做下的。” “那你觉得是谁” “姐姐可见过裴氏” “裴氏” “就是姐姐到府中时,陪太妃理佛的那位裴侧妃。如今应该已经回府,姐姐应是见过的。” 钱若水对裴语馨的印象不深,她平日总是不爱说话,存在感很低。 “她不得王爷的宠爱多年,看似与世无争,可一个未见宠幸的侧妃,心中怎会没有怨气。” “王爷竟是如此不待见她” “嗯,王爷连话都不同她说。有好几次,我们在王妃那里请安,王爷一进来,裴氏便自动消失,王爷连看都不看她。” 看来,这位裴语馨和杜恪辰之间有着她所不知道的瓜葛,能让他们如同陌生人般擦身而过,必然不是小事。 出了西院,钱若水的面色凝重,“楼解语没有说实话。”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死了就能回去。 “她说,是管易让高敏把药粉放进我沐浴的桶里,对吗”钱若水向银翘确认方才所听到的。 银翘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是这么说过。” “那是我进府的第二日,跟管易根本没见过面。在他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的情况下,他就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你觉得这话可信吗”钱若水迈出西院,回眸看着这处有些破败的院落,因为疏于打理,积雪比别处要高出许多,行动更加的不方便。这里却住着两位腿脚不便的人,如此处境,不是存心要羞辱她们吗不过,楚瑜想必已经习惯这样的处境,泰然处之,不会因此而受丝毫的影响。楼解语则不同,她曾经受宠过,风光无限。初见时,她巧笑倩兮,热情美好。她又怎会甘心一辈子留在这里,被冷落,被遗忘。 “依小姐的意思是” 钱若水仰望天空,乌云压在天边,大雪将至,“一定是有人让她嫁祸给管易,否则她不会这么好心向我坦言一切。她对我的恨,已深入骨髓,不会因为我救过她,而有所改变。就算她感激我,也不会把曾经的龌龊和盘托出。如果她和我谈条件,才愿意说出一切,我会愿意相信她所说的一切。可是她没有,只是把我想听的都说了出来,甚至还把裴语馨给拉下水。” “可裴侧妃并不得王爷的宠爱,她为何要陷害她”银翘想不通,“会不会是楚瑜她们一起住在西院,接触的机会很多,楼氏想得到什么,似乎只有楚瑜能给她。” 钱若水笑而不语,“那就好好看看之后将会上演什么样的戏码吧” “小姐想怎么做” “正好今上给的任务是离间王爷和管易,这正好撞在枪口上了。而且她想让我注意裴语馨,我便与她多多往来,总会有所收获的。” 钱若水在午后去了一趟裴语馨的垂柳轩。说是垂柳,可连一棵柳树的影子都看不到。西北苦寒,风沙不绝,娇弱的柳树根本经不起摧残。 裴语馨对于她的到访,并不觉得惊讶,“妹妹怎么得空,身子可好些了我原该去看看你,可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 钱若水进了屋,突然感觉到一股冷风从屋内涌了出来,她狐疑地望向地上的火盆。几块银炭在盆中还没烧开,火苗星子正努力地冒着头,力量微弱。 她蹙了蹙眉,“这几日多得姐姐照顾,特地来向姐姐道谢。” “我也没做什么,太妃年纪大了,有些偏执,你莫要怪她。”裴语馨在太妃跟前是个说得上话的人,太妃看中她,想让她为杜恪辰延续香火,可裴语馨每次都能找到借口拒绝。 这让钱若水想起府中的传言,对她的好奇更加深了几分。 “我倒没什么。其实都嫁到凉州来了,谁不想得到王爷的宠爱,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也是后半辈子的依靠。姐姐说是也不是” 裴语馨关了门,让侍婢上了茶水。茶是很普通的茶,连楼解语口中的粗茶都比不上,更不用提萧云卿常年备着的信阳毛尖。 “你也看到了,这府中至今无人生养,可能也是王爷子嗣艰难吧,皇上不也是一样。” 她这是在暗示问题出在杜恪辰身上吗 钱若水只能赔着笑,抿了口茶,“这事谁也说不准,兴许哪天就有了,也是一种缘份吧。” “就算是有了孩子,有了依靠,兴许也不是一种幸福吧。” “我看姐姐给这院取名垂柳,是否想念京城的繁华” “你我同在京城长大,京城繁华岂是说忘便忘的。”裴语馨倒是坦然。 钱若水垂眸,捧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微微一笑,“可你我却要在西北苦寒之地终老一生,多想无益。京城烟雨早已与你我无缘,过多沉溺只能是伤心伤身。姐姐还是置了火盆吧,咳嗽也会好得快一点。” 裴语馨愣了一下,“竟被妹妹看出来了。” “虽然是冬月了,可这个时候京城还不一定用得上火盆。” “总有一天能回去的,不是吗”裴语馨咳得很严重,脸色如雪般惨白,她又穿得极少,连手炉都不备下。 钱若水反问:“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死了就能回去。” 钱若水怔住了,“姐姐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难道还要葬在这里不成”裴语馨自言自语,目光放空,须臾间已是凝满泪水,“魂归故里,便是这样的道理。” “姐姐还有大好的时光,一辈子还很漫长,何必如此。” “我想家了,我想回去了,我不要留在这里。”裴语馨的泪水失控地滑落,嘴唇轻颤,似乎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她的神情凄楚,不像是在演戏。可能是因为钱若水与她谈及了京城,触动了她的思乡之情。 钱若水走过去抱住她,轻抚她的发,“姐姐这是想家了,其实我也挺想家的。想念爹爹,想念府中的嘈杂,想念那些一起长大的玩伴。” 裴语馨埋首痛哭,“我想回去,我想回去,我再也受不了了,明明看得见,却不如不见。” “姐姐受委屈了,我不该独占王爷的宠爱,叫姐姐这般伤心难过。晚上,晚上我就让王爷过来,绝不能再冷落姐姐。”钱若水面色凝重,似乎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情。 “不,不要,我只想回去。”她不断地重复着,对钱若水的承认她完全听不进去,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悲伤,哭泣。 钱若水好一番安抚,裴语馨才止了泪水,“让妹妹看笑话了。” “姐姐只是想家了,我也时常想家,想着再也回不去了,便如姐姐一般,哭得肝肠寸断。” “好久没看到柳树,一晃竟已是三年过去。”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钱若水说:“我才来半年就已经感觉好漫长了,更何况是姐姐。姐姐赐婚之前,可见过王爷” 裴语馨擦干泪水,“见过,他每次换防回京,总会在京里遇到。” “那姐姐和王爷是旧识了,难道是青梅竹马” “只是遇到。” 钱若水沉默半晌,“那也是相识,不像我,从未见过他。要是之前能遇到王爷也是不错的,起码不会被那个管先生一再地怀疑。” “他怀疑”裴语馨迟疑,“他自幼跟随王爷,如兄弟般荣辱与共,可以说他是这个世上最为王爷着想的人,一切都以王爷为前提。所以,他怀疑你,自然有他的计较。其实他没有恶意,只是想确认你不会伤害到王爷。这不仅是对兄弟对朋友,更是对主君的忠诚。” “姐姐不是跟管先生不熟吗怎么说起他来,姐姐这般了解。” 裴语馨目光凌乱,急忙垂眸,“我和妹妹一样,在府中也少不得被这位管先生质疑。” “原来如此。”钱若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却不知道姐姐如何让管先生打消质疑呢”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他们俩一定有问题。”钱若水回到东院,闻着衣袖上沾染的玫瑰香气,“这分明就是春回大地的味道。” 夏菊从外面回来,听到她的话,立刻回道:“也不一定,上次霍二掌柜入府的时候,裴侧妃并不在府中,兴许她之前的没用完。” 钱若水睨她:“你觉得萧云卿是一个出手大方的人吗在遥遥上府之前,府中只有萧云卿、楼解语还有太妃屋里有春回大地,王妃和太妃的是宫里来的,楼解语是王爷体恤她毁了容貌,叫人特地买的。” “那也有可能是太妃赐的。” “我记得在裴语馨陪她理佛之前,是高敏最得太妃的疼爱。若不是这样的话,如何解释管易的春回大地都去了何处。” “可你是在说裴侧妃和管先生他们之间” 钱若水睨了她一眼,“不管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裴家家风严谨,以忠孝节义治家,又与管家素有冲突,他们怎么可能”夏菊是被吓到的,“说什么我也不相信管先生那般风流雅士,会喜欢这种毫无生气的大家闺秀。” 钱若水傻眼了,“夏菊,你是不是远离京城太久,都忘了所谓的名士作派了,竟然还为管易辩解你不要被他的表面所迷惑好吗” “小姐,你不觉得他挺厉害的吗一下子就知道你的细作,还穷追不舍。” 对于夏菊莫名其妙的崇拜感,钱若水相当的无语,“看来我该把你送回京城了。” 夏菊张大嘴巴,“对了,霍二掌柜给你的信。” 钱若水接过拆开,草草看了几眼,沉默了好半晌,“银翘,你跟垂柳轩的丫鬟们熟吗” 银翘进来,“还算说得上话。” “给你个任务。”钱若水脸色略沉,“去把裴语馨吃的药,偷一包出来。” 银翘微微惊讶,“为什么呀小姐怀疑她没病” “就是看看她吃的什么药,遥遥从管易那偷拿了一把药,觉得很是奇怪,他无病无痛,却吃起了治咳嗽的药,当中还加了暖宫的草药。” 夏菊和银翘面面相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管易的药是给裴语馨的? 裴语馨的药很快就到手了,趁着天还没黑透,夏菊出了一趟府,赶紧给霍青遥送了过去。到了府门口,遇到从军营回来的杜恪辰,脸色阴沉,周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在他身后的是一名副将,夏菊之前在军营见过他,是骁骁营的一名年轻统帅,名唤庞统,和叶迁、王赞是截然相反的个性。还有管易慢悠悠地下了马,脸上也似蒙了一层灰,不见温润。 夏菊躲闪不及,撞了个正着,“参见王爷。” 杜恪辰视而不见,气冲冲地从她身边越过,如霜的寒意比积雪还在渗人。 管易眼尖,瞧见她怀中藏了东西,眸光微凛,“去哪” “春风阁,小姐的脂粉没有了,让我去取。” “天都快黑了,不能等明天吗春风阁都关门了。” “明早小姐梳妆要用,我去敲门便是。” “你确定霍二掌柜还在吗” 夏菊愣了一下,平日管易的话不多,对他们这些下人,话就更少了,今日却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之势。夏菊捂紧怀里的药包,谨慎地回道:“霍二掌柜大都住在铺子的二楼。” “她住在铺子里啊就她一个人” “还有一个粗使的丫头。” “她孤身在外,只带了一个丫头” 夏菊回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管易似乎也发现自己问多了,挥挥手,“去吧。” 夏菊松了一口气,一路小跑投身严寒,就怕被管易喊住,不得脱身。 庞统不常到王府来,因叶迁和王赞各有指派,他被调至杜恪辰身边当副将,“管先生管得还挺多的,连那个霍二掌柜的事都要管。是不是怕她行为不检,平白耽误了咱们兄弟。” 管易缓缓地回头,“别胡闹了,你以为她真能嫁给你们。” 庞统一身铁甲,看起来比管易魁梧高大,往那一站,姿势倨傲,“我怎么了我家世清白,尚未娶妻,怎么不能娶了。” “做梦” “管先生,你要是喜欢的话,你也可以报名的,何必生闷气呢,多伤身啊” 管易的脸黑了下来,“你尽管看吧,看最后谁能娶她。” 杜恪辰用力推开东院的门,两扇门板因他用力过猛,剧烈地摇晃了几下。 钱若水正在盘算入冬以来的开销,还好她的嫁妆丰厚,这小小的花费并未动及根本。若是开春之后,李霖马场的马能上市贩售,她就能慢慢地把钱赚回来。只可惜春风阁目前没有盈利,都被她拿去贴补镇西军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头也没回,兀自计算着。 “是你让霍青遥去军营的”杜恪辰语气严厉,把钱若水吓了一跳,狼毫笔脱手。 “对啊,送冬衣去了。”钱若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土门关她都去了。 杜恪辰眉心紧蹙,“你知道她做了什么” 钱若水心跳加速,有些心虚地说:“做了什么” “她去招亲了”杜恪辰眸底含怒,下颌崩紧,“本王刚说要给叶迁和王赞说亲,你就让霍青遥去军营招亲,是何用意你也知道叶迁和王赞都不会看上她,不,应该说她谁也不会嫁,只不过是想把这个局面搅混了。对不对” 钱若水百口莫辩,“她去招亲,与我何关” “你不让她去,她敢去吗”在杜恪辰的眼中,霍青遥唯钱若水之命是从,她的一切行为都与钱若水息息相关。 “她想去的话,我也是拦不住的。”钱若水把笔扶起来,放在笔架上,合上帐册,神情淡漠地面对杜恪辰的质问,“她会嫁给谁,想嫁给谁,最后会嫁给谁,我说了都是不算的,而遥遥自己也是无法决定的。你如此气急败坏地定我的罪,不就是怕我搅黄了叶迁的说亲吗” “既然她自己都无法决定,为何要在军营掀起轩然大波,还说什么报名。现下营中将士无心操练,甚至大打出手,你说这事该怎么解决吧” 钱若水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不会吧都打架了呀,真厉害。我这辈子都还没有男人为我打过架。遥遥算是值了。” 杜恪辰语塞,盯着她许久,终于忍不住苦笑摇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事你该去问遥遥。”钱若水心中也是一团乱,霍青遥的婚事哪是能随便定的,没有夏辞西的同意,没有夏家长老的同意,她这辈子就算想嫁也是不可能的。虽然夏辞西有说过,想让她嫁给管易,但她相信只是说说而已,夏辞西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人而无动于衷。 “我怎么问”杜恪辰气结,“现下是几百号人报名想当她的夫婿,你让我怎么问” “什么几百号人” “你说这事该怎么收场”杜恪辰烦闷,“若是不给一个结论,将士们恐怕会因此而结怨,可就算有了结果,也会伤了和气。” “这事是谁想出来的”钱若水觉得这事一定不是霍青遥想出来的,她没有这份心思,也不想出这个风头。 杜恪辰甩袖,语气还是不佳,“我哪知道。” 隔日一早,钱若水去恒春院请过安便匆匆出府。 霍青遥在春风阁的二楼调配香粉,一室芬芳。她换了女装,鹅黄色的襦裙露出一截手臂,白皙似藕,脸上化了淡妆,唇色轻点,难得的妩媚清丽。 “你很少穿女装。”钱若水微笑,“但是很好看。” 霍青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也觉得好看,像我这般容貌身姿,有百来号的人求亲,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说得我不配似的。所以,本姑娘觉得有必要重塑一下我在世人眼中的形象。” 钱若水撩袍坐下,“你这是为了什么” 霍青遥调了新的胭脂,在虎口处试了起来,语气轻松,“大当家有令,我怎敢不从。” “你听到了” 霍青遥没有回答,“你放心吧,我会拿下管易的。对了,昨日夏菊送来的药包,我已经让申大夫查过了,和管易那里的药一模一样。” “你怎么拿到管易的药” “我最近往军营跑得勤了,人也都混熟了,正有有一批给营中的京城将士的家书物品,我便帮萧将军整理分类,无意中发现鲁国公府给管易的东西,当中就有这么一把药材。我起初以为是管易病了,可这是咳嗽的药,我和他相处多日,从未发现他有咳嗽的症状。我便留了个心眼,偷偷藏了一把带回来给申大夫看看。” “管易竟然没有发现”他那么多疑的性子,竟然让霍青遥得逞。应该说霍青遥聪明好手段,还是管易没有想像中的多疑。 “所以我才让你查一查,府中最近有没有人咳嗽未愈。”霍青遥并不满意新配的颜色,扔掉重新配,“这是谁的药啊” “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裴语馨。”钱若水拿过她扔掉的脂粉玩了起来,“我昨日和她谈过,她竟然说想回京城了。” 霍青遥的手顿了一下,“说明这里对她而言,是一件充满痛苦的地方。” “我听说王爷不喜欢她,至今都没有碰过她。” “佛儿,你竟然会用听说这个字眼。不是应该查清楚,弄清真相,才能做到万无一失。王爷碰没碰过没不是重点,而是她被冷落。被冷落总该有原因,尤其是在你没有出现之前。”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钱若水问。 霍青遥看着她许久,“我刚才说的,你都没听进去吗” “你是说,管易的药是给裴语馨的”钱若水这才发现问题的关键。 霍青遥调侃道:“恭喜你,终于发现了。” 钱若水恍然大悟,“所以裴语馨痛苦的根源是她嫁给了她爱的人的好兄弟” “这也是为什么今上要把裴语馨嫁给王爷的原因吧,为了离间他们兄弟的感情。只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之中。你什么时候把裴语馨带来我瞧瞧,我想知道管易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霍青遥终于配出一款她心仪的胭脂,“就用这个吧就说春风阁有新的胭脂,你让银翘回府让她出来一趟。” “这也太急了吧” 霍青遥施施然起身,“大当家说过的,我一定要做到。嫁给管易,帮你们控制住他,化敌为友。” “遥遥”钱若水怒了,“他也就是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大当家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曾忘记,也不敢忘记。他要我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为了证明,他当初把我带回夏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不会让他失望,让他难过。”霍青遥打开轩窗,冷风灌入,她却不觉得寒冷,“为了夏家,为了钱家,也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钱若水静默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毫无保留地付出,但她明白,霍青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夏辞西。只要是夏辞西开口,她定然全力以赴。 她叫来银翘,“你回府去请裴侧妃,就说我在春风阁等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我要你娶我 “你说说,这事到底该怎么了结”杜恪辰气急败坏,一天之内,凉州大营又发生了多起械斗事件,不外乎是为了霍青遥招亲一事,他一筹莫展,为此一连罚了数人。回到府中,面对若无其事的钱若水,他忍不住抱怨起来,“一个个跟没见过姑娘似的,好姑娘多了去了,至少为了一个霍青遥大打出手吗” 钱若水说:“那是因为你有太多女人,王妃、侧妃、侍妾,包括这府里的丫鬟,只要你愿意,都是你的。” 杜恪辰在屋里走来走去,“那都是京里赐的,没有给我说不要的机会。” “可你也用得挺好的。”钱若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收到这么多赏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的兄弟们都还打着光棍,跟你到了这苦寒之地,可能连媳妇都讨不上。想想看,四十万的镇西军,这西北诸州有四十万的适龄女子可堪婚配吗” 杜恪辰面色愁思,“你” “好吧,就算这军中有一半的将士已经在家乡成家,可还有二十万的青壮年娶妻无望,你一军主帅竟然占了”钱若水默数了一下,“六名” “停。”杜恪辰急急告饶,“我们说的是霍青遥的招亲。” “对啊,说的就是遥遥。这么多人没有成家,看到出色的女子自然会趋之若鹜,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遥遥论相貌论身段论财力,有哪里配不上你军中任何一个将士。就算多几个人求亲,也没什么。真以为我家遥遥跟你一样,一女多夫吗”钱若水打算不讲理到底了。 “可我不想让军中任何一个将士娶她。”这才是杜恪辰想要表达的意思。 钱若水从没想过,杜恪辰会这样跟她摊牌。 “她是你的人,就不能嫁。”杜恪辰直接了当,“母妃已经对你颇有微词,管易又是与你针锋相对,若是霍青遥嫁入镇西军,一言一行都会备受关注。” 钱若水敛了笑意,周身散发着一股渐浓的疏离,“王爷是想说,遥遥是我安插进镇西军的人那我该把遥遥嫁给禇将军或是宋将军,或者更应该是管先生。” “本王只是不想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而已。”杜恪辰察觉到她的怒意,语气放软,“本王宠你不假,镇西军为此已经有很多人调职离开,就因为不想看到本王与钱忠英交好。若是再让遥遥进了镇西军,无异于告诉所有人,厉王府与钱大人已经答成共识。这对你,对我,都不是一件好事。” “王爷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只是一个春风阁的二掌柜,又不代表我钱府,她与我也只是闺中好友,前来凉州开了分店,正好遇到意中人,她也是可以婚配的年纪了,嫁人也是正常之举。若是王爷要把她与我捆绑在一起,我也是无话可说。我再说一次,遥遥想嫁谁,是她的事情。她的婚姻不是一场交易,也不是为了成就谁,为了帮助谁。”她的眸光淬火,“一个女人的婚姻只有一次,嫁了就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我不会让遥遥步我的后尘。” 杜恪辰看着她,如同看到刚刚进府的她,疏离,淡漠,浑身都竖着生人勿近的锋芒。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已经知道她为何而来到凉州,可越是清楚她背后的艰辛,越是无法对她说明他不让霍青遥掺和进来,只是不想因为二人太过亲近而让那位多疑的今上产生怀疑,因而做出对钱家不利的事情。他知道她的苦,知道她初到凉州受的所有委屈,然而这都是他和他的镇西军加之于她的,他无力辩驳。 可是 “你的意思是,你后悔了吗”他的声音微哑,目光微沉,紧紧地锁住她那张淡漠到冰冷的脸。 钱若水回望,目光如霜,“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而在春风阁,也在进行着同样的对话。 对话的双方是霍青遥和管易。 “让我不招亲也可以。”霍青遥还是那袭鹅黄色的女装,衬得她肌肤白皙,娇俏动人。 管易说:“只要你放弃招亲,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任何条件都可以”霍青遥仰起脸,烛光笼着她精心描绘的眉眼,勾勒出她从不曾外露的女儿柔美。 管易的心跳漏了半拍,眉头蹙起,强迫自己移开双目,“只要你说得出来,我会努力帮你完成。” “真的” “君子一诺,此生不负。” 烛光摇曳,她半晌无言,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久到他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却如千万只小手挠入他的心间,“我要你娶我,你能做到吗” 管易转过头,无言地看着她。 “做不到对吧”霍青遥似乎早已有了答案,“先生出身名门,百年世家,一代名士,谁人可堪匹配。而我不过是一介商女,贪财好利,没有显赫的家世,甚至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人,又岂能与先生婚配。先生不必为难,我只是爱慕先生罢了,从未想过会与先生有什么结果。既然先生说让我放弃招亲,那就算了吧。我也没想在镇西军中寻找夫婿,当时不过是笑言,没想到成了今日的局面。这些日子给镇西军带来的骚乱,我深表遗憾。可能是我任性,只想多亲近先生,却不曾想还是遭人唾弃了。先生放心,从明日起,我不会再到军营,也不会再见先生。夜已深,先生请回。” 不对,这不是霍青遥该有的反映。她不是应该撒泼打滚,用尽一切方式也要缠着他。就算是被他严辞拒绝,她也仍是一副笑脸相对。她不该是明明在笑,却比哭还难看的神情,叫他连拒绝的话都无从说起。 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这不是先生要的吗”霍青遥起身,拿起烛光为他照明,“先生请” 管易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再到军营” 霍青遥垂眸,乖巧顺从的模样叫人莫名心疼,“先生这是想让我离开凉州也不是不行,请先生容我多呆几日,把此处的事情安排妥当,我自会离开。” “你要走” “先生想要一份信任,我这样做还不够吗” 管易一向能言会道,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却有千言,难以倾吐。他想说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等他出了春风阁,不再有浅淡花香萦绕,冷风狠狠地刮过他的耳际,他才寻回一丝清明。回望楼阁处微弱的光,那张如画的眉眼,清晰地在眼前现。 不见,却更似相见。 霍青遥因家中兄长病重,要回乡侍疾的消息在凉州大营传来,报名招亲的将士们都炸开了锅,纷纷表示愿意跟随她回乡,照顾重病的兄长,以免她一人孤苦。 于是,当日的早操结束,很多将士向各营的统帅提出告假的申请。一时间,假条如雪片般飘进管易的案头。 “批吗”管易问杜恪辰。 杜恪辰神情恹恹,“爱批不批。” “不好吗至少她要离开凉州,钱侧妃孤立无援,再没有帮手了。”管易说:“这不正是你要的。当你成了她全部的倚仗和唯一的支撑,她便只能一心一意地跟着你。” 杜恪辰冷笑,“霍青遥只说离开凉州,并没有说要回京城吧” 管易脸色略变,“你怎么知道” “我查到霍青遥十三岁到的钱府,用了五年的时间经营起京城乃到大魏最大的脂粉铺。这当中没有钱忠英在背后支持,你觉得能在短短的五年时间内发展壮大吗而它的大掌柜是一个老者,姓区,甚少露面,可能只是挂名的,绝大部分都是霍青遥在经营。你觉得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姑娘家,那就错了。”杜恪辰站在门口,望着演武场上无心操练的将士,“她放着京城的生意不管,跑到凉州开了分店,不会只是因为佛儿是幕后老板。” “你说什么钱侧妃是春风阁的幕后老板” “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和霍青遥走的近,她没有告诉你吗” “照你这么说,她来凉州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帮助钱侧妃,达到她的某种目的。”管易快速找到重点,“钱侧妃只身来到凉州,在府中也渐成被围攻之势,且她与京城的联系已经被我从中切断,她需要有人手帮她传递消息。而春风阁遍布大魏的分店正好可以实现她快速消息的目的。” “别忘了,还有夏辞西。”杜恪辰说:“夏辞西曾经对本王说过,他和钱府愿意支持本王,前提是佛儿愿意跟随本王。佛儿在哪,他和钱忠英就向谁效忠。” “夏辞西能代表钱忠英”管易不得不对夏辞西另眼相待,“可是,为何我觉得夏辞西和霍青遥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杜恪辰说:“有也不奇怪。夏辞西说他与佛儿自幼相识,霍青遥十三岁到的钱府,说不相识是不可能的。” “你的意思是,霍青遥不能离开凉州” “至少让她待在你我能看得到的地方。” 管易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她在你心中无可取代 霍青遥的春风阁被一群身材高大的男子挤得水榭不通,引得街坊四邻争相围观,议论纷纷。春风阁在凉州的时日尚短,因在京城的美名,生意兴隆。然而各式胭脂水粉的售价却不是这个苦寒之地的平民百姓所能享受的,因而也受到不到的非议。霍青遥到凉州落脚后,时常以男装示人,相貌又极是俊俏,经常被人说成是小倌儿。眼下,来了一群魁梧精壮的男子,不得不让人想歪了去。 她坐在二楼的窗边往下望,静静地等着她要等的人。 “二掌柜,我们这是开不开门啊还做不做生意啊”跑堂的伙计小依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跑到二楼向霍青遥抱怨,“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看着都不是好惹的,二掌柜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是不是欠人钱了” 霍青遥好气又好笑,“得罪人倒是有可能,可是欠人钱,我倒是觉得,别人欠我钱倒是有可能。” “那他们”小依是个小丫头,让她一个人应付外头一大群的男人,霍青遥做不出来。 “你回去吧,今日歇业,工钱照算。”霍青遥挥挥手,“从后门走,不必理会前面的嘈杂。” 小依不放心,“要不要咱们去报官” 霍青遥失笑,“不用了,我能应付。” 小依一步一回头,隐隐有些担忧。大当家的临走前,特地嘱咐她要照顾霍青遥,她若是这么走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如何向大当家交代。 “对了,小依,洛阳可有信来” 小依摇头,知道她说是的大当家,“没有。” 霍青遥忍不住地失望,一次又一次,却从不曾绝望过。可这一次,她又有了被遗弃的感觉,就像是三岁那年,被母亲遗弃在洛阳,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市边,全然的陌生与迷茫。而此时,她再一次面临那样的境地,却不知道出现在她面前的还会不会是那张脸,那个人。 “我很好奇,你会选谁”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低哑含怒,打断了她翻涌的思绪。 “你说呢”那不是她想要的声音,不是她要等的人。 管易大步流星,“如果这是你要的,你的目的达到了。” “我要的”霍青遥不解,“我要的是什么” “军心的不稳,将士们对现状的不满通通都爆发出来。” 霍青遥皱了皱鼻子,笑容甜美,“你真是想多了。我的目的其实挺简单的”她停顿下来,直视他的双眼,“我的目的就是见到你,仅此而已。你来了,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管易一步步朝她走进,抬起她的下颌与她对峙,“我来了,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你不想娶我也就算了,我都已经要离开了,能见面的日子也不多了,你何必咄咄逼人”霍青遥嘟起小嘴,眸光流转,带起一丝愁苦,“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就当是我任性而为,导致今日的局面我很抱歉。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管易望着窗下熙攘的人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真的想嫁我” 霍青遥眨了眨眼睛,用力点头,上翘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垮下去。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能为妾,不能为妻,你也愿意” 霍青遥挣脱他的钳制,双手撑在窗沿,感受着冷风拂面,“只要能在先生身边,就算只是侍婢,我也愿意。” “好,我娶你。”管易转身要下楼。 “你去哪”霍青遥问。 管易长身玉立,名士的从容作派一览无遗,“我去摆平此事。” 钱若水在府中听到管易要娶霍青遥为妾的消息,摔了她心爱的白瓷茶盏,直奔凉州大营去找管易。而此时的中军大帐充满了道贺声,各营的统帅都为了管易娶到霍青遥而雀跃不已。 最不痛快的当属萧长信。 “老管你他娘的坑老子。”他连连爆粗,“原来霍姑娘是来找你的,被你拒绝之后才出此下策逼出你的真心。真是委屈了营中的众位将士们,现下指不定都抱着被子哭呢。你说说你,好好的干嘛拒绝人家。姑娘家脸皮最薄,你还把你拒绝过她的事情当众说出来,搞得她多尴尬啊。” 管易摆摆手,“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完婚” “越快越好。”管易一脸端肃,“不就是娶个妾罢了。” “好一个妾”钱若水踢开中军大帐的门,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萧长信的佩刀,直抵管易的咽喉处,“我不同意遥遥嫁给你。就算是正妻,我都不能答应,更何况是为妾。” 管易神情从容,并无半分被剑指的压迫感,“这是遥遥亲口答应的。” “我再说一次,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用吗你能阻止遥遥的决定的话,就不必在这里了。”管易的语气略带嘲讽,很不给钱若水面子,当众就打了她的脸,“钱侧妃,我的婚事我还是说了算的,而且厉王殿下也已经同意了。” 钱若水怒不可遏,紧握刀柄,目光肃杀,恨不得一刀割开管易的咽喉。她不怕自己身处险境,因为她经历过太多,早已看破。而霍青遥不一样,她过得够苦的,却还要为此交付一生的幸福。 “佛儿,快把刀放下。”杜恪辰听闻消息,飞奔而至,从身后抓住她的手,“刀剑无眼,你快放下。”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钱若水咬牙切齿,“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遥遥把自己逼上绝路,她明明可以有很多的选择,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这是霍青遥自己的选择。你以为我愿意让她嫁给老管吗”杜恪辰的语气不佳,“就算是个妾,我也不愿意。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老管喜欢,这么多年他难得说喜欢一个人。” “他喜欢”钱若水冷笑,“喜欢就是娶她为妾吗” 杜恪辰说:“管家是一等世家,而霍青遥只是商户之女,门不当户不对,只能是妾。” “那我呢”钱若水当着中军大帐诸位统帅的面,质问他:“钱家亦一等世家,我爹钱忠英不到而立就已经是大魏朝最年轻的尚书,如今同门下中书平章事,入政事堂议事,我乃是他的嫡长女,而我为何只能是你的侧妃因为君命难违,我不得不从繁华的京城来到这西北边陲。要说身份地位,我比王妃萧氏有过之而无不及。凭什么她为正妃,而我只能是侧妃。因为她比我早进厉王府的大门,所以她能占据正妃之位,对吗那么,管易尚未娶妻,府中又无通房侍妾,凭什么遥遥就要为妾他若是真心喜欢她,岂会吝啬一个正室之位。他若真是惜她怜她,又怎会让军中的将士看她的笑话。什么本是拒绝的,什么逼于无奈,都是屁话。爱一个人,就是给她想要的一切,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杜恪辰面色凝重,良久才呼出一口气,“本王知道你与霍青遥感情甚笃,接受不了她为妾,可这是她自己愿意的。” “不,不,不”钱若水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这岂是霍青遥愿意的,她根本就是因为夏辞西的一句话,才会想方设法地接近管易。她已经背负了夏家和钱家的命运,为何又要把霍青遥也拉下水。可是让她如何开口,如何告诉在座的每一个人,她的无奈,霍青遥的无奈。 杜恪辰趁她晃神之际,抓住她的手,快速卸下她的刀,把她拥在怀中,“本王送你回府。” 钱若水挣扎着,却无法挣脱他宽厚而温暖的怀抱。 马,还是那匹马,通体雪白的逐浪。白的刺眼,白的灼心 “这马怎么还在”钱若水下意识地往后退开,指着逐浪,“你怎么答应我的” “这”杜恪辰舔了舔唇,“还没找到合适的马替换。” 钱若水反唇相讥,“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 “你不要胡搅蛮缠好吗不过就是一匹马。” “对,就是一匹马。那么多的马,你找不到一匹可以用的,是你根本就不想换掉逐浪。因为你舍不得,因为你放不下,因为她在你心中无可取代。”钱若水似乎找到了宣泄点,情绪失控。 杜恪辰上前抱她,她狠狠地推开他的手,“你离我远点,我讨厌你。” “乖,我们回家。”他轻声哄着。 她摇头,眼睛盯着那匹马,“管易不愿意娶遥遥为妻,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裴语馨。你多年来冷落她,也是为了兄弟之谊。我不知道管易为何要娶遥遥,若是因为她,我求你放了遥遥。我已经是无路可逃,可遥遥是自由的,她有权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被我拖累。你们想知道什么,都冲着我来好了,不要伤害遥遥好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恪辰从未见她如此失魂落魄,她永远都那些从容淡漠,即便命垂一线,都面不改色,却因为一个霍青遥而近乎崩溃的边缘。 “知道啊”她突然上前,抽出杜恪辰的佩刀砍向逐浪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她伤了王爷 砍下的刀被杜恪辰握在手里,鲜血沿着刀锋滴落在雪中,一点一点嫣红蔓延开来,妖冶,刺眼。他额上的青筋爆起,脸色渐渐苍白,双唇紧抿,眸中的宠溺是那样不加掩饰地流淌着。 “庞统。”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把逐浪带进营中,看看谁要就给谁。” 庞统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连忙骑着逐浪快速逃离。 “可以了吗”他慢慢地用另一只手夺过她手里的刀,“小心,别伤着自己。” 钱若水的目光紧盯着地上渐渐凝结的鲜血,豆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她任由杜恪辰拿走手中的刀,却执拗地背过身不愿去看他受伤的手。 她失控了,她知道,可她明明能控制得很好,却还是让她隐藏已久的情绪爆发。她默默地走开,跃上被王赞拉住的马,奋力一夹马肚,扬长而去。 杜恪辰脸色发沉,抢了王赞的马,追了上去。 王赞没了座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一脸的爱莫能助。 “你不追”庞统折了回来,杜恪辰的离去他也没能追上,只能望着飘扬的马尾叹气。 “你怎么不追”王赞睨他,“你才刚跟王爷,就让他只身涉险,你觉得合适吗” 庞统一身甲胄,“你们才是侍卫,而我是王爷的副将,是负责军务。” “王爷在军营受了伤,回头太妃和王妃怪罪起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庞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平时的话挺少的,今天怎么突然多了起来。” 王赞拍拍他的肩膀,“有时候,不说话是为了让自己置身事外。” 庞统惊讶地瞪大眼睛,“怪不得你在王爷的身边最久。” “不应该是叶迁吗他的话比我还少。” 庞统摇头,“可他却干了蠢事。” 王赞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你错了,叶迁比谁都精明。” “你这话什么意思”庞统觉得和王赞委实难以沟通,话少却又让人想一直听下去。 他的笑意突变,双眸微眯,一抹杀意袭了上来,“小心叶迁,能保你一命。” 钱若水一口气冲出军营,杜恪辰尾随其后奋力直追,可钱若水不要命似地挥鞭狠抽,往凉州市热闹的市集疾驰。 此时正是晌午最热闹的时分,整条街的商铺林立,生意兴隆,街面上的行人络绎不绝。钱若水一马当先,惊扰了路人,纷纷对她在闹市中放马的行径表现出不满。她却不管不顾,一路狂奔,最后在春风阁前停了下来。 春风阁大门紧闭,门庭冷落。 她下了马,独自坐在门前台阶上,望着路上行人匆匆,默默地低下了头。 她没有脸见霍青遥,因为她和夏辞西的一句笑言,她却真正赌上一辈子的幸福。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霍青遥,面对她们以后无解的人生。 杜恪辰随后赶到,看着她坐在路边,一脸的茫然萧瑟,心隐隐痛了起来。倘若不是因为今上赐婚,她应该成为别人的正妻,掌着中馈,不必担心会有人分薄了夫君的宠爱,因为她能让男人心甘情愿地守护着她。而有时候,相遇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同时也让人充满着无奈。若是早一点遇见,那该多好。她不会后悔,他亦不会有亏欠。 风起,雪落。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黑发已成银丝,映着她渐渐苍白的脸。雪落在她的肩头、背上,冰冷蔓延,她却似浑然不觉,独自枯坐,独自忏悔。 杜恪辰解下大氅将她罩住,低声问她:“我们回去吧” 钱若水抬眸,眸中融进他俊郎凌厉的眉眼,如刀般深刻。她垂了眸,执起他的手,血已凝结,没有包扎的伤口血肉外翻。 “怎么不包扎”她低声问,语气闷闷的,有那么一丝懊恼,“会疼吗” 杜恪辰摇头,“小伤而已。” 钱若水想起他身上遍布的伤痕,多年的征战受伤对他而言就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我们回家包扎伤口。” 杜恪辰执起她的手,“回家。” 今日是十五,杜恪辰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在恒春院陪太妃用膳。可今日日已西沉,却仍不见杜恪辰的身影。 “王爷还没回来吗”太妃面露不悦之色,“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真是被带坏了,连我这个母妃都敢怠慢。” 裴语馨心不在焉地立在一侧,“兴许是军营有事耽搁了,母妃莫急。” “还是你体恤他。”太妃对她是越来越满意了,“你的咳嗽似乎好些了。” 裴语馨强装笑颜,“好些了,有了太医的方子,调理一段便会好。” 太妃轻拍她的手,“你不要觉得委屈,只要你生下一生半女,辰儿是不会亏待于你的。” “馨儿知足,并不强求。” 这时,萧云卿气急败坏地进来,“求母妃作主,让儿臣整肃内宅。” “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钱氏”萧云卿早已得了消息,特地等到这一刻才来,“她伤了王爷。” “什么”太妃捂着胸口,“伤得如何了可有大碍” 萧云卿道:“儿臣不知。儿臣听说钱氏为了那个春风阁二掌柜要嫁予管易与王爷发生争执,拔刀伤了王爷。” 说罢,她用眼尾余光瞥了一眼裴语馨,后者脸上的血色褪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岂有此理,她怎么能如此没有规矩。”太妃拍案而起,“王爷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本宫。王妃,内宅之事,你一应接手,自行处置。” 萧云卿点头,“谢母妃。” “今晚,让馨儿去侍候王爷。”太妃停了一下,又说:“馨儿细心,照顾伤者最合适。” 萧云卿微微挑眉,也应了下来,“儿臣明白。” 杜恪辰包扎好伤口,才敢踏进恒春院,身上沾了血的衣裳也已换下,全身上下不见血腥。 “营中有些事情耽搁了,母妃等急了吧”杜恪辰跪地请安,把伤了的手掩于广袖之中。 太妃问他:“发生何事了” 杜恪辰扶着她坐在案几前,为她布菜,“是这样的,管易相中一个姑娘,想与她成婚。” 太妃明知故问:“是哪家的姑娘” “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春风阁的二掌柜霍姑娘。” 太妃皱眉,嫌弃地说:“商户之女,岂可与之婚配。” 杜恪辰早知太妃会反对,“只是妾而已。” “易儿要纳妾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有的是姑娘自愿为妾,为何偏偏要找商户之女。”太妃听说了霍青遥与钱若水的关系,让她们同意留在杜恪辰和管易的身边,她岂能轻易同意,“身世背景可查过了祖上可是良民” “这她是孤女,无父无母。”杜恪辰在自己的案几前坐下,“虽然如此,可她经营着大魏最大的脂粉铺,也算是有身份的人。” “一个抛头露面的商女,算什么身份。这事还不忙定下,待本宫修书一封,送抵鲁国公府,与鲁国公商议后再定也不迟。” 杜恪辰停顿半晌,“母妃莫不是认为鲁国公能阻挠管易的决定若当真如此,管易也不会随本王来到西北,放弃京城高官厚禄,世家祖荫。他已近而立,至今不婚,鲁国公早已伤透了脑筋,好不容易他主动开口要娶亲,鲁国公盼望多年的长孙也会随之而来,母妃怎可看着管家因此没了长子嫡孙。况且,这是儿臣欠他的,就算再多的阻挠和非议,儿臣也会帮他肃清,让他抱得美人归。” “他可以娶别人,为何非要娶一个和钱氏有关的人。” 杜恪辰装将目光转向萧云卿,冷冷地注视许久,“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霍姑娘娇俏可人,英气不凡,管易在西北多年没看上什么人,却独独看上霍姑娘,也是她姿容出众,聪颖懂事。母妃就不必再计较这些,只要管易喜欢,那就够了。” 裴语馨举箸的手微颤,半晌都夹不到菜,为了不让太妃看到她的失态,她索性放下,捧着酒杯啜了起来。 杜恪辰微微皱眉,“鸳儿,送侧妃回去休息吧,她看着不大好,想是咳嗽还未痊愈,就不要陪着了。” 太妃跟着望向她,“她已大好了,今夜就让她到横刀阁侍候你吧。” 杜恪辰的眉头绞得更紧了,“儿臣可不想被传染咳嗽。” 太妃冷哼,“那你受伤的手使得可还方便” 杜恪辰忙把手掌藏于身后,“营中操练时受的小点,无大碍。” “别总想着袒护那个钱若水,本宫已经知道她做下的好事,你这般替她遮掩,而她却能狠下伤了你,这王府中还有没有规矩”太妃把脸一横,“本宫已罚她闭门思过,抄写金刚经,你就不必再去见她。” “母妃” “你是想让本宫把她逐出厉王府吗”太妃不想做到这一步,可如何杜恪辰坚持要护她,她也不怕做这个恶人,钱忠英又如何,她还怕一个户部尚书不成。要说是今上赐婚,她一个太妃想发落一个侧妃,那还是绰绰有余。 “儿臣不敢。” 太妃得到答复,又问:“馨儿,你身子可好,侍候王爷没问题吧” 一向恨不得当透明人的裴语馨竟跪地答应,“妾身无碍,侍候王爷乃是妾身职责,不敢推诿。”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钱若水不能再留 夜已深,风雪不歇,杜恪辰坐在没有掌灯的书房中,屋内置了火盆,毕剥声声响起,也掩盖不住北风肆虐的怒吼声。他看着更漏,问屋外的庞统:“管先生走了吗” 庞统不解地挠挠头,“没走呢。” 杜恪辰叹气,躺到贵妃榻上,“本王没什么想和他说的,他走的时候,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庞统还是不明白,凑到门边,低声问:“王爷,这是为何啊” “王赞没有跟你说,少说话多做事吗”杜恪辰阖了双眼,“让侍卫在东院前多走动。” 庞统只能闭了嘴,望着灯火通明的寝室好奇地叹气,难道说管易和那个裴侧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可厉王殿下竟然替他们打掩护,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可告人。 看来,他得去问问王赞。 可一到东院,却没找到王赞。 王赞这些日子住在东院,专职保护钱若水,太妃先前罚了她闭门思过,他也就闲了下来。可这大半夜的,他竟然擅离职守,让庞统颇为不解。 总之,在庞统的眼中,这王府中始终都透着一股诡异,人与人之间看似熟络,可转身间可以拔出最锋利的刀置对方于死地。 烛光摇曳的寝室内,管易负手而立,背身对着低头啜泣的裴语馨。尽管她的眼睛已经红肿,他却始终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从三年前她走进厉王府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始终是他负了她,若他没有执意随杜恪辰离京,若他不顾一切压力和非议娶她为妻。今日这一幕,将永远不会发生。 三年前,她一袭红衣如火,与他隔着厉王府的大门俩俩相望,风沙弥漫了他的眼。 “你当真要娶那个霍姑娘”即便是已经知道答案,裴语馨仍是想亲耳听他说。 管易点头,“没错,我也该成家了。” 裴语馨声音哽咽,“易哥哥,我们逃吧,逃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长相厮守。” 这句话迟了三年她才有勇气说出来,可她知道如果不说,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 “你该知道,我是管家唯一的希望,我不会逃,也不可能逃。而你也是一样,你若是逃了,你爹怎么办,裴家怎么办我们都不能任性妄为,从一出生,你我的命运已然注定。都说世家风光无限,可世家子的心酸无奈又有谁知为了权利地位,为了官场争斗,一辈又一辈的人深陷于漩涡之中,谁也无法独善其身。所谓的长相厮守,不过是你我儿时纯真的梦而已。”如今,梦醒。 “你我并非不可或缺,世家门阀有的是人争权夺利,不会因为你我的离开而一蹶不振。” “从我入宫当伴读起,我就没有说不的机会。时至今日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与任何人没有关系,而我也没后悔过。于你,我有亏欠,可权利与于我比你更为重要。”有些话说不到最后,无法真正地切断,“我知道你不愿意面对,也不愿意承认,因为你始终心存希望。而这份希望,是我给你的。从今日起,我会亲手把希望收回,也请裴侧妃谨守本分,不要做出有辱家风之举,让厉王和裴家蒙羞。” “夜深了,我不便久留,侧妃珍重,来日相见,你是君,我是臣,我自当谨守君臣之礼。”他回身深深一揖,“告辞。” 门被打开,风雪扑面,浑身似乎都没有知觉,不知冷暖。 裴语馨擦干脸上的泪痕,泪水又再次湿了眼眶。 南院 萧云卿还未睡下,屋内又多了一个人,白衣如雪,发间斑驳,眉宇间儒雅难掩。 “你既然知道钱若水的身份,怎么还敢娶霍青遥”她冲了一壶茶,为他斟了一杯,递过去,热气升腾。 管易防备地看着她,“钱若水的身份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辞,为了王爷和镇西军四十万的弟兄,我相信你,帮你除掉她。可是你至今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究竟是何人给你的情报。还有,我的婚事我还是说了算的,请你不要以为你我联手,就有权利对我指手划脚。而你我的联手,也仅限于除掉对王爷不利的人,剩下的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因为刺杀钱若水的事情,除掉了多少对你不利的人,我不说不代表我看不到。” “我的消息是从宫里来的,千真万确。而钱若水新的任务是离间你和王爷的感情。现在你都看到了,她因为霍青遥而对王爷诸多指责,而你做为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王爷对你岂会是完全接受。我相信,王爷也不想让你娶霍青遥。” “王妃未免多虑了。我不相信会有什么人,会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当赌注,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萧云卿冷笑,“钱若水到凉州,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可以不信。但是你看看自己,你一生的幸福又是毁在何人手中看看裴语馨这三年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你心里好受吗” 管易面色无波,眸底暗藏的汹涌被他压下,“你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没有对这个府里有最起码的了解,本妃还怎么当这个厉王正妃。”萧云卿举杯抿了一口茶,“如果不想你和王爷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最好尽快解决钱若水,至于那个霍青遥,她只是听命于钱若水,若是钱若水死了,她就能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我想知道,钱若水死了,下一个死的人是谁” “谁阻挡王爷的至尊之路,我就杀谁。”萧云卿目光微沉,“我听说这府中还有一个皇上的细作,埋得很深,目前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连钱若水都不知道。我希望能尽快把他找出来,杀了他。” “对你而言,所有不利的人都要除掉的话,今上和王爷之间表面的平和就会被打破,到时候厉王府和镇西军将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压,你觉得这可取吗” “难道让他们继续危害王爷” 管易摇头,“留着钱若水,王爷将得到极大的助力,你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钱家百年世族,又执掌着户部,旧臣一系又唯他马首是瞻,拉拢他对王爷来说如虎添翼,有利而无害。可你若除了钱若水,能保证钱忠英会效忠于王爷吗王妃,萧家只是寒门,一无人脉,二无财力,萧大人又无雷霆手腕,你拿什么稳定京城朝堂,平抚百官。” 这是萧云卿永远的痛,就算她对杜恪辰满腔爱情,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也敌不过娘家门楣的卑微,无法成为他登位的助力。 “所以,在下奉劝王妃,不要赶尽杀绝。他日王爷一旦返京,你将会是他唯一的污点。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出众的容貌,更没有母仪天下的风范。看看这个王府内宅,都被你弄成什么样了王爷至今没有子嗣,你觉得是谁的问题” “你” 管易拂袖起身,“不要试图控制我,你我只是利益的交换,一旦你触及我的底线,我不会手软。你为了王爷可以手染鲜血,而我何尝不是呢二十三年的生死与共,没有人比我更适合陪伴他左右。” 他戴上风帽,隐于夜色中匆忙离开。 萧云卿咬牙切齿,“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若不是我给他情报,他能知道钱若水的真实身份。若不是我在府中接应,他如何能完成那次刺杀。他竟然威胁我” 阿晴悄然进来,“王妃,宫中密函。” 萧云卿打开一看,面色凝重。 “下一步要做什么”阿晴问。 萧云卿把密函递给她,上面写着钱若水不能再留,速除之。 钱若水被禁足的日子,过得极是清闲,除了抄经还是抄经,对她而言不必晨昏定省就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杜恪辰这几日也没有来,自从她大闹军营后,他对她始终若即若离。有好几次,钱若水能感觉他人已经在门外,可门一打开,却什么也没有。 她曾经问过王赞,王爷是不是来过。 王赞都没有回答她。 王赞就是这样一个人,从不偏向谁,也不会通风报信。 “这几天是谁在侍候王爷”她觉得这个问题不算为难王赞。 “裴侧妃。” 钱若水倒是奇怪了,“怎么会是她” 王赞不再说话,望了一眼门外,“有人来了。” 是裴语馨。 钱若水很是惊讶,把她请进屋,“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裴语馨笑容满面,“我这几日都在横刀阁侍候王爷,可到底没有妹妹对王爷了解,特地来请教妹妹。” 管易要娶霍青遥为妾,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她为他守了三年,最终还是输了。 “姐姐想知道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王爷平时都喜欢吃什么菜,我想亲自下厨,就不知道合不合他的口味” 钱若水说:“姐姐亲手做的,王爷自然会喜欢。” “我听说王爷很喜欢姐姐小厨房做的东西,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也尝尝,学习学习。” 钱若水无法拒绝,可她也无法说出杜恪辰其实不挑食,给他什么就吃什么。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法,裴语馨竟然死了,在吃了秦嬷嬷做的葱烧排骨后,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侧妃钱氏杀了裴氏 王赞第一时间冲进去,将手指置于她的鼻尖,冷冷地说了一句:“断气了。” “怎么可能”钱若水望向案前那一滩污血,血色发黑,“她中毒了” “很有可能。”王赞也无法确定,因为当时他并不在屋内。 这时,甚少踏足东院的萧云卿也走了进来,“我听裴妹妹说,钱妹妹这有好东西,特地啊” 她看到裴语馨的尸首大声叫了进来,“你杀了她,来人啊,来人啊,把她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钱若水还未来得及辩解,便已经被萧云卿带来的人抓了起来,五花大绑带至恒春院,跪在了柳太妃的跟前。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柳太妃睡了午觉刚起,便看到钱若水这张讨人厌的脸,心情更是郁卒。 萧云卿深深跪倒,“求母妃作主,侧妃钱氏毒杀了裴氏。” 柳太妃手中的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你说什么” “侧妃钱氏杀了裴氏,尸首还在东院。” 人命关天,柳太妃竟无法成言,呆愣当场,“贱人,你这个贱人竟敢行凶。来人啊,推出去砍了,一命偿一命。” “你们凭什么定我的罪不问因由就要杀了我,我倒想问问,王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毒杀裴氏。就算你闯进来看到裴氏死在我东院,可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杀的。”钱若水哪容萧云卿胡乱给她定罪,只是她来得也太凑巧了。“我们都知道裴氏身体不好,正在服药,这几日又在横刀阁侍候王爷,身子难免出现问题。她突然暴毙,死因甚是蹊跷,我请求到州府衙门请仵作验尸。” “你还嫌不够丢脸的,想让全天下都知道厉王府的侧妃为了争宠自相残杀,你让王爷的脸面往哪搁。再说了,裴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这事若是闹到京城,岂不是给皇上机会找王爷的麻烦。”萧云卿说得头头是道,“本妃亲眼所见,裴氏死在你面前,而你却无动于衷,不是你下的毒手,还有旁人不成” 钱若水当真是有口难辩,“你不请仵作也可以,让申大夫过来一趟,一查便知。” “申大夫是你的人,本妃不会上你的当,让你轻易地脱身。你杀了,就该以命相抵。”萧云卿还跪在地上,重重地一叩,“启禀母妃,侧妃钱氏善妒娇奢,与府中女眷的相处甚是不睦。先前仗着王爷宠她,她独占横刀阁,不让任何人接近王爷。太妃回来后,她不敢忤逆太妃,却是怀恨在心,对侍寝的闵氏和裴氏不假辞色。前几日,她更是大闹军营,王爷对她渐渐远离,与裴妹妹相处甚欢。钱氏看在眼里,在王爷离府之后,派人去请裴氏做客。” 钱若水终于明白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之前太低估萧云卿了,以至于没有把她视为对手,却为此栽了一个大跟头。 “王妃说话要讲证据,我什么时候让人去请了裴氏” 萧云卿反问:“不是吗裴妹妹去东院之前,让鸳儿去南院找我,说是你让人去请她,她觉得姐妹们甚少聚在一起,便请我也同去。不然,你以为本妃为何会去东院” 钱若水冷冷地看着她,眸底发沉,渐渐地领悟出这是一个圈套,一个要致她于死地的圈套。 她冷静地微笑着,“启禀太妃,抓贼拿赃,单凭王妃的一面之辞就想定我的罪,这未免太草率了。王妃你怕得罪汝南侯裴江,就不怕得罪我爹吗厉王府一下子死了两位侧妃,于谁最有利,不用我说,大家心里都清楚。王妃想杀了我,来个死无对证吗” 萧云卿没有被她唬住,“你偿命之后,本妃自然会上疏今上,力陈你的罪状。” 钱若水被迫跪在地上,最初的慌乱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她一如既往的淡泊从容,“王妃你忘了吧,我是今上新赐的侧妃,你就算要杀我,也要上表朝堂,才能动我。你以为你一个厉王正妃,就能随便处置我吗还有太妃,你也不想看着王妃犯下错误,却还要拿着你的旗号,拿你当挡箭牌吧大魏有大魏的法度,不是你位份高,就能压我一头。” 萧云卿是一个做事情一定会找出合理原因的人,以此证明她为人的大度与宽厚,就算是她的精心算计,她也会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今日,她要借裴语馨之死杀了她,也需要一个站得住脚的证据。否则,从今日之后,她在太妃和杜恪辰的心中也会留下疑问。 所以,萧云卿一定会拿出证据,用一个最完美的借口来杀她。 “好,本妃就拿出证据来,让你心服口服。”萧云卿似乎胸有成竹,“把她关进地牢。” 在钱若水被抓进恒春院后,王赞立马出了王府,去军营寻杜恪辰和管易。 可杜恪辰和管易不在军营,听闻去了春风阁和霍青遥讨论成婚的事宜。管易的父母都在京城,杜恪辰既为主君又是兄弟,自然是责无旁贷。 婚礼定在七日后。年关已至,霍青遥想在过年前解决此事,以免夜长梦多。这也完全符合她想嫁管易的迫切之情,若是一意拖延,怕是会引起怀疑,反而不好。 “其实,二位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就是个妾,我自己收拾好东西过去,便是礼成了。”霍青遥拧得清妻与妾的不同,没有必要去期待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想要的婚礼,这辈子已经是不可能了,其他的人于她而言都不具意义。 杜恪辰面上有些挂不住,被钱若水一番闹腾之后,他也明白管易的决定是有些委屈了霍青遥,便想在其他地方有所弥补。这婚礼就是其中的一项,却没想到霍青遥并不领情。 “倒是嫁妆方面,你们想要什么我虽然有春风阁,可也只是二掌柜,不能把整个春风阁作为陪嫁。但是,我手头的庄子、铺子都还是不少的,还有现银,镇西军的冬衣和粮草补给,我应该还是能够保证的。”霍青遥饮了一口茶,“这些都是以我的名义送往镇西军的,就不会有人诟病,这是佛儿收买人心之举。” 管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想着替她开脱呢” 霍青遥一脸的严肃,“不,我在替自己开脱,我在向你表明我想嫁你之心如此之迫切,愿意散尽千金只为博你开怀一笑。” “既然霍姑娘对婚礼的仪程没有异议,这便算是定下来了,七日后本王和老管就来迎亲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杜恪辰忙出来打圆场,用眼尾瞪了一眼管易,警告他不要造次。 霍青遥却说:“只要是银子能搞定的事情,都不能称之为事情。你们放心吧,我会安安心心做个新嫁娘,不会出去招蜂引蝶。” 管易的眉头深深地蹙起,“有小生这样的夫婿,你以为你还看得上别人吗” “这个很难说的” “王爷王爷”门外传来王赞的疾呼声,还未等杜恪辰回应,他已经踢开春风阁虚掩的门闯了进来。隆冬季节,他的额头满是细汗,声音微喘,“府里出事了。” 王赞素来稳重,处变不惊,何时也变得跟叶迁一样。莫非 “裴侧妃在东院中毒身亡,钱侧妃被王妃关了起来,要杀她为裴侧妃偿命。”王赞跪地,“末将失职,请王爷降罪。” 管易脸色都变了,揪着王赞的衣襟大声喝斥:“你说什么裴侧妃她死了怎么死的她怎么可能会死” “老管,冷静一点。”杜恪辰拍拍他的肩膀,“冷静点,还问清楚原由再说。王赞,你起来说话。” 霍青遥在王赞继续开口前,插了句嘴,“佛儿不可能会杀人,别把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人死在东院,就一定是佛儿杀的吗你们王府这王妃还真是不讲道理,就好像她亲眼看到佛儿杀人似的。这佛儿有这么笨吗在王妃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杀了,还不跑的。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佛儿。” 管易冷冷地看着她,“这没有你说话的份,我只想知道裴侧妃是怎么死的” 王赞说:“末将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裴侧妃到东院后便突然暴毙。” 杜恪辰迅速找到事情的关键,“裴侧妃向来不串门的人,怎么会突然到了东院” 王赞摇头,“末将不知道。” “本王让你护卫钱侧妃,你就是这么护卫的吗连东院进了的人,你都不问缘由的。”杜恪辰怒极,“裴侧妃死了,钱侧妃被抓,这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吗我堂堂厉王府,青天白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当本王是死人吗” 王赞低头不敢再说,他知道他现下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引发不同的后果。做为这件事的目击者,他深感棘手。他甚至可以预见,他将主导这起案件的走向。 他不会说假话,可真话却不一定是事实的全部。 然而,当杜恪辰回到府中,又发生了另一件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避子的熏香 “王妃的意思是,钱氏在熏香下了避子的麝香”杜恪辰在横刀阁的香炉旁找到萧云卿所说的熏香,“你怎么知道这是钱氏的而不是被别人调了包的。” 萧云卿有备而来,“我已经问过了,这确实是钱氏叫人送到横刀阁,且还嘱咐王赞换上的。” 王赞被点了名,他硬着头皮上前,确认那个香盒中的熏香,“没错,这就是夏菊送过来的。” 萧云卿很满意王赞的答案,“她是在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王赞记得很清楚,“是闵夫人侍寝后的第二日。” 萧云卿微微扬眉,一副尽在掌控的得意之色,“所以这个香在这段时日都没有换过” 王赞顿了一下,“这个末将不清楚。前几日,王爷将末将调至东院护卫,并不知情。” “那在问问鸳儿。”萧云卿让人把哭得肝肠寸断的鸳儿找了来,“鸳儿你告诉本妃,这几日在横刀阁中,燃的是所种熏香” 鸳儿指着香炉边的香盒说:“就是那里的。早前我家小姐问过钱侧妃,侧妃说王爷对花香过敏,不能熏太浓的香,说是这个香王爷最喜欢。” “也就是说在你们到横刀阁之前,这个香就在屋里了” 鸳儿点头,“小姐甚少侍候王爷,就怕怠慢了,特地去请教钱侧妃。我们还以为钱侧妃是好意,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害死了小姐。要是我跟着小姐去东院,说不定小姐不会死,不会死” 管易一直站在窗边,背身以对,面色凝重而苍白,“你一直都是跟着侧妃的,为何今日让她一个人去了东院” “晨起时银翘来传话,说是钱侧妃做了几样王爷爱吃的菜,让她过去尝尝,也好依着做给王爷。先生也是知道的,我家小姐从不下厨,十指不沾阳春水,要吃什么样的菜色让厨房去做便是了。可钱侧妃盛情邀请,小姐不敢推辞,便带着我一起去了。走到半路,小姐想起来这厨房的事情还是要知会王妃,就让我去请王妃过来一同品尝,也好让厨房照着做出来。” 管易的神情愈发阴沉,眯起的眸子杀意渐显。 霍青遥走到鸳儿跟着,冷声问道:“你说是你家小姐让你去请王妃的。可是钱侧妃只说让她去品尝一下,照着做给王爷。可你家小姐为何要带上王妃,她品尝过后,吩咐厨房还不是一样的道理,偏偏要在这时候把你支开,只身赴约。这未免太让人费解了” 管易回眸,阴冷的目光砸向她,“她本就不擅长厨事,找个人也是正常的。” 霍青遥道:“她不擅长,可鸳儿应该是擅长的。她弃鸳儿而寻王妃,难道说要让王妃来看些什么再说了,佛儿是不可能做菜的,她和裴侧妃一样,根本就不进厨房。也不是说她不会,而是她第一次这做菜的时候,把尚书府的厨房都烧了。这件事情在京城的贵女圈里还引起了轰动,都说钱家的嫡女跟别家不同,只会烧火,不会掌勺。难道王妃当年没有听说过吗” 萧云卿脸色微变,回道:“不曾。”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王妃当年还上不了贵女的圈子,自然不会知道这件事情。”霍青遥不忘踩她一脚,可裴语馨就算当年进不了贵女圈,还是会听到家中的堂姐堂妹议论,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也值得到处宣扬吗岂是人人知晓的。” 霍青遥存心打她的脸,“也不是人人都知晓的,就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都在议论罢了。当时连先帝都惊动了,下旨给钱府修了一个耐火的厨房,一时让朝臣们艳羡不已。难道说王妃的父亲没有同王妃说过吗” 萧云卿冷哼,“我父亲向来不说闲话。” 霍青遥点到即止,“这就扯远了。裴侧妃的动机甚是蹊跷,实在是让人想不通透。不过她现下已经香消玉殒,死者为大,我就不便再说下去。只是佛儿若要杀她,不必用这样的方法。对了”她转向管易,“我听说裴侧妃的身体不好,还让人寻了她的药方,看着宫寒十分严重,就算想有孩子,也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这事我曾经向佛儿说过,佛儿委实没有必要在香里加避子药。” “霍姑娘的意思是,这东西是本妃放的吗” “不敢,只是我闻那香味,都是下等的水沉和木樨调制而成,不像是佛儿的手法。她用惯了上等的沉香,就算是要害人,也不会让自己去碰那些廉价的东西。”霍青遥又道:“我还记得佛儿的嫁妆里放了十二块上等的沉香,她没有必要放着现成的香料不用,去买这些下等的东西充数。” “听霍姑娘的话,似乎对钱侧妃十分的了解,你如此替她开脱,只怕是她的帮手吧一件件抽丝剥茧,帮她洗脱嫌疑,这些只有做过的人才最清楚。依本妃看,钱氏在做下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退路。”萧云卿乱咬一气,绝不让霍青遥的话动摇杜恪辰和管易,“王爷,事实俱在,恳求王爷上疏今上,赐侧妃钱氏一死。” “都别吵了。”杜恪辰怒气冲天,“此事疑点颇多,不能就此下结论。等本王见过侧妃钱氏,再行定夺。” 萧云卿急忙跪下,“霍青遥尚且如此巧言令色,想必已是做了全盘的打算。王爷若是见了钱氏,钱氏依然会迷惑王爷,让王爷失了判断。王爷,裴氏入府三年有余,从未与人结怨,她死得实在是冤枉啊,王爷。” “本王自会处理,都退下吧。”杜恪辰下颌绷紧,忍着怒气,“管易、王赞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萧云卿跪着不动,霍青遥走到她面前,“王妃连王爷的话都不听了,这是想逼王爷就范的意思吗” 萧云卿忿忿地看着她,撩袍起身,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 “我希望王爷会还佛儿一个公道。”霍青遥抬起头,直视管易充满悲伤的眸子,“我知道裴语馨死了,你很伤心,可你想想她的死并不是没有症状。” 管易突然掐住她的咽喉,“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个不受宠的侧妃,难道不会萌生轻生的念头吗”霍青遥并没有在意他骤起的怒意,清澈的眸子大方地迎着他蓄满必意的眸光,“在这个屋子里,只有裴侧妃的起居之物,却一件王爷的衣物都没有看到。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王爷并没有在这间屋子过夜。这对一个女人而言,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你让她如何在这个王府里渡过以后漫长的人物” “你说她是自杀” 霍青遥被扼住了咽喉,渐渐呼吸困难,“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自杀,我只知道再继续下去,我会被他杀。” 管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松了手。 “我言尽于此。”霍青遥捂着被弄疼的脖颈,快步离开横刀阁。回到春风阁,她写了一封手书,让小依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洛阳去,面呈夏辞西。 横刀阁内的气氛凝重,杜恪辰和管易相对而坐,中间置了一方茶几,茶水已凉,火盆已熄。 “我很抱歉。”良久,杜恪辰才哑声道歉,“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馨儿,想着等过几年再放她出府,可依她的性子,离了王府,没了裴家,她过不了三日。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可馨儿没有理由自杀。” 管易摇头,“她不可能自杀,一定是有人杀了她。她那么胆小的人,要想轻生早就轻生了,不会等到今天,还是在钱若水面前自杀。这不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 “你仍然认为是佛儿”听了霍青遥的话,杜恪辰也渐渐察觉出不对,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钱若水,就算他想包庇她,也找不到确实的理由。 “你不是不知道她因何而到凉州,竟然非她所愿,她必然有她的目的。你想想这些年,王府中相安无事,可自她进了王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管易说的是事实,杜恪辰无法反驳,“可我仍然相信她是无辜的,你说该怎么办” 管易冷笑,“等她哪一天杀了你,你才会醒悟。” “她要想杀我,有的是机会。在土门关的时候,我被困狭谷,她只要和贼人联手,便能除掉我,还能把罪名推给盗贼。可是她没有,她只身前去救我。所以,我不相信她会杀人。” “她或许不想杀你,可她占据了你的心,你被她牵着鼻子走,失去了判断。你看看这屋子里的香,连王赞都说是她送来的,她想让你断子绝孙,你还要为她的行为拍手叫好吗”管易把立在门边的王赞叫来,“你再确认一遍,这香真的是东院送来的” 王赞点头,“这香是我接的,也是我点的,不会有错。” “你看,王赞不会撒谎。” “可我觉得钱侧妃不会干这样的蠢事。”王赞话少,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判断,“如霍姑娘所言,她不用廉价的香。这香的出处值得深究。”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我很庆幸,你仍然相信我 杜恪辰闻言一愣,“你说说看,有什么可深究的。” 王赞把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仔细斟酌过后,才道:“这熏香不是第一次在府中出现,至少在钱侧妃到王府之前,末将就曾经闻到过不下一次。” “快,把香点上。”杜恪辰对香味极其敏感,只要他闻过一次的,基本上都不会忘记。 王赞找来香炉,在书房点燃。缭绕的香味深长而隽永,没有霍青遥口中劣质香料的庸俗之气,反而调配得十分巧妙,规避了劣质香料所散发出来的烟火气,显然是出自调香的圣手。 “这香我确实有闻到过。”管易也不得不承认,他不是第一次闻到,“在府中许多地方都用这个香,只是香盒略有不同罢了。” 杜恪辰沉思,“依你的意思,本王无子就是因为这个香” 管易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件事,“可是说不通啊,王府的香料都是从京里运来的,还有一大部分是从王妃、侧妃的娘家送来的。若是说在钱侧妃到凉州之前已经有了这香,那么岂不是” “宫里来的”杜恪辰终于有了眉目,“只有宫里的东西,才会下发各处。从娘家送过来的都是各自珍藏着,谁会拿出来与旁人分享。再说了,萧家、裴家都不是出手阔绰的人家,能送来的东西也是有限。” “我去一趟地牢,老管你处理馨儿的身后事,仔细查验一下她的尸首,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蚂迹。”杜恪辰当机立断,“王赞,你去清查库房,把府中的香料都找出来,归类清查。还有,将裴侧妃的侍婢鸳儿单独关押起来,不能让她接触任何人。” 地牢阴冷,因长期闲置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霉味。青石铺就的地板散发着彻骨的寒意,没有火盆的地牢,如同身处冰窖。 钱若水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只着单衣,被五花大绑之前,萧云卿并没有给她穿上保暖的大氅或是棉袍。 “庞统,去找个火盆来。”杜恪辰心疼不已,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偏袒于她。 钱若水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你来了” 杜恪辰开了牢房的门走进去,蹲下身握着她冰冷的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虚弱地勾起唇,“你不是都已经知道,裴语馨死了,死在我的东院,死在我的面前。有什么可说的人是我杀的,不是很明显吗” “你不想为自己辩解吗”他问。 她摇头,“我说什么都是苍白的,死无对证。裴语馨到底是有多恨我,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抱着我一起死。” “你也认为她是自杀” “难道不是她从不在府中走动,却偏偏到了我东院,她从不下厨,却说要为你做菜,她爱的是管易,却说要讨好你。你觉得这正常吗”钱若水太低估了她,可一个女人用她的生命做代价,她是如何也难以抵挡的,“三年了,她到这里三年,你从不碰她,是因为你也知道她和管易两情相悦,兄弟妻,不可欺,可是皇命难违,你也只能是冷落她。” “这是我始终愧对管易的地方,我应该尽快把她送出去,换一个身份让她能和管易在一起。”杜恪辰想过很多的法子,可裴语馨的身份和钱若水一样,太过特殊,若是发生重大的变故,会引发诸多的事端,他也只能是等着时日久了,不会再有人记得裴语馨,也忘了她所能起到的作用之后,再行实施。 “所以,不难看出她对我的恨了。”钱若水自嘲地一笑,“遥遥是我的人,她认为是我让遥遥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男人,而在王府之中,她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她把所有的恨都加之于我,甚至用她的死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可我还是不相信她会这么做。”杜恪辰和管易一样了解裴语馨,她若是有这份勇气和决绝,就不会到凉州来成为他的侧妃。“五年前,我和管易带着四十万镇西军离京之时,管易曾向裴语馨提出私奔的请求。裴家和管家是死敌,两家的家长都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他们想要厮守终身,唯一的办法就是私奔。可裴语馨拒绝了,因为她没有勇气面对普通人的生活。她所受的教育和你一样,是如何帮助夫君料理内宅,是如何在朝堂之外的贵女圈争权夺势,普通女子所应具备的各项技能,她全都不会,你让她如何面对一穷二白的苦日子。” “三年前,皇上赐婚,她和王妃一起来到凉州。也是在离京前,管易回了一趟京城,要她抗旨离家,改名换姓,与他在凉州做一对普通的夫妻。那一夜,管易从天黑等到了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她始终没有来。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之间只能是陌路。” “管易不成亲不是因为忘不了裴语馨,而是他认为因为他的存在,而让她变得不幸,他有什么资格独自幸福。在裴语馨到凉州后的近一年时间,管易连厉王府的门都不进,因为他害怕看到裴语馨的悲伤。” 钱若水无言以对,她知道今上让裴语馨嫁给杜恪辰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离间他和管易。可他没有想到,兄弟之情远比爱情更让管易执着。可现下想来,并不是管易对杜恪辰的忠心,而是他对裴语馨的失望。 “所以,你觉得裴语馨不可能会自杀。”钱若水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那么是谁杀了她” 杜恪辰也没有答案,“我不知道。” 钱若水却比他看得通透,“王府中想我死的人没有几个,太妃、王妃、楚瑜,还有石氏和闵氏。后面两个可以忽略不计,她们没有那么好的手腕和计谋。至于其他人,她们都不能死。所以,该死的人还是我。” “你会不会怪我” “我很庆幸,你仍然相信我。” “可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相信你的。” 钱若水明白,“你想要引出那个幕后之人” 杜恪辰点头,“就算不能杀了她,我也必须知道这个人是谁。” “若这个人是太妃呢”钱若水的怀疑不是没有依据,因为太妃和裴语馨最亲近,也最容易下手。 “她是我母妃,我不能对她怎么样,可我至少能提前做出防范,避免将来发生更多的意外。” “那我就只能暂时留在地牢里。”这样的答案让她安心,起码杜恪辰不曾因为旁人而动摇,“不过,你能把叶迁调过来给我吗王赞他太过耿直” 杜恪辰的脸板了起来,“叶迁有叶迁的事情要做,我已经将他调回军营,短时间内不会回王府。” 他的语气是坚决的,没有商量的余地。钱若水对叶迁的依赖太重,这是他希望看到的,他的女人只能依赖他一个人。 管易用微颤的手掀开盖在裴语馨脸上的白布,她的容貌清丽如昨,精心描绘的妆容一丝不乱。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看过她,每次擦肩而过,他都不让眼睛在她身上过多地停留。她是君,而他是臣,无论现在还是以后,这都是她和他无法改变的身份。 如今,他们之间却是阴阳相隔,奈何桥上的一碗孟婆汤,会让她忘了所有的前尘过往,不会再有痛苦。 可是他不会相信,裴语馨是自杀的。 盖上白布,他轻抚她脸颊的线条,最后一次记住她的样子。 走出垂柳轩,他敛去脸上所有的表情,径直冲进南院,向萧云卿问罪。 萧云卿看到他,脸色骤变,“你疯了,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我的关系吗” 管易冷哼,“我怎么不知道我和王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想干什么”萧云卿处于被动,她手无缚鸡之力,他想杀她易如反掌。 管易一步步向她逼近,眸中微芒如霜似剑,“是你杀了她,对吗” “我为什么要杀她”萧云卿反问:“她在王府三年,与我相安无事,也不存在利益冲突,我为何要杀她” “因为你想除掉钱若水,杀了馨儿嫁祸给她,就能光明正大地除掉她,不正是你所希望的。” “你也说过,留着她比杀了她的好处要多。我自问没有钱家显赫的门楣,自然要听你的意见让她活着。” “可你刚刚在横刀阁里,每一句话都想置她于死地,你敢说你心里不想除掉她。” 萧云卿没有否认,“对,既然老天爷把机会送到我手上,我岂能白白错失良机。我不主动招惹她,不代表我不会落井下石。可是裴语馨是怎么死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不妨想想,你都要娶别人了,她还会一个人活下去吗” “她不会寻死。” “人是会变的,可能她以前不敢做的事情,经过这三年她想通了。”萧云卿提醒他,“你仔细想想,她是不是对你说过些什么,而你忘记了。” 管易似乎想到了什么,面容痛苦地扭曲起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十年之约 他忘了,像裴语馨性子怯懦胆子的人,却是第一次向他主动提及要和他私奔,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厮守到老。 他忘了,她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她几乎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好几次,他远远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已没有往日飞扬的神采。 而他为何会忘那个记忆中单纯美好的女孩,已经渐渐地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这三年想见不能见的痛时时刻刻在煎熬着他。 他累了,他想过安定的生活。 而这个时候,霍青遥出现了。 他被即将到来的婚礼冲昏了头。 管易混混沌沌地走出南院,迈着沉重的步子再度走进垂柳轩。 江南的垂柳是裴语馨一生挚爱,却再也见不到了。 垂柳轩已经在郑嬷嬷的指挥下布置起了灵堂,肃静而安宁。 在院中央,楚瑜不知何时出了西院,望着挂起的白布一言不发。 管易走过去,问她:“来看笑话的吗” “我很钦佩她的勇气。”楚瑜自嘲地看向开始萎缩的双腿,“可我却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管易的眸光微寒,“很简单,把你的主子供出来,你想怎么死就能怎么死。” “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管易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我知道没有人相信,可他一直都是暗中指挥我的行动,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就算我想指证他换取活命的机会,也没有办法。你看看我的腿,每次当我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楚瑜一直受制于人,她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一旦把他抓住,她就能逃出升生。 “那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楚瑜淡淡地转眸,如死灰般的沉寂,“他很久没找过我了。上一次找我,是让我不能动钱若水。” 她的话,成功地转移了管易的注意力,“钱若水也是你们的人” “我不能确定,但她到这里一定有她的目的,而且是因为皇上的指派。”楚瑜一直存有疑问,为何那夜钱若水在西院,她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她就像失忆了一样。而钱若水却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管易不得不佩服京城那位的手腕,在王府安插了多名细作,可细作之间又各自为战,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对方的身份。在楚瑜被发现之初,她也确实供出数名的同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他灭了口。 可是多年来,这个隐藏于暗处的指挥者,却一直潜伏在王府之中。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被动地接受命令,执行命令。 “钱若水被关在地牢,正好有机会可以把他揪出来。” “你想以钱若水为诱饵”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她对裴侧妃的死有无法洗脱的罪责,一命抵一命,正好又能引出这个多年来潜伏于王府中的人,解了王爷和先生困扰多年的难题。难道不好吗还是说王爷并不打算处死她” 管易眼神肃杀,“杀人偿命,王爷绝不会偏私。” “如此甚好。那么,我与先生需要从长计忆,请君入瓮。” “说说你的条件吧”管易不认为楚瑜的投诚是因为她走投无路,这么多年,她在西院也算活得自在逍遥,衣食无忧,除了她在京城尚有牵挂,比起裴语馨这样有名无实的侧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瑜说,“让我离开。” 管易断然拒绝,“在太妃的蛊毒没解之前,你哪都不能去。如果你的条件是这个的话,我不能答应你。” “如果我说,在离开之前,我能把太妃的蛊毒给解了,你相信吗” 管易自然是不信的,“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派你来的人信不过你,不会把解蛊的方法告诉你。” “没错,他不相信我,可他相信另一个人。”楚瑜说:“只要能把那个人掀出来,就能解了太妃的毒。” “为何你要等到今日才说” “为了活下去。” 管易思忖片刻,“我要请示王爷之后才能答复你。” “你觉得王爷会同意吗”楚瑜冷笑,“他那么喜欢钱若水,就算裴语馨因她而死,他会舍得拿她当诱饵吗万一那人不出现,他真的会痛下杀手吗” “她已经在地牢了,王爷若是有心袒护,一定要把她保出来。”管易转向东院的方向,大门紧闭,她陪嫁的侍婢和婆子也被关了起来,“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王妃在横刀阁查出钱若水送过去的熏香有问题,里面加了避子的麝香。” “王妃怎么别的不查,一查就让她查到了呢”楚瑜语气嘲讽,似乎是故意说给管易听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是吗,楚瑜姑娘”管易的眸光灼灼,寒光如刀,似乎一眼就能洞穿旁人的心思。楚瑜并不知道钱若水的真实身份,而萧云卿却能知道,她们俩究竟谁在说谎,管易也很想知道。但她们都能肯定的是,钱若水到凉州的目的并不简单。可即便她们不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裴语馨委身于侧妃之位,是因为她的父亲人微言轻,替汝南侯向今上表忠心,顺理成章地牺牲这个并不受宠的女儿。然而,钱若水与她截然相反,且在此之前,她和杜恪辰从未见过面,所谓的用情之语也是无从谈起。 楚瑜转过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而入目的却是一片缟素,毫无生机的惨白。 杜恪辰封锁了消息,除了王府之内,不得让任何消息流传出来,甚至是军营之中,以免乱了军心。王赞亲自带着侍卫巡查下不为例,避免下人私下偷偷出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霍青遥,她是钱若水的闺中蜜友,定然不会做出不利于她的事情。 杜恪辰再一次询问过鸳儿,鸳儿仍是一口咬定是裴语馨支走了她,她并不知道东院发生的一切。而在她们到东院之前,裴语馨做过什么,鸳儿也说并不知晓。 一个贴身的侍婢,竟然对主子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杜恪辰可以肯定她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肯说出来。 “如何让鸳儿开口你想个法子。”杜恪辰一筹莫展。 管易面无表情,“你想替钱若水翻案” 杜恪辰微微蹙眉,“我以为我们是有共识的。” “不,我要她给馨儿陪葬。”管易的语气坚决,眉眼间的寒意一览无遗,“玄武,你我兄弟二十多年,我没开口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让馨儿安心地走吧。” “你要做什么” “馨儿用这种方式寻死,就是要拉着钱若水一起死。我不能连她最后的心愿都不帮她完成,我已经辜负她一生了,只能尽我所能帮她完成这个最后的愿望。”管易撩袍跪地,膝盖扑通一声叩在地上,直击杜恪辰的胸腔,“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钱若水身上,从她一进王府便不得安宁,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敏儿被送走,楼氏瘸了,馨儿死了,接下来还会是谁厉王府究竟要变成什么样子,那个人才满意而你,究竟要蛰伏多久,你才愿意破誓而出,兵临城下。已经五年了,你和雨燕儿的十年之约已经过了一半,可那个人把这个天下弄成什么样了” 杜恪辰眉眼似蒙了一层薄雾,不喜不悲,唯有握紧的双拳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如今灾荒连年,民不聊生,若不是王爷为大魏平定四夷,才有了这五年的平顺安稳。若是狼烟再起,不出两年,大魏必乱。这就是王爷和雨燕儿承诺的十年,十年后,大魏还在吗你们的承诺还有何意义” “十年就是十年,本王答应过” “那么也就是说为了守住这十年之约,你能眼睁睁地看着钱若水死去,对吗”管易咄咄相逼,面目不见温润,“这证明雨燕儿在你心中的地位远远胜于钱若水,既然如此,就让钱若水去陪馨儿好了,你还会遇到下一个钱若水。” “老管,你过了。”杜恪辰怒斥,“事情还没查清楚,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老实跟你说,我想保她,我不会让她死。” “就算找不到证据证明她是无辜的,我也要保她。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还领什么四十万镇西军,我趁早解甲归田,找一个没人的角落自生自灭算了。但雨燕儿是雨燕儿,我欠她的,如同你欠馨儿的,你对馨儿有遗憾,我对雨燕儿同样有一份难以言喻的愧疚。十年就是十年,你要是等不了,我也不留你。” “你的意思是,钱若水不能杀” 杜恪辰点头。 “就算她是那人的细作,会对你不利,你也不杀” 杜恪辰阖了双眼,默默地点头。 “如果我要杀她,就是你我恩断义绝之时,对吗” 杜恪辰说:“我希望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这二十多年来,你我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生死相依。其实,佛儿也问过我,当我需要在你和她之间取舍的时候,我会怎么做。我说,你们之间不存在冲突,我也不会让你们发生冲突,因为我谁也不想失去。于杜恪辰而言,你们都是不可或缺的。但是于厉王而言” 他停了下来,看着管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欲盖弥彰的所谓信任 “我需要你。”他立起身,扶他起身,“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辅佐我,像儿时一样,我逃课时,你替我做完功课,我挨罚时,你给我偷偷送饭,我闯祸时,你替我撒谎受罚。而我也明白你要的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我答应你,在我有生之年一定会夺回我应得的那个位置,让你享尽荣光,光耀门楣。但是,你也要明白。有些人我一定要护,就像我明白你多年的生死追随不仅仅是因为兄弟之义、袍泽之情,更多的是因为利益的驱使。你尚且可以有两层目的,为何佛儿不可以呢她可以为了别的目的而接近我,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我付出真心。” “这个冲突会一直在。就算我许我他日位极人臣,可钱家呢我和她会一直站在对立面,而你必须要有取舍。”管易提醒他,这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此时若不决断,以后会更加的无法割舍,“你完全可以选择她,有钱家,有夏辞西,他们联手辅佐你,抵得上十个管家。” “可我们是兄弟不是吗一起逛青楼,一起偷亲姑娘的好兄弟。”杜恪辰推开门,“这些话都留在这个书房里,出了这个门,我是一个要亲手处置宠妃的残忍王爷,对太妃和王妃都绝不能透露半个字。馨儿的仇,我们一定会报。” 管易很快便明白过来,提高声调说:“王爷,这件事不用再查下去了,请尽快上疏京城,治钱若水的死罪。” “奏章你尽快拟好,让本王过目。最好在明晨之前,一定要送出去,八百里加急。”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一唱一和,不需要眼神的交流,都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然而,就在管易离开之后,杜恪辰的脸色急转之下,瞳仁如墨,深不见底。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相信钱若水,有些怀疑早就横亘在心头,他不说不代表他完全接受。他亦是说过,做为杜恪辰他会护她始终,可是这已经不是杜恪辰所能控制的范畴。他面对的是兄弟交托的信任,更有甚者,因为这件事的处理不当,他在朝堂的威望将急转直下。 他不是没有野心,他不是对那个至尊之位毫不在意。这些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却因为一些原因而旁落。他曾经失意过,懊恼过,可他答应过雨燕儿,给那个人十年的时间。十年后,如果他无法胜任那个至尊之位,他一定会亲手拿回来。 他的蛰伏不代表他对时局漠不关心,他的隐忍不代表他能任由那个人控制他的生活。他早就知道府中有不少的细作,只是他眼下还不打算西出,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得长久一些,越是长久越能让那个人放松警惕。可那个人的疑心太重,不会甘心听到细作所汇报的一切,他也明白自己治下的大魏千疮百孔,杜恪辰终有一日会拿回属于他的东西。所以,钱若水便在这个时候来。 杜恪辰其实并不十分确定钱若水来的真正意图,他只知道钱若水到凉州并非自愿,她有显赫的家世,出众的外表和聪慧过人的才智,她并不需要委身下嫁。以钱忠英在朝中的威望,他又岂能被一张罪证所制约,而让他最宝贝的女儿以身涉险。 这当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身处于漩涡之中,备受关注的钱若水更加不可能一无所知。可他始终看不透她的目的是什么,而她对他的心又有几分是真的。 将他和钱忠英的恩怨加之于她是有失偏颇,然而当所有人都用这个当借口欲置她于死地的时候,就代表着她一定有问题。就像这府中的其他人,在此之前她们尚能和平共处,为何到了钱若水这儿,却是你死我活的境地,还要牺牲一个裴语馨作为代价,也要让钱若水万劫不复。 说到底,杜恪辰是想保她。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就算她的用心再险恶,他也能够驾驭,能够护她一世。但前提是,她必须对他坦诚,对他毫无保留。 可钱若水能吗她不能。 “王赞,进来。”他向门外喊了一声,王赞很快出现,“说实话。” 王赞垂眸,“末将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杜恪辰不耐烦地说:“那就把你没说的都说出来。” 王赞思虑再三,“裴侧妃绝不是钱侧妃杀的,因为她来得太突然,钱侧妃一点准备都没有。钱侧妃没有杀她的动机,且她知道裴侧妃和管先生的关系,霍青遥也是她派去的。至于她对管先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末将并不知晓。” “还有呢”有时候杜恪辰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是他不想知道,不屑于暗中收集消息。他更倾向于自己眼睛看到的,用心体会到的。比如,他身处险境时,钱若水涉险救他。他宁愿相信她是真的在乎他这个人,而不是她那些从不表露的秘密。 王赞又想了一下,“霍青遥是夏辞西的人,春风阁也是夏家商号的分号之一。” “夏辞西”他怎么能把这个人给忘了呢夏辞西对他说过,佛儿在哪,他就在哪。他和钱家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他在京城的探子始终没能查出来。越是查不出来,说明越是有问题。一个如此大的商号,不可能无迹可循,如何发迹,如何结交权贵,有什么样的弱点。可夏辞西通通都没有。他的存在,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存在。 “继续。” 王赞摇头,“就这些了。” “就这些”杜恪辰蹙眉,“裴侧妃怎么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王赞说:“太突然了,我” “怎么连你都不知道,我在这个府里还能指望谁”杜恪辰对他和叶迁赋予同等的信任,但在明面上,他似乎对王赞更不亲近,因为王赞需要的是不是存在感,他需要把自己的身份降到最低,如同他一直隐于暗处的行径,没有人在意他,没有人知道他,那么他才能获知他所要知道的一切。 “楚瑜听命于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个”王赞迟疑着,“末将并不确定就是那个人,不敢妄言。” “你要如何才能确定”杜恪辰有些烦躁,“把这个人给本王揪出来,看看谁还能给府里的细作下达命令。” 王赞说:“末将已将府中的消息封锁,特地让人能偷偷溜出去通风报信。” 杜恪辰不解,“为何要出府人不在府中吗” 王赞眸光微动,“末将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钱侧妃到凉州后,没有与府中的任何人有关交集。只是在某个深夜去过一次西院,见过楚瑜。但末将能肯定,她一旦出了事情,那个人必然会现身相救。第一,她若是细作,她一定是身负使命,皇上不会让她死。第二,她就算不是细作,皇上也不敢让她这么快地死,尤其是死于被陷害,他害怕钱忠英联合朝臣架空他,甚至把钱忠英逼急了,他会和王爷联手。” “你去安排,务必尽快抓住这个人。” 王赞领命,起身之后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话就说吧。” 王赞又思忖半晌,“若是裴侧妃的死与太妃和王妃都有关系,王爷预备如何向管先生交代” 杜恪辰的脸色铁青,“查,都给本王彻底地查清楚,不管是谁。” 入夜,寒风呼吼,即使置了火盆,地牢仍旧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杜恪辰派人送了来被褥,却不是她常用的,想必夏菊和银翘也被关了起来,没有人替她张罗。晚食也都是一些她平日不爱吃的东西,但起码是热的,可以维持身体的热度。她上一世并不挑食,只要是食物她就能吃,为了能活下去,活得更长久一些,她没有机会挑食。长久以来安逸的生活,让她渐渐忘记了生存的意义。 在这冰冷的地牢中,让她有时间沉淀下来,想想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也更让她明白一件事情。杜恪辰对她所谓的信任,其实并不一定是真的。 从太妃回来之后,和萧云卿一起构陷叶迁,让叶迁失信于杜恪辰,杜恪辰便对她起了疑心。而她没有对他坦诚,也是杜恪辰疏远她的开始。她认为与叶迁之间清清白白,没有所谓的暧昧,但叶迁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过一个侍卫的职责范围,她不得不正视叶迁对她有可能产生的情愫。 而之后霍青遥与管易的纠葛,也让杜恪辰对她的怀疑更深了。这并非她所能控制的,如果管易不对霍青遥上心,霍青遥一个巴掌也是拍不响的。但是,她更心疼霍青遥,在她的心中只有夏辞西一个人,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管易动情。也只有不动情,才能把这整件事情始终控制住,从招亲到取消招亲,到最后说要离开,却变成了一场婚礼。虽然是为妾,但这对管易而言是一个好的开始。她更希望霍青遥能给予同意的回应,但这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杜恪辰的介蒂和怀疑正在一点一点地加深,然而她却没能给他所要的坦诚。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请君入瓮 说到底,她对杜恪辰的了解并不深,她不清楚她一旦坦白之后,他会骤然离去,还是谨守承诺。他是说过,他会以杜恪辰之名守她护她,然而她要的仅仅是杜恪辰是不够的。她需要的是这个男人和他所拥有的权力,甚至是他身后四十万的镇西军。 裴语馨的事件发生后,她唯一能做的是按兵不动,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杜恪辰。杜恪辰说过不会杀她,可她却是不信的,他如果相信她所说的,就不会把她留在地牢,还有夏菊和银翘都关了起来。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时,地牢的门突然开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钻了进来,灵活地打开牢房的锁,身手轻盈地走过来。 钱若水倏地翻身坐起,从不离开地刀刃抵上那人的脖颈,“秀秀” 这不是萧云卿安插到她东院的侍婢,另一个已经被杜恪辰发落了,秀秀一直都被当成粗使的丫头,平时话少,没人注意到她,渐渐地就被遗忘了。 秀秀高举双手,“自己人。有人让我来见你,让你稍安勿躁,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 “自己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谁可以相信,谁不能相信,钱若水没有把握,虽然她身处其中,却没有同伴,她一直孤身奋战。 秀秀说:“那封密函是我放在你房间的。” 原来秀秀是皇上的人。 “什么密函,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钱若水仍然装傻。 “离间王爷和管易,你做得很好。如今因为裴语馨的死,王爷和管易已经反目,加上你之前让霍二掌柜接近管易,管易很快就能为你所用。”秀秀不管她相不相信,继续说着,“你不会死,但可能会失去王爷对你的信任。你需要熬过一段很长的时间,能不能重新得宠,只能看王爷对你的用情了。” 钱若水摇头,“不好意思,我完全听不懂。” “你不用装了,主子让我告诉你,他会尽快来见你。” 钱若水眸光微寒,手腕一转,刀锋划过秀秀的脖颈,鲜血喷薄而出,她已然变成了一具尸体。 地牢的守卫听到动静,进来一看,只见钱若水一脸淡漠,盘坐在脏乱的榻上,“我要见王爷。” 那人不敢怠慢,慌忙去请杜恪辰。 杜恪辰来的时候,秀秀的尸首已经凉透,鲜血凝结。 “你杀的”他一直知道钱若水身上有刀,也有本事杀人于无形,但他从没见她杀过人。这是第一次,她在尸体面前神情淡然,仿佛她辗死的不过是一只蚂蚁。处于深闺之中的世家女,就算是为了防身学些武功也只是花拳绣腿,而钱若水却深谙擒贼擒王的道理,且能全身而退。如今他再一次见识到她过人的本领,突然庆幸自己竟然还活着。 “我不杀她,她就要杀我了。”钱若水处之泰然。 杜恪辰不认识秀秀,“这人是府里的” 王赞回道:“此人是东院的侍婢。” “你自己的人”杜恪辰问她。 她冷笑,“王妃塞给我的人。” 杜恪辰用眼神询问王赞,王赞颔首确认。 钱若水没有漏掉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顿时有些失望。杜恪辰对她的信任,竟到了如此薄弱的地步,她还天真地以为,杜恪辰不会让她失望。 “她没有兵器,你为何杀了她”杜恪辰语气不佳,在查探过尸体过,他很快发现秀秀的身上没有可以行凶的兵刃,并不存在对钱若水不利的行为。 “本能反应而已。”她答得坦然,“她瞒过守卫进来,难道是想给我送夜宵吗我可没有心思跟她秉烛夜谈。” 杜恪辰已经听过守卫的报告,语气软了下来,“那你也不该杀了她。” “难道等着她杀我吗”她的语气却愈发生硬,“王爷是觉得我该被杀人灭口,总好过让您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向管易交代。” 杜恪辰目光森冷,“你竟然不相信本王” 她迎向他的目光,同样没有温度,但唇边却漾开如花的笑颜,“那么王爷相信过我吗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我没有丝毫的猜忌吗” 钱若水不想再玩虚情假意的游戏,总要过这一关,又何苦自欺欺人。 杜恪辰转身愤然离去,他不是不想辩驳,而是无力申辩,因为钱若水说中了他的心事,并且直戳他的心房。 他无地自容,为自己曾经做的承诺,并亲手推翻,而感到羞愧。 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信任,只不过被他极力压制着。 走出地牢,王赞的神情复杂,“怎么会是秀秀呢他应该会来的,他不可能不来。” “你在说谁”杜恪辰停步回眸,“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 夜已深,四周过分的安静,连持戟巡查的士兵都不见踪迹。王赞明明记得,在地牢的周围他安排了两队的人马。就是在横刀阁的附近,也是不间断的巡逻,可人都去哪了。 没有他的命令,他会断然不会撤离职守。 “有人来了。”除了他,还有一个人能指挥王府的侍卫。 杜恪辰闭口不言,跟着王赞往内宅迈开步子,寒风凄厉,如刀子般划过脸颊,寒冷却让人忘了疼痛。 王赞在接近西院的地方放缓脚步,杜恪辰也不多问,跟着他绕过前门,往偏西的方向慢步走去。 平整的积雪地上,有一串很浅的脚印,在接近院墙的地方消失不见。 王赞踩着脚印的方向,把脚步放得很轻,可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但很快就被呼啸而来的风声覆盖掉了。 他贴着院墙站着,示意杜恪辰噤声。 这时,从院内传来一阵说话声,那个说话的人把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是怕被人认出来,语气有一种刻意拉长的缓慢。 “我跟你交代过的,不能动钱若水,你还是一意孤行。” “我没有动过她,请不要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在这个王府中,都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是楚瑜的声音,夹着风声传了过来,并不太真切,“你不能因为她杀了人,而认为一定是我做的。” “我查过裴氏的尸体,她中的是蛊毒。你不会想说,在王府中还有另一个人懂得此毒吧” 楚瑜说:“可你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没人会相信,太妃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你是谁你说是我,王爷就会相信是我吗” 那个声音停了半晌,“我是谁你无须知道,你只要知道,你离死期不远了。你放心,你在京城的弟弟,我会让人帮你照顾。” “我对王爷还有用,没了我,太妃就会死。” “解太妃蛊毒的药,只有我才有。”那人冷笑,“你的性命长短取决于我,原本我觉得你还有用处,可如今你的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是因为钱若水吗” “钱若水的身份特殊,皇上命我必须保证她的生命安全,我已经多次警告过你,不能碰她,可以不听劝。对于一个不听命于我的手下,你让我如何留你。” 楚瑜声音提高,“难道不是因为她是唯一能被王爷宠爱的女人,皇上终于派对了人” “你的怀疑并不代表真相,你以为钱若水跟你一样,这样你就能光明正大地杀了她,因为她得到你不曾得到过的东西。你对她所有的偏见,都来源你自身的低微与不堪。可她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只能生活在阴暗中,她却是风华成千,你我只能望其项背。”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快死了,就算知道对你也没有意义。” 杜恪辰屏住呼吸,眉头越蹙越紧,可他却无从分辨声音的主人,只能依稀从他的话语中去猜测,在他即将要接近答案的时候,他又自我否定。 不可能,绝对不会是他。 王赞用手势请示他,要不要翻墙过去,被杜恪辰摇头拒绝了。 有时候,越接近真相,越害怕知道真相。 “就不能遂了我的心愿,让我看一眼这三年来我到底听命于谁”楚瑜的轮椅滚动,她来到窗边,“死也能死个明白。” “你向来是个聪明的人,为何偏偏要以身涉险” “你怕吗” “怕我从来就不知道怕是什么。只是不愿意让你知道我是谁而已,因为你不配知道。一个任务失败者,一个被发现的细作,他的下场只能是死亡。而你已经苟活多年,若不是因为你还有用处,我岂会留你到今日。”那人的语气自负,语速也渐渐加快,“不过,你既然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只听见一阵窗户被用力劈开的声响,楚瑜的轮椅掀翻在地,她奋力挣脱,可毕竟受双腿的拖累,有心无力。她抬起头,瞧见那张熟悉的脸,大声惊呼:“怎么是你” “所以我说过,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那人掐住她的咽喉,手腕用力。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院墙外的杜恪辰始终没有冲进去,在雪又飘落时,他迈开步伐,悄无声息地离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不愿面对的背离 杜恪辰宿夜未眠,坐在没有火盆的书房内,身上盖着一件大氅,目光迷茫,陷入回忆之中。他已经忘了很多的事情,忘了第一次受伤,忘了第一次杀人,忘了第一次胜利,也忘了他曾经最爱姑娘的样子。可有些事情却不会忘记,就像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突然有一天,这一部分突然背叛了他,离开他的生命,甚至留给他永不磨灭的伤口。 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他曾经性命相托的人会是最可怕的对手。 天已渐渐泛白,下了一夜的雪没有止歇的意思。 叶迁顶着这漫天飘洒的雪白走进横刀阁,几日未见,他清瘦了不少,深邃的眉眼多了几分凌厉,下颌骨的线条紧崩,眸光微寒。 “参见王爷。” 杜恪辰身形未动,眼角轻轻扫过他落满雪花的肩头,眉心微蹙,“你这是从军营来” 叶迁说:“正是。” “雪下得可大”杜恪辰不着边际地问道。 叶迁望了一眼窗外,“鹅毛大雪。” 杜恪辰哑然一笑,“看来你瘦了不少,肩膀都落不住雪片了。” 叶迁大骇,垂眸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本王没叫你回来,你倒是自己跑回来了。” “末将见昨夜庞统没有回营,想着必是王府发生了事情,身为王府的侍卫统领,末将有责任回府一探究竟。” 昨日王赞已经封锁了消息,庞统没有回营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已经交代下去,庞统感染了风寒,很明显叶迁并不知晓此事,却又草率地回府,已经说明他提前知道府中发生的事情,特地赶回来。而看他的样子,并非刚刚从军营而来,从肩头的落雪来看,他昨夜应该在离王府最近的驿站歇脚。 以他对钱若水的维护之意,应该是特地回来搭救。 杜恪辰也不瞒他,“裴侧妃中毒身亡,她死在东院,钱氏有不可推卸的罪责,现被羁押在地牢,等候发落。” 叶迁听后,冷然道:“可否容末将查验尸首” “王赞昨日已经查过,确实是中毒而亡。” “可知是什么毒” “这就不是王赞擅长的。” “末将冒昧,还想一验尸首。” 杜恪辰沉默,动了动身子,挺直脊背,“本王记得,勘验尸首,也并非你的专长。” 叶迁解释道:“末将略知一二。” “既然你坚持,就去看看吧。记住,死者为大。”杜恪辰阴冷地勾唇,唤来王赞,“你和叶迁一起去。” 王赞领命,叶迁有些防备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半个时辰后,管易进来了,他昨夜为裴语馨守灵,一身素白丧服,脸色苍白。 他一进来便问:“叶迁怎么会知道的” “有人走漏了消息。”杜恪辰语气如常,“他在府中多年,培植一两个亲信也是无可厚非的。” 管易却不这么认为,“你不觉得他来得太晚吗依他对钱若水的关心,他应该昨夜不到的,而不是现在。” “可能他现在才得到消息。”杜恪辰主动替他开脱,“也有可能是霍青遥告诉他的。” “不可能,我派人看着她了,她没有离开春风阁,店里的伙计也没人离开。” “你倒是安排周详。” 说话间,叶迁已经折回来,“王爷,末将查验过尸体,裴侧妃确系中毒而亡,但她中的是蛊毒,在她体内已有三日,操纵蛊毒之人可控制她的死亡时间。” 杜恪辰的心往下沉,沉至无底深渊,“竟然还有这样的蛊。” “末将怀疑是医女楚瑜所为,她精通此类蛊毒,太妃的毒不正是她的杰作。且她对钱侧妃心怀怨恨,想要杀人嫁祸,简直是轻而易举。想必这几日,裴侧妃与王爷的关系甚是密切,才会让楚瑜有了这等歹毒的心思。” 杜恪辰打断他,“你先别太早下定论,是不是楚瑜还未可知,你怎么能轻易定她的罪呢” “王爷也是在未查明的情况下,把钱侧妃打入地牢。” 管易轻斥,“叶迁,王爷是君上,你怎可出言不逊。” 叶迁跪地,“王爷恕罪,末将向来不会迂回。” 杜恪辰轻笑,“起来吧。本王知道你一向耿直,自从跟了钱侧妃之后,对她言听计从,甚是维护。本王甚是安慰,也省了不少心。只是这杀人偿命,不能单凭你一面之辞,就认定是楚瑜杀了裴侧妃。老管,你说是吗” 管易瞳仁收缩,拧起叶迁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你也会成为钱若水的陪葬。” 叶迁平静地看着他,“只需要把楚瑜找来,当面一问便知。” 杜恪辰朝王赞微抬下颌,“你去西院,把楚瑜带来。” 王赞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还不快去。”杜恪辰低斥。 王赞这才不太情愿地去了西院。西院是什么情况,他已猜了个大概,但绝对没有想到,会变成一个自杀现场。 楚瑜自刎了,用一把匕首划破自己的咽喉,香消玉殒。而那一刀的位置,正好掩盖住脖颈上的瘀青。最关键的在于那把匕首,王赞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钱若水随身携带的那把。不,应该说,钱若水有一整箱同款式的匕首。 这想要说明什么说明楚瑜可自由进出东院,拿走属于钱若水的东西。所以,她在东院杀人于无形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然,王赞绝不会认为钱若水杀了楚瑜。因为昨夜她还在地牢,处于严密的看守中。 在楚瑜的琴案上,还留有一封遗书,交代自己是杀死裴语馨的真凶,以及嫁祸钱若水的真相,最后她自知罪孽深重,留下治疗太妃蛊毒的解药。 这个人真是计划周详,心思缜密。为了替钱若水脱罪,他连楚瑜都杀了。除了裴语馨死得冤枉之外,没有人遭到牵连。可谓是完美至极。 王赞拿着她的遗书回到横刀阁,杜恪辰对此反应平静,只有管易暴跳如雷,一副想发作而又无从发作的暴躁模样,与他平日儒雅的作风截然相反。 “葬了吧。”杜恪辰随意看了几眼,语气生冷,“不过就是个细作,没必要大肆张扬。” 管易却大声喝道:“我不信她会自刎” 杜恪辰无心在这上面纠缠,疲累地揉了揉额角,“王赞,你带管先生去看个仔细。” 他们离开后,屋内只剩他和叶迁。叶迁转身迈步要走,被杜恪辰叫了回来,“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叶迁停步,“末将没什么可解释的。” “你刚回来就指证楚瑜,而楚瑜却畏罪自杀了,如今死无对证,你让本王如何相信人是楚瑜杀的。且你不觉得楚瑜死得甚是蹊跷吗她在府中三年,被你发现是细作后断了双腿,因太妃中了她的蛊毒,必须定期服用她的解药。这也是她活着唯一的意义,可一夜之间,她毫无征兆地自杀了。就因为她杀了裴氏,所以她就自杀了,这不是楚瑜干得出来的事情。她求生的意志很强,就算本王把他一个人扔在西院,行动不便的情况下,她都如同杂草般顽强。现在,她死了,在本王没未完全查实的情况下,她死了” 杜恪辰冷笑出声,“而且你不在府中多日,她怎么会知道你今日会回来,还那么凑巧,就知道你会一眼识穿。对了,本王怎么不知道,你还会验尸。” 叶迁低头转身,垂眸回道:“末将只是正好知道蛊毒的症状。” 杜恪辰望向门外,一片素白晃得他视线模糊,“从哪学来的,本王不记得军中有解毒的高手。” “之前太妃被楚瑜下毒后,末将特地找了大夫问过解毒之法,顺便也了解了一下。”叶迁对答如流。 “找的哪位大夫啊”杜恪辰又问:“本王想见见他,让他验一验解药的真伪。” “他已经不在凉州了。” “那他姓甚名谁,本王派人寻访。” “时日久远,我” “忘了”杜恪辰打断他。 叶迁点了点头,”末将“ “还是压根就没有这个人“ 叶迁扑通跪地,“末将不敢欺瞒王爷,只是时日久远,又不曾刻意去记。” “你说你是昨夜没有见到庞统回营,可王赞分明叫人去军营知会过执夜的统帅报备,庞统感染风寒留在王府。也就是说,你不是今早才出的营,否则你又怎会不知此事而私自出营。你顶撞太妃,本王不想追究,可是你胆子越来越大,连本王都敢欺骗。”杜恪辰的声音越来越冷,“不要仗着你是本王带大了,你的胆大包天,放肆而为,以为本王不敢治你的罪吗” 叶迁垂着头,一句话都不敢接。 杜恪辰的脸色不断地沉了下去,“你是本王养大了,你可还记得” 叶迁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王爷养育之恩,叶迁没齿难忘。” “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多大来着” “末将也不记得,浑浑噩噩地长大,没过过生辰,也没人告诉我到底是几岁。” “那养大你的人是何方人士,我记得捡到你的时候,你说着一口流利的京腔,想必是在京城。可我为何会在漠北捡到你”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斩立决 “我当时跟着一群乞丐一起乞讨到了漠北,遇到鲜卑慕容部入侵,与征北军在漠河大战,与同伴失散。”叶迁当时被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许久之后他和杜恪辰相处久了,才慢慢说出来的。 杜恪辰摇头苦笑,有时候他真的不忍心认清真相,因为太过残酷,远比利刃穿过心脏,更让他感觉到椎心刺骨的痛。 “你方才说因时日久远忘了那位医者的名字,可本王没有记错的话,捡到你是在十多年前。这么久的事情,你都能记得,却偏偏忘了一个医者,况且这位医者还教会了你某项技能。” 叶迁低垂着头,斟酌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一个陷阱,一旦他出不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怎么不说话怕说多错多,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杜恪辰起身,走到叶迁跟前,“抬起你的头,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叶迁慢慢地抬起头,每抬起一分都似乎经历了漫长岁月的等待。十三年,弹指一挥间,他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当初满脸污血的落魄少年。承蒙杜恪辰不弃,把他带在身边,一点一点教会他上阵杀敌,把他培养成一名合格的军人。 “王爷,末将是您一手带大的叶迁。”他硬着头皮,不敢露出半分胆怯。 “叶迁”杜恪辰摇头,“我养大的叶迁不会对我撒谎,我要你说实话。” “末将只是关心钱侧妃的安危,才” “府里那么多的女眷,你为何偏偏格外维护钱侧妃”杜恪辰咄咄相逼,连他始终不愿意面对的问题,他也不再避讳。 叶迁知道再也不能用职责所在搪塞过关,可据实以告对他而言是不该犯的错误,他动了不该动的情,爱了不该爱的人,“因为我喜欢钱侧妃。” 杜恪辰仰天大笑,“你这个承认对她的关心超过常人,还是想用另一个借口来掩盖真相你是想让我相信你,继而痛恨你,从而接受你所说的一切,你的出发点都只是因为你喜欢上了本王的女人,甘愿为她冒任何风险为她脱罪。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本王,你根本看不出裴语馨是否中了蛊毒,你只是想嫁祸楚瑜,因为她是这个府中最擅长用毒的人,也是最有动机嫁祸钱若水之人,然后你杀了她,让她变成畏罪自杀,一个死无对证的人,自然就会承担所有的罪责,钱若水也会因此获救。而你,有可能被本王逐出王府,逐出镇西军,从此与本王再无瓜葛。这就是你要的吗这与你所说的,喜欢一个人相差甚远。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能相伴左右,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尤其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更愿意用尽全力地护她爱她,而不是一走了之。” “王爷,末将”叶迁纵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而他本就是不擅言辞之人,“求王爷恕罪。” “你何罪之有啊就因为你喜欢上本王的女人吗”杜恪辰一脸的嘲讽笑意,“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是谁” 叶迁知道说什么都是徒劳的,“末将是王爷你养大的,王爷说叶迁是谁,叶迁便是谁。” “王赞。”杜恪辰唤进一直守在门外的王赞,“叶迁以下犯上,对侧妃钱氏存有非份之想,并屡次对钱氏有不轨举动,更因此多次顶撞太妃,目无君上。为保钱氏,他私自出营,不惜杀人顶罪,已触犯我镇西军军法,斩立决。” 王赞大惊,“王爷,三思啊” “你也要本王三思”杜恪辰横眸过去,那眸中微芒如霜似剑。 王赞示意叶迁,“你快求求王爷,王爷于你有养育之恩,纵然你有身不由己之处,王爷也是能理解的。” 叶迁沉默着,维持着跪地的姿势,身形未动。 “侧妃钱氏品行不端,恃宠而骄,目无太妃、王妃,独断专行,念其对镇西军的恩德,贬为侍婢发配王府牧场放牧,以观后效。” “王爷。”叶迁动容,“钱侧妃根本就没有杀人。” “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杜恪辰背身以对,伟岸的身影有些不堪重负地微微弯曲,“你已是将死之人,却还是挂念她的安危。我该说你对她用情至深,还是因为她对他或者对某些人来说至关重要” 叶迁的手微颤,他隐约感觉到杜恪辰发现了什么,可他明明已经隐藏得很好。十三年来,他忘了另一个层身份,努力地跟随着厉王,把自己当成他最信任的人,视他为亲人,把遇到他之前的自己忽略掉。 他如果知道会遇到这样一个主君,他绝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然而,这个世上没有先来后动,他们之间只能是永远的对立。 他在杜恪辰身边呆了十三年,也潜伏了十三年不被发现。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王赞,还愣着干什么你也要违抗本王的命令吗” 王赞握紧手中的刀,有些不忍,可终归是各为其主,今日他若不杀叶迁,来日可能又是一场苍生浩劫,“兄弟一场,你自己走吧,我不想出手。” 叶迁起身,解了佩刀,“我这条命本来就是王爷的,现在只是还给王爷罢了。王爷既然想要我的命,我不会反抗。这十三年来,多谢王爷的养育之恩,没有王爷就没有我的今日。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本就该死,王爷雅量,才没有令我在死前声名狼藉。” 他撩袍重又跪地,“临别前,请王爷受我三拜。” 他的背挺得笔直,重重叩地,又起,复又拜倒,再起。然而,十三载生死不离,已然缘尽。从初遇的那天起,他一直都在等这天,等了十三年,终于可以卸下肩头重压。 他如释重负,再也不必夜不成眠,惴惴不安。 杜恪辰阖了双眼,“珍重。” 钱若水得知叶迁被军法处置时,他的血已经被雪花覆盖,白雪皑皑的地面上,已经找不到血喷薄而出的痕迹。寒风过境,还残留着几分血腥的气息,但也很快随风而去,再也找不到叶迁存在的证据。 “不可能王爷怎么可能杀了叶迁”钱若水不敢相信,可传话的人是王赞,她不得不去相信,“就因为他私自回府搭救于我” 王赞看着自己的手,“斩立决,我亲手执行的,不会有错。” 钱若水仍是无法接受,太突然太震惊,但她很快找回了冷静,深深吸一口气,问道:“原因呢” “对外宣称无视军纪,以下犯上。而实际上”王赞把随身的水囊递过去,“这是酒,侧妃要不要暖暖身子” 钱若水没有推辞,接过之后喝了几大口,感觉到气血翻涌,才对王赞道:“实际上什么” “实际上叶迁是今上的细作头子,潜伏在殿下身边十三年。之前一直没有揪出这个人,是因为他太谨慎,对府里的细作下达命令时,从不轻易露面。这次是王爷无意中在西院看到他杀了楚瑜,才确认他就是那个找了多年始终找不到的那个细作头子。” “十三年叶迁当时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可能是细作”钱若水无法思考,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俱是惊恐。她无法相信叶迁就是那个所谓的接头人,在十三年前不仅叶迁是一个孩子,杜恪辰也只是一个因为连连闯祸而被送到军中历练的皇子。难道说,在那个时候,今上就已经有了夺嫡之心,把人派了过来,夺取杜恪辰的信任。 太可怕了,钱若水感觉胸口被一块大石压着,喘不过气来。如果真是如此,他让她到凉州的目的就绝不仅仅是勾引杜恪辰,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而这件事情连叶迁也无法完成。 “这只能说咱们这位皇上的心思太重。”王赞收回水囊,“王爷说了,侧妃罪责难恕,削去位分,发配到王府牧场放牧。” 钱若水倒是对自己的处置没有太大的惊讶,本就没有信任可言,她继续留在府中也是徒劳无功,若他真是对她有情,总会有想通的那一天,若只是逢场作戏,想要以她引出幕后的真相,她也只能认命。被杜恪辰所吸引,是她修为不够,继而爱上他,却是她的定力不足。走过两世,感情仍是她的硬伤。 而与此同时,南院走进了一个人,白色丧服,面无微澜,似凝了一层寒霜。 “这就是你我联手之后,你给我的谢礼吗”管易大喇喇地站在萧云卿面前,“我帮你除掉钱若水,可你给我的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说,馨儿不是你杀的。呵呵呵呵,能说服馨儿服下蛊毒的,除了你和太妃,还会有谁。我管易一生坦荡,从未做过背主离德之事,可却因为你这歹毒的妇人,害死了馨儿。” 萧云卿不以为然地看着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你这等妇人之仁,王爷何是能够西出。” “王爷若是知道是你在背后操纵,你以为你这个王妃还保得住吗” “管易,你不要忘了,当初的调兵符是你偷的,骁骑营的人也是你调的,和本妃毫无关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诱爱入局 管易早已料到她会甩得干净,可当初是他自愿入的局,与人无尤。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受你摆布。你要杀谁是你的事,但是请你记得,你欠馨儿的一条命,我一定会拿回来。至于钱若水,我会保下,你休想再以细作之名蒙蔽他人。无论她的身份是什么,在她没有对王爷构成威胁的前提下,她就只是王府的侧妃。” 萧云卿一连失去管易和楚瑜两个帮手,如同被折断臂膀的雄鹰,再也无法飞翔。可这也是必然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她的棋子,在必要的时候替她承担罪责。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对王爷好的人。” 管易毅然拂袖,投身风雪,“珍惜你现在的位置。” 萧云卿唤来阿晴,“准备人手,在牧场把钱若水解决了,不能再留后患。” 深夜,东院的灯光通明,从地牢放出来的钱若水正在收拾行囊,她不愿意在王府多呆一日,这同时也是杜恪辰的意思,让她在第二日上路,如同他解决叶迁一般,绝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 银翘和夏菊也被放了出来,杜恪辰没有把她们打发回京城,反倒让她们跟着钱若水到牧场,没有让钱若水孤身上路,也算是留了情面。 “小姐,那这些东西怎么办”夏菊指的是钱若水的嫁妆,“留在这里总归心里不安。” 钱若水想带走是不可能的,“明日走之前让遥遥来一趟,全卖了,折成现银带走。” “这现在可卖不出好价钱。”夏菊心疼,好不容易从京城带出来的东西,“这可是大半个钱府的家当,大人都让你带出来了,一旦卖了” “爹让我带出来,不就是因为不能让我带太多的现银,引起各方的关注。凉州多胡商,对这些瓷器开价甚是爽快,不会卖不出去,也不愁卖不到好价钱,总之交给遥遥,她可是个做买卖的好手。只是要辛苦遥遥一个人在凉州,她和管易的婚事想必也黄了吧。我这一走,管易的戒心也就没了,他也再没必要娶遥遥,遥遥她莫要再固执最好。” “王爷还真是无情,一点情面都不讲。”银翘为钱若水打抱不平,“既然叶迁和楚瑜的身份确认,那么叶迁对楚瑜指认是有效的,裴侧妃并非小姐所杀,为何还要治小姐的罪。这明显就是对小姐有所怀疑,又找不到理由杀了小姐,只能让小姐出府。” 钱若水不怒反笑,“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不用死,也不用完成皇上交给的任务,自在逍遥。” “奴婢可不这么认为,大人还在京里,小姐完不成任务,他定然会拿大人开刀,逼小姐就范。小姐此番前来,不就是为了保住钱氏一门,若是因此而适得其反,你我到这西北苦寒之地,又是何为何事。” 银翘说的不无道理,可她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但是要走的话,也不能走得悄无声息。 “梳妆,我要去横刀阁。” 仍然是浓烈到极致的大红衣裙,描绘精致的红唇,极尽魅惑的眼线在眼尾处张扬地向上挑起,风华万千,又带着咄咄逼人的霸气,无法直视。 当她站在杜恪辰面前时,他长久地凝视着她,终于明白什么叫**恨交杂。这份感情很复杂,他抵挡不了对她渐浓的情愫,又却因为她的身份而感到困惑。 叶迁和楚瑜的死等于这条线索就此中断,也切断了她和京城的联系。她的动机不纯,杜恪辰自然知道,可她想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他却不想也不愿意知道。他宁愿她只是受今上胁迫,,为了保住钱家,她才不得不远赴凉州。如她最初所言,君命难违。 时至今日,她并没有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即便王府因她的到来而屡发事端。高敏被迫离开,楼解语残疾,裴语馨、楚瑜、叶迁为此丧命,府中人口渐渐凋敝。但他仍然会怀疑,这当中也曾经有她的手笔。越是没有证据,越是让他忧心忡忡。 “夜深了,还不回去歇着吗”不过被关了一日的地牢,杜恪辰觉得她的脸颊瘦了一圈,“明日让王赞送你去王府的牧场。那个牧场离凉州城不远,出城二十里地便是了。土门关连降暴雨,李霖把一部分的良驹运到凉州,又不方便放在营中包头,本王只好在城郊另僻一处马场独自饲养。此事没有让太多的人知晓,生怕叫人误会本王私自豢养战马,有不臣之心。” “既是如此,为何让我去你不怕因为我的到来,会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养的是马。” “这个本王已经想过,先前与夏辞西有过买卖协议,又是你主导的,这些就当是卖予夏公子的牲口。当然,若是有剩余的,你也可以自行处置,本王概不过问。”杜恪辰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也是他让钱若水出府的目的。 钱若水微微扬眉,“王爷的意思是,我可以想卖谁就卖谁,马场的一应事宜都让我自己作主” 杜恪辰说:“没错,本王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岂不是要谢王爷的不杀之恩,因为我对王爷还是有些用处的。”钱若水面色清冷,“然而,我却想请教王爷,我何罪之有裴氏突然死在我面前,我却要担起杀她之责,这是何道理已经有人伏法认罪,却被说是代人受过,叶迁也因此被诛杀。我想请教王爷,你这是想包庇谁” 杜恪辰神情陡然一紧,“本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是想包庇太妃,还是王妃呢”钱若水的眸光肃杀,带着从未有过的狠绝,“她们犯错却要他人受过,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我能明白本王护母之心、护妻之情,可做人不能失了公允,失了人心。你今日逐我出府,我绝无二话,可他日你若想让我回府,可不是这般容易。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一别,你休想再让我对你俯首贴耳,言听计从。” 杜恪辰突然笑了,眸中满是宠溺,“你何时对本王言听计从了就连一件冬衣,你都不肯给本王做,本王这个夫君,做得很是失败呢。” “你是别人的夫君,你护的始终是旁人,而不是我。”钱若水的语气生硬,“当我离府之时,府中再有任何变故,皆与我无关。只是,再有人伤及我性命,别怪我手下无情。王爷当知道我的本事,取人性命于我而言,不过是手起刀落。我活得坦荡,不像有些人,费尽心思,敢做不敢当。” 杜恪辰话锋一转,“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要不要” “不劳王爷费心。”钱若水的狠话说完,心里突然空了一片,不知道该如何告别,不知道该如何走出横刀阁,其实她来之前,只是想来说句软话,求他让自己留下来。可一见到他,什么都忘了,只想用最狠绝的方式与他决裂,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一夜夫妻尚且有百日之恩,可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都是波澜不断。 “要不要我送你” “怎么王爷是怕我跑了不成知道王赞可能不是我的对手,特地要看着我。”有些话还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不想留有余地,不想再有牵挂。 杜恪辰无奈,“若要细究起来,本王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运筹帷幄本王尚有胜算,可近身搏斗,本王甘败下风。” 钱若水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难道不是你故意让着我吗” “原来你都知道。” “以后你大可不必如此试探于我,更何况让王爷您施美男计诱我入局,委实是大才小用,委屈了王爷您尊贵的身份。”钱若水转身,“然而,请王爷看在我对您一片痴情的份上,放我钱家一条生路。” “你”杜恪辰气极。 钱若水偷偷拭过眼角的泪,“你案上的奏章,难道不是要送往京城的吗上面写的应该是我所犯之罪。我到凉州半年有余,与家父失去联络,我所做之事与他毫无干系,还请王爷不要罪及他人。妾身在此谢过王爷不杀之恩。” 她旋即离去,雪上徒留她一抹浓烈的裙摆独自摇曳。 “王爷,你为何向她坦白呢”王赞从来不多话,可这次他也看不过去了,“你让她离府,其实是想保护她。我都能看出来,而她偏偏不明白呢” 有时候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连王赞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偏偏她无法领悟。她那般聪慧之人,却未能参悟其中的真相。 “无妨,这样却是最好的,以免遭人怀疑,又会对她不利。”这才是杜恪辰的考量,“王妃和太妃那边,都没有什么异动吧” 王赞摇头,“她们现在都处于闭门不出的状态,太妃装病封了恒春院,什么人都不见,王妃不能封院,却在垂柳轩守灵,想是良心难安吧。” “管易呢他应该看清了萧云卿的目的,不会再与她为伍了。至于他的婚事,你去问问霍姑娘的意思,她想悔婚的话,本王可以帮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真正的情郎来了 钱若水一早离府,雪下得很大,街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已没过膝盖,马车难以通行。可她却坚持要走,不肯多留一日。她骑在马上,挥鞭策马,那傲然的姿态绝尘而去。 王赞无奈,只得追上去,否则他的人头不保。 杜恪辰躲在门外张望,终是一声叹息,希望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转过身,厉王府的大门重重地关上,也该是整肃王府的时候。过去是他懈怠,自以为能掌控全局。可是当一件件变故发生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 或许钱若水说的没有错,他有护母之心、护妻之情,可他若不相护,难道要让世人耻笑,一个堂堂太妃都如此地手段卑劣,尚尽天良。裴语馨何错之有,却要被如此利用。他当初就应该把她给了管易,就不会有今日的悲剧。 然则,多想无益,事情已然发生,他不能再放任。 冬至过后,京城建康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这日正逢大朝会,百官瑟瑟缩缩地立在太极殿内,恭迎圣驾。 皇帝一脸阴鸷地上朝,还未坐上龙椅,一叠奏折便已砸向殿中,“月前,厉王连抢西北数州的粮仓,可这奏折竟过了如此之久才送达京城,我想问问各位臣工,所谓的八百里加急是形同虚设的吗” 殿中无一人敢接话,事实上也没有话要接。不过就是厉王抢了粮仓,没有伤人,也没有再抢,况且他也是因为今冬送抵军营的粮有问题,才会出此下策。门下中书二省已经看过奏章,对此均表示要责成户部和兵部详查之后,才能定夺。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沉不住气,想必是积怨已久,好不容易找到厉王的错处能发落于他。想想这五年来,厉王殿下避居西北,如同消失一般,没有半点消息,今上早已是百爪挠心,恨不得能生剐了他,无奈厉王却如老僧坐定,他自岿然不动。 皇帝见无人敢答,指着钱忠英问道:“钱大人,这奏章上说,送往军营的粮是陈年的旧粮,你有何解释” 钱忠英执笏出列,“回禀陛下,户部将今冬的军粮发给兵部,至于送往各营如何分派,与臣毫无干系,陛下应该问兵部,当初户部与兵部交接之时,全都是今秋收的新米,且都是兵部派人验收核实。” 钱忠英甩得一干二净,且此事户部做得很无指栽,这发往凉州的军粮究竟为何会被动了手脚,只怕这位皇帝的心里如明镜似的。 兵部尚书沈萧慌忙出列,“兵部与户部交接时,并未悉数核实,这户部若是混入了陈米,臣等也是难以知晓。” 一句话又把责任推向了钱忠英,钱若水何等老道之人,“沈大人这就说笑了,当日兵部接收时,白纸黑字可都是签了字的,如今却说没有核实,要把责任推给户部,我户部却是不认的。” 很简单,这交接时没查清楚是你兵部的责任,凭什么一句没有核实却把责任推回给户部,这怎么能说得过去。 “沈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交接时没有查清楚却签字接收,反过来却要参户部一本,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说话的是大理寺卿蒋松,他是蒋青彦的叔父,与钱忠英属同一派系。 沈萧话塞,数九寒天竟是大汗淋漓。 “朕不是让你们在这争执陈米一事,而是厉王纵下行凶,抢劫各州州守,干系重大。”皇帝见情形有异,已渐脱离他的意图,只能规避要害,剑指厉王所为,“身为四十万镇西军的统帅,无视王法军纪,这是对朕对朝堂的挑衅。” 蒋松接话道:“臣有异议。” 皇帝冷眸一瞥,蒋松并不退缩,继续说:“臣的侄儿也曾在镇西军待过一段时日,据他所言,镇西军军纪严明,断不会出现这等祸乱朝纲之事,想必是有人故意陷害厉王殿下。陛下想想,厉王这几年守卫西北边陲,条件艰苦,已经有数年没有更换铠甲、兵器,可他从来都没有怨言,依旧为我大魏守疆卫土。若要说厉王抢劫州府,臣却是不信的。” “蒋大人此言差矣。”沈萧终于找到反驳他的理由,“正因为条件艰难,才更容易滋生叛逆,厉王虽说避居西北,可他执掌的可是四十万精兵强将。” “所以这就是沈大人往西北送陈米的理由”蒋松沉眸一笑,“都说是官逼民兵,大人这是想致厉王于何地。” “蒋大人,我可没有送过陈米,你可不要随意栽赃。” “臣也觉得沈大人不会往西北送陈米。”钱忠英突然插了一句,让沈萧松了一口气,然而他接着又道:“只能说沈大人驭下不严,兵部有人中饱私囊,私扣军粮。臣请陛下下令,彻查此事,还镇西军一个公道。” 话题又绕回陈米,皇帝的脸上又阴了几分,“查,一定要查。朕现任中书舍人简飒调任大理寺少卿,于年后前往西北,彻查此事,还厉王一个公道。” 钱忠英的脸色突然变了,于朝堂之中望向立于殿侧候旨的简飒,神情甚为复杂。简飒朝他微微颔首,波澜不惊的神情早已将他出卖,想必这是今上早就计划好的。只是因他和蒋松力保厉王,旨意才从彻查镇西军,变成了还厉王一个公道。 然而,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今上想拉厉王下马,已昭然若揭。 “对了,朕忘了还有一件八百里加急。”皇帝看向钱忠英,“这是厉王的上疏,提请削去钱氏的侧妃之位,因其以下犯上,与侍卫统领叶迁勾搭成奸,杀人顶罪。这件事,钱大人怎么看” 钱忠英没有一点的防备,可到底是数十年官场沉,面色平静如水,眸中却已然换了数回颜色,“臣女自幼丧母,由臣管教也是宠爱备至,不忍苛责,养成了她不受约束,任性妄为的性子。且陛下突然降旨,臣女本是不愿往凉州,然而君命难为,为保我钱氏一门荣光,她不得不孤身上路。” 他言语中袒护宝贝女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若是德行有失,亦是陛下之失。” “钱忠英,你敢指责朕”皇帝大怒,阴鸷的眸光狠狠地掠住他。 钱忠英毫无畏惧地仰起头,“臣女早就有心仪之人,她又怎会愿意嫁往凉州,且臣的嫡女又怎能居侧妃之位,臣宠她如珠如宝,若非正妻,臣岂会割爱。” 钱忠英从未如此愤慨,他呵护备至的女儿,却被威胁利用,去当了厉王的侧妃,他的心痛之情已积蓄多日,“且不说此事是真是假,臣女已是受尽委屈,就算她以下犯上又能如何,臣记得厉王妃是太常卿萧郎元的女儿,让她屈居于萧氏之下,她又岂能甘心。”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钱若水的张扬清傲与父亲如出一辄。钱忠英于朝堂之上的狂狷,也是由来已久。钱家百年门楣,世家典范,又岂是萧家一介寒门能与之相比的。他看不起萧朗元的清流之辈,他的女儿又岂会甘居人下。 “臣以为,有哪个女子愿意与他们分享夫君,就像朝臣们都想为皇上分忧一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钱忠英的本事,更何况为了女儿,就算得罪天下人,他也毫无畏惧。 萧朗元站在朝臣中间,默默垂了头,不争不辩,可却不会得到同情,因为在这个吃人的朝堂上寒门本就是异类,且又是清流之士,自然受尽冷落。 “钱卿的意思是,看不起萧卿的女儿”皇帝是唯恐朝堂太安逸,为此特地加了一把火。 钱忠英看了不看萧郎元,“一个主动求嫁的女子,勇气固然可佳,却与其父的风格迥异。为求一个正妃之位,而致女子应有的德行于不顾,却不知萧大人是如何教女儿的” 萧郎元大窘,把头垂得更低。 “萧氏当初为了一个正妃之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毅然求嫁。如今厉王府中侧妃、侍妾众多,依她对厉王之心,想必容不下一众女子,必是诸多刁难。臣曾听闻,厉王殿下成婚数年,至今仍未有所出,这位厉王妃想必是居功至伟。早前厉王宠爱臣女之名已传至京城,臣心甚慰。可这才几日光景,却又出现这等奇事。臣不解,臣有冤。臣请陛下下旨,彻查此事,还我钱氏之女清誉。” 皇帝眸光如火,可却找不到反驳之言,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开口,必会有更多的朝官为钱若水辩解,到时众口铄金,他还是要屈服于旧臣一系,他望向中书令何仕言,何仕言双目紧闭,浑然不知置身何地。 “何大人。”皇帝不得不点醒他,“此事你怎么看” 何仕言猛然惊醒,持笏伏身,“事关我世家声望,还望陛下彻查此事,还钱氏一个清白。” 连他一手扶持的新臣一系都站在钱忠英这边,皇帝真是一筹莫展。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来者不善 他原想凭此事打压钱忠英,可却棋差一招。他忘了钱府是世家的表率,若是他家风有失,世家定然会全力维持其多年来保护的世风权利。不管他们曾经分党而立,还是曾经恶言相向,对于世家的体面,他们总是前所未有的保持着高度一致。 这笔帐,他必然要算到杜恪辰头上。 “此事由简飒一并彻查。” 朝会之后,皇帝与简飒在御书阁密谈。 “对厉王上疏所言之事,你有何看法”皇帝摒退左右,“你认为此事是真是假” 简飒眸色略沉,“臣对厉王不了解,无从谈起。但依臣对钱氏的了解,她虽不是世家品行的典范,但她不轻易对她动情,更不用说与侍卫勾搭成奸。听说她还杀了人,这更是无稽之谈。皇上可曾听过,她自幼执掌钱府,钱大人不管纳了多少姨娘都不敢从她手中夺了掌家之权,也从未有人对她有任何的怨言,可以说钱府的内宅多年来相安无事得益于钱氏的治家手腕。臣幼年时与她过往甚密,深知她的处事之道。简而言之,就算是她杀了人,她也决不会让人查出是她杀的。是以,依臣看,她是被人陷害的。” “你都能推断出她是被陷害的,难道厉王看不出来吗” 简飒说:“之前厉王宠她上天,想必是为了引出钱氏到凉州的目的,并非是真的宠她。皇上让人给了钱氏第一个任务,而这时霍青遥的介入让厉王也察觉出不对劲。厉王与管易的感情非他人能及,他能牺牲掉所有人以维系他们之间的兄弟之情。因此,钱氏被牺牲掉是在所难免的。”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简飒继续说道:“那就是厉王对钱氏已然动了真情,生怕他的宠爱只会让她招来无穷的祸事,故而将计就将,将她遣出王府,以保全她的性命。” “你可知道,厉王处决的那名侍卫是朕安排在他身边十三年的细作。”皇帝阴鸷的眸光染上肃杀之色,“可他却说杀就杀,完全不顾忌这个人是他带在身边教养了十三年的人。难道十三年的感情,比不上一个相识不到半年的女人” 简飒倒抽一口气,“十三年他真的杀了这位细作吗” “你此行的目的,并非查清陈米一事,重点是查清厉王对钱氏的宠爱是真是假,钱氏的身份有没有暴露,另外你还要查探这名细作是真的被杀了,还是背叛了朕,向厉王投诚了”皇帝语气冰冷,“若是钱氏暴露了,立刻除掉她,朕会派人再往凉州。若是她还有用处,你可把最终的任务交给她。” “皇上相信她一定能完成任务,而不是与厉王联手吗” “你不要忘了,钱忠英还在京城,她一定会想办法完成任务。当然,你可以运用各种手段逼她就范。这些,就不用朕教你了吧”阴冷至极的目光,始终都覆盖着一层寒霜。对于这位高高以上的皇帝而言,杜恪辰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他的名不正言不顺。没错,这个至尊之位本来就是属于杜恪辰的,可谁让他来晚了一步。 年节一眨眼便过了,简飒在离京前,特地去了一趟钱府,却被钱忠英拒之门外,约他在城外十里亭相见。 简飒如约,风扬起袍裾,一袭青衫落寞,眉眼间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阴沉。 “大人为何要约在这里”简飒是明知故问。 钱忠英笑道:“难道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与我为伍或者说,你想让全京城的人以为,你是我的人。” 简飒陪笑,“难道不是吗” 钱忠英摇头:“以前或许是,但现下已然不是了。你心里清楚,而我也不再赘言。佛儿是生是死,全凭你的本心。我不需要你的示好,也不需要你卖人情于我,我相信佛儿的处事之道,不需要你的特殊关照和放水。” “我与佛儿青梅竹马,熟知她的性情。可人都是会变的,大人怎知她到了凉州之后,不会性情大变呢”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钱忠英毫无留情,“我曾经还想把佛儿许配给你,可你的心太大,而佛儿只想过平凡的生活,注定与你无缘。” 简飒毫不在意地笑着,“我此番前去,若是还了佛儿清白,大人还愿意把佛儿嫁给我吗” “佛儿是厉王侧妃。”钱忠英提醒他。 “可厉王如此对待佛儿,大人还愿意让佛儿继续留在凉州吗”简飒徐徐诱之,“大人也知道的,我与佛儿情投意合,若非皇上赐婚,也不会是今日的局面。” 钱忠英还不到不惑之年,英年正盛,又岂会被他一两句话糊弄了。说到底,简飒的道行还浅,他不到在他面前玩小心机的时候。 “佛儿已经嫁人了,就不是我钱家的人。她有权决定自己的未来,是回是留,全都她自己把握。”钱忠英相信他亲自教养的女儿不会让她失望,他已然把整个钱家的未来交托于她身上。但是,前路茫茫尚未可知,他只能在京城坐阵,静观其变,在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内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 简飒讪讪一笑,笑里藏刀,已不复当年的纯粹,“大人可有东西要带给佛儿” 钱忠英婉拒了他的好意,眼下还不是和他划清界限的时候,“这个不劳贤侄了,佛儿出嫁时,老夫把该备的东西都备足了。” “那下官就此告辞。”简飒深深一揖,“大人放心,下官定会还佛儿一个公道。” 钱忠英一脸和煦的笑意,“那就有劳贤侄。” 目送简飒离去的身影,钱忠英敛去所有的笑意,目光深沉,唤过驾车的家老,“给青遥传书,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佛儿离开凉州城,简飒此行来自不善,让她需格外小心。至于厉王,我相信他能躲过这一劫。” 家老疑惑,“简公子与小姐自幼交好,怎么会变成这样” 钱忠英上了马车,轻声叹息,“还不是因为简家家道中落,他的父亲又死得早,只剩他与寡母相依为命,被其他几房抢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房产,穷困潦倒。我原是看他是个聪颖出色,才收他为徒,可渐渐察觉出他的异样。他不安于现状,寻找各种机会可以出人投地。原本也是无可厚非,可他太过急功近利。我甚至怀疑,把佛儿送到凉州,是他的主意。” 这只是他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但他很难相信,今上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能交赋如此重任,委实让他这个纵横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想不通透。而对佛儿最了解的人,非简飒莫属。 “这事要不要告诉小姐”家老也急了,他是看着钱若水长大的。 “暂且不要,相信佛儿自有判断。”钱忠英眉心微皱,“对了,给小西去一封信,让他暂时不要去凉州,不要和简飒打上照面。以前是我疏忽了,让简飒知道了钱家唯一的秘密。如今,不得不防。只希望他忘了,不会记得那些琐碎的事情。” 霍青遥和管易的婚礼没有如期举行,并不是因为霍青遥悔婚,而是管易要为裴语馨守丧一年,以妻礼待之,对他曾经的辜负做最后的救赎。霍青遥也没有逼他,在为裴语馨守完七七四十九日之后,管易终于到春风阁见她。 他说,一年之后,他愿意娶她为妻,而不是妾。 而这一日,是除夕,爆竹的红纸铺就了数月清冷的街面。 霍青遥对此并无异议,反倒松了一口气,收拾包袱陪钱若水一起去养马,倒也乐得自在逍遥。 这是她们不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没有往日的门庭若市,爆笑声声,在冷冷清清中,只有漫天风雪为伴。 霍青遥带了钱若水最爱的葡萄果酒,满满的一车。 钱若水大呼万岁,“我就知道遥遥最知我心了。” 霍青遥拧起一壶酒递给她,“我当然知道你肚子里的酒虫自从来了凉州之后,就没被喂饱过。” 牧场里没有别的人,李霖回土门关和妻子过年了,要十五过后才会回来,就只剩钱若水、夏菊、银翘,还有两个婆子,所有的体力活都得自己做。 钱若水并不娇气,连刷马这种事情她都自己上,更不用说搬酒这种小事了。她拧着一坛子酒,偷偷启开一角,闻着那四溢的酒香,她就分外的满足。 “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偷喝了一口,被霍青遥逮了个正着,“还没搬呢你就喝上了,不要等你醉得都走不动了,酒还没搬完。” 钱若水索性席地而坐,“那就不搬呗,先解了馋再说。” 霍青遥杏目一转,也抱着坛酒和她并排坐在阶前,看着大雪飘扬而下,难得的清闲自在,“来,干了这一坛。” 钱若水豪气地与她碰杯,“干了,不醉不归。” “我也没打算回去。”霍青遥仰头猛灌,就像一辈子没喝过酒。 一坛很快就见底了,第二坛被打开,钱若水打着酒嗝傻乐,“我觉得这样也不错,看看这片牧场都是我的,想怎么撒泼打滚都成。说吧,你想睡哪,我立刻让马给你腾出来。” 霍青遥大笑,“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因祸得福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女大不中留 钱若水睨她,捧着酒坛子又喝了起来,“我以前好歹是一个侧妃,现在就是一个马夫,每天不是扫马粪就是扫牛粪,不是扫牛粪就是扫羊粪,扫完羊粪还要带他们四处散步。你闻闻我这一身,都是一股奇怪的味道。想我堂堂户部尚书家的嫡长女,竟沦落到如此境地,要是传到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组团来看我的笑话呢。” 霍青遥看她一身素衣荆钗,完全是农妇的打扮,很不给面子地嘲笑她,“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这粗布棉衣你穿得可习惯” “满地打滚的时候不会心疼。” “你不会真想在牧场呆一辈子吧”霍青遥还是问了,趁着酒劲上头,“你是不是对他感到失望了” 钱若水许久没有碰酒,只一坛子就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入眼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怎么可能不失望,我好不容易才放下心防,相信他是真心待我。可一转眼,他却把我打入地狱。” “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样,临走前我说了好多的狠话,只怕是没有脸回去了。” “想过下一步要怎么办吗” 钱若水的目光放空,嘲讽地一笑,摇摇头,“没想过。” “可是我想过。”霍青遥说:“我不能等管易一年后来迎娶我,那太漫长了。等过完年,我就去找他,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 钱若水羡慕至极,望着空无一人的牧场,忍不住的惆怅,“可是我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 “这小小的牧场还能困住你吗”霍青遥不屑地睨她,“当年在京城,你赶着马车横冲直撞的日子,可不是这样畏首畏尾。想想御街那边小商贩每天被你的马车撞翻多少回,都忍着没到尚书府前管你要赔偿,后来竟然都不在御街摆摊了。” “他们那是占道经营。”钱若水也开始怀念京城的无忧岁月,“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那时候年纪小,驾驭不小那两匹高头大马。但是之后我也让家老给他们补偿,还找了一处适合的地方做成集市,就是现下的商和坊。” 霍青遥吃了一惊,“商和坊可是寸土寸金,当年还是荒凉之处,没出几年就成了商户趋之若鹜之所了。原来这是你的主意啊” “也不是我,我就是看他们四处摆摊怪可怜的。遇上我还好,不是故意的,还会给点银子。可真遇上官府办事,还是皇上出行,惊扰了圣驾,那项上人头就没了。于是,我和爹爹一合计,才有了今日的商和坊。”有时候无心插柳,反倒绿树成荫。 “你看看这西北苦寒之地,想赚点银子委实不太容易。春风阁的生意也不太好,基本都是在赔钱,除了开业前三日看似门庭若市,可统共也没卖多少。京城的人阔绰,是因为都不是花自己的钱。到了凉州就不同,都是血汗钱,经不起大手大脚地花销。你说说,这亏空怎么填”霍青遥面对她人生中第一次的亏空,有一种挫败感,她是那种绝不会认输和低头的,认准了目标就只会向前,即便撞了南墙她宁愿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钱若水喝着小酒,可脑子还没有混沌,“你跟管易说说,开春之后在土门关外开一个茶马互市,到时候你就能多赚点银子了。” “有利可图”霍青遥并不觉得是个好主意。首先,要从中原腹地招揽客商,还要到关外邀请马商和牧民。其次,如此大规模的招商活动,恐怕会引起京城的注意。 “唯利是图的小人。”钱若水皱了皱鼻子,酣态可掬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会没利呢我厉王府能抽赋税,每一次交易都要通过我厉王府的舶官达成,并缴交一成的税利,这样才能养得起镇西军。” 霍青遥抬手就去敲她的脑袋,“真是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就知道想着镇西军。你这么为镇西军着想,你家厉王殿下知道吗” 钱若水拨开她的手,抚上被敲疼的脑袋,“这是我之前就想过的事情。再说了,我养的这些马就是要卖给夏辞西的,熟人的钱最好赚了,他还不敢还价,全都得给我买回去。” 霍青遥的笑意凝在唇边,“他都没有来。” 钱若水已经半醉,“什么没有来夏辞西他怎么可能会来,就算他来了,他也不会露面的。他这辈子就没打算成亲,夏家的人已经死得够多了,他不希望有一天自己死的时候还要有牵挂,他也不希望他的孩子将来和他走一样的路。他是夏家最后一个人,等他死了之后,所有的仇恨也会在这一天终结。这也是他从不让我插手夏家的一个原因。” “可他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霍青遥也明白夏辞西的苦衷,所以她会尽他所能帮他完成心愿,“为夏家洗脱冤屈,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不需要再隐姓埋名。你不能放弃,佛儿,你不能因此而忘记你肩上的重任。大当家不让你插手,可是你置身其中。” “做普通人不好吗”钱若水往地上一倒,飞雪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竟不觉得寒冷,“我们安安稳稳地在凉州终老,远离朝堂的纷扰与杀戳,忘记那些痛苦的曾经,平安喜乐一辈子。” “你觉得可能吗” 钱若水阖上双眼,“我只知道,我困了,我想睡了,我就可以睡,便是最大的幸福。就算是杜恪辰那个混蛋现在出现,我就会看不见的。” 霍青遥的酒量大,才至半酣,钱若水已经醉倒。夏菊他们四人在木屋的另一侧吃着年夜饭,打着马吊,“夏菊、银翘” 霍青遥喊了半天,四个人没有一个出来的,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马吊的声音,想必是许久没打,激战正酣。 “喂,佛儿,快起来,在这里睡着会着凉了。不是,会变成雪人的。”酒意渐渐上头,霍青遥努力站起来,却没有力气把钱若水扛回屋内,她跌坐在地上,也往后倒了下去,地面的冰冷与身上的燥热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舒爽惬意,可她嘴里还在喊着:“佛儿,不要躺着,快起来,我们回屋去睡。” 钱若水猛地惊醒,醉眼迷离,四处张望了一番,复又躺了下去,嘴里嘟囔着:“遥遥你好吵,人家困了,要睡觉,再吵就把你喝掉。” “喝喝掉” 杜恪辰和管易在凉州大营和十八营的将士吃了团圆饭,都没有回王府的意思,对他们而言,那里只是一处落脚点,而没有属于家的氛围与温馨。自从钱若水被逐出府后,他二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并没有追究过太妃和萧云卿的行为。一个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也是生养他的母妃,一个是皇上亲赐的正妃,与他结发白头的妻子,无论她们做过什么,都是他曾经纵容的结果。纵然她们有千般不是,他总不至于干出弑母灭妻的蠢事吧 至于管易,他已然搬出王府,心怀对裴语馨的愧疚,久久难以平复。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后悔二字,然而人死不能复死,他不能抱着那些毫无意义的悔恨度过余生。他已决定娶霍青遥为妻,忘却前尘过往是对她最起码的尊重。 当他们来到牧场,远远地便看到新建的木屋廊下躺着两个人。 杜恪辰吓得不轻,拍马疾驰,飞身落马,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可一落马,一股酒臭味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皱起鼻子,这才看到倒得横七竖八的酒坛子。 “这一车都是啊”管易眼尖,看到屋前停的是霍青遥的马车,满满的一车酒,也只有财大气粗的春风阁二掌柜才敢这么挥霍。 杜恪辰无奈,“她本来就是酒鬼,到凉州后又是受伤又是生病,被我拦着不让她喝。这下可倒好,出了府,没有人管了,还不把酒言欢更待何时。” 管易咂舌,“我是不是该告诉她,我家禁酒,只有逢年过节才让喝酒,而且还是限量的。” “最好是不要,否则的话她说不定不嫁你了、”杜恪辰存心吓唬她,“不过我听说霍二掌柜是海量,今日怎么也高了。” “谁,谁说我高了”霍青遥诈尸坐起,抱着怀里的酒坛又喝了一口,“再来啊,再来啊。” 管易去抢她的酒坛,她死抱着不放,嘿嘿地傻乐,还以为是钱若水跟她抢酒喝,“不许抢嘛,还有好多呢,自己去拿。” 管易束手无策,只得连人带酒坛子一起把她抱着屋里。 钱若水倒是睡得正香,被杜恪辰抱起的时候,她趁势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安逸地睡着,已然醉得不知身在何处。 杜恪辰摇头,宠溺倾泻眼底,“让她出府是最好的决定,她过得比在王府要好。” “买醉也算好事”管易帮霍青遥掖好被角,可旋即就被她拉开,两只手不老实地跑了出来。 “起码自在。”杜恪辰把她抱到榻上,她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手,“老管,帮个忙。” 管易自顾不睱,哪有功夫理他,摆摆手让他自己搞定。 突然,杜恪辰听到一声干呕,没有防备地,被吐了一身污浊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我想他了 爆竹声声除旧岁。 钱若水是被鞭炮声惊醒的,她的睡眠向来很浅,一有风吹草动她便会第一时间起身查探,昨日喝多了,也就睡得沉了,可酒劲一过去,她又恢复了原样。 她是怎么回到屋里躺到榻上,她全然没有印象,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亵衣,想着一定是夏菊和银翘把她扛进来的。可她喝醉之后会打人,那是她多年受训的结果,怕有人趁她喝醉了之后对她不利。而她们向来是不屑于在酒后伺候她,怎么这次转了性子,还主动帮她更衣。再看看霍青遥,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这个睡觉从来不老实的人,什么时候睡相变得这么好了。 难道是喝醉之后的世界变了 “来人啊”头还是疼的,她不想起来,可是想喝水只能叫人。 夏菊率先进来,一身喜庆的新衣,点了妆面,看起来妩媚可人,应该可以嫁人了。 “小姐醒了” 等等不太对劲 “你的脸怎么没有伤痕”钱若水心想,难道她喝得太醉,没有力气打人了 夏菊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自然地说:“你都快冻成雪人了,怎么会打人。” “真的”这个理由说服不了钱若水,“不会是你和银翘把我绑起来了”她挽起袖子寻找被绳子勒过的伤痕,可她的手臂白嫩如初,光洁无睱,哪里会有伤痕。 夏菊摇头,“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绑着小姐您啊小姐您就是喝多了。您想想,有多久没碰酒了” 钱若水掐指一算,“大半年了吧” “这酒量会因为太久没喝而退步的。” 钱若水想想也是,复又指着霍青遥看似安然的睡相,“她怎么变老实了你们在被子底子把她绑着了” 夏菊暗自翻了个白眼,“可能也是喝多了,睡死了。” “她喝多了才不老实呢有一回我跟她一张榻上睡着,第二天起来我全身都是伤,你忘了这件事情了。” 夏菊语塞,眼底瞥见快熄的火盆,“兴许是半夜我和银翘没有过来添炭,屋里冷,二掌柜的总不至于不知冷暖吧” 钱若水想想也有道理,挥挥手:“我要喝水。” 夏菊如获大赦,仓皇逃离。 钱若水若有所思,“对了,夏菊,没事给我换什么衣裳啊” “我没换啊”夏菊脱口而出,等她回来,才发现钱若水身上的亵衣是新的,连改口道:“对对对,你吐了一身,我和银翘给你换了。” 钱若水当即把霍青遥叫了起来,“快起来,我要红包。” 霍青遥对于钱特别敏感,一听要给红包,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眼缝,“我再睡会儿,你要什么自己拿,别拿太多。” “昨夜谁先醉的” “你。” “你醉之前有看到什么人没有” “你。” “那你醉了之后有梦到什么人没有” “你。” 钱若水磨牙,把她的被子掀了起来,她身上的衣裳还是昨天的男装,干净整齐,除了有些褶皱之外,“你看看你自己,有问题吗” 霍青遥坐起,迷离地看看自己,“挺好的,没撒酒疯。” “你不撒酒疯正常吗”钱若水抱着被子追问。 霍青遥想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人总归会转性的。” 钱若水很受不了地踢了她一脚,“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来过” “你是说你的厉王殿下” “只是感觉。”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没有一点痕迹,可是她却能感受到他曾经到过这间屋子,她能闻到属于他的铁血之气。 可是他把她从王府赶了出来,因为他们缺乏足够的信任。 霍青遥躺下继续睡,“我忘了告诉你,他和管易最近都住在军营。” “哦。”钱若水垮了脸,拥着被子躺了回来,“如果我说我想他了,是不是没很出息。” “你老实回答我,你有多久没想起过简飒了” 钱若水瞪大眼睛,“似乎很久了” “睡吧,你只是喝多了。” 钱若水呆呆地点头,“只是喝多了。” 夜里,睡了一天的两个人又喝上了,夏菊等人又围桌打马吊,给她备了下酒的小菜,烧旺火盆,任由她们自己去折腾。 牧场离凉州不远,但西北四处荒凉,入冬之后连城中都罕有人走动,郊外更是人迹罕至。这处牧场又是新建的,四周都没有友邻,看起来甚是荒芜,但胜在安静。临时搭建的小屋又处于牧场的高地,放眼可见方圆数十里,可谓是占据战略要地,不怕有人偷袭。 钱若水知道,这附近有王府的侍卫,因此更加地有恃无恐,夜夜与霍青遥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到了第四日,春风阁的伙计来寻霍青遥,说是店里遭了贼,霍青遥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没了霍青遥,钱若水更加地孤单,夏菊她们还能打打马吊,可却拒绝她的加入。因为听说她的牌品不好,输了还总是赖帐。所以,她只能乖乖地去喂马。 对于喂马一事,她还算是熟练。她在京郊置有一处马场,养了许多的良驹,都是她一手挑选的,有大宛的名驹,有西域的宝马,都是斥了重金的。眼下,这处牧场的品种众多,都是李霖从关外置换来的名品良驹,她感觉肩上有了重任,不再如以往那般玩闹似地喂养。 她没敢告诉杜恪辰,她在牧场养了战马,也无有机会告诉他。她特地嘱咐过李霖,不能让杜恪辰知道。私自饲养战马,在大魏可是杀头的大罪。李霖在土门关也养过数匹,但总的数量不多,大魏曾有律法规定,百姓可以用战马代替服兵役,但各家饲养的数量是有一定的限额,绝不允许大规模的饲养。 杜恪辰总有一天会西出,他就需要更多的战马组建最精锐的骑兵。这是钱忠英和夏辞西乐于看到的结果,无论她同意与否,都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还好这处牧场离群索居,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正大规模地饲养战马。 银翘走进马厩,看到钱若水坐在乱草堆上发呆,“小姐,外面有个人说要买马。” “这大过年的,怎么会有人买马”这里并不对外招揽生意,也不会有人主动上门询价。这是第一次有人来买马,还是在这大年节的。钱若水甚是奇怪,“是什么人” 银翘说:“听口音是京里来的。他说到关外做买卖返乡,遇上雪灾,马死了,坐着牛车到了这里,看到有一处牧场便想问问有没有马,他想尽快回京,多少钱都愿意出。” 钱若水瞪大眼睛,似乎都从她波光滟潋的眸光中看到一锭锭的银子,“走,去看看,有钱不赚那是傻子。” 正月初二过后,雪就停了,秦嬷嬷和许嬷嬷花了一日的时间把牧场门口的积雪清除,还特地放了一串鞭炮,红灿灿的炮纸铺了一地,颇有几分年节的气氛。 栅栏外立着一个人,身上披着毡衣,风尘仆仆的样子,毡帽蒙住他大半个脸,只露出胡渣丛生的下颌,嘴角上翘的弧度看起来颇为眼熟。 钱若水上前,瞥了一眼他露在外面的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肤色白皙细嫩,不像是从关外刚回来的客商。 她多留了个心眼,没有打开牧场的栅栏,“敢问客官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从来处去,往去处去。” 那人一口的京腔,是她熟悉的吴侬细语,在这个大年节的时候听到,倍感亲切。 可这答案是在逗她吗还跟她打哑谜。 “那就麻烦您,往去处去吧。”钱若水转身,没有时间和他胡搅蛮缠。 “听小姐的口音,应该是京城人氏吧。正好,在下也是从京城来。” 钱若水止步,回眸,“京城三十六坊,三教九流,上至当朝皇上,下至乞讨的贫民,谁又认识谁,难不成你跟皇上也套近乎,说咱们是老乡” 那人带着笑意,好脾气地说:“小姐真是薄情,难得他乡遇故知,好歹也能叙叙家常。” “你到底是想买马还是要叙家常一堆的废话,无非是想要个好价钱。”在银子面前,钱若水和霍青遥一样,绝对的翻脸不认人,给钱的就是大爷,妄想用感情来代替银子的,都讨不到半点的好处。“可惜,我与你素未谋面,没有家常可套。我是自京城来,以后也回不了京城,也不想与你攀情论交。” 那人低低地笑了几声,“好吧,既然小姐都开口了,在下也不能厚着脸皮。这样吧,在下想要三十匹快马,小姐给个价吧。” 三十匹 能拿出三十匹快马的牧场并不多,而在她的牧场里有近二百匹的良驹,但她不敢轻易地拿出来。 “三十匹没有。三匹倒有。” “在下看这处牧场辽阔肥沃,只养三匹未免太浪费了吧” “我家只养牛和羊,马儿只有几匹,自家用着的。” “既然如此,十匹有吗在下商队有十人,弃车就马,也该一人一马才行。” “你有多少人与我何干,是不是一人一马我哪里管得着。说了三匹就是三匹,你想买我还不愿意卖呢。”钱若水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索性不再理他,径自往里走去。 那人突然脱了毡帽,冲着她的背影大叫:“佛儿,你忍心看我在这冻死吗” 这声音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王爷生气了 “一别数月,你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吗”简飒笑脸相迎,趴在栅栏上冲着她挥手。 银翘惊呼,“小姐,那是那是简家大郎” 钱若水回头,惊得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望着那熟悉的眉眼,怯怯地不敢上前,眸中渐渐蓄满泪水。此时此景,她从未想过,可他却如此突兀地出现,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她离京远嫁的当日,他一袭大红喜服,成为华清郡主的夫婿,人群之中,他不曾回头看她,形同路人。 “佛儿,你仔细看看,我是子初。”子初是简飒的表字,亦是他行冠礼后,钱若水亲自给他取的,取自与子之初。 “你来做什么”她执拗地不肯上前,语气极差。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简飒对她向来好脾气。 她别过脸去不看他,“你以为京城到凉州的距离,是钱府和简府吗任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再说了,今上的中书舍人,不在禁中伺候,跑到这西北苦寒之地做什么” 她早已听闻简飒进了中书,常侍君侧,以他郡马的身份,这也是再相配不过了。中书舍人可是好差事,都说想要成为当朝的执宰,中书舍人是最好的跳板。以简飒的胸怀才学,想必也是奔着这个位置去的。 “你就不能让我进去说吗”简飒警觉地望向四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钱若水心中明白,让银翘把门打开,朗声道:“好吧,既是来买马的,就进来看看吧。” 进了屋内,简飒把那身尘土飞扬的毡衣脱在廊下,“你最爱干净。” 钱若水瞥了一眼,“银翘你拿下去掸一掸,叫夏菊打一盆水过来,别对外声张。若有人问起,只管说是过路的客商来买马。” 银翘抱着毡衣下去,屋内只剩钱若水和简飒。 她把铜壶放在火上,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坐吧。” 简飒环视周遭,简陋的木屋难以抵挡严寒的侵袭,屋中只有火盆,并不能维持太久的温暖。 “厉王就是这么对你的”简飒愤怒难当,“还不如把你送回京城,也好过在这受罪。” 钱若水面色平静,“被送回京城岂不是下堂之妾,钱家岂不是遭人耻笑。” “可他上疏朝堂要废你为婢,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已然是奇耻大辱。” “我不在京中,自然听不见。”钱若水仍是波澜不惊,“你又何需动怒。当初我奉旨离京,已经想到会有今日。钱家与厉王积怨已久,又岂是我一个人能平息的。他曾宠我,也不过是贪慕新鲜,可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艳,终归会有更年轻漂亮的女子取代我。” “对不起,佛儿。当初若我能执意抗旨,娶你为妻,你也不会遭此大罪。”简飒满心愧疚,把所有的懊恼与悔恨都写在脸上。 水开,发出阵阵呜咽。 钱若水提起铜壶冲泡茶水,斟了一杯放在他面前,“寒舍简陋,简大人随意吧、” “明日我就去求他放了我,我带你回京,不,你不想回京,我们就去别的地方,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 “简大人何出此言,你是朝廷命官,当朝郡马,又岂能带着一个下堂妾私奔。你我已是过往,大人不必为往日之失而懊恼。”钱若水捧起茶杯,捂了捂水,“你能到凉州来,我很开心,你就在此住些时日再走。” 简飒愤然起身,“不行,我现下就去求他。” “不许去”钱若水厉声喝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难道难道你喜欢上那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吗”简飒不敢相信地质问她,“要是你真的喜欢他,我回去求皇上,让你回王府去。” “他只是我的夫君而已,谈不上喜欢或是讨厌。”钱若水抿了一口茶,“简大人喜欢您的夫人吗我听说华清郡主是难得的美人。” 简飒不自然地清咳两声,“君命难违。” 她又何尝不是 她的笑意酸楚,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隐去脸上所有的表情,却不愿让他看见,也不愿与他分享。即便他们有着同样的感受。 简飒进了牧场的事情,杜恪辰很快就得到消息。来禀告的侍卫说,只是过路的客商,因遇到劫匪,马匹都没有,钱若水好心收留了他们,安顿在李霖居住的另一侧木屋,一行共十人,领头是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二十来岁,一口的京腔。 “最近还有劫匪吗”杜恪辰听完疑惑重重,叫来庞统,“把年前进出关的记录拿来。” 庞统去翻了一遍,回来说:“好像没有相似的客商。” “京城口音”杜恪辰的脸色更加凝重,“去查凉州这几日的进出记录。” 庞统拍马去了城门口,把记录拿回来,翻开一看,“主帅,你看” “怎么是春风阁的人”杜恪辰接过手翻开,十人的记录是属于春风阁的,送货的商队,“霍青遥还在牧场,这些人是去找她的” “霍青遥昨日就回城了,听说春风阁被盗,管先生听到消息过去了,也没什么损失,就是店里被翻乱了。” “霍青遥回城,就有人到了牧场”杜恪辰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备马,本王要去牧场。” 庞统啊了一声,“又去王爷您每天晚上都去,现在还没到晚上呢” 杜恪辰瞪了他一眼,“老子又不偷人,凭什么晚上去。再说了,牧场里只有她和四个下人,全是女眷,突然多了十个男人出来,万一是坏人她们几个弱女子如何自保” 庞统堪堪闭嘴,灰溜溜地去牵马。他其实是想说,钱侧妃能以一抵十,只有王爷才把她当成弱女子。再说了,王赞还在牧场,就算那些人有不轨之举,肯定不是王赞的对手。 可他能说吗不能。他们家王爷是个妻奴,他算是看出来了。虽然他把钱若水逐出王府,但却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 杜恪辰一路快马加鞭到了牧场,王赞正在巡查,见到是他吃了一惊,“王爷,属下失职,让人进了牧场” “起来吧,她自己放进去的人,肯定是熟悉的。”杜恪辰何等精明之人,早就已经明白,能以春风阁的旗号进城的人,肯定是与钱若水相识。 王赞起身,“王爷要进去” “本王不能进去吗”杜恪辰微恼,庞统和王赞一个个的都把他当什么人了,他来看自己的女人,还要得到允许吗 生气了 杜恪辰拂袖,拍马进了牧场,直晃晃地停在钱若水的木屋前。没有了酒友的她,捧着一册书卷发呆,脚边的火盆早已熄灭,穿窗而过的风撩起她的发,她猛然惊醒,抬眸看到骑在马背上的男人,身姿英挺,眉目深邃,早已与之融为一体的铁血之气不曾因他的笑颜减弱分毫,反倒更添了几分肃杀的意味,叫人蹙了眉,默默移开双目。 她起身出屋,“不知王爷大驾,有失远迎” 杜恪辰下马,大步流星朝她走来,高大的身材为她挡去风寒,“我听说你这来人了,特地来看看。” 她并不惊讶,也不打算隐瞒,“嗯,是有的来了,但不是客商,王爷想必也是知道的。” 杜恪辰把大氅脱下披在她身上,“你不打算帮本王引荐一下吗” “王爷确定想见他吗”包裹着她的大氅有他的体温,无端地叫人心生眷恋。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她本该抱着他取暖嬉闹,而不是在无人的牧场受冷风侵袭。她狡黠地勾了唇,迎向他质疑的眼神,“他是我在京城的青梅竹马,王爷曾经问过我,我在京中有没有情郎,那时我没有回答。” 杜恪辰的瞳仁一缩,深不见底,“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他来看我了。他知道我在这里过得不好,特地赶过来。”钱若水露出一抹羞涩,“子初哥哥总是这样,每当我有什么麻烦的时候,他总是第一时间赶来救我。没想到,我远在凉州,离京万里之遥,他竟然星夜兼程,不枉我与他相识一场。” 杜恪辰的脸上没有笑意,漆黑的眸子不见波光,紧崩的下颌是他发怒的前兆,“你这是在气我吗” 钱若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王爷误会了,妾身于王爷而言不过是待罪之身,已不是当初王爷心尖上的宠爱之人,又岂会不自量力,妄图惹怒王爷。妾身只是实话实说,并不想隐瞒,难道这也有错吗” 好一个不想隐瞒,可她隐瞒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杜恪辰强忍怒意,“就算你被逐出厉王府,可你终究是本王的女人,你私自留宿别的男人,这是要将本王置于何地” “李霖没回土门关前,不也是与妾身同进同出,王爷也不曾有过质疑,且不说这牧场四周都是王府的侍卫。” 向来知道她牙尖嘴利,可歪曲起事实来,也绝不含糊。 “李霖是什么人,他又是谁”杜恪辰都快气炸了,脾气也上来了,“让他走,立刻就走,再不走我就把他赶出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最坏的结果 钱若水横了他一眼,“来者是客,又是远道而来,王爷的待客之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本王的地盘,本王想让谁来就让谁来,想让谁走就让谁走。”杜恪辰开始耍横,“王赞,把人给本王带过来。” 王赞一直在门外候着,听到杜恪辰叫他,忍不住先看了钱若水一眼,脚步不敢移开,让杜恪辰气得吹胡子瞪眼,“敢不听本王的,月俸减半。” 这整个就是一要不到糖吃的小鬼头。 钱若水立刻扔出一锭银子,“别听他的,你月俸多少,我给双倍。” 俗话说得好,给钱的是大爷,何况还是一位财大气粗的大爷。 王赞无奈地看着他家王爷,“王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在杜恪辰和钱若水之间,王赞还是会选的。他自然不能选王爷,因为王爷不可能会赢,他就算再生气,也不敢拿钱若水怎么样。若是他今天听了杜恪辰的,来日他俩和好如初,钱若水跟他算起旧帐,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者。”钱若水给他换了一个说法,挑衅地看着杜恪辰,“其实你把他赶出去,我也是没有意见的。他要是走了,我就跟他一起走。” “你”杜恪辰所有的气突然都没了,他突然有点明白王赞的选择,他不就是看准了他拿钱若水没有办法,“那本王也要在这里住。” “你想住哪是你的自由,你是王爷,这是你的封地,你的牧场,你想横着走,我都没有意见。” “本王又不是螃蟹,为何要横着走” “螃蟹也没有你横啊” 杜恪辰磨牙,“你的意思是本王不讲道理” “你要是讲道理的话,我怎么会在这里养马放牧。” 钱若水堵得他无话,讪讪地垂了头,一阵冷风袭来,他趁机拉着她冰冷的小手,“进屋吧,外面冷。” “我又不冷,你冷你进去吧。”钱若水穿着他的大氅,大摇大摆地下了台阶,骑上他的马朝另一排的木屋奔去,留给他挺翘的马屁一个,绝尘而去。 没了大氅,也没有座骑的杜恪辰站在廊下冷得直打哆嗦,他总算明白什么叫做自食恶果,可他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让她离开厉王府,远离那些肮脏的是非,而她自身是否纯粹已经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他现在只想知道,钱若水对他的心是否如当初在土门关时一样,抱着与他一生相守的决心,不忘不负。他需要一个肯定,一个可以让他放下顾忌的肯定。 江山还是美人,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他放弃的理由。 “王爷,您不进去吗”王赞忍不住提醒他。 他闷声回道:“你见过那人叫什么名字” 王赞摇头,“只听他们叫他简公子,其他的一概不知。” 姓简 “京城有姓简的世家”杜恪辰十三岁就离京,认识的世家只有和他打过架的,和管易抢过女人的,其他那些恪守世家礼仪的世家子弟,他一概不认识。 王赞就更不知道了,“可以问问管先生。” 杜恪辰这才想起管易去了春风阁后一直没有回来,“差人去找他,找到之后让他到牧场来。” 日薄西山时,夕阳染红了天际,辽阔的牧场尽头似与天相接,积雪覆盖的草地也被染成了红色,暖洋洋的色调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钱若水摆了一桌全羊宴招待简飒一行,以尽地主之谊,而留给杜恪辰的只有一碗还算是热的羊汤和三个窝头。杜恪辰都傻眼了,冲出来一看,王赞的手里拿着一根烤好的羊腿,油光面鉴,还滋滋地冒着热气,那香味真是叫人垂涎三尺。再看看侍卫们的大锅饭,牛肉炖红萝卜,那鲜嫩的色泽,可以配下三大碗饭,偏偏给他三个窝窝头,还是冷的。 他不服这明明是他的牧场为何他吃的最差 “王爷,你要跟侍卫们一起吃吗”王赞小心翼翼地问他,虽然说杜恪辰在军营也是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可钱若水给每个人都准备了饭菜,他自己的饭不吃却和士兵们抢食,传出去了多丢人啊。 杜恪辰咬牙,“可本王那” 王赞只好安慰他:“王爷您吃得不是最差的。” “还有谁” 他指了指马厩,“它们都吃草呢” 杜恪辰手捶胸口,那叫一个郁闷难平。不行,他得去会会那个姓简的。 等他饿着肚子穿过牧场走到另一排的木屋时,又是酒过三巡,客人们都打着饱嗝正在聊天。上首座处,钱若水和一青衣男子谈笑风声,看得出她也喝了不少,两颊泛红,双目柔和,没有了和他剑拔弩张时的冷冽凌厉,如同一幅静默的仕女图,叫人移不开双目。 杜恪辰进来时,屋内立刻鸦雀无声,把目光一致投到他身上,倏地起身跪地行礼,“参见厉王殿下。” “你们认识本王”他惊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可他一个都不认识。 跟着简飒来的这些人都是御史台和大理寺的官员,对上行礼已成了他们反射性的动作。当杜恪辰突然进来的时候,他们最直接的反应就是行跪拜之礼。 简飒也赶紧下座跪了下去,“不知是厉王殿下驾到,微臣失仪。” 朝中的官员杜恪辰没几个认识的,姑且不说他离京日久,就算他早年也没有特地了解过,横竖有管易在,他随口一问就能知道。可没了管易,他还真是觉得甚是不顺。 “都起来吧。”他首先能肯定的是,这位简公子也是朝臣,“这位是简公子吧不知在京任何要职” “臣是大理寺少卿。”简飒抬出自己的新官职,而忽略掉他曾是中书舍人的事实,“这几位都是臣的知交好友。年节休沐,结伴出来游玩,蒙殿下不弃,收留我等,还未向王爷见礼,望王爷恕罪。” 杜恪辰抬眸,微眯了眸子,隐隐含怒,“收留你们的是本王的侧妃,而不是本王。本王也没想让你们留下,这都是侧妃的意思。既然都是京里来的,那就暂且留下来,本王少陪了。” 话音刚落,他断然拂袖而去。 钱若水只管看着简飒与杜恪辰周旋,渐渐敛了笑,一句话也不多说。 “王爷似乎动怒了。”杜恪辰来去匆匆,颇让人摸不着头脑,简飒也是满腹疑虑,“你不去看看吗” 钱若水耸了耸肩,托着腮继续喝酒,“有什么可看的,他愿意来便来,愿意走便走。” “可他毕竟是王爷。”简飒苦劝。 她轻笑,“你怕了” “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是怕他迁怒于你,害你又受苦。”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死,来凉州前我已经做好准备了。”钱若水扔了酒杯,抱着两坛酒,把其中一坛递给他,“走,我们到外面去喝,和小时候一样。” 简飒自然地接过,眸光微动,“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钱若水点头,走出木屋却看到站在屋前的杜恪辰,一袭单薄的棉袍独立风中,颇有几分遗世而独立的萧瑟之感。她走过去,“还有其他事吗” “大理寺的少卿,他是来接你回去的吧”杜恪辰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陈述一个他确定的事实。 钱若水并不否认,“倘若我要走,你会放我离开吗” 杜恪辰负手迎风,没有回头,“我若是不放,你还是会走吗” “那倒是不会。”钱若水向来坦率,“因为我怕死,也不想死。我还有大把的美好时光可以挥霍,不介意多留几年,等到你倦了乏了,愿意让我自由离去的时候,请告诉我一声。” “倘若我一直不放呢” “那也没关系。”钱若水把大氅披回他身上,“因为你比我老,你总会比我先死的,等你死了,我就能离开了。” “你”杜恪辰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该庆幸她会陪他一起老,还是为她咒他先死而生气,他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无力感遍布全身。他很想冲着她发火,告诉她把她赶出府是为了保护她,他心里有千万个不舍,也比不上看着她被陷害身陷囹圄的无奈与自责。两军阵前,他指挥若定,千军万马之间,他来去自如,唯独对她有着太多无法诉说的苦楚。 “不过你说过,你会活得比我久,这样才能一直保护我。只是这样的话,说过也就忘了。这世间最不可靠的,就是男人的诺言。”钱若水轻叹一声,“我爹最爱的人是我娘,我娘为了他死于难产,可他还是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姨娘,只为了钱家的子嗣。男人永远都有自己的借口去推翻曾经的承诺,我早已习惯了,王爷也不需介怀。听说王爷已经上疏朝堂,要废黜我这个侧妃,想必过了这个年,皇上就会新赐更多的女子为王爷开枝散叶。到时候,那些更年轻更美貌的女子也会像我一样,受王爷的宠爱,有些可能会生下子嗣。那么,我恳请王爷,放我离开。” “佛儿,我找到了。”简飒突然冒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大包的东西,“我特地从京城给你带的烟火,还记得我们每年都会一起呃,王爷也在呢” 杜恪辰终于回眸,眸中不见光芒。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本王皮实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简飒边走边回头,杜恪辰还站在原地,身形落寞,“我怎么觉得王爷还是喜欢你的。” 钱若水不以为然地喝着酒,脚步虚,“怎么可能他讨厌我都来不及呢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宠我上天,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为了显示他的心胸宽广,对待仇人如同亲人一般。” “佛儿,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简飒找了一处空地,用衣袖擦去石头上的积雪,“你坐,我去把烟花摆好,喝完这坛你不许再喝了。” 钱若水老实地点头,明媚的笑容如月般皎洁无杂,可就在简飒转身的瞬间,她的脸陡然垮了下来,宛如乌云密布的天空,风雨欲来。 她看着简飒把烟花一字排开,那微弯的腰,那拂地的袍,那疾驰的脚步,都曾是那般熟悉而温暖。可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觉得简飒变了,变得变得好像另一个人。 简飒既为中书舍人,若非今上的心腹,怎么突然转任大理寺少卿。若他与今上交心,便会知晓她的身份。可他只字不提,只说是访友,言谈之中也不涉朝政。可从方才的情形来看,与他同行的一干人等都是朝中重臣。 为何这么说呢 见过杜恪辰的人并不多,他在京中会出席的场合,大部分只允许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出席,而他也甚少主动与人交好。能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立刻认出,并行跪拜大礼,如此礼数周全,俨然浸透骨血之人,不是位高权重也是饱学之士。 钱若水先前没有注意,以为就是简家的随从。看来,她还是掉以轻心了。 如果说简飒是今上的人,他的到来必有所图,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周旋。但她更在意的却是杜恪辰,他似乎全然不认识简飒,也不在意他大理寺少卿的头衔。 “佛儿,快看。”简飒在远处招手,“我要点了。” 钱若水起身与他挥手,看着他向她跑来,一路点燃早已摆成一排的烟花桶。烟火次第燃烧,直冲云霄。浓烈到极致的盛放,总是让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虽然早已知道盛放到极致终归要回复平静,却还是想要拥有盛放时有璀璨与夺目,就算只是刹那芳华,也会化为永恒的美好。 以往每一年的除夕,简飒都会爬过尚书府高高的院墙,陪着她放完所有的烟花。有时候,她会故意买了很多,怎么放都放不完,简飒也会不厌其烦地陪着她,就算累到上下眼皮直打架都还是强撑着。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作用,钱若水感觉眼眶一热,似乎的泪水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怎么了”简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你怎么哭了” 她用手背拭去泪水,“烟大,迷了眼睛。” 简飒也不点破,夺过她喝空的酒坛,“你的酒量变差了,以前你可是千杯不醉。” “谁说我醉了。”钱若水伸手去抢,脚下被石头拌住,整个人往前倒去。 简飒一手拿着酒坛,一手捏着火信,只能用身体去挡,才不置于让她摔得头破血流。 钱若水已然醉了,脑袋顺势搁在他的肩头。 他身上有熟悉的墨香,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京城荣兴堂的松墨,加了她最爱的瑞脑香。 “子初,我想家了。”她说,“我想爹了,我想姨娘们的吵闹了。这里太安静,如同一座孤坟。我甚至可以预见,我将在这了却余生。” “佛儿,你喝多了。”简飒用肩膀顶着她转了个身,俯身背起她,“每次都说自己没醉,可每次都要喝醉。” “我知道你会背我回家的。”钱若水阖上眼睛,趴在他的肩膀上安逸地睡着。 远处的木屋灯火通明,王赞立在屋前,甲胄周全,曳地的红色披风被风吹起,衬得他高大威猛,如同浴血修罗。 他微微叹气,无奈地上前,“简大人请止步,侧妃交给末将就可以了。” “可是她喝醉了。”简飒反倒是把酒坛和引信递给他,“我把她送进去就走。” 王赞寸步不让,他可是得了杜恪辰的命令,专门穿上一身甲胄站在光亮处显示镇西军的军威,目的就是为了让简飒知难而退。 他挥手,夏菊和银翘从里面出来,左右架住钱若水,简飒不得不蹲下松开钱若水。 “夜深了,简大人请回去休息吧。”王赞下了逐客令,自然也是杜恪辰安排的。 “我能见见王爷吗” 王赞只好说:“王爷已经回城了。” “哦这么快,我以为王爷在里面。”简飒目光如炬,自然没有放过映在窗棂上那道挺拔的身影,“那我就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见王爷。” 王赞微微俯身,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只希望简飒快些离开,他好除去这身笨重的甲胄,去别的地方看看。 简飒回了另一侧的木屋,随行的人员全都在等他,一个个目光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酒后微醺的迷离。 简飒负手于后,目光微厉,“你们见了厉王就像老鼠见了猫,一个个不打自招,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朝中大臣。” “这还不是因为厉王战神之名令我等望而生畏,不自觉地就脚下一软。”说话的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专司西北诸州的暗行,名唤沈和。他在西北州府多年,因为厉王的到来而使西北政治清明,官员廉洁,百姓富庶喜乐,他早已对厉王景仰莫名,只是出于暗行的身份,不能与他论交,一直按捺至今。今日有机会得到厉王真颜,深藏于久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自然而然地跪地叩拜。但他也深知皇帝与厉王间的矛盾,在西北多年传回京城的不是各州官员的政绩,而是他们与厉王的交往。 “方才正是酒酣时,一时忘了,见沈大人跪下参拜,也就”大理寺主簿杨玖也意识到出了差错,一行全都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却在见到杜恪辰时吓得腿软,未免有失仪态。说到底他们是来办案的,还未及言明身份,行暗察之实,却险些露了马脚。 其他官员也都附和:“对啊对啊,都是这马尿惹的祸。” “其实简大人也不必如此惊慌,厉王殿下向来对朝政不关心,各部的官员也都不认识。他常年在外征战,就算回京休整,也懒得周旋于世家之间。”沈和可以说是对杜恪辰最了解的人,他到凉州五周,沈和就监视了他五年。 简飒却不这么认为,“今时不同往日,他到凉州是情非得己,你怎么知道他这五年的心态和以前一样,同样对朝中大事漠不关心。他若真让人如此放心,皇上又怎么派你我前来。” “今日都各自保持警觉,只说是游山玩水。圣旨要年后开朝才会颁下,到凉州也要半个月左右,还有十日的时间可以暗中查明真相。各位大人先休息吧,条件简陋,不比京中,委屈各位了。” 众位朝臣也都累了,不再多废话,况且做错事的是他们,多说自然无益,不如早早散了去。 唯有沈和去而返还,沉声道:“简大人到牧场来是因为与钱氏有故旧,想要查明真相。而我等显然帮不上什么忙,请容我等先行离开。既是游山玩水,便要有游览山水的样子,而不是长留于此。” 简飒觉得甚是有理,“那好吧,你们分头行事。半个月后,在凉州城会合。” 牧场渐渐归于平静,夜已深,灯已熄,钱若水却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环绕四周,惊觉有人正在朝她走近。 她翻身把匕首握在手中,屏住呼吸。 那人把手伸向她的被角,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他的手腕,曲膝横扫,狠狠地踹上他的胸口。只听他闷哼一声,轻咳了起来。 “王爷”她忙松了手,“怎么是你” 她下地点了灯,发现他坐在地上踹着粗气,脸色有些苍白。她下脚向来不重,只求击中敌人,且她没有穿脚,力道更是减了二分。可他这样子,却像是被揍得很惨的样子。 “这是苦肉计吗”她问,却没有去扶他。 杜恪辰的脸色更差了,眉心紧蹙,以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本王只是看你醉了,进来看看而已。” “我没醉。”其实她只是酒醒了而已,晚上没有喝很多。 “没醉还让人背回来”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以前你们如何亲密本王不管,但你现在是本王的人,就该知道轻重。” “最重的不过就是杀人,我连人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钱若水收了刀藏于枕头下,拥被坐到榻沿,“王爷若是想发落我,随时都可以,不用找借口,横竖我被陷害习惯了,再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以命相抵。” 杜恪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闷闷地,“本王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钱若水抬起头,微微一笑,“你暂时别来牧场了。” 他眼皮微动,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推门出去。难得的星光遍地,新月如钩。 王赞迎上前,问道:“又被打了就算也铁人也经不起每天一打,还是被一个醉鬼没轻没重地打。要不我把那一马车的酒都砸了” 他摇头,“本王皮实,无碍。”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我是细作 隔日用过早食,除了简飒和他的书僮,其余八人均向钱若水辞行,让她颇为惊诧:“为何都要走了牧场条件艰苦,几位大人肯定是过不惯的,都怪我疏忽了。之前并不知道各位”她顿了一下,聪明地没有说破,“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大人海涵。” 钱若水的落落大方倒让这几位经历官海沉的官员自愧不如。 沈和说:“先前不知道是厉王侧妃,钱大人的掌上明珠,多有失礼之处,侧妃也勿要见怪。简大人同我等说,只是来找一个故友叙叙旧,不曾想竟是钱家小姐。不知道侧妃为何独居于此” 钱若水含笑道:“几位在京城可能也听说过,我在京郊有一个牧场,养了许多的良驹,闲瑕之余总要骑着马到处跑,野惯了。到了西北之后,成天闷在厉王府里,府中有王妃主持中馈,没有我帮得上的地方,这几日府中又有些纷乱,我便自请到此,当个富贵闲人,骑骑马,放放牛。” 厉王府发生的事情虽然已经上疏朝堂,但这些内宅的阴私,断没有她从口中说出去的道理。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即便她心中有再多的煎熬与难堪,都不能向外人讲述。 “昨晚见过王爷,想必是放心不下侧妃娘娘一人在此。是不是下官等昨日惹了王爷的不快,害侧妃娘娘受累了”沈和见她并不提府中的那些丑事,心中对她的好感更加了几分。自她到凉州后,他也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传闻,大都是厉王如何宠爱于她,致使军中生乱,厉王不少得力干将对他寒了心,自请回乡者有之,请调回京者有之。而之后,她在土门关直闯贼窝救出厉王的事迹,更是让人津津乐道。他一直在想,钱忠英那只老狐狸会教出什么样的女儿,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那倒是没有。王爷每日都要与回营早操,今日也不例外。他一早就离开了,还请我好好招待各位大人,莫要怠慢了。”钱若水态度谦逊,更是搏得了众多的好感,“只是这荒郊野外,没有什么好招待。诸位大人可能也知道,军中出了陈米一事,王爷为此大怒,王府中更是节衣缩食,也不敢让四十万的镇西军挨饿受冻。是以,妾身这里也不敢铺张浪费,落人口实。” “我们都明白,也就不在这里叨扰侧妃清闲了。”沈和默了默,又道:“不知侧妃可否行个方便,我等四处游玩,可车马却不太够用。您也知道,有些人想去关外散心,有些人想回凉州看看胡商聚居区买些异域之物,难免有了分歧。下官看您这养了不少的牛马,不知可以卖几匹与我等。” “这”钱若水就有些犯难了,“沈大人,不是妾身舍不得,只是这马委实不多,一人一匹的话,妾身也是拿不出来。不如这样,我让人给几位大人做几辆牛车。马是不多,但牛多,且头头精壮,能行百里。大人们都是出来游玩的,也不急于一时,坐着牛车慢慢欣赏西北的风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如此,我等在此谢过侧妃。”沈和也不便坚持,和简飒交换了一个眼神,行礼谢过。 李霖还没回来,钱若水只好让王赞去办此事。王赞一个侍卫统领,一般驾的都是马车,从来没有搭过牛车,把他急得头顶生烟,终于在日落之前准备好。 沈和等便收拾行囊,告辞离开。 钱若水甚是惊诧,问简飒:“这里的条件很差吗怎么都像是逃出生天。还是说,我很可怕,把他们吓着了。” 简飒压低声音,笑得一脸隐晦,神神秘秘地说:“你有所不知,这些大人这趟出来都是想见见西北有名的波斯舞娘,昨夜就跟我抱怨,千里迢迢过来,却在这荒郊野邻的,有酒没女人,喝着没劲。这一大早地就嚷嚷着要离开,看这火烧屁股的架势,晚上还不知道在哪个青楼醉生梦死了。这一到年节,京官们都想着法子出来,也好过对着一家子妻妾,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论不休。” 钱若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复垂下头思量了片刻,抬头又盯着他看了许久,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简飒都替她难怪,“你想说什么便说,跟我还需要想这么多吗” 她在心里整理了一下,问道:“你与他们同行,莫不是也想见识一个波斯舞娘妖娆的身段,怎么你不同他们一起离开” 一抹尴尬从简飒的脸上划过,“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到了凉州后我才得知,你被王爷赶出了王府,过得并不好。我怎么能放心得下,让你一个人大过年的孤零零地过。” “你到过王府” “对啊,否则我又怎会知道你在这里,特地寻来。” 钱若水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会了简飒,“可你昨日似乎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厉王上疏了今上,你看到之后才决定来的。” 简飒无奈地苦笑,“就知道瞒不过你。其实我是看到中书的邸报,才会邀这群同僚出行。一来不会让华清疑心,二来也不会让你为难。我就是来看看,确认一下。没想到,厉王那厢上疏朝堂,还没得到今上的首肯,这厢却把你逐出了王府。” 钱若水承认自己多心了,凡是与今上有过接触的人,她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如今叶迁已死,没有人为她传递情报,她相信府中仍有今上的人,但都只是不足为信的探子。今上势必要派一个能让她信服的人前来与她接头,以确定下一步的任务。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因为她被逐出王府,失信于厉王,对皇上没有利用价值,成了被弃的棋子。这种可能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了,可是她并不觉得今上会放弃她。因为她长着一张可以迷惑杜恪辰心智的脸,这是她的优势,同时也是她渐渐憎恨的地方。 她一度以为,简飒会是身负皇命的那个人。可他昨夜并没有向杜恪辰隐瞒他的官职,倒叫她没有理由怀疑。 自从到了凉州后,她的疑心病渐渐加重,对谁也无法做到真正的信任,即便她在乎的杜恪辰,她也仍然怀疑着他的用心。叶迁被处死后,她看每一个人都觉得可能是潜伏的细作,那种草木皆兵的感觉难受极了。 简飒见她半晌无语,谨慎地问道:“我也知道我不该来,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想你的冲动。今生无缘,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还是你怪我另娶他人” 钱若水不想纠缠这个话题,问道:“我记得华清郡主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她待你可好” “好的时候极好,坏的时候极坏。” 她好奇极了,“怎么说” “就是她想对你好的时候就对你好,想对你不好的时候就使劲地折腾你,闹得天翻地覆。”简飒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笑意,甚至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阴霾,“她是郡主,我娘也管不了她,由着她去闹,有时候说她两句,她就跑回娘家去,一住好些日子。总要我登门去领人,她才肯回来。” “这是孩子心性,过几年便好了。帝王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要哄着捧着伺候着,否则就是以下犯上,小则伤身,大则杀身。” “厉王也是这样吗” 钱若水莞尔一笑,“提他做什么他与大部分帝王家的孩子不一样,他杀业太重,为人凶残,又难以接近,对身边的女人只宠不爱。我对他是死心了,只求留着我这条命,能活着回京城。” “你若是想回京,我去求厉王殿下放了你。” “我都说过了,我不回京,太丢人。” “可你不能在这里耗一辈子这往后数十寒暑,你一个怎么过”简飒指着忙碌的夏菊和银翘,“她们跟了你多年,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你不能耽误她们。还有谁能陪你过一生呢回京吧,我虽不能给你正妻之位,但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我对你之心你无须怀疑。年少相伴,我早已认定你是我的妻。若不是皇上告诉你,你已接受赐婚,让我从此死了心,我是断不可能娶华清为妻。” “跟你走”她摇头,“还不是要回京城我就是不想回去。” “为什么”简飒表示理解不了,“那里有和你一起长大的闺中蜜友,和疼你的爹爹,还有祐护你一生的家族。你不回京,你还能去哪里” 她仍是摇头,面露痛苦之色,“你不要再问了,总之,我就是不能回去。” “你总要给我一个你不能回去的理由。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因为厉王吗” 她闭上眼睛,第一次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我之所以到凉州嫁给厉王,是因为皇上以爹爹为条件,要我潜伏在厉王府当他的眼线,并且让厉王爱上我。” “什么这怎么可能”简飒万万没有想到,钱若水会主动向他坦诚。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简飒挨打了 “你我已有婚约在身,我又怎会突然同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堂堂尚书千金,什么人不能嫁,却偏偏要当一个侧室。”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可她还是来了,“就因为今上手中握有我爹贪腐的罪证。” “钱大人一生清廉,为国为民,又怎会做出这等丧失天良的事情。” “他是君,我们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来,钱家也就走到尽头了。”钱若水不是不知道,朝堂之上有太多的人想要掰倒钱忠英,连今上也对他坚持的立场甚是愤怒,几度想找借口打压他,可最终都没能讨到好处。 “可你也看到了,我无法完成任务,厉王宠过我,可现下不宠了,我无路可走。” 简飒忿然起身,“我竟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的苦,还一如地沉浸在被你抛弃的痛苦之中,久久难安。对不起,佛儿,是我太自私了。这一次,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带你走。我现在就去求厉王,就算他可能会杀了我,我也一定要带你离开。” 钱若水抬头,隔着泪眼婆娑看着这个曾许诺终老的男子,重重地点头,露出不曾有过的脆弱,“真的吗你真的会带我走” “相信我”简飒握紧她渐凉的手,“明日我就去见王爷。” 简飒离开牧场的时候,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决心,“等着我,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钱若水与他依依惜别,目送他渐渐出了视线,眼含的期待也渐次冷了下去。 “王赞,备车,我要回凉州。” 王赞从门前的大树下跃下,“他才刚走,侧妃是与他约好了” “我去买胭脂水粉。”钱若水睨他,“怎么,我不能离开半步吗” 王赞怎么敢拦,赶紧把车备马,并亲自驾车,把她送到春风阁前,确定她进了店堂,才把马车停在一边,静静地等候。 钱若水直接上了二楼,踢开霍青遥闺房的门,却见床榻处一片凌乱,因她的突然闯入似乎吓到了什么人。 “遥遥” 这时,管易的脑袋伸了出来,舔着一脸褶子冲着她笑,“侧妃,许久不见。” 钱若水捂了眼睛,“管易你敢欺负我家遥遥,看我不撕了你” 管易把衣服往身上一套,飞身而出,“我没欺负她她喝醉了,我怕她着凉守着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我以为我会相信”钱若水从眼缝中看到管易已穿戴整齐,她才冲了上去,照着他的迎面骨就是一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管易疼得直抽气,“遥遥,你快说句话,我是被冤枉的。” 霍青遥这才惊醒,看着屋里的两个人,说:“你们怎么来了” “你都被睡了还不知道啊”钱若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 “我被睡”霍青遥掀开被子,衣裳上除了有点皱之后,全都在身上,“我好像还挺好的。” 钱若水这才放过管易,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没想到在这遇到先生,先生看来睡得并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一下。” 管易不敢惹她,“小生这就告辞,后会有期。” “好啊,下次我们聊聊聘礼的事情,先生以为如何” 管易头皮发麻,“好啊好啊,都听侧妃的。” 钱若水存心找他的茬,“不过呢,先生能不能先把打碎我那面酒壶墙的银子先给我,都好几年了,这利钱越滚越多” “我军中还有事,下次再说。”管易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又想赖帐” 管易已经不见人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霍青遥还沉浸在管易为何会出现在她房中的事实,可一转眼,他已经不见了。难道他昨夜一直都在她怎么没有印象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情了”但她没有多想,注意力回到钱若水身上,“你主动出牧场一定有事情发生。” 钱若水坐了下来,面色凝重,“简飒来了。” 霍青遥瞪大眼睛,“这么快钱大人来信说,他应该还在路上。” “我爹知道他要来这事从何说起。” 霍青遥光着脚下地,从秘格里拿出刚收到的书信,“这几日管易每天都来,我找不到机会去牧场。” 钱若水快速看完父亲的信,冷笑道:“他是钦差,来查厉王抢粮一案和我杀裴语馨的事情。他竟然对我撒谎” “钱大人还说,他是皇上的心腹,让我们都要小心。还有,不能让大当家和他照面。” “哥哥也来了”钱若水暗叫一声糟糕。 “前几日到的,还住在老地方。要不要让他先回去,等简飒走了,再让他回来。” “这要看哥哥的意思。我现在不担心哥哥,我担心的是王爷。他还不知道简飒的身份,若是伤了他可是难逃罪责。”钱若水心里慌慌的,以杜恪辰暴戾的性子,难免会对简飒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简飒若只是普通的官员还好,可他现下身负皇命,钦差行事,如君亲临。他有任何不轨之举,都是对皇权的亵渎。 霍青遥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他为何要伤了简飒,他们什么仇什么怨” 钱若水拉着她往外走,“来不及解释了,跟我去凉州大营。” 可是,当她赶到军营,看到一身是血的简飒倒在冰冷的地上,她感到一股寒意爬满全身,揪着杜恪辰的衣襟,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杀他,你怎么能杀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杜恪辰的脸色铁青,语气淡漠,“知道又能如何他是你的情郎,所以本王动他不得吗他说要带你离开,本王还要奏乐欢迎不成” “他” “他是该死,可也不能脏了王爷的手。”霍青遥使了个眼色阻止她,“简飒是与佛儿曾有婚约,可也是以前的事情了。王爷军人脾性,容不得半点冒犯,可简飒也是朝廷命官,又是世家出身,这要传扬出去,对王爷的名声不大好。” 杜恪辰冷哼,“本王的名声什么时候好过” 霍青遥语塞,尴尬地望向管易,管易冲她摇摇头,她不解,他小声说道:“没死。” “你说什么” “没打死”管易大声道:“王爷就是打断他的腿,接回去就好了。” “你以为是折断树枝,插回土里还能长出来啊”钱若水反唇相讥,可知道简飒没死,她还是松了一口气,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生怕简飒被打出意外,“他没事最好,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断” 杜恪辰厉声打断她:“本王手下的人命何止一条,就算真杀了他,又能如何怎么,你要替他报仇吗” “你不讲道理”钱若水急得说不出话来,“你打人就是不对。” “本王已经打了。”杜恪辰操手而立,孑然傲气笼罩周身,他本来就是铮铮铁骨,宁折不弯,否则也不会蛰伏西北多年,不回朝,不西出,只为他那点所剩无几的傲骨。 “他何错之有”钱若水慢慢平息语气。 “都说了,本王已经打了。” “你这个兵痞子”钱若水觉得无法与他沟通,他油米不进的样子,实在叫人恨得牙痒痒的。 “你还没说错,本王就是兵痞,打他你心疼了,那也没办法,不打他,本王难受。你说怎么办吧” 钱若水在他面前讨不到半点的好,索性也不理他,指着管易说:“给我找两个人来,把他抬进屋里。” 管易看了看杜恪辰,不敢乱动。 “你看他做什么快请大夫啊,真要把人弄残了,我不会” “不会放过他吗”杜恪辰再度打断她的话,“有胆闯营,没胆承担后果吗” 管易又看了一眼,杜恪辰的下颌紧绷,薄唇抿起一条线,已是怒发冲冠的前兆。先前简飒已经不知死活地挑战他的威仪,如今钱若水这般尽力维护,已经让他颜面扫地。 这不是别的地方,这是唯他独尊的镇西军大营。他是这里的王,是绝对的权威,不容任何人的置喙。 钱若水只想尽快为简飒医治,以免留下病根。 “王爷,我求你,快去请大夫为他医治,他不能残。”钱若水不得不把语气放软,低声乞求,她知道没有杜恪辰的同意,管易也不能妄作主张。 “你再说一遍”杜恪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如此低声下气地乞求他,只为了救这个男人。 她顾不得上这许多,“我求你救救他” 杜恪辰胸口发闷,挥挥手对管易道:“找大夫。” 钱若水不放心,“去请申大夫。” “军营有军医。”杜恪辰的声音如染风雪,“这已经是破例,不要得寸进尺。本王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已经将他扔出去喂狗。不要仗着你是本王的女人,就敢肆意而为。” “我以为我早就是你的女人了,在你把我逐出王府时,你我就已经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我如今不过就是王府牧场一个粗使的牧羊女,见不得厉王殿下您仗势行凶罢了。” 杜恪辰的脸色发青,“你是不是要气死本王你才满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谁还没几个小青梅啊! 中军大帐。 杜恪辰掀了他的书案,砚台里未干的墨汁撒了出来,溅到自己的袍裾上,蜿蜒出奇怪的形状,他却浑然不知,负后在帐中来回踱步。不小心踩到掉在地上的镇纸和狼豪,发泄般地多踩了几脚。 管易冷眼旁观,一句话都不敢说,匆匆赶来的萧长信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咦,主帅,这是怎么了听说你揍了人,那人竟然还活着,命真硬啊” 杜恪辰一个眼神横过去,萧长信瑟瑟缩了脖子,“那啥,主帅你打架的时候也不叫上哥儿个,一人一脚踹死他。” 这不说还好,越说越添乱。 “就知道打人,除了打架你还会什么”杜恪辰正愁有气没处撒。 萧长信挠挠头,老实地回答:“我就会打架,主帅当初募军的时候,也不是看俺架打得好。再说了,俺是军人,不打架还绣花啊” 管易暗中对他竖起大拇指,小声说了句:“干得漂亮。” “老管,从明天开始,让将士们都学学绣花。营里的冬衣不太够,大家都学着自己做做。横竖这西北边境有本王坐阵,还没人敢来挑衅。” 管易一阵头发发麻,让一群糟老爷们绣花,这画面委实难以想像。 但他忘了还有萧长信,这家伙的存在就是来拆杜恪辰的台。 “主帅你错了,今天就有人来挑衅了,你还没把人打死。你忘了吗,斩草不除根,定留后患。所以,为了主帅的人身安全,兄弟们必须严阵以待,确保主帅万无一失。”说完,煞有其事地跪地,“绣花这种大事,俺们还是等解甲归田再说。” 杜恪辰磨牙,一脚踢在萧长信的肩膀上,“你敢威胁老子要解甲” 萧长信嘿嘿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末将不敢,末将这就绣花去。对了,侧妃娘娘一定会绣花,末将去请教她。” 然后,萧长信长欢脱地蹦哒着出去,一点都没看到杜恪辰黑得不能再黑的脸色。 “老杜”管易觉得还是要说点什么,“其实一脚踢死就没那么多事了。” “踢死他老子还有命吗”杜恪辰方才已经看到钱若水袖中的匕首,似乎他敢再动简飒一下,她就能抽刀与他拼命。“你说说,这姓简的什么来头,不就是青梅竹马的小情郎,谁还没几个小青梅啊至于吗跟老子喊打喊杀的” 管易点了点头,“这姓简的世家也没谁了,就是先帝一朝也没听过简家有人入仕,似乎是几代没落了。也就开国时,出过几任的执宰,至今还是大魏一等的世家。听说,这位简大人三岁成文,五岁做赋,曾被喻为大魏第一神童。比老子当年还威风。” 管易忍不住也爆了句粗。 “京城有这号人物吗”杜恪辰那唯我独尊的霸气,没把多少人看在眼里,“老子怎么没印象。” 管易堆了一脸的假笑,“除了被王爷被收拾过的,您还记得谁了” “有啊,你呗。” “呵呵,我也被收拾过。”管易不得不提醒他。 “对啊,你看,你们都被收拾过,不也活得好好的,凭什么那个姓简的被揍一下就要死要活的。”杜恪辰又绕回原地,“不就断了腿,老子这几天都揍得不知道多惨,老子都没说话呢。” 管易深表同情,可也是爱莫能助,“还好遥遥老实,除了踢被子,不会像侧妃那样功夫甚是了得。” “王赞说跟着姓简的那些人都先进了城,你叫人盯着点。”杜恪辰还是没有被怒意冲昏了头,“我看他是来者不善,只怪我对朝臣都不了解,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你若是有机会见见,应该能认出一些。” 管易也感觉到了几分怪异,“已经盯着了,一到城里就去了天香阁。” “走吧,去看看那个姓简的。”杜恪辰气归气,可他也不能让钱若水去照顾他。 “还打啊” “打什么打,老子跟一文弱书生有什么可打的。” 管易在中军大帐的西侧挪了一间储物室暂时让简飒治伤用。那间屋子长久未用,灰尘到处都是,又没有火盆,急得钱若水又是叫人收拾,又是叫人去拿火盆。可结果是,屋子收拾好了,火盆却是没有的,因为木炭是有定例的。 这个月各营的定例已经都分走了,中军大帐只有夜里才能用火盆取暖。这是杜恪辰自己下的令,所以这个月没有多余的木炭。想要的话,只能从杜恪辰的份例里挪出来。 可是镇西军中没人敢挪用杜恪辰的木炭,不是因为他是王爷,也不是因为他是一军主帅,而是因为他的用量在军营中是最少的一个。上个月,他把自己的份例分给夜里守营的将士,中军大帐整整一个月没有生火,有好几次,庞统都看到他晨起时略显僵硬的走着,这才想起他的膝盖曾经受过严重的伤,至今仍会发作。 从那之后,再没有人敢动他的份例,就算他自己不用,入夜后庞统也会把火盆烧旺,让屋子不那么冷。 如今多了一个人,还是杜恪辰亲手打伤的人,就算是有余炭,也没有人肯拿出来。 钱若水知道这是杜恪辰的地盘,只有他的话才有效用。 “我去找他理论。” 霍青遥拦住她,把她带到一边,低声说:“暂且忍忍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军营,不是王府,有些东西不是说拿就拿的。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登记造册的,就连日常的损耗也是有定例的。你这么去闹,让王爷的颜面置于何处。你平日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是因为他伤的人是简飒吗” “简飒是谁,你心里清楚。他挂着钦差之职,若是死在了凉州,王爷罪责难逃。今上苦于找不到机会治他的罪,而他怎么能自己把机会送到今上的手里。”钱若水也是一筹莫展,“然而我又不能告诉他简飒的身份,如果我告诉他,不就是向他坦白我背着他和京城联络,而且能提前获知,必然是用了他不知道的方式。如此一来,我还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若心中坦荡,又何须对他隐瞒与京中的通信。” 霍青遥叹气,“不如向他直言,你也是被逼无奈。” 钱若水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她不敢,“不行,你看看叶迁的下场。那是他亲自养大的人,十三年的时间,已然是他最亲近的人。可他说杀就杀,毫不留情。这就是他对待细作的下场,你让我拿什么跟叶迁的十三年相比况且,他待我之心是真是假,尚未明朗,我不能仅凭他的一面之辞,就对他毫无隐瞒。” “我倒是相信他是真心待你,看看他对简飒的态度就知道了。” “可你如何解释,他把我逐出王府”钱若水不是想不透,而是不敢想,她无法说服自己,杜恪辰此举是为了保护她免于伤害,“不要说他是为了保护我,我不相信。” 霍青遥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钱若水有自己的决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她要做的就是尽全力配合她。这也是霍青遥长远以来在京城的首要任务。 “不让能简飒看出我对王爷是动了情的,要让他看的是,王爷对我的憎恨,对我的厌恶,对我的冷漠。”钱若水不想做一个合格的细作,不想让今上的阴谋得逞,虽然她还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但是她已经不想知道这层层谋划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惊天阴谋。 “你放心,我会帮你,这也是大当家交代过的。你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配合你。” 钱若水说:“我想你远离管易,你能做到吗” 霍青遥微笑着摇头,“管易会是你最好的盟友,不是现在,而是将来。钱、夏两家都需要他,你也不例外。” “这是建立在王爷西北的前提下,万一他愿意在凉州城终其一生,你的牺牲便没有意义。” “提前做好防范,也未尝不可。”霍青遥看到军医从屋里出来,“去看看简飒,先别和王爷闹得太僵。” 钱若水点头,“嗯,你找机会去客栈找哥哥,让他尽快离开。” “这个不急,简飒如今不良于行,见到大当家的机会并不多。” 钱若水匆匆进了那间冷得如同冰窑的屋子,简飒已经醒来,因为骨折而面露痛苦之色,他很难相信杜恪辰竟然把他两只腿都打断了。传说中的厉王殿下战无不胜,攻无不胜,是大魏当世的战神,可他手染鲜血,杀人如麻,暴戾成性。今日一见,传言果然非虚。 他能侥幸留下一条命来,应该感到庆幸。想想那个被他养了十三年的孩子,还不是被他一刀杀了。这只能说明,钱若水并没有被他识破身份,或者应该说,钱若水对他而言是特殊的。但他并不能确定,杜恪辰对钱若水已到了爱之入骨的境地。 他来找杜恪辰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对钱若水的感情。 可他只说了一句要带走钱若水的话,杜恪辰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揍了。 还真是名符其实的暴戾成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美人计 “子初,感觉如何腿能动吗”钱若水关上门,挡去寒风,在他榻前坐下,轻轻碰触他的腿,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简飒倒抽了一口冷气,“疼” 钱若水却开心地笑了起来,“疼就对了,疼就对了。” “对不起,佛儿。”简飒看着她的笑颜,突然悲伤了起来,“我只说要带你走,他就” 钱若水绞了帕子给他擦手,“他就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一不合他的心意,他就是这般模样。说到底,我虽被他赶出了府,可侧妃的位居还在,还是他的女人。有几人男人知道自己的女人要跟别的男人私奔了,还能笑脸相迎的。就算他再不喜欢我,我始终是他的私有财产,是他的所有物,容不得别人觊觎。” “可我怎么觉得,他还是喜欢你的。”简飒小心地试探着。 钱若水蹙着眉想了一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和厉王殿下的小青梅长得极像,他对于我的喜欢,不过就是一种移情的作用。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这是大部分男子的心态。当他弃如草芥,却又被人视若珍宝,他就会感到愤怒而不安。这不是喜欢,而是一种变态的占有欲。” 她只能把杜恪辰往坏了说,力争把他塑造成渣男。 “都怪我,太冲动了,不应该这么直接地求他。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王爷也知道了我的意图。以后只能没那么容易带你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简飒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腿,眸中闪过一抹阴狠,这笔帐他迟早会和他一起算。 “眼下你只能先留在军营,等过几日我再接你出去。你且忍忍,不要与王爷再有正面冲突。不管我能不能离开凉州,我都很高兴你能来看我。”钱若水勾唇浅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就是命。” 她依旧美得令人窒息,简飒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我宁愿你怪我,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你如此通情达理地隐藏心中的苦楚。” “我不苦,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也不快乐。”钱若水对他的触碰有些抵触,可却不敢让他看出来,“可是不能因为我,而误了你的前程。你是简家的独苗,简家能否重振旗鼓,就指望你了。你不能因为我,而赔上你的未来。厉王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人,他即便蛰伏西北,仍是手握四十万雄狮的统帅,连皇上都忌惮他三分,你如何能与之抗衡。听我一言,养好伤之后,回京去。” “可是” 钱若水面色一凛,“没有可是,从离京的那一日便注定了你我只能是陌路。你仍是我的子初哥哥,而我已不再是你的佛儿。” “我让人去接你的书僮过来照顾你,你好好养伤。” 钱若水挣脱他的手,转身出了冰冷的屋子,掩上门却撞进一堵肉墙,眼前是绛紫色的亲王袍,广袖束腰,映得他凌厉的眉眼威仪天成。他的眸光冰冷如霜,薄唇如刀,令人望而生畏。 她后退了半步,艰涩地舔了舔唇,把心一横,道:“我想要些木炭,不知王爷可否行个方便。” “没有。”杜恪辰声如寒潭。 “你能不能讲些道理。”钱若水心虚地低下头,心想他在这站了多久,她方才有没有说过不该说的话,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杜恪辰冷笑,“我就是个鲁莽的武夫,只用拳脚说话,拳脚说不赢的时候,刀剑齐发,你满意吗” “子初简大人他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看我一个人在牧场过得凄苦,才想着求求王爷,能不能放我回京城。他性子是急了些,请王爷看在他与我自幼相识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 “原来你想回京本王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却要借由一个外人向本王求情。”杜恪辰一次次地检讨自己,他是否做错了,为了保护她把她逐出府却不愿对她说出真相,是不愿意让她继续成为今上利用的工具。可是,突然冒出一个简飒,却让他方寸大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动粗。那一刻,他真想一刀活剐了他,就再也不会有人试图带走他视若珍宝的女子。 “我没有要走,我真的没有要走。”钱若水拉扯着他的广袖,“只要你不杀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杜恪辰拂袖,“你真是让本王太失望了” 他迈开步子,却如灌铅般的沉重,他强迫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心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他爱的女子不爱他的事实。 他不介意她有目的地接近他,不介意她曾经被逼无奈而到凉州,更不介意她对赐婚的排斥。只要她愿意留下,愿意真心待他,他就能为她放弃一切,甚至是整个大魏。 可是简飒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她被他拥在怀中是那么地温驯柔软,伏在他的背上的姿态是那么的毫无防备,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不设防的一面。可是当他接近时,除了冰冷的刀刃和警惕的防范,什么也没有。 他们曾共历生死,他以为他们之间有着牢不可破的牵绊。可到现在他才明白,只是简飒不曾出现而已。 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却不属于他。 夜深,杜恪辰还在批阅公文,案边放着萧云卿派来送来的饭食。他已经在军中呆了一个多月,太妃和萧云卿差人来请他回府,他都置之不理。除夕那日,他宁愿和将士们围炉叙话,也不愿意回府面对她们。年初一时,太妃一早便来了大营给将士们派发红包,他却避而不见。听管易说,太妃的头发都白了,人也清减了不少。可他还是没有做好面对太妃的准备,应该说,他不想承认这些错都是他纵容的结果。 他有时候也会想,他若是当初举兵夺位,就不会有今日这么多的无奈。可如此一来,他还如何遇见钱若水这个最美好的意外。 搁了笔,伸了伸懒腰,耳边传来打更声,仔细一数,已然是二更天了。 “王赞,她今夜住在哪里”他还是放不下。 话音落了半晌,王赞却没有回答。他心中酸涩,想必是还在简飒那里。他不是已经派人送木炭过去,她还在操心什么。 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他当是王赞,“她睡下了吗” 王赞仍是没回答,他眯了眼睛往门的方向看过去,剑眉微扬,“怎么是你” 钱若水缓步上前,“我来伺候王爷的。” 浅淡的芬芳随着她的走近而慢慢变浓,杜恪辰抬眸,仔细一看,眸光灼灼,“你这是美人计” 她换了一副装扮,眉点花钿,不见张扬的红唇和上挑的眼线,洗尽铅华的脸上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光泽,叫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钱若水妩媚一笑,“那王爷中不中计呢” “如果是为了简飒,”杜恪辰艰难地拒绝她,“你大可不必。” 钱若水解去御寒的披风,只穿一件单薄的中单,几近透明的白纱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屋里没有火盆,冷得她瑟瑟发抖,杜恪辰却不为所动地看着她,强压下心中的燥动,波澜不惊地等待着。 其实,他也不知道期待着什么。 她似乎没有听到他的拒绝,硬着头发坐在了他的腿上,冰凉的唇瓣贴在他的脖颈,轻声撩拨,“王爷不想奴吗王爷久未回府,想必需要人伺候。” 杜恪辰的手渐握成拳,心跳如鼓,面色却是生冷勿近,“你这是在求和,还是怕本王弄死简飒,特地讨好本王” 钱若水默默咬牙,笑意相迎,“奴可不敢求和,只是来伺候王爷罢了。以奴的身份,哪配和王爷谈和与不和,但求王爷手下留情,饶了奴。奴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就算王爷赶奴,奴也不会走的。” 杜恪辰避开她的触碰,“说到底,还是在替简飒开脱。你自以为本王宠你,本王就奈何你不得吗没错,裴氏的死,本王没有追究你的罪责,只罚你离开王府,但这并不表示本王不敢杀你。可是,你是怎么待我的” “王爷要杀奴,奴甘愿领受。”钱若水把姿态放到最低,不敢再碰触他的逆鳞,简飒身上的伤历历在目,她不敢再冒任何一丝的危险。 “我要杀你我若是要杀你,岂会留到今日。”杜恪辰愈发烦闷,起身把她赶下去,“还记得我初初宠你时,是为了什么” 钱若水迟疑片刻,“为了将计就计” “那么为了做好这个局,本王应该继续宠你上天,让今上以为本王中了计。不是吗”杜恪辰循循善诱,他相信钱若水不是愚笨的人,可这一次偏偏固执至此,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直觉得,他们是有共识的,有那份不必言说的默契。 “这”钱若水有些明白了,“王爷是觉得宠我无效,今上并没有下一步的行动,所以放弃了这个局” 杜恪辰背过身去,胸口起伏难平,压抑许久的怒意终于爆发,“滚出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打一架吧! 钱若水似松了一口气,拾起地上的披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夜风更盛,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彻骨侵肌。 她噙着一丝残忍的笑意,从那间储物室前走过,有微弱的光从门缝透了出来,她在门前停了片刻,却没有走进去。良久之后,她才慢慢地走回特地给她腾出来的一个小隔间。 隔间内,火盆烧得正旺,一室温暖如春。榻上铺的毯子是从王府拿来的,正是她往日铺在横刀阁地上的那条,轻柔的质地如同第二层皮肤般细腻。榻前案几上放了几册书卷,都是她在书房里看过的,上面还有她做过的标记。 莫名地,泪水盈了眼眶。 还未到正月十五开朝,京城很快有消息传来,管易接到之后立刻面呈杜恪辰。 杜恪辰面色微凛,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他的嗓音如被车辗过般,沙哑低沉,“没想到他还有这层身份原是本王小瞧了他。三年中书舍人升任大理寺少卿,奉命查办本王洗劫西北各州粮仓和侧妃钱氏谋害裴氏两件案子,看起来他颇受今上的信任,才被委以重任。” “我倒觉得是因为他和钱氏的关系,今上才故意让他前来。一来考验他的忠心,二来试探钱氏的忠心。咱们这位皇上多疑,没了叶迁,他的手伸不到王府中来,就算王府还有他的人,也不像叶迁那般接近王爷。”管易开始相信萧云卿的话,钱若水就是细作,但今上并不信任她。 “钱氏如今已经失宠,简飒也应该看到了,再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管易却不这么认为,“你打了他,就是最好的证据。” “老子就该一刀结果了他,就没这么多的事情。”杜恪辰咳了几声,声音更加地暗哑。 “你这不是把机会白白送到今上手里,让他治你的罪吗”管易递了杯茶给他,“你屋子里冷,别是感染了风寒,晚上要不要跟我挤挤” 杜恪辰敬谢不敏,“咳几声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子还怕他治罪不成大不了一拍两散,还怕打不赢吗” “当乱臣贼子吗” “老子出师有名” 管易两眼发光,“说说怎么干” 杜恪辰轻嗤,“从今儿起,给他的饭食全都换掉,火盆也熄了,让军医把他这几日用的药材列张清单出来,按日收费。若是他嫌伙食不好,他不是有书僮吗,自己出去买。要是觉得冷了,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离开大营。” 管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好损啊” “老子的军营又不养闲人。”杜恪辰嗤之以鼻,“他要是熬不住就走,可是我想他一时半会不会走,他还想着摸清咱们的底细呢。这么些年,咱们是不是太安静了真以为老子好欺负,送了陈米过来,害老子的兄弟饿肚子,还不许老子明抢。这有什么好查的,不就是不相信老子。好啊,老子不给他找点事情做,他还真以为老子不敢拿他怎么样。老子当年只说十年不夺位,可没说让他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坐江山。” 管易当即摩拳擦掌,“王爷有何吩咐” “上次申请调职回京的人都安排妥当了吧” “能回京的都是世家子,有门第有父荫,都在三省六部任职,蒋青彦被他爹弄到了兵部,听说一天到晚和京城的宿卫军干架。” “这小子,没点世家的样子。既然是在兵部,而且是兵部发了陈米,就让兵部翻个天吧。让蒋青彦看看能不能混进羽林,掌着羽林卫的好像是齐国公的人吧”杜恪辰默了默,“找个中间人,是时候探探钱忠英的口风。” “我家祖宗你觉得怎么样” “鲁国公他老人家”杜恪辰摇头,“两家没有交集,却突然聚在一起,这也太引人关注了。” 管易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对,“那你说呢” 杜恪辰想了一下,哑着嗓子说:“这个我会让王赞去办,你跟青彦传信便是了。” 钱若水每日都会去探望简飒,今日起得迟了些,便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他。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是杜恪辰又出了什么损招折腾简飒。 她看望简飒时,见屋里的火盆熄了,矮几上摆的饭食只有几个硬了的胡饼和一碗稀粥,她当即大发雷霆,“厉王的待客之道真是让人不敢恭维,这还不到三日,就开始各种刁难,真是小气到家了。” 简飒动弹不得,在榻上越躺越冷,却不敢有怨言,因为来传话的士兵说得很清楚,他用的炭是王爷的,而眼下王爷因为他连夜来都没有火盆取暖,因此得了风寒。 “我已经让简佳进城去了。”简飒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低头就只有揍打的份。这是镇西军的凉州大营,是大魏最彪悍的虎狼之师,随随便便一个人都有可能取他的项上首级。他不敢对杜恪辰的安排有任何的异议,等圣旨下时,他再与杜恪辰慢慢讨回来。 说话间,军医背着药箱进来了,递了张清单给他,“简大人,麻烦你结一下,老朽才能给你换药。” 简飒的脸都白了,“我可是被王爷打伤的。” 军医鄙夷地看着他,“这是军营,大人,王爷的陪练每天都有被打伤的,您断个腿算什么” “我这”简飒无语了,“那被他打伤的还要自己付诊金药钱吗” “当然不要了。”军医白了他一眼,“都是大魏在册的军籍,要什么诊金啊。可大人您不是镇西军的人,这诊金就不算您的,可药钱您得给啊,这上头要核实每月的用药量,用在您身上的属于挪用军资,老朽可担不起这个责。前两日看您难受,就没管您要。看大人您一脸的贵气,不至于不给钱吧” 一早来送饭食的伙头兵已经哭过一回穷,给他的吃食都是从将士们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就不跟他计较,可也确实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前两日丰富的饭食,那都是主帅的份例,特地分出一份给他。 简飒也不是贪慕享受之人,只要能填饱肚子,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可他的腿是杜恪辰下的狠手,一转眼他就翻脸不认了。这也太让人窝火了。 “我不是不给,而这应该是厉王殿下的责任。根据大魏的律法” 军医无情地打断他,“对不起大人,这是凉州大营,只讲军法。大营之外,才讲大魏的律法。在这,主帅说了算。且不说你是如何被王爷打伤的,你可知道王爷的陪练也是精挑细选的,不是什么人都能给王爷练手。就你这样的,王爷还真瞧不上呢所以,你千万不要说是王爷打伤的,你没被打死已经是祖上积德,烧高香了。” “这太欺负人了,我去找他讲理去。”钱若水也动了气,就算再怎么刻薄,也要讲些道理,这摆明了是仗势欺人,连她都看不过去了。 镇西军的艰难,她一清二楚,可再困难也不缺这几口饭食和药材。 她直闯中军大帐,帐内正在议事,管易、褚传良、萧长信、宋平都在,每个人案前一碗热粥才刚刚盛上来。看到她进来,起身行礼,铁甲轻撞,征伐之气肃然而起。 她顿了顿,心中酸涩,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参见侧妃。” 她神情尴尬,“免礼。我,我只是算了,也没什么事,你们先议事吧。” “是因为那个姓简的吧”杜恪辰一眼看穿了她,示意几位统帅坐下,“你们刚晨练结束,都先垫垫肚子,少顷再议也不辞。” 几个人都很有眼色地端起碗,步调一致地喝粥。 “不服”杜恪辰朝她走来,转了转腕关节,挑衅道:“想打一架” “输赢怎么算”这是他主动挑起来的,她正愁一肚子火无法发泄。 杜恪辰耸肩,“你来决定。我知道这几日你一直都不服,不,应该是自从你被逐出王府后,你心里憋着一口气。今日,本王让你好好发泄一下。” “好啊。”钱若水爽快地应了下来,“你若输了,向简大人赔礼道歉,并让他到王府养伤,直至痊愈为止。” 杜恪辰抱胸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若赢了,我带着简大人离开军营,是生是死,是废是残,从此与王爷再无干系。” 他的眸光倏地一变,“本王赢了,还得赔上一个你你可真给本王争气为了他,你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与其在这讨人厌,不由放我自由来去,好过有一日跟裴姐姐一样的下场。”钱若水望向管易的方向,心生一计,道:“裴姐姐怎么死的,管先生应该十分清楚。我不为自己辩解,并不代表是我杀的人。你说是不是,管先生” 管易低着头,神情莫辩。 “因为她没有退路,她看不到希望,整个王府都与她格格不入。她爱的人放弃了她,她的夫君冷落她,她的家族从不在乎她。她除了用她的死来为别人殡葬,别无他途。你们都清楚,杀她的人是谁,却要我承担罪责。不好意思,这个黑锅姑奶奶不背。”钱若水看着管易,再回杜恪辰身上,目光坚定:“所以,打一架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选他还是选我 这是横亘在管易和杜恪辰心中的一根刺,多年来始终隐隐作痛,而钱若水却在这个时候血淋淋地揭开。其实,裴语馨并不是被太妃和萧云卿利用而死的,而是杜恪辰和管易联手把她送到太妃和萧云卿的面前,虽然他们并不是有意的,却一步步地把裴语馨推到了死亡的悬崖。 当然,裴语馨的悲剧应该算在今上的头上,他是想让她离间杜恪辰和管易,却没想到管易会如此洒脱地放手。 而钱若水不会是另一个裴语馨,她有疼她的父亲,为她着想的兄长,还有整个钱家都是她坚强的后盾。更重要的是,她有勇气。 “对了,管先生要不要一起来可以一不小心把我灭口了。”钱若水笑颜灿烂,“我忘了告诉你,裴姐姐曾经泣不成声地对我说过,她想回京城。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何不是想家,而是想回京城。后来我才明白,家不是她怀念的地方,她怀念的是京城,和那些在京城发生的美好的过往,还有回不去的曾经。” “你们可以带着四十万大军毅然离京,择凉州城驻守,多年不回。因为你们没有牵挂,你们心中只有家国天下。不能说你们错,而是男人当胸怀天下,女人则只能固守于她的一方天地,为情惑为爱伤,为家族成为权利的牺牲品,没有自我。若是王爷和管先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裴姐姐怎么会含恨而亡,死得不明不白。” “我不会重复裴姐姐的路,我不想在荒芜一人的牧场孤独终老,也不想死得如此凄凉,甚至来不及告别。我贪慕京城的繁华,我享受权势与名利带来的无尚荣耀,我迫于无奈远嫁于此,不习惯西北的荒凉,不习惯和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甚至还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钱若水不敢去看杜恪辰愈发阴沉的眉眼,他侧身相对,坚毅的线条绷紧,仿佛一张拉得太满的弓,随时都有可能万箭齐发,但她不得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简飒在听。她不管简飒是否知道她的身份,他毕竟是今上的人,他会把在凉州的所见所闻原封不动地呈报给今上。 “说到底,你就是想离开凉州”杜恪辰沙哑的嗓音如同地狱的回音。 钱若水毫无畏惧地走近他,“我只想离开王府,离开你。” “而你离开的前提是,我必须打赢你,这是要告诉本王,你会走得十分从容吗因为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钱若水如画的眉眼舒展开,唇角勾起娇媚的弧度,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了小雪,雪花飘飘融入她澄澈的眸光中,杜恪辰竟找不到自己在她眼中的模样。 “这就看王爷的成全了。” 杜恪辰颜面尽扫,他与管易多年极力隐瞒的私隐竟被她摆到了台面上,他最为得力的几大统帅都坐在中军大帐,听着这些龌龊和不堪,他骑虎难下,唯有答应她。 演武场上空无一人,擂台之上落了雪花,斑驳的痕迹被杜恪辰大步流星地破坏怠尽,扬起的冰凌沁湿了他的袍裾,他立在中间,手握一杆银枪,似立于了天地之间,浩然正气的威仪莫名地让钱若水湿了眼眶。 “你会赢吗”她站上擂台,高高束发的黑发垂落在肩,衬得她面容如雪般冰冷。 杜恪辰握紧银枪,骨节渐渐泛白,“你说呢你在赌本王会不会放你走” “留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钱若水不得不用最伤人的话击溃他。 他的唇已发白,声音哑得支离破碎,“所以你已经做好放弃抵抗的准备想让我不战而胜吗” 钱若水很坦然地扔了手中的刀,“竟然被你发现了” 杜恪辰用力咳了出声,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潮,咳得撕心裂肺,“你为何不挑你赢了可自由来去,或许本王会放水让你走。” “我想让你赢,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多么地想离开你,连赢你都不屑。” 杜恪辰赫然出手,银枪滑臂而出,抵在她的咽喉处,只要稍加用力,她便香消玉殒,再也不能用如此张扬的姿态伤害他,“你知道我可以杀了你” 她不躲不闪,淡然地闭上眼睛,“那你就下手吧” 天似被砸开了一道口子,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落在她的发间,落在她微扬的脸,落在她的肩上,也落进了杜恪辰的心中。 他极力维护的原来只是他心中所想的模样,他以为她会懂,一时的隐忍是为了以后长久的厮守。可到底是抵不过那些年少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走”他压抑的低吼如同困兽的挣扎,“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 钱若水猛地睁开眼,表情如释重负,“谢王爷成全。” “但是,我只放你一人,简飒必须死。”他能放她,却不能忍受她被别人拥在怀中。那一夜的璀璨夜空,烟花极致盛放,他就已经明白,他绝不可能拱手相让,更不可能看着她牵着别人的手看尽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她要走,她要去任何一个的地方,他都可以放手,但前提是她孤身上路。 “那就用我的命,换他的命。”钱若水只能继续赌,她不是赌徒,但是知道杜恪辰对她有情,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你不要太过分了,不就是仗着本王喜欢你,舍不得你。”杜恪辰握枪的手微颤,“用他的命换你一生的自由,是一场很划算的交易。” “你无耻”钱若水急了,“你明明知道我是因为他才要走了,你却反过去威胁我” “这叫兵不厌诈。”杜恪辰冷笑,视线却渐渐模糊起来,声音也微弱下去,“其实很好选的,选他还是选我。” “你又不讲道理了,刚刚明明说好要放我走的” “道理是吗”杜恪辰晃了晃脑袋,感觉视线中的钱若水渐行渐远,他努力恢复清明,却愈发地模糊,“成者王侯败者寇,赢的人就是道理,方才是你让本王赢了,本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钱若水气得说不出话来,矮身拾起地上的刀,准备向他进攻,可当她立起身跨前,却看到他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上,唇边还噙着一抹得逞的笑意,乖张而又俊郎不凡。 管易在台上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他病了许多天,侧妃没发现罢了。眼下正好,他昏倒了,你可以来去自如,我不会拦你,也不会有人拦你。” 褚传良和萧长信急忙跃上去把杜恪辰抬起,抖落他身上的寒霜,离开了演武场。 “你知道简飒是谁”钱若水看着他,从他平静的瞳仁中,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管易道:“他还是离开军营的好,别在意王爷的话,他只是烧昏了头,他也知道简飒现下不能杀,可他也不想看着你跟简飒走。我不知道你究竟怀着怎样的目的来到凉州,但王爷对你的心,你也是看得到的,何去何处,我想你自有主张。” “管先生不必拐弯抹角,想必王妃已经告诉你我的身份了,你们处心积虑地想杀我,不就是怕王爷对我动情,受制于我。你和王妃联手,最后得到的不过是裴姐姐的尸骨一副,又有何好处呢”钱若水开诚布公,“你应该也知道我这次收到的命令是离间你和王爷,刚才中军大帐的一幕也给了你很好的机会离开王爷。” “你想让我离开” “不管王爷以后如何选择,京城里都要有一个可以掌控全局的人,而这个人非你莫属。既然今上想让你和王爷翻脸,那就好好地翻吧。”钱若水苦笑,“我还可以给你找一个很好的借口,送裴姐姐回京安葬,谁也不会对这个借口起疑心的。” “那小生倒要谢谢侧妃了。”管易按在心中的钦佩之情,又道:“简飒你预备如何处置” “你放心好了,他没有胆子带我离开的。他这一生唯一的目标就是让简氏重回大魏的政治中心,重新拿回简氏应有的殊荣。”钱若水太了解简飒,他对权势的渴求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 “事不宜迟,侧妃还是带着他走吧。等王爷醒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钱若水面有愧色,“他不会有事吧” “他皮糙肉燥的,扛得住打,不就是被侧妃您酒后暴揍,再加上这几日得了风寒,急火攻心了。” “我打他了”钱若水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双拳。 “酒后失仪难免的。”管易迈步下了擂台,“侧妃还是快些上路了。” 钱若水不敢再留,飞奔至简飒的储物室,只对他说了一句:“走吧。” “为何要走”简飒好不容易才进了军营,怎么甘心就此离开,“我的伤还没好。” 钱若水微蹙了眉,“你还想要你的命的话,现在就走,否则你的伤永远都好不了。” “他怎么敢杀我呢”简飒从袖中掏出圣旨,“我乃是奉皇命而来,彻查厉王洗劫各州粮仓一事,他若是杀我,就是杀人灭口,不打自认。” 钱若水见他终于亮出身份,对他存有的那一丝微弱希望也烟消云散,“既然如此,你不走,我走。” “你也不能走。”简飒换了一副面孔,收起他儒雅的笑意,眸中尽是狠绝,“至少不能走得这般落魄。” 钱若水不明白他的意思。 “本钦差怀疑厉王擅养战马,意图谋反。”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可我不爱你 钱若水还是对简飒不够了解,只能说幼年时落魄屈辱的生活,让他比普通人更渴望站在权力之巅。 杜恪辰是长在今上胸口上的一颗恶瘤,不得碰触,也无法全部除之,只能看着他流脓长疮,让自己痛不欲声。今上虽能号令天下,坐镇建康太极殿,可他却对这个弟弟束手无策。四十万的虎狼之师看似彪悍无敌,可今上却动都不能动,关键时刻只能依靠皇后的母家齐国公执掌兵权,刻意培植祁家的势力,然而外戚专权终非正途。今上要的是四十万镇西军能尽数收归他的麾下,为他所用,为大魏所用,方才立于大魏朝堂之上。 简飒身为今上近侍,自然知晓今上的这份无奈,他这次前来也是存了辅佐今上的心思,达成他积年宿愿,铲除杜恪辰,成全自己的权力之路。 然而,在这当中最大的变数就是钱若水。 依今上的意思,钱若水若是已然心系厉王,便尽快将她除去,嫁祸给杜恪辰,而不使钱忠英与厉王结盟,形成强强联手之势。但他几次试探,都没能探出她的口风,而她与杜恪辰之间似乎是剑拔弩张,可是没有任何瓜葛的人,又怎么到了如此境地。 反观杜恪辰,也没有对钱若水表现也应有的宠爱,似乎真的如他上疏的那般,因为她以下犯上,目无尊长,又有杀害裴氏侧妃的嫌疑,对她是弃如草芥,漠不关心。可是又如何解释,他提出要带走钱若水时,他喷薄而出的怒意。 那是男人对心爱之人才会有的占有欲,所以简飒推测,杜恪辰对钱若水是有情的。但是到了何等境地,能否付出一切,那便不得而知。 是以,他不能走,除了要查清陈米一案,更重要的是弄清杜恪辰与钱若水之间的关系。 杜恪辰转醒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见钱若水,“你们要是敢把她放走,就是跟老子过不去。” 褚传良和萧长信见他又发疯,懒得理他,两个人围着中军大帐升起的火盆喝酒,只有宋平身上还背着从不离身的弓箭,立在门边发呆。 “老子说话你们没听见啊” 宋平猛然回头,言简意赅,“都没走。” “姓简的也没走”杜恪辰掀被下地,“老子这就去杀了他。” 杜恪辰发起狂来没人能拦住他,也没人敢拦。他杀伐无数,未尝败绩,是大魏立朝一百多年来最为辉煌的领军之将,被誉为当世战神,乃是实至名归。他从十六岁执掌镇西军以来,独断专行惯了,军中无不听他的号令行事。可今日却被钱若水当众扫了颜面,若是换作旁人,他早就把那人打得满地打牙,可这个人是钱若水,就算他心中再烦闷,也只有默默忍下的份。他当初不是就看上她那份无人能及的清傲与嚣张,也愿意助长她的张扬,把她宠上天,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杜恪辰的女人。 可是她却为了一个简飒与他多次叫板,更不惜以命相护。这让杜恪辰难以忍受。不就是一个青梅竹马的小情郎,杜恪辰想弄死他简直易如反掌。然而,他却多了一层身份,钦差大臣,彻查西北,让他连动都动不得。从来没有受过窝囊气的杜恪辰,发着高烧的他,心中似有一团火,灼得他几欲爆发。 他用力踹开门,本就不牢固的门板立刻分崩离析。 简飒早已换了绯红的官袍,头顶乌纱,腰配银鱼,正襟危坐,“王爷来得正好,微臣正要去找王爷宣旨。” 杜恪辰没有看他,目光紧紧锁住鬓发高束的钱若水,她面无表情地垂眸,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他。 “厉王杜恪辰接旨。”简飒在简佳的搀扶下强撑着站了起来,手执镶金边的圣旨,可杜恪辰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份鄙夷不加掩饰地射向他,“殿下请跪下接旨。” 杜恪辰轻嗤,“就是今上站在本王面前,本王都不跪,更何况是跪一张纸。不就是一个钦差大臣,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你还不够资格” 简飒努力维持的威仪在杜恪辰的张狂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圣旨下,如圣驾亲临。” “他来了吗”杜恪辰直接扯下他那张圣旨,“想查本王,就凭你,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哦,对了,本王想起来了,跟你来的那些人,应该也是大理寺的官员吧,兴许还应该有御史台的。啧啧啧,真可惜,他们都沉醉了温柔乡中,想必不能来相帮你了。” 简飒稳住心神,“微臣奉旨办差,不敢有失。” 杜恪辰瞥了一眼他摇摇欲坠的身形,“怎么会没失,这腿都没快了,钦差大人还真是嘴硬。” 钱若水心道这人还真是霸悍嚣张无人能及,对着钦差都能毫不客气地回击,堵得简飒脸上青紫交杂。世家子受的都是传统礼法的教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哪曾见过杜恪辰这般毫无君臣之道之人,当真轻狂,也莫怪今上对他处处防范。 “王爷藐视君上,微臣是为钦差,有先斩后奏之权。” “那本王要问问钦差,你唆使本王的侧妃与你私奔,这也是皇上叫你干的” 简飒早有防备,“微臣还未表明身份之前,只是一位与侧妃关系甚密的故友,因不忍见侧妃受苦,才萌生了带她回京的打算。这是微臣一个人所为,与皇命无关。” “那好吧,既然如此,侧妃本王就带走了。”杜恪辰执起钱若水的手,钱若水躲了一下,被他咬牙瞪眼,霸道地把她的手握在掌中。 他的掌心温度高得烫手,钱若水吓了一跳,抬眸看着他两颊病态的红晕,心不自觉地就软下来,随他去握着。 “王爷,微臣前来查案,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杜恪辰前脚刚迈出去,又猛地收回来,生硬地回他:“你来查本王,还要本王配合你,你真给自己长脸。让你继续住在这,就因为你残了,行动不便,把你扔出去怕别人说本王欺负你这残废,别以为这样你就能查本王了。行啊,想查也可以,先把老子今年的军费和粮草都补足了,本王让你怎么查就怎么查” 简飒淡淡道:“这非微臣职责所在,恕不能相帮殿下。” “本王管你什么职责守家卫土是本王和镇西军的职责,可是连粮草都不给,将士们没反那是本王军威赫赫。不要以为你们这些文臣在背后搞什么制衡之术,就能让本王俯首称臣。”杜恪辰愤然离去,摆明了不合作就不是不合作,就算简飒你有天大的胆子敢查镇西军的粮册、银册、兵册,可他也要能拿得到才行。 这些东西杜恪辰也能给他,横竖陈米都还在粮仓堆着,活生生的证据。可他就是不配合,就是不乐意让简飒在军营行钦差之责。 “你不该那么待他。”钱若水甩了他的手,站在风雪中,鼻尖冻得微红。 “心疼了”杜恪辰复又去牵她的手,“都冻成这样还跟我犟,他不心疼,我心疼。不就是让你去养养马,平日里你不也挺乐意往马厩跑,在京城不也置了庄子养马,怎么到了我这就这不乐意那不乐意的。我让你去避避风头,是为了保护你。太妃和王妃恨不得置你于死地,若是我偏帮于你,不知道什么阴损的手段都会使出来,裴语馨和楚瑜已经死了,你就不能消停一点。” 钱若水怒了,“你既已知是太妃和王妃,却不治她们的罪,却拿我当了替罪的羔羊。还说什么保护我,这分明就是保护她们。一个是生你养你的母妃,一个是在逆境中陪你煎熬的王妃,而我不过就是一个身份不明,目的难辩的侧妃。为了瞒下你母妃和王妃的罪行,你杀了叶迁,你知道吗你养了他十三年,就算养条狗都有感情,可以却杀了他你让我如何信你” “你以前不这样的。”杜恪辰努努嘴,不悦地皱起鼻子,神情黯然,“那个姓简的一出现,你就变了。跟我闹也就算了,你还要跟老子比武,我是打不过你,可我现在是病人,你好歹迁就迁就我,就不要惹我生气了。” 钱若水抽不回手,由着他握着,渐渐也暖了起来,周遭的风雪拂面而过,却感觉不到寒冷,“你已经答应过我,让我离开王府,离开凉州,要说话算话。” 杜恪辰该解释的也解释了,软话也说了,可得到的仍是她的非走不可。他的心已凉透,可还是紧抓着她的手,为她拂去发间斑驳的飘雪。 “我是爱你的,佛儿。你不是另一个裴语馨,我也不会让你成为下一个她,我们说过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你忘了吗”杜恪辰将她拉入怀中,将身上的大氅紧紧地将她裹住,“我最近冷落你了,你生气是应该的,你要打要骂也都骂过打过了,你还要本王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呢” 情话永远动听,可她发现自己却不知该如何他的情深至此。 “可我不爱你,我只是来给你当侧妃的,圣旨上并没有说我一定要爱你。”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只想遇一人白首 天色渐沉,乌云压在天边,滚滚翻涌。 她的僵硬和冷漠,宛如划耳而过的寒风,心不断地下坠。 他固执地把她拥回中军大帐,把王赞和庞统都赶了出去,用力把门关上,“本王病了,今日要早睡,谁找我也不见。” 王赞和庞统面面相觑,前者默默走开,后者不要命地喊了一嗓子:“主帅,您不吃饭呀” 得到的回应是硬物撞击门板,随之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王赞回身朝他耸了耸肩,一如既往地冷漠离去,庞统摇摇头,决定去找管易好好地说说,主帅这乱扔东西的毛病要改改。 钱若水叹气,“我去找军医,你不能再胡闹。” 杜恪辰像个孩子般负气道:“你不是说不爱我吗干嘛这么关心我。” “我只是觉得你该吃药了。”钱若水横了他一眼,“吃了药就会好好睡一觉。” “门锁了,谁也进不来了。”杜恪辰耍赖,转手把门钥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盆里,“哎呀,怎么办” 好不容易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是在她没有喝醉的情况下,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她走。 钱若水褪了外袍,坐到他的书案前,拿了册书翻了起来,“我留下了,如王爷所愿。你想我走的时候,我就得卷铺盖走人,你想留我的时候,我就要悉听尊便,不得有违。王爷您是这的唯一主宰,我打得过你,却挡不住镇西军的千军万马。” 她心中烦乱,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她此时的心情。简飒就在一墙之隔的屋子里,她不能让他知道杜恪辰对她的用心,可她又不能告诉杜恪辰,她不希望让简飒知道。简飒只是一个钦差,就算他是皇上的人,看到厉王宠爱侧妃又能如何她该如何解释她的担忧,她该如何表达她不想伤害他的顾忌,她又该如何对他说出她到凉州的真正目的。 她有太多不能言说的无奈,她能对管易坦诚,却不敢向杜恪辰坦白,看看叶迁的下场。十三年的朝夕相处,最后也不过就是手起刀落的悲惨下场。而她又岂能以区区数月的感情,妄图与十三年养育之恩相抗衡。她不敢心存侥幸,一个人爱有多深恨就会有多重,叶迁就是一个鲜血淋淋的例子。她怕,她真的怕,不是怕不能善终,而是害怕看到他的失望,甚至是痛苦的绝望。她明白那种被人背叛的煎熬与挣扎,如同剜心刺骨,痛不欲声。她宁愿就到这里,她走也好留也罢,都维持在王爷与侧妃之间平淡却又互不牵扯的状态。 “你又气我了,我头疼。”关起门了,杜恪辰那些霸悍嚣张统统都消失不见,百炼钢化为了绕指柔。 钱若水无奈放下书卷,指着榻的方向,“去躺着。” 杜恪辰得寸进尺,“你陪我。” 钱若水堆起笑,指起一墙相隔的方向,“隔墙有耳。” 杜恪辰回身望去,先是茫然,继而脸色阴了下来,“本王又不是偷人,还怕被人听了去吗” “你不怕,我怕。”她说,“我与他自幼相识” 杜恪辰勃然大怒,“你有很多的自幼相识,夏辞西是一个,霍青遥又是一个,现下又来了一个,还有吗你对他们都比对本王好,本王真羡慕他们,能自幼与你相识。” “我听说王爷也有一个青梅竹马,你还为她放弃了江山。” 杜恪辰泄了气,“我错了还不行吗” “王爷,要不你放我回牧场吧,我在那养一辈子马,哪也不去行吗”钱若水是认真的。 杜恪辰痛快地答应了,“好啊,你在那给我生一堆孩子,跟着你放牧,你说好吗” 夜已黑透,屋内点了微弱的光,否则钱若水一定会忍住夺眶的眼泪,她把脸转向阴影处,默默抬袖拭去泪水,“王爷又胡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杜恪辰拥着她上了榻,“本王困了,累了。” 他还发着烧,体温烫得灼人,钱若水不敢再逆,任由他紧紧地圈在怀里,静听他渐沉的心跳声,每一下都敲入她的心坎。 过了良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却突然开口,声音很低,低哑深沉,“我不管你到凉州有什么目的,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就会护着你。还记得当日我答应捧你为宠妃的时候,是为了什么吗” 他没有等她回答,自己说了下去:“是因为我们想引出今上把你赐给我的目的。可那时我没有爱上你,无睱顾及你的生命。现下却不同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放任你处于危险之中而置之不理,加以利用。让你离开王府,是为了让今上看到,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无须在你身上妄图得到些什么。但我迟早会把你接回来的,我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我发了疯地想你。去了牧场,你总是和霍二掌柜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不打紧,你安安静静睡觉便是了,可你还打人。你都不知道,你喝醉的时候打人比清醒的时候更狠,全都打在胸口上,我很怀疑你是装醉,好让把我痛打一顿。后来你的侍婢们说,你总是这样,所以你喝多的时候没人愿意靠近你,这也是钱府的姨娘对你发怵的原因之一。” “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到凉州来,可你既然来了,我也爱上你了,你就可以完全依赖我,不管你现在心里的人是谁,我可以等,等你想让我住进去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那个简飒不是什么好人,能为那人所用的,心思都极重。你率直坦然的性子,不要和他多接触,明日我就送你出营,你想去哪都好,只要不离开凉州,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我都答应你。” 杜恪辰的吻落在她的发间,“就算简飒知道你对我的重要告诉了那人,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如果你是怕这个而疏远我,大可不必,我护不了镇西军,护不了自己,我还护不住一个你。” “我知道你心细如尘,聪慧懂事,可有时候无须那么顾全大局。你想护的钱家,我也会一并帮你护下,我不会让今上动他们的。你放心,你的爹爹我也会敬重如父,前尘过往,孰是孰非,已经没有追究的必要。过去是我太执拗,不愿面对自己的失败,才把会责任系于钱大人的身上,让他平白替我受了这么些年的委屈。” “别再气我了,我气量小,哪天被你气死了,你就该守活寡了。” 好不容易积蓄满眶的泪水,顿时全都咽了回去,钱若水掐了他一把,“我才不守活寡呢,我会改嫁的。” “我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巴不得我死,你好摆脱我。可是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活得比你更久,不会让你有改嫁的机会。” 岁月静好,所求不过一人而已。然而,也是人间至奢侈的事情。能遇到是缘,而能一世白头却是需要苦心经营。于杜恪辰而言,他的未来充满荆棘,未曾奢望过会遇到这样的人,让他恢复斗志,重燃信心。他蛰伏了五年,没了争胜之心,只想遇一人白首,今生再无奢求。这个人如今他遇到了,却发现想要简单的生活太难。那些掩盖多年的龌龊,也该拿出来晒一晒。 简飒表明身份的隔日,便召集了在凉州的同僚。可他在军营,其他人却不得而入,被晾在军营外面,几乎被风雪覆盖,成了雪人。 可即便这样,仍没有人敢放他们进来。 简飒去找管易,管易说他已不问镇西军的军务,已然决定护送裴语馨的灵柩回京安葬,再也不管世事纷扰。颇有几分看破红尘的意味。他只能去找杜恪辰商量,可杜恪辰以年节为由,拒绝见他。 他又去寻钱若水,被告知霍青遥接她回去过上元节,此时并不在营中。 最后,他只能以钦差之名,要求查看镇西军的粮仓,得到的答复却是此时正值年节休沐,朝堂都不开,他一个钦差连祖宗规矩都不顾了,敢在今上开朝前复工。他只能悻悻而归,当晚却没有得到饭食。简佳去伙房要求给他们饭食,伙夫以没有定例为由拒绝放饭。 简飒处处受制,却仍是斗志昂扬。杜恪辰越是不肯让他查,他越是有理由相信此中必有猫腻。就算杜恪辰是清白的,无辜的,他也能给他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让今上得以铲除他,高枕无忧。这不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管易目睹他在营中处处碰壁的一日,特地拿了饭食去慰问他。 “简大人真是受委屈了,这是军营,王爷就是这里的统帅,没有他的命令,你在这里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尤其是,你还是钱侧妃的青梅竹马,就更加地举步维艰了。对了,你与钱侧妃相识多年,应该认识夏辞西吧” 简飒眸光微闪,“你也认识夏辞西” “夏辞西也是钱侧妃的故交,在她到凉州之初,他也曾到过几次,还帮了镇西军颇多。” “那你可知道这位夏公子与佛儿钱侧妃的关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王爷惧内 凉州的上元节没有京城热闹繁盛,却有着别样的异域风情。在关内过冬的胡商早早地抢了摊位,富有西域风情的饰品应有尽有,更不乏美酒佳肴,还有招揽顾客的波斯舞娘,杨柳细腰在寒风中灵活而妖娆地舞动,白皙动人,就算是女子也会多看几眼。几个杂耍班子分布在街面各处,吐火戏狮,倒立走索,耍酒坛子等表演热闹纷坛,站在春风阁的二楼往下看去,可将整个街面尽收眼底。 钱若水不禁感慨,“这处店铺可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夏辞西还没有离开凉州,此处正悠闲地倚在窗边喝着小酒,惬意自在。他望着街面的表情波澜不惊,仿佛不过是一处再平常不过的房产,“回头我让阿杜把房产转给你。” “我要这做什么我嫁妆里的庄子和铺子也不少,这辈子够我吃喝挥霍,你就自己留着早点成家,也好子承父业。”钱若水瞥见霍青遥在他身后痴痴地望着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痴缠仿若十五的月亮,月华无双。 夏辞西饮尽杯中酒,语气嘲讽,“好一个子承父业,让他变成跟我一样的人吗一生孤苦,不得安寝。如我这般机关算尽之人,想必死了之后必要下那十八层地狱,受尽万劫不复之苦,不得轮回。” 霍青遥默默垂了头,将他饮尽的酒壶拿下,重又温了一壶放上去,一言不发。 “又说丧气话”钱若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与他轻碰,“你就算不娶,那几个长老也不会放过你的,他们这一生就是为了你而活着的,自然要让人留下子嗣。” “你当我是公猪配种啊” “我听说你当初就是这么被配下来的,你如今已是二十有三,长老们应该已经物色好人选,只等着往你榻上一送。”钱若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太丧气,自己找一个喜欢的人,也好过被长老们强行配种,起码是自己喜欢的,看着也满心欢喜。” 夏辞西一脸苦楚,若不是收到霍青遥要和管易成亲的消息,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回凉州,可见到霍青遥的时候,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也就是你让我尽快离开凉州,我不想离开的原因。”夏辞西侧了侧身,看到霍青遥乖巧地坐着,连酒都不碰的样子,委实是娇俏动人,那白嫩透亮的肌肤似乎都掐出水来,心下微动,艰涩地移开双目,“且让我再待几日,洛阳庄子里已有了多名女子,我看着眼花缭乱的,就跑了出来。” “那你有心仪的对象没”钱若水看了看霍青遥,“我已经嫁人了,遥遥也要成亲了,就剩你孤家寡人,也该早做打算。” “遥遥要成亲我可没同意,那个姓管的凭什么娶她啊”夏辞西掷了酒杯,转身背对着满天星辰,“遥遥,你自己说,你真的要成亲吗” 霍青遥摇头,“这是大当家的命令,遥遥就算不愿意也是要成亲的。” “你们都闭嘴”钱若水大声一喝,“这亲不许成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无须再拉上遥遥。我也是夏家的一份子,我理应为夏家的冤案尽一份力,且厉王如今对我有情,正是怂恿他西出的最佳时机。他日若是一朝功成,夏家的沉冤得雪,后世子孙也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再为此而隐姓埋名。” 夏辞西淡淡道:“成亲一事,我赞同佛儿的看法,你若是嫁了管易,这春风阁岂不是成了陪嫁,我可不想因此分薄了夏家的产业,平白便宜了那个姓管的。至于佛儿的处境,不如杀了简飒,引发今上和厉王之间的矛盾,逼厉王西出。” “谈何容易,我至今仍不明白,厉王当年为何甘愿远走西北,也不夺位。而为何朝臣为一直都认为,甚至包括我爹爹,他们说过厉王才是正统,而今上是谋朝篡位。这些年来,今上一直都在打压厉王,似乎是在害怕什么。而他让我到凉州来,却只有迷惑厉王,绝口不提最终的目的。这委实让人费解。” “我倒是听过一个传闻,说厉王给了今上十年的期限,若是他治理不好大魏,他就会拿回属于他的皇权。而五年过去了,今上毫无建树,所以他开始怕了。” 钱若水沉默了半晌,也想不出厉王给今上十年期限的原因,“你对简飒怎么看” “他”夏辞西冷笑,“他其实跟我一样,目的很明确,要的就是权势地位而已,简氏是开国功臣,三朝五任执宰都出自简家,而后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他父亲独撑家业,后来也被旁支夺了去。他年少成名,被誉为大魏三百年横空出世的天纵奇才,可惜他追逐名利,出卖自己。其实我和他很像不是吗为了目的不折手段,也是出于无奈而已。他是今上的人,再明显不过了。但他也是可以被拉拢利用的,他要的是权力,谁能给他权力,就会为谁效力。” 钱若水对此颇为扼腕,“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明朗的少年,会趴在墙头扰我安眠,陪我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终日游荡。” “说到游荡,我还有一份礼物要给你。”夏辞西不太愿意提及简飒,总会看到和他相似的一面,都是一样的龌龊,见不得光。所以,他一向不太愿意让钱若水知道太多夏家的过往,也不想让她参与其中,他宁愿她仍是京城建康清傲不可一世的少女,策马扬鞭,横冲直撞。 “礼物还有礼物收啊”钱若水满心期待。 夏辞西前面引路出了春风阁,绕行至屋后的空地,“还记得你我初见时,你偷走的那辆马车吗” 钱若水惊叹一声,两眼发光,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赫然出现在面前,暗哑的黑楠木经过岁月的洗练散发出圆润低调的色泽,两侧窗棂的雕饰张牙舞爪,那是专属于夏家的图腾标志,她曾问过夏辞西那上面刻的是什么,夏辞西只说是上古神兽。当初吸引她的,是四角缀满的银铃和铁马,微风拂过时,发出的声响不会过于尖锐,而是有一种号角争鸣的沧桑之感。 当然,她偷走这辆车的另一个原因是,这车比谁家的都大。后来她才知道,因为夏辞西常年在外奔波的关系,他总会在马车上歇息,而他又身高体长,这车也是照着他的身量做的。 钱若水走过去,爱不释手地抚过黑楠木上的油光,“这是送我的” “喜欢吗” 钱若水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狂点头说:“喜欢,我早就想要了。要不是那时娘罚我,你这车怎么可能出京城。” “小霸王”夏辞西对这个表妹是宠溺至极,恨不得把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都送到她面前,“我还给你带了今年时兴的缎子和洛阳、京城流行的首饰,遥遥也有。你们在这偏僻的西北,一天到晚都灰头土脸的,真是给小爷我丢人。” 夏辞西俨然是一副贵公子的装扮,身上总是穿着最兴时的料子,打扮也是不落人后。 钱若水根本就不关于料子和首饰,她已被贬为侍婢,这些昂贵的料子与她的品级不符,就算她用上了,难免会让人诟病,落得个不遵礼法的罪名。 她更喜欢的马车,当即跳上车,招呼着霍青遥和夏辞西,“快,我们出去溜一圈。” 钱若水的驾车方式与旁人不同。一般的马车夫是循规蹈矩地坐在车头,挥鞭叱马,催动马车。可她却是站着赶车,幼时还好,身量不高,与普通人坐着无异。渐渐大了,那缰绳还得重新做成她合适的尺寸,才能方便她挥斥方遒。 马是精选的骏马,可日行千里,脚程极快。在钱若水的马鞭催动下,直奔灯火璀璨的人群。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那爽烈的速度叫她直呼过瘾。 “慢点,外面都是人。”霍青遥紧张地抓着车窗,生怕她把人给撞了。 夏辞西却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无妨,她有分寸的,再快点。” “驾驾”钱若水银铃般的笑声与四周的铁马铃铛相映成趣,引得路上回眸观望,被她脸上灿烂的笑意所传染,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都在猜测是谁家顽劣的女子,如此恣意张扬,美好张扬。 今夜是上元佳节,凉州的治安委托给了镇西军,褚传良一早就带了两营的将士在凉州城最繁华的街面巡查,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望,却是他家主帅的侧妃钱若水。那彪悍的驾车姿势,就是他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侧妃快停下。”褚传良挥手示意她停下来。 钱若水朝他挥挥手,“褚帅要不要一起兜风啊” 褚传良不敢拦她,怕把她吓住了,上了马要追,抬头看到杜恪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路边,望着钱若水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马车哪来的” 褚传良苦了脸,“末将不知。” “去追,把她给本王追回来。”杜恪辰跃跃欲试,“罢了,本王自己去追。” 褚传良求之不得,松了一口气下了马,和他的副将说:“这王爷就是普通人家惧内的典范。” 副将只当没听到,眼观鼻鼻观心,指着杜恪辰的身后问他:“王爷今日带的侍卫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褚传良闻言一惊,朝远处望去,那身影不是王赞也不像庞统,他方才分明只看到杜恪辰一个而已。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被隐瞒的遗诏 褚传良上马追了过去,可杜恪辰和钱若水的马都是千里良驹,脚程极快,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连同紧跟杜恪辰的那个人也随着他们一路疾驰而去。 他暗叫一声不好,准备抄近道拦截钱若水,远离嘈杂的闹市,周遭漆黑一片,听觉也变得敏锐起来,他听到马蹄声声就在不远处。 他又拐了一道急弯,原以为可以赶在钱若水前面,却发现在长街深巷的尽头一人一马隐于夜幕之后,那人骑在马上,手执弓箭,正对准钱若水的马车驶过来的方向。 “小心。”褚传良大声疾呼。 钱若水抬眸一望,用力拉住缰绳勒住马,可她的臂力不够,不足以拉住正处于狂奔状态的快马,马惯性地往前奔去。 就在这里,紧跟着杜恪辰的那人看到褚传良的突然出现,调转马头迅速地离开,褚传良不敢妄动,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杜恪辰也发现了不对,快马加鞭赶到了钱若水的身前,飞身跃上正于颠簸状态的马车上,将她护在怀中,背朝着黑暗的深巷尽头。 褚传良大惊失色,“王爷。” 夏辞西这才从马车探出头来,在看清眼前的形势后,果断地抱住霍青遥,将她压在身下,不再去管外面发生的一切。 然而,那只在阴暗中瞄准的箭并没有发出。 那个人消失了,就跟他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马儿喷着鼻息,发出尖锐的嘶鸣,划破夜的寂静,夜风拂面,裹挟着突降的雪花,刮得人皮肉生疼,如同被利刃划过。 杜恪辰抱着她跃下马车,双手在她身上快速地移动检查,紧张地问:“有没有伤到哪” 钱若水侧着脑袋,看着他满是汗水的额头,鼻尖发酸,低声回道:“我没事,没伤着。” “真的没事”杜恪辰不信,又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你看,真的没事。” 杜恪辰把褚传良叫到近前,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褚传良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眼下杜恪辰和钱若水都安然无恙,他提到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归位,“末将方才看到有人跟着王爷和侧妃一路过去了,不敢怠慢便跟上来看看。可是你们太快,末将的马脚程慢跟不上,我便抄了近道。没想到,让我看到有埋伏,便出声示警。之后,跟着的那人跑了,埋伏的人也不见了。” “看到是什么人了吗” 褚传良摇头:“天太暗,看不清楚。” 杜恪辰把钱若水揽在身侧,再一次确认她安然无恙,“这马车哪来的” “我送佛儿的。”夏辞西一个人钻出马车,“这是她小时候爱玩的东西,我这趟回洛阳给她带出来。” “你小时候爱玩这个”杜恪辰怔怔地看着她,试图在她脸上找到熟悉的证据,可时日太久,他已然忘了那惊鸿一瞥的身影。她那时太小,他只能大略记得那个小小姑娘也是站在马车上,那份飞扬的神采似乎与钱若水有几分神似。 “她呀,就喜欢驾着马车满京城跑。她年纪太小,连马都不让她碰,她便自己偷了我的马车横冲直撞。那时我还在车上睡觉,被她吓得魂飞魄散。”夏辞西提起儿时的事情,眼角止不住的笑意倾泻而出,“从那之后,这辆马车便被束之高阁。我答应过,等她及笄之时当礼物送她,可一直四处奔波,错过了她的笄礼。” “哦,还有这种事情啊”杜恪辰的笑意渐浓,眸光似水,包围着钱若水,“你常常干这种事情吗有没有撞到什么人之类的” 钱若水窘得垂了眸子,老实地回答:“有啊,就偷这车的时候,撞了一个小乞丐,我想给他银子,可是我那时身上没有银子,就给了他一块玉佩。” “你还好意思说呢,那玉佩值多少钱你知道吗”提起这事夏辞西就生气,“可说也奇怪,那个乞丐竟然没有拿着玉佩去换钱。这些年来,我多方查访,都没有当铺收过那玉佩,也真是奇怪了。” 杜恪辰压抑心中狂喜,自然地执起她的手,“这车太引人注目了,一不小心就被贼人盯上,以后若没人驾车,你切不可单独出行。” 钱若水哭丧了脸,“我才不要让别人驾车呢,那这车的意义何在” “不许跟我犟,以后我给你驾车。” “能换吗我驾车你坐,行吗”钱若水噘了嘴,满心期待地望着他。 他忍俊不禁,轻点她的鼻尖,柔声答应:“好,都依你。” 褚传良虚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决定明日与凉州刺史商议全城清剿来历不明之人,确保凉州城的治安稳定,不能再出现此类事情。 杜恪辰把马鞭扔给夏辞西,“你驾车回去,我带佛儿逛逛凉州城。” 夏辞西也不跟他多话,上车便走,褚传良也不敢多留,麻溜地离开杜恪辰的视线范围,以免回营被军法从事,原因是擅离岗位。 杜恪辰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钱若水,笑容难以控制地加大,原来凌厉深邃的脸部线条,因为过大的脸部动作而把平日看不太清楚的褶子都撑开了,一条褶子都夹死一只蚊子。 “有什么事那么高兴”钱若水不解,从方才一直看他在那傻笑。 杜恪辰敛了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还在,真好。” “你什么意思啊巴不得我出意外,你就能再娶侧妃、庶妃、侍妾了” “哪有,我都惊出一身的汗了,你以为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凉州的治安不比京城,你钱大小姐在京城溜达,谁都认识你,哪敢对你下手。可这里就不同了,胡汉杂居,商户往来频繁,有很多的生面孔,容易让盗贼混进城,尤其是关外的盗贼,心狠手辣。” “我的身手也不差的,这点你应该是领教过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还好意思说,刚才要是我不出现,那只箭说不定就射向你的心脏了。就算你能侥幸躲过,你敢保证没有别的埋伏了,还有那个逃走的跟踪者,形成前后夹击,你就算是绝世高手,也要费一番功夫。”杜恪辰可不敢再冒险,“也不是不让你玩,就是需要在我的陪同下。” 钱若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感觉这好像是在说“请小朋友在家长的陪同下”,但那种被呵护被保护的感觉,她还是十分受用的。 “我至今还不知道你和夏辞西的关系,他对你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杜恪辰这是**裸地嫉妒,夏辞西每一回出现都会送给钱若水许多好玩的、好喝的、好吃的,就像第一回的出现,带着她逛遍凉州城,差点就把整个城搬回王府了。他走后,每个月酒肆都会按时送葡萄果酒上门,说是他走之后预订好的,俨然要把钱若水养成一只酒鬼。 “我们是故交了,就因为我偷了他的马车,不打不相识,从此结成了莫逆,以兄妹相称。”现下还不是告诉他的时候,这对夏辞西和她而言都太危险了,母亲临终前千叮万嘱,切不可让外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从而让夏辞西有了弱点。而她也不想过早地告诉杜恪辰,因为牵扯太多,她不可能只说他们是表兄妹,势必要聊到夏家,聊到夏家的渊源。 “原来是这样。”杜恪辰不接受这样的解释,但夏辞西对她的宠溺很单纯,就是哄她开心而已,他们之间更像是兄妹,他也就不再追问。 钱若水慢慢地走着,街面上没有人,他们从黑暗走向灯光通明处,热闹与喧嚣也随之而至。西北花灯没有京城的富丽堂皇,只有零星的几盏挂在门檐下,看起来像是用了许多年不曾更换过,款式也不是京城时下的。可百姓们却乐在其中,驻足围观,评头论足。 “你离开京城五年了,有没有想过要回去”钱若水艰涩地开口,试探道:“你生于皇城,长于皇城,那里有你熟悉的一切。当初为何要走我听说,你答应给今上十年的时间,也就是说这十年是你借与他的,你凭什么把皇位借他,是不是说他这个天下坐得名不正言不顺” 杜恪辰脸色陡然一沉,“谁让你问的简飒吗” “不,不是”钱若水没想到他的反映会如此的激烈,连握住她的手都倏地收紧。 “他还是不死心,一次次地派人来,不就是想要父皇的遗诏吗他不敢杀我,因为他怕我死后,有人把遗诏拿出来,宣告他的罪行。”杜恪辰也不怕对她明说,“这十年,是我借给他的,若不是因为” 他堪堪闭了嘴,脸上重又堆起笑意,“不说这些了,反正我在凉州还不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他的皇位还是稳当的。走吧,我给你买彩画儿。” “因为什么”钱若水站在原地,怎么拉都不走,“因为那个和我长相相似的女子吗” “你们长得并不相似”杜恪辰脱口而出,却发现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却什么也瞒不住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原地不动,行人如织,从她身边经过,她都视而不见。在她的目光尽头,只有那浸透沙场征伐之气的男子,看着他的时候,仿佛能看到战旗猎猎,万马奔腾,战场的狼烟未曾止歇,而他似有一腔抱负无处施展,只能蛰伏于西北苦寒之地,如同被折断双翅的雄鹰。 是谁,能让他如此委屈自己,放弃他曾有过的理想和信念,甘心受制于人,位于人下。是谁,能让他敛了一身凛然肃杀,埋没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才。 他那么骄傲不羁,霸悍洒脱,本该以睥睨之姿受万人景仰,却只能远离大魏的政治中心,为了四十万镇西军的生计而辛苦奔忙。 “这个人是谁”钱若水还是问了,她很想知道能让他放弃江山之人究竟是谁。他对她的用情之深,竟可以将江山拱手相让。也莫怪今上对她信心满满,认为她必然能让杜恪辰爱上她。 “她她”杜恪辰舔了舔唇,“她死了” “她死了”钱若水不信,“她死了还要遵守承认做什么” “死者为大。” “她怎么死的” 杜恪辰深吸一口气,“你想挖坟还是鞭尸,告诉我,我帮你去做。” 钱若水后退半步,“骗子” “本王不会骗你,她真的死了。正因为她死了,我才要谨守十年之约。” “我刚到王府时,所有人都对我心生忌惮,我还以为自己长得国色天香,惊为天人,不曾想却是因为我和一个死人长得很像。也莫怪你会对我上心,竟是借了死人之福。”钱若水心乱如麻,一口一个死人,却不足以发泄她心中的怒火,“我该谢谢老天爷,给了我一张相似的脸,才有机会得到厉王殿下的垂怜,否则我就和府中的女子一样,被冷落,被遗忘,被伤害。” “其实你们并不像” “原来你比较”钱若水冷笑,“这就是移情作用吗我们还有哪些地方是相似的” 杜恪辰被逼得透不过气来,索性强行把她抱上马,奋力一夹马肚,在人群中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了春风阁前,他抱着她下马,“我很清楚,我现下爱的人是你。” 不,应该说,从被她的马车撞上的那一刻,他喜欢的一直都是清傲不可一世的女子,从来不曾变过。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所谓的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怎样的一种失而复得。 “你为她放弃了江山,我无话可说。如果我要这大魏河山,你会为我取来吗”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般不讲道理,非要分出高下,以此证明自己在他的心中无可取代。 “我”杜恪辰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江山岂是儿戏,让他破誓西出,他并没有万全的准备。 “不肯”钱若水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看吧,孰轻孰重,立见分晓。” “家国天下,岂是我说取便取的。” “可是说放的时候,你带着四十万的镇西军就离了京。”钱若水趁他晃神,抽身进了春风阁,“我信不了你,也不敢信你,你所有的信誓旦旦都敌不过对一个死人的承诺。杜恪辰,你太让我失望了。” 杜恪辰没有追进去,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刁钻的质问。 不就是一个大魏江山,她想要他给她便是,于他而言,只要他想,没有夺不下的江山。大魏数十年的征战已致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这十年之约不仅是他对雨燕儿的承诺,也是为了休养生息,让百姓不再饱受战乱之苦。他以为今上会是守成之君,开创盛世,使百姓安居乐业。 而他一生杀孽,恐难得长治久安,终究也不过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二楼是暗着的,夏辞西和霍青遥还没有回来,钱若水在台阶前坐了下来,对着店堂后面的小天井独自发呆。乌云蔽月,飘雪纷飞,已不见十五月圆。 她轻声叹了叹气,听到同样的叹息声在她头上响起,她下意识地抬头,便看到管易坐在高处的台阶,却是望向了街面的方向。 “怎么你也出来了”钱若水问,“遥遥不在。” “我看到了。”管易表情僵硬,看来已经等了许久,“我想带她回京,你意下如何” “我不同意。”既然已经坦白了身份,也没有必要再赔上一个霍青遥,“她心里有人。” “为何让她来招惹我” 钱若水只能说:“我很抱歉,因为先生曾经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我不得不防。” “如今呢”管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不觉得我们是一路人。” “我们都是为了王爷好,这就够了。未来是不是一路的,另当别论。”钱若水不认为会有永远的盟友,因为背叛无处不在,“但遥遥不能给你。” 管易抱着一丝希望,“倘若我说,有了遥遥,我们之间的联盟会更加的紧密,你愿意把她给我吗” 霍青遥在小天井种了许多花草,摆了十来个花盆,可西北苦寒,一株株只冒了个芽便被大雪盖了一层又一层,难见天日。她说她独爱牡丹的美,可只有洛阳的牡丹才能称得上国色天香。她对于洛阳的执着,就像裴语馨之于京城,都因为一个人而念念不忘。 “你问的人是我,我的答案是不愿意。但这要看遥遥的意思。”钱若水还是给霍青遥留了一条后路,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满。霍青遥的事情,理当由她自己决定,而她只能表明她的立场,“我不会因为利益的冲突而出卖遥遥,虽然让她接近你非我所愿,也是迫于无奈。但主动权在她身上,她的未来也由她自己主宰。” “那个人是夏辞西吗”管易突然问。 钱若水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春风阁的后台老板是你,可我查过这里的大掌柜是夏家的人,虽然他并不经常露面,大部分时间都是遥遥独当一面,但真正的决策人还是夏家。而你们三人前后来到凉州,看似毫无关联,却又密不可分。还记得申大夫吗”管易说:“他也是夏家的人,在凉州十年之久,开设药铺,你找到他可以说是偶尔,但却是必然的。而他与遥遥也常有往来。” “你对遥遥很上心。” 管易压低声音,隐约中带着一股微怒的情绪,“我若是不上心,怎么答应娶她五年来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除了王府就是军营,我从未想过会娶馨儿以外的女子为妻。可是我却答应了她,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意外。” “我以为那只是权宜之计。” “我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当筹码。”这可以说是他的底线,也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坚守。每个人都有不会放弃的执着,是他自己留的后路。而他也不例外。从他进宫伴读的那一日起,他的一生就注定与权势争利分不开,他所能坚守的只有他残忍龌龊背后那最后的一点纯粹。 管易会动心,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那只能看遥遥了。” 管易撩袍起身,“我去外面碰碰运气。” 他一袭白衣,仙风道骨,施施然踱出去时,步履却缓而沉,削瘦的肩膀似压了千斤重担,每一步都耗费心力。世家子在外人看来荣耀万丈,可个中的苦楚,只有身在其中,才能完全体会。他的一生,都只能是杜恪辰的影子,与他共生共荣。 夜深,霍青遥才回来,见她枯坐在阶前,手已经冰冷,连忙催促她进屋,换了手炉给她。 “管先生来过。”钱若水说。 霍青遥解披风的手顿了一下,“我陪大当家巡铺去了。” “你就不怕让他知道,兄长与你的关系吗” “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点破罢了。” “他要回京城了,你呢” “大当家在哪,我就在哪。” 简飒在军营处处掣肘,他行动不便,同行的朝臣又进不了,他继续留在军营也是施展不开手脚。杜恪辰的雷霆手腕,上至十八营统帅,下至普通士卒,都对他口径一致,不会因为他的钦差身份而丝毫的畏惧。 大魏有大魏的法度,但在军中,唯军法是从,即便是今上来了,也要遵守军中的规矩,这是立朝以来的根本。 简飒就算再能言善辩,也无法撕开上下一心的坚固防线。 上元节的隔天,他便带着简佳,离开了凉州大营。 杜恪辰为了表示愧疚,还特地找了辆马车送他。说是送,其实就是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简飒也没推辞,他的腿还打着膏药,自己无法走出军营,更别说走回凉州城。 在镇西军的护送下,他来到了春风阁。一路跟着的王赞眸光微窒,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调转马头,回营禀报。 可他刚刚回身,却见杜恪辰地十丈之距的地方,远远地看着。 王赞止步,默默退了回去。 简飒在阶前故意往后望去,彼时天气正好,阳光灿烂,颇有几分春暖花开的绿意盎然。 钱若水打开门,吃了一惊,“他把你赶出来了” 简飒避而不答,“我想回京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厉王的未婚妻 钱若水把他让进去,在杜恪辰寒彻心骨的目光下关上门。 “抗旨吗”她问,“我是今上赐婚的厉王侧妃,无奉诏不得入京,你这是公然唆使我抗旨回京。” 简飒拐着简易的拐棍入座,把厉王上疏朝堂的折子递给她,“我奉旨查办的案子,是你设计毒杀侧妃裴氏,厉王虽把你逐出王府,但依大魏律法,杀人者偿命,又岂是逐你出府,贬你位份就能了事的。就算厉王能善了,汝南侯府又岂会善罢甘休。” 钱若水翻开那份奏章,字字触目,句句惊心。奏章可以伪造,笔迹可以造假,但末尾厉王的印信却明晃晃地刺入她的眸中,逼出她泪水。 自她初入府被刺杀后,杜恪辰的一应印鉴、兵符都由他自己收着,除非他自己用印,否则不会有人拿得到。就算有人有胆子闯进王府去抢,那也要过得了王赞和庞统那关。 据她所知,能过了庞统那关的人寥寥无几,更不用说王赞。王赞的身手她至今仍未见过,曾听叶迁说过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与他一明一暗形成杜恪辰最严密的保护圈。曾听闻初到凉州时,今上派了无数的高手前来刺杀于他,可无一人能近得了杜恪辰的身边十步之内,可见王赞的身手之高。 钱若水盖上奏折,递回给他,却道:“事实俱在,我就算身上长满了嘴,也无法说清裴氏为何会死在我面前,就算是有人承诺了自己的罪责,可她也死了,可谓是死无对证。厉王殿下上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裴氏是侧妃,就像你方才所言,若是没有交代,汝南王府一样不会善了。无论是查与不查,都堵不住悠悠众口。” “我知道厉王殿下对你甚是宠爱,可钱大人毕竟与他有旧怨难解。镇西军将士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虎狼之师,数万将士的惨死是他这一生光辉战绩上的耻辱。他又怎么会对你动情至斯,与镇西军的将士们反目,失去军心。你看看在军营之中,那些将士仍然以他马首是瞻,唯命是从,那些为你弃镇西军于不顾的传言,都是莫虚有之名。” 简飒才思敏捷,口才极佳,侃侃而谈间他已发现钱若水的平静下早已波涛汹涌,她的手在袖中轻颤,目光落在地上的某一点,略显呆滞状。他与她十载相伴,早就已经看透了她。每当她佯装淡定的时候,都是她对自己没有把握的时候。 “而在这个时候,因你成了厉王宠妃,军中有许多将士对此不满,有不少人因此失望而解甲归田,还有极大一部分的人要求调职。其中,原神武营统帅、文渊阁大学士蒋方之子蒋青彦回到了京城,任兵部侍郎,还有其他高阶武将也陆续以成家为由,在三省六部担任要职。这些人出身世家,有显赫门楣,且军功赫赫,轻而易举地拿到要职,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派系,在朝堂上分庭抗礼。” 简飒直击要害,“不得不承认,厉王这步棋走得真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愧是用兵的高手。而你无形当中,就成了促成镇西军旧部大规模重返京城的极佳借口。你以为厉王宠你上天,而实际上你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 钱若水确实不知道蒋青彦等人返京的事情,那些日子管易断了她和京城的联系,她没能第一时间收到父亲传递的消息,造成了一段时间的情报真空。 “计划一结束,你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不再需要借你之名行阴诡之事。”简飒停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裴氏的死其实早就注定了。你以为,她为何会被赐给厉王为侧妃,不就是因为她与管易的关系,今上派她来,为的就是离间他们的兄弟感情。没错,今上的行径是有些卑劣,但是哪个当权者的手上是绝对的干净,为了巩固政权,他必然要扼杀那些威胁他统治地位的人。厉王已然功高盖主,且又是今上亲弟,他虽远离京城,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却如同他从未离开。试问,你若是今上,你能忍受这份漠视和鄙夷吗” “这五年来,厉王与管易的关系牢不可破,只因他早就不爱裴氏了。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管氏的未来和他所能拥有的权势。裴氏的死正好可以让你死得名正言顺,既能给汝南侯府一个交代,又能让钱大人在朝中失了颜面,一举两行,何乐而不为” “你若说厉王没有野心,那是绝不可能的。想当年他是先帝最疼爱的幼子,少时虽不断闯祸,但他在军中历练,一生未尝败绩,如此铁骨铮铮之人,又岂能甘于人下,受尽委屈。在牧场你也看到了,虽是以你之名蓄养战马,可这些马是从何而来,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 “退一步讲,倘若这次的钦差不是我,而是换成别的人,在看到牧场那么多的战马时,他们会如此处置直指厉王的谋逆之嫌,削他的爵,革他的职你觉得可行吗四十万镇西军如虎似狼,谁敢动厉王分毫,立刻就能血溅五步之内。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有人替罪。这个人是谁呢,我不是你也明白。” 简飒把问题抛给钱若水,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说得太清楚就显得刻意了,况且钱若水也不是没有心眼的人,相反她心思缜密,有自己独到的主张,且有掌握大局的魄力。 “是我吗”钱若水的脸色渐渐泛白,“我已是待罪之身,被贬牧场,因不满厉王的处置,怀恨在心,又兼钱家与镇西军本就有旧怨,我趁牧场无人看管之际,蓄意栽赃厉王,以求脱身。我说的对吗” “这也只是猜测。”简飒没有正面回答她,“我眼下无凭无据,也只是一面之辞。你看我在军营多日,厉王什么都不让我查也不让我看。就单是洗劫粮仓一案,我就一筹莫展,更不用说调查你的案子。我听闻王府中还有王妃萧氏、三名侍妾,还有王爷的母妃柳太妃,因为裴氏被毒杀一案,王爷对太妃和王妃都很冷漠。” “王爷搬出了王府,这些日子以来都住在军营。”钱若水所能知道的也只有这些,府中的情况如何,她一无所知,这也是让她颇为费解之处。一如杜恪辰所言,她只是想让她出府,保护她,又何须让她顶如此重罪。在太妃、王妃还有她之间,她成了那个牺牲品,而萧云卿安然无恙。 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杜恪辰用爱将她重重罩住,一再言明是为了保护她,保护钱家。她信了,她真的信了,她相信如此重诺,并不会是谎言,想他横槊立马,纵横沙场,岂会是言而无信的小辈。然而,诚如简飒所言,当权者谁又能做到绝对的干净。信义二字,不过就是手腕罢了。 “王爷为何要搬出王府呢”简飒不解地摇头,“那是他的府邸,他却要搬出来,是为了方便太妃和王妃秘密行事,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也出来有些时日了,有没有想过回府去看看” “回去怎么回”钱若水看着他,“一个被逐出府的人,如何能回去” “这可能也是我多想,厉王的心里还是有你的,他会有更妥当的安排,只是我小人之心了。”简飒安抚道:“我只是见不得你受苦,见不得你受委屈,见不得你被利用受蒙蔽,始终都是我当日的犹豫,才会有你我的各奔东西。我一生追名逐利,唯恐辜负于你,可还是亲手把这件事做下了。于今,我唯有陪你共渡难关,如同幼时一样。我不回京,这案子也就没有定论。” 钱若水心中烦乱,对他的忏悔之辞仿若未闻,“我已决计在凉州终老,不会随你回京。” “好,你既要留着,我陪你便是。让我确认厉王是真心爱你的,我定当离去,决不再问。”简飒蹒跚站起,“我去找地方歇脚,等安顿好,我会让简佳通知你,我会一直等你,等你想离开的时候,就来找我,我带你离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子初,我无所谓厉王爱我与否,我只是他的侧妃,内宅众多女子中的一人罢了,谁还会奢望真正的爱与怜惜。”钱若水稳了稳心神,心中还是对简飒留了余地,“你是皇上的人,不会不知道我到此的目的吧” 简飒慌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到凉州还有目的是什么皇上要你做什么” “你不知道”钱若水不疑有他。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嫁到凉州吗钱府与镇西军已经是旧怨累累,为何还要你淌这趟混水呢难道说,因为你长得和皇后相似,就认为你能在厉王身边呆得更长久一点吗厉王看起来也不是长情的人,他又怎么还会对皇后念念不忘,这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简飒语无伦次起来,“怪不得我出行前,皇上对我说的话,叫我实在费解,我还当皇上是关心你呢,却不知” “等等,你方才说什么我与谁相似” 简飒怔了一下,“祁皇后曾是厉王的未婚妻,只是没有对外公开,是先帝和齐国公私下定的。” “齐国公的孙女” 钱若水大彻大悟。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无休无止的谎言 难得的艳阳天,光线铺在雪面上,反射出刺眼夺止的光芒,刺入眼中,只剩一种感觉,那就是疼痛。 谎言,全都是谎言,无休无止的谎言。 不是说钱若水对简飒深信不疑,而是杜恪辰无法让她真正的信任。她要的不过是最基本的坦诚,可他却宛如密不封风的墙,将他的过往滴水不漏地保护起来。 她不知道过去还有多少的谎言,她宁愿相信那些都是善意的。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总是以最大的善意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死而复生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经历,上天既然安排她的重生,自然有其用意所在。她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因为不知道何时都化为乌有。 能遇到杜恪辰,曾被认为是她的幸运。她何时有幸,能得到他的垂怜,珍之惜之,宠之爱之。而她也会尽她所能,帮他完成他毕生的心愿。 可他不该撒谎 齐国公祁雄的孙女,当朝的皇后,也无怪他会拱手让出到手的王位,也无怪他会自此离京永不回朝。 她终于明白,为何军中会有女子送他逐浪,除了齐国公的孙女,还会有谁能在军中自由进出。 她一个人维持着僵硬的坐姿,直到暮色四合,朝霞满天,十六的月圆慢慢爬上天空。 简飒什么时候离开的,钱若水没有注意过,夏辞西何时出现的,她也全然不知。 “佛儿,怎么了我听说简飒方才来过”夏辞西伸手她在眼前晃了晃。 钱若水回过神来,“他走了” “他自然是走了,否则我怎敢进来” 钱若水望了一眼窗外,“天都黑了” 夏辞西蹙了眉,“你在这做了多久” 钱若水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我也忘了。” “遥遥呢” 钱若水又想了一下,“一早出门了,似乎是去见管易。” “那走吧,我带你去吃饭,我来之前听说街口有家羊肉馄饨做得可好吃了。”夏辞西见她气色不佳,低声哄着:“还有羊肉包子,都是地道的风味。” 钱若水嫌弃地撇嘴,“还没吃呢,我就闻到一股子羊骚味。” “会吗我倒是很期待。” 钱若水不忍拂他的面子,“好吧,那我就免为其难陪你去一趟。” 刚出了春风阁,钱若水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外的杜恪辰,她视而不见地移开目光,“你说的是哪里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夏辞西看出了端倪,可他是站在钱若水这边的,不会因为杜恪辰是王爷就对他卑躬曲膝,“左边。” 钱若水一路无话,只知闷头往前走,全然没有往日的活力。 “怎么了厉王惹你生气了”夏辞西要是不问,她是不会主动提出来,从小到大她都是如此,有事情只会自己闷在肚子里。他记得姑母为这事曾经跟写信跟他诉过苦,感觉女儿有一种超越年纪的世事沧桑,不会倾诉,不会哭泣,有时候会觉得她如同木头人一般,就像现下这般。 钱若水骤然抬头,“为何要生他的气呢我到凉州本就动机不纯,从一开始我就是满口谎言的骗子,又有什么资格生别人的气。” “厉王他” “没什么。”她摇头,“只是听到一些闲言碎语罢了。” 夏辞西小心地试探,“关于什么的” “我正想问兄长,可知当朝皇后是什么样的人”钱若水睨他,“听说与我长相相似” “我是曾听闻她与厉王的旧事,可那也只是旧事而已,她是当朝皇后,今上专宠椒房,祁家风光一时无两。” “原来你也瞒着我。” 夏辞西顿了一下,“姑父让我瞒着你的。” “爹爹总是想保护我,可他应该知道我已经不是在他羽翼下,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有些事总要让我知道,我才能越快达到目的。”钱若水笑意盈盈,“你也真是的,竟然也瞒我,若是我早点知道,就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 “你”夏辞西难以分辩她的情绪,说好,并不见喜色,说坏,也未见她悲伤。无喜无悲之色,愈加让人心中没底。 “我没事,就是故意晾着他。”她仍是在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大抵世间的男子,无不喜欢得不到的女子,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我若是主动投怀送抱,岂不显得太过轻易。” 夏辞西拉住她的手臂,极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佛儿,你要是觉得委屈,我们便离开这里,就像我最初所言,你要留,我支持你,你要走,我亦是不会反对,夏家以你的选择为前提。或许我无法为夏家平反,但我还可以为夏家留后,留很多的后人,让他们去完成我未完成的大业。你无须担心,也无须自责,这本就不该由你来背负,是我给你带来了压力。” “真的可以说走就走吗” “只要你想走,善后留给我。” 钱若水拍拍他的手,顽皮地皱了皱鼻子,“我跟兄长说笑的,只是想看看兄长会不会在意呢,原来我如此重要,我就放心了。” “简飒都对你说了什么” 钱若水继续往前走,“也没什么,他说要带我走,离开这些纷扰。” “你信他” “我曾以为我会嫁他为妻,我也知道他想重振简氏。这并没有错,不是吗兄长不也为夏家而奔忙,管先生也为了管家而牺牲一生的幸福。每个人都有自己活在世间的理由,这样才显得自己格外的重要。”钱若水似乎闻到了羊肉的膻味,指了指前方,得到夏辞西的确认后,迈步走去,“我不介意简飒是什么样的人,从我认识他起,我就知道的品行,他也从不对我隐瞒他的野心和抱负,甚至他还让我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 说简飒坏,可他坏得堂堂正正,叫人无从指栽。 “你的意思是,厉王殿下不够正人君子”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 “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我要回王府。”钱若水迈进羊肉店之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要回王府翻案,还自己清白。” 夏辞西讪讪地回她:“你本就是清白的,有什么好翻的。” 回程的时候,街面的杂耍摊子又多了起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因天气大好,风也渐止歇,昨晚的喧嚣欢腾重又开始,叫卖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春风阁的前也来了一个变戏法,高高的身量,脸上带了一个恶鬼的面具,青面獠牙,看着十分可怖,可他手里的绸缎却十分的讨巧,翻手之间已从花朵变成了鸟儿展翅飞走,再一转腕又变了一个香囊出来,紧接着,他又盖住了手,这下他的动作变得缓慢,似乎有意调人胃口,制造悬念,围观的百姓都眼巴巴地看着。 突然,一块雪白的羊脂玉从他手上落了下来,色泽圆润,雕刻精巧,中间缕空的图案似乎是上古的神兽,并不常见。 夏辞西的脸色倏变,“佛儿,那不是” 钱若水大喜过望,“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小心有诈。”夏辞西警惕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我寻访了十年,一无所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的凉州,还是在春风阁前,这太诡异了。” “兴许是缘份。”钱若水指着变戏法的人,“你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江湖讨生活的,再加上前几日有不少的灾民入了凉州城,或许正好流浪到这里。” “怎么会如此碰巧昨夜才提起” “我去看看仔细。” 钱若水挤入人群中,想要看个仔细,变法人的人却收拾了摊子,须臾间已不见了踪影。 她撇开夏辞西跟了过去,人潮如织,熙熙攘攘,夏辞西想追上去却被人群逼得步步后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钱若水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人越走越快,钱若水一路小跑,见那身影似乎有几分眼熟,可在宽大的斗篷之下,只能看到他步履沉稳,大步流星。 拐过一道弯,那人骤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钱若水往前追去,什么也没有,她喘着粗气往回走,脸色悻悻,掩不住的失望。 她那日随手丢出去之后,以为那小乞丐会拿去换钱,这样她就能再收回来,不会有人知道这块玉佩的实际用处。可这么多年都没出现,她也当是没了,还好她还有娘给她的玉簪,同样可以调动夏家于大魏各处的钱银。可那块玉佩却是不同的,它具有和夏辞西等同的身份象征,可以号令整个人夏家潜伏的暗桩,自然也能调动大笔的银两。 她默默地转过身,却见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身影高大挺拔,脸上带着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 钱若水脸色陡然一变,“杜恪辰,你真幼稚” 杜恪辰被一眼拆穿,乖乖地取下面具,露出堆满笑意的脸,讨好地说:“别生气嘛” “你为何会有我的玉佩” 他的脸上有得意之色,“我捡的呀。” 钱若水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就是你就是那个乞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立我为王妃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碰巧,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 会相遇的人,迟早都会遇到,无论曾经天各一方,还是相对无言。 钱若水也终于能够明白,为何一个乞丐不把玉佩拿去换银子,以满足他生活的所需。 杜恪辰不好意思地挠头,“我那日偷跑出宫玩,跟人打了架,打是打赢了,可就是衣裳被抓破了,还掉到泥潭里。总之,那日倒霉极了。最后还撞了你的车,得了你这玉佩。如今我才知道,你们把我当乞丐了。” 杜恪辰在想,他兴许是大魏朝立国以来,第一个被当成乞丐的王爷。 钱若水伸出手,“玉佩还来。” 杜恪辰哪里肯给,“不行,这是你给我的,岂有收回的道理。” “本就是让你拿去换钱的。”钱若水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玉佩收了回去,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般,恨不得一把抢过来。当然,以她的身手应该还是能够力敌的,可她如此迫切地想要玉佩,会让杜恪辰对玉佩的来历起疑。 杜恪辰微抬下颌,“本王不缺银子。” 钱若水笑他:“你错了,你缺银子,你缺很多的银子。你要养活四十万的镇西军,你需要很多的银子,还的粮草。” 杜恪辰神情微僵,上前执起她的手,“实在不行就不养吧,走,跟本王回去。” 他的手厚实而温暖,掌心有粗蛎的茧子,有些扎手,却让人舍不得把手抽出来。 她抬眸,望着他凌厉的侧颜线条,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不想打破此时难得的静谧和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一见面不是剑拔弩张,就是两相无言。在土门关的日子已经离她远去,重新回来时,他仍是厉王杜恪辰,而她是侧妃钱氏。 爱上一个人其实很容易,可相处却很难,尤其是像她这样有目的的接近,却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那种感觉就好像走在钢丝上,努力地想要维持平衡,可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无法预测的因素,让你摇摇欲坠,难以前行。而更让人崩溃却是,前路茫茫,看不到终点。 “回哪去啊”钱若水望着交缠的十指,目光突然冷了下来。 杜恪辰归心似箭,脚步飞快,“你想回哪” 钱若水冷冷勾唇,“我想回王府。” 他的脚步一顿,“你已经被本王逐出王府了,我岂能朝令夕改。” “我能不能回去,还不是你一句话。”钱若水态度强硬,“牧场太冷,军营太吵,春风阁太小,我就是想回王府。我自小锦衣玉食,吃不得半点的苦,我已经在牧场将近两个月,也该是时候让我回去了。难道你想让我一辈子在外流浪,终身不得回府你也说过,让今上知道你不再宠我便是了,你冷着我,他也会知道,这跟住哪又有何区别” “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受委屈。”内宅的阴私向来暗箭难防,他又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王赞虽然能保护她,但他习惯隐于暗处,未必能在第一时间赶到。裴语馨的死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本该看到全部的经过,却还是错过了。 “谁还能给我委屈受是太妃,是王妃,还是其他一些什么人没有王赞我照样能保护我自己,现下的王府内似乎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万一呢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细作还潜伏着,他们的身手如何我不得而知。” “我既已不受宠,细作也不会继续盯着我,杀了我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好处。”钱若水回府的决心已定,“多说无益,我只想回府,你要不想我回去,那以后也就别想我再回去了。” 月似银盘,高挂天际,照在雪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也打亮杜恪辰若有所思的脸庞。 “你离开时,说不会再回去的。”杜恪辰有些难以启齿,“我以为你再也不想回去,我也可以跟你一起住在牧场,你要是觉得冷了,我让人再盖一处屋子。” “你有银子吗”钱若水问他:“你若再盖一处,岂不是又坐实了我宠妃之名。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杜恪辰最终还是答应了,他没有理由不答应,那些受尽冷落的侍妾都可以在王府安渡此生,他还能用什么借口让她独自在外居住,就算只是一个侍婢也是王府的人,不应该被送到牧场受苦。 “只是你不能再住东院了,那里拨给了闵氏。” 钱若水愣了一下,“那我就住西院。” 已经客栈安顿的简飒获知钱若水回到王府的消息,幽幽一笑,“她果然还是信了。她看似直爽坦城,却甚是敏感,她一定要回去亲眼看一看,她才会甘心。” “相公为何要这般对钱家小姐你们曾经是那么美好的一对。”简佳有些看不过眼。 “我这也是为了她好,她离开了,对谁都好。不仅仅是我,对她自己也是最好的。”简飒并不想害她,他虽有皇命在身,但无论如何,让他做出出卖钱若水的事,他还是做不到的。“我娶华清郡主时,并不知道她被赐婚。要是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这桩婚事的。就算我再想让简氏重回巅峰,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会拿佛儿的一生去交换。” 只是他不确定,佛儿的心还在不在他身上。他不愿意相信,半年的时间,她就把他忘得彻彻底底,一干二净。 是以,他愿意等,也愿意为她冒险。 钱若水回府的消息很快传到恒春院。 太妃服用了楚瑜最后留下的解药,已经痊愈了,但她的头发在一夜之间花白,皮肤也不复光滑细嫩,大夫看过之后说是解药的后遗症,在生命和容貌之间,她只能择其一。也因为这番变故,杜恪辰对太妃的愧疚更深了。 “她还是回来了。”太妃目光如死灰般的死寂,“她一日不死,我心难安。一个祁艳已经让辰儿放弃了大魏的至尊之位,再有一个她,我辰儿还有命在吗” 陪伴她的是柳氏,王府在一夜之间死了三个举足轻重的,她在西院再也呆不下去了,主动要求回来伺候太妃,“我当时是着了她的道,才会相信她,帮助她。” “你也别自责了,想想怎么除掉她才是正途。”太妃还是容不下她。 柳氏说:“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徐徐图之才能不被王爷怀疑。太妃您已经不得王爷的信任,可不能再让王爷对您失望了。虽说是母子连心,可王爷与您向来情薄” “他总有一天会明白,我是真心为他好。” 而南院的萧云卿自然也获知了钱若水归来的消息,她不动声色,安然独处,仿佛不认识钱若水这个人。 窗外,一只信鸽衔草而来,落在她半敞的轩窗上。 阿晴从信鸽的脚环上取下一张纸条,递给萧云卿,“王妃,京里来的消息。” 萧云卿瞥了一眼,眸光亮了下来,“去准备一下,恭迎王爷回府。” 但萧云卿的迎接,却是直接被晾在了横刀阁外,望着院中灯火次第亮起,她站在月光铺就的庭院中,冷风拂面而过,无人相问。 横刀阁空置已久,可每天都会有人按时打扫,和他离开时没有太大的分别。只是钱若水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有些她搬回了东院,后来带去了牧场,还有一些没看完的书,都被带到军营。 钱若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感觉被驱逐了,感觉她是一个入侵者,感觉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回府了,想做什么”杜恪辰拿着火折子点燃蜡烛,有仆从拿了烧旺的炭进来放进暖炉里,又慢慢地退了出去。 钱若水微微蹙眉,“那个人怎么以前没见过” “横刀阁的人都换了,你自然不认识。” “为何突然都换了” “用得不安心,就换了。” 钱若水往榻上一躺,仰面朝上,屋里的温暖让她倦意上涌,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与他周旋,“王妃换了吗” “呃,尚未。” “用得安心吗”钱若水存心的。 杜恪辰扔了火折子坐过去,示意她把外袍脱了,“她毕竟是王妃。” “侧妃犯错要罚,王妃犯错却能安然无恙。王爷您这心是偏的”钱若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倏地睁开眼睛,“对了,我记得王妃是当朝皇后的闺中密友吧” 杜恪辰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我不在京中多年,并不知道这些。” “是吗我记得王妃出嫁时,皇后还亲自送她出京,十里相送,情意不浅。” 杜恪辰轻抚她微凉的脸,“你想说什么” “你把王妃废了,立我为王妃。”她并不是在征得他的同意,而是直接了当地发号施令。 “不是说的吗暂时” “我改变主意了。”钱若水撑着身,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渐渐地靠近,轻触他的唇瓣,“你说过,你会护我一世,可是连我这个小小的要求,你都做不到,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她的唇是久违的柔软,忍不住地追逐、索取,久旷的身子被唤醒、被点燃。 “还是说,她是皇后为你选的王妃,你不能废她,不能辜负皇后对你深情厚谊”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罩下,冰冷淌进四肢百骸,无处躲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你想要的,本王都能给你 “你都知道”他僵了身子,“是谁告诉你的简飒还是夏辞西。” 钱若水眼睛微瞪,“我应该知道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在齐国公的麾下效力多年,应该与当朝皇后关系不错,她亲自给你选的王妃,你自然也不能随便地废黜罢了。难道说错了吗” 杜恪辰面容微松,清疏的眉目却凝了一层薄霜,“本王如何能随意废黜一个没有犯错的王妃。” “她没有错吗”钱若水推开他,“撇开我顶了杀害裴姐姐的罪名不说,这些年来王府内熏的香都是出自她的手,王爷为何没有子嗣,难道还要我多说吗她想嫁祸给我,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我送到王爷这的香,正是她往我那送的。真是巧得很,我与她竟然不谋而和。” “我还知道,这些香是从宫里来的,每旬宫里都会拨给王府各种用度的份例,皆由王妃经手,分往各处院落。她若是不知情,也就罢了,只当是宫里有人想要加害王爷。可这香一用就是三年,唯独太妃的恒春院没有用上此香,还有就是裴姐姐的垂柳轩。” “我也不是说这是皇后所为,这王妃的父亲官居太常卿,负责宫中与皇族的一应大小事务,时常进出宫禁,想要置换熏香,也是轻而易举。” “对了,还有皇上。皇上对王爷恨之入骨,他自己还未有子嗣,自然也不希望王爷先有子嗣,以免抢大魏的正统,他这多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钱若水掐着手指头伸过去,“你看看,王妃才是最有可能的细作。她表面上与人为善,可暗地里却排除异己,处处与我为难,甚至还派人想要杀我。” 杜恪辰厉声喝道:“够了,王妃不是那样的人。她在本王最艰难的时候,嫁给本王,为本王操持家业,居功至伟,她如何会做这些龌龊的勾当。” “为何她嫁你是毫无目的,还堪称居功至伟,而我就是备受质疑的细作,想要致你于死地。”钱若水当即与他翻脸,“你把我逐出府,却说是在保护我,可你想保护的,不过就是太妃和王妃。楚瑜的遗书是真是假,你心里比我清楚。叶迁不惜暴露身份也要保我,就不可能以假乱真。那么,是谁说服裴语馨服下蛊毒,我不说,你心里也明白。可你却要我甘愿忍受不白之冤,只为了你所谓的保护。” “我可以拒绝吗我宁愿堂堂正正地死去,也不愿意不明不白地被保护。你有想过,这件事传回京城,钱府所要遭受的耻辱吗我钱家百年门楣,却因我而蒙羞,你让我如何面对钱氏列祖列宗,如何面对自从教养我的老父。还是说,这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你一步步地引我入局,以爱为名将我困住,让我为你生为你死,心甘情愿地被你利用。” 钱若水字字诛心,如同一根根的利箭,狠狠地射入杜恪辰的心房。 “倘若我没有忘记,我爹如今还是户部尚书,掌着大魏的国库和各地的粮仓。”钱若水从不离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张信函,用力拍在杜恪辰身上,“这就是你要的,对吗我爹的亲笔承诺,只要我安然无恙,他将全力支持你西出,并在你入主京城后,奉你为主,并辞官退隐,从此不问世事。” 钱若水一向都认为,她活着会比死更有价值。简飒的话,她只听了一半,并未全信。而在此之前,她已经收到钱忠英的家书,明白自己身入险境之后,父亲所做出的最大让步。虽然父亲一定都站在今上的对立面,但这也是他能够立于朝堂的资本,今上需要制衡朝中各方,制约汝南侯的势力。今上之所以把她派到凉州来,并不是真的想灭钱家满门,而是想让父亲知道,他即便权倾朝野,可也不能只手遮天。 可是父亲却做出如此重诺,并声明在杜恪辰回朝之后,辞官退隐,放弃钱家应有的封赏,只求她的平安无恙。 她如何还能坐以待毙,被利用,被蒙蔽,天真地以为他会真的爱她护她。倘若她不知道他的雨燕儿就是当朝的皇后,或许她还可以骗自己。倘若他据实以告,没有撒谎骗她,或许她还安慰自己,往事已矣。 可就在入府时,她看到萧云卿脸上得意的笑容,她所有佯装的淡定都被击得粉碎。原来萧云卿什么都知道,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她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地坚守着她自以为是的宠爱。 她本无意在此时此刻发作,可她还是没能控制住。 杜恪辰气急败坏地看着她,“原来我说了那么多,你都没听进去。你一直觉得我在骗你,我在利用你,那你又为何在跟我回来” “我要你还我清白,为我洗脱冤屈。然后,放我走。”钱若水眸中有泪,映出屋中烛光摇曳,因裴语馨还未过百日,府中燃的仍是白烛,点点跃入眸中,竟有一种人事已逝的苍茫萧瑟。“若你对我尚有一丝怜惜,就放我走,钱家和夏家会全力支持你西出。” “为你洗脱冤屈可以。”杜恪辰往后退开,整理凌乱的衣袍,眉宇间的怒意喷薄而出,“本王现下就为你洗脱罪责。王赞,庞统,掌灯,把所有人都叫醒。” 钱若水反倒笑了,“王爷何必急于一时,横竖都已经上奏朝堂,不如把钦差大人也叫来,做个见证。” “好啊,你想要的,本王都能给你。” 夜已深,整个城池已经进入沉睡的状态,黑暗笼罩的城池唯有厉王府内灯火通明,没有人敢安睡,如同钱若水被高敏下毒的那夜,紧张的气氛让每个人都不敢大声喘气,奴仆们都退到一侧,这本就与他们无关,还是不听为上。 钱若水坐在下首的首位,端着茶盏,轻轻地拨弄盏盖,目光淡淡扫过摆在桌案上的熏香。盒子上写着金灿灿的“贡”字,都是萧云卿分几次给她的香。 萧云卿似有备而来,目不直视,堂而皇之地坐在象征厉王妃身份的上首位,一身亲王妃的朝服穿戴周身,彰显着她的高人一等。 “王爷深夜召妾身等前来,就是为了这些熏香”萧云卿首先开口争取主动权,“看来,钱侧妃,哦,不对,你已经不是侧妃了,钱氏看来是想抵赖了。” 钱若水不作声,等着她把戏继续演下去。她倒是想看看萧云卿会如何自圆其说,把这三年来的丑行掩盖过去。 “这些香的真伪优劣已经没有必要再验,王府的府库非本妃一人可以进出,随时都会有人进入并替换掉。本妃是派人送过不少的熏香给钱氏,但都是宫里拨给的分例,若是钱氏指控本妃偷换熏香,而致府中女眷无法怀上子嗣,本妃绝对不认。”萧云卿先来了个抵死不认和一概不知,借以推托罪责。 “你当然不会认,这香也不是今日才用。自我进府以来,府中各处用的都是此香,难道还是我没来之前,就有了陷害你的心思。我可没有王妃如此渴嫁,主动求嫁厉王殿下,也是京城的一大美谈。”钱若水恢复她一贯的从容,语调轻缓,平静如水,仿佛她在横刀阁内激烈的言辞从未发生过。 萧云卿一生最让人诟病的,也是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她当年的主动请嫁,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地被挖掘出来,每每府中但有冲突,都会被拿出来嘲笑一番,无一例外。 “钱氏,还有钦差大人在座,请注意你的言辞,切莫让简大人觉得本妃管理内宅无方,连长幼尊卑都不知道。” 简飒已坐在钱若水的下首位,因腿脚不便,免了他的行礼。他含笑看着萧云卿,“王妃莫要怪钱氏,她**岁起便掌着钱府的中馈,若论管家,王妃还要向她请教才是。钱氏的侧妃之位乃今上亲赐,还未贬黜,她仍就是厉王的侧妃,王妃还是以礼待之,比较妥当。” 简飒的偏袒毫不掩饰,直指萧云卿的另一个痛处,就是她的出身。 萧云卿在双重夹击之下,无助地看着与她并肩而坐的杜恪辰,他的目光却落在钱若水的身上,不曾在意过她的处境。 她把心一横,道:“看来,简大人是钱氏是旧识。” 简飒没有否认,“世家之间的往来都是如此,自幼便长在一处,王妃看来没有这种经历。” 钱若水侧头朝他微微一笑,她与简飒的默契是自幼养成的,没有因为分别太久,而有所淡化。 萧云卿掩于袖中的手轻颤,她在言语上讨不到半点的好处,尤其是简飒还偏帮钱若水,她孤军奋战就更加不占优势。简飒是何许人也,她岂有不知之理。 她微微勾唇,转言道:“既然你说是本妃在熏香内下了避子的方子,那为何你不在府中,闵妹妹就怀了身孕。你说本妃善妒,排除异己,这由头又从何而来呢” 杜恪辰和钱若水的脸色同时骤变。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又和王妃来撕逼 一石激起千层浪。 钱若水目光淬火,不敢置信地望着上首位的杜恪辰。这就是不让她回府的原因吗如果是,她无话可说。 杜恪辰同样在看她,看着她从最初的愤怒渐渐地止歇,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继而勾起嘲讽至极的笑意,他的心顿时荒凉一片。他一直都不被信任,可他没有想到,只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都不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一如此时此刻,别人的一句话,就能摧毁他的苦心谋划,他能看出她眼中的抗拒和鄙夷,那是对他无情的打击。 她平静地笑了,笑容风华万千,毫无破绽,“那要恭喜闵妹妹了,怪不得妹妹入住了东院,原来是怀了殿下的骨肉。殿下,你都没对妾身提起,叫妾身好生失礼。” 闵雅兰羞涩地垂下头,不敢看她。 萧云卿乘胜追击,“如今有人怀了身孕,本妃的嫌疑自当解除。钱氏,你还有何话说” “照王妃的说法,那我早该有身孕了,为何向来专宠的我,却一直没有消息。”钱若水冷冷地反驳,眸中已不见火花,唯剩淡漠与疏离,“这似乎不能成为王妃洗脱嫌疑的证明。” “那你如何解释闵妹妹的身孕呢” “身孕”钱若水冷笑,清冷的眸子落回杜恪辰的脸上,似认真地问道:“她真的有身孕吗王爷何时与她同的房” 杜恪辰还未开口,闵雅兰已经抢答道:“那日王爷酒醉,正好是我在横刀阁侍候,姐姐不在府中,王爷思念正盛,不免多饮了几杯,才让妾身有机会代替姐姐侍候王爷。” “是这样吗”钱若水的眸子已经移开,她不愿意探究杜恪辰每一个蹙眉、每一个凝神、每一个停顿的意义何在,只是下意识地反问,并不希望得到答案,因为答案或许会让她难以接受。 赐婚时,她便已经知道她的身份是侧妃,在她之上有王妃,还有另一个侧妃,以及众多的女眷。她也不是为当厉王的侧妃,她是一个细作,她不应该在意内宅的争风吃醋,因为与她没有有关系,她只需要做好她细作的本分。可偏偏她的任务是接近厉王,让他爱上她。很幸运的是,她做到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顺利,然而原因却是她长得一张他和初恋情人相似的脸。但更加讽刺的却是,她爱上了自己的任务对象。这是细作的大忌,她却未能幸免。前世也是如此,今生亦未能挣脱宿命。 她承认她爱了。 可又能如何,她还是让自己陷入了内宅的争斗之中。 杜恪辰沉默着,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答案在别人看来或许需要怀疑,需要猜忌,但对于钱若水而言,她要做的是完全地相信他,相信他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相信他是真的爱上了她,真的愿意护她一世。 他不愿意做答,是因为她的迟疑,因为她的怀疑,因为她的不确定。 他也会受伤,他也会受伤害,他也会难过,他也有他的脾气和坚守。 萧云卿见计策见效,继续旁敲侧击,“这种事岂能胡说,十个月之后就能见分晓了。” 钱若水却道:“十个月,你以为她能安然渡过这十个月吗我倒是想知道,在她的肚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你这是在说本妃撒谎” “撒没撒谎一验便知,何须强辩。” “你这是信不过本妃。” “自然是信不过的。”钱若水岂会让她得逞,她说有就有,她说没有就没有,她的冤屈还怎么洗脱,怎么还叶迁清白,那个不多话的青年,这六个月来事事以她为先,她如何能让他死后,还被定上**王府内宅的污名。 萧云卿拍案而起,“钱若水,你只是个侧妃,王爷都没有否认,你凭什么要验真伪。你还说你不是因妒杀人,你看看你现下的样子,要说裴氏不是你设计害死的,还会有谁你竟敢当着王爷,当着本妃的面,扬言要加害闵妹妹,你真是胆大妄为。” 面对萧云卿如此大的一顶高帽盖下来,钱若水只是微微一笑,睥睨的姿态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起身,径直走向闵雅兰。闵雅兰慌了,蜷缩起来节节后退,面白如纸,求救地望着萧云卿。 萧云卿快步挡住她的去路,“你竟敢当众行凶你还有没有王法钦差大人,你也亲眼看到了,钱氏的恶行,这还不足以证明她就是杀害裴氏的凶手吗” 简飒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微微抬眸,只是淡淡地一笑,“她只是走过去,什么都没做,王妃就能断定她要害人,微臣佩服。方才微臣似乎告诉过王妃,钱氏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钱家,府中的侍妾足有十位,每天都有人假装怀了身孕,趁机邀宠。没有一双目光如炬的眼睛,如何能分辩真伪王妃不妨让她看看,以免被小人蒙蔽了。” 简飒答得很巧妙,都钱若水开脱的同时,也给了萧云卿一个台阶,把全部的责任都归咎于闵雅兰。 钱若水蹲下身,笑意盈盈地伸出手去触碰闵雅兰的脸,“其实,我并不知道如何分辩真假。以前呢,我都是跟姨娘们说,要嘛找个大夫给你把个脉看看,要是不同意也可以,你原地跳五十下,能跳完我就相信你,少一个我都会请大夫的。妹妹你觉得此计是否可行呢” 闵雅兰忙不迭地点头,“我跳我跳。” “真的吗你能跳完吗” 闵雅兰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不答应,“能,能,我能。” 钱若水轻拍她的脸,“你看,这不就解决了,我又不会伤害你,你何必怕成这个样子。有什么事都好商量,我们都是王爷的女人,我不在的日子你帮我侍候王爷,我还来得及谢谢你呢,怎么会怪你怀了身孕呢。对了,王爷的身材可好,他的肌肉结实,皮肤紧实光滑,征战多年,竟连一点伤痕都没有,真的很神奇对不对” 闵雅兰点头,“对,对,没错,王爷是当世战神,怎么会受伤呢” 杜恪辰面色一松,唇角微勾,这才看清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钱若水起身,“来,跳吧,五十下哦,少一个我都会请大夫的。” 闵雅兰在众目睽睽之下蹲下、跳起、再蹲、再跳,动作轻巧而灵活,随着次数的增加,她渐渐地感觉到吃力,但她仍是应付自如。 萧云卿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恨不得上前扇赏她两耳光,停止这场闹剧。 五十下跳完,闵雅兰邀功似地向钱若水说:“姐姐,我跳完了,不用请大夫了吧。” 钱若水怜爱地抚过她微乱的发,“嗯,不请了,也没必要了,王妃你说是吗” “胡闹,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敢欺瞒本妃。”萧云卿率先发难,不让钱若水有机会质问她,“来人啊,把她拖出去。” 钱若水笑着阻止,“为何要罚她她不过就是想邀宠罢了,何罪之有倒是王妃,你不经查实,却仍是信她怀了身孕,想以她之实坐实我为害王府内宅的罪名,这般歹毒的心思,真是叫人叹为观止。若是王妃事前是不知道的,我却是不信的。今日所查之事,与闵妹妹全无干系,为何大半夜的,要把她请来这里。若是她来了,应该也把石妹妹和楼妹妹也一并请来。我之前想不通,现下却明白了用意在此。这世上最苦恼的,不是和我这样的对手,而是有闵妹妹这样的同伴,连脑子都不带出来。” 萧云卿难堪至极,“本妃黄昏时才知晓的,因兴奋过度而忘了查实,求王爷恕罪。” 杜恪辰仍是不语,等着钱若水继续说下去。 “王爷会不会恕你的罪,我是不知道。但我却要向王妃讨一个说法,你方才说了,是因为我的熏香才致全府不孕,如今我不在王爷数月,闵妹妹侍寝也是未能有孕,这又该是谁的错呢难不成还是因为我吗不是因为王妃你在府中,才有机会从中下手。”钱若水哪里肯放过她,“你说是我因妒生恨才设计害死裴氏,可从眼下的情形看,善妒之人,好像不是我吧” “这就怪了,府中已停了熏香,不会再有” 钱若水截了她的话,“只有熏香会让人不孕吗不过既然王妃要说熏香,我们就来说说熏香。这熏香是从宫里出来的贡品,可照王妃的意思,可能我手中的这些被人调了包,而府库里的熏香也有可能是被调包的。那么,会有一个地方,她的熏香是没有被动过的。” 萧云卿抬眸,目光微讶,“你是说” “没错,是太妃,还有王妃你”钱若水唤出王赞,“你到恒春院和南院,去把香炉里的熏香取来。装在盒子里都不要,只要香炉里的。” 王赞立即照办,不敢有违。 血色一点一点从萧云卿的脸上褪去,寒意从脚底涌了上来,她怒不可遏地指着钱若水:“是谁给你的权利,敢搜本妃的住处。” “是本王。”一直没有说话的杜恪辰声音低沉,天生的威仪不容置喙。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求厉王的心理阴影面积 王赞很快把两个香炉取来,炉中还有未燃尽的香,两相比较,都还是同一种香料。钱若水取出来用指尖辗碎,仔细闻了闻,微笑着净了净手。 “原来王妃还是分辨得出,哪盒香可用,哪盒香不能用,并不像方才所言,不知道被谁调了包。” 天已吐白,月渐西沉,枯枝在晨曦的映衬下,诡异地伸展着,狰狞地张牙舞爪。 萧云卿往后退,跌坐在她的上首位,端起她的茶盏,双手轻颤,盖杯相撞的声音格外凄厉。她按住她的手,搁了茶盏,“这是本妃从太妃那里拿来的,先前的香料谁还敢用。” “是吗”钱若水的笑意加大,“你确定这是从太妃那拿来的” 萧云卿佯装镇定,“难道太妃的也有问题。” “太妃的自然是没有问题。”钱若水把香炉搁在桌案上,“我想问问王妃,为何王妃用的香,和太妃熏恭桶的香是一样的” “你” “难道你不知道太妃的熏香只用来熏恭桶吗不信你问王赞。” 王赞老实地点头,“末将确实是从柳嬷嬷那要来的。” “好吧,王妃喜欢,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王妃,从你香炉的香灰来看,你已经用了有一段时日了,再看看这个香炉的焦痕,也是同一种熏香灼出来的味道。并不像你方才所说,是借了太妃的熏香。”钱若水跟着银翘闻香,也学了些皮毛,配不出上等的香品,闻香还是颇有几分心得。这香品的好坏,不仅要闻其味,还要识其灰,不是每一种香料燃尽后的香灰都是一样的,且香灰的味道和香品本身有着极大的关系。 萧云卿道:“出了事之后,本妃把先前的香炉换了,也不为过吧” 钱若水似乎早料到她有此一说,“可这又从何说起呢” 这时,钱若水从王赞的手中接过数盒的熏香,每个的外盒都是一样的,能看得出都是来自宫里的贡品,还特地标注了是给厉王府的字样。 “这些熏香,是从你的屋里搜出来的。你看看,都是同一种的香,只是时间不同罢了。这一盒,是去年的,这盒是年初的,而这一盒,是今冬刚刚送到的。”钱若水早就吩咐过王赞,要搜得仔细些,王赞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你这是欲加之罪。”萧云卿哪里肯认,“这些都是一样的香,你如何敢说这些不是今冬的” 这时,一直做壁上观的简飒拄着拐棍站了起来,拿起其中一盒,仔细地查看。他也没掀开盖子,只肖一眼,他便明白了。 “王妃难道不知道,这些香品都是户部认准的皇商直供宫中,每收一批都有户部的印信,上面会标注何年何月,以便各处的宫人方便识别,不致于误事。而这些印信特别隐秘,是直接盖在封戳上的,而这个封戳一旦被揭开也就没有办法恢复原样。看来,王妃并没有自己打开过香品的盒子,也不曾注意这上面的不同。可钱侧妃不一样,为了预防户部送进宫里的东西被动手脚,为户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些封戳和印信都是钱侧妃一手设计的。”简飒看了许久的戏,委实被困得不行,这其实胜负早已分晓,他只是想看钱若水怎么演下去罢了。 “想要知道香品有没有被调包,简直易如反掌。只要看看封戳有没有被打开,就能见分晓。若是府库里的香品封戳都被毁了,那就是送来之前就被换了,下药之人自然不在府中。反之,那只能是在送的途中被调的包。那这个人是谁,微臣就不想说了。可是,退一步讲,香品在来之前就被调换了,为何还会有太妃这些没有完好无损,和王妃这些不同批次的。是不是说明,王妃其实也能分辩出,哪些是下了药的,哪里是可以随意使用的。”简飒点到即止,“钱侧妃其实对此了如指掌,她不愿直接了当地查,自然有她的道理。这些都是厉王殿下的家务事,本来微臣不该多言,微臣委实看不下去,王妃被如此戏耍,真是有失皇家脸面。” 钱若水噘了嘴,兴趣缺缺地放下那些香品,娇嗔道:“简大人真扫兴,这都不让我说完。” “玩够了,别再闹了,天都快亮了。”简飒指了指晨曦微露的天空,“不许再戏耍王妃了,不然又是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扣下来,你就算再清白,也没人可怜你。” 简飒指桑骂槐的本事,他认第一,无人敢认第二,只是他近些年来收敛了许多,但是和钱若水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本性还是会暴露出来。他觉得这叫臭味相投。 “可杀人的罪名怎么办”钱若水不依了,“她还没认罪,你就点破了,真是没意思。” “这还不简单,我这就叫仵作来验尸。”简飒说。 钱若水摇头,“没有用的,她中的是蛊毒,楚瑜死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是她提前在裴氏身上种了蛊,再让她到东院去找我,然后她催动蛊毒,让她死在我面前。” 简飒微讶,“这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你杀的。” “可没有人相信楚瑜的话,他们觉得我和楚瑜是一伙的。”钱若水面对简飒的时候,语气是轻松的,带着孩子气般的耍赖和依赖,“对了,还有叶迁,他死得可冤枉了。” “那我就真帮不了你了,都是死无对证。”简飒坐回原位,对萧云卿深深一揖,“王妃稍安,微臣也是奉旨办差,府中每一个人都有嫌疑,不是针对王妃您。” 萧云卿狼狈至极,恨不得插翅离开议事厅,可杜恪辰不发话,谁敢离开。她能认下在香品动了手脚的事,可杀害裴氏的罪,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的,况且他们没有证据。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证据。”钱若水回座,含笑看着杜恪辰,“王爷,鸳儿呢” 听钱若水唤他,杜恪辰缓缓抬眸,生硬地说:“原来你们还记得本王在这。” “鸳儿呢”钱若水催促着,眸中闪过不耐烦的微芒。 他望向窗外,“天亮了,都累了吧,先各自歇息吧。” 钱若水不依,“鸳儿呢” “本王说了,先歇息,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杜恪辰撩袍起身,负手向外走。 钱若水拦住他,“你答应过我,要不我清白。” “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办到,只是现下我累了,一夜没有阖眼,你看看你,脸色不佳。”杜恪辰轻抚她的脸,“剩下的事交给我,还有简大人。” 简飒恭身行礼,“听凭王爷差遣。钱侧妃还是听王爷的,好好歇息。微臣先行告退,随时听候王爷差遣。” 简飒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了。 见好就收是简飒处事的风格,察颜观色也是他能在今上面前受到重用的根本。从眼下来看,杜恪辰不想继续对质,他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来消化钱若水带来的震动。若是钱若水一味坚持下去,只怕会两败俱伤。 钱若水也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人,可她的表现太出格,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恃宠而骄的不依不饶。她是一个明白自己处境,并善于运用自身优势的人,可从种种的外界迹象来看,杜恪辰已经不再宠她,甚至把她驱逐出府,贬身为婢,依她的性子,又怎会做出这番超出她身份的姿态。 一定有什么是他忽略掉的。 他到凉州时日尚短,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暗中查访,最简单的有效的就是从他们身上下手。他心中五味杂陈,既不想钱若水爱上厉王,也不想她过得不幸。从他知道钱若水是今上派到厉王府的细作,他的心中充满了愧疚与自责。可事情已然至此,他也只能是随机应变。 简飒一走,杜恪辰僵冷的脸也垮了下来,低声哄着:“先好好睡一觉好吗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钱若水悲愤地别开脸,“只有一步,就能还我清白。你到底想袒护谁是她吗你的结发妻子,还是你对某个人的承诺。” 杜恪辰痛心疾首看着她,不再辩解,郁郁寡欢地拂袖离去,消失于朝霞如火的尽头,孤单而落寞。 萧云卿抬步上前,“钱氏,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当着钦差大人的面,闹成如此地步,也不怕被人耻笑。” 钱若水抬手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王妃是吗以下犯上是吗” “你”萧云卿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 “我当然敢打你,你都敢使手段栽赃我,还敢唆使闵氏当众撒谎,就你这样的王妃,根本就不配。”钱若水藏在袖中的匕首骤然抵上萧云卿的脸,眉眼肃杀,“我要杀你易如反掌,这一刀下去,你还怎么跟我斗。我不是怕你,而是替萧大人可惜,一生的清誉,就毁在你手里。” 萧云卿云鬓散乱,妆容尽残,“你以为王爷是真的喜欢你吗你错了。他心里的人就只有雨燕儿,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过就是替她占着,等来日他重掌大权,这个位置还是她的。我们都是过客,只有她才是最后的赢家。王爷不杀我不废我,也是因为要替她守着这最后的承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厉王的考量 钱若水不想去西院,东院已经不是她的地方,她只能走进横刀阁。杜恪辰在书房奋笔疾书,听到她进来的声音,也不抬头,透窗而过的日光洒在他紧绷的下颌处,线条如刀刻般凌厉深邃。 她默默地退出去。 “侧妃,您先回去歇息吧。”在门外候着的王赞走到光亮中,“王爷他” 钱若水抬手阻止他,“你不用替他辩解,我什么都不想听。对了,夏菊和银翘还在牧场,你派人过去把她们接来,她们要是想回来便回来,不想回来的话,就送到春风阁去,霍二掌柜会处理的。” 王赞蹙眉,“侧妃这是何意” “过年了,她们又长了一步,也该是时候嫁人了,不能让她们跟着我在王府里耗一辈子。”钱若水疲倦地勾了勾唇,“她们原本可以在京城找个好人家的,可是被到了这苦寒之地。我听闻军中还有将士没娶亲的,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就让她们留在军中也好。夏菊还有个弟弟在钱府,银翘有个姐姐在春风阁,都是父母双亡,不算什么好人家,却是良民,不用担心会有麻烦。” 她交代得极仔细,王赞一瞬间有一种她随时要离开的不详之感,可王爷怎么可能让她离开。他甩甩头,旋即把这荒唐的想法抛之脑后。 习惯在黑夜中安寝,突然在阳光满溢的清早躺在榻上,竟找不到入睡的感觉。她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索性光着脚下地,倏地想起铺在地上的毛毡似乎被拿到了军营,神情恹恹,抱了膝坐在地上,还好暖炉烧得足够旺,她才没有被冻僵。 杜恪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她席地而坐,背靠着榻沿,鸦发低垂,头枕着膝盖。阳光耀眼,被她的披落的黑发挡去大半,也掩出了她张扬的锋芒。此时的她,睡得像个无害的孩子,没有张牙舞爪的攻击,也不会有咄咄逼人的质疑。 他走上前,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放在榻上,盖好被子,最后把帐幔落下,挡去灼眼的阳光,让她能安然入睡。 他在榻边站了许久,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俯身在她唇瓣印下一吻,不舍地摩挲她的脸颊。 杜恪辰在转身的同时,钱若水的眼睛骤然睁开,一言不声地看着他打开门,阳光铺进屋内,光亮一片。随着他的离开,门被轻轻地关上,光线被尽数掩去。 她翻了个身,在纷繁的思绪中沉沉地睡去。 “简飒住哪个客栈”杜恪辰出了横刀阁,唤来王赞。 王赞正吩咐侍卫去牧场接回夏菊和银翘,“末将带路。” 简飒回到客栈,刚刚换下官袍,略微洗漱过后,杜恪辰便来了。杜恪辰身上还是他离开王府时穿的皮弁,只在外面加了一件大氅,眸底的倦色一览无遗。 简飒慌忙见礼,“参见王爷。” “起来吧。”杜恪辰把大氅脱下,展臂扔给王赞,“到外面候着,本王有事与简大人商议,任何人不得进来。” 如此郑重其事,简飒也挥退简佳,亲自沏了一壶茶。 “本王也不跟你兜圈子,开门见山。”杜恪辰掏出一纸信函,“这是鸳儿的供词。裴氏的死是楚瑜和她联手做下的,然后依计嫁祸给佛儿,与其他人没有关系。” 简飒在那张画了押的供词上匆匆一阅,几乎是毫无破绽。鸳儿供述了她在陪伴裴氏到凉州后所受的冷遇,自觉此生再无出头之日,再加上她年纪渐渐大了,也该找个男人成家,可裴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谁也漠不关心,鸳儿对她甚感失望。在楚瑜的挑唆下,才生出杀人之心,为了逃出升天。楚瑜答应在事情解决之后,让她回到京城继续新的生活,而她只要把这件事嫁祸给钱若水,让她再无翻身之日,就算是事情圆满完成。鸳儿本就死咬钱若水不放,可万万没想到,楚瑜会自杀身亡,她的希望自此落空。她背主求荣,而同谋者又畏罪自杀,更是认下了杀人之罪,虽然没有把她供出来,但她的后路已经被断了,她深受良心的谴责,夜夜难寐,最终对密谋毒杀裴氏一案供认不讳。 “这就是真相”简飒却是不信的,若是如此简单,杜恪辰为何之前要让钱若水顶了这个罪名,把她驱逐出府,如今又推出一个侍婢。难道说这个侍婢比钱若水还要重要 杜恪辰答得干脆,“不是。” 简飒糊涂了,既然不是,他还是如此大胆地承认,真是让他猜不透。 “不过,本王相信这是一个让钦差大人满意的结论。”杜恪辰也不怕和简飒说实话,“还是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佛儿伏法” “佛儿是无辜的。”简飒相信她不会杀人。不,应该说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杀人。 “我们都相信她是无辜的,可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的时候,本王只能把她逐出王府,先保她生命无虞,再暗中查访。送到京城的奏折,也是为了安抚府中的人心,让人以为佛儿的失势是铁板定钉的事实。这也是无奈之举,可也是为了保护佛儿。没想到,钦差大人来了,还是和佛儿颇有渊源之人。”杜恪辰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唇,“实不相瞒,佛儿是本王最想保护的人。” 简飒没想到杜恪辰会如此直白地承认,从他走进客栈的那一刻起,说的每一句话都出乎他的意外。他没有刻意的试探,直接而又坦诚,让身处于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中的简飒,有些措手不及。 他的磊落大方,倒显得他的小人之心。 杜恪辰已远离帝京朝堂五年,可关于他的传说每天都会在茶楼酒肆中被人们传诵,经久不衰。他英勇善战,他爱民如子,他为了天下苍生,毅然放弃王位,止战戍边。他才是应该立于朝堂之上被万世称颂的圣贤之君,他才是德才兼备、文武全才的天下之主。 求学时,他也曾向往追随厉王的麾下,为大魏开疆拓土,统一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可先帝驾崩后,厉王远离朝堂,今上领政,他只能汲汲营营地往上爬,周旋于各派之间。他平生所学,已然抛之脑后。他所要的,只是位居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顶端,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匍匐在他的脚下,看着他荣耀万丈,一呼百应。 如今,见到传说中的战神厉王,他心中的景仰之情早已在机关算尽中化为灰烬,可仍然被他磊落的风骨所折服。倘若不是站在对立面,他仍然会为杜恪辰效犬马之劳,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万里山河。 “相信简大人也和本王一样,不希望佛儿有事。” 简飒谨慎作答:“微臣奉旨办差,定然是秉公办理。” “这便是你我的共识,简大人以为如何” 他这是想承认,他对钱若水的感情 “倘若王爷说的是为了佛儿,微臣与本王同心。但是,微臣还是希望能知道事实的全部,而不是拿着这纸假的供词回京,被今上问得哑口无言,而不知如何应对。”简而言之,他就是想知道事实的全部真相。 杜恪辰目光沉静如水,哑然一笑,抬手让简飒落座,“不瞒简大人,这实在是本王的过错,对内宅和部下的管教不严,以致于他们联手做出这等龌龊之事。大人也知道,裴氏的身后是汝南侯府,太妃出身簪缨世家,而佛儿又是钱大人的宝贝嫡女,钱氏四世三公,不可谓不显赫,而王妃所代表的又是我大魏未来的寒门士族,如此盘根错节的关系,不管是治了谁的罪,都会让今上难以招架。所以,不妨找一个替罪之人,保全朝堂的安稳,才是本王与今上最大的共识。” “王爷的意思是想尽快平息此事” “本王以为这也是简大人想要的。”杜恪辰带笑的唇角渐渐沉了下去,“但是,简大人,本王要告诉你,你想带走她的话,本王绝不允许。本王也知道,厉王府中龌龊不断,让简大人看了笑话,可本王的女人,本王还是能护得住的,不劳简大人费心了。” “既然王爷喜欢佛儿,在她受了委屈之时,为何还要一力维护王妃王妃的所作所为,足以让王爷废弃重立。” 杜恪辰摇头,“本王身在凉州,有很多事情无法兼顾。比如,本王若是因佛儿废了萧氏,于朝堂之上于京城之中,以萧朗元所代表的寒门士族,必定与钱忠英所率的旧臣之派分庭抗礼,如此一来,钱氏力单,寒门必与汝南侯府联手,被今上所倚重。钱家衰微,最难过的必是佛儿。本王又何必逞一时之气,连累钱家,使佛儿自责。” 简飒难以抑制胸中激荡,可他又不愿意承认在杜恪辰的坦诚面前,他已然落于下风,“王爷不准备告知微臣,杀害裴氏的凶手究竟是谁吗” “大人想知道,本王也不想瞒你。”杜恪辰放低声音,“其实是本王最好的兄弟。” 简飒听后大惊,“管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6章:老子杀了他! 杜恪辰没有否认,“害死裴氏,也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是受人蒙蔽。可事已至此,本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落难。我与管易的兄弟之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本王也不能让他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经此一役,本王与他的兄弟情也算是走到尽头,今后他何去何从,就有劳简大人多多关照。” 简飒看不透,他竟然把一个如此大的把柄交到他的手上,他难道不怕他告诉今上,以此要胁管易和鲁国公吗还是说,他们真的决裂了。 不,绝无可能。他们三岁便在一起,管易多年来死生不弃,誓死追随。 “本王知道简大人不信,但是大人也看到了,管易多年未娶,只为了等裴氏,可裴氏生性懦弱,不敢迈出那一步。世人都以为,本王与管易的交情甚深,即便本王蛰伏西北,他也甘愿效忠。若是裴氏没有到西北,你以为他那种风雅名士才在西北一待就是五年。情字太伤人,他就是过不了情关,最终也为情所累。总之,还是把他送回京城,让鲁国公好好管教吧。”对于管易,杜恪辰也不想多说,“这件事情就以鸳儿的招供结案,大人以为如何” 简飒迟疑着,他在衡量该如何取舍。在今上给他的任务与卖杜恪辰这个交情上,他该毫无保留地选择效忠,还是与杜恪辰留有余地。 杜恪辰剑眉微扬,冷哼一声,道:“大人还有什么可想的吗权衡利弊得失本王以为,这很好选择。你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结论可以逞给今上,可令朝堂信服。此其一。其二,你卖了本王一个人情,也给了管家一个人情。他朝时局若有生变,大人还是大人,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这不正是大人的目的吗” “王爷这是在收买微臣” “本王惜才,而大人是不是所谓的大才,就看大人的选择了。”杜恪辰把问题的选择抛回给他,“但是,大人也要明白一件事情,有些东西可以想,而有些人不能碰。你与佛儿青梅竹马,这是本王无法改变的,但她是本王心悦之人,必宠之爱之,绝不拱手相让。” “王爷应该知道,王爷的爱于佛儿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简飒也不妨把话挑明了,“她到凉州的目的,王爷清楚吗微臣委实看不透,今上把她嫁给王爷的目的何在,王爷却对她交付了真心,不怕” 杜恪辰抬手截断他的话,“这就不是大人能操心的。她是本王的女人,本王不在乎她有目的,有目的不是更好,她会一直留在本王身边。” 杜恪辰的胸襟气度,简飒自愧不如。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他磊落坦荡,叫人心向往之,却只能望其项背。 简飒定了定神,又道:“此一事是微臣查办的其中一案。至于另一件事情,还望王爷示下。” “何事”杜恪辰脸色不悦,“抢粮一事吗” 简飒陪着笑,“王爷不认吗” “老子认什么认”杜恪辰的兵痞气又起来了,“你不去查户部,不去查兵部,查老子有鸟用老子的弟兄们都要饿死了,还要老子守什么大魏律法等人都饿死了,这边关谁来守,等蛮夷打过来,大魏被夷为平地,这满仓的粮食又有何用” “话虽如此,可此风不可助长。若是人人都像王爷这般,没粮就抢,这天下如何安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罪行,这律法还有何意义。镇西军的陈米一事,微臣也深表遗憾,可王爷不该知法犯法。”简飒痛陈利弊,“镇西军的温饱问题固然得到妥善解决,但军中的骄奢之气不可助长。若长此以往,王爷又当如何治军。王爷今日为镇西军主帅,若他日掌国之律法,遇到微臣今日之处境,又当如何取舍。微臣深知王爷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不忍他们受苦,可自古以来君臣之道,应该恪辰其分。” 杜恪辰凝眸微笑,脾气渐敛,“你说的有理。可这不是本王当下要考虑的问题,本王若没有控制镇西军的手段,又岂敢如此行事。大人多虑了,但本王还是要谢谢大人的一番肺腑之言。只是,这话都说开了,本王不知道大人对此事要如何定论” “微臣自到凉州以来,受到王爷和镇西军的诸多阻挠,而致调查无果,这些微臣都会据实上报。”简飒趔趄起身,恭身长揖到底,“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是职责所在,还是有人背后操控,相信大人心里清楚。”杜恪辰也不跟他废话,话不投机半句多,“前一件事,你就按议定的上疏,让鸳儿顶了这个罪。至于本王的事情,你想怎么办都可以。但是,想想四十万的镇西军,没有他们,你们在朝堂上还能如此安稳地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吗想治本王的罪,也要看本王愿不愿意伏法。” 他一身的霸悍之气,是简飒从未见过的。他所见过的都是那些满腹谋略,却从不肯直言以告的老狐狸,虚以蛇委,每每交锋都是一场耗费心力的唇舌之战。 “依王爷所言,微臣是否应该将王爷在牧场豢养战马一事,也一并上疏” 正欲离开的杜恪辰停了下来,脸色阴沉,“你连这都知道了,本王倒是小看你了。马是本王养的,和钱侧妃无关,她只是被发配到牧场而已,所有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杜恪辰首先想到的不是他豢养的战马足以让他摊上谋逆大罪,而是帮钱若水撇清干系,不让她被卷入其中。 “这可是谋逆的大罪,且战马并不在军营之中,不能以军法一言代之。王爷想要做何解释”简飒身负皇命,在上一件事情上他无所斩获,他无法回京交差。 “你想要什么”杜恪辰眸子微眯,肃杀之意渐涌。 简飒犹豫再三,“微臣可以当成没有看到过,不将此事上奏,但微臣总要向今上有所交代,怎么写微臣自然知晓。只是微臣才疏学浅,需要有一个人帮助我完成此事。” “你想要谁” 简飒说:“王爷的侧妃钱氏。” “你休想。” “用一个侧妃平息王爷的谋逆大罪,这是一个十分划算的买卖。” 杜恪辰轻哧一声,“你想与本王谈条件,还不够资格。” “那微臣只能据实上疏” 杜恪辰打开门走了出去,“别忘了你站在谁的地盘上。” “王爷,你难道要看着佛儿成为另一个裴语馨吗” 简飒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他已经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一睡醒来,已是黄昏。 钱若水撑起身,脑袋昏昏沉沉,感觉饥肠辘辘,她已经有一整天没吃东西,浑身没有力气。 她披了外袍起身,屋前没有侍卫,连王赞都不知道躲在哪里。往常他总会出来找个照面,然后才退开。可今日,他连影子看不到,莫不是杜恪辰出去了 还没等她细究,隔壁的书房传来重物碎地的声音,她寻声走过去,听到杜恪辰的声音传了出去。 他的声音很大,怒气喷薄。 “你回京吧,我管不了你,可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到她受伤害。已经死了一个裴语馨,我不会再继续容忍你们的胡作非为。” “你以为我愿意看着馨儿死去吗” “你不愿意又能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在与王妃、与楚瑜合谋的同时,你就应该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 “我只是” “别再跟我说,你只是想怎样,可结果如何,你都看到了。”杜恪辰似乎又摔了东西,“我容忍了一次又一次,可你还是不知道要收手。你走吧,回京城去。” 另一个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管易。 “我原先是要离开的,可如今你让我怎么走,简飒拿豢养战马的事与你谈条件,你要怎么做把钱若水给他好了,她本就是今上的人。” “她是老子的人老子的女人,谁他娘的都别想带走。她来这里目的是什么,老子不管,老子要定她了,谁跟老子抢,老子杀了他”杜恪辰的暴脾气又上来了。 “你不能杀了简飒”管易的声音也上来了,“杀他,今上就有理由杀你” “这些已经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杜恪辰有所缓和,冷冷地说道:“你收拾东西,把简飒带离凉州,将功折罪,你我的兄弟之情还在。” “我带不走他,就算我带他走,你拿什么保证他不会在今上面前将此事和盘托出” 钱若水没有再听下去,她折回屋中,将头发高高绾成,披上黑色的斗篷,盖上风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从横刀阁的侧门出了王府,直奔简飒安顿的客栈。 简飒正和先前抵达凉州的同僚在客栈内商议裴氏被毒杀一事的定论,看到钱若水只身前来,吃了一惊。 他避开同僚,把她带到客栈安静的厢房。 她开口便说:“子初,带我回京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玄武,我们要个孩子吧! 简飒的心中已经萌生许多的想法。她为何而来为杜恪辰,还是为她自己,亦或者是来试探他。他已经无法单纯地把她当成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子,只因她的身份太过特殊,他无法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其实,回头想想,从小到大,他似乎未能完全掌握她的真实内心。她从小就沉稳大气,别人玩着幼稚的过家家,她却沉迷于钱家的各种大小账目,把家务理得头头是道。他得了新鲜玩意来找她,她总是一笑而过,不热衷也不排斥,对人对事总是淡淡的,对他亦是如此。 她现下站在他面前,目光沉寂,面色从容,似乎只是要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要回京,她不是在请求他,而是通知他,她已经做了决定。 这不正是简飒所希望的,可他为何感觉不到欣喜。 “你想好了”简飒问她,目光不离。 她抬眸,瞳仁漆黑如墨,“与其在这等死,不如回京,起码还会有一线生机。” “可厉王殿下说过会替你洗刷冤屈,何不静观其变。” “像裴语馨一样吗以为管易会守着她一辈子,可他却爱上了别人,放弃了曾经的誓言。”钱若水看着他,“你会爱上别人吗” 简飒心跳漏了半拍,“佛儿,你真的确定要跟我走吗我可能” “只要你还要我,我就跟你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钱若水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要向你坦白。我到凉州是有目的的,我是今上的细作,目的是让厉王爱上我。可他的心太硬了,我没有把握,也不想再冒这个危险。钱家的兴衰与我何干,父亲又没有承继钱氏家业的子嗣,我苦撑门楣又有何意义,百年之后还不是门庭冷落。” “你是细作”简飒惊讶了,但这份惊讶却不是装出来的。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钱若水竟会对他坦诚一切。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真的被逼到了极致,再也撑不下去。虽说世人出身的人对家族总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她终究是养在深闺的普通女子。 “很惊讶”钱若水摇头苦笑,“其实一开始我也不信,当圣旨送到钱府时,我才开始相信今上不是在开玩笑。君命难违,我来了,可厉王和旁人不同,他不是我接触过的世家子,他的双手沾满血腥,人命于他而言,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一眨眼。裴语馨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有楚瑜你知道吗楚瑜也是今上的细作,她在王府五年了,在此之前,她也深受厉王的宠爱,曾想娶她为妻。可是在知道她是细作之后,他亲手断了她的腿” 钱若水下意识地看向简飒的拐棍,恐惧地轻颤,“就像他打断你的腿,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怕极了,怕有一天,他也会这么对我。子初,带我走吧,裴语馨还有管易,可我什么都没有,与其日后死得不明不白,不如放手一搏,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只是,你愿意吗你如今深得今上的信任,日后必会有大的作为,若是被我连累,你如何对得起简氏列祖列宗” 简飒轻拍她的肩膀,把她带入怀中,抚上她的发,安慰道:“莫怕莫怕,总会找到办法的,我带你走,我一定带你走。” “真的吗”钱若水期待地看着他,“真的会带我走吗” “但是你必须做一件事情。”简飒说。 钱若水疑惑地瞪大眼睛。 简飒勾唇浅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回京之后,你要向今上证明,厉王殿下确实在牧场蓄养战马,且数量已经超过朝廷的规定,有谋逆之心。” 钱若水目光闪烁,“这这不是公然与他为敌吗万一” “放心好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我会保你和钱家安然无恙。” 钱若水迟疑了许久,还是答应了。 简飒倒了杯热茶给她,“现在,你先回府去,何时离开,我会让简佳通知你,你做好准备,不要让王爷发现了。” 钱若水乖巧地点头,如儿时般扯住他的广袖撒娇,“不许再扔下我一个人了。” 简飒颔首,“放心吧,一切有我。” 钱若水依依不舍地离开客栈,骑着马漫无目的地游荡。已是入夜时分,城中的酒肆经过年节的休整,重又开张,灯红酒绿,好不热闹欢腾。热情的波斯舞姬纵情舞蹈,迷离的眼神,勾人的红唇,都让凉州这个西北边陲重镇,多了几次异域的风情。 她停了下来,想要进去买酒,摸摸自己的口袋,发现身无分文,连买酒的钱都没有。她讪讪地瘪嘴,又不甘心,飞身跃下马背,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默默地翻身上马。 “又想跳舞换酒喝吗” 她抬起头,杜恪辰策马而来,面有倦色,仍是凛凛生威,气度不凡。 她摊手,“给钱。” 杜恪辰这回倒是爽快,摸出一锭银子扔过去,“不许喝多。” “不许喝多还算是喝酒吗”钱若水调转马头,直奔酒肆而去,杜恪辰跟在身后,无奈地摇头。 钱若水要了一个包间和上好的酒菜,弥补上回出来却没能尽兴的遗憾。酒菜还没上来,杜恪辰却进来了。 “你来做什么我又没邀请你。”钱若水赶人,“银子留下,人可以走了。” 杜恪辰撩袍坐定,“你这过河拆桥也太快了点吧” 钱若水耸肩,嫌弃地觑他,“你太啰嗦了,我不想耳朵长茧子。” “这大年节的,治安不好,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这样好了吧,我不说话,你吃你的喝你的,我就坐着。”杜恪辰怕她喝多了撒酒疯,不是怕她被人占便宜,而是怕她酒后揍人,把人打残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般经得起捶打。 钱若水叹气,“看着你我吃不下。” “又没让你看我。”他腆着脸,没羞没臊地,“你是想看,我也不反对的。” 钱若水挑眉,“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我烦你。” “我知道。”杜恪辰岂有不知之理,“我已经把鸳儿的供词送到简飒那里,他应该已经拟好奏章,今夜就能送出去。”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鸳儿”钱若水已经猜到了,鸳儿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不会涉及利害冲突,又能确保圆满了结此事。 杜恪辰说:“她是最适合的。” 钱若水一怔,继而勾了唇,漾开一抹疏离的笑意,“她确实是最适合的,却不知道王爷这般费尽心思,是为了谁” “先前让你受了委屈,这只是权宜之计。”杜恪辰也没想瞒她,“府中一片混乱,我不得不把你支开。” “我懂。” “上疏朝堂是为了让他们以为我真的相信是你做的,他们的策划成功了。” 钱若水注意到了重点,“嗯他们” 杜恪辰道:“是谁你就别管了,有我在,不会再让人伤你。” 都这么说,可谁又能真正护得了她呢还不是等着事情发生之后,才一次又一次地承诺。钱若水不止一次地想过,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女,该如何面对这些处心积虑的陷害,纵然有钱忠英对她的言传身教,可她还是过不了情字这一关。 他不信她,就像她无法对他真正的信任一样,中间始终都隔着旧怨新恨。她怨不得他,她本就是满口谎言。 酒菜上来了,钱若水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侧头问他:“你真的不走” 他摇头。 “那我就不管你了。” 他微笑,“等你喝醉了,我背你回去便是。” “不怕我打你吗”她又问。 “打着打着就习惯了。” 她仰头饮尽杯中酒,媚眼如丝,“玄武,我们要个孩子吧” 杜恪辰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钱若水横了他一眼,“好话不说第二遍。” “我不管,你再说一次。”杜恪辰按住她的手,夺过她的酒杯,“不说不给喝。” “等我有了咱们的孩子,我就可以晋位份,这是太妃说过的。” 杜恪辰的笑意僵在嘴边,“你还是” “不对吗不想当正妃的侧妃都不是好姑娘。”钱若水换了一只手拿酒壶,对着壶嘴喝了起来,“看来你舍不得废掉萧云卿。” “如今还不是废她的时候。”如他对简飒所言,他不能让钱家成为寒门士族攻击的对象,也不希望钱若水为此备受关注。 “那你想什么废她呢” “等到该废的时候再说吧。”杜恪辰也是无可奈何,他何尝不想给她正妃的位置,可时机不对。 钱若水冷笑,“我收回方才的话,我的孩子不能是庶出,等哪天我是你的王妃了,我们再要孩子。” 杜恪辰还是忍不住的失望,虽然她想要的合情合理,而他也能给她。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未来的路太漫长,他需要从长计忆。以前他的计划中没有她,他可以随心所欲。如今不一样了,他的首要顾念是怎么保护她,不让她再被利用。 可是孩子,一直都是他的遗憾。 不得不说,他还不能有子嗣,尤其由她所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钱若水走后,简飒思前想后,他坚定地认为,她不会骗他,她是真心想要离开这个乱局。在面对如此重压之下,她必定会有一个全新的转变,而她的决定,让他感到窃喜之余,还是有不少的隐忧。 在带她回京之后,他所要面临的困境将比之前更加让他难堪,甚至他所有的努力都会因为她而重新回到原点,今上对他的信任也会付之一炬,他重振简氏声望的机会也会变得渺茫。 倘若不带她离开,放任她在凉州举目无亲,孤军奋战,他委实不忍。 要走,怎么走这里是杜恪辰的地盘,凉州城由镇西军把守,几乎没有人不认识钱若水,而他在军中多日,这张脸也早就被熟知,一旦出城,立刻就会被认出来。 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简飒把关于裴氏被毒杀一案的结案奏章送到厉王府,半个时辰后,王府派人来报,奏章已经送出,八百里加急,将于半个月后送抵京城。 入夜,管易只身前来。 “久仰先生大名,一直无缘得见。”简飒和管易乃是京城三大名士,另一名则是楼解语的兄长楼解言,以弱冠之龄出使西域,而有缘与他二人并称。简飒仰慕管易已久,羡慕于他的无拘无束,自在逍遥,可当他渐渐长大,通晓世事,才明白他其实和自己也没有差别,只是性格不同,表现的方式也就迥然各异。 管易还礼,“大人年轻有为,管易自愧不如。” 双双落座后,一阵客套的寒暄之后,简飒首先发问:“先生深夜到访,不知有所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久离京城,想家了。”管易尴尬地垂眸,“有几分近乡情怯,想让大人行个方便,回京时顺道带上我,也好有个伴。” “只是我这差事还没办完,还要等上好一阵子。”简飒也没有拒绝,可让他与管易一路,他委实不愿意,何况还没想出带钱若水离开的办法。 管易却说:“大人的差事好办,有我在,保管大人尽快办成。” 简飒一怔,“这” “大人不是在查厉王洗劫各州粮仓一案吗”管易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掏出一封密函递了过去,“在大人离京的这些日子里,京城已经发生了大事,兵部一位侍郎已经对发往凉州的陈米一事供认不讳,承认是自己起了贪恋,把户部拨给的新米换成了陈米,中饱私囊。” 简飒的消息没有他的快,自然不知道这几日京中之事,可他并不会被管易吓住,“陈米一事固然是兵部的过失,可抢粮却是厉王主动挑起的,不能因为朝廷发给的是陈米,而给了镇西军触犯大魏律法的借口。陈米一事与我所查之事虽有直接联系,但影响不大,可分案而置。” 管易笑了,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袍,“大人不妨仔细想想,兵部一个小小的侍郎竟然敢把陈米发到凉州,使四十万的镇西军忍饥挨饿,往小了说他是中饱私囊,往大了说他可是通敌叛国。当然了,一个小小的侍郎有这个胆子吗大人心中也是明白的。” “先生此言何意啊” “大人久居中枢,自然比我更清楚朝堂的形势。兵部尚书沈萧乃是皇上的亲舅,他执掌的兵部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今上会不知道吗可见,今上心里是清楚的,甚至说是他默许的。”管易也不见他绕弯子,“今上与厉王之争由来已久,谁才是正统,不是谁坐在那个龙椅上,谁就有资格说话。他试图打压厉王,甚至削减镇西军的举动,已经不是一国之君应该有的风范。你我同为臣子,当知为君之道,应使民心所向,然而今上登基五年,手中没有兵权,只凭齐国公的征北军,实难与镇西军抗衡。所以,他不得不出此下策,派你前来,不过就是探探镇西军的虚实。若是触怒了厉王,他就有借口收回他的兵权。简大人此行,是代君受过,无论差事办得是好是坏,回京之后,都不会得到今上的认可。” 管易一语直击要害,把简飒艰难的处境一语道破。 “那依先生之见,我该如何行事” 管易自然不会以为简飒如此好对付,轻易地被他说服,“我知道大人深受今上的信任,自然是向着今上。我不想和大人谈什么大魏的民生,这几年今上治下的大魏是何境况,大人身居要职,比我僻居边陲知道的要多很多。我只与大人说说这兵部换米一事,如此牵涉大魏江山稳固的大事,却让一个兵部侍郎出来:“不知道先生要如何带我走呢” “明日黄昏,我派人来接你。” 钱若水颔首,“那就一言为定。” 管易没有再多言,抬步前行,与她擦身而过。 钱若水突然转身,叫住他,“厉王殿下这几日都去了哪里” 管易停步,回眸玩味地看着她:“想做最后的告别” “先生难道不想和遥遥告别吗”钱若水在心中默默向霍青遥表示歉意,“遥遥已有多日拒绝见先生,先生想必很想见她一面。若是先生告诉我王爷的去向,我就能让先生见遥遥最后一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9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时已入春,不见雪飘,可边塞的春风还是凛冽如刀,滚过脸颊,擦向耳畔,俱是生冷的痛感。 钱若水的马骑得飞快,王赞不远不近地跟着。杜恪辰没回王府,却还是把王赞留给了她,虽然她不常出门,去的最远的地方是春风阁,有时候她连卧房的门都不出,连王赞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夏菊和银翘被接了回来,钱若水却很少让她们侍候,总会让她们出府去,说是尽快找到婆家,免得碍眼。 积雪消融,新绿冒出头来,一望无际的牧场,依稀可见丛丛新芽迎风成长,成群的牛羊在阳光下肆意地奔跑,三五成群,惬意自在。 李霖从土门关回来,妻子何氏和几个娃娃也都跟着过来,一时间热闹极了。 钱若水下马,牧场近前的空地上赫然新建了一排木屋,和原先她住的几近工棚的木屋不同,这一排位于入门处,悬空营造,屋深梁高,宽敞透亮,每一块木板都刨得十分平整,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也都极巧妙地拼合着。 “你这是想把人闷死吗”钱若水朝正在屋顶上忙碌的男人喊了一声。 男人探出头来,皮肤明显深了一圈,身上的粗布衣裳歪歪斜斜地搭着,可依然掩饰不住他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他对钱若水的抗议明显很不满,辩解道:“这样才不会冷。” 钱若水这才想起,她曾经抱怨牧场太冷,住不了人。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杜恪辰没回王府,也没住军营,他不务正业地在牧场建造房子,工艺不怎么样,但重在用心,每一块木板都是他亲手刨的,房屋的结构也是他亲自设计的。 钱若水走进还未完工的木屋里,“这房梁为何这么高” 房梁是比一般的房屋要高出丈许,目测能隔成一个小阁楼的空间。 “为了逃命用。”杜恪辰顺着楼梯下来,抬袖擦去额上的汗水,“我打不过你,自然要想些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钱若水鄙夷地皱皱鼻子,“你的意思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杜恪辰指着没有建好的屋顶,苦着脸说:“我都揭了,怎么办” 钱若水被他刻意的卖乖逗笑了,“罚你没有造好不许回去。” “小的听侧妃娘娘的。” “你这大半个月的,都在这里”钱若水四处看了看,虽然工艺不行,可设计精巧,“没有回军营吗” 杜恪辰耸耸肩,“有我没我都一样,有褚传良和萧长信他们在,又出不了乱。” 钱若水问他:“管易要走了,你知道吗” “他走他的,与我何干。”杜恪辰满不在乎地找了阴影处歇着,眸底阴沉,“做兄弟做到这个份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去送送他”钱若水在他身边席地而坐,“你应该去送送他,好歹他跟你跟了这么久的时间。为了你,心爱的人也死了,总觉得他挺不幸的。” 杜恪辰摇头,“我越来越觉得,他想要的,我给不了他,不如让他回京,寻找更大的空间,发挥他平生所学,一展抱负,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你”钱若水惊诧抬起头,继而失望地勾起唇,“为了十年之约,你放弃了江山,如今又放弃了兄弟。” 杜恪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真的要等十年吗” 杜恪辰呼吸一窒,一言不发地爬着木梯重新回到屋顶,拿着鲁班尺在阳光下丈量,挥汗如雨。 钱若水坐在满是木屑的地上,讪讪地噘起唇,“不说话那我走了。” 在屋顶上的人斜眼看她,“要惹我生气就别来,我心胸小,气炸了难受。” “原来我这么讨人嫌啊,我走就是了。”钱若水起身,拍去身上沾到的木屑,“我走,我走到你看不到的地方,你就不会生气了,也不难受了。” 李霖家的孩子在空地上奔跑,爽朗的笑声随风而来,冲着她挥了挥手,“姐姐” 钱若水伸长手臂挥了两下,“姐姐走了。” 李家老三背着弟弟追过来,“姐姐姐姐,娘做了好多好吃的,看到姐姐来了,说一定要姐姐留下来吃饭。” 背篓里的小娃娃冲着她一个劲儿地傻笑,甚是招人喜欢,她掐掐他的小脸蛋,逗他玩,“姐姐不留下了,免得遭人烦,你跟你娘说一声,姐姐还有事,要先走了。” 老三扯着她的裙裾,死活不让她走,“不行,姐姐不能走,姐姐要走了,娘要揍我的。” “可是” 钱若水回头,杜恪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来了,扛着一根不要的木桩,抱着李家老三坐在他的肩膀上,“留下吧,入夜我送你回去。” 钱若水声音闷闷地,“不用你送,我这就走。” “让你留下就留下。”杜恪辰痞气上来了,“就知道气我,有你这么当人媳妇的吗” “谁是你媳妇啊,你媳妇不是萧云卿吗” 杜恪辰把木桩往地上一扔,李家老三一看形势不对,立刻从他肩上下来,背着弟弟跑得老远。 他双手一空,俯身把她扛在肩上,大掌重重地落在她的臀上,疼得她龇牙咧嘴,“杜恪辰,你敢打我” “这不是你说的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瞧瞧你这醋劲,整个牧场都闻到那股子酸味儿。” “许你做,还不许我醋啊”钱若水挣脱不开,双手握拳砸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后已经汗湿,浑厚的男性气息混杂着他的汗臭味钻进鼻尖。 “老三,告诉你娘,我要好好管教媳妇。” 李家老三似懂非懂地点头,拔步开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娘,主帅和姐姐要做羞羞的事情了” 钱若水的脸噌地刷红,狠狠地他腰上掐了一把,“快放我下来。” 杜恪辰哪里肯依,扛着他进了原先她住的木屋,脚下一勾,门板重重地关上,挡去耀眼的光线。 “杜恪辰”钱若水话还没出门,人已经被扔到榻上,她滚了个身,抬眸却见他脱了衣裳,露出精壮的上身,一步步朝她走来,“你要做什么” 杜恪辰睨她,“我觉得你应该做点媳妇该做的事。” 钱若水捂住前襟,“你别过来,别以为这样我会就范。” 他在榻前止步,俯身与她四目相对,满意地勾了勾起,“我怎样了” “你”他线条流畅的肌肉就在眼前,蜜般的光泽散发着令人着迷的气息,她深深地咽了咽口气,咬住下唇,暗骂自己没出息,又不是没见过光膀子的男人。 他突然靠近,轻啄她的唇,柔声道:“别咬,咬坏了我心疼。” 钱若水没有志气地又脸红了,哽着脖子侧过脸,不愿叫他得逞。 杜恪辰微微挑眉,“本王看你是欠收拾。” 说着,捏着她的下颌,硬是把她的脸掰了回来,霸道地袭上她的唇。 旷日持久的故作疏离已荡然无存,蚀骨的相思才是夜夜入梦的煎熬。 他不在乎她为何而来,只要她愿意陪他一生终老,他可以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要留住她,并不难,可他并不愿意用那些手段和计谋,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 双手不由自主地向上攀爬,在他颈后交缠,身子以盘坐的姿势被他抱在怀里。 她嘤咛出声,他含笑看她,羞得她一跃下地,无处可逃。 巾栉罩在她的头上,他大喇喇地递给她一个铜盆,“本王要擦身。” 钱若水五官皱成一团,“擦擦身” 杜恪辰板着脸,“你怎么做人媳妇的,连伺候郎君都不会。” “不会”钱若水扬起下颌,把巾栉扔回他脸上。 杜恪辰被糊了一脸,默默磨牙,“这样吧,本王示范一次,你就会了。” 钱若水还没回过神来,杜恪辰已经扒开了她的衣襟,笑嘻嘻地说:“你可以看仔细哦” 她下意识地抬腿踹过去,被他轻巧地闪开,顺势捧着她的腿,脱了她的鞋袜,露出白玉般的脚趾。他凑上前闻了闻,神情微醉,窘得钱若水无处躲藏,又无力抗拒,只能任由把腿扛在肩上,压她在榻。 天蒙蒙亮时,正是睡意深沉。杜恪辰酣声微响,钱若水扶着酸软的腰肢起身,目光落在他深邃的侧脸,他长得极是俊郎,若不是当朝的王爷,也会是女人想嫁的俏郎君。有时,他很霸道,掌握着主动权。有时,又像是个孩子,只知耍赖蛮横。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心爱的女子可以拱手让出他一手打下的大魏江山,远离朝堂。 会羡慕吗会。 会嫉妒吗会。 然而,此时此刻,陪伴他的却只有她。 她应该高兴,可喜从何来。十年约尽,他身侧最重要的位置,仍是为她保留,而那她又该去向何方 阳光透窗而来,杜恪辰睡眼迷离地摸索着,可空出的位置除了冰冷,什么也没有。 他倏地起身,披了外袍出去,王赞和李家的老三骑在牛背上驱赶羊群,悠哉悠哉地晃荡。 “侧妃人呢”他问。 “不是在屋里吗”昨夜他被支开了,和李家几个娃娃住一个屋,不敢打搅王爷的**一刻。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反复几次均以失败告终,他大喝:“备马。”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0章:佛儿在哪里? 杜恪辰直奔王府,横刀阁内只有夏菊和银翘,卧房收拾得很干净,属于钱若水的一应大小物什全都不见了。屋子里透着一股凄厉的冰冷,仿佛她从不曾来过。 “她人呢” 夏菊和银翘也发现不对,面面相觑,摇头表示她们并不知情。 杜恪辰当机立断,迅速调派人手,“王赞你带人守在城门口,拦住管易和简飒,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庞统,你随本王去春风阁。” 王赞不敢怠慢,带了一队人马火速离开。 这时,夏辞西的书僮阿杜火急火燎地冲进王府,“王爷,启禀王爷,管先生已经出了城,大当家已经去追了,他让小人来告诉王爷,事不宜迟,赶紧” 阿杜的话还没说话,杜恪辰已经策马飞出,扬起风沙漫天。 凉州城外,人迹稀少的官道上,一匹快马追上行色匆匆的马队。 “夏兄,许久不见,仍是这般神采奕奕。” 被拦在半路上的简飒见到夏辞西时,还是微微愣了一下。虽然他看到了霍青遥,相信他一定也会在,但没有看到他本人,他就不敢轻易下定论。 夏辞西斜睨他,“你让开,我不是来找你的叙旧。” 简飒讶然,沉默退至路边,脸色阴沉。他不知夏辞西为何会突然出现,难道他发现了钱若水不见 “遥遥呢”他策马行至管易的车前,居高临下,目光生冷,“管先生想带走我的人,应该先问过我才对,你这般悄不声息地带走她,未免太不知礼数。” 管易缓缓下车,对夏辞西深深一礼,“小生不知道夏大当家在说什么,遥遥怎么和大当家扯上关系的小生只是带走了小生的未婚妻,准备回京成亲,怎么还要告知大当家吗大当家你管得也太宽了。” “你让遥遥下来。”夏辞西不为所动,“我要亲口问她。” 管易歉然一笑,“那就对不起大当家了,遥遥睡着了,不能回答大当家。” 夏辞西气极,“你对她做了什么” 管易摊手,“我能对她做什么,似乎和夏大当家无关吧” “管易,我再最后说一次,把遥遥交出来。”夏辞西的脾气正在发酵,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他只知道如果找不到霍青遥,他一定不会放过管易。他向来隐忍自持,从未放任过自己的情绪,可当他发现霍青遥被他带走的时候,他杀人的心都有。 简飒见没有他的事情,朝夏辞西告辞,“两位还有事情未了,我就先走一步,在前面的驿站与管兄会合。夏兄,我先走一回,来日京城再见。” “你也不许走。”夏辞西叫住他,“别以为没有你的事。” 简飒装傻,“我可没有带走遥遥,那丫头见了我就没好脸色,我哪里敢惹她。” 他说的是实话,霍青遥一向不喜欢他,觉得他太阴沉,心思太重,不愿与他玩在一处,打小便是如此。 “我说的是佛儿。” “佛儿”简飒东张西望,“佛儿在哪” 夏辞西淬他,“少跟我装傻,她在哪你心里清楚。” 简飒见走不了,心里也开始急了,“夏兄应该去王府找她,怎么找到我这来了。我奉旨办差来凉州多日,始终未见夏兄。怎么夏兄一出现就跟我要人” 夏辞西没有心情和他打嘴仗,直接了当地说:“佛儿的心思我知道,她想要离开又不连累钱、夏两家,只有通过你才能达成。” “我还是不明白夏兄的意思。” “你不需要明白,把人交出来。”夏辞西孤掌难支,一边是钱若水,一边是霍青遥,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要走的话,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辗过去。” “说什么尸体不尸体呢在本王的治下,难道还有光天化日抢人的事情吗”杜恪辰拍马赶到,也是只身一人,庞统带的一队人马速度没有他快。 管易一直都站在原地,没有要赶快离开的意思,此时他悠闲地站在官道中央,就像是狎妓出游的游荡子,目光慵懒。 “老杜来了,想走也是走不成的。”他打了个哈欠,“好吧,我承认,我带走了遥遥。可那又如何呢老杜你也是知道,我想娶她为妻,她也同意了。我带走她,并不过分吧” 杜恪辰眼神肃杀,“你最好只是带走了霍青遥,否则,本王也不会姑息。” 管易笑了笑,对夏辞西说:“你听,王爷也是同意的。” “简大人,本王记得,你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连换洗衣物也没有带。可怎么这一说要回去,东西就多了起来”杜恪辰跃下马,手中握着马鞭朝简飒走来,“本王听说你这半月来走了西北多个州府,莫不是得了什么好处” 这么大一顶帽子盖下来,简飒饶是准备再充足,也有些招架不住,“王爷这是想搜吗” 杜恪辰摇摇头,“搜这种事情太麻烦了” 话音才落,鞭子陡然出手,直接掀起了离简飒最近的马车盖,车内坐着两位官员,先前在牧场打过照面。两位官员匆匆下车,跪在地上求饶,声明自己是奉旨办差,绝对没有做出有损今上颜面的事情。 杜恪辰没有仔细检查车内,并没有发现可容藏身的地方。 这时,庞统带人赶到,连掀了管易的三辆马车,一脸歉意地说:“末将领命行事,若有得罪之处,先生见谅。” 杜恪辰的治军没有人比管易更清楚。他主动打开其中的一个大木箱子,霍青遥正安静地躺在里面,双眸紧闭,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夏辞西心中一窒,快步上前想把她抱出,却被管易阻止,“夏大当家,这是管某的未婚妻。” “她是我夏家养大的,我待她如父如兄,你们的婚事,我还没有同意,她还不能算是你的未婚妻。”夏辞西眸染清霜,“你私自带走遥遥,手段卑劣,我更加不可能同意你们的婚事。” 管易摊手,眸底尽是悲痛之色,“好吧,就等遥遥醒来,让她亲口对你说。” 夏辞西越过他,抱起霍青遥,“她若是同意跟你走,你又何须把她藏在箱中” 霍青遥找到了,可钱若水却没能找到。杜恪辰掀翻了简飒的每一辆马车和每一个箱子,都没能把钱若水找到,她就像晨起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恪辰脸色铁青,冷冷地扫过数车的狼藉,眸底生寒,挥鞭甩在简飒挺直的背脊上,“佛儿呢” 简飒乃一介文人,舌能抵万军,可这一鞭下去,他能感觉到背上皮肉绽开,疼痛爬满全身,差点就撑不住。他咬牙挺住,“微臣并未见到侧妃。” “没有”杜恪辰岂会信他,又是一鞭下去,“你还想活着离开凉州,你最好把人交出来。” 简飒冷汗直冒,可他不能认,他答应过钱若水,一定会带她离开。当初,就是因为他的错误选择,而失去了她。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失望。 “别打了。”夏辞西抓住杜恪辰再度挥鞭的手,“他这人惜命,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撒谎。” “那你告诉我,佛儿在哪里” 夏辞西也失去主张,摇摇头,“倘若她执意要走,你不会找得她的。” “找不到”杜恪辰的眼中满是血丝,“找不到也要找,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我就不信找不到她。王赞、庞统,你二人失察而致侧妃被人绑架,若是救不出侧妃,你二人提头来见。其余人等继续搜,一日搜不到,领一百军棍,二日搜不到,领二百军棍,直至找到为止。” 凉州乃至西北全境进入了严密的警戒状态,进出都必须持有州府许可,城中人心惶惶。 管易和简飒没能进城,而是继续往前,在最近的一处驿站安顿下来,由重兵看守。 “你这是何苦呢”管易笑他,“交出钱若水就能保你平安,也免去这些皮肉伤。杜恪辰铁腕治军,他的人一定会尽快找到钱若水,你这般隐忍是没有意义的。” “我就不信,他能知道佛儿早就藏身在这处驿站中。”简飒找到做了标记的上房,摒退左右,“这是佛儿自己的安排。” “那你们就自求多福吧。”管易只需要确定钱若水的离开就够了,至于怎么走,他不在乎。 简飒虚弱地推门,在确定钱若水在房中安然无恙之后,轰然倒地。 他背上皮肉翻卷,血肉模糊,伤口之重,隐约能看到白骨森森,足可见下手之人的狠绝。 钱若水心下不忍,推开门叫住管易,“你就这么走了” “他可是为你受的伤,与我何干”管易耸耸肩,语气轻松,“你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何偏偏要去见他,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你要离开他。他知道了怎能不急,这下手还算是轻的,因为知道他是钦差,不能把人弄死了。可你想想王赞和庞统,他们会因为找不到你,而被处决,还有那些镇西军的将士,他们也会为此被连累,你于心何忍。” “你当初要我离开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还是说,你的目的不是带我走” 管易诧异地挑眉,心中的疑惑扩大,“这应该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想走还是说,你另有目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她离开的真相 钱若水拉他进屋,探出门左右张望,确定没有人看见才关上了门,“眼下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吗简飒要是死了,你逃脱不了干系,厉王也罪责难逃,这是你希望看的吗你苦心谋划半生,甘心就这样毁于一旦,从此折戟沉沙,再与帝京无缘。简飒不能死,你比我清楚。” 管易爱莫能助,“可我也不能去求老杜,方才你是没看见,他想杀了我的心都有。若不是夏辞西拦着,简飒早就命丧黄泉了。” “你还好意思说”钱若水眉头绞紧,“你私自带走遥遥这件事,我还没跟你算呢” “我不能带走自己的未婚妻吗” “如果遥遥肯的话,她早就与我一同上路了。”钱若水怎么不知道霍青遥的心思,“你放了她,她的心里没有你。” 管易冷笑,“你还是先管好他吧” “你真的见死不救”钱若水说:“到时候我们谁也走不了。” 管易踯躅片刻,终是妥协:“我去找他。” 钱若水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简飒扶上榻,不忍去看他背上的伤口。有些事情,她能提前想到,可还是没能顾及到简枫的安危。对他,她满心歉意,但愿他能平安无事。 管易去还复返,她听到门开的声音,转过身看到的却是杜恪辰面无表情的脸,他身边跟着王赞,王赞朝她使了个眼色,暗自对她摇了摇头,她心领神会,垂眸算是答应。 “钦差简飒公然掳走本王的侧妃,立刻打入地牢,听候发落。”杜恪辰脸色阴郁,连余光都吝啬在钱若水身上逗留。 “王赞,给他请个大夫。”钱若水眸中有泪,不忍简飒遭此大罪,可谁又能逃过杜恪辰的雷霆手段。 王赞点头算是答应,却惹得杜恪辰一记眼刀飞来,吓得他缩了缩脖子,感觉阴风阵阵。他命人赶紧把简飒抬走,离开杜恪辰的视线范围之内,才是上上之策。 杜恪辰强行带走钱若水,让庞统把随行的官员集中到驿站的厅堂,指着她说:“你们认识她吗” 沈和岂有不认识的道理,跪下行礼,“回王爷,这是您的侧妃钱氏。” “好,认识就好。”杜恪辰在正中的圆几边坐下,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可另一只隐于袖中的手始终攥着钱若水,与她十指紧扣,“简大人意图带走本王的侧妃,此等大逆不道之徒,众位大人觉得应该姑息吗” 简飒这一路到凉州,没有先到厉王府或是凉州州府宣旨,反倒是去了牧场找这位钱侧妃,他们之间的关系委实暧昧不明。出城时,他还以为杜恪辰有意为难,没想到简飒真的做出如此龌龊之事,他还如何为简飒开脱。 杜恪辰的态度,他方才在凉州郊外已经见识了,岂敢有忤逆之举。 沈和二话不说,俯地领罪,“简大人有失体统,枉负圣恩,还请王爷看在他身负皇命,饶他不死,留待回京后,臣等禀明圣上,圣上自会还王爷一个公道。” “他在本王的地盘上,都敢掳走本王的女人,本王岂能轻饶。”杜恪辰用力绞住她的手,她忍痛,忿忿地瞪他,“人,本王扣下了,你等回京城不必隐瞒,据实相告便是。” 沈和犹豫,“这王爷三思,简大人乃是钦差,皇命在身。” 杜恪辰眉眼微扬,放慢语调,一字字都像是剐在沈和沟壑丛生的老脸上,“沈大人的意思是,简大人奉皇命掳走本王的侧妃” 沈和大骇,其他的大臣齐齐跪在地上拜倒,“请王爷恕罪。” “这样吧,眼下天色尚早,几位大人还是赶紧启程吧,免得耽搁了行程。”杜恪辰啜了一口茶,抬眸看到管易的身影,“对了,管先生熟悉西北的地形,就由他领着各位大人离开吧。” 管易抬臂行礼,从未有过的郑重其事。 杜恪辰拂袖,拉着钱若水扬长而去。 简飒在阴暗的地牢里醒来,背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他强撑起身,伤口如同撕裂般让他又重新跌回冷硬的地面,刺骨的冰冷钻入他的胸口,冰火两重天的疼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折磨。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会这里 佛儿又在哪里 一系列的疑问困扰着他,可这里除了阴暗腐朽的气息,剩下的只有绝望的冰冷。 王赞奉命给简飒送吃的,为了不让他饿死在地牢,显然这不是杜恪辰的命令,他恨不得把简飒碎尸万段,才不会浪费食物。 他放下东西就走,简飒还是眼尖地看到他的身影。 “我被王爷抓了是吗”他的声音很虚弱。 王赞脚下微顿,“你掳走了侧妃,王爷会放走你才怪呢,没有杀你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怎么可能,明明万无一失。”简飒想不通哪里出了错,“是不是管易是不是管易” 王赞迟疑着,“是侧妃看你受伤,于心不忍,才现身央求王爷。而出了这样的事情,受苦受难的就只有大人你了。你也知道的,我们王爷宠爱侧妃,岂会让她受委屈。” 简飒听说钱若水是为了救他,心下大安,“她没事就好,她没事就好。” 王赞什么也说不出来,摇头叹气,不知该为简飒难过还是庆幸,兴许他一开始就不该来凉州。 “我想见她。”简飒说。 “你还是关心自己吧。”王赞有些同情他,突然想起了叶迁,他也是因为钱若水而死,他是否后悔曾经遇见她,为她付出一切,乃至生命,而最终她还是留在王爷身边。也莫怪管易总想除掉钱若水,如今想来,也有他一定的道理。太多人因为她而死,且大多数人死得不明不白。 简飒会不会死,他并不关心,他是杜恪辰的侍卫,只要杜恪辰安然无恙,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走出地牢,空气豁然清新,隐约能闻到青草的气息,恒春院的花香四溢,通常到了这个季节杜恪辰很少在王府呆着。 可此时的他,却在与恒春院一墙之隔的横刀阁,把自己和钱若水关在了一处。 钱若水双手被捆在椅后,老老实实地坐着。 “收拾得很干净嘛”他说,“平日里都是随处乱扔,本王还得跟在你后面收拾。” 钱若水眨着澄澈的眸子,无辜地眨了眨,“要走的时候,总要收拾干净。” “银子都带够了” 她皱眉仔细想了一下,“还好,各地总有夏家商号,我总能拿到银子。” “这么说,夏辞西也知道你要走”杜恪辰揪住重点,“可他没料到老管会带走霍青遥。” 她不想牵连夏辞西,“他不知道,不过离开前,我从春风阁拿走不少的银子,他应该是发现了。” “本王很奇怪,你这么聪慧的人,怎么会在走之前,留下这么多的蛛丝蚂迹,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要走。”这是杜恪辰想不通的地方,她完全可以走得悄无声息,可她偏偏要去牧场找他,她也能在第二天走得顺理成章,可她却在半夜离开。这所有的迹象,都透着一股子异常,看似她要消失,可却留下太多的线索,让人可以轻易地找到她。 钱若水佯装不知,“难道你觉得我应该不告而别吗那我下次试试。” 杜恪辰怒极,双手握拳,“你还想有下次” “应该不会了。”钱若水很认真地说:“至少短期之内不会,以后还很难说。” 杜恪辰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俯身压向她的唇,把她那张恼人的小嘴封住。只有这样,他才能听不到那些让人心碎的言语。 可他还是要问,“为何要走” 钱若水呼吸全乱,颊飞红霞,眸底尽是迷离之色,“难道你还不懂吗” “他比我好”杜恪辰小心翼翼地问她,见她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当即勃然大怒,“可你是本王的女人,你怎么能想别的男人” 在感情上,他是执拗的,就算不爱,他也不会轻易放心。可偏偏又想她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哪怕只是喜欢。他那么费尽心思地讨好她,她还是只想着要走,他如何能不痛心。 钱若水勾起唇,笑意清冷,“你也是我的男人,可你还不是照样在为别的女人坚守承诺,有何区别吗我不过是不想互相折磨,想要尽早离开,给你心爱的女人腾出位置罢了。” 杜恪辰无话可说,沉默半晌,他走过去解了她的绳索,踢掉那张椅子,把她拥在怀中,再多的言语都比不过一个拥抱的真实。他不知道遇到她是幸与不幸,但他不想再放手。有时候人是矛盾的,他偏爱她的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可这往往也会让他备受煎熬。 “如果我,如果我们,一辈子留在西北,留在凉州,你会相信我吗” 钱若水摇头,“我说过了,我要江山,我要做王妃,除非你把给她的东西都给我,我才会考虑要不要相信你。” “你”杜恪辰怒极而笑,轻抚她的发顶,再度揽她入怀。 “你不能对不起镇西军,他们等了这么多年,没有理由埋没在这苦寒之地。”钱若水搂住他精壮的腰身,“我给你这样的理由留住简飒,你可还满意” 杜恪辰大骇。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你不能杀他! “简飒已然知道牧场蓄养战马,以此为谋逆的证据,今上就能接管你的四十万镇西军,轻易地除掉你这个意图造反的皇弟。谁都知道他一直想杀你,可是没能找到证据。你怎么能把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交到简飒的手中,任由他轻易地回到京城。” 她太了解简飒,他绝不会卖这个人情给杜恪辰,因为他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上。对他来说,今上才是他能重回简氏荣耀最快速的途径,至于杜恪辰以后会如何,那只能等以后再说。她相信简飒也为此与杜恪辰谈过,被杜恪辰无视了。 杜恪辰向来自恃甚高,就算简飒把这件事公诸于众,他仍是有办法为自己开脱。可是今上岂会善罢甘休,白白把机会浪费。接下来,各种针对镇西军和杜恪辰的处罚将会接踵而来,他是反抗还是接受若是反抗,难挡悠悠众口,人心涣散,而他日后与今上相抗,必遭恶名,就算登基称帝也会被世人辱骂。若是接受,镇西军难免会被裁撤,他一手打造的虎狼之师,会被迫离散,到那时他手中已无兵权,还如何西出夺位,施展抱负。 如何让简飒把这件事瞒下,钱若水想了许久。他向来谨慎,从不留下把柄,给旁人要胁他的机会。她只能利用简飒对她的感情,让杜恪辰有机会和他做交易。 她这么做,对简飒很不公平,她也知道,可是不这么做,杜恪辰五年的蛰伏便会毁于一旦,而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钱忠英和夏辞西也会一败涂地,尤其是夏辞西,夏家的复兴已是一代又过一代,若是不能在他身上终结,不幸仍将继续。会有下一个霍青遥,爱而不得, 也唯有此,她才有资格与杜恪辰并肩而立,不再背负着今上的细作之名。 “你可以先告诉我的”他的满不在乎,她却如此上心,这让杜恪辰万分沮丧。 “要是告诉你了,你还会在凉州郊外上演那惊险的一幕吗”钱若水也想过要告诉他,可是很难不被简飒看穿,他太精明,每走一步都精确计算,她不想让简飒知道她是在骗他,对他来说那样太残忍了。他是那样的相信她,甚至赌上自己的仕途要带她走。钱若水也想过,简飒拿着这个证据也是为了带她回京时,能让今上网开一面,饶她不死。 可她已然想不了那么多了。 “我想管易很快会明白过来,星夜兼程赶到京城,那八位朝臣会将简飒的所作所为面呈今上,他势必会失信于今上,数月后放他回京,无论他说什么,今上也不会全信,就算是如此大的把柄,今上也不敢轻举妄动。” 杜恪辰说:“为何要放他回去,本王有足够的理由处死他。” “不行。”钱若水当即反对,“你不能杀他” “你舍不得吗” 钱若水大方地承认,“没错,我舍不得。简飒身负皇命,非他所愿,他来到凉州,被我所陷害,以致他不得回京。他家中还有老母,听闻华清郡主对婆婆极是不尊,他若是死了,老母何处安身我与简飒青梅竹马,姨母对我视若己出,爱护有加,我岂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晚年悲惨。” 杜恪辰明白她的感受,答应不杀简飒,可也不会这么快就放他离去。 “谢谢你,佛儿。”他亲吻她的脸颊,让你受委屈了,“以后这种事情,让我自己来做。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简飒没有采用你的方式,而提前把你带离凉州,我就会与你错过。” “我相信你会找到我的。”钱若水也会怕,但她更愿意相信他。 杜恪辰把她拥紧,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 隔日,夏辞西到访,纨绔贵公子的奢靡之气荡然无存,一袭素衣白袍难掩面容落寞。 杜恪辰不在,钱若水还是被关在横刀阁,派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戏演完了,怎么还被关着”夏辞西满腹郁闷,还好管易走得快,否则他定然饶不过他,“王爷不相信你吗” 夏辞西是唯一的知情者,可当时连霍青遥都被带走了,他也顾不上她。 “我若是与王爷公然秀恩爱,会被府中的细作看见,想办法通知简飒,简飒可不会这么安静了。” 夏辞西替简飒不值,“我怎么觉得简飒遇见你,是他命中的劫数。” 钱若水睨他,“你可不要说风凉话,简飒若是平安回京,你的夏家商号也难逃被连根拔起的恶运。他是唯一知道你我关系的外人,也知道夏家背后的秘密,我自然不能让他毫无顾忌地回去。我们必须有控制他的把柄,这样才能高枕无忧。” 夏辞西坐在院中台阶前,沐浴着初春的暖阳,“你不会是想收买他” “简飒有那么容易被收买吗”钱若水摇头,“除非他心甘情愿的臣服,否则所有的威逼利诱都没有意义。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我不能保证我们一定能给他,且他一身傲骨,也不会要这样的施舍。” “他这人看似没有弱点,为了名利不断往上爬,可最终还是栽在你手里。” 钱若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想利用他,一举铲除今上安插在王府的细作,就算不能全歼,也要了若指掌。” “我很高兴看到你下定决心。”夏辞西挠挠头,欲言又止。 钱若水察觉到他的异样,“是不是遥遥” “长老们催我回去,我在想要不要带上遥遥。”夏辞西向来沉稳,有自己的主张,这是生平第一次犹豫,他不知道这对霍青遥而言,是好是坏,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害了她一辈子。 “带回去也好,让他们死心,最好是先生米煮成熟饭,长老们就没有话说。”钱若水也席地而坐,“说到底,他们把你拉扯长大,也不容易。虽说夏家世代都为了一个目的而活着,长老们不也是如此传承着,你的苦,他们也一样在经历着。有些事说开了,他们也未尝不能理解。遥遥虽说出身低微,也算是他们一手调教的,知根知底,总比他们找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子要好许多。” 夏辞西眯了眯眼,“我倒是不担心长老们不接受她,我怕的是她一旦回了洛阳,就不能回京城了,也不能留在凉州帮你。到那时,你真的是孤身一人。” “我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管易走了,我也无须防着了。至于府里的这些人,不足为惧。”钱若水摇着帕子挥散花香,“其实,她们和我们有着一个的目的,都是为了能重回京城。” “我择日便归,你小心堤防就是,有什么需要城里还有人手。” 钱若水眸光一闪,“对了,申大夫在凉州也有十年了,该让他们夫妻团聚了。” 夏辞西颔首,“我知道,你小心简飒,他那么聪明,迟早会醒悟过来。” “回洛阳后,你找机会去京城吧,我担心爹爹。”钱若水担心此番今上不能发落杜恪辰,会拿钱忠英开刀。 “行,日后京城见。” 钱若水微笑,姿容清绝,一袭红衣衬得她人比花娇。她想念江南的春日,百花斗艳,杨柳垂髫,秦淮烟波浩渺,画舫往来,尽是看不完的美景如画。 何时能归,她也无从知晓,可为何她打心底抗拒返京,是因为九重宫阙那个一诺千金的十年之约吗 夜里突然转冷,天又下起了雪。 杜恪辰进来时,肩头落满斑驳的雪花,甲胄上泛着点点水光。 “怎么样冯琰想去哪”他晨起时说过,要回营安排调防,准备把土门关的冯琰调走,正好冯琰这几日回营运补给。 杜恪辰沮丧地摇摇头,“他说哪都不去,就在土门关。” 钱若水走过来帮他脱下甲衣,“他一守就是五年,也该回来了。要不我和冯夫人聊聊,他们的孩子也该启蒙了,蒋氏是世家出身,世家最重视教育,她不会想留下的。” “可是也很难回京,今上有了戒心,不会让镇西军的高阶武将回归中枢。” “不,不回京。”钱若水有自己的计较。 杜恪辰披上锦袍,回眸看了她一眼,当即明白过来,“看来你我不谋而和。” “你已经按兵不动五年了,除去去岁因我而有大批将士解甲或调职,如今的镇西军仍是五年前的镇西军。可有些人年纪大了,不再适合长期征战,应该让他们解甲归田,也可以像李霖那样,找一份营生。要保证镇西军还有五年前的战斗力,招之能战,战之能胜。” “放心吧,本王带的兵,不能以一抵百,以一抵十应是绰绰有余。”说起他的镇西军,杜恪辰自信满满,那份征伐之气不自觉地散发出来,“开春了,这许久的安稳太平也该打破了,让天下的人都记得我镇西军,记得我立下的不世之功,不要以为本王好欺负。” “我也该去见见简飒了。” 杜恪辰瞬间变脸,“见他做什么关着他便是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偷遗诏,杀厉王。 钱若水卸了妆容,换了素淡的衣裳,把自己弄得憔悴不堪,她才满意地迈出门。前脚刚跨出去,她又缩了回来,把杜恪辰硬是赶出屋去,让他去书房呆着。 杜恪辰咬牙切齿,“为什么呀老子的地方,想在哪呆就在哪呆。” “我总不能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我如今是被你关起来,就这么出去,府里那些在暗处的眼睛一定会起疑心,想继续骗他是不太可能的。” “拆穿就拆穿吧。实话告诉他,这就是一个局,让他老实呆着,该让他回去的时候自然会放他回去。” 钱若水还是坚持让他回书房,等他离开后,她才偷偷摸摸地出了横刀阁。 很不幸,一出横刀阁就遇见了萧云卿,萧云卿面容素淡,一夜之间似乎老了许久,本就寡淡的五官更加没有生机。 她也看到了钱若水,目光如刀,狠狠地划过她那张倾国倾城的容貌,瞳仁猛地一缩,忿然转身。 钱若水似乎想起了什么,快步拦住她,“想杀我的人,是皇后吧” 萧云卿幽幽一笑,“没错,正是皇后的命令。” “这么说来,不想让王爷留下子嗣的,也是皇后了” 萧云卿的眸中滚过一抹难言的悲伤,咬牙冷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王府的府库由你掌管,每年从宫里送来多少东西你心中都是有数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也说过,宫里出来的东西要经过很多人的手,也有可能是太后,或是皇上,为何一定是皇后”萧云卿曾经没了一个孩子,从那之后杜恪辰再也没有碰过她,那是她唯一能替他生下子嗣的机会,可却没能达成。 “你既替她占着这个位置,难道也想替她为王爷生儿育女吗就算你想,她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钱若水咄咄相逼,“你想想看,今上和皇后至今无子,说明了什么,你这么聪慧,一定想得通的。” 萧云卿眸中有火,熊熊燃烧,“只要有本妃在一天,你也休想生下王爷的孩子。” 钱若水不理会她的歇斯底里,淡淡地扬眉,挑衅道:“你已经没有帮手了,楚瑜死了,管易走了,太妃就算向着你,可她始终都是王爷的生母。你还有什么资本跟我叫板你还是没长记性,我随时都能杀了你,还能找一个很好的借口,让你爹一生都受尽耻笑。” 看来她有必要收集萧家的信息,狠狠地灭了萧云卿的气焰。 地牢外是王赞安排的侍卫,很容易就让她进去了。 乍暖还寒时,最是煎熬,在没有火盆的地牢,背上有伤的简飒,连蜷成一团抵御寒冷,都成了一件极奢侈的事情。 钱若水给他带了手炉,他一言不发地接了过去,抱在怀里,身子还是轻颤着,她于心不忍,“子初,害你受苦了。” 简飒木然地摇头,声音沙哑,“我无妨。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就是被关了起来。”钱若水硬着头皮撒谎,她很难相信,不知道从何时起,对这个青梅竹马的男子,也开始有了戒心,他们曾是那么亲密,相约一生白头,可如今却只能是相互试探,不得亲近。 “看得出来,他是爱上你了。”简飒不傻,杜恪辰在郊外的表现足以证明钱若水在他心中的地位,若他之前还有疑惑,眼下已是再无怀疑。他喜欢的人被另一个男人如此深爱,他却连愤怒的情绪都不能有。曾几何时,他们只有彼此,而他却在仕途之路上渐渐泯灭了良知。“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钱若水紧张的咬了咬下唇,“管易离开,他与厉王已经决裂,这第二个任务,我也完成得很好。我想知道我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简飒终于微微抬眸,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缝,“你如何知道是我” “很简单,”钱若水说:“你到凉州后,第一时间到牧场找我,说明你知道我的去向。而能告诉你我去向的人,肯定是在王府的细作。在此之前,虽然王爷有上疏朝堂,但也只是报请废去我的位份,并没有说我已经被逐出府了。且我出府时,府中也甚少有人知晓。而你一到凉州,就能准确地知道我的去向,你必然是今上派人联络我的人。” “原先我并不确定你就是,但你主动去军营找厉王,闭口不提你是钦差的身份,而一味地强调你要带我走,让我更加地确定你的身份。你没有向我表露身份,是因为你不确定厉王是否心系于我。” 简飒还是低估了她,她不再是那个缠着她放烟火的小小姑娘,“所以你才决定要跟我走,逼出厉王对你的感情。” “也可以这么说。”钱若水背身对他,“你也看到了,他能为我杀人,甚至还会杀了你。如此情深义重,想必不是装出来的。你对此还算满意吗” 简飒苦笑,“可我如今身陷囹圄,我想说满意,可是我该如何才能自保,离开凉州。” “府中应该还有你的人,你可以和他们取得联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帮不了你,整个厉王府的防卫密不透风,尤其是在我回府之后,厉王调派了更多的人手,都是镇西军的精锐,王赞和庞统轮班执勤。想离开,不能力敌,只能巧取。”钱若水说的是实话,且以目前的形势,她对简飒袖手旁观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我这次是求王赞让我来看看你,下一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有什么话,你就尽快说吧。” “我以为你真的想跟我走。”简飒笑容凄凉,“若是侥幸能回京城,我定然求今上饶恕你,放过钱家。” 钱若水心中难安,“子初,我们回不去的,今上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只有尽快完成任务,才有机会逃离。可如今我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厉王的手掌心。京城离我千山万水,我不能在爹爹身前尽孝,但我总要保住钱家的荣光,不能给今上伤害爹爹和钱家的机会。” “你真的想回去吗”简飒问。 “想,当然想,做梦都想。”以前想,如今不想了。可她还是不能对简飒说实话,除了夏辞西,她谁都不能相信。 简飒长叹一声,举目望天,可触目所及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完成最后这个任务,你就可以回去了。” 钱若水转过身,激动地问:“真的吗真的可以回去” “偷遗诏,杀厉王。”简飒眼神凌厉,蓄满杀意,“厉王一死,就算是功德圆满。” 钱若水不明白,“为何一开始不让我杀了他,偏偏要让他爱上我。” “我也不知道,今上这么说了。”简飒突然抬眸,望向光亮处的她,“你已经知道有遗诏的存在了” 钱若水暗骂自己大意了,她面对的是简飒。想当年他舌战群儒,在数位当世大儒的攻击之下,精确地找到切入点,将他们一一打败,从此一战成名。她却掉以轻心,轻易地把破绽送到他手中。 该如何解释,她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 “楚瑜死前曾经提起过。”她怎么把医女楚瑜忘了,她是在厉王府时间最长的细作,不对,还有叶迁 简飒突然问道,“叶迁真的死了吗” “叶迁真的是细作”钱若水很难想像,像叶迁那么大的孩子,怎么会成为细作的。 “是的。”简飒从没见过叶迁,但从今上的口中了解到他是一个隐忍而自持的人,可还是因为眼前的女子而丧了命。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为她豁出性命。 “厉王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你自当小心,不要暴露了身份。” “我知道。只是这个任务的完成需要时间,我无法尽快救你出去,我可以帮你联络府中潜伏的细作,营救你。” 简飒眯了眯眼,漆黑的瞳仁在黑暗中发出阵阵微芒,他说了几个名字,“这些人应该还在府中。” 钱若水快速记下,“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简飒勾起悲凉的笑意,哑声问道:“佛儿,他那么爱你,你有没有心动” “没有。”钱若水下意识地否认,“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他,他虽爱我,可心中惦念的却始终是另一个人。想必你也知道,今上不就是因为我长着和皇后相似的脸,才选中我的。” “那么说,完成任务之后,你会随我回京,与我一世相守。” “我不知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钱若水慌乱之中起身,“我是趁厉王在书房处理军务偷偷跑出来的,不能离开太久,一旦被他发现,你的命就难保了。” 简飒平静地看着她,“对了,我那日看见夏辞西,原来他也来凉州,厉王知道他的身份吗” 钱若水目光躲闪,“他他” “原来厉王还不知道你和夏辞西的关系。”简飒笑了,“看来,我仍然是你最信任的人,对吗,佛儿。”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4章:你想谋杀亲夫啊? 钱若水混混沌沌地回到横刀阁,连王赞现身向她行礼都视而不若。若是往日遇见,她总会好奇他的藏身之处,四下张望,直至确认她正确的位置为止。 她推开书房的门,杜恪辰在灯下看书,听到响动,微微抬眸,蹙了眉起身迎她,“也不知道打把伞,看看这都是雪,一进门就化了,小心感染了风寒。” “我爹爹都没你啰嗦。”钱若水一脸嫌弃的表情,可心里还是暖暖的,主动上前搂住他。 “你敢嫌弃我”杜恪辰很受用她的投怀送抱,抱着她离开没有火盆的书房,进了温暖的寝室,拿了巾栉在她发间轻拭,动作轻柔。 钱若水噘着嘴,皱皱鼻子表示抗议,“可是也没办法换郎君,真是” 杜恪辰掐了掐她皱成一团的鼻子,“别一天到晚想着换郎君,想了也是白想的,有本王在,谁敢娶你啊。” “那可难说了,本小姐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又聪慧可人,想娶本小姐的人多了去了。” “哪有人像你这样不要脸地自夸的,这话都是别人说了才做数的。你倒好,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杜恪辰扔开巾栉,去解她的发髻,就怕雪水消融,入骨伤身。 钱若水侧着脑袋,眸子晶亮似水,“那你夸夸我吧” 杜恪辰哭笑不得,“哪有求人夸自己的。” “有啊,我就是啊。”钱若水勾住他的脖子,献上香吻,“还不快夸。” 发间清香撩人,唇瓣柔软诱人,杜恪辰心下微动,掳了她的呼吸,唇齿交缠,哪还有嘴说出夸人的话。 钱若水故意掐住他腰间的软肉,惹得他一阵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你想谋杀亲夫啊” “杀你,目前是没有打算。”钱若水面色略沉,“可是,我想杀几个人。” 杜恪辰讶然,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想自己动手” 他知道她的能耐,可他也一直很好奇,钱忠英究竟是怎么样把女儿带大的。在她的口中,杀人就像日常生活一般稀疏平常,仿佛是在说今天下雪了之类的闲话。太过随意,太过从容,让他不自觉地心生疑惑。 “不想。”她无辜地眨眼,“有王赞呢,我干嘛要自己动手。” 杜恪辰失笑,抬手揉乱她的发,“我从骁骑营的死士里再给你找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钱若水断然拒绝,“人多眼杂,王赞要是没空,还有庞统可以用,他虽然话多,可还算是勤快。平日里无聊,也还能说说话。” 杜恪辰笑意更盛,“好吧,注意安全。” 他不想去证实她的身份,知道太多,人会难过。 她有她的身不由己,他也不想点破,一切在他能掌握的范围之内。 第二日晨起,雪便停了,太阳高高挂在天空,照得檐下冰棱格外耀眼。 钱若水赖在榻上不肯起来,杜恪辰催了好几次,她嘟囔着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你不想去给母妃请安,也不必装睡吧”杜恪辰心知肚明,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不能落了口实,有恃宠而骄之名。以前种种都是他惯的,可眼前却不同了。宠归宠,礼不可废,他们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相携同行,他希望她从此没有污点。 钱若水滚了一圈,脚踹在他身上,“都怪你,把人家折腾惨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杜恪辰抓住她白嫩的脚丫,“也不知道是谁,昨晚非得在上面,还动得可欢腾了。” 钱若水羞红了脸,以被蒙面,“我不起,我就是不起。” 杜恪辰连被带人抱了起来,“乖,就一小会儿,回家再接着睡。” 锦被掀开,露出她点点红痕的身体。 他有些懊恼,“是我错了,下回不这么没轻没重地。” 钱若水趁机支使他,“要去也可以,你帮我更衣。” 堂堂当世战神就这么抱着她下了地,笨手笨脚地帮她穿衣裳,平日只懂得宽衣解带的厉王殿下,被那些繁复的腰带弄得不得其门而入,大汗淋漓。 钱若水歪头看着他,阳光透过半掩的轩窗铺进来,染了他一身金灿灿的光芒,仔细一瞧,似一件黄金甲衣,神武威仪,英挺不凡。 终于弄好衣裳,钱若水又使上性子,递给他一把木梳,“梳头。” 这可难住了杜恪辰,他拿着木梳左看右看,仍是不得要领,最后索性高高束起,取了自己常用的玉簪固定。 他今天穿的是亲王常服,头戴笼冠,多了几分风雅之气,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钱若水对镜检查自己的装扮,挑眉问他:“你这是想让我被太妃刁难吧” 杜恪辰围着她转了一圈,“跟本王一样。” 钱若水扶额,“你竟然给我穿男装,太妃不把我直接踹出恒春院才怪,还有王妃,她巴不得寻着我的错处,狠狠地治我。你倒是好,授人以柄,也不是这般张扬的。” “你总算是醒了。”杜恪辰擦去满头的汗水。 钱若水气结,“你” 他无辜地摊手,靠在窗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的眸中只有她,再无旁人。 太妃托病未起,初一、十五的请安,也便少了一回。素日里就不曾多见,眼下不见,更是生疏。 一夜的大雪盖住了恒春院盛开的花卉,杜恪辰这才没有躲闪地从容走过。 钱若水好奇,问他:“母妃不知道你对花粉过敏吗” “她怎会不知。”杜恪辰也是无奈,以前在宫里,太妃对他并不关爱,只当是一个助她得宠的皇子,平日里都是交给宫人去带,她一心只腻着先帝,无瑕分神。他带她离京时,她诸多怨言,可她毕竟是母妃。凉州苦寒,她又享受惯了,院中的一树一木都要求和宫里一样,就连这个花卉盆栽,她也不肯因为杜恪辰而少种一盆。她曾经说过,儿了迁就母亲此为孝,母亲迁就儿子,就是儿子的大逆不道。 杜恪辰便由着她去,还好西北苦寒,很多花卉都养不活。 钱若水也不好再问。 “我和母妃之间向来寡淡,也没有寻常人情的母子叙话。但我对她心有愧疚,只盼她能平安终老,免于灾祸。” 母不慈,不代表儿就能不孝。 杜恪辰牵着她走出恒春院,突然问道:“甚少听你说起你的母亲,听闻她是一位贤淑温婉的女子,不爱出门交际,很少有人见过她。” 钱若水的手倏地一颤,心虚地松开他的手,假装扶了扶一丝不乱的鬓发,“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血崩,此后一直缠绵病榻,在我六岁时她撒手而去,留下我的爹爹相依为命。记忆中的她,一直在生病。爹爹说她的身子不好,生我时艰难,可她还是坚持要为钱家留后,只可惜生了个姑娘,不能延续钱家的香火。不过,我娘还是疼我的,身体好些的时候会教我读书识字,给我做好看的衣裳。” 这样的记忆,杜恪辰没有。生于宫中的皇子,打小就被乳母带着,由太傅开蒙,衣裳也有绣娘专门制作。 “你娘是哪家的闺秀,怎么没听你提起外家” 钱若水默了半晌,“我娘她” “怎么不会是因为钱大家娶了太多姨娘,与外家的关系不好吧”钱家的大体情况杜恪辰还是知道一些的,钱忠英府中的姨娘也是京城的一景,可说来也奇怪,这么多的姨娘照理说应该是儿女成群,可钱家偏偏人丁不旺,除了钱若水这个嫡长女外,都是庶出的姑娘。 “我娘她与我爹是私奔的,外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杜恪辰更是好奇了,“还有人不想把姑娘嫁给钱家的这是谁家啊,好厉害。” 钱若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夏辞西和她的真实关系,可他知道之后会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可她若是不说,他一定会起疑心,说不定会派人去查,能查出什么尚未可知。还不如她自己告诉他,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也好过他顺藤摸瓜,查出此间的秘密,对夏辞西、对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其实”钱若水深吸一口气,兀自往前走,不哪去看他的眼睛,“我娘姓夏,夏辞西是我表兄。我娘与我爹私奔后,与夏家断了往来,夏家也不愿提及这个女儿。表兄长大后,寻到京城来,我们总算是相认,但对外仍是以朋友相称,不愿再牵扯往事,惹爹爹不快。” 杜恪辰的脸色从震惊到释然,终于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意,快步赶上,从背后拥她入怀,动情地说:“你终于肯对我说实话。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对我说出,你和夏辞西的真正关系,还以为会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还好有生之年,我还是听到了。” “你知道” 杜恪辰摇头,“只是猜测而已。你不觉得你们长得很像吗” 钱若水摸摸自己的脸,“他长那么丑” 杜恪辰笑得连褶子都出来了,“你不怕他揍你啊” “他才不敢呢,有你在。”钱若水轻嗤,“不过你就惨了,知道真相的你,以后就要喊他一声兄长了。” 杜恪辰不以为然,“我摆王爷的谱,看他还敢怎样只不过,这夏家又是哪来的,大魏的世家中,好像没有姓夏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5章:和简飒摊牌 钱若水挣开他的拥抱,握着他的手走进横刀阁,头压得极低,不愿让人看见她此时表情的严肃。她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夏家是商贾之家,商在大魏为最末等,受尽冷眼,尤其是大魏的士族,对商户可谓是尽情盘剥,没有士族庇护的商户难成气候,可没有商贾在背后支持,世家又如何能发展壮大。二者相互利用,已是人尽皆知,个中龌龊,不言而喻。是以,夏家世代皆有祖训,不与士族通婚。” “好有骨气的商贾,这一点在夏兄的身上倒是颇有风骨。”杜恪辰赞叹不已,“看来,本王也该见见夏家的其他人。” 钱若水骤然回眸,急切地说道:“夏家没人了,只剩兄长独撑家业。” “好可惜,还以为可以见见你外家的人。” “没什么可惜的,除了兄长,我谁也没见过。”钱若水说的是实话,外父早亡,舅父没能活过而立,夏辞西由长老们长大,而这些长老就是当年阻止母亲嫁给父亲的人,钱若水更不愿见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夏家确实没人了。 钱若水神情恍惚,杜恪辰见状也不敢再问,怕是提起了她母亲的伤心事,引得她的不快。 “如今我解了你的禁,想去哪里走走” 钱若水见他不再追问,暗自松了一口气,“睡觉。” “是个不错的提议,本王陪你。” 钱若水当即拒绝他的陪睡要求,“你昨日不是说要回营修造兵器吗” 杜恪辰也想起来了,“这事不急,明日再去也不迟。”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时休。”钱若水板着脸,“你方才说过,礼不可废,不能恃宠而骄。而你这般不务正业,成日与我厮混,又该落旁人口实了。” 杜恪辰将她困在墙角,盯着她描绘精致的粉嫩唇瓣,心猿意马,“军营没有你,还有什么修造兵器的**。不如这样,你陪我去吧,你在一边呆着就好,这样我就能很快做完事情,然后我们就回来。” 钱若水摇头,“上次在军营闹得那么难看,我才不要去呢,好丢人。” “谁敢笑话你,杖责一百。”杜恪辰俨然一副妻奴的模样,镇西军的军法还不都是他一手定的,想罚谁就罚谁。当然,前提是不能惹钱若水不高兴。 “那我更不去了。”钱若水从他手臂下钻出,“我才不做扰乱军心的宠妃。” 杜恪辰追上她,霸道地吻上她的唇,真心不想离开她,走到哪都能带着她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最后,杜恪辰还是依依不舍地出了王府,因为京城来了紧急军报,要他回营商议。这军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想偷懒的时候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杜恪辰走后,钱若水把王赞找来,给了他一份名单。 王赞看完之后,平静地询问她:“侧妃有何吩咐” “简飒想让我帮他联系这些人救他出来,他以为我仍受制于王爷,才会对我没有隐瞒。”钱若水总要自圆其说,名单来自简飒,但简飒为何会交出名单,她也要想一个理由让王赞信服。 “这些人我都知道,都在末将的控制之中。” 钱若水吃惊不已,“你都知道” 王赞点头,“有一些我能确定,但有一些仍在怀疑之中。末将跟随王爷,不能每时每刻都盯着王府,难免有疏漏。不除掉这些人,也是王爷的意思。他所做之事皆光明正大,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也就放任他们在府中活动。且眼下叶迁已死,群龙无首,他们就算想把消息传递出来,也要费一番心思。” “也该是时候清理门户了。”钱若水不想时时刻刻活在被监视之中,不得自由,“简飒那边,我来安抚,你尽管把这些人除掉,或是赶出府去,但不要做得太明显。” 王赞领命,“末将明白,侧妃放心,这些人在王府的存在感本就不高,都是一些低等的杂役和侍婢,想要除掉这些人,易如反掌。只是末将担心,除掉这些人之后,简大人会不会对侧妃起疑” “简飒那边我来安抚,你尽管去办。” 过了三日,钱若水去看简飒,仍是趁夜而去,一身黑色的斗篷隐于夜色,还给简飒带了一小壶温过的酒,是他向来最爱的竹叶青。文人雅士,都有自己专一的喜好,简飒也不例外。饮茶只饮明前,喝酒只喝竹叶青,用墨只取松墨,附庸风雅的事情,他一件都没落下。 “你倒还记得。”简飒也不跟她客套,接过酒打开便喝了起来。 “当然记得。”钱若水也给自己带了一壶,在牢房外席地坐下,“你有一回偷酒喝,被你娘打了。后来只要一说喝酒,你一定是喝竹叶青。旁人以为你是故作风雅,其实你只是因为第一口喝过的酒是竹叶青,又是偷的,一直都执着于这个味道。” “也不是偷的,就是尝了一下。”简飒总有他的道理。 钱若水也不跟他争论,“好吧,你说的都对。” “你来见我,王爷肯吗” “他不在府中,我偷偷过来的。” “我什么时候能走”简飒言归正传,“我让你找的人呢” 钱若水不敢看他,“没找到,可能已经被发现,暗中处理掉了。” “不可能,我离京前,今上给我的。”简飒把玩着酒壶,眸色阴沉,“不可能被处理掉了,京里一点消息都没有的。” 钱若水立刻否定了他的说法,“之前楚瑜还活着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她死了,可她只是被打断双腿关在了西院。但她自己能传递消息回京,京里自然知道。可自从楚瑜行动不便,很多消息都是闭塞的。眼下叶迁又没了,就算府中有人,可他们能得到的消息也是有限的,且细作之间互相不知道身份,各自为战,如何还能连成一气,为今上效力。你今日需要他们,想引他们现身,焉知他们就肯出手救你。” “也就是说,我现下走不了” “就算你能走,你想走到哪里去”钱若水问他:“你如今是待罪之身,就算你能回京城,今上还会用你,还敢用你吗今上根本没有做好和厉王为敌的准备,应该说今上没有能力和厉王正面交锋,只能派些细作监视厉王,再让我偷遗诏杀人。可是,子初,你想过没有,一旦我下了手,我如何能够全身而退京城离此千里之遥,镇西军四十万虎狼之师,我还未走出凉州城,已经尸骨无存。他在派我来之前,是否想过,我之后的处境。就像是楚瑜,她被打断双腿关在西院的时候,今上是否顾虑过她的安危。没有,就只凭她手中有蛊毒的解药,她才有一线生机。倘若有一天,我也跟楚瑜一样,你们谁会来救我” “我” “别说你会,等你赶到的时候,我的尸骨都凉了,你还能赶得上替我收尸。” 简飒若是还没听出来,就枉费他的少年英才,“你不想救我,对吗” “我认为没有必要救你,厉王迟早会放你走的,只不过你多待些时日罢了。”钱若水也不想跟他绕圈子。 “佛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爱上他了” “我没有。” 简飒苦笑,嘴角划过一抹悲凉的笑意,“不要对我撒谎,我不想一一拆穿你的谎言。” 钱若水也在笑,无奈而又释然,“被你拆穿了更好,我正好可以和你谈谈条件。” 她一直在找机会,该如何向简飒开口。她知道这对简飒很残忍,但是她别无选择。 “所以,你当初要跟我离开,也是你早就设计好的,是吗”简飒这几天想了很多,把入凉州城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想了一遍,最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是整件事情的主导者。 “我怎么能让你如此轻易地离开,还带着足以让举证厉王谋逆的证据。”钱若水转身面对着他,再也无须掩饰自己的表情,“如今你已有阶下囚,且被当场抓住,坐实了你掳走我的事实。这一罪行,足以让你身首异处,就算到了朝堂之上,有列位大臣为人证,你难逃干系。而这个时候,若是你拿出厉王私养战马的证据,谁又会相信你,他们会觉得你这是在报复厉王,蓄意赃栽。且凉州路远,想要证实并非易事,单凭你一面之辞,如何能让人信服。就算今上信了你,可他也不能为此除掉厉王。对你而言,你完全处于弱势,且今后的仕途之路将会被切断,你光复简家的希望落空,你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和简家的列祖列宗。” 钱若水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正如他了解她一样。 “如果我拒绝你的要求呢”简飒放下酒壶,站了起来,他清瘦了很多,眼圈泛青,看起来森冷阴沉,没有半点烟火气,“我只要告诉厉王殿下,夏家背后的一切,你觉得你还能继续留在王府吗就算他日他能重回京城,他能为你亲手打破立朝的祖训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6章:王府也没有余粮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就算你有机会对厉王说出夏家的秘密,你能保证他听完之后,不会杀了你灭口而保全我吗”钱若水的手在袖中握紧,告诉自己千万不能露怯,她面对的是简飒,只要有一个眼神不对,就会被简飒抓住破绽,反客为主。虽然与简飒为敌,实非她所愿。“厉王是如何待我的,你也亲眼看到了。他手中已经有除掉你的罪证,你又何苦自己送上门,让他有杀你的理由。” 简飒手中的筹码已经所剩无几,他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夏辞西的秘密,让钱若水主动放了他,虽然跟他走已经是不可能了。可是一张非常好的牌,倘若在一开始钱若水没有引他入局之前,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还一直傻傻地以为,钱若水真的想和他走,他无须把夏家的秘密说出来。 人最怕的就是天真二字,简飒向来认为自己聪明过人,可还是棋差一招,被困住了。 他不得不承认,在杜恪辰与他之间,钱若水更在乎后者。 “眼下对你最有利的是回京城去,把你看到的一切都忘了,你还会是今上最看重的臣子,而厉王会上疏今上,你掳走我一事不过是一场误会,我只是去送你,厉王吃醋误会了。” “你认为我这样回京,今上还会继续信任我吗”简飒冷哼,“他会认为我可能是厉王的人,再也不会相信我。” “要让他相信你很容易,你能做得到,这些并不需要我教你,不是吗,简大人。”钱若水相信,只要简飒愿意,他就能让今上继续相信他,“当然,你要向厉王投诚,我也不会拒绝。今上和厉王如何选择,不用我教你,你比我更能看清这个时局。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你的选择注定你未来的仕途之路。” “佛儿,我现在手中有两个可以交换的条件。第一,你是细作,第二,夏家的秘密,这两条的其中一条都足以让厉王不再相信你。”简飒一直处于下风,手握有利的证据,却如同一无所有。她不过就是仗着厉王爱他,而他的心里也有她,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钱若水别开脸,不想让自己心软,“那我就只能让你带着这两个秘密继续被关在这里,或者是死去。”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我回京,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也可以不向厉王提及你的身份和夏家的一切,但是你不能要求背叛今上,我也不会选择厉王为新主。只要你爱的是他,我和他就只能是敌人。” “还有” “我懂。”简飒打断她,“我不会告诉今上,你爱上了厉王殿下,我会说,遗诏还没找到,你需要时间,等遗诏到手,你才能杀掉他。” 钱若水鼻尖发酸,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占尽优势的人,明明是你,为何你还是答应了这么苛刻的条件,你回京之后想让今上信你,还需要费一番唇舌,可你” 简飒反倒释然了,“你也说过,只要我想,我就能让今上继续信任我。我没有四十万镇西军,可我有三寸不烂之舌。” “子初,谢谢你。”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你不必谢我,你该恨我才对。”简飒自嘲地笑起,“如果我没有放弃你,你也不会身处险境。你为自己选择最好的后路,这无可厚非。只是日后你我各为其主,我不会再留情面。” 钱若水用力点头,泪水已经决堤。 “你哭什么呀,王爷要是看到你为我哭成这样,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简飒轻松地调侃她,身处于地牢,却没有阶下囚的沮丧,儒雅的风范浸润他的举手投足。 曾经有这样一个人,陪你成长,视若珍宝,却无法陪你终老。 然而,钱若水的提议,还是遭到杜恪辰的强烈反对。放走简飒,无异于放虎归山,他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我可以不杀他,但绝不能放他。” “你关着他和杀了他有何区别” “至少他还活着,本王还得养得他,他还不能像将士们一样冲锋陷阵。”言下之意就是说简飒是浪费粮食的人。 钱若水求他:“他答应了,不会把你私养战马的事情禀告今上。” “他的话能信吗若是他安然返京之后,推翻了他的承诺。” “那你之前是怎么打算的”他之前并没有为难简飒的意思,任由他随意离去,没有加以阻拦。 杜恪辰嚣张地扬眉,眉眼俱是杀气,“很简单,等他出了西北,随便弄个意外,他就能身首异处。灾荒连年,四处都是难民,盗贼四起,何愁没有机会除掉他。豫州刺史翟让是从镇西军出去的,早年我还是他的帐前先锋,他已经安排好人手,只要简飒人一到豫州境内,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 死于非命,在此乱世,随时都可能上演。且简飒一介书生,打小只知苦读,并未练就防身的本领。怪不得简飒要离开时,杜恪辰无动于衷,原来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钱若水倒抽了一口凉气,好险,还好她拌住了简飒,否则简飒此时已经身首异处。 “不过,你给了我杀他更好的理由,名正言顺的理由,能让今上知道本王不是好惹的。”杜恪辰抱她坐在腿上,这些时日他总爱与她亲近,只是说几句话也要抱着才觉得安心,似乎他一转眼她就会消失。他也不爱离家太久,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大抵这就是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他以前没有这样的经历,遇到她之后,以前他所不屑的事情却一件件地在他身上精彩地演绎着,叫他想不承认都难。 “可我不想你杀他。”钱若水咬牙,“他也是奉命行事,君命难违,为人臣子,忠君之事,这是他的本份,你不能因为他的忠心而认定他有错,只是立场不同,政见不同,各为其主罢了。若是他以钦差的身份到了凉州办差,却没人替主上把事情办好,一味地偏帮于你,这样的臣子,固然可以保全性命,可如此八面玲珑的阴诡之士,你也不会让他活着回京。” 杜恪辰把玩着她鬓角散乱的发,缠在手里玩得不亦乐乎,“你说的也有道理,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让他活着。你既是知道,你又何必替他求情。” “我顾念旧情。”钱若水没有找借口继续游说他,“我与他总角相识,以为会嫁他为妻,于他我仍有相伴之情。我不忍见他因你而死,不知日后该以何面目去见简家姨母,她视我如己出,让我这个没有娘的孩子,也能被娘疼爱。我对简家和简飒有难以割舍的情分,我不愿看着他死,也不愿意看着他死于你手,更不愿意他因我而死。” “若非你如此坦诚,我会怀疑你是否提前知道我要杀他,而故意以此计将他留在凉州,以搏一线生机。”杜恪辰把简飒抓回来的时候,不是没有疑惑,但是很快被钱若水的行为所打动。 钱若水惘然地看着他,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了上来,他并没有全然相信她,正如她也在试探一样,信任于他们之间太难。她有她的隐瞒,而他也有他的疑惑,他虽然爱她宠她,可不能做到完全的信任。这能怪谁,难道要指责他的不信任,义正严辞地表明自己绝不隐瞒和欺骗。她做不到,所以不能怪他怀疑。 而且这样的试探和怀疑,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她主动向他坦白。然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对她只会是失望甚至是绝望,而绝不可能是原谅。 她在想,有什么能与叶迁的十三载相随相比。想来想去,似乎没有可比性。那么,她的坦诚会换来什么样的结果,她不敢去想。 “但是,即便是如此,我还会选择相信你。”杜恪辰亲吻她的额头,“我去会会简飒,不能让他白吃王府的米粮。” 钱若水想要跟过去,被他阻止了,一脸揶揄,“这是男人之间的对话。” 她只得被留在横刀阁,心怀忐忑。 厉王府的地牢向来是闲置的,建府之初是想建一个冰窖,后来因为楚瑜供出了一部分的细作,冰窖就改成了地牢,关押和审讯那些细作。之后细作还是有的,但他已经不想处置,任由他们在府里暗中活动。没想到这个地牢还会有发挥作用的一日,先是关了钱若水,如今困着简飒。 “简大人过得可还惬意”杜恪辰四处察看,这个地牢的设计虽然简陋,但对简飒这样的书生来说,想离开根本是不可能的。 简飒轻咳了两声,从容应对,“托王爷的福,吃得饱,睡得好,只是有些冷。” “可是我厉王府也没有余粮了,你说可怎么办呢”杜恪辰双手撑在监牢外,透过缝隙和他说话,面带苦恼之色。 “王爷这是想杀我吧。” 杜恪辰抿着嘴狂摇头,神情甚是纠结,“不是本王想杀你,是今上不给你付饭钱。”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7章: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简飒与他隔着监牢对视,面无微澜,心已大动,略显紊乱的呼吸声,泄露了他心潮的起伏。 杜恪辰颇为可惜的瘪瘪嘴,“像你这样的臣子,并非不可或缺。世家有的是满腹经纶的治世之才,且个个都如你一般,为了家族荣光而摩拳擦掌。是以,你应该可以看到自己的下场。” 不,简飒认定杜恪辰是在撒谎,在动摇他的意志。他与今上之间虽是君臣,他不可能说杀就杀,他手中握有能让杜恪辰与今上翻脸的底牌。退一万步讲,今上可以不在乎这些,因为他们之间的矛盾本就不可调和,只是没有人先动手,一切都还是有转圜的余地。而他虽是臣子,可还是景王的女婿,他不可能见死不救,且钦差代表着今上的脸面,就算他有千错万错,都还是要想办法与厉王斡旋。 杜恪辰看出他的疑惑,长叹一声,“本王知道你想不通,以为本王骗你。可是你想想,就凭你一个没什么鸟用的郡马,和本王的四十万镇西军相比,谁更重要” 简飒自然能分出高下,但这两者之间没有可比性。 “当然,前提是漠北风烟又起,慕容鲜卑蓄势已久,虎视眈眈,征北军节节败退,无力招架。本王在这个时候的重要性,尤其是突出。钦差大人,您对时局了若指掌,您觉得我这话对吗”杜恪辰语气揶揄,卓然的霸气毫无掩饰。他是战不无胜,攻无不克的当世战神,他有张狂的资本,今上在他面前,也只能是甘败下风。 倘若真如杜恪辰所言,简飒的命也就保不住了。可是慕容鲜卑当年被杜恪辰一举灭了五大主力军,自此一蹶不振,如何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东山再起,还能挫败征北军。 “你是在想,慕容鲜卑有没有这个实力与征北军抗衡吧”杜恪辰存心调他的胃口,“其实你不妨想想征北军这些年的防务,你就会明白,本王所言非虚。更何况,这种事情本王也没有必要骗你。” “征北军二十万余,驻守北境,由齐国公祁雄统帅,又称为祁家军,曾是与镇西军并称的大魏两大雄师,也是当初大挫慕容部的主力军。当时虽是由王爷统帅,但这支军队还是被留在征北军中,不曾随王爷西征。” 简飒没有打过仗也知道杜恪辰是从祁雄的麾下走出来的帅才,由此可见祁雄也并非泛泛。但是,十年过去了,祁雄年迈,虽有征北将军的名号,但能否披挂上阵,还未曾可见。简飒随侍君侧三载有余,从未见祁雄回京述职,曾有传闻说他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但这都只是传闻,有皇后坐镇中宫,漠北的防务又岂能落入旁人的手中。而今上也有意培植征北军与镇西军抗衡,五年来在军资上从未有过苛扣,力图打造新的虎狼之师。 “你说的没错,当初随本王深入北境的那只铁骑还留在征北军中,是征北军的精锐。但是,离本王荡平漠北已有十年之久,十年之间最大的变化是什么,你想过没有” 简飒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王爷是说慕容部休养生息也有十年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打造新的精锐。” “唉,你怎么这么笨呢”杜恪辰气得直摇头,“十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毛头小子成家立业,跨入壮年,也能让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迈向苍老。十年前的精锐,他们如今也都而立了吧,也该是孩子的爹,成熟沉重,有了后顾之忧,不能再像当年那般不顾一切地厮杀,而经过十年的安逸,他的刀也都锈迹斑斑,难以出鞘。” 杜恪辰的语气是悲壮的,“十年,本王打造出了一支铁军,可齐国公也能把一支无坚不摧的精锐养成无用的废物。今上给了他们太多的优待,让他们尝到了甜头,谁还愿拿命相搏。这就是如今的征北军,再加上齐国公年迈,他已多年不理军务,军中由祁晖代掌,可祁晖是什么人,本王就不多说了,横竖都比不上本王能打。” “这就是今上养出来的军队,而被他苛扣军饷、无米可炊的镇西军,却五年如一日地守卫着大魏的西北边陲,没有冬衣保暖,没有热汤裹腹,甚至有人被冻死,何其无辜。一个士兵,他不能死在沙场,却因为缺衣少食而死在他坚守的哨岗上。” “而他凭什么让本王战就战,就拿你一个小小的钦差,大理寺少卿,与本王交换。”杜恪辰仰天长笑,“他把锦衣玉食给了征北军,却让镇西军为他出生入死。你说,本王是战还是不战呢” 简飒终于明白了,今上需要镇西军了,所以他就成了被弃的卒子。 “简大人,你也和本王没有什么不同。他需要你的时候,你是郡马,是钦差大人,你不需要你的时候,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不过,你该庆幸,你的命还满值钱的,可以和本王的镇西军相提并论,也不枉你为他卖命。本王的一生兴许是战死沙场,一战之败就能要了本王的性命,而你却能名垂青史,留芳百世。”杜恪辰眸中有杀意,凛凛生寒,“可他还是高坐在太极殿上,不知军中疾苦,将士辛劳。” “王爷的意思是想杀我,给今上一个警醒。” “可是杀不杀你,本王都不想出兵,你说怎么办” “王爷仁德,怎会置大魏危难于不顾。” “大魏又不是本王的天下,本王有什么舍不得的。” “可这天下是王爷打下来的。” “你也知道天下是本王扫平的,可坐在九重宫阙的人又是谁”杜恪辰从未有一刻如此愤怒,他甘愿僻居西北,是因为他不愿看到生灵涂炭,百姓居无定所,宁愿用这十年休养生息,以待天下大定,再徐徐图之。可是如今之天下,已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歌舞升平,百姓安乐。 只是一次小小的边境侵袭,就能让征北军无招架之力,只能据守于幽州城中,等待救援。 “王爷可以执先帝遗诏,夺回你应得的一切。” 杜恪辰薄唇如刀,紧紧抿起,目光似利箭一般,朝简飒射了过来,“你如何知道先帝遗诏” “侧妃来看过我,说服我臣服于王爷,无意中提及此事。”简飒垂眸微笑,有一种诡异的从容,“王爷才是名正方顺的天下之主,又何须礼让三先,蛰伏于这西北苦寒之地,郁郁不得志。” 杜恪辰眉眼微扬,眸色已沉,“你这是让本王反出西北,成为乱臣贼子。若无奉诏,本王不得离开西北,一旦大军开拔,天下勤王之师将纷至沓来,镇西军能战却不能战,只终会是什么下场,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得到,又何必在这说风凉话。” “王爷不想支援北境,也不愿西出,臣不明白王爷究竟想做什么” 杜恪辰抱胸,倚在监牢斑驳的墙上,廊灯笼壁,洒了他一身朦胧的灯,他的煞气已经敛尽,眉宇间只剩一缕柔情浓得化不开。 “本王也知道此生难得安宁,还是唯愿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平安此生。”有时候,越是平凡的愿意,越是奢侈难以实现。若他孤身一人,他可来去自如,可他身后却有四十万的镇西军。 “所以,王爷要杀我。” 杜恪辰点头,“我不想留你,成为我和佛儿之间的一根刺。” “可你若杀了我,佛儿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我已经想到了,但我还是不能留你。”杜恪辰微微勾唇,苦涩难掩,“不仅仅是因为佛儿,你对钱府、对佛儿还有对本王的弱点,都一清二楚,我如何能放你回去,成为我今后的障碍。” 简飒讶然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本王应该知道什么”杜恪辰斜眼过去,淡淡的倦容中带着凌厉,“叶迁死了,楚瑜死了,府中有很多人也会相继消失,有些事情会慢慢地无人知晓。你懂本王的意思吗” “我懂了。”简飒怎么不懂,一个人情深至此,愿意肃清障碍为她铺路,不让她有污点,不给世人诟病她的机会。 钱若水等了又等,杜恪辰才慢慢地走进横刀阁,眉眼间染了一抹倦色,步履微缓,背脊却挺得笔直,军人的风仪已然浸透骨血。 她迎上去,紧张地攥住他的手,焦急地询问:“子初呢” 他反握她冰冷的手,领她进书房,递给她那份从京里来的紧急军令和今上关于商飒事件的批奏,以及来自户部尚书府衙的军饷陈情书。 “你父亲给你的家书也在里面。” 钱若水先拿了父亲的家书,那是一封密封的信函,通过八百里加急一同送到了凉州,杜恪辰竟然没有私自扣下,而是交给了她,这让她非常的意外。 “以前管易都会扣下,如今他不在了,你可以和京里正常通信,本王不会阻挠。” 钱若水没有仔细听他在说什么,打开信函后的她震惊了,嘴角轻颤,无法成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8章:本王爱吃什么,你可记得? 夏辞西还没有走,他带着霍青遥和凉州城的几位颇有名望的胡商打听行情,顺便给霍青遥和钱若水买了许多珍稀的香料和饰物。不过这些都不是她们的最爱,他买的最多的还是一坛坛的葡萄美酒。其中一部分打包带回洛阳,一部分留给钱若水,只要能送进厉王府,就能够她喝一阵子。 霍青遥还买了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西域的服饰、珠链,买了一件又一件,可她平日一向都是男装示人,这件姑娘家的物件她是能省能省,春风阁的胭脂水粉,她也是能不用就不用,素淡着一张脸。夏辞西不是怕她买,可是这么多东西要带上路,委实折腾。 可他又不敢说不买,这真是叫人惆怅。 霍青遥似乎买上了瘾,看到什么都要上去问价钱,但她是个砍价的高手,通常都能以最实惠的价格把东西买下来。尤其冬尽春来,胡商们都要返回故乡,急于把手中的商品换成现银,就更是豪爽地出清。 商人都有种天性,就是对物美价廉的商品,都有一种极端的渴望。是以,夏辞西也是掏银子掏得特豪快。 霍青遥抱着一堆的华美服饰,突然回过头看着他,“原来不用自己花钱的感觉,真的好爽。” 夏辞西一口血直冲咽喉,“我把银子都给你好吗” 她瘪了瘪嘴,“给了我就是我的,花的还是我的钱,感觉能一样吗” 夏辞西抓狂,“银子都给你,要多少给多少,东西就别买了。” 她想了一下,用力摇头,“不要,给了我我就舍不得花,还是花你的。” 夏辞西无语凝噎。 当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回到春风阁,钱若水已经在店堂内等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们不就是回洛阳,又不是去逃难,买了这么些东西,你们是不是银子太多了那正好,都给我吧。”钱若水横眉冷对。 霍青遥把夏辞西的荷包攥在手中,护得死死的,“你那十里红妆可是最值钱的,都出手了不少,还跟我们拿钱。” “霍青遥,你都还没嫁呢,就胳膊肘往外拐。”钱若水磨牙,“哥哥你上次带上我街还是半年之前的事情。” 霍青遥躲在夏辞西身后探出脑袋,怯怯地说:“不都是夏家的钱吗” 钱若水想想也对,大怒:“那就是花我的钱” 霍青遥头也缩进去,俨然一副不怕事大的样子,横竖都有夏辞西挡着。 夏辞西被夹在中间笑如春风般和煦温暖,语气纵容,“你们别闹了,都买都买,总行了吧方才在胡商酒肆给你订了酒,跟以前一样,每月都会送过去。” “可是她有的,我都没有。”钱若水皱鼻子。 霍青遥不怕死地冒出头来,“你有厉王殿下。” 钱若水撸袖子 支开霍青遥,钱若水把信函递给夏辞西,“这是爹爹的意思。” 夏辞西摊开来一看,神情复杂,“这是最好的决定,对你、对夏家、对钱家都是最好的,甚至对厉王殿下来说,也不失为一个最好的选择。” “可是你让我如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而无动于衷。”钱若水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打小你不在身边,我也没有兄长相护,母亲又走得早,我一个人跟着爹爹,爹爹又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常常跟着他无所事事,一个小女孩跟着一群朝臣,每日听到的不是尔虞我诈,就是朝堂纷争。想想我那时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耳濡目染全是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有一度我看人的目光都是防备的,全然没有安全感。还好有子初能时常跟我作伴,带着我远离爹爹的书房,我才找回了少女该有的纯良天性,否则你现在看到的我应该是满腹的阴谋诡计。” 钱若水重活一世,经历过世事沧桑,对于人类的阴暗面有了一种天生的排斥。可她偏生又是朝廷重臣的嫡女,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看多了,听多了,有了麻木的情绪,人也变得沉默,不爱与人交往,对府中的姨娘们更是严厉苛刻。 “你想怎么做”夏辞西把信函收进袖中,“劫牢救他凭你我之力,尚且可以一搏,但是你与厉王的关系将从此面临什么样的境地,你心中自有分晓。或是你继续说服厉王,许简飒一马。这个办法,我相信你已经试过了,否则你不会一筹莫展,来找我商议。厉王也有杀他之心,这我早就看出来了,一直没动他,是他想要一个更合适的理由,让天下人信服,让今上没有机会找他的麻烦。如今,他终于有了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简飒,他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向今上示威。” “爹爹说的我懂,子初是唯一的知情人,他不能留在这个世上。这对你不利,对夏家不利。倘若有一日,厉王能重回京师,钱、夏两家就是辅佐有功,而到那时候如果子初还在,你我就很难立身于朝堂。是以,子初不除,将来必是大患。我也不相信子初会对此保持缄默,毕竟他也想重塑简氏的门楣,而夏家百年的沉,直至今日才有机会重见天日,这是离成功最近的一次,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将夏家百年的努力毁于一旦。”钱若水纵有千百种和杜恪辰据理力争的借口,可她也不能为此而赔上夏家,赔上一个家族百年的苦心经营。 “我可以陪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就当是告别。”夏辞西柔声安慰她,“他病重的母亲,我会给她最好的照顾,并且不会让她知道简飒已经死了,我会告诉她,简飒出使西域,这一去没有三五年是回不来的。” 站在夏家的立场,他没有办法保全简飒。他们有各自的立场和坚持,也都明白这将是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 钱若水漠然地望着天空,天尽头是残阳如血,红霞满天。 晚食的时候,钱若水心不在焉地打破了一只白玉瓷碗,指尖被碎片划出一道血痕,血珠子直往外冒。杜恪辰看了心疼,含在嘴里舔去污水,“这么不小心,在想什么呢” 钱若水摇摇头,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垂眸扒着夏菊重新给她盛来的米饭,良久才说道:“米饭有点硬。” “硬吗”杜恪辰夹了一口,“你平日最喜欢这样的。” “子初喜欢软的。”钱若水脱口而出,惊觉说错了话,堪堪闭了嘴,却没了胃口。 杜恪辰面色微变,“只剩这几日的米粮,本王不会苛刻他的,你都说说他喜欢什么,我让厨下给他准备。” “他喜欢糖炒栗子,炒三丝,桂花鸭,鸭油酥饼,荷叶鸡,他不爱吃鱼,最喜素淡,平日吃得不多。”钱若水如数家珍。 杜恪辰扫了一眼桌案的饭食,又问:“本王爱吃什么,你可记得” 钱若水抬眸,不太确定地说:“你什么都吃,又不挑食,给你什么吃什么。” “是你给什么我吃什么,不是谁给我都吃的,你以为养猪呢”杜恪辰气结,摔了筷子,把自己闷在书房里。 夜深,杜恪辰带着初春的寒意上榻,从背后将她抱在怀中,下颌抵在她的肩上,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天还没有亮,雄鸡还在沉睡,王赞轻叩门板,轻声告知杜恪辰,冯琰来了。 冯琰昨日黄昏从土门关换防回营,星夜兼程赶到凉州,风尘仆仆地赶到厉王府候命。 杜恪辰怕吵醒钱若水,披了件外袍光着脚走了出来,和冯琰在书房议事。冯琰得了杜恪辰的命令,带三千轻骑赴漠北支援征北军,既没有抗旨不出,又能将冯琰从西北调出。此一役后,冯琰会因退敌有功被留在征北军中,之后会安排他调往州郡任刺史,掌一方军事。 临行前,他特来向杜恪辰辞行。 “到了阵前,你无须力敌,你将镇西军的大旗挂在幽州城头,慕容旬就会退兵,你顺势追击,不必短兵相接,而后鸣鼓收兵。之后再战,你主战叫阵,慕容旬会与你一战,你必然会赢,慕容旬自此退兵。” 冯琰是个耿直的汉子,对这番安排甚是不解,“末将打不来这样的仗,这不是骗人吗” “对啊,就是骗人。”杜恪辰也不怕跟他直说,“就是要让今上知道,只有我镇西军能退敌,征北军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也要让天下人记起我镇西军的战功赫赫。” 冯琰在土门关受了不少的苦,自然明白个人深意,“末将明日点兵出征。” “好,本王为你壮行。” 送走冯琰,钱若水已经起身,看着冯琰挺直的身影,微微勾唇,“冯琰终于答应了。” 杜恪辰颔首,拿了大氅把她包住,“外头冷。” “兄长明日也要回洛阳,我去送他。” 杜恪辰也不以为意,嘱咐王赞找四名精兵护送夏辞西回洛阳。 可是,当杜恪辰回营点兵送冯琰出征后,接到有人擅闯王府的消息,简飒被人从地牢劫走,钱若水去向不明。 血色从他脸上一点一点地褪去,他策马狂奔,在城郊三里处将夏辞西的马车拦住,可车上之人却不是夏辞西。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9章:双瞳异色的男人 杜恪辰怒气冲天,厉声质问:“夏辞西去了何处” 车里的人是霍青遥,她仍是一袭男装,一脸茫然地回答道:“出城时,他收到一封信就走了,让我在肃州等他。” “是什么样的信”杜恪辰又问。 霍青遥仍是不知,“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佛儿呢” 霍青遥有问必答:“她没来,说好来送行的,可王府的侍卫却来传话说,她和你一起去了大营,不来送我们。” 杜恪辰也没再为难她,一路狂奔回了王府。 府中,王赞正在处理善后事宜。府中当值的侍卫有三十六人,其中伤二十四人,死五人,无辜身亡的还有府中的四名奴仆。对方人数一共十五人,全身而退,且带走了地牢中的简飒。 “他们从哪攻进来的”杜恪辰察看侍卫们的伤,都伤得不重,不会致命。 王赞当时也在大营,并未亲眼目睹,“是从西院的方向进来的。西院的看守最薄弱,是末将的失职。” “太妃那边可有受到惊吓”地牢离恒春院不远,是从西院到地牢的必经之咱。 “太妃和王妃天还没亮便出了城,到龙山寺为镇西这祈福,并不在府中。末将调派一组侍卫随行,没能及时从营中调派人手防卫,以致被人钻了空子。请王爷降罪。” “如今不是追究失职的时候,而是找出那些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闯我厉王府,她真以为本王能纵容她到如此境地吗”杜恪辰心如刀割,他不愿意相信简飒是钱若水劫走的,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想替她辩解,都无从下手。 王赞却说:“这并不能确定是侧妃派人做的。” “那你告诉本王,她现下人在何处” 王赞语塞,“可能” “能预先知道太妃和王妃出城,本王不在府中,而你和庞统也会随本王同行,只能是王府中的人,除了她还有会谁对此了如指掌。且夏辞西在凉州城多日,何时不走,偏偏要选今日才走。他走也就罢了,人却不知去向,只有霍青遥一人上路。他若是有事耽搁了,迟个一两天走,也不是什么大事。偏生要和她在肃州汇合,这不是说明他想去做一些不想让霍青遥知道的事情。” 太多的疑点直指钱若水和夏辞西,他们又与简飒自幼相识,在面对生死抉择,岂会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他应该注重到钱若水这几日的反常和沉默,她只字不提简飒,不闻不问,在看过钱忠英的信函之后,她俨然忘了简飒的存在。但她还是出府见过一回夏辞西,当时他并不以为意,兄妹之间常来常往是再正常不过的,且夏辞西就要离开,总会有些离愁。 王赞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先去安顿受伤的侍卫。 而此时发生的一切,钱若水全然不知,她被下了迷药,昏迷不醒,被关在王府牧场未建成的新屋舍中。横跨整个牧场的另一个屋舍,李霖一家其乐融融,浑然不知。 夜已深,远处狼嚎声声,阴森可怖,格外凄厉。 一个黑影倏地钻进屋舍,蹲在钱若水身前,轻轻抚触她白皙的脸庞。月光半开的屋瓦撒了下来,映出他胡渣丛生的脸,一只眼睛为蓝色,另一只为深邃的黑色,双瞳异色,世所罕见。 他看了许久,露出孩子气般纯真的笑意,竟有羞涩之意。 这时,躺在地上的钱若水骤然开眸。迷药对她的作用不大,旁人或许可以昏迷一天一夜,而她只能维持数个时辰。上一次在土门关被劫持,她也是很快醒来,并出奇制胜。 “怎么是你”钱若水瞳仁收缩,此人不就是劫持她的贼人头目,管易不是已经派兵围剿,没有留下活口。 他的笑意更深,“那你以为会是谁” 真不会聊天 “你想要什么报仇吗还是又要换米粮”钱若水环顾四周,因为天太黑,她只能闻到木质的香气,未能认出所处的位置。 他盘腿一坐,“也可以这么说,因为你,我的兄弟们都死了,也不需要太多的米粮,眼下又开春了,胡商也多了起来,我不愁没米下锅。正好在凉州城看到你,没想到你还是王府的人,那么说起来,你男人就是那个很厉害的厉王。我就想,横竖也是闲着,就把你掳来玩玩。” 钱若水咬牙,他的语气随意,好像把她掳来很轻易似的,要不是因为她的马突发燥狂症,把她摔下地,她也不会束手被擒。 “好吧,我人在你手里,也就是肉票了,那你总该给我点吃的吧。”钱若水倒是淡定,他把她掳来的目的不明,她双手被束也不能硬拼,且上次她偷袭成功,但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她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只能静观其变。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满溢的肉香钻入钱若水的鼻尖,她食指大动,“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那人眼中闪过一道微芒,唇角上扬,从腰间摘下酒囊,“秦酒喝得惯吗” “秦酒和烤羊腿,绝配。” “连烤羊腿你都知道”那人眉目间都是笑意,拆了纸包,露出一只热腾腾的烤羊腿。 钱若水鼻子灵,尤其在这四面通透的木屋,嗅觉就更是灵敏,“快,松绑。” 那人吃过亏,也知道她的身手,哪里肯松绑,“我喂你。” 钱若水嫌弃地瘪嘴,“那不要,我看你就是没有洗手的,脏死了。” 那人哭笑不得,“你如今可是阶下囚,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我都说了我是肉票,不管你想从王爷那得到什么,总得让我吃饱喝足,把我养得白白胖胖,才会更有价值,你说是吧。” “万一我想杀你呢” “你要是想杀我,早就一刀结果了我,何必大费周章地把我绑过来。而且我一旦失踪,必定会惊动王爷和镇西军满凉州城找我,你冒这么大的风险,难道就是为了杀我吗你要是这么说,我是不会信的。” 那人说:“你很有胆识,我是最见过很不一样的女人。你不会哭哭啼啼,在被抓的时候,很从容,很淡定,也很勇敢。” “你这是在夸我”钱若水愣了一下,“可是你还是得给我吃饱,这都没有生火,你是想冷死我吗我也知道不能生火,会把人招来,可总得给我喝口酒暖暖身子。” 那人打开酒囊,灌了她一口,又抓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 这可能是钱若水这一世最难看的吃相了,可只要能填饱肚子,她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想她上一世的野外生存训练课,还吃过老鼠和蚯蚓,有烤熟的羊肉就已经很好了,还能讲求什么吃相。 酒足饭饱,她还是躺在地上,那人没有半点让她坐起来的意思。 “能给我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吗”钱若水又提要求。 那人说:“可以啊,让女人舒服的姿势我会很多,你想要哪一种” 钱若水眨眨眼,“地上很冷。” “你委屈一个晚上,明日我就把你送回去。”那人坐在她旁边,闭目养神,“跟你男人要点银子花花。” 钱若水不解,“你要银子就该马上去要,干嘛把我掳过来,还得供我吃喝,还要防着我偷袭你。” “这样才能知道你在你男人心中的份量,决定我能要多少银子。”那人答得理所当然,找不到半点的破绽。 钱若水决定换一个方式。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眸子微开,“我知道你叫钱若水,是户部尚书的千金,还是厉王的侧妃。” “你会不会聊天啊”钱若水叹了一口气,“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好朋友。这也算是我们的第三回见面,总要互相介绍一下,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名字,自我介绍一下不过分吧” “我没名字。”那人闭了眼睛,一副拒绝打扰的架式。 “那你是何方人士看着不像是中原人。”钱若水开启话唠模式,“你是关外还是关内的你喜欢喝秦酒难道因为你是秦人”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氐人。” “我听说氐人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叫冉续,是氐族第一勇士,你有没有听说过王爷曾经打败过他,你比他厉害不” “没有。”那人的语气不佳,“你再吵,我就把你嘴巴堵住。” 钱若水连忙闭嘴。 此时,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华从屋顶的缝隙中透了下来,那一根根被刨得圆润紧凑的木桩,看着十分的眼熟。 这不正是杜恪辰那日亲手搭建的木屋 那就是说,她所处的位置是王府的牧场 “此处离李霖一家所住的屋舍隔着一个牧场的距离,你就算是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他能把她绑到牧场,说明是一个对厉王府的情况十分熟悉的人,也就是说他密切关注着杜恪辰的动向。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注,倘若不是因为在乎,那只能是因为仇恨。管易杀了他的兄弟,他想报仇也是很正常的。 他仅仅是因为想要银子吗钱若水是不信的。 容不得钱若水多想,她忽觉困意上涌,上下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她赫然想起,她喝的那个酒囊,那贼人一口都没有喝过。 她真是大意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后会有期 再度醒来时,钱若水已经不在牧场,她被送回了厉王府,原封不动,毫发无伤,被扔在了厉王府的大门口。一排甲胄齐整的侍卫将她团团围住,执戟而立,杜恪辰从半掩的王府大门内走了出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神情难掩悲痛。 “简飒人呢”他问,声音冷如寒冰。 钱若水愣了一下,“子初不是在地牢里等待处决。” 他勾唇,“那好,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你失踪了一天一夜,去了何处” “我被绑架了。”钱若水说,“昨日在出了城门之后,我就被贼人绑架了,就是在土门关的那个盗贼,你可还记得” 杜恪辰对于她拙劣的谎言失望透顶,“绑架他绑架你应该是有所图才对,为何本王没有收到他进一步的要求,而是把你毫发无伤的送回来而且本王记得,那个人已经被管易派兵剿灭,他如何能绑架于你” 钱若水的心在不断地下坠,所有的疑惑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她无法解释她被绑架,没有人能证明她这一天一夜去了哪里,那么只能说明这一天之内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而刚刚杜恪辰见了她开口便问 简飒 她恍然大悟。 “子初被劫走了”她脱口而出,对上杜恪辰阴鸷的眉眼,她顿时全清楚了。 王府门前的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很多百姓都对厉王府的侧妃很感兴趣,一大早地就看到厉王和侧妃在门口秀恩爱,一个坐在地上也不嫌冷,一个高高在上,冷如冰霜,也不知道是唱得哪一出。 杜恪辰微微蹙眉,“把她带进来。” 王府朱漆的大门被重重的关上,两排侍卫执戟守卫,面容肃穆,叫人望而生畏。在王府的斜对角,一个胡商打扮的男子注视着王府的大门,两只眼睛是两种不同的颜色,他的胡渣已经被清理干净,露出干净俊朗的一张脸,眉眼深邃凌厉,右颊有一条刀疤横在嘴角上方,透着一股阴狠的煞气。 夏辞西按照信函给出的信息,在城南十里的一处客栈等了一夜,仍是没有钱若水的消息。他惊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匆匆赶回了凉州城,直奔厉王府而去。 门口的侍卫把他拦了下来,直言厉王有令,今日恕不见客。 夏辞西心想一定有事发生,且必然与钱若水有关,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他不能置之不理,弃她而去。他在门口叫嚷,侍卫被他吵得无计可施,只得去请王赞。 王赞见是夏辞西,把他请进府中。 “敢问夏公子,昨日去了何处”王赞问。 夏辞西答:“有人给了我这封信,说让我带五千两银子去赎佛儿,且不能告诉厉王殿下。事关佛儿的生死,我岂能置佛儿的性命于不顾,便独自前往信中所说的地点。结果等了一夜,绑匪始终没有出现。你告诉我,佛儿在不在府中” “钱侧妃刚刚回府。” “刚刚你什么意思她昨日真的不在吗” 王赞沉默片刻,回答道:“不仅她不在,简飒也不见了。” 夏辞西大惊,感觉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他似乎中计了,可对此却浑然不知。 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背脊,冷汗直冒,明明是艳阳高照,他却感觉到彻骨的冰冷从脚底涌了上来。他他习惯掌控一切,让每一件事情都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可这一刻,他一无所知,俨然像个傻瓜一般,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横刀阁的书房中,杜恪辰立于屋中,给钱若水和夏辞西各倒了一杯热茶,眼中没有笑意,生硬地说道:“两位一夜奔波,都辛苦了。想必你们都听说了简飒被劫一事,对此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他的语调很慢,每吐出一字似乎都花了千斤力,如同他列阵军前,手握银枪,每一次出枪都要致人于死地。可他面对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以后或许再也不会遇到像钱若水这样的人。那么明媚,那么张狂,而又让他无法捉摸,难以掌控。可他偏偏又爱极她的这份嚣张与清傲,不愿她折损分毫。所以,简飒必须除掉。 他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她,可她却不为所动。 夏辞西捧起茶盏泯了一口,“简飒被劫,我和佛儿的嫌疑最重,我们三人可谓是自幼相识,佛儿又与他有过婚约,感情颇深。在情感上,我们都不希望简飒死。是以,我们都有可能策划劫走他。” “你倒是坦然。”杜恪辰走到书案后坐了下来,远远地看着钱若水,“佛儿,你觉得呢” 钱若水自从进府之后,眉头紧蹙,杏目微瞪,一刻都没有从杜恪辰身上离开过。 沉默许久,钱若水终于开了口:“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会信吗” 杜恪辰回应她的注视,隔着夏辞西与她对视,眸中现从初遇到相识的画面,仿佛绕过千山万水,他终于找到少时惊鸿一瞥、寻寻觅觅的女子。爱便爱了,无怨无悔,即便知道她怀有目的接近他,可他依然相信她待他之心亦是赤诚一片。 他说:“我想信你,可是你如何解释这一天一夜,你去了何处” “我”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她被掳走,除了行动被限制之外,好吃好睡,还是被关在他亲手修建的屋舍之中,而掳走她的人竟是被管易剿灭的贼人头子。 她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何她会在简飒被劫的同一日失踪,连夏辞西的行踪也无法证实他确实与此事无关,所有表面的证据都指向她和夏辞西,而她连怀疑的对象都没有,这才是最致命的。 是简飒吗王赞可以确定,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进过地牢,所选的侍卫都是他的心腹,且身手了得,更不存在有人夜探地牢之事。 还有谁会救简飒 难道是那个掳走她的男人她对那人一无所知,更无从查起。 她想让杜恪辰相信她,可即便他相信了又能如何,依旧是如鲠在喉。她不需要这样的信任,太过脆弱,随时都会崩塌。 杜恪辰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摊在案上,“这就是你回来时,放在你身边的。” 钱若水转眸望去,“后会有期”四个大字明晃晃地刺入眼中。 简飒有简飒的风骨,他的字师承国子监经学博士蔡诚,又得益于钱忠英的点拨,各成一派,在京中有不少人以临摹他的字为一大乐事,可无人能模仿其风骨,更不何说是这远离朝堂的凉州城。 可让钱若水不得的是,简飒的书信向来喜欢在末端盖上自己的印信,且他的印信随身携带,这封看起来是在示威的信函末尾,却只有落款,且写的是他的名,而非他的草字。这也是让钱若水想不通的地方。 “他把你送回来,连同这封信。”杜恪辰艰涩地说:“我很庆幸,他把你送回来。从今日起,过往的一切,我不再追究,简飒就当是他自己走出王府,与本王无关,也与夏公子无关,更与你毫无干系。他回京之后,不管他如何向今上陈情,都由本王一力承担。夏公子还是按原计划,继续上路回洛阳,霍姑娘还在肃州等着与你汇合。佛儿还是本王的侧妃,昨日为兄长饯行,多饮了几杯,因与霍姑娘姐妹情深,经本王允许,就留宿在了春风阁。夏公子回洛阳,佛儿千里相送,回程时因旅途劳顿,昏倒在王府门前,被侍卫发现。” “至于府中侍卫无端死去,乃是因为本王与氐人有宿怨,氐人上门寻仇所致。”杜恪辰把王赞唤了进来,“昨日在府中护卫除了当场毙命的,其余二十九人和当值的奴仆秘密处决掉,不能走漏半点消息。” 钱若水惊得说不出话来,且不是护卫王府的侍卫都是精锐中有精锐,杜恪辰在军中素有贤名,虽然治军严厉,但他对将士们爱护有加,从没让他们受过委屈,在行军之时与他们同吃同住,这也是他稳定军心的一种手段。然而,他却亲自下令处决他一手调教的精锐,袒护她之心溢于言表。 “此事到此了结,你大不可必为此苦恼,简飒走了便走了,若是追究起来,也于事无补,不能因为一个简飒,而让你我互相猜忌。”杜恪辰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好了,夏公子也该回去了。” 夏辞西深深地看了钱若水一眼,为杜恪辰的胸襟气度所折服,然而他也明白,这并不是全然的信任,可是比起追究劫牢一事,他更珍惜钱若水罢了。这个男人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对于所有不利的事情,他都会大刀阔斧,予以铲除。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和钱忠英是一路人。 夏辞西走后,王赞也退了出去,屋中陷入沉默,谁也不愿先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 最后,还是杜恪辰先开口,“今日太妃和王妃都不在府中,我带你出去喝酒,去上次的那家,就算是喝醉也没有人会说你不守规矩。” 钱若水无言地看着他,任由他执着她的手,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倘若就此决裂 西北的菜色略显粗糙,没有京城建康的精致与温润,大都是浓烈的口感,有一种西北风沙浸淫过的粗砺与狂放,直接而又简单。钱若水在凉州呆了六个月有余,对这一方水土依然有些不太适应,她更喜欢江南淫雨霏霏和吴侬软语,更喜欢湖面上低垂的柳叶,而非挺拔苍劲的胡杨。但她却爱这里的酒,带着灼烈的风沙之气直滚入腹。 杜恪辰很少主动让她饮酒,从一开始她受了伤不宜饮酒,到后来他吃够了她醉酒后的野蛮暴力的苦,曾经严令不许她再喝酒。夏辞西之后又送了不少的酒到王府,都被他束之高阁。她求了他很久,他才松口每天只许喝一点点。后来,他想想也不对,每天都在饮酒,那不是成了酒鬼。于是,还是戒了她的酒。而他本人也不太饮酒,因为他长年行军的关系,军中禁酒,他是一军主帅的身份,自然要以身作侧,以保持时刻的警惕。到了凉州囤兵五年之久,他也是以战时的规矩严格要求自己,不曾因为他僻居西北且天下太平,而有些放松。 有一回,钱若水曾经嘲笑他,不喝酒的男人还算是男人吗,结果被他收拾得很惨,第二天都下不来地,好几日都被他敬而远之,从此不敢再因此而嘲笑他。 男人的自尊心容不得半点的质疑,尤其是在他最为擅长的领域。 他一生征战,最引以为傲的自然是他一手调教的虎狼之师,然而昨日却在他的王府发生了劫囚事情,这无异于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作为军人的骄傲已然被践踏,可他却选择了抹去一切。 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钱若水的时候,他心中虽有质疑,但他选择自己一肩扛起所有已知和未知的责任。他的担当,让她折服。他的气度,让她钦佩。然而,他的不信任,还是让她感到一丝丝的惆怅和失望。 酒已经上来,他揭开酒坛,斟了满满的一碗,“来,我先敬你。” 钱若水愣了,“敬我” “来,敬你能到凉州来,让我能遇到你。”说罢,他先饮尽一碗,又继续倒了第二碗,“第二碗,还是敬你,因为有你,让我在西北如此苦寒之境的日子变成精彩。” 第二碗已喝下,钱若水都来不及阻拦,他已经斟满了第三碗,“这第三碗,敬我们,只是敬我们。” 钱若水一碗酒还没喝下,他已是连干三大碗,目光有些混沌。 “倘若我就此定居西北,守卫大魏的西境,再也不言西出,你还会不会一如始终地跟着我”杜恪辰又给自己倒满了酒,“其实这天下是谁的,又与我何关因为我是先帝爱子,所以我必须承担起天下兴亡的重担吗或许这就是天意,让我在先帝驾崩时未能及时回京,而与皇位失之交臂。曾经朝臣说我执迷于战事,而至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十数年的战火连绵,百姓已经饱受亲人离散之苦,天下是否归一,已经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他们更在意的是今日吃饱之后,下一顿的着落。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就因为我是大魏的厉王,我就要背负百姓的福祉。在他们不需要我的时候,就说是战事频繁,需要休养生息。可如今天下大乱,才有人想起我的存在,把希望寄托在我的希望。可我所能背负的其实很少,我只想护着我爱的女人,让她不会再遭人非议,不会再因此而愁眉不展。我杀简飒,不是因为你们曾经的过往,而是他已然成为你最大的污点。倘若我带着你离开西北,登上那个至尊之位,所有的质疑都会纷至沓来,那时候我还如何保护于你。在西北我还可以是杜恪辰,可是一旦离开,一旦选择那条不归路,我就无法只是杜恪辰。我只能选择对你有利的路来走,简飒必须死,可他如今已经平安离开,那么他走我留,再也不言西北,这样就不会有人去在意你,在意你我他之间那些龌龊。你说,好吗我们就在这长久地居住下去,生儿育女,远离朝堂,钱家也好,夏家也好,我也会尽我所能去保护他们,或许他们可以搬到西北来,有镇西军在,没有人敢踏足西北半步。” 钱若水没有他考虑的多,没有他想的长远,她想的只是当前,只是那些心里过不去的情感,而忽略了他内心的隐忍。她一直以为处死简飒,是他的私心,千方百计地想要说服他,以求内心的平静。可他想的却是简飒将来可能对她的影响,如此深谋远虑,让她顿感自己的小人之心。 这让钱若水想起了一个人,她的父亲钱忠英,他的信函亦是对未来的担忧,把所有萌芽中的隐忧统统都消灭,保护每一个他想保护的人。 父亲这一生,为钱家,为夏家,背负了多少的骂名,可他从不曾抱怨过。 杜恪辰何尝不是如此,他默默地做着这些事情,不希望她能理解,也不需要旁人的分担,可他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曾有过。 钱若水不得不正视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信任感。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没有信任可言,就算她再坦诚,都不曾对他全然敞开心胸。 她的身份,始终是他们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端起碗,咕咚尽饮,用力摔在桌面上,“子初不是我劫的。” 杜恪辰抬起迷离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我信。” “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和夏辞西,你瞒下了此事,就说明你并不相信我,你只是在帮我遮掩此事。我也知道我们之间很难有绝对的信任,但这份最起码的共识我还是有的。于你,我向来坦诚,是我做的,我定然会承认,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想让简飒活着,我也曾经对你说过。但这并不表示,我会罔顾你的命令,而执意与你对抗。”钱若水又连喝了三大碗,“就算我真的要救他,在救下他之后,我必然打定离开的念头,自此一去不复返。” 钱若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她都震惊了。 她是回来了,可并不是她自己回来的,这才是杜恪辰最为在意的事情。还有那封简飒的亲笔信函,虽然和他平时的风格迥异,但确实是简飒亲笔。也就是说,她是被简飒退回来的,目的在于羞辱杜恪辰。 她怎么能如此大意 可是那个贼人头子与简飒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她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在她的记忆中,简飒从来没有出过京城的经历,也不会认识氐人,如果他是氐人的话。 再退一步讲,她和杜恪辰如果决裂,他对她彻底地失望,失去信心,那么最有利的人会是谁 她灵光一闪,她怎么可能把这个人忘了呢 “王爷”钱若水转过头,杜恪辰已经趴在桌案睡着了。她哭笑不得,这就是传说中的三杯倒吗 她唤来王赞,把杜恪辰从酒肆扶了出去。 夜风微凉,如同刀子般滚过脸颊。酒肆里没有什么人,有不少的胡商在回春时已经返乡,只剩稀稀拉拉的几桌客人。正中央的波斯舞娘似乎也换了一个人,没有那么妖娆的身姿和妩媚的舞姿,看起来有些乏味,可厅堂前的酒客也并不在意,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在门口角落的位置,坐着一个目光凌厉的男子,双眸的颜色一蓝一黑,透着一股子狠劲,在看到钱若水下楼后,也跟着出了酒肆。 来时是走着的,没有马车,她只能和王赞合力掺着杜恪辰往王府的方向慢慢走去。街面上也很平静,只剩几处摆摊的小贩,贩售的都是西北最普通的小点心。 她出府的次数虽多,可每一次都有琐事缠身,不得安然。难得有如此静谧的时分,让她能感觉最西北的民风,感觉这一份风沙中的粗砺豪迈。 隔着一个杜恪辰的王赞突然脚下一顿,面露警惕之色,“侧妃,后面有人。” 钱若水没有回头,仍就慢慢地往前走着,“从前面的小巷,你保护王爷,我去引开他。” “不行。”若是杜恪辰知道他弃钱若水于不顾,他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且此时是非常时期,一切都未明朗,想必还会有后续,他不能让钱若水只身涉险。 钱若水却容不得他的拒绝,松开杜恪辰的手臂,转身走进了阴暗的小巷,王赞不能扔下杜恪辰,只得继续往前走。 她靠在冰冷的墙上,砖石凹凸不平硌得她脊背生疼,她调整呼吸,试图不让跟踪者听出她的隐身之处,黑暗之中,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敏锐而真实。 突然,一道冷风拂面,她脸色微变,转过头往阴暗的深巷望去。 那个人和她以同样的姿势靠在墙上,头往她的方向转了过来,双瞳异色。 “你没有胜算。”他说,“之前是我轻敌,才让你有可乘之机。眼下,你连出刀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的目的不是杀我。”钱若水却淡定了下来,“说吧,谁让你来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爷都说了,为了你。 那人抱了胸,眼神之中全是钦佩的神情,“不如,你跟我走吧,你很适合当一个土匪婆子,总比在厉王府处处受制于人,还要被各种陷害好上千倍百倍。” 钱若水睨了他一眼,“你收了多少银子,我给你十倍。” 她不怕在凉州城中会有人比她还舍得花银子,不,应该说放眼整个大魏,也没有谁比她出手更阔绰。她不在乎银子,也不在乎花银子,只要能拿到她要的。 那人摇摇头,瞳仁在阴暗的深巷中格外明亮,“爷不要银子,爷只要你。” 钱若水赔着笑,道:“你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如今你已经完成任务。我再向你打听这个人,并不冲突,而且我比你的雇主出价高。” “爷都说了,爷要你。”那人一副油米不进的样子,“你跟爷走了,自然就能知道雇主是谁。爷从不对自己的女人有所隐瞒,也绝对相信她,不像那位高高在上的厉王殿下,他似乎并不相信你。” 钱若水叹息,“你真的不要银子眼下开春了,你可以拿着银子回关外,过上富足的日子,还可以做点小买卖,下半辈子也不愁吃穿。” 那人笑得越发欢腾,“那你跟爷回去吗” “你不为钱”钱若水的神情微凛,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一个人不为钱,那便是为了情。 “爷都说了,为了你。”那人看出她的疑惑,“我第一次看到你也是在这个酒肆,你穿着大红的衣裳在方才舞娘的位置上跳舞,虽然你蒙着脸,别人都认不出你的谁,可我尾随着你去了厉王府。没想到你是厉王的女人,像我这种亡命之徒,一辈子都不敢高攀。没想到,我们很快又见面了,我觉得那是缘份。本来我是想把你劫走的,可你竟然有两下子,我一时大意,差点死在你手上。这没关系,我能容忍我喜欢的人随便放肆,尤其是女人。那天我在城中闲逛,无意中看到你,就想着把你劫回去玩玩,仅此而已。” 钱若水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既然如此,你把我劫走,又为何把我送回来,这与你所说的全然不同。” “我想你能心甘情愿地跟我走,就把你送回来。你知道的,一个女人宿夜不归,她的男人就不会再喜欢她,我就等着那位王爷把你赶出来,你就能跟着爷去当土匪婆子。” 钱若水见问不出什么,转身便要离开,那人快步拦住她,一脸的戏谑,“他不会相信你的,因为我不说,你永远找不出幕后之人,又何必执着呢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关外,带着你的银子,做点小买卖也是可以的,但我觉得你更适应当土匪。” 她骤然出手,匕首划出微芒,直击他的咽喉处,他不慌不忙地躲开,抓住她的前臂借势把她揽在怀中,前胸贴着她的后背,姿势暧昧。 “我都说了,你打不过我的。”那人声音慵懒,“厉王府那位王爷都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你又何必挣扎呢” 钱若水挣脱不开,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美目微动,计上心头,“总之,你就是不说,对吧” 那人也不否认,手却紧抓住她不放,“说了对我没好处,我为何要说我的目的是带走你,只要你身处险境,走投无路,你自然会离开王府。” “我就算走投无路,也不一定要跟你走”钱若水收了匕首,趁他不备,用力踩下他的脚背,那人吃痛,手劲一松,她趁势转身与他拉开一臂之距,柔柔勾唇,眼中盛满水光,“不过想我跟你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人倚在墙上,目光灼灼,“说来听听。” 钱若水解下腰间玉坠拿在手中把玩,玉坠是上等的羊脂玉,色泽通透,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发着圆润的光泽,如同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我就是觉得关外太苦,你想想看,我自幼长在京城,过惯了华的日子,在西北极是不适应,更何况是去关外。就算我有大把的银子,也买不到江南的烟波浩渺。” “你想回京城,这个不是难事。”那人的目光成功地被她的玉坠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自觉地跟随着玉坠的摆动频率,“过些日子,我也要去京城。” “哦,你要去京城京城的王公贵族有很多,应该是不小的买卖吧” 那人木然地点头,“去杀人。” 钱若水大骇,“杀谁” “杀” 就在他即将要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王赞突然出现,刀出鞘的寒光刺入他的眸中,他陡然惊醒,拔腿就跑,很快就失去踪迹。王赞担心钱若水,怕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追了几步便不再追了。 钱若水前功尽弃,遗憾地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 喝酒的人从不觉得自己身上有酒臭味,等某一天不喝的时候,闻着别人的酒味,才知道是这等的臭味难耐。 杜恪辰和衣躺在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他大部分时候是不打鼾的,睡觉时极是安静,且身体维持一个姿势从入睡到醒来,应该是长年行军时养成的习惯。 钱若水悄然退出寝室,王赞没有走,在外面候着,见她出来二话不说抬腿便往前走。她也没有多话,跟着他一路走向地牢的方向。 地牢的门是打开的,门完好如初,但是锁却不易而飞。不知是因为被破坏之后,贼人顺手拿了,还是想掩饰什么。 “地牢没有别的出口吗”钱若水问。 王赞摇头,“没有。进出都是这条路,除非挖个地道,但这已经是地窖改建的,再往下也不可能挖下去。” 简飒一介书生,手是用来拿笔的,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挖出地道逃亡。钱若水首先否定了这个想法,且简飒也不可能从王赞的身上拿到钥匙,自己开锁出去。 走进地牢,除了地下杂沓的脚印,其他的陈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可以看出劫囚的人训练有素,行动敏捷,在达到目的之后,没有恋战,速战速决堪比镇西军的骁骑营。 地牢里没有留下可供探查的痕迹,钱若水很快便退了出来。 虽已入春,但夜风仍是萧瑟,鼻尖充斥着尘土飞扬的气息。她沉默片刻,又折了回去。这个地牢原是要当成冰窖用,密封的效果极好,风吹不进去,里头的阴霾之气也散不出去。 “侧妃”王赞以为她有什么发现,跟着进来询问。 钱若水摆摆手,“上去吧,我想去看看那些受伤的侍卫,他们应该都还在吧” “还在。”杜恪辰是下了命令,可何时执行便是王赞可以自行作主,他们有同袍之谊,他岂会轻易地下手,“末将有一事不太明白,受伤的侍卫都未伤及要害,很显然对方只是想带走简大人,在拼杀在所难免的情况下,他们下手却很有分寸,但那五名被杀的侍卫,却都是一刀毙命,还有几名奴仆,也是同样被割破咽喉致死。” 钱若水在地牢的周围仔细查看,“王赞你来看,在地牢的门前竟然没有血迹,他们是来劫囚的,可杀的人却不是当值的侍卫” 王赞这才回过神,“没错,他们是前一班的侍卫,子时至寅时为一班,天亮后换了一班侍卫,而死的这五个侍卫应该回营休息,在贼人攻入王府时,他们应该在睡梦中,而不应该出现在王府。” “还记得他们的尸体都在何处吗” “在大门附近。”就算是他们闻讯而来,也不应该出现在府门前,王府侍卫营的所在是在右翼,太妃的恒春院往北,与府门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钱若水面色凝重,微微挑眉,“那死的奴仆是哪个院的我听说他们是从西院进来的,死的可是西院的人” 王赞摇头,“有两个是恒春院的人,有两个是府中粗使的杂役。” “恒春院与地牢不在同一方位,这些奴仆跑到这里做什么还有杂役,杂役的活动范围不是在厨下和浣衣轩吗”钱若水走到半路,折了回来,“府中前日可有什么人进出过送菜的送瓜果的还是送花卉之类的” 王赞想了一下,“没有过。” “或者是送香料的”钱若水记得夏辞西给她买了不少的玩意,这几日都陆续送来了。 王赞仍是摇头,“前些日子京里倒是送了开春的御品,都是给太妃和王妃赏玩的。” “对了,太妃和王妃是什么时候走的听说她们去了龙山寺祈福。” “天还没亮便走了,说是那日大师开坛布施,要赶上早课。” 钱若水前脚跨进横刀阁,眸光愈发地阴冷,“几时可还记得” “寅时三刻。”王赞记得很清楚,他亲自调派的人手,怎么可能会忘记。 钱若水打开书房的门,“你先不忙把人处理掉,过几日再说。” 王赞领命,没有再跟进去。 钱若水燃了烛台,在书案后坐了下来,案上是和她一同被扔在王府大门前的简飒亲笔。她拿起来仔细察看,墨是他惯用的新桐松墨,纸是夹江竹纸,也是他爱用的纸品,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 她把信纸放下,眸光一闪,大叫:“王赞”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春天,适合耕种。 杜恪辰头痛欲裂,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胜酒力,下次定然不能逞能。他翻了个身,伸长手臂去寻钱若水,可另一侧的床榻是冰冷的,枕上平整如昨。 此时,天还没亮,万籁寂静,只听到风刮过窗棂的嗡嗡声。 他轻叹一声,复又躺在床上,久久难眠。 钱若水进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晨曦微露的光挣脱薄雾,亲吻大地。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把杜恪辰吵醒,躺进被窝的瞬间,她还是朝他的方向挪了又挪,找到一个最温暖而又舒适的姿势把自己贴近他的体温。杜恪辰似被吵到,翻了个身,面朝向她,正好把她稳稳地纳入怀中。她顺势又靠近了一些,冰冷的脚挤进他的腿间,双手搭在他的腰侧汲取温暖,最后霸道地枕在他伸长的手臂上睡去。 杜恪辰眯着眼望着她的发顶,无奈地摇摇头,把她搂得更紧。 醒来的时候,已近晌午,杜恪辰还在睡,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半撑着身,打量起他的睡颜。他总是比她早醒,要回军营晨操,天还没亮便上路了,很少有这样的时候,能在睡醒后第一眼就看到他。以前,她不明白两个人一起赖床的意义何在,如今却有些明白了。在入睡前看的人是他,睁开眼看到的人也是他,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的感觉,无端叫人眷念。 “看够了没”杜恪辰的鼻音很重。 钱若水慌乱中躺回榻上,重重压在他伸出的胳膊上,惹得他一阵倒抽气。 “都枕麻了,还要往上压,你想废了我不成”他的语气揶揄,动了动胳膊把她晃醒。 她不悦地看着他,“你装睡” “我看你睡得正香,怎么敢吵醒你。”他抽出手臂,“你看,这衣袖上都是你的口水。” “哪有”她紧张地查看,哪里有水渍,分明就是骗她。 他憋着笑,无辜地眨着眼睛,“我就是说说罢了,你还真信。” 她磨刀,掐他腰侧的软肉,他怕痒,往里躲去,她不依,步步紧逼,把他逼入绝境,他顺势抱住她,翻身把她压下,封住她的唇亲了下去。 钱若水不肯受制于他,抬起膝盖挣扎,可越是挣扎越是纠缠得紧,如同藤蔓一般与他四肢交缠。 他翘开她的齿贝,长驱直入,与她抵死缠绵。 午后,天阴了下来,春雨簌簌而下,积雪消融的地面又多了几分泥泞,空气蔓延着泥土的腥味,就像是江南的春日,阴雨绵绵的天气。 她窝在他的怀中,长发纠缠在了一起,微露的香肩圆润白皙,与他麦色的结实胸膛形成鲜明的反差。 “下雨天,最好睡觉的好时节。” 杜恪辰闻言吓住了,把她下滑的身子拎了起来,“过午了,你不饿吗” 她睡眼朦胧,“睡着就不饿了。” “那也不行,必须吃饭。”杜恪辰把她抱起,指尖皆是油腻的触感,刚刚平息的躁动又涌了上来。 钱若水似有察觉,回眸瞪他,“你” 杜恪辰无辜地垮了脸,“这不能怪我,谁让你如此秀色可餐,只吃你就够了。” 夏菊和银翘抬水桶进来的时候,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放了木桶,很有默契地往外抬步。 “等等。”钱若水叫住她们,云鬓未梳,“你们不留下伺候赶着去哪啊” 银翘低头转过来,面色微红,“奴婢们去准备饭食。” 钱若水不解,“你们何时也要干厨房的活” 夏菊急忙说:“厨下正在休息,我二人去帮把手。” 银翘说:“对对对,小姐要沐浴更衣,就让王爷侍候吧,奴婢们告退了。” 杜恪辰在她们走后,哈哈大笑,趴在钱若水身上笑得合不拢嘴,“来吧,本王侍候你沐浴。” 钱若水这才想起已是午后,这两丫鬟每天一早就会在外间等着她起床梳洗,今日这一等她狠狠地瞪上杜恪辰,他无辜地摆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 钱若水抬腿踹过去,他顺势抓过去,打横抱起,扔进了木桶之中,随即除去身上的衣物,也跨进桶中,漫了一地的水渍 如此一闹,已是掌灯时分,饥肠辘辘的钱若水优雅地掰着麦饼,一头湿发搭在肩上,眸光潋滟妩媚,面色红润透亮,堪比春色。 杜恪辰进食的速度倒是极快,三两下就解决了一碗面疙瘩汤,见她动作缓慢,很自然地接过她的麦饼,掰成小块扔进碗中泡开。 “不饿吗”他问。 钱若水神情慵懒,瘫在椅上眯着眼睛似又快睡着,“没有力气。” 他无奈,舀了一勺喂她,她瘪瘪嘴避开,忿忿地瞪他。 他索性送进自己嘴里嚼了起来,在她眸中升起熊熊怒火之前,扣住她的脖颈,把嚼碎的麦饼渡过她的嘴里,厉声道:“吞进去。” 钱若水愤然,“我自己吃。” “还是本王喂你吧,看你这累的,是本王的不是,本王理应把你喂饱。” 说完,又要送进自己嘴里,被钱若水一把抢了进去,抱着碗坐到另一侧,防范地看着他。 他忍俊不禁,“都吃完,不吃完我还是会喂你的。” 钱若水这才发现碗中的麦饼已经泡开膨胀,满满的一碗,她哭丧着脸求饶:“吃这么多会胖的。” “胖一点摸着有肉,你看看你身上就剩骨头了。”杜恪辰托着腮监督她吃饭。 她无奈望天,“那是因为西北没有什么好吃的,不是羊汤就是麦饼,不是麦饼就是面疙瘩汤,不是面疙瘩汤就是羊汤,我想吃桂花鸭了,我想吃叫花鸡,我想吃盛隆斋的包子,我还想吃”她想了一下,“总之,西北没有的我都想吃。” 杜恪辰神情黯了下来,“倘若你一辈子都在西北,吃不到这些东西,你会如何” 她极认真地想了一下,“我不能回娘家吗” “可能没办法。”藩王无奉诏不得入京,她虽是侧妃,可也不能随意离开封地。 “我还是希望能回去看看。”她说,“不过,就算不能回去也没什么,等兄长把西北到中原的通路铺设完好,我就能吃到京中的美味了。” 他勾起唇,“你想吃的话,也不是难事。” 入夜,雨势加大,坐听风雨听,也是一种难言的感受。一屋静谧,各执书卷,惬意安宁,仿佛过往亦是如此风平浪静,一夜无话,只余唇齿的纠缠。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日,适合播种。 杜恪辰没有再给她睡懒觉赖床的机会,给她套上一件素淡的棉衣,把她的发高高束起,拉着她往王府后院走去。 “不行啦,我还想睡。”钱若水抗议着,可还是跟着他走着。 “看把你懒的,以后可不许再睡到日上三竿了。” “为什么呀” “因为”杜恪辰停下脚步,指着后院马厩边的空地,“因为我们要自给自足。” 钱若水嘴角抽搐,“王爷,你确定咱们要种田” “我在军营的后山也僻了一块地,让将士们种些粮食蔬果,再养上一群牛羊,可以满足平日所需,不必因为朝中苛扣军费而怨声载道。且囤兵数年,边境安稳,军中的将士有时也难免心生倦怠,不妨给他们找点事做。” 钱若水指着空地,“你说的是军中,而不是府中。为何我要” “不好吗以后兴许要过十几二十年的,总不能还是靠着京里的份例过活,若是有人在吃食里动些手脚,岂不是防不胜防。”杜恪辰说:“你觉得如何呢” 钱若水摇头,“我觉得不好。你也知道我在钱府的时候,掌着一家的中馈,平日什么都不用干,都是指着别人干活。你去给我找些人手,我指挥他们干活就是了。” “可是找不到人了怎么办” 钱若水美目一瞪,“难道不是你吗” 杜恪辰指着自己,“本王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你是决胜千里,可我却是掌家的好手。此处是家,没有千里,只能辛苦王爷了。”钱若水把锄头递给他,倾身他的唇上轻轻一吻,“好好干活,郎君。” 杜恪辰揽住她好一番索吻,直弄得她娇喘连连才放开她,“本王真是命苦,晚上干活,白天还要干活。” 钱若水坐在田边,笑得花枝乱颤。 彼时,云开雾散,天色正好。 柳太妃和萧云卿礼佛归来,已是半月之后。稍作休整之后,发现院中的奴仆全都是生面孔,问了管事的嬷嬷,一问三不知,太妃气极,让人去请杜恪辰,可等了半天不见他的踪影。 杜恪辰此时与钱若水正在后院播种,天气已渐渐回暖,他挽着裤脚在田间穿梭,俨然是庄稼汉子的打扮。而钱若水却搬着小马扎,坐在田边吃着桂花鸭。这是从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虽然不能吃到最新鲜的,可每到一个驿站换马,也会把裹着的冰块也一并换了,还算是原汁原味。 柳太妃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一个悠闲惬意,一个不顾身份,在田地里耕种。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4章: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成何体统”柳太妃怒斥,刻薄的目光如刀般划过钱若水淡然的脸庞。 钱若水起身行礼,手捧着切好的鸭肉递过去,“太妃要不要尝尝” 鲜嫩的鸭肉,熟悉的香味,柳太妃离京日久,已经有五年之久没能品尝到建康城的美食,她有些疑惑地问:“你这是” “桂花鸭,太妃不认得了吗”钱若水堆起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快尝尝。” 柳太妃眸光陡然一凛,“八百里加急是用来送这个的” 钱若水耸肩,“偶尔一次也不为过。” “荒唐荒唐,你以为你是谁辰儿呢辰儿” 杜恪辰早已上来,正在田边穿鞋,听到太妃一阵疾呼,忙走到近前,唤了一声:“母妃。” 太妃自下而上打量他,一身布衣素服,手上沾了土,脏乱不堪,哪里还有王爷该有的样子。她怒火中烧:“你如此荒涎无道,就为了宠幸这样一个女子,你真是让母妃太失望了。” 杜恪辰垂眸浅笑,“母妃言重了,我从未让母妃满意过,又何来失望二字。” “难道母妃还说错你了” “不,母妃说的都对,母妃不会错,错的是儿臣。”杜恪辰靠近钱若水,温柔地看着她,澄澈的眸光中只有她的身影,“母妃刚回府,路途劳顿,还是回去歇息吧,儿臣改日再去请安。” “你站住”太妃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本宫院里的人呢” 杜恪辰淡淡地说:“全都换了。” “给本宫一个理由”太妃咄咄相逼。 杜恪辰回眸,眸光疏离,“母妃还是别问了,该知道的时候,您就会知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太妃气得浑身轻颤,“这府中还有本宫这个太妃,内宅之事还有王妃,岂是你能一手遮天的” “母妃,如果儿臣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叫厉王府。”杜恪辰执着钱若水的手,轻轻擦掉她指尖的油腻,“走吧,我们出门逛逛去。” 太妃胸口发闷,气血不畅,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柳嬷嬷急忙扶着她,捋她的背,安慰道:“太妃别跟王爷生气,男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过一段便腻了,王爷和太妃是亲母子,谁也拆不散的血肉至亲,怎是一个小小的侧妃能相比的。” 走出后院,迎面遇上风尘仆仆的萧云卿。 “参见王爷。”萧云卿拦住他们的去路,俯身行礼。 杜恪辰虚扶一把,也不说话,拉着钱若水便要越过她离去。 “敢问王爷,为何换了我院中的奴仆他们可是犯了什么错,可否请王爷告知妾身,妾身也好约束管教。”萧云卿义正辞言,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杜恪辰反问道:“难道本王还不能换几个王府的奴仆” “妾身不敢。”萧云卿低下头,纠缠不休:“只是不明王爷的深意,还请王爷示下。” 钱若水转过身,绕着她转了一圈,低头瞥见她腰间挂的香囊,牡丹国色,绣工精细,“王妃新换的香囊倒是别致。” 萧云卿不明白她为何提及香囊,防备地与她拉开距离。 “有桂花、蔷薇、茉莉,还加了些许的薄荷。”钱若水站在她的身后,如数家珍,“这些花卉在西北可都是养不活的。” 萧云卿不得不回答道:“这是开春从宫里送来的香品。” 钱若水恍然大悟,“怪不得味道如此浓郁,经久不散。” “侧妃若是喜欢” 钱若水生硬地打断她,“不,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可是简大人似乎还挺喜欢的。” “你这是何意”萧云卿不悦地蹙眉,“不要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行为不检,水性杨花。” “王妃,注意你的措词。”杜恪辰厉声喝斥,“本王不过是换几个奴仆,一个两个都来质问本王,我想王妃应该回去好好想想,本王为何会把府中的奴仆全都换了。哦,对了,不是打发人卖了,而是,都杀了” 萧云卿花容失色,“杀,杀了” 杜恪辰似乎没有看到她的异样,“没错,都杀了,王妃还想继续问下去吗” 萧云卿没有再问,目送杜恪辰和钱若水相携离去,双手在袖中攥紧,眼神逐渐冷了下去。 “王妃为何会怕成这样”钱若水眨着潋滟的眸子,眸底如消融的积雪,寒意侵肌,“她没见过杀人吗” 杜恪辰莞尔,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可能是吧,我这些年都不太管府里的事情,这段日子管得多了,人也死得多了,她没见过这些事情,多少会害怕。倒是你,怎么说起杀人兴致勃勃的。” 钱若水把吃剩的桂花鸭递给王赞,王赞默默地接过去,摇摇头,召来不远处的侍卫,塞进那人手里,又挥挥手让他离开,目露嫌弃之色。 “我自幼丧母,被父亲教养长大,他上朝的时候我在马车上等着,他回衙门议事,我在屏风后面练字,回了府他也不避讳我。我听闻之事,比杀人更加可怕。”钱若水擦了擦手,敛笑说道:“萧郎元出身寒门,对女儿的教养自然是棋琴书画,哪曾见识过那些不少血光的明争暗斗。有些时候,她也该长长记性,不能如何无知。不过,无知者无惧,这也是她至今仅存的优点吧” 杜恪辰带着她进了胡商聚居区,开春后有不少胡商回乡,也是一些胡商陆续进城,他们大都是马贩子,整个胡商区能看到不少的良驹。 “你想让我废了她吗”杜恪辰郑重其事地问她。 “以什么理由” “这还需要理由吗” 钱若水认真地回道:“自然是需要的。平白无故废她,有损你的德行,于我也无益处,为何要废总要找个顺理成章的理由,让她永不翻身之地。” “你要何理由我都能给你。” 钱若水侧头看他,“我要的理由,和你换了全府上下的奴仆和侍卫是一样的。” 杜恪辰断然拒绝,“这个,不行” 钱若水早已猜到他的答案,也不追问,“那就让她继续当她的王妃吧,横竖是给别人留着的位置,与我何干。” “佛儿”杜恪辰气结,“你说的是什么话” 钱若水眨了眨眼睛,故作惋惜地说:“我说的是人话,你听不懂吗那糟糕了,要不你和马说说话吧” “你”杜恪辰哭笑不得,“走吧,选几匹良驹,过几日我们去牧场住些时日。” 钱若水眼色渐渐沉了下去,兴趣索然,随便挑了几匹,便转身走出。行出几步,她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抬步追了过去。 那人也看到了她,身形灵活地躲闪,借着此地马匹众多,矮了身子,顿时不见了人影。 钱若水看不到那人,却没有放弃寻找,一处处地找过去,目光如炬,不肯再让他逃脱。 只有他,只有找到他,才能让萧云卿永不翻身之日。 不管他身后之人是谁,她都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佛儿,你在找什么”杜恪辰追了过来。 钱若水堆起笑意,“没什么,就是看看还有什么良驹可以买的。” “你方才不是说不买了”杜恪辰环视四周,没看到可疑的。 “又不是我付钱,不买白不买。” 回程的路上,钱若水更是精神萎靡。她在想,倘若杜恪辰知晓全部的真相,会不会杀了那个贼人灭口,以掩盖所有的事实。有时候,信任真的很难,她不怪杜恪辰对她始终留有余地,她何尝不是如此。一旦出了凉州城,出了西北,她还是不是他一心维护的人,她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不如就如他所言,一辈子在这里相依相守,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杜恪辰和她共乘一匹马,见她始终一言不发,俯在她的耳边轻声询问:“怎么不说话” “有点累了。”她不想说话,不想和他说话。 “生气了”他又问。 “只是累了。” 他不再问,双手搂着她紧抱在怀中,胸口贴着她的后背,感受着彼此渐渐一致的心跳。 没想到,更换奴仆的事情还没有完结,太妃携同萧云卿正在横刀阁等着他们,气势汹汹,阵仗逼人。 杜恪辰深深地看向萧云卿,她站在柳太妃身侧,昂起头毫不畏惧地迎向他的目光,唇角的笑意渐浓。 杜恪辰失望地冷哼,“王妃,本王以为你会知难而退。” “她为何要退该退的是钱氏。”太妃拍案而起,“来人啊,把侧妃钱氏给我抓起来,赐鸩酒。” “母妃” “王爷,这里没有你的事情,本宫整肃内宅,请王爷回避。”太妃没有再唤他小名,此时的身份已经了然,她是太妃,而他是王爷。 钱若水到底还是低估了萧云卿,她既然敢做,就不会没有准备。不会想也知道,她一定是对太妃说了简飒被劫,顺带把她的罪证也一并摆了出来。杜恪辰虽然清除了府中的侍卫和奴仆,但闵雅兰和石清嫣还在。 杜恪辰挡在钱若水身前,“我不是让你碰她一根头发。” “那好。”太妃端起那杯备好的鸩酒,“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你选一个。”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5章:请连儿臣也一起杀 横刀阁内剑拔弩张。 按照礼制,太妃有自己的亲卫队,这些人都是从宫里就跟着她,是她的心腹。自入了西北,也就成了王府的侍卫,但本质上他们还是听命于太妃,不受王府侍卫营的调配。 当然,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二十人。但也足以与此时王府的侍卫抗衡,牵制杜恪辰,从而解决钱若水。 “母妃,你要杀她,总要有理由吧”杜恪辰不想背上弑母的罪名,就算他们之间母子情淡。 太妃说:“理由不,我不想给理由,本宫就是要杀她” 钱若水冷眼旁观,对太妃如此蛮不讲理的做法是既无奈又钦佩,她开始有些佩服太妃,能用这样的方式逼杜恪辰就范。没错,她就算说出杀她的原因,杜恪辰也会替她辩解,不会太妃有机会杀了她。是以,不如不说,直接杀,不留后患,也不会让人诟病她的欲加之罪。想杀,就是不喜欢,这在后宫内宅是再常见不过了。以她如今的得宠,太妃对杜恪辰失望,从而对她痛下杀手,也是人之常情,最多被人议论婆媳失和,也就过去了。 杜恪辰试图让自己心平气和,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那就请母妃连儿臣也一起杀了” 钱若水和萧云卿俱是一惊,齐齐望向曲膝跪地的杜恪辰,神色复杂。 “儿臣做不来不忠不孝之事,倘若母妃执意要杀她,就请连儿臣也一起杀。儿臣爱她至深,不能失去她。” 太妃面色灰败,“辰儿你可知你肩上的重任,岂可为了一个女人轻言生死,你真是真是被迷得失了心智。纵然你视她如宝,可她心中何曾有过你她劫囚所救之人,是她青梅竹马的情郎,你竟然能当事情没有发生过,为她除去府中的奴仆和侍卫。你要为她杀多少人才能收手” “这可真是奇怪了,本王已经除掉所有的知情者,为何母妃会对此事如此了解”杜恪辰撩袍而起,目光扫过萧云卿佯装淡定的脸,“难道母妃也是同谋不成” “你竟敢怀疑自己的母亲” “母妃不问缘由,便要致人于死地,可曾想过儿臣的感受既然母妃罔顾儿臣爱她护她之心,又何必在意你我的母子之情。”杜恪辰把钱若水带向身后,高大的身躯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墙为她挡去所有的危险,“母妃要儿臣选择,儿臣已经选择了,儿臣不能不孝,也不能失信于她,还请母妃成全儿臣。” “你”太妃一口气喘不上来,昏倒在地。 萧云卿想要上前,被王赞持刀拦了下来。 “去请大夫。”杜恪辰说,“送太妃回恒春院,太妃需要静养,即日起封闭恒春院,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包括王妃萧氏。” 柳太妃是萧云卿唯一的希望,可连太妃都阻止不了杜恪辰,她还能怎么办 她慌了,跪在地上抱住杜恪辰的腿,“王爷饶命,这都是太妃让我做的,太妃说过要让钱氏离开王府,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和简飒一起走,这样王爷就不会被她蛊惑,迷了心智。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可没想到她自己倒跑回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戏肉。 钱若水一直不明白为何要把她扔回王府,原来用意在这里。她把罪责推给太妃,因为杜恪辰不会再去质问太妃,若是再有谈及,依太妃对她的厌恶,也不会回应杜恪辰的质疑。不得不承认,萧云卿这一招委实漂亮。但最后那句,才是重点。 “王爷你想想,她明明已经离开,回府就会被怀疑是劫的人,可她还是回来了,谁知道她和简飒又在谋划什么。”萧云卿没有否认自己劫走简飒,这个罪责推不得,也不能推,她也不怕担这个责任,至于“这也是太妃一定要她杀的原因,她不能冒着失去王爷的危险,让钱氏继续留在王府。王爷,钱若水不能轻信,你一定要三思。” 果然把包袱全都抖得一干二净,还惹了她一身的骚,洗都洗不白了。钱若水冷笑,她抓不到那个贼人,这辈子就说不清,她为何被送走之后,却还要回来。 “把王妃送回南院,请大夫好好瞧瞧,怎么去了一趟龙山寺,回来就胡言乱语起来。”杜恪辰冷漠地下令,“王妃与太妃在回程途中,不幸染了重病,同时封闭南院,任何人不得靠近。” 钱若水早就料到事情揭开之后,萧云卿仍就毫发无伤,不外乎就是闭门思过之类的惩罚。 太妃清醒后,闹着要见杜恪辰,可恒春院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镇西军包围着,就算是太妃的亲卫队也不敢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王府暂时安静下来,可钱若水却时常不在府中。她比杜恪辰起得晚,趁着他不注意就溜出府去,也不爱与他说话,常常是入夜才归。 “侧妃都去了哪里”杜恪辰不能时时刻刻跟着她,只能让王赞派人跟着。 王赞低着头,懊恼不已,“请王爷降罪。” “又跟丢了”这是第几回了,杜恪辰也数不清,总之能让王赞跟上的次数少之又少。 王赞无地自容,钱若水能轻易地躲开他的跟踪,这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被钱若水甩掉几次之后,他明显比以往更加小心,可仍是被她轻而易举地离开他的视线,且包括他手中的侍卫营都没有不被她甩掉的。如此过了数日,王赞早早地在王府的沿途两侧安排了人手,乔装改扮,头一日还能跟上她小半日,可晌午一过,她就渐渐地走出视线范围。 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算了,由她去吧,她也是被闷坏了。”她在与他置气,他看得出来。她在气他没有处罚萧云卿,只是无关痛痒地禁了她的足,“还有,断了太妃和萧氏与京城的联系。” “王爷不上疏废王妃吗”王赞对此也是不解,他都无法理解杜恪辰的行为,更何况是受尽委屈、背负罪责的钱若水,她心中的怨愤可想而知。连他都觉得萧云卿的种种行为,已足以让她被废,可杜恪辰却没有任何的表示。 “废她”杜恪辰苦笑,“若是废她,朝堂必定引起轩然大波,寒门士族与汝南侯一派会联手攻击旧臣一系,钱忠英腹背受敌。而佛儿与本王关系的密切,也会让今上有所动作,我不想让她左右为难。还有,一旦萧云卿被废黜,你能担保今上不会再送其他人过来,立为正妃吗不如就让萧氏继续在正妃的位置上,本王手中有证据,想废她易如反掌。至于佛儿”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我想她是明白的。” 王赞对此表示很迷茫,“你不说,末将也没明白,侧妃她或许不一定明白。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无法一眼看破,更不用说侧妃身在局中。” “可是你让本王怎么说”他不是没有说过,只是她更在意的是萧云卿背后的人。他本以为这样的醋意,可以当成是她在乎他的一种表现,可他渐渐察觉出,这成了她心中最痛的一根刺。说到底,她到赐到凉州,成为她的侧妃,不就是因为她和雨燕儿长相酷似。他会在意她,也是因为最初的惊鸿一瞥。然而,看久了,也不觉得有相似之处,她更明媚动人,而雨燕儿的张扬却带着一股子阴冷与狠戾。 王赞还没娶媳妇,自然也说不出所以然,默默地站到阴影里,专心当他的壁花。 钱若水去的地方是胡商的聚居区,她甩掉保护她的侍卫后,回春风阁换了一身胡人的衣裳,作男子的打扮,就算沿途有再多的镇西军,都无法一眼将她认出,她自然也能行动自如。其实,她还是在镇西军的眼皮子底下。不,应该说,她要保证镇西军都在她的附近,这样一旦出现危险,她才能找到救兵。 而她所谓的危险,就是那个双瞳异色的贼人。 这半个月来,她走遍凉州城的大街小巷,每日都有一定的时间在胡商聚居区守候,可还是没能找到那个男人。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不见踪迹,就和他的出现一样,毫无征兆。 她固执地以为只要找到这个人,萧云卿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包括她背后之人。她不相信以萧云卿的手段,能把一个氐族的贼人收入麾下,让他死心塌地为她效命。倘若说为了钱,她能出更多的银子让他说出真情,可他是拒绝了。可萧云卿的背后到底是谁,她一直以为是皇后祁艳,可一个在深宫之中的人,又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到外界的人。 她有太多的疑问,无法解开。 日暮西沉,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厉王府,府门前的侍卫毕恭毕敬地行礼,眼神中带着一抹敬畏之色。 “你终于回来了。”杜恪辰的门内踱步,面露焦虑之色。 钱若水微扬眉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杜恪辰也没卖关子,眉头蹙紧,沉声道:“你爹出事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我要回京 钱若水飞快地翻阅京里送来的密函,根本不相信她的父亲会重病卧病,“这怎么可能我父亲正值壮年,怎么可能病得不能出门” “千真万确。”杜恪辰有些难以启齿,思忖半晌,终是道:“户部衙门有我的人,而且钱府中也有。管易这次回京,暗中联络过这些在五年前潜入各府衙门的暗人,第一时间掌握京中的动态,不会有错,但可能是装病,总之无法确定他的真实情况,钱府也处于半封闭的状态。且管易还说了,户部已经由汝南侯的人暂管。看来,今上要对旧臣一系动手了。” 钱若水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她身在凉州,不能在爹爹跟前尽孝,眼下他卧病在床,她连探视的机会都不敢有。可爹爹究竟是真的病的还是另有缘由,她都无从得知,这更让她百感交集。 “能有什么办法,让我回一趟京城”钱若水也知道不可能,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王爷,我想回家,我想看看爹爹。” 她自小由钱忠英亲自教养,和一般世家的父女关系自然不同。 “不是我不让你回去,而是”他不能出封地,府中的女眷如何能擅自离开,除非有今上的手谕。 “我知道,要有今上的手谕是吗”她懂,“你和皇后青梅竹马,你可以让皇后召我入宫,这样我就能回京了。” 杜恪辰脸色都变了,“你以为本王和她”罢了罢了,她这是病急乱投医,他怎能与她计较。 他轻拍她的背揽入怀中,“你放心,管易在京里,有他照看的,不会有事情的,他会随时把京里的消息传回来,也会帮你照看钱家,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管家与钱家素无往来,管易不能频繁出入钱家,只能是暗中往来。”钱若水终于找回一点理智,“看到的也只能表面,无法探知我爹的真正心思,得到的消息也是贫脊。我也明白,我的要求过分了,可阿爹还在京城,我无法亲眼确认,心中难免牵挂。还请王爷不要见怪,我必定会谨守本分,不让王爷为难。” 她推开他,语气疏离,“我这就去给爹爹写信,麻烦王爷派人送至爹爹手中。” 杜恪辰想叫住她,可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影寂寥,让人心中酸涩,不忍苛责。 夜里,钱若水做了恶梦,梦中一直喊着爹爹和阿娘,杜恪辰更是不忍,抱在怀中安抚她冰冷的身子。 “我梦到爹爹没了。”钱若水泪流满面,“爹爹那么疼我,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我这么不孝,他一定很伤心。” 她可以肯定,钱忠英的病不是空穴来风,必然是今上的手笔。掐指算来,简飒也应该到京城了,以他三寸不烂之舌,重得今上的信任不是难事。今上必然也知道了她与杜恪辰的关系,想要逼她尽快拿到遗诏,杀掉杜恪辰,就只能利用父亲对她的影响力了。 她本该尽快完成任务,可她无法下手,更无法开口对杜恪辰说出实情。 “相信我,我会找到办法让你回京。”杜恪辰这些日子以来,利用他在京城的旧部,在朝堂上处处对今上施压,且漠北战事吃紧,今上自顾不暇,焦头烂额,想必也是急了,才会对钱忠英下手。这是一部烂棋,可却是最有效的一招。 钱忠英这一病,京城的党派会有一次全新的站队划分,清除掉一些立场不坚定的朝臣,也不是一件坏事。 钱若水已经很久没有踏足南院,见惯了恒春院的花团锦簇,对南院的郁郁葱葱还是有些不适,参天的古木给人森冷可怖的感觉。 风吹树摇,树叶沙沙作响中,她推开了南院的门。 “我要回京。”钱若水开门见山,没有必要与她客套寒暄。 萧云卿仍是一副王妃的作派,紫色朝服,素雅妆容,身上的每一件服饰都代表着她的品级,彰显出她在这府中独一无二的身份。 “回京”萧云卿的案前摆了红泥小火,火上煮着一只紫陶茶壶,她坐姿挺直,一丝不苟地煮着茶,“你要回京与我何干” “你有办法让我回京。”钱若水面色沉寂,“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回去。” “其实也不难。”萧云卿沏了两杯茶,一杯推到她面前,“每年的万寿节,今上都会诏王爷入京小聚,可王爷每年都拒绝了。万寿节是六月,眼下已经是二月底,过几日这诏书也该到了。你只要说服王爷入京,王爷自然也能带你回去,何必来找我” “王爷入京,只有王妃能随同入京。”钱若水岂会不知道身份的差异,“我一个侧妃如何能够随行,于礼于法不符。” 萧云卿笑了,有一种凌驾于她之上的傲慢,“你终于认清自己的身份了。不管我做了什么,做错什么,王爷都是不会废了我的,这点你应该看明白了。” 钱若水沉默不答,微笑看着她,“你可以让皇后下旨召我入宫,共享盛筵。” “我为何帮你” 钱若水掏出简飒离开时的手书,“去岁的夹江竹纸,新制的松墨,都是今春宫中才送来的。这些东西普通人都拿不到,不要说简飒曾任中书舍人,这些东西他随手都能拿到。就算今上准他随意取用,他也断不会带在身上远赴西北。好吧,你也可以说他真的把东西带来了。可是,我想问问王妃,一个人被关在地牢大半个月,身上的衣裳都不曾更换,还会把这些纸和墨放在身上吗” “我都已经认了这罪,妹妹还不敢放过我吗” “你固然认了罪,可是全凭你一面之辞,没有证据之下,他日你照样可以翻供,把罪责推给我。”钱若水有备而来,“今春送来的份例还在府库里锁着,只有你先取用了,连太妃和王爷都还没有机会取用。你想说,这是太妃让你劫的人,也委实太牵强了。” “既是在府库里锁着,你不也拿到手了吗” “我没拿啊”钱若水勾唇笑起,“只是翻了入库的册子罢了,这府库的钥匙可是在王妃的手里握着。” “这府库” 钱若水打断她:“王妃不要忘了,为查香品一事,王爷已经整顿了府库,钥匙只有王妃才有,且平日都有镇西军把守着,进入都要登记造册。” 萧云卿脸色沉了下来,“就算你有证据又能如何,王爷不会废我。” “王爷是不会废你,可我要是把这些事情传到京中,令尊大人可就面上无光了。” “你这般威胁我,我还会带你入京吗” “你会的”钱若水说:“寒门出身的士人最在乎名节,经受不了半点的质疑,只要有一点点的负面消息传出来,令尊大人在同僚之间将会是何等的抬不起头来。眼下我爹病了,我急着回京侍疾。可来日若是令尊病了,王妃想回去怕是也不能够了吧” “你”萧云卿拍案而起,“我不会帮你的” “那好啊那我们就试试看,令尊大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吧”钱若水起身,瞥了一眼案上的茶盏,“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我第一次遇刺之前,不是因为擦了闵氏的薄荷药膏,而是喝了王妃的茶吧” 萧云卿避开她的直视,“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哦,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情。”钱若水复又坐了回来,把那张手书收了起来,复又拿出两张纸,“王妃可还记得琴华兄妹的自尽” 萧云卿瞳仁倏地一缩,露出后怕之色。 “你能拿得到我陪嫁的户部用纸,可是这墨”钱若水庆幸自己自幼随父亲出入各部衙门,因而对各个府衙的用纸、用纸均是了若指掌,“这是三年前” 萧云卿咬了咬牙,“我答应你” “痛快”钱若水也不多留,“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钱若水有些疲累,身后传来萧云卿摔碎茶壶的声音,也没觉得有多悦耳动听。 萧云卿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钱若水碎尸万段,可杜恪辰处处偏袒,她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 “王妃莫气,如今要回京了,有的是机会下手。”阿晴也听见她们的对话,“王爷回京,不能带太多的侍卫,自然会有无法顾及之处,那就是我们下手最好的机会。” “我正寻思着要怎么杀了她,她倒自己送上门了。如此一来,王爷今年也是要回去的。往年都是我自己回去,今年终于有了不同。他肯回去,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阿晴显得十分雀跃,“王爷终于要回京了,皇后盼了五年,终于把他盼回去了。” 萧云卿眼神一横,“别高兴得太早,从龙山寺回来,你也看到了,王爷如今只想过平淡的日子,想让他能有所动作,只有除掉钱若水。” “钱若水迟早是要除掉了,皇后是断不会容她。” “我开始期待回京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7章:你有孩子了? 杜恪辰在一个月后收到万寿节进京的诏书,诏书中特别指明因钱若水系出名门,又深受宠爱,特许她随同进京。 按照往年的习惯,杜恪辰是不会进京的。可如今钱忠英病重,钱若水一心想要回去,他若是拒不入京,她一定会不高兴。这一个月来,她虽然不再出门了,可平日都不爱搭理他,埋首在她半个月从凉州各处买来的小玩意上,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总之就是不主动与他说话。他主动找她,她总是疏离而淡漠,言简意赅。 对她,杜恪辰总有太多的无奈。不忍苛责,就算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也只能把火气往胆子里咽。 曾有几次,他要带她回牧场小住,都被她拒绝了。她说,她更爱城镇的繁华。言下之意,杜恪辰岂能不知。她在提醒他,她想回京城。 想回去就一定有办法,可回京面临着腥风血雨,面临着太多无法预知的伤害,尤其是对于钱若水而言,京城已不是之前的京城。他只想远离朝堂纷争,守着大魏的西境,守着他心爱的女子,执手白头。那些争权夺利、机关算尽的尔虞我诈,都与他无关。抛开厉王的身份,他只是一个武将,一个男人,一个想保护心爱女子的男人。 “你想回京吗”杜恪辰明知故问,无非是想多与她说话。 钱若水一手拿着狼毫,一手拨开算盘,正在记帐,看到他进来,头也不抬,淡淡应了一声:“想啊。” 他在她对面坐下,认真地看着她:“倘若我不想你回去,你还是要回去吗” 她仍就没有抬头,漫不经心地回道:“你会回去的。” 他蹙眉,抽走案上的帐册,逼迫她抬头正视他。 钱若水搁了笔,托腮看他,眸光疏离,“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不回去岂不是白费了。不是还有十年之约吗你不回去,如何能看看到底你和今上谁更适合这个天下,也更适合那个皇后” 她嘲讽着,刻薄的语言从她娇嫩的唇瓣中吐出来,目光望向别处。他早在离京前就做了充足的准备,等着有一天能回京去,管易这次回去,也是把他在京城的旧部和眼线重新整合调动,以图来日重掌大权。 “所以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履行那个十年之约,我不想要这个天下,我不想让你再受任何的委屈。”杜恪辰被激怒了,“我是做了很多的准备,等着有一天或许我可能回去,拿回我应得的一切。可是那时候我并没有遇见你,可我爱上了你,我只想和你携手到老。” “那就更应该回去”她说,“我想要这天下,只有让我站在九重宫阙的至高点,才不会再有委屈,才不会再有陷害。你有你想保护的人,而我也有,我就是要回去,任性也好,固执也罢,我就是想要回去,而且你必须跟我一起回去。” 她把目光转回来,“你知道吗我最深的委屈都是因为你,你难道不应该让这些事情都有一个了断吗你想一辈子都留在西北,可是不会有人相信,他们会有各种的手段试探你,伤害你,伤害你身边的每个人,包括我。太妃之前被种了蛊,以此要胁于你,可能某一天我也会被下毒,成为你最致命的弱点。” “如今不是躲避的时候了,你出借的十年,剩不过四年,你应该早做打算。”这个年过去,已经是六个年头了。时光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他忍了六年,不能再继续忍下去,她也不想愿意背负今上的细作之名与他白首不离。 她的手不自觉地覆在小腹上,眸中有光,声音渐渐放软:“可能以后我们会有孩子,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吗今上似乎还没有孩子吧,他那么恨你,怎么会在他死之后,把皇位留给你或你的孩子。如此一来,他这辈子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孩子杜恪辰突然不知所措起来,他他会有孩子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孩子不对,是他没想让府中的那些女人给他生孩子。 可这个人是钱若水就不一样了。 他的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笑容重新堆满他凌厉的眉眼,弱化了他身上的铁血之气。 “孩子你有孩子了”他兴奋地抓起她的手,“在哪里,在哪里” 钱若水瞪他,“我是说如果,可能,不是说我已经有了。” “怎么可能没有呢”他瘪嘴,“我这么努力,应该有了,要不请大夫来瞧瞧,我觉得应该要有了,大夫瞧瞧也是好的,要是没有,就先开几副药给你补补身子,你到凉州之后遭了不少的罪,也没顾得上给你调理一下” 他絮絮叨叨,难掩神情中的兴奋。可到底还没为人父,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王爷,我们不是正在讨论回京的事情吗”钱若水忍不住提醒他,双手离开小腹。 杜恪辰回过神来,郑重其事地说:“好,回京,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为了我们即将到来的孩子。” 钱若水微微一笑,眸底盛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稍纵即逝。 七日之后,回京的仪仗整装待发,由王赞和庞统亲率的骁骑营将士列阵两侧,铁衣铿锵,面容肃穆,不愧是经过战争洗礼的虎狼之师。 萧云卿和钱若水各乘一辆马车。王妃的马车按品位,由宫中配给,已是三年前她出嫁时所制,因年久失修,显得陈旧而灰败。反观钱若水的马车,风铃叮当,金碧辉煌,独特的上古神兽纹饰透着低调的奢华,这可是夏辞西特地为她订制的,造价万金。 萧云卿出来便看到了她的车,眉目微眯,唤她过来,“钱氏,你这车不合规矩吧” 此行是上京,样样都要按照品级来,她一个侧妃的排场与王妃还大,这进了京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这不是我的车,王爷也坐。”钱若水笑颜如花,“我只是和王爷一起坐。” 萧云卿不好发作,眼下正是她得宠的时候,她的目的是回京,等回了京城钱若水便不能这么招摇了,且忍过这一时。 回京的路途漫长而乏味,钱若水在车上不是吃就是睡,把杜恪辰当成人肉靠垫,枕着睡,靠着睡,垫着睡,只要是不伤着自己,怎么折腾杜恪辰,他都毫无怨言,甘之如饴。 换作以前如此长的路途,他必定是策马而行,这次为了钱若水,他弃马就车,并让王赞放慢速度,不求快,只能稳,不要让钱若水太累便是了。 睡了一日又一日,钱若水发现路途刚过半,她不免埋怨起来:“怎么这样慢这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建康。” “本王觉得为了你肚子里可能会有的孩子,还是小心为上。”杜恪辰的表情是认真的,他对可能会有的孩子充满了期待和想像。 钱若水蹙眉,把头枕在他的腿上,复又睡了过去。 “佛儿你这般嗜睡,难道真的有了” 钱若水心中一跳,“我就是路上累的。” “是吗”杜恪辰不太相信,“可书上说,孕妇都嗜睡,且你这几日的胃口都不太好,还有几次吃完之后都吐了出来。” “那是路上被颠的。”钱若水辩解道,“你上哪拿的书” 杜恪辰老实回答:“临行前,在城门口的地摊买的。” 钱若水从他手里抢过来一翻,“这肯定是乱写的,你不要胡乱相信。” “那你告诉我,怀孕该有什么症状”杜恪辰不耻下问,一副恭请赐教的好学模样。 钱若水无可奈何地叹气:“我也没有怀过,怎么可能会知道” 杜恪辰点头,沉思了半刻,把她从腿上捞起,“你已经睡了一天了,陪本王做些别的事情吧” 钱若水茫然地眨眨眼,“做什么” “做些能让你嗜睡的事情。”杜恪辰亲吻她的唇,抵在车壁上,双手钻入她的衣中,“旅途漫漫,不该如此虚度,我们抓紧时间吧” 钱若水被他勾得情动,“王爷,我们在回京的路上” “莫怕,万事都有本王替你担着。” 可钱若水却不这么想,她若是被发现怀了身孕,必然引发轩然大波。今上恨不得能手握杜恪辰的弱点,逼他交出遗诏,好坐稳他的江山。但是萧云卿和皇后那边,就更加危险了。萧云卿在府中燃的香,是从宫里出去的,这是她自己本人的行为,还是皇后的授意,不得而知。 目前并不是她怀孕的最佳时机。 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建康还是那个建康,从离开到回来,正好一年整。再入建康城,满目繁华已成过眼烟云,无瑕流连,她心中的京城早已物是人非,唯有那个尚书府,才是她最后的避风港。 入京后,她没有随车队回京城的厉王府,换了钱府来接她的马车,悄然回了娘家。 钱忠英在书房等她,并无缠绵病榻的症状,只是面有倦色,鬓间斑驳雪白,似乎老了十岁。 “你还是回来了”钱忠英忍不住叹气,“我已经让人传话予你,抱病是假,我能应付目前局面。” 钱若水跪倒在地,“女儿可能怀有身孕,不得不回来求阿爹相助。”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8章:有喜了! 钱忠英扶她起身,看着她那张清瘦的脸,心疼不已。她去岁离京前,脸庞还是丰腴娇嫩,如今两颊都陷了进去,下巴突出。 “莫慌,万事有阿爹在。”当初接受赐婚,钱忠英也是存了私心,想借此辅佐厉王回京,虽然钱若水受制于今上,但只要厉王能重掌政局,所有的过往都会被抹去,不会有人知道。 世事无常,简飒奉旨查办厉王洗动各州粮仓一案,他就已经预见眼下可能发生的情况,可还是棋差一招,无法兼顾到千里之遥的女儿。 钱若水是他一手教养的,他无法预知是否能得厉王的宠爱,但以她的能力,在厉王府立足不成问题,且还有他这个父亲坐在京城。钱氏一门的百年根基,也是钱若水的强大的支撑,杜恪辰就算对他有再大的成见,也不敢动她分毫。 可他千算万算,漏算了人心。简飒的心,杜恪辰的心,还有钱若水的心。 “你且放宽心,先在家里住下,其他的事情阿爹帮你周全。”钱忠英吩咐管家去请相熟的大夫,今日府中不见客,姨娘们也不能靠近书房半步。“和阿爹好好说说这一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书信总是简短,你又报喜瞒忧。” 钱若水泪流满面,一年的委屈与艰辛,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倾诉。面对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她完全卸下伪装和那些佯装的坚强。 可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阿爹” 钱忠英不自觉地湿了眼眶,轻拍她的肩膀,“是阿爹不好,阿爹不该让你去凉州,阿爹不该啊” 她流着泪拼命地摇头,泪已决堤,心已千疮百孔。或许不去是最好的结果,但她也不可能遇见杜恪辰。 “你告诉阿爹,你爱他吗”这是他必须先确认的事情。她连确认自己是否有孕的勇气都没有,就不顾一切地回京寻求帮助,如此六神无主,失去判断,不是那个处事条理清楚,治理内宅有条不紊,出门交际兼顾大局的尚书府千金。 她抬起头,眸光坚定。 钱忠英又是叹了一声,“一切等大夫诊断之后再说。” 大夫是夏家在京里的人,不会有泄漏消息的嫌疑,他也不是大夫的身份,明面上他是春风阁的三掌柜,负责往来进出的账目。深夜被请到钱府,就算有人会怀疑个中原由,但绝不会想到其他方面。 方大夫见是钱若水归来,清减了不少,连忙凝神为她诊脉。待结果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微的激动。 “大小姐这是有喜了”方大夫是夏家的人,夏辞西一直不肯为夏家留后,夏家已是焦头烂额,如今钱若水有喜,也算是夏家的血脉。 钱忠英微笑点头,不悲不喜,眉宇间蓄起凝重之色,“此事就你我三人知晓,切莫对外人提及,包括辞西和夏家的长老,也不能提及。” 钱若水默默地把手覆在小腹上,神情淡漠,只有嘴角微微的上翘,泄漏了她内心的喜悦。有孩子了,她有他们的孩子了,可往后的路也愈发的艰难。 方大夫说:“这是喜事,还是让大当家知道,也好早做准备。” “你的顾虑不无道理,可不能让夏家那几个怪物知道。”钱忠英想了一下,“也是该让辞西知道,你传书与他,让他尽快回京,老夫有事与他商议。” 方大夫面露难色,“大当家目前不好脱身” 钱若水皱眉,“可是与遥遥有关” 方大夫据实相告:“确是与二掌柜有关。几位长老不同意大当家和遥遥的婚事,家中闹得很僵。如今听说遥遥被关了起来,不让她和大当家见面。大当家眼下” 钱若水也是爱莫能助,明知道夏家几位长老不会同意,可还是鼓励他们在一起,因为你爱着的人也爱着你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钱忠英是第一次听说他们的事情,眉毛都竖了起来,“夏辞西这个混球,怎么招惹上遥遥了遥遥也算我半个闺女好白菜怎么都让猪给拱了” 钱若水愣了一下,她爹文采出众,博览群书,在朝堂上旁征博引,常常令对手无言以对,怎么突然间也会这么直白地骂人了。 他气呼呼地说:“你别看,躲过一个简飒,别以为杜恪辰就是什么好人老夫的宝贝女儿在凉州这么被人欺负,看老夫怎么收拾他” 如今夏辞西不在,收拾不了。那就先收拾杜恪辰,也好先探探他的口风。 “阿爹”钱若水惊呼,“您现下是抱病在床。” 钱忠英睨她,“别以为嫁了人就能胳膊肘往外拐,厉王怎么了,老夫照样能收拾他” 钱若水噘了嘴,“爹” 方大夫行礼告辞,不打扰他们父女。打开门,他顿了一下,侧身让开。 门外之人撩袍走了进来,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笑意:“听说有人要收拾本王,本王特地送上门来,还请钱大人赐教。” 钱忠英侧身望过去,瞪了跟在杜恪辰的管家,管家怯怯地低垂着头,在杜恪辰强大的气场前,谁还能阻拦得了。眼前这位主子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之人,身上多年的杀伐之气无人敢触其逆鳞。今上这些年来只敢在暗中排挤,从不敢在明面上对他进行打压,足可见其对大魏朝堂的影响力。 他离开六年,终于重新归来,这京师重地只怕不会如此安生了。 钱忠英想,他还是继续告病为上,坐壁上观,保存实力。 容不得他多想,敛衽行礼,膝盖微弯还未跪地,已经被杜恪辰拦下,“钱大人不必多礼,你是我的岳丈,本该是我行晚辈礼才是。” 钱忠英只闻他宠爱钱若水之名,却不知晓这当中的爱有几分是真,可是从入门这只言片语、行事作风,都能看出他对自家女儿的那份爱护是发自内心的。钱若水回家还不到一个时辰,他便急急地追来,看来所谓的宠爱并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钱忠英欣慰地看着女儿,可越是深爱,越容不得半点的欺骗和隐瞒,一思及此,他又有些担忧。 杜恪辰挥手让管家退出去,对钱忠英道:“佛儿思家心切,这几日就让她住在钱府,等厉王府那边安顿妥当,我再来接她回去,钱大人意下如何” “这只怕于礼不符吧”哪有刚回京的王爷侧妃就回娘家住的道理,厉王可以无视礼法,可钱府毕竟是百年门楣,忠孝节义是为世家之典范,不能因此而授人以柄。 “钱大人病重多日,佛儿回来探病,此为孝,本王岂能不尽人情。况且,本王宠她之名已是天下皆知,让她随意而为又有何妨,不就是受人非议,本王还担得起。大人放宽心,这病”杜恪辰扬眉笑开,“这病还是多病些日子吧” 钱忠英频频点头,“老夫就只管病着,横竖这些骂名都是王爷的,老夫已经病得不省人事。” 杜恪辰暗骂一声老狐狸,可面上却无半分怒意,所谓爱屋及乌不过就是如此,他与钱忠英的旧日恩怨也无人提及,孰是孰非,不过都是各自的立场不同,他也该承认自己当年的少年轻狂,一心求胜,狼口关一役若是发生在今日,他不会再以那般武断地一意求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不是为将之道,亦不是为君之道。 可这些过往,他不提,钱忠英也不会耿耿于怀,彼此心照不宣,往事随风。 “我方才在府中逛了一下,这尚书府倒是别致,清疏淡雅,书房边有的别院铺了一地的梨花,取名叫梨落轩,却不知是何人居所” 钱若水道:“那是我出嫁前的居所。” “佛儿独爱梨花落满院落的雪白,接到她不日入京的消息,特地不让人打扫。”钱忠英接着说道:“佛儿自幼由老夫带着,便在书房边置了这院落,方便照看。” 杜恪辰把王赞叫了进来,“佛儿住在钱家我很放心,这侍卫还是要留下的,钱大人别介意,王赞他平日不会打扰到大人,大人只需管他一日三餐便是了。” 王赞淡淡地抬眸,扫了自家王爷一眼,腹诽道:什么叫做管一日三餐,好歹他也是厉王府的侍卫统领,正五品武将,怎么沦落到给户部尚书看门了。可是转念一想,王爷都是人家的女婿,还要执晚辈礼,他以后在钱忠英跟前也就无须在意官衔。 钱忠英一看王赞的身形装扮,心中有数,也没跟杜恪辰推托,他这个尚书府也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有王赞在,也多一层保护,防患于未然也无不可。 钱若水送他出门,他牵着她的手在钱府又走了一圈,姨娘们听说厉王来了,纷纷出来见礼,可看到钱若水一板起脸,个个都像是老鼠见了猫,安份地行礼退开,可眼神还是不住地往杜恪辰身上瞄去。 杜恪辰看了好笑,“看来你治家有方的传言果然非虚,我很想在钱府住上几日,看看你们平日都是如何相处的,想来应是十分有趣,你意下如何” 钱若水连忙拒绝,“呃,万万不可,我回家已是” “好了好了。”杜恪辰打断她,“我就是这么一说,看把你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私会情郎。” 说到私会情郎,钱若水若是没有猜错的话,简飒应该已经在梨落轩等她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9章:你真的是细作? 钱忠英的书房临湖而建,位于府之南,湖畔之侧是钱若水的梨落轩,在湖边有一条小道直通钱府的侧门,这道门往常无人出入。最早是因为钱若水的母亲夏氏在夏辞西未成年时执掌京城的大小商铺,需要隐藏身份,钱忠英特地开了此门方便她出行,后来母亲过世这道门也就荒废了,简飒有一次在府中闲逛发现这道小门,之后便经常由此偷偷进府与她私会。 得到钱若水入京的消息,简飒已经在侧门外等候多时,看着厉王府的马车离开,他才轻轻叩响门板。 王赞听到声响,在钱若水之前冲了过去,抽刀护卫,以眼神询问钱若水。 钱若水摇头,“今夜你什么都没看到,知道吗” 王赞思忖片刻,“可是” “我自有把握,你且退下吧。” “末将能知道” “是简飒。”钱若水大方地承认,“你不也想知道那日他究竟是怎么离开的” 这是萦绕在王赞心头的一个迷团,他能猜出大概,但无法窥其全貌,身为厉王府的侍卫统领,他有失职之嫌,无法查清事实,是他无能,虽然杜恪辰没有责罚他,他心中仍是有未解的谜。 钱若水指向湖边的假山,王赞快速移动身影,很快便隐于夜色之中。 钱若水打开门,简飒闪身而入,一袭黑衣融入夜色之中,“钱大人病重的消息传开,我就在想,你也该回来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今上的计策,要逼她带着杜恪辰回京。她本可以置之不理,可她发现自己可能怀有身孕的时候,她还是决定将计就计,投身于京城即将来临的血雨腥风。 “说说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钱若水与他已经没有情面可讲,“你什么时候和萧云卿勾结上了” 简飒沿着栈道走进湖中的小亭,“我就知道,你能很快猜到是厉王妃所为。”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在前一夜已经把你换出,找了一个身形与你酷似的人关于地牢之中。第二日她天还没亮出府,那时你已经跟着她离开了王府,劫囚只是装装样子,顺便解决掉帮助你逃脱的侍卫和仆从。一来灭口,二来造成劫囚的假象,让王爷认为劫走你是我干的,因而不再相信我。我说的可对”钱若水在他面前没有必要装做无知懵懂。 “你说的没错。”简飒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已经安然脱困,至于是怎么离开的,他承认也无妨,“只是你没有证据指认厉王妃,我能跟你承认,可若是别人问起,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或许我还会说是你和夏辞西合谋助我离开,不会给厉王重新相信你的机会。” “你不要忘了,你传递的任务是偷遗诏,杀厉王,你不让他相信我,我如何能完成任务” “你会完成任务吗”简飒坐在围栏,夜风微凉,吹起他的袍裾,“他仍旧相信你,不惜为你和太妃、王妃翻脸,虽然没有证据,可他待你始终如一。可是这只是表面,他对厉王妃一直包容忍让,就算是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都不曾想过要废黜于她。你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钱若水也坐了下来,湖面上倒映着天上圆月,波光粼粼。 “因为厉王妃是皇后选的人。”简飒不卖关子,明晃晃地把这个秘密摆在钱若水面前,“萧云卿好控制,也能为她所为,萧元朗能转任太常卿,也是皇后给萧云卿的好处。但总归一点,萧云卿心中是有厉王的,这才是皇后看中的地方。唯有爱一个人,才会疯狂地付出,不断地打压他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女人,为皇后所用。” 钱若水静静听着,虽然她早已猜测到个中的原由,今日亲耳听到让她再也无法选择漠视,“今上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简飒没有否认。 “看来帝后的关系也不如外界传闻的和睦,竟然要用这样的方式互相牵制。”钱若水嘲讽地一笑,“都说皇后独宠椒房,今上为其废黜六宫,这样的女子得到全天下最大的宠幸,却仍心系旁的男人,这今上的日子也不怎么样嘛,怪不得总是处处为难厉王。天下是抢的,这皇后也是抢的吧” 简飒赞许地点头,“你终于悟出来了。当年,皇后是厉王的未婚妻,因厉王离开征北军后组建了镇西军,全力围剿氐族叛军,与皇后聚少离多,而皇后那时已过笄年,眼看着同龄的女子都相继出嫁,她却苦等不到厉王凯旋,最终因为一时之气而嫁给了今上为妻。至于今上用了什么手段,做臣子的就不得而知了。” 钱若水很欣赏简飒这一点,不会因为为谁效力,而偏听偏信,他始终留着一丝清明,看尽世事,却不被世事所累的豁达。倘若他不入朝堂,应该会成为世外高人,受人敬仰。然而,他却为家族所累,不得不机关算尽。 “可见今上用的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吧” 简飒面色揶揄,“这种事情,你知我知,就不用说得太明白吧” “看看今日的征北军和镇西军的差别,就会明白今上在拉拢祁家上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这恐怕也是祁家愿意把女儿送出去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今上想扶持皇后家族,也对征北军诸多优待,可这一不平衡的局面被杜恪辰用一场鲜卑慕容的入侵打破。征北军和镇西军之间的强弱由此一目了然,今上急了,皇后也急了,她的回京成为必然,杜恪辰的归来也是所有人的期待。但钱若水不能确定的是皇后的心思,她到底是想帮杜恪辰还是帮今上帮杜恪辰,就代表着要背叛她的家族,杜恪辰在她心中究竟有多重要,能让她背负骂名,受千夫所指。而帮今上的话,她还能用自己做筹码换下一个十年吗 她没有定论。 “祁家经此一役,日渐势微,皇后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她无子,又没有可靠的娘家,朝中大臣已向今上进言广选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国无储君,无以安天下。而这时,厉王殿下就成了她最后的倚仗。无论今上和厉王之间谁主天下,她都能稳住后宫之位。”简飒解开了她的疑惑,“她从一出生起,就是为了这个后位而生的。” “生不出孩子的皇后,怎么能是皇后”钱若水出言讥讽,她本就不是良善之辈,对于这等想要欺负她的人,从来就不留情面,就算是皇后,也没有抢别人男人的优先权,更何况她现下有了最好的倚仗,但这同时也可以随时可以致她于死地。一个皇家的子嗣对所有人而言,都是致命的。 “你不也没有孩子。”简飒目光变得凝重而认真,“你我虽然政见不同,但是我要警告你,现下不是你怀有身孕的最佳时机,你必须清楚,一旦你有了子嗣,谁都能利用你威胁厉王,甚至对你痛下杀手。” “你放心吧,这个道理我懂,我也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难之中。更何况如你所言,皇后之于厉王意义重大,甚至可以牺牲我成就皇后,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你能明白是最好的”简飒怕她为爱犯傻,而让自己身陷险境。 “萧云卿是皇后的人,可她为何要救你,为了激化我与厉王的矛盾,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对她而言,你和厉王殿下决裂,就是她最大的安慰。一个得不到爱的女人,是不能容忍别的女人得到她得不到的东西。” “那么你呢”钱若水话锋一转,回到简飒身上,“你已经安然回京,重夺今上的信任,简氏的荣耀指日可待,你还要得到什么呢” 简飒看着她,脉脉情深,无须遮掩,“一个得不到爱的男人,也是不能容忍别的男人得到我得不到的东西。” 钱若水避开他的目光,再度问道:“那个劫走我的男人是谁”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简飒蹙眉,“谁劫走你了” 钱若水倏而一笑,“没什么,就是一个外族人。” 这时,王赞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人影微晃,刻意让简飒看到。简飒不想惊动厉王府的人,起身告辞,从侧门走了出去。 他走后,王赞进了亭子,“你真的是细作” “你都听到了”钱若水站起身,面前如斯美景却无心欣赏,“其实你的心中早有定论,叶迁为何对我如此不同,除了他对我有情之外,更是因为我是他的同伴,他受命保护我接近厉王殿下。就像你一早就知道叶迁是细作,却从不会对王爷提及,我希望你对我像对叶迁一样,除非是我自己亲口对王爷承认,你不能透露半个字。”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完成偷遗诏,杀厉王的任务。”王赞和叶迁不同,他长于镇西军中,身上有军人所具备的耿直。 “因为我有了王爷的孩子。” 王赞第一次脸上有了多余的表情,瞪圆的双眼,堪比湖中的映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0章:好戏开锣 钱若水忍俊不禁,“你是不信还是” “没有,没有”王赞挠挠头,恍然大悟,“对了,该先告诉王爷。” 钱若水叫住他,“你回来这种事情还是我亲口告诉他会比较好,你觉得呢” 王赞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也对。那侧妃何时告诉王爷,为何方才不说” “你也听到我与简大人的对话,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不管是今上还是皇后都不希望厉王府有后。”钱若水面色一凛,“这件事我只告诉你,是因为你要暗中保护我和孩子。” “王爷也会保护你和孩子的。”王赞忠心护主,他的主是厉王,其次才是钱若水。 “我知道他会,但”钱若水知道该怎么说,她不想用这个孩子博取杜恪辰的在乎,在皇后和她之间究竟谁轻谁重,她很想一探究竟。这就是女人的不讲道理,而她就这么任性一次。 她从湖心亭缓缓走出,夜风拂面,温润而又粘腻,不似西北的干燥凛冽,温柔的触感让她想起母亲的手拂过脸颊。 “可我还不想让他知道。”钱若水不想找借口,“等过段日子吧” 今日的太极殿格外肃静,朝臣们执笏分列两侧,今上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幽深,等待着。眼看着旭日已经东升,黄门郎依旧没有唱和,人也变得焦燥起来。 杜恪辰昨日入京,今日一早本该是他进宫请安的日子,可朝会已完,朝臣们从天还没亮站到现在,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开始支持不住,身子轻轻晃动。 “厉王呢”今上等得不耐烦了,问殿上的内侍总管胡公公。 胡公公一脸的尴尬,“听说还没起。” 今上闻言大怒,只能大喝一声:“退朝。” 朝臣们松了一口气,无事一身轻地三三两两出了太极殿,彼此心照不宣地聊天,都是无关痛痒的闲话。 汝南侯裴江率先出殿,故意朗声说道:“这厉王也太没规矩了,出入京也不进宫面圣,真以为自己功高盖主,无人可撼。他已蛰伏西北六年,天下早就忘了他这个曾经的战神,还敢如此嚣张,不把今上放在眼里” “对啊对啊,今上疼爱这个弟弟,可君臣有别,礼不可废,这厉王六年没回来,一回来就给今上脸色看,当真是可恨。”说话的是礼部尚书朱代,他年事已高,乃是当世大儒,新晋的官员之中有不少是他的徒弟,可他向来和钱忠英不睦,这也是人尽皆知的。杜恪辰娶了钱若水,虽然是侧妃,但宠爱之名已天下皆知,他对钱忠英更是咬牙切齿,无奈他抱恙在身,不能和他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委实是过不够嘴瘾。 “这话不能这么说,凉州离京城千里,这一路走来足足两月有余,路上颠簸是常人难以想像的。几个大人安居京城,从不知马背上的艰辛,站着说话也不嫌腰疼。”蒋青彦在这次兵部的大换血中升任兵部侍郎,而之前的尚书沈和被革了官职,赋闲在家,可他到底还是今上的亲舅。他多年军旅,造就了他直言敢谏,不怕得罪人的性子,如今杜恪辰遭人非议,他第一个不答应。 朱礼倚老卖老,说道:“蒋大人是小字辈,吃的米还没有老夫吃的盐多,就敢对老夫不敬,这蒋方也是当朝大学士,怎生有你这种不知礼数的儿子。其实也难怪,入了军旅就是多了一股子目无尊上的蛮气,以为自己杀了几个敌人,就以为自己有恩于朝堂。” 蒋青彦眸子一眯,从殿前侍卫的手中抢过长剑,硬塞在朱礼的手中,朱礼年迈,猛然抓了一只重剑,差点重心不稳,摔下殿前台阶。 “朱大人都拿不动剑的人,连蛮劲都没有,倒是嘴皮子厉害,这要是上了战场,三寸不烂早被敌人给割了喂狗,还能说什么目无尊上。”蒋青彦大步流星,越过面色不悦的裴江,止步又道:“裴大人有本事就站在厉王府门前说这些话,在背后妄加议论是小人行径。” 裴江吹胡子瞪眼,“本侯要告他谋杀我的侄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看他还能猖狂到几时。” 蒋松沉稳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这件事早就查清楚了,侯爷的侄女是医女楚瑜因妒生恨,下毒谋害,并嫁祸他人。本官已经将结案面呈圣上,圣上批阅后,此案就此定论。侯爷此言是在说本官失职吗” “你们叔侄二人”裴江更气了。 蒋松又道:“侯爷此言差矣,这案子是简大人奉旨查办的。” 简飒落在人后,冷眼旁观,一笑置之。 朝堂的乱局由来已久,旧臣一系一直被裴江一系打压,心里憋着一口气无处纾解,虽然有钱忠英在朝堂上压裴江一头,可群龙无首,始终没能痛快。如今杜恪辰重回京城,钱忠英一系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这大魏的京城,可有好戏看了。 回到后宫的杜恪凡摔了花瓶,踢翻了书案,墨汁溅到地毯上,划出丑陋的一条污迹,张牙舞爪,甚是狰狞。 “他真的还在府中”今上大怒,问胡公公。 胡公公不敢再撒谎,“厉王殿下一早就出城去了,跟着他的人回报说,他是去买梨树。” “梨树”今上的脸色更沉了,“他什么时候也养出这等兴致了” “听说是钱氏喜欢,他要照着钱府的梨落轩在厉王府也造一个一样的出来。” “呵呵,呵呵,他还想在京城长住不成” 胡公公低头不再言语,他深知今上的性情,凡是关于厉王的消息,都会惹他不高兴。他今日上朝与否,今上都不会有好脸色。他侍候今上多年,清楚他二人之间的矛盾冲突,可到底是今上的近侍,不管今上对与不对,有些话不能说。 “派人去厉王府宣旨,让他给朕进宫来” 胡公公领命出去,不多时,杜恪辰没来,萧云卿倒是进了宫,面见皇后去了。 杜恪辰重修厉王府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能工巧匠纷纷聚集到王府门前,自告奋勇,愿意无偿为厉王服务。杜恪辰照单全收,大刀阔斧地修缮荒废六年的王府。晚些时候,一张厉王府重修的预算躺在今上的书案上,每一项都写得清清楚楚,光是近百棵梨花就花费千金。 今上勃然大怒,“这是什么他的王府要朕给他出钱修,这是何道理” 胡公公小心翼翼地近前瞥了一眼,“厉王殿下是亲王衔,他的王府理应” “他就回来几日,还修什么王府”今上阴鸷的眸子眯了起来,“他还真是想长住不成” 杜恪辰仍是没有进宫面圣,他上疏说自己因为水土不服,抱恙在家,不宜进宫,怕过了病气给今上,今上自小就爱生病,若是因此被传染了,他这个当弟弟的又该被指着鼻子骂,是以他还是乖乖在府里窝着。 然而,说生病的人却骑着高头骏马去了钱府,带了亲王的全副仪仗,招摇过市,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厉王。他给钱若水买了各式的小玩意,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钱若水听说他的“壮举”,只能是摇头苦叹,“你这又是何必” “你想让我唱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给朝臣们看吗”杜恪辰惬意在坐在梨落轩中的剥核桃,“我可没有这份闲情逸志,他想展现他的兄长大度,我就给他机会。看看,他到现在都没发火治我的罪,也真是委屈他了。也不知道,他能忍到几时。” 钱若水回来数日,食量变大了,走到哪都能拿到她在吃,脸也渐渐丰腴起来,白皙透亮。她从他手中接着剥好的核桃扔进嘴里,嚼了几下,突然问他:“你不进宫,是不想看到今上,还是不敢面对皇后” 杜恪辰脸色微变,那种不被信任的感觉从脚底涌了上来,似有一股寒意钻了上来,瞬间浇熄了他的热情,可转过头,看到她无辜地眨着眼睛,像兔子般啃着面前的食物,他就算是再多的火气也都烟消云散。 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他心甘情愿地被她奴役,还乐在其中。 “我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进宫,也得看老子乐不乐意进去。”杜恪辰提前一个月回来,离万寿节还早,他又是戌边的大将,不进宫议事也是可以的,又不是年终的述职。就算是述职,也要看他的心情。他已经六年没回来了,可不想一回来就看到今上那张丧气的脸。 “我倒是觉得你该进去看看了。”钱若水吃完手里的核桃,呶呶嘴示意他手不要停,“其他的事情暂且不说,厉王府的香品加了避子方子,这件事你不想知道是何人所为吗是今上还是皇后” “怎么可能是皇后”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钱若水眸光有火,“你这么肯定不是她皇后掌六宫事,内外命妇的年节礼、各季份例,都是由她操办,就算不是她,她也能知道内情。我已问过爹爹,宫中的香品都是由一家叫香识斋的提供,而这家店的幕后老板是皇后母家。”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1章:真的是她? 所谓的皇商都与朝中大臣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不是百年的老字号,一般都是朝臣们在背后支持,尤其是一些位高权重的股肱之臣。 皇后祁艳出身齐国公府,母亲是怡和郡主年少时性情乖张,不喜世家门风,先是嫁给了一个名叫陈暮非的商人,一年后和离,又嫁给祁雄的第三子祁单为妻。而这个陈暮非就是一个爱香成疯的男子,他调制的香品广受好评,许多年轻的女子慕名而来,因他长相俊朗,貌若潘安,常有女子与他暧昧,怡和郡主受不了他的风流成性,才断然与他和离。和离之后,她将生下的一子留给陈暮非,陈暮非流连花丛,未再成婚,这个孩子也成了陈家唯一的血脉。他没有父亲爱香成痴,却将这份家业不将扩大,这家香识斋就是他一手经营的。 说起香识斋的主人,杜恪辰并不陌生,年少时曾打过交道,当然是因为祁艳的关系。 杜恪辰没有直接入宫,也没有去香识斋找陈少严,而是去了管府。回来之后,他还没有见过管易。一来是因为当初管易回京,是与他生了间隙,他若是直接找上门,难免让人怀疑。二来是管易知道他回来,也不来找他,他岂有急急上门的道理。 见过鲁国公,他老人家依旧康健,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看到杜恪辰当即热泪盈眶,曲膝跪地,久久难言。 杜恪辰还记得当年他把管易带入宫的情景,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决绝。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予于他,而他却带着他的嫡长孙蛰伏西北不出。 看着他满头的银发,杜恪辰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俯身扶起他,“我来看看管易。” “他有什么好看的”鲁国公对这个不长进的嫡长孙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一心辅佐杜恪辰,恨的是他至今不愿成家,所谓成家立业,还是先成家才好。 “我不好看吗我觉得我长得挺好看的,跟大父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管易听说杜恪辰来了,慢条斯理地出来,斜倚在前厅的朱漆圆柱,细长的桃花眼眯起一条缝。 “谁跟你一样啊老夫在你这个年纪已经” 管易接过话,“是,您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娶妻生子,还纳了两房妾室,屋有还有通房,人丁兴旺。可您想啊,福气都让您沾光了,到了我这辈就只能打光棍了。” 鲁国公挥起拐杖,重重地落在他的肩上,“你敢让管家绝后,老子灭了你。” “你要是灭了我,管家一样绝后。”管易疼得直抽气,“你看看人家厉王殿下,妻妾成群,不也是一样无后,您就料定我成了亲,就能繁衍后代” 鲁国公高举拐杖,“你看看你那些弟弟们,不是一个个都生了。” 管易笑得像只狐狸,“大父你都说了,弟弟们都有孩子,我过继一个便是,怎么会绝后,还不都是管家的子孙。” “你敢不成亲试试”鲁国公拍着胸口,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举着拐杖的手也放了下来,“让厉王殿下看笑话了,我这个嫡长孙,太不争气了。无奈老夫这一生,只有一个嫡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嫡孙,真是家门不幸啊” 杜恪辰早就坐着喝茶,对于这祖孙二人相爱相杀的戏码,他从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回,耳朵都长茧子了,依旧是老生常谈。 “其实本王也非嫡出,若是照国公的说法,本王也没有资格承继祖业。” 鲁国公闻言,打了一个机灵,“不不不,王爷才是今上看中的储君人选,这遗诏上可写得清清楚楚,今上也是庶出。先皇后死后,先帝没再立后,为制衡各宫势力,也为了不让殿下过早地卷入后宫争斗。” “说实话吧,我本不想回京,可还是回来了。但我并不一定要夺这个天下,可是我要是不夺,又没人会相信。今上生性多疑,要打消他的疑虑除非我拿出遗诏,或者是我死,他才能安坐江山。”杜恪辰不怕跟鲁国公说实话,鲁国公是先帝最信任的人,若不是有先帝御赐免死金牌,管易又与他蛰伏西北,今上怕是早就拿他祭了旗。 “他若是杀了你,这天下将来又该落到谁的手中”鲁国公冷哼,“你无子,他也无子,这么争下去,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这也正是我来此的目的。”杜恪辰神情肃穆,“老管也知道,我在凉州这几年,今上在府中潜伏了不少的眼线监视我,这也就罢了,出自于宫中的香品,全都有避子的成分。本王这些年无子,正是因为这些香品所致。” “这今上也太过分了自己生不出来,就不让你生。”鲁国公火气又上来了,“他生不出来是因为皇后不让他碰,朝中大臣屡次觐言,因为齐国公守着大魏的北境,也不敢提废后,只是建议让今上广选后宫,以保证国本。可征北军的不堪一击让齐国公的声望日下,前些日子朝臣们纷纷上疏。汝南侯一系希望国有储君,才能名正言顺,不致于辛苦这一朝为子孙打下的基础化为乌有。而钱忠英一党趁机制造混乱,今上焦头烂额,皇后也是敢怒不敢言。” “那么,依国公之言,幕后的黑手是今上”杜恪辰小心求证,“我和他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杜家这一脉仅存的子嗣,若是我们有个什么万一,这江山就要易主了。他不会这么蠢,置祖宗家业于不顾。” 恩怨是他们兄弟的,却不是整个清河杜氏的。在有生之年若是不能得子,唯有从旁支过继。可是,杜氏自夺天下以来,日渐衰微,唯剩帝系一脉仅存。也就是说,曾经辉煌的清河杜氏只剩下他们两兄弟。 “那还会有谁”鲁国公气得脸都红了。 管易出来打圆场,“这事不急,老杜还年轻,以前是有人下毒,如今查了出来,不愁没有子嗣。查是要查,但也不必太过着急。” “老杜是你叫的吗怎么为人臣子的”鲁国公抬起拐杖又打上了。 管易躲到杜恪辰身后,鲁国公就不敢动了,只能瞪着眼睛。 “本王和老管还有事要谈,就不打扰鲁国公。” 鲁国公恭敬地行礼,退了下去,临走时还狠狠瞪了自家嫡长孙,警告他要老实点。 管易回京后,入了文渊阁,没有实职,跟着蒋青彦的父亲编纂大魏的史书,说清闲也清闲,可成天埋首做学问,也是一件极累心的事情。 蒋家向来是大魏的清流,从不结党营私,因这一辈的蒋青彦入了镇西军,心向着杜恪辰,连带着蒋松也有偏向旧臣一系的迹象,对管易私下的活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鲁国公走后,管易整个人也松了下来,往椅子上一瘫,和杜恪辰全无君臣之别。 “怎么这么快就回京啊,说好的最少再过一年。前几个月你还来信说,不回来了。这一天一变的,我可真是受够了,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了。” 杜恪辰睨他,“还没成亲的人都是孩童。为了裴语馨你多年不娶,为了霍青遥,你难道想一辈子不成亲啊” “她不是还没成亲吗我听说夏辞西也未必能娶她。”管易眉心微蹙,“我就奇怪了,他一介商贾有什么可挑的,霍青遥是他捡来养的没错,可也不能这么欺负她。” 管易的私事他不管了,五年来他也无法成全他带走裴语馨,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执守,不会因为一个女人一段感情而改变。可退一步讲,管易就算要带走裴语馨,放弃管家之于他的重担,杜恪辰也不会反对。 “好了好了,你那些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我想问你,你进宫见过雨燕儿没了”杜恪辰背身以对,立于阶前,确定周围没有管府的仆从走动,回了京之后就不比凉州,需要时时刻刻保持警觉。 管易摇头,“没见过,我不过是馆阁,哪能见到皇后。倒是见过几次她的那个异父兄长陈少严,他倒是时常进宫。” “我听说他是皇商了,宫里的香品都是他的香识斋调制的,可有此事” “这也是我想与你说的事情。” 杜恪辰转身面对他,神情严肃而认真,“真的是她” “听他的语气,**不离十。可陈少严此人,心思谨慎,滴水不漏,却不知为何偏偏要漏口风与我。” “这是雨燕儿的行事风格。她与陈少严不同,她处事张扬,从不怕让人知道是她干的,且处处把事做绝做狠。”杜恪辰了解她,而造成她这个性格,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年少时给宠出来的。 “你怎么办钱若水” 杜恪辰无奈,“她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萧云卿的所有行径在她看来,都是雨燕儿授意的。” “可是她” 管易的话还没说,他的侍从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汝南侯带着人去钱府,要钱也就是厉王的侧妃钱氏杀人偿命,一命还一命。”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2章:又要赐人啊? 长安街是王公贵族和京朝三品以上官员的居所,除了红白事必有的喧嚣之外,平日里只有马车辚辚而过的声响,至于如此大阵仗的吵闹叫门声,是从来没有过的。 钱府的邻居是礼部尚书朱代,朱代的家过去才是汝南侯裴府,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形容的正是这样的局面。 钱忠英抱病,钱府的姨娘不敢轻易出头,对方是汝南侯府,一不小心说错了话,那会给钱忠英招来无穷的祸事。钱府的大门紧闭,无论你裴江是撞门还是谩骂,都悄然无声地静默着。 裴江的话极是难听,把钱若水描述与夺人夫君的狐媚女子,她因妒生恨,对府中的女子痛下杀手。先是驱逐高敏,后又陷害楼解语,排挤同往的闵氏和石氏,又对太妃和王妃大不敬。这等善妒歹毒、手段阴狠的女子,是世家的耻辱,人人得而诛之。 钱忠英在府中来回踱步,饶是他这般沉稳的性子也坐不住了,恨不得开门出去,把他狠狠地骂回去。反倒是钱若水淡定地饮着今岁的明前,两耳不闻窗边事。 府门外的人越聚越多,大有钱若水出嫁时的盛况。 钱若水见着时辰差不多,示意王赞去开门,“去会会那个老匹夫,也十多年的邻居了,真是不好相处。” 王赞却不赞同,“等末将回王爷调来侍卫,侧妃方可出府。” “这里是京城,你以为是凉州,你想调兵就调兵,你想杀人就杀人。”钱若水打了个哈欠,被吵得无法安寝也是很闹心,“在京中私自调兵,被宿卫和牙门军发现后,会被当场射杀。以镇西军的战力,只有宿卫军被杀的份,那么镇西军行凶,杀死宿卫军就成了谋逆的大罪。” 王赞默默低头走出去。 “这种时候吵架才有效”钱若水又喝了杯茶,命夏菊和银翘把茶几搬出去,她可以边喝茶边和裴江“叙旧”。 朱漆的大门缓缓打开,裴江见势就想冲进去,没想到门一开,钱若水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曳地的红色衣袍,眉眼精致,高扬起的下颌,淡然的眸光,俯视众生的霸气。 “我劝汝南侯还是不要跨过这道门槛。”钱若水睨了他一眼,“此处是户部尚书的府邸,乃是今上亲赐,私闯入内是什么样的罪名,我想汝南侯比我清楚。若是我今日闯了你的汝南侯府,你也会以同样之礼相待。” 不问缘由,只说结果。不管你今日有天大的冤屈,都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不是你说你是苦主,你就能无视礼法。这是刁民之举,而非世家应有的风范。 被钱若水一顿抢白占了先机,裴江的脸色甚是不佳,“你害死我侄女,跟我到今上那说理去。” “说理”钱若水冷哼,“汝南侯莫不是傻了,今上曾经派钦差,大理寺少卿简飒到凉州查实案情,如今这结案的折子今上已经批了,汝南侯却在我钱府门前叫嚣,你这是公然抗旨” “简飒和你是什么关系,旁人不知道,本侯是你多年的邻居,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裴江有恃无恐,“这要叫厉王知晓了,不知道还不会这般宠幸你” 话音刚落,一颗石子横空飞出,砸在裴江的脑门上,他大骇,“谁,是谁敢偷袭老夫。” 钱若水望向王赞,王赞摇头,表明不是他干的。 “汝南侯想必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简飒是谁,本郡主还是记得的。”一名女子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一袭华服彰显其尊贵的身份,“他是本郡主的郡马,和汝南侯对门多年,难道你连这个都记得吗” 裴江头皮发麻,这条街上最不好惹的人就是华清郡主,她的处事风格不似钱若水这般虚怀若谷,她永远都是简单粗暴,直击要害,让人避无可避。 他怎么就忘了,郡主府就在对面。 “参见郡主。” 华清郡主和钱若水对视一眼,说:“别把简飒扯进去,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本郡主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的瓜葛。” 钱若水淡淡一笑,“郡主所言甚是,我也有同感。” 华清郡主眉眼上扬,目光如刀,冷冷地划过钱若水的脸,一言不发地退至人群中,一副看好戏的架式。 夏菊和银翘的茶几已经备好,钱若水撩袍坐在门内,对脸色愈发难看的汝南侯说:“侯爷不是来做客的,那我就不请你进来坐了,有什么事你在门口说就好。其实,你也没什么可说的,此案已经定论,除非你有更有利的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人。” “你以为本侯没有吗”裴江挺起胸膛。 “你要是有,就不会在我钱底门前叫嚣。”钱若水新沏了一壶茶,茶汤碧绿,清香四溢,“我予你汝南侯爷留面子,你不要,若是再继续纠缠下去,不要怪晚辈对您不敬。” “你什么时候对本侯敬过”裴江早就吃够了钱若水的苦头,早些年,这丫头还是个半大点的孩子,就教他的正妻惩治他新纳的妾室,闹得家中鸡犬不宁,他最爱的小妾也因此香消玉殒,他早就想找机会收拾她。无奈她是钱家的嫡女,小了他一辈,他要是为难一个小辈,会被世人耻笑,如今有了机会,他怎么不伺机而动。 钱若水抬眼,眸光晶亮,“汝南侯不提,我倒是忘了,府中似乎也有小妾亡故吧这内宅的阴私不就是那么回事,为了郎君的宠爱,各凭手段,爱也罢,宠也罢,一时的兴起也罢,总归抓住了就是幸运的。我今日是侧妃,难保我日后不会是厉王正妃,难不成我一个堂堂尚书府的嫡女要甘居人后。我排斥了谁,打压了谁,又陷害了谁,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试问,这京城之中的高门大户,有谁家是内宅安宁的” 裴江感慨道:“厉王殿下就该学学今上,独宠皇后,关闭后宫,就没有那么多的阴私。” 钱若水大笑:“我听闻侯爷月前还在朝堂上力陈重开后宫,不能独宠皇后一人,如今怎又换了一番说辞。好吧,就算侯爷说得都对,这厉王殿下又不是自己想娶这么多的侧妃、侍妾,这都是今上赐的。君主赐,不敢辞。造成这个局面的人,是今上。” 裴江早就知道她的嘴皮子厉害,可没想到她连今上都敢数落。 “大胆,妄议君上该当何罪。” 钱若水摊手,“这是侯爷先提起的,我只是稍微反驳一下。” “你这是不打算认账了”裴江又绕回原点。 “我认什么账”钱若水泯了一口茶,“想必侯爷是没有看过另一份结案折子。在那份折子上,鸳儿才是真正的凶手,这鸳儿似乎是裴氏出嫁前,侯爷送过来的婢女吧我记得之前在裴府见过,我应该没有认错吧” “荒谬,何为另一份结案,你想忽悠本侯不成” “不敢” “叫你家大人出来说话,省得被人说本侯欺负一个晚辈。” 钱若水不解了,“侯爷口口声声要我以命抵命,我出来了,却要见我父亲,你这已经不欺负晚辈的问题了,你这是在欺负病人。大家都知道,我爹卧床多日,已经告假养病。你偏偏要我爹出来说话,你是何居心啊” 裴江往朱代的府邸望过去,只见朱府门前立了一人,须发全白,朝他微微摇头。 他说:“你今日不随本侯入宫面圣,本侯就不走了” 钱若水招来王赞:“把大门的侍卫都撤了,有汝南侯在,没人敢擅闯钱府,让兄弟们都喝酒去吧。” 裴江听罢大怒,“你你” “是侯爷自己不走的,难道还要怪我不成”钱若水做惊讶状,她也看到了立在门前的朱代,微微勾唇,“我不就是让府里的侍卫去喝酒,这也不可以吗汝南侯也管得太宽了,这可是钱府门前,还没有你指手划脚的份。我想汝南侯到我钱府的目的,不是问罪,而是想逼我爹出来吧这是太想我爹,没人和您在朝堂上分庭抗礼寂寞了我还是劝侯爷,珍惜眼下的美好时光,等我爹病愈,就没有你耀武扬威的地了。” “就你这般歹毒的女子,厉王殿下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被你这狐媚样子给迷惑了,他要是知道你这等的歹毒心思,立马就能让你下堂。据本侯所知,今上又在为厉王物色侧妃的人选了,正好殿下人在京城,可以自己选中意的。” 这汝南侯前后自打脸,他还好意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钱若水开始有些佩服阿爹这些年在朝堂之上对着这等蠢货,心情该是如何地崩溃。 “又要赐人啊”钱若水语气轻松,“好啊,我正愁一个人忙于应付厉王殿下,有些力不从心。今上真是善解人意,应该告诉今上,王爷喜欢像皇后那般模样的女子。” 裴江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拥挤的人群后面,杜恪辰和管易无声地对视,后者无奈地摇头,前者目光凝重。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3章:和皇后的首次交锋 “他又想搞什么”杜恪辰紧蹙双眉,他所指的他是今上。 眼看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可他丝毫不担心钱若水,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裴江处于下风,占不到任何的便宜。但是,裴江的目的并不是和钱若水到御前对质,他的真正目的是用激将法把钱忠英引出来,从而戳穿他装病的真相。 朱代就站在府门外,隔岸观火。众所周知,钱忠英疼爱自己的女儿,视若珍宝。当他的掌上明珠被攻击,被抹黑,被诬陷,他一定会站出来保护她。朱代了解钱忠英,但他不了解钱若水,或许说他低估了钱若水。多年的邻居,他只知道钱若水治家有道,姨娘们不无俯首贴耳,可毕竟是内宅之事,他一向不屑于了解个中缘由。可如今看来,他似乎对这个邻居并不了解。钱忠英不肯出来,而让钱若水孤身奋战,显然是很相信她的能力,相信她能够化解门前的僵局。 从裴江和钱若水的战况来看,裴江并没有讨到便宜,除了对她极力的抹黑之外,处处都被她驳得哑口无言。不得不说,钱若水若是身为男儿身,想必能在大魏的朝堂掀起不亚于其父的风浪。沉稳大气的处事,平静淡然的气场,都是京城贵女圈的佼佼者。他开始有些怀疑,今上把钱若水赐给杜恪辰的决定,太过草率。 反观站在人群之外的杜恪辰,也没有半点要加入战局的意思,显然也是对钱若水胸有成竹。 管易冷笑,“不就是再给你的内宅添添乱,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如今在京城,没有在凉州那么随意,但也不能说是毫无办法。他就算想给我塞人,也要我愿意才行。以前是没有办法抗旨,可现下就不同了,我大闹朝堂也不是不可以,你说是吗”杜恪辰勾唇浅笑,“看来,我似乎也该进宫了。” 管易却说:“他似乎就是在逼你入宫。” 杜恪辰笑道:“那我就将计就计吧,让他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想什么时候去” 杜恪辰瘪嘴,“再看看吧,看看他还能出什么招,这种招数太烂,我不想接招。” 两个人正说道,黄门郎已经到了,大声高唱:“圣旨到。” 杜恪辰大怒,“他还真敢” 管易示意他稍安勿躁。 今上要见的人是裴江,因为裴江在长安街寻衅滋事,身为一等公侯,公然在朝臣门前无理谩骂,意图杀人,今上震怒,传他进宫见驾。至于钱若水,今上念她一介女儿身,在父亲抱恙之时,备受凌辱,委实是受尽委屈,皇后下旨召见,以示安抚。 “她要见佛儿做什么”杜恪辰急了,“她怎么” “雨燕儿的行事作风一贯如此,你就算着急又有什么用,你眼下能入宫,却不能入后宫见她。她这是在警告你,你这些日子以来做得太招摇了,她能随时召见钱若水,杀她也是轻而易举。”管易点醒他,“可我不明白,她当年等不到你回来,嫁给了杜恪凡,为何时至今日还要抓着你不放你已经有正妃、侧妃、侍妾若干,就算你能夺回属于你的江山,也不可能立一个前皇后为后吧” 杜恪辰苦笑,“或许这就是我对她的亏欠的吧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让她一再的苦等,她最终无奈嫁人,心中对我是怨恨的,我明白。我也答应了她,给杜恪凡十年的时间,若是他真的担得起这个天下,我就永不言出,若是他不行,我也会断然拿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这是我曾经说过的,我也一直在实现我的承诺。六年过去,如今的天下是什么样的,她比我更加清楚。她还想我怎么样继续给他下一个十年吗还是看着我心爱的女子受尽委屈,而无动于衷,只因我曾经的亏欠。” “她就是知道你太重感情,太重承诺,才敢如此。”管易轻叹,“钱侧妃要做什么,我们姑且不论,她的身份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只是不点破,彼此相安无事。可是,雨燕儿不能再让她为所欲为,我们回京,不是被她牵着鼻子走的。” 杜恪辰说:“放心吧,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清楚的。” “要是说得清楚,就不会蛰伏这六年了。”管易气恼,“你啊,从前惯着她也就算了,因为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如眼下呢,你再跟从前一样,就算我当成没发生,钱若水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看看她那凶悍的架式,裴江那老匹夫在朝堂上还能和钱忠英打个平手,可在她的手下却打不过十招,老狐狸调教出来的小狐狸果然非同凡响。以前,她在凉州的时候是故意隐藏吧” 说到钱若水,杜恪辰一脸的骄傲,可回头想想她在凉州步步为营,隐匿锋芒,到了京城,她却是全然不同的处事风格。这让他颇到一阵的挫败,他们之间终究是不够信任。有爱是不够的,他们之间有着太多不曾解开的症结,她不说,他也不问,以为就此可以相安无事,可一旦遇到事情,最先占领思绪的却是怀疑,而非相信对方。 皇后召见,钱若水也不惧怕,大大方方地换了她的朝服,可她是侧妃,在服饰上都差了萧云卿一头,和她同殿而立,显得有些过于小气。可她胜在容貌上,刻意加重的眼线,霸气妩媚的红唇,都让萧云卿极力表现的淡雅别致显得老气而平庸。 钱若水不是第一次觐见皇后,却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她,眉眼间或许有相似的痕迹,但认真比较还是存在不小的差别。 比如,皇后祁艳的唇略厚,而她却是薄唇,都说薄唇的人无情,那么厚唇的人却被认为是性感。那么,杜恪辰亲过她吗这厮是天生的战士,在男女之事上也是如此,想必他学不会那些矜持的把戏吧。 从身形上看,钱若水偏瘦,身材高挑,这是她在钱府时长期坚持晨练的结果。而皇后比她丰满一些,身材没有她高,却胜在凹凸有致。钱若水在心中骂了一句,杜恪辰这色胚肯定对人家做过什么。 钱若水心中滚过一阵难言的酸涩,抬起头时却带着胜利者应有的微笑,即便是仰视着的姿势,也丝毫不落人后。 “这位就是侧妃钱氏”祁艳低眸冷笑,“听说你很得宠。” 钱若水答道:“皇后娘娘忘了,在赐婚前,我们见过。” “本宫平日见的内外命妇多了,怎么会记得你。就算是见过吧,本宫也没功夫记得你。” “他们都说我和皇后您长得像,娘娘您觉得呢”钱若水始终面带微笑,语气和缓。 祁艳默默从她脸上移开目光,“大胆,你竟敢口出狂言,本宫的相貌岂是你可以随意评论的。” 钱若水故意把萧云卿指出来,“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王妃说的。王妃你告诉娘娘,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萧云卿有了祁艳的撑腰,背脊挺直,面容端肃,摆出王妃该有的威仪,“本妃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妄论皇后,口不择言,求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管教无方,还请皇后娘娘降罪。” “来人,掌嘴。”祁艳身边的宫女率先走出去,抬起手臂就要扇钱若水。 钱若水退后一步,目光凛凛,“这位姐姐你打错人了,求皇后降罪的人是王妃,而不是我。认错的人是她,怎么要打我呢” “钱氏,你目无尊上,竟敢公然违抗皇后。”萧云卿大喝。 钱若水无辜地眨眼睛,“我没有啊,说谎的人是你,求责罚的人也是你,怎么变成我的不是了不像就不像吧,我也不想和别人长得相似,免得月黑风高的被认错,那多尴尬啊。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看来,你被认错过了”祁艳反问她,眸中带着得意的神色。 钱若水被刺痛了,暗自磨牙,“这倒没有,就是怕有人会自以为是,以为可以夺了我的宠爱,王妃你说是不是呢” 萧云卿夹在她二人中间,尴尬难耐。她不得杜恪辰的宠已不是秘密,她空有一颗爱杜恪辰的心,却是为了别人而活着。这些年来,她一直做得很好,杜恪辰也把他当成真正的厉王妃,可在祁艳面前她就像是矮了一截,抬不起头来。钱若水来了之后,受尽宠爱,她屡次设计要杀她,都被她逃过,更得杜恪辰的爱护。两个同样被杜恪辰爱过的人,都要在她身上找存在感,她这个挂名的王妃委实太过窝囊。 祁艳挥退那名宫女,“看来,你这张嘴还真是不会说话。本宫听说你把裴江说得无地自容,这可不是一个世家女应有的风范。” “难道臣身要任由汝南侯污蔑不成”钱若水反问,“他欺负到我家门口,难道我还要给他腾地方,千恩万谢不成” “这就是厉王宠爱的侧妃钱氏。厉王妃,你平日是如何管教的,如此粗鄙,如同市井泼妇。”祁艳大怒,“把她拖出去,重责二十大板。”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4章:谁敢动我! “谁敢动我”钱若水的声音不大,足以让含元殿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微扬起头,直视大殿之上的祁艳,毫无畏惧地迎接她鄙夷的目光。 在祁艳的眼中,她就像是一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蝼蚁。 “本宫也罚你不得了”祁艳怒视,对钱若水从进殿以来张扬而骄纵的姿态,她就恨不得一巴掌挥过去,打醒她,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 钱若水侧着头笑道:“我纵有千错万错,是王妃调教失当之职,这要罚也是罚她,而不是罚我。就算是皇后硬是要罚我,做为厉王的正妃,她应该站在我这边,替我开脱,并且替我受罚,这才是正妃该做的事情,而不是任由旁人辱没厉王府的人。这二十大板,不是打在我身上,而是打在厉王和厉王妃的脸上。当然,王妃可以说是我出言不逊,惹怒了皇后,她就算想护也护不了我。可是,皇后娘娘想过没有,你若是罚了我,不好对厉王殿下交代吧” “本宫责罚你,厉王殿下还敢对本宫不敬不成”眸中闪过一抹极轻的慌乱,但她很快就掩饰过去,眸光中似有熊熊燃烧的怒火,“这一顿打,倒是可以看出你在厉王的心中到底有多重要,你不想试一试吗” “不想。”钱若水才不会上当,傻子才用苦肉计,再说就算要用苦肉计,也是她自己玩一把,哪有让别人打自己的道理,还是敌人来打。“试探自己在男人心中的重要性,这是一件很愚蠢的行为,我不想这么干,也不想打这个赌。我只知道,厉王殿下如今宠着我爱着我,我若是受了有一丁点的委屈,回去找他哭诉,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相信我。皇后娘娘要不要试一试呢” 钱若水顺水推舟,逼迫祁艳露出怯意。不难看出,祁艳对她妒意横生,一心想要发落她,无所不用其极地找尽借口,联合萧云卿想要给她来个下马威。这件事若是在凉州,说不定就被她们得逞了,可如今是在京城,除了杜恪辰,她还有钱忠英。 “来人”祁艳铁了心要罚她,“给本宫打” “真的要打”钱若水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下腹,“皇后不顾念厉王殿下,总要顾念我钱氏一门,这一顿责罚,不是打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而是打在我钱氏一门百年基业的脸上,打在追随我爹多年的各大世家脸上。皇后所为,不是为君思虑,为君谋划,得民心,聚民意,而是在为今上树敌招恨,我大魏朝的皇后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钱若水没有必要和祁艳虚与蛇委,表面的和谐似乎也没有必要。她从一进殿门就想着如何罚她来试探杜恪辰的心意,她又岂能让她得逞。而从她的行为也不难看出,她对今上的漠视,一心就想着自己的女人,完全不在意自己所处的环境和地位,自私到这个地步,真是让她不敢恭维。 “钱若水”祁艳倏地站了起来,“你竟敢口出狂言,本宫不罚你不足以立威” 她步下高位,面部扭曲而狰狞,“打,给本宫打,二十大板不够”她从宫女的手中接过木棍,高高挥起。 钱若水在想是否要还手,据她所知,祁艳自幼长在征北军中,骑术和武艺皆是不俗,她的手劲必然也是比一般女子要重,这一顿大板打下去,她的命肯定还在,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就很难说了。 她还没来得及对杜恪辰说,就失去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可以预见他的失望和悲伤,这也是她远胜于祁艳的筹码。她没有可以重新来过的年少时光,没有纵马奔腾的峥嵘岁月,没有单纯而美好的怦然心动,她有的只是肚子里唯一和他血缘相连的孩子。 可她不能拿这个孩子当成筹码,万一祁艳在知道后,对她痛下杀手,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王妃,你要是不想出手相救,也没有必要在这里看笑话。你的位置上为别人留的,我的可不是看着皇后责罚我,对你没有半点益处,等我回去之后,只要向殿下和我爹稍加提及,这萧家”钱若水面容仍是淡漠如常,眸光却像是一如利刃,直接插入萧云卿的心田。即便是在责罚即将到来的时候,她都不能放过任何的机会,逃过祁艳。 “皇后”萧云卿怯怯地出言。 祁艳一记眼刀射过去,“闭嘴,没出息的东西,几句恐吓就把你吓住了,还真是寒门出身,没见过世面,丢人。” 萧云卿平日看着强悍阴狠,可在祁艳面前,却是胆小如鼠,没有半点的底气,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钱若水替她感到可悲可怜,可眼下并不是泛滥同情心的时候。 突然,门外的宫人高唱一声:“皇上驾到。” 随之快步进入含元殿的杜恪凡夺过祁艳手中的长棍,“皇后这是在做什么在你面前的是厉王的侧妃,而不是你殿中的宫人,也不是后宫之人,你可行六宫之责,却如何能随意责罚一个亲王的侧妃。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发落。” “可是她”祁艳气势汹汹,分毫不让,“她顶撞本宫。” “皇后,你不要忘了,她是朕的弟媳。”杜恪凡提醒她,“能发落她的人是厉王妃,而不是你。” “她只是一个侧妃,凭什么我罚不得” “凭你是六宫之首,你就不能罚她”杜恪凡阴鸷的目光扫过钱若水带笑的脸,“她说得没有错,你若是罚了她,朝臣必然对朕失望,他们会转投于谁,相信你比我清楚。还是说,你这是想帮旁人来夺朕的江山” 祁艳慌了,跪地求饶,“求皇上恕臣妾鲁莽之罪。” 杜恪凡很明显在殿外站了有些时辰,也看清楚了她的目的,这才会出言阻止,她若是一意孤行,公然与他对抗,自讨苦吃的是自己。 “够了,朕亲自送钱氏出宫。”杜恪凡冷冷地看着祁艳,“厉王妃多陪陪皇后,别让皇后再动了气。” 萧云卿跪地恭送杜恪凡,眸底的怯意化为恨意,渐渐翻涌。 钱若水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背上的汗水被初夏的风一吹,还是感觉略有些寒意袭了上来。对付今上,远比祁艳更加棘手。 他的目的是杀死杜恪辰,她已经清楚地得到了任务命令,可她迟迟没有动手,想来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若是她从不曾知晓他的目的,还可以与他周旋一二,可她明明已经知道,却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是最难应付的。 她垂眸走着,渐渐落在杜恪凡的身后,默数着从含元殿到宫门的距离,一段看似不长的路程却因为他刻意放缓的步伐,而变得漫长无比。 宫中的路,她自小就来过。钱忠英上朝的时候,总会带上她,她一个人会到处跑,宫人们都认得她,只要她不靠近太极殿,也就随她去。可是她不喜欢宫里的路,有时候总会闻到一股子难言的气味,那是她曾经熟悉的血腥之气。有时候她会想,若是用现代的取证手段,这宫中的地面上想必都是可怖的血迹纵横交错。 权利的巅峰,伴随而来的血腥杀戳,从来不曾消散过。九重宫阙的至尊之位,是累累白骨堆积而成。想当初太祖开国,错杀了多少人命,才有了大魏百余年的传承。百年来的皇位之争,让杜氏子孙骨肉相残、兄弟相争,时至今日,杜氏一门仅余杜恪凡和杜恪辰两兄弟。而他们至今膝下无子,也不知到底是为了谁而机关算尽。 “为何还不杀了他”杜恪凡在前面开口问道:“简飒说已经向你传达了任务。” 钱若水环视左右,跟随的宫人放缓步伐,离她有一段距离。她了然,回道:“遗诏还没到手。” “不要告诉朕,你拿不到。” “我确实不知道在哪里。”钱若水没有说谎,她在书房翻了几回,都没有找到。 杜恪凡脸拉了下来,“做为他最亲密的人,连你都找不到,他还能藏在哪里” “皇上也会说是最亲近的人,我如此为皇上卖命,皇上可曾想过,我若是拿到遗诏,还没来得及送到您手上,就会被厉王殿下杀掉。到那时,你预备如何向我爹交代”钱若水转念一想,计上心头,“潜伏十三年的叶迁,他说杀就杀,皇上不曾顾念他的安危,因为他是一个孤儿,他为了求生而潜伏在厉王身边。而我却不是,我是被皇上您逼的,所有的一切都非我所愿。您用我爹的罪证威胁我,让我不得不孤身离京,给我的任务是让厉王爱上我,而我也做到了,这普天之下没有人不知道厉王宠我上天。然而,你却让简飒给我带来下一个任务,是杀了厉王。很抱歉,我做不到,我杀不了他,我不过是一介弱女子。” “没有你后悔的余地,你若是不杀了他,朕就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到时候你一样要死。” “要我杀他也可以,让我爹重返朝堂。” 杜恪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敢跟朕谈条件”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5章:我有我们的孩子了! 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钱若水抬起眸子,冷不防让阳光跑进眼里,些许的生疼。 钱若水索性放开了,“我当初答应赐婚,也为存着保全爹爹的心思。可那份罪证到底有几分是真,我相信皇上心里清楚,若要细究起来,你能掩天下悠悠众口吗” 她当时也是一心顾念钱忠英,而忘了向父亲求证,以求对策。圣旨又下得极快,让她连思虑的机会都没有。若是抗旨不遵,钱家真的难保。可如今她已然去了凉州,又得到了杜恪辰的宠爱,她还何须在意今上对她的威胁吗除了她的身份,她还真不用担心今上再对她使手段。 今上所忌惮的,唯杜恪辰而己。杜恪辰最强悍之处,在于四十万的镇西军。而此时,四十万镇西军还在凉州,屯兵西北,只听杜恪辰的号令。在此之前,冯琰带兵支援征北军,击退鲜卑慕容部的侵扰,已获军中拥戴,声望日升,今上想要调兵,恐非易事。 那么,唯剩的博弈就是京城的羽林卫和西山的防卫。 但杜恪凡能坐稳江山的先决条件不是手握重兵,而是世家的鼎力支持。 “你放肆”杜恪凡在含元殿外亲耳听到她在皇后面前毫无胆怯地痛陈利弊,字字诛心,惹得祁艳暴怒,不责罚她绝不罢手,而才不过须臾,她又占尽了上风,处处挑衅。 “方才我与皇后所言,陛下都听到了。我若是死了,我爹不会善罢甘休,世家不会袖手旁观。您稳座的龙椅,也就没有那么安稳。”她有恃无恐,她不怕杜恪辰知道她的身份后会杀他,因为她有了最强有力的保证,一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将会是这个王朝唯一的承嗣。 “你想告诉朕,你不想杀他” 钱若水说:“陛下应该明白,遗诏的内容是什么,你不应该这么威胁我,万一我拿到遗诏,一不小心就给公布出来,您想想,您的江山还坐得住吗” “你怎么会知道遗诏的内容”杜恪凡脸色铁青,“他告诉你的他竟然对你如此信任” 钱若水笑了,“陛下是不是很后悔,让我到凉州去,并且如陛下所言,得到了厉王殿下的宠爱。” “你这是在提醒朕,留你不得吗”杜恪凡停了脚步,回头怒目而视, 杜恪凡偏瘦,因长期处于深宫之中,皮肤略显苍白,整个人有一种阴冷的气质,无端地叫人想要敬而远之。 钱若水走了两步迎向他,“难道陛下没有听到我之前说的吗你要是想提前从那个至尊之位走下来,我不介意赔上这条命。我敢赌,陛下敢吗” 已经走到了宫门口,远远地看到一个伟岸挺拔的身影站在正午的日头下,身形如同出鞘的利刃,散发着战场杀戳的铁血之气。 “他就在那,你如何发落我,他会看在眼里,也会记在心里。” 钱若水越过他,露出风华万千的笑意,走向那个沐浴着阳光的男人。 他来了,他竟来了,只因为钱若水被皇后请进宫,他就这样不经通禀就闯了进来。还是和年少时一样,无视礼法,肆意而为。 杜恪凡没有回头,时隔六年,他竟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看这世上唯一和他血脉相连的人。手指一点一点地握成拳,骨节泛白,强忍着极大的怒意,他才没有让自己露出一丝的怯意。 “你怎么来了”钱若水抬起下颌,微微侧头,无辜的眨了眨眼,“你也来见皇后吗” 杜恪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不顾此时正处于宫墙之内,无数双的眼睛正在看着他,他的眼中只有这个恣意而为的女人,“以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能随便入宫,就算是圣旨下,抗旨也就抗旨了,万事都有本王替你担着。” “抗旨是死罪。”钱若水提醒他。 杜恪辰把她搂得很紧,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已经跟随传旨的宫人入了宫。他不敢想像祁艳会对她做什么,已经打算冲进宫去把她带回。 “死罪本王看谁敢动你” 钱若水笑了,这样的语气似乎她也用过,怪不得她会爱上他,他们都有一样的傲骨,一样不顾一切的张扬。人总会是爱上和自己不同的人,但她却不这么认为,两个相似的人才有更多的共鸣,也更能理解对方的行为。 “要是皇后呢”钱若水又开始作了起来,“要是我和皇后对决,你买谁赢” 杜恪辰松开她,掐了掐她回京后日渐红润的脸蛋,执起她的手,“你又淘气了,走,咱们回家。” “你怕我输了吗”钱若水不依不饶。 他霸气地回道:“大不了征北军和镇西军一战,你觉得谁更有胜算” 钱若水脚步微顿,眼眶发胀,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若是再矫情下去,就有些招人烦了。镇西军和征北军的胜负,不言自明,代表着他心中的她与皇后。她还有必要再继续追问下去吗 出了宫门,杜恪辰抱她上马,她一直沉默着,眼眶微红,小嘴噘起,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杜恪辰微怔,急切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你哑了进宫都吃了什么东西你怎么也不看看,什么都往嘴里塞快张嘴” 她还是不说话,两只水光盈盈的眸子盯着他。 “说话”杜恪辰更急了,扔了缰绳往宫门走去,“本王去找她理论。” 钱若水翻身下马,从背后抱住他,“玄武,我没事,我什么都没吃。” 杜恪辰听到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等等,你别转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就在宫门口,巍巍宫墙之下,钱若水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或许这是她一生最大的赌注。 杜恪辰没有动,双手覆在她交握的手上,“你说,我听着呢” “我有了。”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小娇羞。 “你说什么”杜恪辰没有听清楚,“你有什么了” 钱若水咬唇,再度说:“我有我们的孩子了” 他有孩子了孩子是什么孩子没错,是的,她说的是孩子。等等,孩子不就是 杜恪辰怔住了,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事实。 “真的” “克制点。”钱若水提醒他,“这不是在凉州,而是京城。” 杜恪辰转身把她抱起来,放在马背上,眸中皆是飞扬的神采,可刚走出几步,他又翻身下马,把她又抱了下来,“马背太颠簸。” 钱若水哈哈大笑,“无碍的,骑慢点就行了。” 杜恪辰摇头,“不行不行,王赞,马车。” “王赞,不用了。”钱若水叫住他,“我们走回去。” 杜恪辰想想也无不可,把马扔给王赞,牵着钱若水的手走入喧嚣的御街。 王赞又把马给了庞统,庞统牵着两匹马,左右为难,“喂,王赞,这御街不能骑马的,你给我两匹马,宿卫军看到会揍人的。” 王赞白他一眼,“你又不是打不赢。” 庞统想想也是,“可仗势欺人不太好。” “那你等着挨揍吧。” “喂,你不要走” “我要去保护侧妃和小王爷” “王爷小吗” 庞统百思不得其解。 杜恪辰牵着她走在御街上,唇角的笑意渐渐地加大,都快咧到耳边了,那掩饰不住的喜悦,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杜恪辰要当父亲了。 他思忖半晌,问道:“你何时有的” “在家时,有大夫来府上,顺便把了平安脉,才发现有的。”钱若水撒了个谎。 “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要不要这个孩子,到了京城,什么都不确定,不确定你还要我,不确定你会不会跟那个皇后走。” “你” “还有啊,我是侧妃,孩子就是庶出,我不想让他一出生就低人一等。” “我予以正妃之位,又有何难” “我不仅要正妃,我还要这天下,你肯给吗” “佛儿” 御街两侧商铺林立,摆摊的流动小贩也当仁不让地抢站商铺前的有利地形,沿街叫卖。京兆尹府的衙役粗暴地将他们驱赶,遇到不从者,当即棍棒相加,嘈杂无比。 “住手。”钱若水看不过去,松了杜恪辰的手走上前阻止那些衙役,“有话好好说就是,何必出手打人。” 那衙役不耐烦地说:“你是谁” 不知道是谁提醒了他一句:“那是钱家大小姐。” 那衙役当即点头哈腰,“原来是钱大小姐,失礼失礼。就是遇到不听话的,小的们才动的手。往年有您在,谁敢在御街摆摊。” 卖香囊的小贩也认出了钱若水,“钱大小姐,真的是你。” 钱若水不认得她,“小贩不都是在清和坊营生吗怎么又跑到御街来了” “小姐有所不知,这一年来清和坊的生意萧条了,小商小贩们都无处营生,只能再到御街来。” “这是为何”钱若水当年说服钱忠英开了清和坊的商铺,以微薄的利润招揽商贩们入驻,她走之时生意还是颇为红火。 “清和坊叫一个叫陈少严的商人买去了,提高了商铺的租金,我们都付不起,只能重回御街。” “陈少严”钱若水不记得京城还有这号人物。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6章:我们回凉州不好吗? 钱若水不认得,杜恪辰却是知道的,陈少严就是祁艳的异父兄长。可他不知该怎么说,说了之后,她又该打破沙锅问到底。有些事是应该让她知道,可她现下有了身孕,他不想让她操心太多,只要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万事都有他去处理。 回到钱府,已是暮色四合,万家灯火,晚食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她回来开饭。她的饭量见长,一桌子全是她爱吃的菜色,这阵子她特别爱吃酸,糖醋鱼要加小半罐的醋才过瘾。 钱忠英总说她,等孩子出来,她的牙都该蛀光了,她却不以为意,依旧是吃得开怀。杜恪辰这些日子忙着重整王府,回京后第一次和她同食,看着她把糖醋鱼的汁拌了饭吃下去,他感觉口中津液上涌,牙齿都要酸掉了。 “钱大人,她平日都这么吃吗”杜恪辰小心见证。 钱忠英点头,“前几日,她还在念叨着杨梅,也该是季节了,老夫已经让人去余姚订了,等收成了就送进京。” 杜恪辰问道:“都是这么吃的吗” 钱忠英思忖片刻,和钱若水对视一眼,当即了然,也不再遮掩,回道:“也不是,因人而异吧。她娘怀她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一吃就肚,整个人都瘦下去了。她倒是奇特,就是吃得多,也不见有不良的反应。” 钱若水不乐意了,“什么叫我奇特您都说因人而异,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的。就像那个柳姨娘,怀四妹妹的时候,七个多月还能跑能跳呢” “是吗”钱忠英并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他向来不管内宅之事,现下府里头五个闺女,名字和人他都还没完全对上。 钱若水忍不住唏嘘,他心中只有阿娘一人,却无奈要娶那么多的妾室,想来阿娘在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因为没有人记得这个府中曾经有过的正室,她的姓氏、出身都无人提及,更不会有人在意她存在过的痕迹。这就是钱忠英的用意,让她被世人遗忘,以此让夏家湮没在红尘之中,不会被好事者深度挖掘。 有时候,她觉得父亲是这个世上最孤独的人,他替阿娘守护着夏家,却没有人知道他的艰辛。可这样的他,对姨娘们来说,却是一个最无情的人,他甚至没能在她们临盆的时候,看看新生的婴儿。她的五个妹妹,看见他永远都是恭恭敬敬,疏离而淡漠,全然没有父女该有的热络亲切。 “四妹妹现下可活跃了,一天到晚闲不住,估计是胎教不好,阿爹你得空了要亲自教导才行。”同样都是女儿,钱若水觉得对几个妹妹甚是不公,努力让他注意起她们。 钱忠英叹了声气,“她们倒是时常到我这来,功课也都做得极好,只是我有心无力。” “就像从前带我时那样,不行吗”钱若水央求道,“姨娘们的出身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放心让钱家的女儿被这么调教着,好歹我们颍川钱氏也是大世族,就算是庶出也不能放任不管,以后嫁出去了,坏的可是钱氏的门风。” 钱忠英思忖半晌,“如今府里请的开蒙先生是哪位” “也没请开蒙的先生,我离京前都是简飒时常过来教导她们,这一年”钱若水偷偷瞄了杜恪辰,他一直没有插嘴,默默地听她与父亲的闲聊,在听到简飒的名字时,微微蹙起眉峰。 钱忠英说:“我知道了,我会请一个西席教导她们课业。倒是二娘和三娘已经快及笄了吧” “阿爹记得”钱若水有些意外。 “过年时,有人说要议亲,我一时想不起她们是何模样,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配得上人家。” 钱若水无奈地叹息,这人若不是她的父亲,她已经在心里把他骂上千遍百遍,她那几个妹妹也是可怜,投胎到钱府,得不到父亲的关注。府中又没有主事的主母,掌着中馈的柳姨娘管家倒是一把好手,可性子温吞,没有主见,更不敢对她们的婚事自作主张。 “二娘如今十三、三娘十二,离及笄还有两三年,不如先请个女西席教习,才不致失了钱府的脸面。至于四娘、五娘,她们还小,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正是开蒙的时候。” 钱忠英不住地点头,一如往常地把事情交给她:“那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我反对。”杜恪辰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佛儿如今是我厉王府的人,再管着钱府也不是不行,可她如今怀了本王的孩子,不能让她太劳累,这样还是岳丈大人自己处理吧。不过,我有个建议,还是不要让简飒来祸害妹妹们了。他是今上的人,不用我说,岳丈大人心里也清楚,与妹妹们走得太近,委实不妥。妹妹们将来都是有议亲的,若是与钱府不亲,反倒与简飒亲近,到时候可就不好收拾。” “这些年是老夫忽略了她们,以往有佛儿在,老夫不用操心。可她们也一日日大了,到底是我钱家的女儿。”钱忠英同意杜恪辰的看法,“明日就让她们到书斋来吧。” 钱若水很满意这个结果,又把面前一盆酸枣膏消灭了,“对了阿爹,听说清和坊被人买走了” “嗯,去年夏天,被皇后的兄长买走的。” 钱若水讶然,“皇后不是姓祁吗怎么会有陈姓兄长” 她转过头,看着杜恪辰。 杜恪辰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把清和坊卖给他的” 她瞪他,回头又问钱忠英:“那人做何营生的怎么买得下清和坊。” 钱忠英细细向她说明陈少严这个人和他的香识斋,她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漆黑的瞳仁闪着精光。 饭后,杜恪辰陪她在府里散步,初夏的风还有些微凉,他褪了外袍披在她身上,“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憋着。” “是她吗”她问,没有绕弯子,直接了当。祁艳对她满腔恨意,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觉到她不加掩饰的排斥感。她到现在还对杜恪辰念念不忘,即便远离千山万水,她都用她的方式关注着杜恪辰。这样的爱,有摧毁一切的力量,让她害怕。 “不能确定,但宫里的香品确实是出自香识斋。”杜恪辰还是决定告诉她,毕竟与她息息相关,应该让她有所警觉,她在京城会遇到很多人,他又不能一直在她身边。 “她不想让任何人生下你的孩子,看得出她很爱你。”钱若水就事论事,“可她如此深爱着你,为何还会嫁给今上” 杜恪辰沉默着,不知该说不该说,这毕竟是祁艳自己的事。 “不能说不想说”钱若水说:“那就算了吧。” 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如同她与简飒的总角相识,有着无法逾越的长江天堑。 “可我还是想知道,我想知道她对你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会不会伤及我腹中的胎儿,你懂吗”钱若水开诚布公,“我不能一直在钱府住着,等王府整修好了,我还是要回去的。” 杜恪辰握紧她的手,“我们回凉州不好吗” “不好我不回去”钱若水执拗地说:“不管我们到哪里,都逃不脱的,只有掌握主动权,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不会的,雨燕儿不会伤害你的。过几日我去和她说,把天下给她,我带着你离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她做她的六宫之首,我守我的西北边境,从此再不入京,也放弃承继大统的权利。”杜恪辰原有夺位之心,这六年来他也是步步为营,费心筹划,可有了钱若水之后,这个心渐渐淡了,他想要平淡此生,就守着她,看尽大漠孤烟,也是一种享受。 “为何要避开”钱若水不懂,“你觉得对她有亏欠,所以把江山拱手相让吗可江山的主人不是她。一个生不出子嗣的皇后,最终还是会被废的。而今上呢,他会感激你吗他会继续打压你,甚至设计除掉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可以把兵权交出去,甚至把遗诏销毁。” 钱若水松开他的手,“原来我真的比不上她在你心中的重要,你可以为了她放弃江山,如今为了保她,可以放弃你一手打造的镇西军,可以把手中的最后一张牌都扔掉。我以为,告诉你我有了孩子之后,你会不一样。原是我天真了,自不量力地以为,你会为了我和孩子奋力一搏。” “我正是为了你和孩子。”杜恪辰试图说服她,“在权力的巅峰有太多你我无法预知的意外,到那时我有我的身不由己,你有你的无可奈何,不如就此离去,白首不离,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钱若水望着天上皎洁的月华,心已一片荒凉,“只要你姓杜,只要我还是钱家的一份子,你我终究逃不脱。” “总会有办法的。”他说。 “办法”钱若水凉凉地一笑,“等皇后杀了我吗或者杀了我们的孩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7章:谁才是你的夫君! 在宫门露过脸之后,杜恪辰不能再不进宫面圣。他在宫门接钱若水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成了当晚朝臣们晚膳的最佳下酒药。军功再重,也重不过悠悠众口。关于他无视君上的传闻,被人极力渲染,把他描绘成狂妄自大、拥兵自重之人,但今上疼爱幼弟,不曾加以苛责,又间接地塑造了今上仁慈宽厚的一面。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汝南侯裴江和礼部尚书朱代的手笔。尤其是朱代,他是看着杜恪辰进了钱府,也是他让门生们散播消息。而在这件事情当中,钱若水成了罪魁祸首。她专宠媚主,而致杜恪辰进宫门而不入,对兄长不敬,对嫡母不孝,对家国不忠。此不敬不孝不忠之名,足以让杜恪辰的声望急聚下跌。 但是,自古以来,君主的声名总是与他宠幸的女子联系在一起。但凡君王行为失当,皆推至宠妃身上,自己仍旧是周身踱着灿金的光环。 杜恪辰此番的行为,也都归咎于钱若水,归咎于钱府的管教失当。 消息传回钱府,钱忠英一笑置之,他早已习惯人言的可畏,在钱若水回京时,他已然做好了准备,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此中良策。 “殿下是否应该进宫了”钱忠英还是很委婉地表达他的意见。 杜恪辰离开钱府前,说:“大人放心,我不会让佛儿受半点委屈。” “有殿下这句话,臣就放心了。” “岳丈大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拘束我们好歹是一家人”在钱府的这些日子,钱忠英对他始终保持着君臣之礼,这让杜恪辰不知该如何与他亲近。 钱忠英淡笑,“殿下始终是君上,臣永远是臣,这是礼法,臣不能逾界。” “倘若我带佛儿远离京城,远离朝堂,不问朝政,大人会同意吗”杜恪辰没说服钱若水,但他想听听钱忠英的意思。都说女儿肖父,钱若水又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更能了解钱若水的心思。 “殿下想息事宁人,还天下太平,可不是每个人都和殿下的想法一样。”钱忠英不做正面的回答,但他已经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的想法,代表着整个钱氏家族,以及钱忠英一党的各大世族。 世族的发展壮大,就是通过不断地控制时局以达到其最终的目的。他懂,却不认同这样的行为,他想保护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翌日一早,杜恪辰换了崭新的朝服,从正阳门进了宫。 这日不是大朝会,今上在御书房与群臣商议万寿节的庆典,在座的还有中书令裴江,门下侍中沈礼和,尚书令柳生言,以及礼部尚书朱代,太常卿萧郎元。 杜恪辰入内后,并未行礼,只是恭身一揖,“恕臣弟膝盖有伤,不能行跪拜大礼。” 如此的嚣张无礼,目中无人,也只有杜恪辰干得出来。 今上却没有苛责,他直直看着杜恪辰,面色陡然一凛,力图挤出一丝笑意,可他发现自己浑身都在轻颤,他努力攥紧拳头让自己平息下来,声音压得极低:“皇弟为国为民,战功赫赫,不免拘泥于此,赐座。” 杜恪辰也不坐,“不必了,臣弟只是来请个安,就打扰了各位大人议事。不过,臣弟有一件事情,还要禀告皇兄。” 今上看着他,“你说。” 他扫了一眼垂眸静默的萧朗元,“臣弟请旨废黜正妃萧氏,改立侧妃钱氏为本王正妃。” “荒谬,一个无过错的正妃,岂是你说废不废的。”朱代首先发难,“宠妾灭妻这等愚昧之事,于礼法所不容,不得加以提倡,臣请陛下予以驳回。” 沈礼和恭身回道:“没错,臣请陛下三思,厉王妃萧氏自请为妻,远赴凉州,与厉王殿下可谓是祸福相依,殿下怎么做出如此荒诞之事。” “那么,依二位大人之见,如何才能废黜再立”杜恪辰懒得听他们废话,无非就是于礼不合之类的场面话,不让他废黜萧云卿。 朱代言辞凿凿,“王妃萧氏贤德仁孝,无七出之过,怎能轻言废立” 杜恪辰冷冷望去,问道:“本王要请问朱大人,无子算不算七出呢” 朱代傻眼了,这是他日前用来请求今上重开后宫之词,无子确是大过,无人可以为其辩解。 “萧大人,本王没有说错吧”杜恪辰转而将目光投入一直沉默的萧朗元。 萧朗元出列,恭敬地回道:“厉王殿下所言属实,厉王妃萧氏确实无子,理应废黜重立。只是厉王府中尚无侧妃、侍妾有子,这也应不是萧氏一人之过。” “尔等的意思是,只要府中有人怀了本王的子嗣,就能废黜萧氏。也好,本王明白了。”杜恪辰歉然一笑,“臣弟还要去给母后请安,就不打扰各位大人了。” 他连给今上驳回的机会都没有,便堂而皇之地转身离开。 裴江面带疑惑,在他离开后,小声和朱代嘀咕,“难道是钱家那丫头” 朱代摇头,虽然是邻居,可钱府门风甚严,府里的仆从从不说闲话,平日往来进出的人也都是看得见的,并无异常。 今上神情莫辨,在杜恪辰走了之后,他一直都强忍怒意,匆匆停了议事,往含元殿快步走去,留下列位臣工面面相觑。 “列位大人也该想想怎么让今上另立后宫,子嗣传承才是大事。”沈礼和是今上的外祖,自从兵部尚书沈萧被罢职手,沈家就剩他独撑大局,“皇后独宠椒房,可后宫之事究竟如何,各位应该也都听说了。今上这个人太重感情,他深爱皇后,可子嗣传承与爱无关,他必须清楚他身上的重任,身为君王怎能为儿女私情所累,而枉顾江山社稷。” “沈大人说得甚是有理。”这件事情上,朱代第一个赞同,“可是如何才能让今上” “只要列位大人同意,剩下的事情,就由老夫来办。”沈礼和心中早有人选,因为祁艳一直占据后位,今上又独宠于她,他和太后一直不敢有所行为。 裴江也不反对,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沈大人心中似有人选,本侯有一个外甥女,长相甜美,性子温驯,不如一并送进宫中。今上专情于皇后,恐怕很难动心,不多让他多几个选择。” “裴大人,你方才也听了厉王殿下之言,你可曾想过,若是钱氏已经有了身孕,朝中大臣会有多少人将转投钱忠英一党,今上势单,若是再无子嗣,你我的将来会是怎样的,你不会不明白吧”沈礼和痛陈利弊,可大局为重,他固然有自己的思虑,可也不能顾此失伏,失了先机,“各位大人若是还有人选,就一并送入宫去,自有太后调教。” 今上到了含元殿,不见杜恪辰的身,他才放松面部表情。进殿看到祁艳正在描眉画眼,一身轻纱曼妙,隐约可见藕臂的雪白,他气得上前扫落她妆台上的胭脂水粉。 祁艳冷冷地抬眸,“你这是做什么” “今日起,皇后禁足,含元殿禁止外人出入,违令者斩。”今上又拿了巾栉,把她脸上的妆面全都抹得干干净净,“朕就喜欢你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样子。” “你不可理喻。”祁艳起身,炭笔在指尖被折成两半,“你以为这含元殿困得住我吗” “是不是他回来了,你就敢对朕这么说话”今上眸光幽深,如同一匹饿狼,狠狠掳住她,“朕告诉你,他昨日进宫接钱若水,都不曾想过要来见你。今日他进宫请安,直接去了太后的素馨宫,过了你的宫门却不入。你却在此精心打扮,以为他会来看你一眼。朕告诉你,你是朕的皇后,这辈子只能陪着朕看着朕。” 祁艳不为所动,挑眉冷哼,“杜恪凡你不要忘了,你的江山是用谁换的” 今上怒极,把她推向榻间,奋力撕扯她的衣裳,两只眼睛充血通红,“那你就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谁才是你的夫君” 厉王府半月之后修整完毕,但是梨花的花期已过,新移植的树苗还未完全适应王府的土壤,有些萎靡不振,和钱若水入住厉王府的心情是一样的,蔫蔫地,提不起精神来。 天气日渐热了起来,她的胃口没有渐长,反倒食不下咽,每日抱着一大盆的杨梅当饭吃,愁着杜恪辰想把全京城的大夫给她找来。可她怀孕的消息没有对外公布,他也只能暗自着急,和钱忠英说过几回,请了方三掌柜来把脉,都说没有大碍,孕妇就是这样的,一时一变。 杜恪辰愁得头发都白了,吩咐厨下做了好多她爱吃的,可她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都不爱吃吗”杜恪辰焦急万分,自己也没吃多少,便搁了筷子。 钱若水一脸嫌弃地摇头,“不爱吃,我想吃西北的烤羊腿。” 杜恪辰傻眼了,“这里是京城,我上哪给你弄西北的烤羊腿去” “羊倒是有,就是烤不出西北的风味来。”钱若水瘪了嘴,“可是宝宝想吃,你说怎么办”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8章:厉王府走水事件 于是,厉王府的左邻右舍在当日的黄昏时分,闻到了一股烧灼的气味,猛一抬头,厉王府的上空烟雾缭绕,如坠仙境一般。 “厉王府走水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四邻们都慌了,打开门大叫,惊动了在京城巡查的宿卫军,当即拎了水桶向厉王府进发。可厉王府是什么地方,门口执戟而立的士兵都是沙场战将,岂容旁人随意进出。 宿卫军被挡在门外,眼见浓烟更盛,当值的谢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各位将军,可否入内察看,这要是走了水,耽误扑灭的时机,伤了厉王殿下可就不好了。” 他的话说完,没有人理他,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地站岗,丝毫不为所动。 谢洲试图沟通未果,想闯也闯不进去,这里是厉王府,一个个都是战场悍将,他又不是长着三头六臂,如何敢硬闯。可这些人也太沉稳淡定,这不是走水,难道是厉王殿下放火玩。 其实,谢洲还猜对了。 厉王殿下不是放火玩,他正在烤羊腿。 因为没有生过火,他在院里灰头土脸,闹得阖府上下浓烟滚滚,可那堆柴火仍是没有燃烧的迹象。他是常常与将士们厮混,同吃同住,可他到底是主帅,又是王爷,谁会真的让他干这些粗重的活计,就连王赞和庞统也是一筹莫展。他们自入军以来,除了操练还是操练,厨下之事自有伙头兵去做。 王赞去了趟厨房,拿了根烧旺的木柴一路狂奔而至,可那柴火已经熄了。庞统边看边取笑他,跑得太快。于是换了他去,他一路小碎步,火是没有灭,可从厨房到钱若水新置的梨落轩已经烧完了,差点没把庞统的手指给烧熟了。 庞统说:“王爷,您看烤人肉成吗” 杜恪辰瞪他,“人肉有屁用,佛儿要羊腿,西北烤羊腿。” 庞统伸了腿,“我的腿成吗我也是打西北来的。” 杜恪辰挥起一根未燃起的木柴,庞统脑袋一缩,逃之夭夭。 出了府门,看到门外好大的阵仗,不仅是宿卫军,连牙门军都来了,远处还有羽林卫也策马赶来。 “都是干嘛的”庞统脱了甲衣就没个正经,挑眉怒瞪带队的谢洲,“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有人来报,厉王府走水了,属下特来灭火。”谢洲好言相商。 庞统一听火这个字就更火冒三丈,他家王爷火都没生起来呢,他们要来灭火,这不是灭火,直接灭了他家王爷算了。 “灭什么火啊没见过人家烤羊腿吗”庞统怒瞪,“生火懂吗没见过生火的都给老子滚。” 谢洲迟疑片刻,话是听明白了,可是意思没懂,可他的态度依旧谦卑,“属下会生火。” “会生火真的会生火”庞统像连弩般追问。 谢洲忙不迭地点头。 庞统抓着他进了王府,“快,生火去。” 看到梨落院中的一片狼藉,谢洲才算是明白了。厉王殿下这是要自己烧羊腿,可是他不会生火,变成了走水未遂的现场。 “回殿下,并不一定要在院中才能烤羊,可至厨下做好。”谢洲谨慎建议,毕竟这院新修,熏了一屋子的浓烟,气味难以散去,又听说是宠妃钱氏的住处,女子总是对这些不好的气味甚是排斥。 杜恪辰断然否定:“不行,梨落轩离厨下太远,等烤好送过来,已经凉了,不好吃。” 谢洲又答:“王爷何必自己动手,宫中有御厨” 杜恪辰火气上来了,“你废什么话啊,会还是不会一句话,啰嗦什么呀老子要的是西北风味的烤羊腿,御厨会吗” 谢洲诚隍诚恐,急忙去抱了一堆树叶过来,堆在木柴下,颤颤巍巍地点燃。 突然,一个好听的女声从屋里传来,“玄武,对人客气点,不会生火你还有理了看看你弄的这一屋子的烟,都以为是走水了,人家当差不易,你还仗势欺人,真是太丢人了。” “哪有”杜恪辰的声音低了下来,“这还不是因为你说要吃。” “那我不吃总行吧” 杜恪辰踢了踢谢洲,小声威胁道:“快点,要是生不起来,老子剁了你” “杜玄武,你要是敢再欺负人,你就把自己的腿先烤了。” 杜恪辰拱手作揖,“小哥,你快点,本王求你了,本王的腿就在这一把火上了。” 火如愿生了起来,羊腿也烤上了,杜恪辰挥汗如雨,在羊腿上放着各色的香料。少顷,混杂着香料气息的肉香四溢,淡化了那股子羊膻味。 谢洲就这样看着他心中战功赫赫的大魏战神,撩起衣袖,灰头土脸地烤羊腿,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意,那画面委实太美,他在以后的人生岁月中,只要一想起这一幕,就无法将铁骨铮铮的厉王和这个平凡的男人联系起来。大抵幻灭就是这样一种无言的境界。 当晚,杜恪辰在王府为钱若水烤羊腿的消息再度传遍京城各王公贵族的府邸,也再一次坐实了他宠爱钱若水之名。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艳羡不已。 女子都希望自己是钱若水,拥有像杜恪辰这般伟岸挺拔的男子,宠之爱之,便是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而只有萧云卿例外,她早听闻杜恪辰要废她一事,连日来杜恪辰与钱若水形影不离,她连和他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在这个王府中如同被遗忘的人,可有可无。她恨钱若水入骨,若没有她的到来,她还是与杜恪辰相敬如宾的厉王正妃,就算不爱,他也不会随意废黜她。她无所谓能不能得到他的爱,这于她而言是至奢侈的事情,她只求能伴他左右,比肩而立。 与她抱有同样心情的还有深宫之中的祁艳,她被禁足于含元殿,可消息还是传进了她的耳中。她知道这是今上故意让她知道,正好可以让她死了这条心。可她不甘心,那个男人爱的人明明是她,他们有十年之约,凭什么对一个替代品如此宠爱。 然而,让祁艳更加恼火的是太后往今上身边不断地塞人,今上似乎没有拒绝也没有接纳,让她们留在了他的勤政殿。这也是他让人传过来的另一个消息,意在让她知道,她该守的本分。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也想弃她于不顾,枉顾她为他守住的十年光阴。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钱若水。倘若他没有看中钱若水,就不会把她赐到凉州,杜恪辰就不会爱上她。所以,所有的错都是钱若水的错,她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而在这个时候,萧云卿递进宫里的消息,让祁艳更加坚定除掉钱若水的决心。 “她竟敢有他的孩子”祁艳不敢相信,“萧云卿不是说过,他不碰那些侧妃和侍妾的吗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阿晴冒险进宫,好在她本就是祁艳身边的侍婢,不会被人识破。她说:“王妃说,从凉州到京城这一路走了两个月,她不曾发现钱氏来癸水。原以为是路途劳累所致,可清扫的杂役说,这个月也不见她的桃花期。” “你们回来已经半月,她到现下才发现,真是没用的废物。”祁艳脸色阴沉,“让她尽快除掉钱若水,对她对本宫都好,她要是还想做稳厉王正妃的位置,就不要手软。必要的时候,你帮帮她,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胆小如鼠,脑子又笨,什么事都做不好。” 阿晴回来后,把祁艳的意思告诉萧云卿,她就算有力除掉钱若水,也没有这个能力。且不说杜恪辰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就算他不在,她也进不了梨落轩,更不用说近钱若水的身。 “从她的饭菜下手。”阿晴说。 萧云卿冷笑,“我已经观察过了,为她打理饭食的人是从钱府请来的,从采买一手包办,直至送到她的饭桌上,完全没有插手的机会。” “总会有机会的,不可能万无一失。皇后的意思,王妃还是要尽力去做,不要再让皇后失望。” “你”连个婢女都敢对她颐指气使,萧云卿心中窝着一把火,“难道本妃还要你教吗” 阿晴道:“王妃不要忘了,在凉州的时候,放走简飒的同时本可以除掉钱氏,可你都做了什么” “这件事本妃倒是忘了,皇后找来的那个帮手,怎么会把人放了”萧云卿明明对那人下了杀手令,“坏了本妃的大事,却又来指责本妃。那人现下何处” “王妃不必知道那人的下落,那人本就是来帮你杀人的,他只是给你制造机会,让你可以置钱若水于死地,让钱家没有机会发难。可你错失机会,如今是你将功折罪的机会,否则你这个厉王正妃的头衔,也就不保了。”阿晴传达的是祁艳的意思。 “皇后还说,你要帮手的话,可以去找香识斋的老板。她也知道你在京城没有根基,娘家又帮不上什么忙,让你做这样的事有些难为王妃。” 萧云卿敢怒不敢言,祁艳与她交好,看中的是她深爱杜恪辰的心,可却看不起她的门第,屡次出言侮辱。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9章:陈少严出场 钱若水回京城后,仍旧喜欢驾着马车四处闲逛,有时候杜恪辰会陪她,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有时候她也会独自一人驾着车,只是暂时无法站着驾车,享受曾经横冲直撞的感觉。她索性也不再拘着,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恃宠而骄之名,她就算是担着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自从因宠爱之名备受非议,钱若水也收敛许多,可她无论做什么,都会被诟病。比如她在京郊的马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挖出来,这一年来她请了专人打理,回京后抽空去看了一回,就被人盯上了。还好她养的只是普通的良驹,并无违规的战马,否则钱府就会被连根拔起。有人把马场的良驹做了一个粗略的计算,她马场的价值总额是普通人家近三十年的收入。 于是钱忠英这个户部尚书就被御史当庭弹劾,指出他曾纵女行凶,在京城为非作歹,驾车伤人,且以钱忠英的俸禄计算,扣除钱府的日常开支,根本没有多余的银两打理马场。因此,御史弹劾他财产来历不明,请旨命吏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严查。 钱忠英还在病中,他对此保持沉默,只让家老把钱府的帐册往御史台一送,次日朝会再也没人敢提及此事。钱府百年门楣,没有一点积蓄怎配称世家,钱忠英把属于钱家的庄子、商铺、田地全都送到御史台,每年收的租子有多少一目了然,他不仅可以养活一个马场,就算是十个马场也是绰绰有余。再说了,京城哪个世家没有一点家底,光凭那点俸禄如何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当然,钱忠英送到御史台的不仅仅是钱家的帐册,还有御史中丞程机在外头置的产业,以及他私下养的那些小花旦们。程机惧内,人人皆知,这事要是被家中母老虎知道,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程机听命于谁,钱忠英再明白不过。今上不过是想借他之名,以达到控制钱若水的目的。 此计不成,今上恼怒万分,命简飒去找钱若水,要她尽快偷到遗诏。 简飒约钱若水在她经营的酒楼见面,她欣然赴约,没有告诉杜恪辰。 简飒开门见山:“今上对你很不满意。” 钱若水笑道:“那又如何他尽可以去告诉厉王,我是他的细作,看厉王信他还是信我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你心里比我清楚。” “你真的要赌上钱家和夏家吗”简飒微眯双眼,眸中精光微闪,说道:“今上是动不了钱家,可是夏家呢你不要忘了,夏家才是你的死穴。我若是告诉今上,夏辞西的身份” “闭嘴”钱若水厉声喝道:“简子初,我与你总角相识,曾以为此生非你莫属,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告知于你,可到头来,你竟然以此要胁于我。我离京远嫁,实属迫于无奈。你不能施于援手,我不怪你,可你为何在屡次相逼难道我到凉州过得不幸,才是你乐于见到的吗我能得厉王的宠爱,做为朋友,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而不是捏着我的软肋,逼迫于我。你扪心自问,在离京之前,我可曾对不住你我待你之情,在你成亲之前,从未改变过。可你已另娶,我已远嫁,我们都有各自的将来。你想要出人投地,而我想得一人白首不离,难道你这都不能成全我吗还是说,你出人投地的方式,就是踩着我,踩着钱家,踩着夏家,踩着旁人不知道的一切,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她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简飒的胸口。 “佛儿,回到我身边吧”简飒说,语气悲凄。 “不可能了”钱若水微恼,“不要以为什么事情都能按着你的想法,你弃我于不顾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我讨厌你这样的自以为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你。你的不幸不是我造成的,你也没有必要忍辱负重背负简家的兴衰,那只是你渴望权利的借口罢了。人不能自私到你这个地步,你得不到幸福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也怨不得我。我爱厉王,他也爱我,若是有人想通过我伤害他,我绝对不会姑息,即便这个人是你。在凉州的时候,我就该让他杀了你,永绝后患。” “眼下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情,今上的位置并不稳当,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拉下那个至尊之位,你应该早做决断,要你的光辉前程,还是继续一意孤行。当然,你尽可以去告诉今上,夏辞西是谁,我是谁,甚至是夏家的秘密。但我告诉你,当这些秘密被揭开的时候,所有的知情者,都会成为夏家的陪葬。” “你不过就是背负一个简家,就以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你知道夏辞西身上背负着夏家族人二百多年的屈辱,他所承受的压力,岂是你这种人可以想像的。” 钱若水索性把话说开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夏家、钱家的立场。 “我不会再为今上做任何一件事情,大不了渔死网破,他根本没有能力和厉王抗衡。” 钱若水不喜欢被威胁,尤其这个人是她曾经赋予全部信任的男人。她对他太失望了,权利可以把一个人变成魔鬼,变得面目全非。 简飒从酒楼出来,正午的阳光刺入眼中,他微微头晕,在日头下身形微动。日光尽处,她挥着马鞭,马车辚辚而动,驶出他的视线,也驶出他的生命。 “死心了”他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他眯着眼睛回眸,“你怎么来了” “本郡主花钱买酒,这酒楼我还来不得吗”来人是华清郡主,“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你本就知道,这桩婚事非我所愿。” 华清郡主笑意盈盈,走到他近前,她的身量只及他的胸口,可眼中的光华却能直抵他的瞳仁,“对,这桩婚事是我向今上提的。你以为你是如何被选入中书的,不是我让父王向今上提起,就算你才华横溢,胸怀大志,也没有施展的机会。人不能两全其美,你已拥有平步青云的机会,就不要再眷恋你已出卖的灵魂。跟我回家吧,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简飒苦笑,心中仍是挣扎,可他不得不面对现实,面对他无法挽回的过往。 钱若水离开酒楼后,回了一趟钱家。 钱家大门微敞,一担担的礼品从门后的天井一直延伸到正厅。钱若水略略瞥过一眼,露在外面的玉如意成色极佳,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光天化日公然把这些东西抬进钱府。 她进了正厅,钱忠英歪在矮榻上见客。对方是一个翩翩佳公子,身着上等的云缎,头顶的羊脂玉冠,色泽圆润,价值不扉。他的眉目清朗,眼底眉梢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雅致风情,也不知道是哪家纨绔。 对方见她进来,起身行礼,“在下陈少严,见过钱侧妃。” 钱若水怔了一下,她一直想见的陈少严就在眼前,长得如此俊俏的男子,委实无法让人心生憎恨。 钱若水回礼,“陈公子有礼。阿爹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就回去了,不打扰你和陈公子叙话。” “侧妃留步,在下正在向钱大人提亲,大人似乎对在下不是很满意,说是要听听侧妃的意见,正好侧妃来了。”他礼貌周全,让人很难拒绝。 钱若水在钱忠英的下首位坐下,仆从给她送上一杯酸梅汁,消暑解渴,她一饮而尽,意犹未足,挥手又让人去取。 “不知陈公子祖籍何处,令尊在何处任职”钱若水还是照例询问,微微朝钱忠英的方向望去,钱忠英垂着眸子,神色莫辨。 “在下祖籍荆州,家父十年前过世,家中无兄弟姐妹,也无须伺候姑舅。”陈少严态度谦逊,“令妹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定不会受委屈。” 钱若水挑眉,“陈公子可知钱府二娘如今还不到十四,尚未及笄,恐怕不适合公子。” “还有一年多而已,一年的时间正好筹备婚礼。”陈少严显然是有备而来,“在下虽然没有显赫的门楣,但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经营一家香识斋,专供宫中的香品。” “哦原来陈公子是皇商。”钱若水故作惊讶,“陈公子家资丰厚,想要哪家的千金不容易,怎么看中我钱府的庶女” 以陈少严的身份,想要娶世家嫡女也不是难事。看他仪表堂堂,又有皇后这一层身份在,世家也得卖他几分薄面。 “不瞒侧妃,在下与皇后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身份尴尬,不敢借皇后之名,强行结亲。”他又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是在加重筹码,让钱若水无法拒绝。 “原来陈公子是当朝国舅,失敬失敬。”钱若水脸上的笑意倏地敛尽,疏离而又防备地看着他,说:“不好意思,陈公子,钱家不与皇后结亲,还请回吧。” 陈少严愣住了,他没想到钱若水竟然如此干脆地拒绝他,不留半点情面。他搬出自己的身份,就是想以权压人。 钱若水把隐于暗处的王赞唤出,“把陈公子带来的彩礼都给我扔出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0章:这才是真正的她。 陈少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被扫地出门了,连同他带的聘礼,被赶出了钱府,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那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把他提拎出尚书府。接着,那一担担的聘礼,被摆放在他周围,密密实实地把他圈在中间。 都是说世家最重礼仪,可这样的待客之道,他第一次领教。 就算他是一介商贾,不能与世家婚配,可他到底是皇后的兄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这钱若水,还真是 陈少严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那么地与众不同 “你看来想不明白,为何我会把你赶出来,如此没有礼数。”钱若水施施然走了出去,居高临下,看着一脸懵懂的男子,“你是皇后兄长,我应该以礼相待,买卖不成,仁义在,他日也好相见。况且,你觉得不会被拒绝。” 陈少严负手而立,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钱若水走下台阶,站在聘礼的边沿和他平视,“因为我就没想过要和皇后和平相处,有些脸面可以给,可有些人自己不要脸,我又何必替她守着。” 陈少严幽幽一笑,“侧妃的胆识气魄,在下佩服。” 钱若水坐上马车,扬鞭而去。 与钱府一街相望的郡主府门站着一人,青衫落寞,儒雅不凡。陈少严挑眉一笑,走了过去。 “你能想到会是这样吗”他问,没有寒暄。 简飒望着天边残阳如血,淡淡道:“她就是这样的人,不会妥协,或许应该说她从不知道妥协是什么。她曾经受制于人过,但她现在不愿意了,她要反击了。这才是真正的她。” “那你说,我该如何向今上交差” 简飒侧眸,“我与钱府的庶女还算是有交情,可钱家的姨娘都不成气候,被钱若水打压惯了,生出奴性,逆来顺受。但她对姨娘们还是不差的,姨娘们不一定会生事。”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毕竟事关一个女子的一生幸福,她们岂会容钱若水任意妄为。”陈少严说,“我陈家不是大户,但对庶出的女子来说” 简飒打断他:“钱家是什么门第,就算是庶出,也轮不到你。” 陈少严哈哈大笑,“那就等着她为厉王找到更好的帮手吗” 简飒陷入沉思,良久才道:“你且等等,婚事不成,也要让钱家的后宅失火,自顾不睱。” 钱府拒绝陈少严求亲的消息传进宫里,今上脸色不郁,多饮了几杯,太后安插在他宫里的女子趁机爬上了龙床。 祁艳知道后,大发雷霆,闯出含元殿去找沈太后理论,沈太后闭门不见。她当即把那女子抓了起来,赐她白绫三尺,当场自刎而死。 这名宫女是沈太后母家的侄女,虽是庶出,可也是多年调教,就为了有朝一日送进宫来,荫护门楣。 沈太后大怒,斥责宫中守卫失职,加派人手围住含元殿。 “皇后是不想这后宫安宁了”沈太后踩着含元殿一地狼籍,站在正殿之内,眸中含怒。 “回母后,儿臣不过是整肃六宫,不让狐媚女子勾引陛下,平白污了皇家脸面。”祁艳振振有辞。 “你与今上成婚多年,至今无子,你难道不汗颜吗”沈太后嫌恶地看着她,她一向不喜祁艳,若非今上执意要娶,以死相迫,她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七年来,祁艳专宠,她不曾多问过一句,只因这是今上自己的选择。可是七年来,今上大部分时间都宿在勤政殿,皇后一直拒绝和他同房。沈太后也是去年才知晓此事,勃然大怒,与皇后发现了正面冲突,也是那时候起,沈太后想尽一切办法往皇上身边塞人,只求一儿半女承继大统。可是祁艳这个人,太过霸道善妒,她不侍寝,也不让别的女子侍寝,置大魏的国本于不顾。而今上又一味姑息,沈太后为此与今上吵过无数次,可每一次都没有结论。 “这又与本宫何干”祁艳挑眉,“太后不要忘了,当初与我有婚约的人是谁若不是杜恪凡他下药强占了我,我何至于被困于这六宫之中。我爱的人不是他,从来就不是。可他要娶我,就不能再有其他女子。他口口声声说爱我,爱我就只能要我一人,就算他今生无子,孤老,他都不敢再有旁人。” “你放肆。”沈太后急火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哀家在世一日,就不允许就不允许” “你不允许有用吗”祁艳趾高气昂,“你别忘了,这江山是怎么得来的,没有我,杜恪辰会毅然离京,远居西北六年之久吗没有我,你能在素馨宫高枕无忧吗这太后之位,本该是属于柳妃娘娘的,而你从一开始就不得宠,不过就是生了杜恪凡” 沈太后一巴掌摔过去,“闭嘴” 祁艳捂着脸大笑,“杜恪凡也是个不长进的,他文不能诗,武不能战,只会在背后做那些阴诡之事。当年先帝病重,并不致命,到底是谁动了手脚,你心里清楚。你说,要是厉王知道这些事情,他还会继续远居西北吗” “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只要他兴兵事,就是造反,就是乱臣贼子。” “可你忘了一件事,他也会有子嗣,而今上无子,百年之后,谁人坐天下,谁人是最后的赢家,还未可知。”祁艳的人生中似乎没有示威这两个字,她过得不好,别人也别想过得好。 沈太后气得甩袖而去,扬言要废后再立。 可杜恪凡对此却表现出异常的兴奋,因为祁艳为他杀了人,他觉得她还是在乎他的,兴致勃勃地去了含元殿。结果被沈太后带回素馨宫,要他废了祁艳。 今上断然拒绝,他心中只有祁艳一人而已。 “倘若厉王先有了子嗣呢”这是沈太后最担心的事情,“他想废了萧云卿,原因就是无后。这是对皇后最大的讽刺,你如何还能让她稳居中宫。” 今上说:“他不可能会有子嗣” 沈太后默然,“你为何如此笃定” 今上说:“母后就不用担心了,儿臣自有计较。只是皇后就是皇后,儿臣不可能再立他人,母后也不要再往儿臣那塞人了,雨燕儿她不喜欢。” 是夜,杜恪辰晚归。钱若水一人坐在油灯前,捧着一盆杨梅吃得正欢,萧云卿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钱若水搁了铜盆,起身相迎。她和萧云卿还没到老死不相往来,她充其量不过是皇后的棋子罢了,更何况她身后有大魏寒门士人之首萧朗元。 “参见王妃。”钱若水行礼。 萧云卿笑道:“你我不必行此大礼。你已经达成心愿回到京城,请你一定要履行当日的约定。你有想保护的人,而我也有。” 萧云卿也回过家,见过萧朗元。萧朗元对她提起厉王要废她之事,让她不得再惹事生非,他能官至太常卿已是寒门士族的最高荣誉,他只求一生顺遂。而她之于厉王当初已是强求,且她多年无子,也是上天注定。 “这个是自然。”钱若水请她落座。想从她嘴里问出那个双瞳异色的男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但她这个人还是很讲信用的。 “妹妹最近吃得很少,可是病了”萧云卿瞥了一眼案上的杨梅,微微蹙眉,“怎么能把杨梅当饭杨梅湿热,吃多了容易上火。我特地让人煮了一些去湿气的薏仁水。” 阿晴送上冰镇上好的红豆薏仁水,钱若水斜眼一看,微微一笑,说:“可是我不爱吃红豆,也讨厌薏仁的味道。” 萧云卿也没强求,“我听说妹妹胃口不好,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妹妹尽管开口,厨下要是做不了的,我给妹妹做。妹妹可能不知道,我还没出嫁前,家中的一日三餐都是我张罗着,厨艺还算不错。” 钱若水对她的主动示好一笑置之,“这怎么敢劳烦王妃,就算殿下要废你,你也还是这个王府的主子之一,这种粗重活计,还是留给他们去做就好。” “其实王爷的心思我知道,他就是想要一个孩子,妹妹若是怀了身孕,王爷必定欣喜万分,视妹妹如宝。”萧云卿遗憾地苦笑,“怪只怪我,这些年一无所出,不能为王爷生下子嗣。” “这不怪你,王妃。”钱若水提醒她:“要怪只能怪皇后,她这么对你,你还为她守着这个男人,到头来你什么都没有得到,平白为人做了嫁衣裳。我知道,王妃很王爷,这一点可能连我都不如王妃,既然是这样,你为何还要听命于皇后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人生,当然在厉王殿下这里可能你再也没有机会,你可以离开王府,再找一个爱你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要最后落得和裴语馨一样的下场。” 萧云卿默默流泪,“你也见过皇后,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我爹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我不能牵连于他,才会甘心为她卖命。我也想为王爷生儿育女,我也不想干那些阴暗的勾当,可是我别无选择” 她在哭,哭得肝肠寸断。 可是有几分是真 钱若水无从分辨。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1章:哀兵政策 但从她端来的红豆薏仁水,钱若水还是能一眼看拆她的图谋。 这就是所谓的哀兵政策吧。 让钱若水以为她幡然悔悟,从而与她掏心掏肺,姐妹相称,不计前嫌。很抱歉,钱若水她记仇,且睚眦必报,不会因为萧云卿几滴眼泪,就放下防备之心。 如钱若水所料,萧云卿的示好并没安什么好心。 隔日,萧云卿差人又送来了老鸭汤,说夏日最是滋补,让她要注意身体,早日为王爷生下子嗣。 钱若水一闻那壶鸭汤的味道,脸皱成了一团,“她以为把当归挑掉,我就闻不出味道吗她还真是有恃无恐,以此来试探我。” 准确地说,萧云卿已经知道她怀了身孕。 “那该如何是好”银翘把那壶鸭汤拿掉,又在厨房送来的饭食上反复检查,“同处于王府中,防不胜防。” 钱若水笑了,“以前在凉州,是没有办法,不能饿死,就得先填饱肚子。今日不同往日,京城的地界上,我还是不怕饿肚子。” 这也是她执意回京的原因。京城固然凶险,但她有钱家这个强大的后盾,打不赢可以跑回家哭,自有爹爹替她出面。而若是在凉州,她早晚死无全尸。萧云卿这个人,太过于固执迂腐,不知转圜,又受制于祁艳,不好对付。 钱若水驾着车又回了钱府,刚进门就看到府里的仆从窃窃私语,她叫来家老一问,才知道昨夜辛姨娘为二娘的婚事闹了半宿,钱忠英被闹得大发雷霆,可辛姨娘还是不依不饶,刚消停几个时辰,又来书房闹上了。 “是谁告诉她有人来提亲的事”钱若水明明下过禁口令,“把这个人找出来,发卖出去。” 家老说:“是二小姐自己听到的” 钱若水吃了一惊,“她还学了偷听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其实钱若芸存心偷听,而是钱忠英这几日时常考校她的功课,她就有机会到书房来。昨日,她与往常一样拿着功课去了书房,钱忠英不在,她便往外寻来,看到厅前一担担的彩礼甚是好奇。她孩子心性,好奇心重,便偷偷躲在一旁偷窥。 钱若芸对这个姐姐是既敬又怕,她不在府中的日子,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不必应付钱若水每日苛刻的功课,自在逍遥的日子,才像是一个世家女应该过的。辛姨娘偶尔会带她出门赴宴,她看到了不同的世界,这是钱若水在时所没有的。只要是她在京城,各世家的请帖都没有旁人的份。辛姨娘也流露出对钱若水的不满,因为长期备受压制,而显得没有底气。钱若芸看在眼里,也想争一口气,让姨娘不用再看人脸色,让爹爹知道她也能和钱若水一样,光耀门楣。 可钱若水回来了,回来也就算了,竟然还插手她的婚事。 那个男人长得那么好看,仪表不凡,比简飒还要好看许多,比起那个难以靠近的厉王殿下,他如春风的笑意更加亲切迷人。钱若芸少女芳心萌动。 她回去问了辛姨娘,才知道这个叫陈少严的男人是皇商,还是皇后的兄长,也就是当朝的国舅。这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婚事。 可钱若水拒绝了,还把人给得罪了。 辛姨娘知道后,跟钱忠英哭诉她进府之后的境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总想让她嫁个好人家。她也不求世家门阀,嫡妻正室,只求衣食无忧,不丢钱家的脸面。 不得不说,陈少严还真是一个极好的婚配。他是皇商,非世家,没有家世渊源,但他又是皇后的兄长,身份尊贵。这样的佳婿上哪去找,可人家找上门,却被钱若水给搅了。 钱忠英在府中向来说一不二,钱若水决定的事情,他也很少再去过问。关于二娘的婚事,钱忠英也是不同意的,可他没有直言拒绝,是想让陈少严知道,钱府未来的走向均系于钱若水一身,她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也是整个钱家的决定。 钱若水进了书房,辛姨娘便扑了上来,声声控诉:“二娘惹着你什么了,你竟然把这么好的婚事往外推。我是个姨娘,你恨我分了你娘的宠也就算了,可二娘是无辜的,她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你良心何安啊” “姨娘,我也不怕跟你照直说,这婚事不合适。”钱若水避开她,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陈少严虽然是皇商,也有尊贵的身份,可他为人风流,眠花宿柳,京城的各大青楼都有他的相好。让二娘嫁过去,你安心,我可不安心。你看二娘心思单纯,虽说有正妻之名,可他再添几个侍妾、通房,府外再有这些红颜知己,二娘以后怎么过日子姨娘在钱府也有些年头了,你能阻止我爹往府里添人吗你不能。男人都是这般寡情薄性,贪慕新鲜。你想让二娘嫁过去,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钱忠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咳了两声。 钱若水只当没听见,继续道:“不要以为他会为你改变,这是不现实的,听说过狗改不了吃屎吗” “那你说,二娘的婚事怎么办”辛姨娘有些动容,但好不容易闹一回,总要有个结论。 钱若水看向二妹,长得倒是不差,过两年长开了,还会更好一些,“二娘还有一年多才及笄,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上门提亲。我拒绝陈少严一事,闹得街知巷闻,会有更多人关注到二娘,凭钱家的门楣,不愁没有人上门提亲,姨娘又何必急于一时。再说了,有厉王殿下在,有的是人想和他攀亲戚。姨娘再等上些时候,我保管给二娘寻一门好亲事。” 辛姨娘突然问道:“我听说厉王殿下有个发小叫管易的还未婚配” 钱若水瞪她,“姨娘,管易就不要想了,管家是什么门第还不说,就管易那个人” 说起管易,钱若水便想到了霍青遥,她在洛阳还好吗,夏辞西把她救出来没有,这已经一个月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总之,二娘的婚事我自有主张。” 辛姨娘仍是不放心,“你真的不会” 钱若水打断她,“她嫁出去代表钱府的脸面,我岂会让她低嫁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辛姨娘,钱若水已经没有觅食的心思,杜恪辰去了西山,说是要给她打一只野猪回来做全猪宴。她回去也是一个人,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去了几家夏家的分号,打听夏辞西的消息,可掌柜都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收到大当家的消息。 钱若水又去了春风阁,方三掌柜一个人独撑大局,见她过去,喜出望外,忍不住跟她抱怨:“这客人太多,都是冲着遥遥来的,可遥遥不在,有些都是她亲手调制的品种,已经卖断货了。” “那就先不卖了,对外宣称正在调整配方,之后会有新品推出,新品上市的时候,会有优惠活动。” “大小姐高明” “先不说这个,我有事想请教方掌柜。”钱若水走进帐房,随意翻了两下帐册,“那个陈少严,你可认得” 方三说:“自然是认得的。” “他在京城的生意听说做得还不错,还买了清和坊。” “小姐这就有所不知了,这说是买的,还不如说是皇上赏的。” 钱若水一惊,“赏的一个偌大的清和坊,就赏了” “这钱大人就是因为这件事告了病,不满今上的胡乱作为。这清和坊是小姐当初提议开设的,如今有了这般光景,一个铺子比初立时涨了将近三十倍的价钱。要是卖,也能卖不少的银子,偏偏让今上给赏了。” “他因何得的赏赐”钱若水心道,这祁艳的心也太大了,祁氏的风光不说,连异父的兄长都有份。 “这我就不知道了。”方三说:“但这个陈大当家经常出入皇宫,与今上的私交不错。他这人喜欢炫耀,我是听那些青楼名妓谈起。” 钱若水明白,夏家在青楼也有安插眼线。 “他与皇后的关系如何” “不好,听说皇后非常看不起他,拒绝承认他是兄长。”这些世家的阴私总是说不清道不明,“他自小吃过一些苦,可还算是富裕,他的父亲留下了不少的家产。” 这么说来,在香里下避子药的人不是祁艳 可不是祁艳又会是谁 钱若水百思不得其解,驾着车思绪混乱。她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祁艳做的,可她与陈少严关系不好,并不一定是她做的。 恍惚间,前头的两匹马突然飞奔起来,冲撞了路边的商贩,平静的街面被搅得鸡飞狗跳。 她提缰勒马,可是马完全不听使唤,嘶吼着向前冲去,两侧的行人纷纷避让,可京城要道马车众多,不多时已经冲翻了几辆马车,看那马车的装饰和用料,都是有名望的世家。钱若水可以预见自己后几日的行程,那就是上门致歉。 正在她恍神之际,马倏地停了下来,仰天长啸,把整个马车掀翻在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2章:钱若水的坦白 钱若水暗叫一声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人被摔出,腾空而起,拂面而过的微风送来周围的嘈杂,有人在大叫,有人在哭泣。一道阳光刺入眼中,她阖了眼,渐渐地感觉到所有的声音都在远离,她的耳畔只剩下风声。 孩子她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小腹,等待落地的痛楚。 “吓傻了吗” 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的身体被稳稳地托住,没有等待中的痛感,连耳畔的风都仿佛凝固。 她睁开眼,目光落入那双异色的瞳仁。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终于找到你了。”她咬牙切齿,可身边还是轻颤不止。 那人一手拉着缰绳,将她轻放下来,“不是应该先感谢我吗” “感谢”她冷哼,低头确认自己是否安然无恙,“那我先谢谢你,但是” 那人退开半步,眯眼笑着,神情防备,但嘴上仍是不忘调戏她说:“中原人不都是以身相许表达谢意吗” “你到底是谁”钱若水依靠他,思考用什么样的方法能生擒住他,抓回去严刑拷打,逼他说出幕后之人。到底是萧云卿,还是祁艳,亦或者是简飒。 那人似乎看出她的目的,默默地往后移动,“我是救了你的人,若不是我,你方才已经跌得只剩半条命了,还能站在这质问我是谁吗我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我救了你。没想到,我们还挺有缘份的,到了京城也能遇到。” 钱若水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那人说:“可是很不巧,我约了玲珑阁的花魁,恕不奉陪了。” “是吗”钱若水勾起嘴角,“玲珑阁在城南,此地可是皇城的东门。” “所以我才说赶时间嘛。” 那人往后快步退开,迅速围上来的人群将钱若水团团包围,关切地询问她,再抬眸,他已经隔着人群与她挥手告别,很快就消失不见。 钱若水只恨不能生出双翅,将他擒住。 马车已经分崩离析,若是没有那人的相救,她恐怕也有这辆马车一样,身首异处。拉车的马被制住后,不见了踪影。 对了,王赞呢 钱若水四处张望,不见他的身影,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可王赞竟然没有发现,及时赶来救她。这 而且不仅是王赞,连夏菊和银翘也都不见了。 她从钱府出来的时候,他们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王赞赶车。 钱若水往回走,沿途被她冲撞的行人已经恢复如常,街道两侧的商贩也都清扫干净,仿佛方才发现的一切只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她继续前行,看到王赞驾的马车被一群乞丐团团围住,有人躺在地上,有人跪着哭喊,有人冲上去抱着王赞的腿,王赞寸步难行,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夏菊和银翘更是束手无策,人站在一旁,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她明白了,这不是巧合,有人要害她。那么,那个人的出现是巧合吗她无从知晓。 掏出一锭银子,扔给那些乞丐,把王赞他们解救出来。钱若水向他描述方才经历的一切,王赞深知失职,自请五十军杖,以示惩诫。 钱若水没有怪他的意思,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在长安街对她动手,这本该是京城最安全的一条街道。 “难道是王妃”王赞的担忧不无道理。 到目前为止,知道钱若水怀有身孕的人,只有萧云卿,她一直在试探钱若水,对她下黑手的可能性极大。但是萧云卿没有人手,她能仰仗的人只有皇后祁艳。那么,救她的男人,肯定不是祁艳的人。那他是谁呢在凉州的时候绑架她,在京城又出手相救。 “还未可知。”钱若水摇头,“祁艳能调得动的人,肯定是征北军的人,他们一出现在我周围,你不可以看不出来,战场杀伐之人与旁的人不同,天生就带着一股子杀气,极易暴露。可你看看这一路,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难道还有旁人” “难道不是她那又会是谁” 钱若水说:“陈少严。” 王赞吃惊不已,“他是皇后的兄长,那么还是皇后和王妃所为。” “可我方才听说,他与皇上的关系甚笃,皇上还赐了他清和坊。”钱若水命令王赞调转方向回钱府,她要向钱忠英问个清楚。 果然,钱忠英的说法和方三掌柜一致。 “爹爹为何没有事先告诉我” 钱忠英叹气,“因为爹爹没有守住你一手开创的清和坊,心中有愧,且皇上是赐还是卖,我至今没有查到文书。陈少严此人,深不可测,我不想混淆了你的判断。” “所以,陈少严的幕后之人是今上。”钱若水终于弄清楚了,可是也不对,若是陈少严要害她,他从哪来得来的消息,难道萧云卿跟她一样,也是今上的细作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但是,皇后虽然表面上与陈少严不睦,但却不一定是我们所看到的。”钱忠英对于时局有自己的见解,“她孤身一人在深宫之中,太后对她恨之入骨,而祁家的势力又远在北境,留在京中的只有祁家长房的二郎,祁艳的母亲董氏进门后,与各房的关系处得并不融洽,祁艳又心高气傲,几房的兄长和她也说不上话,不会帮她做那些阴私之事。祁家最疼她的是齐国公,可齐国公现下还在北境,自身难保。” “我还知道,简飒和这个人交情非浅。”钱忠英也不得不和盘托出,“你们以为二娘是碰巧看到陈少严的提亲吗二娘每日到书房的时辰都是晚食之后,怎么会突然在午后到书房,而且书房在府之南,最是偏僻幽静,与正堂相距有一段距离,根本不会听到或是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可她偏偏看到也听到了。” 钱若水面色微凛,“爹爹想说什么” “府里也不是很安全,且你一年不在府中,有些仆从已经换了,不再听命于你。我又无心于内宅之事,也就随她们去了。想你怀孕之事,已经不再是秘密,你要小心防范。”钱忠英当机立断,“明日起,整肃内宅,不能再让简飒有可乘之机。” 杜恪辰从西山回来时,已是深夜,钱若水还没有睡,正坐在油灯前整理帐册。那一叠叠的帐册能看得出她的资产颇丰,想必富可敌国。 他回来时,已经听过王赞的禀告,立刻重新部署王府的防务,调派精兵强将保护钱若水,又命庞统从凉州大营调兵,分三批乔装进入京城。 “等万寿节一过,我们就回凉州。”杜恪辰从身后抱住她,“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钱若水搁了笔,把帐册递给他,“你缺的军费,我来出,不够的话,夏家商号随时都会为殿下全力以赴。” 杜恪辰眸光一紧,“你这是何意想让我反吗” “倘若今日没有人仗义相救,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不止是孩子,可能你回来时看到的是白骨一堆。”钱若水想想都后怕,她千防万防,可还是百密一疏,对方棋高一招,她不能再坐以待毙,“这已经不是远离京城就能解决的。这六年来,你一直处于今上的严密监视之下,随时准备除掉你。” “可是我一旦兴了兵事,百姓将再无宁日,生灵涂炭再所难免。” “难道他们现下过着富足而安逸的日子吗”钱若水说:“这天下本该是你的,百姓也是你的,你有权决定他们以后的生活,是富足还是继续贫苦。我知道你不愿意再造杀业,可是你看看这天下,已经不是你想要的太平盛世,你可以自己作主,施展你的抱负,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杜恪辰沉思了许久,喃喃低语道:“可我答应过她,十年之约。” 他的语气有着无法言喻的悲伤和无奈,他是重诺之人,言出必行,他既已许她十年,就没有中途毁约的道理。 钱若水笑了,“既然殿下心意已决,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要向殿下坦白。” 杜恪辰松开她,握着她的手,与她相对而坐,“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为你做。” “我被赐予殿下为妃,是今上的胁迫,他以我爹贪腐的罪证可逼迫,让我做为细作潜入厉王府。”钱若水觉得是时候把话说开了,“为了保住钱家,保住我爹,我别无选择地到了凉州,成为殿下的侧妃。这也就是我所说的君命难违。” 杜恪辰平静地看着她,微微笑起,“这些我都知道,从你一进府,我就知道你是有目的的。” “你知道”钱若水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可还是什么都没有瞒住,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却像个跳梁小丑,唱着属于自己的独角戏。 她凝眸看着他,质问道:“是以,你说你爱我,是为了将计就将,让我对你死心塌地,是吗” 杜恪辰扬起头,“你”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3章:抢孩子 杜恪辰气得拂袖,打开门,夜风微凉拂面,心中翻涌的怒意也驱散了不少,他在外头庭院走了两圈,又推门而入。 钱若水坐在灯下,坐姿笔直,眉眼含笑,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折返回来。 她说:“叶迁跟你十三年,你杀他的时候,眉头没有皱一下。我跟你不过一年,你想怎么杀我” 杜恪辰一口气又涌了上来,“我不会杀你。” 钱若水目光沉寂,并不去看他,藏于袖中的手绞紧,勾起的嘴角渐渐地垮下,“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 杜恪辰那一口气卡在咽喉处,双眉拧紧,用力摔门而出。 门口处,庞统快步跑了过来,“王爷,太后传诏你。” “不去。”杜恪辰正在气头上,负手于后,在门前走来走去。 庞统为难地看着他:“传旨的人说了,王爷您要是不去,明日就会看到废后诏书。” 杜恪辰停了下来,心烦气躁地挥了挥手,“备马,进宫。” 说完之后,他再转回头,屋内的油灯突然熄了,眼前只剩无边的黑暗和一室空洞的沉默。 “我,去去就回。”这是他对钱若水的交代。 黑暗中,一滴泪水从钱若水的眼中滑落,月光透窗而过,映出她苍白疏离的清绝容颜。 还好她有孩子,她突然感到庆幸,这样至少不会像叶迁一样,因为还有存在的价值。 陈少严目睹计划失败的全过程,若不是那个神秘人半途杀出,钱若水就算不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活不了。那个人是谁,他问过简飒,简飒对此一无所知。可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只有他、简飒,还有萧云卿。他不认为萧云卿有这个能力,暗中藏了这样一位绝世高手。 他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禀告今上,今上震怒。 “你是说钱若水有了他的孩子”今上捏断手中朱笔,鲜红的墨汁在未批阅的奏章上留下刺眼的颜色,猩红如血。他处处落于杜恪辰之后,连在子嗣这件事情上,他成婚七年都没能比他快一步。他还是输了吗他不甘心。 父皇的眼中只有杜恪辰,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对他从来不假辞色,不关心,不过问,甚至不期待。不管杜恪辰年少时的行事有多恶劣,父皇从来不会怪罪他,有时苛责几句,可随之而来的关爱也会加倍。 当父皇给杜恪辰定下亲事的时候,他心中别提有多愤怒,祁艳是他一眼就看中的女子,为何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要变成杜恪辰的。他也想征战四野,他也想拥有名士为师,他也想偷溜出宫肆无忌惮地玩闹,他也想娶祁艳为妻。可这些都是属于杜恪辰的。 他对父皇说,皇兄们都没定亲,先给皇三子定亲会引发朝野的议论,父皇只好跟齐国公有了口头的约定,他才会自己争取了时间,得以在杜恪辰出战未归时,率先赢得机会。 陈少严躬身道:“嗯,这是厉王妃亲自探听的消息,且简大人也在钱府的内宅询问过,钱氏回京时她的膳食都有专门料理,极爱吃酸,偶尔还会呕吐的症状,晨起时吐得最是厉害。这些都是怀孕的症状。” “朕是怎么说的,一定不能让他先有子嗣。”今上从杜恪辰回京时,每时每刻都活于愤怒与惊恐之中,在杜恪辰的重压之下,他从未占过上风。 “这点小人明白,可是这个计划本就万无一失,王赞也被绊住了,突然出来一个神秘人,像是胡人,双瞳异色,甚是奇特,看着不像是厉王府的人。”陈少严没有隐瞒,这个神秘人看着就不好对付,他需要更多的人手。 今上大惊,“你说什么双瞳异色的胡人” “没错。” “你看清了” 陈少严疑惑地点头,“他脸上还有一道刀疤。” “在右脸上吗” 陈少严更是不解,“陛下的人吗” 今上坐直身体,冷笑不止,“如果你没有看错的话,那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杜恪辰的死敌,氐族第一勇士冉续。可是他已经在剑门关一役中被斩杀,杜恪辰因此大战而归。如果这个人还活着,就说明他当时谎报军情,是为欺君。快,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 陈少严身体躬得更低,“请恕小人无能,无法抓住此人。陛下也说他是厉王殿下的死敌,连厉王都战胜不了的人,小人怎么可能抓住他” “废物。”今上气恼,“冉续你抓不住,钱氏你也处理不了,朕还要你何用” 陈少严微弯嘴角,进言道:“小人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你就说。”今上烦闷。 “请陛下先恕小人无罪,小人才能说。”陈少严思虑许久,眉头蹙紧,还是不敢轻易说出来。 今上说:“说吧,只能朕能做到的,都不会怪罪你。” 陈少严这才微微放松了表情,说道:“陛下与皇后多年未育,又不肯重开六宫,子嗣必是一个大问题,短时间内无法解决。不如,把钱氏扣在宫中,直至其分娩为止,若是生下男嗣,夺其子,杀其母,养在陛下膝下,也是杜氏的子孙。” “荒谬,朕还要为他养孩子”今上对杜恪辰的恨非一日而起,那是积年累月被压制的苦楚,一旦得以扬眉,却依旧抬不起头来。这才是今上最大的悲哀,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在明面上却始终不敢对杜恪辰有半分的不敬。 “陛下想,您这般辛苦支撑大魏,百年后,这江山还能姓杜吗”陈少严微微抬眸,扫过今上阴晴不定的脸色,“只要让孩子没了父亲,再没了母亲,他就是您的孩子了。您想想,让厉王殿下的孩子处处敬您惧您,也不得为一件乐事。” “你是说杀了他”杜恪辰瞳仁收缩,这是他多年来无次数在梦中出现的画面,手刃杜恪辰,从此不再受他的压制。可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与他抗衡。他派出无数的细作,都没能讨好半点便宜,唯有把希望寄托在钱若水身上,可钱若水却公然与他叫板,还反过问威胁于他。 “没错。”陈少严说:“杀了他。” “一个冉续,你都料理不了,你能杀他吗”今上还是恢复理智,没有被一时的仇恨冲昏头,“他带入京的骁骑营精锐,就不是普通的羽林卫能够应付的,更不用说他身边侍卫,王赞的武功深不可测,当年叶迁在王府时都没能讨得半点便宜,且叶迁的武功还是他本人亲授,你若是想近他的身,简直是痴人说梦。” 陈少严眸中滑过阴狠的笑意,“王赞如今护卫着钱氏,想要支开王赞不是不可能。至于骁骑营精锐,一个羽林卫不能应付,那就十个,十个不行就二十个,二十个不行就五十个,总能杀开一条血路。” “就依你所言,朕该怎么杀他在京城之中,公然围剿他” “不,不在京城。”陈少严压低声音,“陛下方才说剑门关一役,小人想起了当年狼口关被厉王殿下剿灭的周崇年叛军。” “你是想” 陈少严抬眸,“只要陛下把钱氏留在宫中为人质,厉王殿下必定受制于您,到时候” “好,只要能杀了他,你居首功,朕不会薄待陈氏一族。” “这些不重要,小人要的,陛下明白,什么家族荣辱,小人不需要,我要的只是一个母亲而已。” 当年的遗弃之恨,今日的唾弃之仇,他一定会加倍要回来。 杜恪辰天亮才回,刚一回府便收到紧急军报,南境的叛军谋反,疑是周崇年的余部作乱,目前已下了南境数城,情势危急。 这是蒋青彦亲自送来的消息。 蒋青彦显得异常兴奋,他已在京城呆腻了,想自请带兵出征,“看起来不足为惧,怎么会被连下数城呢” “周崇年的余部不是已经被清剿干净了吗再说,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余部也都打不动了吧”杜恪辰不禁疑惑,“你要是氐族余部本王还相信,毕竟那是一个骁勇善战的部族,生生不息。可南境的周崇年不过就是为财而来,战败之后,四处逃窜,还有人会聚集起来吗” “可军报上是这么说的,战势惨烈,且每下一城都屠尽城中的百姓,手段残暴,这就是周崇年作战的风格。”蒋青彦是镇西军旧部,在狼口关,他才刚入军,当时只是后勤补给的小校尉。 “继续探。”杜恪辰叫来庞统,“找个人出城,往南走。若是有战事,必有流民,沿途打探便是。” “你想亲自出征吗若是你带兵,我要为先锋。”蒋青彦跃跃欲试,“在京城都快淡出个鸟来了,成日不是公文就是公文,我都要烦躁了。” 杜恪辰摇头,“不战,这是今上该操心的事情,本王驻守的是西境,南境关老子鸟事。且老子要有子嗣了,要积点阴德,不能再造杀业。” 蒋青彦瞪大眼睛,“不会是钱氏的孩子吧” “就是她” 蒋青彦对她已经没有当初的仇视,“我听说她昨日在街面上出了事,被一个胡人所救。” “胡人”王赞可没对他说过这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4章:这一夜,您与皇后过得可好? 蒋青彦对杜恪辰说了那胡人的相貌特征,二人一致认为,冉续的死已成事实,不可能是冉续再世。 但是蒋青彦还是存了一些疑惑,“当年你赶着回京奔丧,最后的清理战场是征北军接手的。难道说,冉续当时” 杜恪辰断然否定他的推测,“怎么可能,我亲手把银枪插入他的胸腔,他怎么可能有活命的机会他是人,不是神,一如我一样,就是一个血肉筑就的普通人。” “可是双瞳异色”蒋青彦无法解释这件事情,毕竟有那么多的百姓目睹,不可能会是假的。 杜恪辰心中烦乱,“这件事先不忙,我会在王府周围加派人手,尽量不让佛儿出门。你先去弄清楚周崇年余部作乱的真相。这些事情都来得甚是蹊跷,剿灭周崇年和冉续,是本王戎马生涯最辉煌的一笔,此时他俩同时重现,这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 “没错,是王爷还了天下安宁,他们的出现是对王爷您极大的嘲讽。”蒋青彦也感到事情的不寻常。杜恪辰的战功无可替代,可若是连他的战绩都是欺瞒而来,那么他的声望必然直线下降,原本站在他一方的朝臣,也会见风使舵,重新回归今上的阵营。若是杜恪辰想要拿回天下,只怕就没有那么顺理成章。 “他无非就是想向天下证明,他才是最适合的天下之主,而我”杜恪辰冷笑,“我也不准备和他抢这个天下,等万寿节一过,我就带着佛儿回凉州,再也不问朝政。” 蒋青彦张大嘴角,神情讶然,“你说你要回去你好不容易才出来,你说要回去你想让四十万镇西军陪你一起永远的埋没在大漠边陲吗我们誓死效劳,不是为了与您一同守卫边陲,我们” 杜恪辰冷冷地打断他:“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这是你入伍之初,本王就反复强调的。” 蒋青彦静默,无地自容地垂下头,“末将知错,请主帅责罚。” 杜恪辰面容端肃,语气庄重,“你已经出了镇西军,现在兵部任职,不要被朝堂的歪风所侵蚀。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记得,为臣之道是为天下百姓计,而非为了你的君上。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不要再让我重复,不要再让我听到同样的话。” 钱若水出府受到阻止,王赞告诉她,这是杜恪辰的命令。 她去找杜恪辰,杜恪辰正立在院中细数那些被移植过来的梨树数量,没能看到满院梨花盛开、落尽,似乎多了一个遗憾,可遗憾也是一种美,可以在心中无限遐想,场景再现,用余生来回味那些来不及品味的美好。 “我要出府”钱若水对着他的背影说,“方才春风阁来报,有兄长和遥遥的消息,让我过去一趟。” 杜恪辰转过身,好言与她相商,“我让人去请方三掌柜过来。” 钱若水拒绝,说:“京城里没人知道我是春风阁的幕后老板,我只与遥遥有交情,方三掌柜进出钱家是给姨娘们置办脂粉的,我若是请了方三掌柜过来,岂不是告诉所有人,我与春风阁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本就与春风阁扯不清干系,知道又有何妨”杜恪辰觉得她是故意的,但还是心平气和地劝她:“佛儿,你如今有孕在身,昨日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王赞能被拌住一次,就能被拌住第二次、第三次,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你,所以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王府。你只要乖乖呆在这里,等万寿宴一结束,我们就回凉州,你想去哪便去哪,我绝不拦你。” 钱若水抬眸,目光森冷,“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 “也是为了你。”杜恪辰试图让自己心平气和,“那天在街面上救你的人,有可能是我的宿敌,也就是氐族第一勇士冉续。” 钱若水大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冉续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不想让我出门,能不能找些好的借口一个死人,他还能活着站在我面前,你说他是你的宿敌,可他昨日还救了我,他不仅救了我,在凉州的时候,他还掳走了我,可你就是不相信” “你说什么他掳走了你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钱若水疏离地看着他,眼眶中似有泪光一闪而过,她转过身,把目光投向地上的某一处,迷离的目光中似筑成道道城墙,“他是你的宿敌,他却没有杀我,你觉得这合理吗其他的我不想多说,不让我出府,我就不走,要回凉州,那就回凉州。只是,我不想再看见你,麻烦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看到为了旧情人而奔波忙碌的你。” 杜恪辰抓住她的手,急切地想要解释,“佛儿,你这是闹什么别扭我是怕你有危险,尽可能地保证你的安全。” 钱若水回头,“危险我最大的危险来自于皇后祁艳,而你却处处护她。太后一句话就能让你进宫,你如今你又不让出府。说是为了孩子,其实你不过就是怕我怀孕的事情人尽皆知,让成婚七年的皇后祁艳颜面尽扫,她的后座不保。” 她的眸光似刀,狠狠地刺入他的胸口,钝痛再所难免。他非金刚不坏之身,十余年军旅将他锤打成一个勇者无惧的战士,他原以为真的可以无所畏惧,面对所有未知的风浪,就算是一剑封喉,也不过是手起刀落的须臾之间。可他发现,最让他畏惧的不是明枪暗箭,而是她的不信任。 这个问题早就存在,从一开始他们都没有对彼此坦诚,中间隔着万千沟壑,唯有爱她之心一如始终。或许在最初他的目的也不单纯,可他无法抗拒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张扬,她的清傲,都让他爱不释手。他渐渐地不想拆穿她,因为这会是她留下来的唯一动力,不论她爱不爱她,只要她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就足够了。他愿意成全她,保护她,让她恣意而张扬地仰起她高贵的头颅。 “为了她,你可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她的语气嘲讽,“依厉王殿下您的敏锐,不可能发现不了厉王府的香品是有问题的。就算您没有发现,这三年来您一无所出,难道您不觉得奇怪吗还是您觉得,这是对皇后最好的交代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从来就不碰那些侍妾们,不过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在侍寝的隔日给了丰厚的赏赐。这算是对皇后的忠诚吧而我呢厉王殿下” 她挣开他的手,向前进一步,抬起她高傲的下颌,“为了将计就将,引我入局,还真是委屈殿下您出卖色相,让我对您死心塌地,明知道坦诚之后没有退路,可我还是愿意最后赌一次。还好我还有身孕,要不然我就和叶迁一样了,成了这梨花树的养料。” “在您的眼中,只有祁艳才配得起那个中宫之位,您无论如何都要配她保住,于是我就成了那个牺牲品。横竖我是今上的细作,不需要手下留情。”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杜恪辰的心已经不是疼痛可以形容,“我杜恪辰顶天立地,需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吗你在否定我的同时,也是在否定你自己,否定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海誓山盟。” “不要再用花言巧语来迷惑我。”钱若水的泪已成行,“你下一步想做什么是不是想把我的孩子给皇后,让她从此母凭子贵,坐稳她的中宫之位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否则你为何不让我出府,一心只想回凉州去。不要说为了我的安全,我随手都能捏死一个像陈少严那样的人,且在京城的地面上,我若是不能自保,我还是钱家嫡长女吗” “你为何这般固执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若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回京城,今日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你也不会对我有所怀疑。所以,我执意回凉州,是不想再有其他的事情影响到我们之间。”杜恪辰耐着性子,压抑心中酸楚,力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起来平和一些,可阵阵颤音还是出卖了他心中的隐忍。 “为了与祁艳的十年之约,你避居西北,这是你不回京的原因。不要把你所有的行为都说成是为了我,我承受不起。”钱若水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想远离他,远离祁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有多久没有痛哭过,她已经忘了。 “佛儿” “厉王殿下,您一夜没有回来,凭什么让我相信一个夜不归宿的男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钱若水往后退开,“深宫之中,皇后多年独居,不让今上靠近半步,你又是她多年来念念不忘的男人。这一夜,您与皇后过得可好” 杜恪辰无力了,双手垂在身后,他从来没有体验过兵败如山倒的感觉,可此时此刻,他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上涌,淌向四肢百骸。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5章:决断 钱若水去了一趟春风阁,得知夏辞西和霍青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她的心稍安,可他们赶到京城的时候,或许她已经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从春风阁走出来,午后的阳光正盛,晒得她脑袋昏昏沉沉。她茫然四顾,发现自己无处可去。钱家回不得,姨娘们还在闹,都说要找她算帐,她倒是不是怕,而是没有心力应付。厉王府更回不得了,她方才和杜恪辰闹翻,从府里跑了出来。 而他 她回头,他就站在不远处,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记得在凉州时,他也曾这般跟着她,那时是因为简飒,她对他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可他生气归生气,从未对她置之不理过。现下也是一样,她负气出走,他还是跟了出来。 她一度以为,这是他爱护有加。 可细究起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想甩掉杜恪辰,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可是她没有躲,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鲁国公府,管易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她时吃了一惊,再望向身后,没有意外地看到杜恪辰不远不及地跟着,心下了然。 他走上前,“没想到钱大小姐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钱若水很不给面子地回道:“我路过而已。” “路过就是缘份,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进去坐坐吧,祖父有珍藏多年的好酒,想必你会喜欢。”管易广袖一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厮很有眼力见地抬腿跑过去开门。 钱若水走累了,索性跟着管易进去。若说安全性,鲁国公府首当其冲。鲁国公是先帝的发小,管易又是杜恪辰的发小,他们都是全力支持杜恪辰的人。 可是 钱若水一只脚跨过门槛,突然停住了,问管易道:“你没告诉你大父,我是细作吧” 管易戏谑地眨眨眼睛,“你说呢” 她有些懊恼,“那我还是不进去了,万一他老人家看我不顺眼,把我逐出府来,我岂不是颜面尽失。” “大父对你这般容貌的女子一向谦和有礼。”管易说的是大实话,鲁国公一生风流不羁,欠了一堆的风流帐,到老了看到绝色女子还是会多看两眼,偶尔还会上前搭讪,真是人老心不老。 她两只脚都跨进门槛里,回眸望向阶下那人,“你去跟他说,他可以回去了,倘若鲁国公府还不安全的话,这京城就再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管易探出头去,朝杜恪辰挥了挥手,“下面那人,我们府上今日没有剩饭,你去别处要吧。” 杜恪辰怒目而视。 “今日有女客,你晚些时候再来吧。” 杜恪辰一听她要留下,心也放宽了,转身撩袍坐在台阶上,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管易摇头轻叹,轻轻把门关上,带着钱若水进了府。 鲁国公因杜恪辰回京后,精神百倍,想着有生之年终于能完成先帝的重托,九泉之下相见也能对他有个交代。这几日他在府中谋划了许久,可是他仍是没有想好要如何重召旧部共谋大事,府中有门客众多,却不能有一人能与他推心置腹,连他的嫡长孙都不爱搭理他,总让他好好休息,说得好似他明日便要一命呜呼,与世长辞。 可杜恪辰近日也没有什么动向,来拜访过他一次,就再没看到他,连管易也不常往来。 于是,鲁国公只好继续侍弄花草,偶尔对着府中新来的侍婢流流口水,日子也过得很是惬意。 这不,又来了一个漂亮的侍婢,姿容清绝,上上之姿,此等佳人,当侍婢都是委屈了,要是给嫡长孙当侍妾倒是不错的选择。想来他到现下还不敢娶妻,管家的子嗣无望,纳个妾室也是不错的。 “你是”鲁国公叫住她,见她身后还跟着管易,把他也一并叫过来,“新来的丫鬟” 钱若水低头,她原本是要去春风阁的,就穿得随意一些,尽量低调,很显然鲁国公老眼昏花,把她认错了。 管易朝她使了个眼色,上前道:“大父真有眼力,确实是新来的。” 钱若水忙福身请安,“见过鲁国公。” “这丫头好,模样好,身段也好,大父做主了,你收了她。” 钱若水用力眨了眨眼睛,对此表示震惊,话说她的父亲在纳妾一事上已是作风彪悍,可也比不上鲁国公如此随意而为,还是给嫡长孙纳妾。真不知道管易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到如今还未成婚,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足可见他的心志之坚非常人可比。 “您确定随随便便就能收房”管易故意询问。 鲁国公大手一挥,“进了鲁国公府的人,老夫还不能做主了” “那好吧。”管易默默抚额,“大父您就不怕府里混进奇怪的人,你让我收的人,万一对我不利,可是对您不利,这可就得不偿失了。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要是搭上您心爱的嫡长孙的命,那” 鲁国公听罢,气得吹胡子瞪眼,“没用的家伙,这女人的用处就是给你生孩子,你要是被杀了,就是你没本事。就算是想对你不利又能如何,被你收了房,有了实质的关系,女人都会偏向着你,有了孩子就更不同了,只会一心跟着你。” 钱若水神情恹恹,打不起精神。不知道杜恪辰是否也与鲁国公一样,存了同样的心思。 管易真是对祖父无语了,对钱若水说:“请吧。” 鲁国公诧异,“她不是新来的婢女吗” 管易睨他,“您觉得她身上有哪一点像婢女的” 钱若水气质出场,眉宇间的清傲被杜恪辰宠得更加肆无忌惮地张扬着。 鲁国公细看之下凝了眉,“这是” “见过鲁国公,妾身钱氏。”钱若水又拘了一礼,含笑看着老人家。 鲁国公眼睛瞪大,“你就是钱忠英家的闺女” 钱若水说:“一直想来拜访国公,就算国公不欢迎妾身,看来我爹名声在外,连我这个女儿也讨不到好。” “子扬倒是会生,女儿长得可真水灵,一看就是他的种。”鲁国公哈哈大笑,“可是我家那几个闺女、孙女,没有与老子半分相似。” 钱若水心道,要是与您相似就嫁不出去了,还好管易肖母,丰神俊朗,翩翩公子。 鲁国公把她请进屋,净了手与她对坐,管易陪在一侧,好笑地看着祖父,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钱若水端了茶盏喝着,也不曾挑开话题,一时间,倒是静谧,只是多了些微的尴尬。 管易清了清嗓子,“已经快晌午了,侧妃赏脸留下品一品管家的菜色如何” “好啊。”钱若水爽快地答应,“我如今是有家归不得,在家千防万防,就怕有个万一。鲁国公府倒是比厉王府和钱府还安全一些,不必担惊受怕。” “哦丫头何出此言厉王府不安全,钱府是你的地盘,怎么也会有事老夫听说,你掌家很有一套。” “今非昔比,我已离京一年,且人心难测,无法控制。”钱若水说,“还好再三日就是万寿节,给今上贺完寿,我也该回凉州了,京中之事就再也与我无关。我也能” 她轻抚小腹,目光温柔而坚定,“只要护住这个孩子就够了。” 鲁国公以为自己耳背听错,怀疑的目光转向嫡长孙,管易的脸上同样是震惊之色,从未有过的丰富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孩子,你说你有孩子了”鲁国公难掩悦色,抓着管易的手用力掐了一下。 管易痛得大叫,“大父,你掐我做什么” “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管易倒是淡定了,“老杜他知道吗” “知道啊,这也是赶着回凉州的原因,京城不安全,怕太多人知道我有身孕会害我。”钱若水语气淡淡的,“也就你们知道,别告诉旁人。” 鲁国公拍案,敛了脸上多余的表情,端肃而又凝重,“这怎么行有了子嗣是大事,还瞒着怕人知道。易儿,你留侧妃用饭,我去去就回。” 鲁国公走后,管易沉默许久,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他才问道:“你不想回去” “你想我应该回去吗”钱若水与他打起哑谜。 “他要回去” “嗯,有什么办法让他不回去吗” “所以,你才找上门,以为我会有办法” 钱若水莞尔一笑,“走到鲁国公府是意外,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没想到会走到你家门前,正好遇到你。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给了我一个机会。” “因为你,他想过安逸的日子,而你却不想要,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连你也以为他是为了我。”钱若水木然地摇头,“在祁艳和我之间,你认为何者为重” 管易答不上来。 “连你都不知道,那试上一试又有何妨京城这么多的世家都指着他回京夺权,又如何会放他安然回凉州。鲁国公这一出去,只怕大半个京城的世家都知道我有了身孕,就更不会让他离开。”也该是决断时候了,求一个心安,求一个未来。 “这么多人知道了,也代表今上会知道,你不觉得这个赌注有点太大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6章:这是想强行把她留下的意思吗? 当日午饭刚过,厉王侧妃有了身孕的消息已经在京城各大世族中传来,一些举棋不定的中立世族终于有了决断,可孩子尚未出生,不知道是男或是女,但好歹有了身孕,也就有了保障,在中立的线上也就往杜恪辰的一边倾斜。有几家往鲁国公府和户部尚书府送了书信,表示各自的态度。倘若钱若水一举得男,将会全力支持厉王登基的允诺也传到了今上的耳朵里。 今上连夜召见裴江,裴江也是焦头烂额,他的党羽从午后就聚到汝南侯府,就此事商议了半日,仍就没有应对之策。皇后至今无子,已成了裴党的一大隐忧,沈礼京也曾与他私下深谈过,可今上的固执无人可撼,皇后依然故我,与今上貌合神离。 想要废后另立,不是难事,难的是皇后的母家齐国公手中的征北军。今上为了讨好她,登基以来对征北军诸多优待,在军费和粮草上一向是予以优待,允许齐国公自行扩军,为祁艳坐稳中宫之位提供了坚实的后盾。想废祁艳,就要先卸掉齐国公的兵权。 可是齐国公统领征北军,如同杜恪辰之于镇西军,都是神祇一般的存在。可开春鲜卑慕容侵袭北境,兵强马壮的征北军竟不堪一击,传闻齐国公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 裴江看到了一丝希望,可今上对皇后已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更让他震怒的是祁艳的态度,她竟亲手赐死了被今上醉后临幸的宫女。而这名宫女是沈家的人,沈家与祁艳已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这也是今上为何只召见他,而不召沈礼京的原因。 他可以预见,只要沈礼京一站在今上面前,第一件事情肯定是废后再立。皇后失德,已是朝中人尽皆知,可今上一意相护,人人缄默,不敢触其逆鳞。 而今,钱若水有孕,将会是皇家第一个子嗣,无论男女都备受瞩目。 裴江已经不能忍受今上对祁艳的偏袒,若说皇后贤良淑德也就罢了,可她行事恶劣,手段残忍,已不足以母仪天下。 “请陛下废后另立,储君乃是国本,陛下三思。” 今上头痛莫名,“若是朕绝不废后呢” “请陛下重开后宫,广选秀女进京,延绵子嗣。”裴江痛心疾首,一个好的君主应该为了江山社稷抛却个人的福祉,而他却为了一个不贤不良的女子,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皇后可以不废,但子嗣不能不要。 “朕答应过皇后,这一生只会娶她一人。”今上渐感无力,杜恪辰的到来给他带来无穷的压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的天下是偷来的,他不配得到这个江山。 “那是寻常人家夫妻的戏言,陛下是九五之尊,爱重皇后之心固然可敬。可陛下也不要忘了,您生在帝王之家,寻常人家尚且需要传宗接代,帝王之家更是缺不得传承的子嗣。”裴江言下之意,是在说他不配当这个天下。 可今上没有心思计较他话中的不满,“后日万寿节宫中饮宴,朕要把钱氏留在宫中,你尽量稳住朝臣,不要引起不必要的乱了,朕会让简飒暗中帮你。” “陛下这是何意”裴江深觉蹊跷,“难道陛下是想让钱氏” 今上没有回答,只是冷冷一笑。 裴江感觉颈后一凉,“陛下,万万不可啊。若是钱氏生出好歹,四十万镇西军压境,那可是” “裴江,你的话太多了,朕的旨意你还哪违抗不成”今上一脸的暴戾,“皇后,朕是不会废的,后宫,朕也是不会开的。但子嗣,只要是姓杜的,就可以了,不是吗” 万寿节,为庆祝今上万寿无疆,当日百官朝贺,宴设上林苑,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出席,各地进京藩王亦同在列。钱若水本是没有资格进宫,但太后开恩,念她千里迢迢入京侍疾,孝心可嘉,准其与厉王妃萧云卿一同入宫。 她与外命妇们坐在一处,都是往日的相识,彼此也没有忌讳,纷纷询问起她的孕症,倒把萧云卿冷落在旁。萧云卿在京城的贵女圈没有人脉,人人都欺她寒门出身,且她为人高傲,不易接近,就更加没有人愿意主动结交。 萧云卿的母亲前年病逝,如今入得了宫的是萧朗元新娶的填房董氏,也是出身世家的旁支,萧云卿是主动求嫁,失了脸面,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这位继母进门后,对她亦是不假辞色,从不主动与她攀谈。她回京后,只回过一趟娘亲,继母董氏对她始终都带着鄙夷的笑意。 现下,她坐在外命妇之外,人单影只,受尽了冷遇。 钱若水同情地看着她,可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在京城的贵女圈中,同情是加不了分,每家都曾出过位居人臣的能人,无人拿出来炫耀。这也是世家的立家之本,而萧家没有家底,她又爱端着,自然融入不了这个圈子。 开席之后,太后差人来请钱若水,钱若水落落大方地上前请安。 “哀家听说你有身孕了,特地请了太医院的医正给你把个平安脉。”太后笑容可掬,可落在钱若水的眼中却是冰冷的寒意。 她伸出手,医正在她手腕处盖了一条锦帕,认真地切脉。 太后这是怕她以假乱真,想要证实她怀孕的真实性。 少时,皇后也过来了,正好医正诊完,在向太后回话,祁艳听了个大概,目光冷嗖嗖地砸在钱若水身上,最后停在她的小腹处,若是她的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钱若水已死了千万次。 “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杜家终于有后的,哀家以后见到先帝,也能对他有个交代了。”太后握住钱若水的手,“你如今有了身子,就不要再回凉州了,西北苦寒,且路途奔波,不适宜居住,你就暂且留在宫里安胎。” “太后言重了,妾身没有那么娇弱,也习惯了西北的生活,而且”她瞥了祁艳一眼,娇羞地垂眸,“没有殿下在身边,妾身会睡不着的。” 太后僵硬地笑着,“这可不行,辰儿是个粗人,万一弄伤了你,可就不好了。你就留下来,辰儿要是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这是想强行把她留下的意思吗 “回太后,妾身不愿意留在宫里。”她可不想半推半就,就此留在宫中,成了要胁杜恪辰的人质,“母妃还在西北,她会照顾好妾身,太后不必担心。” “柳姐姐怎么会照顾人呢,她向来娇惯,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照顾你。”沈太后已下定决心要把她扣下,不会给她拒绝的借口。 “可妾身就是不愿意留下,太后这是要强行留下妾身吗”钱若水的声音抬高,足以让殿内的每个人都听到。 喧嚣声渐止,外命妇们朝沈太后的方向望过去,在等着她的回答,个个目光灼灼,似乎只要沈太后回答是的话,就会有人站出来替钱若水说话。 钱若水怀了身孕,已经不是秘密。太后要强留她,其用心昭然若揭。 太后骑虎难下,涨红的脸神情尴尬。 这时,祁艳走了出来,“母后无须多虑,本宫刚问医正要了一些安胎的丸药,给钱侧妃好好地补一补。西北荒凉贫脊,不像京城物产丰富,本宫让医正从准备一些丸药,给钱侧妃带着去西北便是。” 钱若水正要开口拒绝,被祁艳堵了回去,“钱侧妃这是不给本宫面子,以为本宫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害你不成” 钱若水接过备好的丸药,勾唇浅笑,“皇后的恩赐是妾身的荣光,只是妾身向来对丸药过敏,怕是要拒绝皇后的好意了。” “你”祁艳先发制人,已经不容她再推托,可钱若水却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决不给太后和祁艳有害她的机会。 “皇后不要把自己说得那般高尚,妾身有了身孕之后,皇后的日子倍加艰难,怎么会对妾身主动示好。”钱若水不怕把窗户纸捅破,那些表面的平和她并不需要,暗箭易躲,可明枪却只能生受,她就是要让祁艳连明枪都使不出来,“妾身此番进宫,宫中的一应赏赐,不会碰分毫。而皇后您的赏赐,妾身更要敬而远之。” “好你个钱若水,你竟敢枉加惴度本宫,对本宫、对太后不敬”祁艳大怒,指着她的鼻子大怒,“不要仗着你有身孕,就以为本宫不敢责罚你,来人” 钱若水冷笑,“皇后这是还要罚妾身” “本宫若是罚你,你敢反抗不成”祁艳恨之入骨,上次在含元殿她讨不到半点便宜,如今在外命妇面前,她更是不留颜面,她若是继续被她压制,她这个皇后日后岂不是受尽耻笑。 “皇后。”太后不得不出言制止祁艳的不当言行,“钱侧妃有孕在身,脾性难免乖张,哀家念她为皇家延绵子嗣,赦她无罪。” “责罚可免,可本宫的赏赐,她还敢拒绝吗”祁艳咄咄相逼,“你能拒绝本宫,可你敢拒绝今上吗” 祁艳用力扣住钱若水的胳膊,把她从殿内拖出,往大典的两仪殿走去,“钱若水,你想不想知道,本宫想你死,厉王殿下会不会保你”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7章:她的错,本王来担! 大殿之上,君臣欢庆,觥筹交错,酒香四溢。 杜恪辰没有饮酒,手中拿着酒杯把玩,对案上的佳肴熟视无睹,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只想尽快结束,带钱若水回府休息。她这几日嗜睡,天一黑便倒在榻上呼呼大睡。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靠近她,而不会被她疏离的目光逼退。 不断有朝臣向杜恪辰举杯,可他一概回礼拒绝饮酒,理由很简单,因为钱若水有孕之后对气味敏感。众人对此表示理解,可坐在正殿之中的今上却有一种被忽略的感觉。他才是今日的主角,但是没有人主动向他敬酒,敬贺他的生辰之喜。 钱忠英拖着“病体”也来了,他全程闭目养神装病,可还是有同僚前来与他示好,他一笑而过,不接受也不拒绝。他注意到今上的脸色不佳,不敢过于招摇,且钱若水腹中胎儿并不知男女,还是低调一些为上,以后有的是机会招揽党羽。 刚走进殿中,钱若水恶心阵阵,脸色渐白,祁艳却不容她退缩,硬攥着她的胳膊。钱若水脾气上来,手腕翻转,将她的手折于背后,她的脸色骤变。 “你敢对本宫不敬。” 已经至御前,钱若水的举动无疑会被诟病。 钱若水不屑地松开她,“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你硬把我拉进来,问我的意见吗你既然不尊重我,我又何须敬你。” “臣妾参见陛下。”祁艳跪地,“臣妾有事启禀陛下。” 钱若水慢慢跪下去行礼,她可不愿意钱忠英再领一个管教无方的罪名。 杜恪辰看到钱若水,目光移向杜恪辰,后者已经站了起来,移动到钱若水的身后,身姿挺拔,杀气凛凛。 “都平身吧。”今上抬手,“皇后有何事啊今日是朕的生辰,都说些高兴的事吧” “是这样的。”祁艳并未把后半句话听进去,“厉王侧妃钱氏身怀六甲,不日即将回凉州。母后特许她留在宫中养胎,以免西北苦寒,不利于生养。可侧妃钱氏却指责母后想要谋害她的孩子,如此大逆不道,还请陛下下令责罚。” 今上想知道祁艳这是想帮他还是害他,钱若水有孕人尽皆知,还要他下令责罚一个孕妇,满堂的朝中大臣心似明镜,只要他敢下令,他还能坐稳他的龙椅吗 “皇后,你言重了。钱氏与三弟感情甚笃,不愿分离,这也是人之常情。她是有些冲撞了母后,可她有孕在身,你说该如何责罚” 祁艳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她就可以被赦免吗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钱若水皱着眉头,屏住呼吸才不致于当场吐出来。可她不说话,不代表就任由祁艳随意发挥。事实上,祁艳看似不徇私情的言辞,已经让殿内的朝臣们都蹙起眉头,纷纷露出鄙夷的目光。 这就是一国之母该有的风范吗真是笑话啊看看这殿内还有蕃外的使节,也都是笑意尽显。 “启禀皇后,大魏律法并未涉及孕产妇。若是有孕者触犯法律,将会在其哺乳期后,才会执行。”简飒不得不出列,身为大理寺少卿,在蒋松不愿出面的情况下,他只能提醒祁艳,她的错误,以免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简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是孕妇,就能逃避刑责”祁艳大怒,“如此不公正的律法,是何人所定若是孕妇在此期间逃亡,岂不是律法之失。” 祁艳年少时被齐国公带入军营,学骑射,学武艺,学上阵杀敌,却忘了教她读书。等到齐国公想起来的时候,她已经过了开蒙的年纪,她对功课兴趣缺缺,像男子一般在军营玩闹。齐国公疼她,也就不勉强她。先帝定了她与厉王的亲事,齐国公也逼她重拾课业,可杜恪辰当时并未在意,觉得无须束缚她。与今上成亲后,她恨今上还来不及,哪还会有旁的时间识文断字。 朝臣们都知道祁艳学识低下,可到底没有发生冲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还有齐国公这个后盾。可没想到,她丢脸丢到大殿上。齐国公要是看到这一幕,该会多后悔当初的溺爱。 简飒耐着性子,“回皇后娘娘,孩子是无辜的,且” 祁艳阻止他,“不必多说。厉王殿下,本宫问你,军法可能徇私” 杜恪辰眸中有火,下颌绷紧,极力地压制胸口怒火,答道:“自然是不能。可她是本王的女人,怀着本王的孩子,岂是娘娘想发落便发落的,你可曾问过本王愿不愿意把她留在宫中本王可以告诉你,不愿意。是不是连本王也要一起罚既然如此,她的错,本王来担” 他的声音洪亮,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她有胸口。她突然意识到之前对他的质疑是多么的可笑,她原以为自己比不上祁艳,可如今再明白不过。 “你说什么”祁艳不敢相信,“你” “皇后,妾身劝您,少说两句话,别让朝臣们看了笑话,回头担下所有错的人可是陛下。”钱若水突然有些心疼今上,爱了这么一个女人,不爱他也就罢了,还让他备受嘲笑。 女人的一生,只要有一个肯呵护她的男人,就不必经受风浪。祁艳无疑是幸运的,曾经有三个男人对她呵护有加,但她并未珍惜,只关心自己的感受,未曾顾忌爱她之人。 祁艳凶光毕露,高高扬起了手。 钱若水早就看到,闭上眼睛等着让所有人看清她的丑态。可等待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她的手被杜恪辰稳稳的握住。 “皇后,请自重。”杜恪辰把钱若水揽入怀中。 祁艳挣扎着,用力全身的力气撞向钱若水,杜恪辰顺势把她推倒地上,牢牢地把钱若水护在身后。 钱若水的脸色更白了,隔着杜恪辰狠狠瞪着祁艳,“皇后,你怎么不把安胎的丸药拿出来了方才不是说要让妾身服用吗妾身不服,你还生气了,非得让我服下去。王爷,皇后的赏赐,你说我要是不要呢” 这不就是祁艳想看到的吗 殿内众人投向祁艳的目光已不是鄙夷了,而是厌恶和嫌弃。钱若水有孕,她若是关心备至,倒显得她贤良淑德,宽容大度,心中对她有再多的怨言,旁人也是知道的。可她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去做,非要在明面上致钱若水于死地,如此愚蠢的行径,真是有失体统。而且,祁艳还能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当成理所当然,并不掩饰她的真实目的。 “谢谢皇后娘娘赏赐,佛儿她身体健康,胎儿也无异样,不需要安胎的丸药。臣弟在此谢过皇嫂赏赐。”杜恪辰深深地一揖,“臣弟不知皇嫂为何偏要为难佛儿,还请皇嫂示下” 祁艳有些慌乱,将目光转向大殿之下的今上,眸中波光盈盈。 “先带钱侧妃下去歇息,朕看她似乎对殿中的酒意不适。” 今上朝近侍使了个眼色,近侍招来两个宫人,扶着钱若水离开。钱若水本是不愿意离去,想看着祁艳还会闹出什么笑话来,可还是抵不过那股酒臭。 “你先去歇着,等处理完了我带你回府。”杜恪辰轻声安抚,可再抬起头时,已不见温柔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狠戾之色染尽眉眼。 “本宫只是看她”祁艳的声音低了许多,哭腔浓重,“她怀了你的子嗣,这怎么可以呢” 杜恪辰不再多看她一眼,她一生任性,身居中宫之位,不曾有过约束,可这不代表她可以为所欲为。他曾深深自责,若不是因为他贪恋战事,她不会被杜恪凡强占,所以许了她十年,以为她会渐渐长大懂事。可是如今看来,这六年的光阴于她不过就是普通的六年,她还是原来的她。 “皇后,记住你的身份。”杜恪辰还是提醒她,“适可而止吧,继续闹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祁艳被今上差人强行带走,她无子失德,恐怕万寿节之后,废后的奏折会如雪片般落在今上的案头。 “好了,继续喝酒,继续喝酒。”一直沉默的今上站了起来,“今日很开心,老杜家有后了,朕多年无子,愧对祖宗,还好有三弟在。来,为兄敬你一杯。” 杜恪辰举了杯,却不饮,“臣弟不胜酒力,在此谢过皇兄。各位大人,本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没有人敢留他,连一直装病的钱忠英都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方才带着钱若水的宫人,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与杜恪辰相距甚远,没有机会警告他。 “等等。”今上从御座上下来,笑容满面,似乎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皇弟留步。” 杜恪辰已至殿外,今上追了出来,沉声道:“玄武,你带不走她。” 他止步,回眸,“你敢” 今上眸染霜色,笑意尽收,“只要你答应朕一件事情,朕就放了她。” “你还要什么”杜恪辰低吼,“你要江山我都给你,你把佛儿还给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8章:别离 殿外灯火通明,因万寿节而点亮的灯笼连成一排,倒映在湖面上。夏夜的风习习,拂去白日的炎热之气,却吹不散萦绕在心头多来的积怨。 “这江山本就是朕的,你拿什么给朕”今上摒退近侍,独自面对这个让他从小既羡慕又畏惧的弟弟。 杜恪辰平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今上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南境叛军又起,你应该已经收到紧急军报。” 杜恪辰不接,“我驻守的是西境,南境与我何干。我没有记错的话,南境是由余湘之统帅的定胜军镇守,定胜定胜,比我镇西军还要自信。由他守南境,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是南境叛军就是余湘之,你以为谁人能剿来他”今上又道:“余湘之曾是周崇年旧部,被你招安后,组建定胜军守卫南境。这些年来,他的势力愈发壮大,他也渐渐显示出他的野心。” “你是说余湘之谋反”杜恪辰大笑,“他没这胆子。” 余湘之就是因为怕死,才会被他招了安。说他谋反,杜恪辰自然不信的。 “你的意思是军报有假”今上微微挑眉,“还是说,朕撒谎欺骗你” 杜恪辰欠身,姿态谦卑,可眼中却闪着狐疑的微芒,“臣弟不敢。” “朕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朕要你带兵剿灭余湘之叛军。因镇西军都在西北,来不及调派,朕命你带领三万羽林军即刻赶往南境平反,取余湘之项上人头。” “若是臣弟不去呢” 今上冷哼,“余湘之是你招的安,他出了事,你自然要去善后。当日大胜,你对父皇承诺过,南境从此不会再起兵事,可如今还不到十年,兵戈再起,你势必要给父皇一个交代。” 他说的句句在理,杜恪辰找不到反驳的借口。他虽不信余湘之会谋反,但他也需要亲自证实,就算今上不派他去,他也会让庞统走一趟。 “出兵平叛本是臣弟应做之事,只是臣弟不明白,你为何要把佛儿扣下”杜恪辰这算是应下了,可他不能看着钱若水被留在深宫之中。 “你带走的是三万羽林军,朕不放心。” 杜恪辰说:“臣弟可以等镇西军到了。” “你以为朕会任你调派镇西军吗”今上毫不掩饰对他的不信任,兄弟之间本无感情,只剩下步步算计。今上无军威,无兵权,处处受制于人,他唯一能够掌控的只有十万羽林军。而杜恪辰军威过重,功高盖主,他的镇西军所向披麾,战无不胜,功无不克,他在朝中的声望因钱若水怀了身孕而日渐高涨。 杜恪辰摊手,“你还是找别人带兵吧,既然你处处怀疑,又何必非我不可呢” 他心中有天下,可钱若水却是他心尖上的人,他不会再因为顾念天下,而失去他最重要的人。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对于今上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选择,但他对钱若水却是唯一。 “大魏若是有良将可派,朕何须求你”今上咬牙切齿。他说的也是实话,这六年来奉行休养生息,重文轻武,且武将大多出身镇西军或是与杜恪辰有交情,在朝中得到极大的打压,唯剩的几位高阶武将都无尺寸战功,仅仅是因为家世显赫而被扶植上来。而唯一与能杜恪辰抗衡的齐国公,才被鲜卑慕容打得落花流水,自顾不暇。 杜恪辰勾唇,“我不觉得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今上面色不悦,“你可容不得你钱若水在朕的手上,还有她腹中的胎儿。” “可我也信不过你” “朕已派出三万羽林军,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杜恪辰摇头,“我不相信你会善待佛儿。她是你的细作,却有了我的孩子。你让我如何信你你还记得叶迁吗他在我身边十三年,就说明你对我的忌惮和恨远远超过这十三年,十三年的日积月累,你会接受佛儿生下有可能是大魏的承继者吗你处心积虑地夺走一切,最终还是要落在我手上,你甘心吗” “没错,朕是不甘心,可你我是兄弟,落在你手,强过落于外人之手。朕对你有恨不假,可大魏江山不能毁在朕的手上。”今上低了头,“皇后与太后势成水火,若朕再对征北军委以重任,沈侍中必定大动干戈,后宫难安,天下难安。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朕如今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 有朝臣从殿内探出头来,却被汝南侯拉进去喝酒,直吼着不醉不归。宫人们怕打扰了圣驾,把殿门闭了。 杜恪辰蹙眉沉思,“就算我能信得过你,却信不过皇后,信不过太后。” “朕可以即刻下旨,为免你出征的后顾之忧,朕接厉王侧妃钱氏入宫养胎,朝堂皆知此事。这么多的眼睛看着,她还能出意外吗若是她真的出意外,朕立刻退位让权,把大魏的天下还给你。” 杜恪辰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再坚持下去,也没有结论。 “我想见见佛儿。” 今上欣然应允,“好,朕带你去” 钱若水被安置在两仪殿的偏殿之内,带她来的宫女是练家子,硬是把她关在殿内。她才知道上了今上的道,可如今在深宫之中,她就算是叫破嗓子也无人会应。 她是光明正大从宫门进来的,多少双眼睛看着,她不信今上敢对她动手。可她想不出今上把她囚于此处的原因,难道方才在殿上祁艳处处受挫,他想替她讨回来。 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祁艳,今上也没有来。 怀孕之后,她变得嗜睡,方才闹了一阵,她也累了,眼皮微沉,可她却不敢睡着,强撑起精神,继续等着。 杜恪辰进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蹦了起来,警觉地看向来人。 “原来是你,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她松了一口气,缓步向他走去,“快点走吧,已经很晚了,宝宝要睡觉了。” 杜恪辰握住她的手,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艰涩地开口,“你可能要留在宫里一段时日。” 钱若水怔怔地看着他,“你要我留在宫里” 杜恪辰把前因后果毫无保留地对她说了一遍,“家国天下,我还是选了国,你会怪我吗” 她摇头,“你的志向是天下安定,这本就是你该做之事。你需要这一战,向天下证明,你仍是当之无愧的战神。无须顾念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等着你凯旋而归。” “你不怕吗”杜恪辰宁愿她耍脾气,说他不够在乎她,说要他留下不走,可她的宽容大度,委实叫他自叹不如。“太后和皇后都对你” 钱若水仰起笑脸,“有今上的承诺,我怕她们做什么。你出宫后,告诉爹爹,让他不要再病下去了,时常进宫来陪陪我,就算他不来,也叫其他人来,只要确认我是安全的便是了。这么多的眼睛看着,他就算想对我不利,也不敢下手。” “你倒是心宽。”杜恪辰捏捏她的鼻子,“今上还答应我,会让银翘和夏菊入宫来,王赞也会一并跟来。” “王赞你带着吧,他是你的先锋,与庞统如同你的左膀右臂。”钱若水拒绝,“他在宫中反而不好,以他的性子,会得罪很多人。” “可是没有他的护卫,我不安心。” 钱若水凝眉沉思,“你让夏辞西传信,让他快马加鞭赶到京城,他那有可以用的人手,择机送进宫就行。” “夏辞西怎么会有人手的”杜恪辰不解,他一介商贾,能耐倒是不小。 钱若水忙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杜恪辰抱住她,亲吻她的脸颊,“等着我回来接你回家,我会尽快回来。” 别离最是愁苦,等待最是煎熬。可为了天下安定,他别无选择。 “记住了,要完完整整地回来。”钱若水搂住他的腰,倾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等你回来,我们回凉州吧。” “一言为定。” 杜恪辰离开皇宫已近子时,钱府的家老在宫门口候着,他一看便知是钱忠英有事找他。就算钱忠英不找他,他也会自己找上门的。 夏日虫鸣声声,冲淡了深夜的寂静。 他推开书斋的书,钱忠英已泡好新茶正在等他。 “老夫听说殿下要去南境平乱。”钱忠英会收到消息很正常,他在朝中多年人脉,门下、中书都有他的人,旨意还未搬下,他还没出宫时便已经有人向他密报。 杜恪辰撩袍坐定,“岳丈大人怪我把佛儿留在宫里” “这个老夫并不担心,众目睽睽之下,今上不敢。今上的声望日下,他若是在此时对佛儿下手,世家不会容他。新立一个君王,对世家来说,太容易了。他也不愿意把这个把柄交到世家的手中,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是扣住佛儿而已。”钱忠英反倒担心杜恪辰,“我反而担心的是殿下。” “我担心我” “殿下不觉得这次的谋反,来得毫无征兆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9章:阴谋的味道 天还没亮,羽林军整装待发。羽林军的甲衣华丽,肩膀和胸前多了许多华而不实的红缨,垂地的披风也是最新的款式,用的也是上好的布帛。远远地看到仍是旧制甲衣的杜恪辰,他们面露讥讽的笑意。 杜恪辰一身银甲策马而行,王赞和庞统分列两侧,他带进京的骁骑卫紧随其后,虽然只有区区两千人,但那整齐的马蹄声和铁甲铿锵之声不容忽视,扑面而来的征伐之气无人可及。 再寒酸的甲衣,都是尽染鲜血。 “各位看来都没上过战场吧”杜恪辰坐在马上,目光扫视三万羽林军,“本王领军有三大准则,一是军法,二是军法,三还是军法。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若是有人敢违抗本王,不管你是天潢贵胄,还是世家嫡子,杀无赦。不要视战场征战如儿戏,一个不留神,你可能已经身首异处。想打退堂鼓的,现在就可以走,本王不会追究。一旦出了这个城,就没有走的机会。所有的逃兵,抓到一律处死,不问因由。” 杜恪辰以治军严厉出名,可是出征在即,他没有时间考验羽林军的战力,也能在战场上见真章。 “出征这种大事,怎么能少了小生呢”管易坐着马车前来,从三万羽林军前招摇而过,“厉王殿下,不在乎多带小生一人吧” 杜恪辰笑道:“文渊阁少了一位修书的编撰,蒋大学士找本王要人的话,本王可是说不过他老人家。” “我向蒋大学士告了假。”这种事也有管易干得出来。 他停在杜恪辰前方,压低声音道:“三万将士,带的粮草可不够半年的,这是太看得起你,还是另有阴谋” 杜恪辰也看到了,只是没有说破而已,“此战凶险,你可想好了” “在我没想好的时候,已经与你出生入死十余载。”管易摇头轻叹,“不过,这羽林军能行吗” 杜恪辰下令大军开拔,与管易落在最后,看着华丽的羽林军从面前走过。他说:“余湘之有十万守军,善水战。而羽林军善陆战,若是交起手来,怕是要吃亏。” “我记得开朝之初的羽林军陆战水战皆擅长,可谓是我朝最精锐的军队。”管易不禁感叹,“可惜,最初的羽林军在己未之变中被屠尽,后来的羽林军就再也不是大魏最坚实的壁垒了。” 杜恪辰苦笑,“我记得当年的云逍是文臣而非武将,却不知道为何整个羽林军都听他的调派,意图谋反自立。若不是高祖及早发现,这天下可就是姓云了。” 管易目光深沉,“你真的相信云逍会谋反吗” “史书中记载得很清楚,己未,云逍纠集十万羽林逼宫,高祖从地宫遁逃,幸得风圣军支援,合围京城建康。帝胜,生擒逍,云氏一族被灭,十万羽林皆丧于风圣军之手。帝诏,云氏子孙永世不得入朝,女子不得入主中宫。”毕竟是立朝之始的血案,离他相距甚远,他无从窥其全貌。但当时之惨烈可见一般,否则高祖也不会立下这等祖训,且云氏已经被灭族,根本没有子孙遗世。 “这是史书中所载,如同余湘之造反是军报上所奏。是真是假,只有身入其中才能知晓。”管易近日在文渊阁修史,以史官的角度,多了几分警醒,亲耳所闻、亲眼所见,都不一定是真的。 杜恪辰看了他一眼,“如你所言,余湘之谋反是假,那又是为何” “当年招安余湘之的时候,他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他跟着周崇年是为了活命,周崇年活不成了,可他还想活下去,所以被招安。为了继续活下去,他会守住南境。他明知道谋反是死罪,他除非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他怎么会冒此大险。”管易站在客观的立场审视这一场所谓的谋反,“且全凭今上一面之辞,我真的很难相信这是余湘之会干的事。如果说他的谋反是真的,那他的必胜信念从何而来” 杜恪辰也没有答案,“可军报不会说谎。” “等到了南境再说。”管易还是留了余地,“这一路上还是小心为上。” 杜恪辰点头,“我入京的时候,带了两千的骁骑卫,这次全都带出来了。我怕万一留在京城,会遭到不测。” 管易深以为然,“可是钱侧妃呢,今上虽然动不了她,可她到底是在宫里,你怎么能放心” “我派了人进宫,会暗中保护她的安全。”钱若水让他最是牵肠挂肚,他十多年军旅,从未有一次出征时这般畏惧生死。 “祖父说,钱忠英虽为人狡诈,他女儿应该也不例外。”管易这话却非贬义,“她会有自保的能力,你应该放心。祖父还说,他也会入宫去探视她。” “哦鲁国公这些年深居简出,养了众多门客,却只谈风月,很多人是不信的。他这回去探视佛儿,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他是站在本王这边的。”杜恪辰轻叹,“今上就更恨我了。” “他是该恨你。他娶的皇后爱的是你,他派去的细作也爱上了你,他这一生只能用失败来形容。”管易不喜欢今上,不喜欢他那种把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的个性,他更喜欢杜恪辰,直来直去,率性而为。 “你是怎么知道她是细作的”杜恪辰一直没有问他这个问题。 管易说:“是王妃告诉我,她要除掉钱若水,保住厉王府。” 杜恪辰阴沉地问:“也就是说,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萧云卿所为” “可以这么说。”管易有时候也觉得萧云卿有些过份了,“可她是雨燕儿的人,我不敢拿她怎么样,还好钱若水福大命大。” 杜恪辰大骇,“糟了我把萧云卿给忘了她还是厉王妃,她还能自由进出皇宫。” 管易也呆住了,“她不会对你的子嗣下手的”可这话说完,他也没有底气了。 “简飒从王府逃出来的时候,有人劫持了佛儿,佛儿当时提过,我没信她。”杜恪辰把细枝末节反复推敲,“可后来那个人在京城又救了佛儿,京城有很多人都看到,双瞳异色。根据佛儿的描述那个人很像是冉续,而且那个人你也曾经见过,就是在土门关劫走粮草的贼人头目。” 管易完全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找回他的神智,“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冉续,那个已经死了的冉续。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要忘了,那时我们急着回京,清扫战场由征北军接手,未并亲眼看见冉续被烧成灰烬。” “难道这些都是齐国公的阴谋”管易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周崇年旧部、氐族冉续,都是殿下您最辉煌的战绩。若这些都被一一推翻,殿下的威望荡然无存,再也无法与今上匹敌。” “老管,你觉得,两千的骁将卫与三万羽林军,胜负几何”杜恪辰策马前行,望着队伍蜿蜒前行,忍不住心生疑惑。 管易说:“以一敌十五,不是问题。就怕不止这三万” “庞统。”杜恪辰冷冷地下令,“你速联络派往南境打探消息的斥候,若是三日内再无回音,你亲自往南境走一趟,务必在大军到达之前查实谋反的消息。王赞,传本王将令,所有骁骑卫弃甲轻装,进入战备状态。老管,你去和羽林军的统帅套套近乎,摸清他此时出征的目的何在。” 钱若水在深宫倒是过得惬意自在,只是行动受了束缚,不能在京城的街面上闲逛。钱忠英已回朝堂,大小朝会过后,他必会请旨见她,确保她的安全。除了钱忠英,简飒也会来看她。简飒已不在大理寺任职,他被调回了中书,时常能进出宫禁。他会给钱若水带来杜恪辰的消息,大部分是行军的简报和南境战事的惨烈程度,似乎是在提醒钱若水,此战凶险。 钱若水却不以为然,“简子初,你报忧不报喜,意欲为何啊” “下官说的是实话。”在宫中有无数双的眼睛盯着,简飒谨守君臣之礼,“厉王殿下明知没有胜算,却还是去了,把你留在宫中自生自灭,难道你不觉得难过吗” 钱若水轻笑,“今上把我扣在宫里,他不去的话,难道看着我死吗” “你如今身怀有孕天下皆知,今上又如何会杀你,而自毁名声。”简飒向来善辩,“你不觉得万寿节那日,皇后的表现太过愚蠢吗她居后位已有七年之久,怎么会大魏律法如此生疏,做出这等不智之举。” 钱若水彼时正在纳凉,手中摇着的团扇往桌案上一拍,正色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厉王殿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袒护你,你是不是很享受这份被呵护的感觉”简飒勾起嘴角,眸底深沉,“让你对厉王殿下从此死心塌地,再无二心。” 钱若水的掌心微凉,面上却是微微笑起,“没错,我连孩子都愿意为他生,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若不是今上把你扣在宫中,他们的阴谋就已经成功了一半。”简飒故意卖关子,“不过,我现下说什么,你都是不会信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0章:搅弄风云 钱若水往简飒的杯中添满茶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笑容不变,“天色还早,你可以慢慢说。” 为利于钱若水养胎,今上特地把朝南的和风宫拨给她居住,过了午后,太阳就晒不到,凉风徐徐而来,感觉不到此时已是夏日炎炎。殿后是大片的竹林,风声破空,竹叶轻响,意境深远。 简飒推开窗,“倘若你安然出宫,此时会在做什么” 钱若水仔细想了一下,“可能收拾东西回凉州了。” “会吗”简飒反问:“你想过没有,既然厉王殿下打定了主意要回凉州,可回到京城时,他为何要整修王府,若是只住几日,前后打扫一番便是了,他却大张旗鼓地修缮,还为你置了整片的梨花树。据下官所知,厉王殿下并不富裕。在今上的多重打压下,王府的用度有很大一部分都贴补了镇西军,连你也自掏腰包购置冬衣和米粮。” “这只能说明,厉王府已荒废多年,今上对此并不重视。”钱若水反驳,“亲王不在京城,他在京的府邸应该要有专人看管,定期打扫和修缮。可厉王府并不在此列,可见今上对他的疏忽。可以说,今上并不希望他进京,最好是一辈子不回来。” 简飒点头,“你这么说也是合情合理。不过,我倒还有一事,至今仍未明了。” 钱若水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厉王殿下曾请旨立你为厉王正妃,废黜萧云卿的理由是无子。太医说,你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厉王殿下已有绝佳的理由废黜萧云卿,可他却没有再提过。”简飒一身朝服难掩儒雅风范,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阴鸷,不再是当年那个隐忍而又不羁的少年郎,“他口口声声说爱你,可却连个正妃之位都为你争取。聪明如你,不会不明白。” 钱若水一点就透。萧云卿所代表的寒门士族已成大魏朝堂不可忽略的势力,杜恪辰若有夺位之心,他必然不能得罪萧朗元。 “他在万寿节上与皇后公然闹翻,让你放下戒心,为他生儿育女。等你生下孩子,他就能把今上赶下王座,到那时这个孩子,就是他登基最大的助力。可你呢”简飒循循善诱,“你是细作,你不要忘了,叶迁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你没有被立刻处死,是因为你有了他的骨肉,而不是因为他真的爱你。” 钱若水笑容愈发虚弱,脸色渐白,不能说她没有怀疑过,只是她宁愿选择相信。 她说:“你如何解释他为救我领兵出征” 简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和你直说。厉王殿下用你和孩子换走了三万的羽林军,意在收复南境。今上不肯,可朝中已经大将可用,厉王是最适当的人选,厉王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拿你与今上做交易。” 她端起茶杯,送至嘴边却并不喝,怔怔地望着热气渐散,终没有言语。 “你想过没有,余湘之当年是厉王招安的,他又怎么会谋反。”简飒知道她已经开始动摇,“这几日只有军报传来,可沿途不见流民,被攻克的城镇也没有杀亡人数的奏报,十分诡异。厉王此行,若是收复失地,三万羽林将尽归他的麾下,还有南境的十万定胜军,再加上他的四十万镇西军,这大魏过半的兵力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等你的孩子生出来,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登位,但皇后之位却不一定是你。” 钱若水放下茶杯,走过去关了窗,“你也说了,不一定是我,但也有可能是我。” “你难道不想知道,厉王殿下那夜入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吗”简飒抛出手中最后一张牌。 她摇头,“不想。你很想说,可我却不想知道。” 简飒也不强求,当即告退道:“侧妃休息吧,下官告辞。若是您哪天想知道的时候,传召下官便是。” “你等等。”钱若水叫住他:“你就这么见不得我过得好非要把我往死里逼,你才开心吗” 简飒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走出她的视线,只留下鲜血官服的瑰丽色泽,一如天边的残阳如血。 翌日,鲁国公进宫,刚进和风阁便气得拍桌。 “鲁国公这是怎么了府里没有漂亮的婢女吗”钱若水调侃他,“你看看宫里可有合意的,求今上赐给你便是。” 鲁国公长吁短叹,“有什么用我家长孙不在府中,要漂亮婢女有何用啊每次出征老朽都想让他先留下子嗣,可他说什么都不肯,他要是死在外头,我管家算是绝后了。还是厉王厉害,有了你这个保障,他要是挂在战场上,这孩子也还是老杜家唯一的传承。” “管易也去了”钱若水以为管易还在文渊阁修书。 “对了,易儿和余湘之交情不浅,他不去谁去只是这一去也半月了,也不见易儿的家书,他往常都会往家里写信。”鲁国公问她:“殿下有来信吗不对,他不能往宫里来信。那你爹那有消息吗” 正说着,钱忠英往殿外走了进来,看他的样子刚下朝便往和风阁来了,紫衣金鱼,彰显他尊崇的身份。 “鲁国公。”钱忠英是晚辈,“国公也来看佛儿,真是不敢当。” 鲁国公大手一挥,“不必拘这些虚礼,老夫问你,殿下可有消息” 钱忠英也是一筹莫展,“没有,派去的人至今未归,也不知南境究竟发生何事,这几日连军报也不见。” “真是咄咄怪事,易儿那小子也没消息。这大军出征,每日应有邸报才对,怎么会无消息呢” “邸报没有,但是南境诸镇却都有快报奏上,截止目前,余湘之叛军已攻破五座城池。”呈报今上的折子都先经政事堂,钱忠英和朱代这几日也没有争执,专注于研究战事。可连朱代这个老狐狸也说不出所以然,为何大军出征之后,消息全无。 钱若水若有所思,却始终没有开口。 鲁国公与钱忠英又聊了一会的朝政,便起身告辞。 钱忠英这才得了空询问女儿:“太后和皇后这几日没找你麻烦吧” “倒是很安生。”他这一问,钱若水才觉出了异样,以祁艳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来找她的晦气,可这半个月来却出乎意外的安静,连太后也没有刁难她,只在前几日赐了她一些珍贵的药材和新贡的绸缎。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在宫里。”钱忠英殷殷嘱托,“所有的膳菜一定要验过才能吃,不认识的宫人来传话,你一定不要去。这宫里只有三个地方有人,一个是皇上的勤政殿,一是皇后的含元殿,还有就是太后的素馨宫,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嫔妃。你住的这个地方离素馨宫最近,离含元殿最远,皇后没来找你麻烦,是有太后在中间挡着。但也不能忽略她在后宫的影响,她为后七年,宫中都是她的手下,你还要是小心堤防。” “阿爹放心,不怕皇后找上门,就怕她不来找我。”钱若水是有恃无恐,她不怕与祁艳正面交锋,她那骄纵的性子经不起挑衅,三两下便交了底。 钱忠英摒退夏菊和银翘,掩了门,郑重其事地对钱若水说:“如今你已有身孕,就容不得你打退堂鼓,厉王日后必登大宝,钱、夏两家会全力支持厉王和你,但是有一点,你必须为后,为夏家的列祖列宗正名,还他们二百年的清白。”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这是夏家二百多年来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她也不希望夏家的后世子孙依旧背负着这个耻辱,永世不得回归自己的姓氏。 “在镇西军中也有夏家的人,他日你只要拿出你的玉佩,他自会效忠于你。”也该是时候交代了,以前是不希望把她扯进这件事情,可阴差阳错之间,她成了最关键的人物。“辞西三日后抵京,我会安排他进宫见你。” “阿爹,你可曾想过,或许厉王殿下没有想像中那么在乎我,他只是在乎我肚子里这个孩子。”钱若水只能向父亲倾诉,“皇后才是他的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若不是今上夺爱,他又如何会避居西北,答应给今上十年的时间,还百姓一个太平的天下。” 钱忠英听得一头雾水,“你这是何意厉王如何能给今上十年” “确切地说,不是给今上,而是皇后。” 钱忠英更是糊涂了,“难道说先帝” 钱若水点头,“我听闻厉王手中有先帝的遗诏,只是从未见过。我曾在他的书房找过一回,一无所获。” 钱忠英脸上倏现如释重负的笑意,“你若能找到遗诏拥立厉王登位,你我就不是乱臣贼子,而是扶立正统。” “既然厉王有诏书,那么今上是如何上位的,委实让人费解,而皇后的娘家齐国公府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钱若水眸中闪过狠厉之色,“鲜卑慕容扰城,征北军无所作为,至今无人参他。” “你的意思是想废后”钱忠英听明白了。 她本非良善,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1章:废后谈何容易! 祁艳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钱若水曾经想忽略掉她的存在,可是似乎不太可能。在感情上,她是杜恪辰的青梅竹马,与他有着十年之约,江山出借,这是未所未闻之事。 十年之后,杜恪辰会收回来吗 钱若水一度以为,他有这个能力也不缺乏野力,更加不缺乏登位的人脉与勇气。但是他却一次次地向她证明,他对她情根深种,只想和她在凉州携手终老,远离朝堂的纷扰。 人生能得一人白首相离,已是不易。她重活一世,更懂得珍惜眼前人。 随他离开,从此不问世事,似乎是遥挂在天边的月亮,只能远观,伸手却无法触碰。 她以为她懂杜恪辰,可到头来,她发现对他还是不够了解。 一个人被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他还是如此淡定从容地蛰伏于西北苦寒之地,他的心之宽无人可及,而他的心之深也是常人无法窥视的。 他的身上有一种极具掠夺性的狼性基因,因为他生来就是王者,统率王者之师,却只能在西北永久地戍边。钱若水问过他甘不甘心,可他没有给过她答案。 如今想来,他是不甘心的。 不敢说以他之才,能开创盛世,但至少不会是如今这般光景。 祁艳仍就没有找过她的麻烦,就像是宫里没有这个人,平日连宫人们都很少提及有关皇后的事情。倒是太后的赏赐不断,彰显她的宽厚仁德。 一日午后,钱若水喝罢一大碗酸梅汤,眸光流转,一扫慵懒倦色,“夏菊,梳妆,我要给太后请安。” 夏菊不解,“你不怕太后对你不利吗奴婢看沈太后的眼神,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钱若水大笑,“这说明太后对我肚子里的孩子甚是看重,既然如此,我和她就有共同的目标。” “你和她怎么会有共同目标”夏菊更是疑惑,“今上无子,是太后一生的痛。” “这就对了,她会痛,就会想要改变现状。这就是我与她的共同目的。”钱若水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宫里月余似乎瘦了不少,宝宝对宫里的伙食很不适应,天天都跟她闹脾气。 怀孕五个月,她的肚子渐渐显怀了,走起路来却仍是步履生风,从背后看过去,身形依旧窈窕。 沈太后对她的到来显得有些诧异,在素馨宫的湖心亭见了钱若水。 夏日的午后人总是倦怠,提不起半点的精神,尤其是到了沈太后这个年纪。 可是,沈太后却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钱若水,她很难缠,是沈太后对她的第一印象。 “没想到你会来。”万寿节之后,沈太后觉得也没有必要和她客套,说那些场面上的话。 钱若水行了礼,“臣妾是来谢太后的赏赐。” 沈太后诧异,“哀家何时有过赏赐” 钱若水顿时了然,心中对今上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他固然没有治国的才华,可他对自己的母亲却还是极具孝道。可是为了皇后,他与沈太后的关系一直不好。 “臣妾明白,太后并不喜欢臣妾。”钱若水自己找了地方落座,低下望见湖水碧绿,鱼儿欢快地游着,“可这也不是臣妾所能控制的,身为女人,不就是为郎君生儿育女,倘若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有何脸面占着他的宠爱。臣妾能得这个孩子,也是厉王殿下的宠爱所致。” 沈太后的脸黑了一圈,嫉妒而又羡慕地看着她微隆的腹部,“你这是来炫耀的” “臣妾不敢。”钱若水态度谦恭,“臣妾知道太后心中的烦忧,是特来为太后解忧的。” 沈太后轻哼,“你不给哀家制造麻烦就够了,何来解忧一说。” “太后不是因为臣妾有了身孕而烦恼,而是因为皇后至今一无所出。”钱若水向来不爱绕弯子,“帝后成婚七年,就算皇后无子,也该为陛下遴选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可是,帝后的感情如此深厚,真是叫人羡慕。” 沈太后脸色越来越难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哀家要休息了,你” “太后没有想过废后吗”钱若水眼看着她的耐心用完,直接道明她的来意,“太后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碍于陛下的面子。可是太后想想,祁艳在位一日,陛下就不可能会有子嗣,这江山之后还是会落在旁人手中。” “这不正遂了你的意吗”沈太后咬牙切齿,“哀家和柳妃争了一辈子,最后还是争不过她的儿孙。” “太后错了,臣妾并不无意于这个至尊之位,也不想厉王殿下登位。”钱若水说:“厉王与皇后的感情,太后也是知晓的,今上的江山如何而来,你我也无需多言。他若是登了这个位,这皇后还会有臣妾的份吗太后也看到了,皇后恨不得致我于死地,他日若厉王登位,立她为后,臣妾还能在这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吗所以,臣妾只想和殿下回凉州,从此不问世事,我还是他的妻,占尽他的宠爱,无须与人分享。太后应该能明白臣妾的心情,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占有这个男人,而非江山万里。” “哀家如何信你” “臣妾可以助太后废掉皇后。”钱若水轻轻抚触她的小腹,为了保住她的孩子,她可以不顾一切。 “废后谈何容易”沈太后不是没有试过,可今上总是以命相胁,“单是齐国公和征北军,就不是好对付的。” “想要卸掉齐国公的兵权还不容易吗”钱若水笑意盈盈,笑容中露出一抹阴狠,“齐国公年事已高,听说缠绵病榻多日,已无法指挥作战。鲜卑慕容作战,若不是冯琰率兵来援,征北军早已溃不成军。这事被今上压了下来,无人敢在朝堂弹劾齐国公。只要齐国公失势,皇后就没有靠山,想废她还不容易吗太后顾念今上,可今上是天子,应在江山社稷为重。他若是执意而为,朝臣们可不会一再容忍。到那时,今上就算不肯废后,他也会重开后宫,延绵子嗣。” “看来,你对皇后甚是不满。”沈太后看着她,眸中闪过一抹悦色,她要是有这样的儿媳,何愁今上不争气啊,可惜祁艳也是个不长进的。 “臣妾与皇后的心情,一如太后对母妃当年。” 沈太后大怒,“大胆” “太后息怒。”钱若水垂眸,“废掉皇后,对太后和臣妾都有好处。臣妾听说,太后母家有一儿郎,能征善战,却在征北军中无所作为,被祁艳的父兄压制着,无法升迁,可两军对垒之时,齐国公却以他为先锋。他若是能执掌征北军,应该会比齐国公更有作为。” “你想怎么做”太后同意了,她太想除掉祁艳了。沈家被祁家压着,多年来没能一展所长,正是因为祁家有兵权,而沈家没有一兵一卒。 说服了太后,钱若水一身轻松,立刻手书一封交给银翘送到政事堂,让钱忠英着手弹劾齐国公,逼他交出兵权。这事由钱忠英来做,得心应手,他手中早有各朝臣的把柄,只需要找出相应的证据,就能致人于死地。说到底,没有人是清白的,更何况是位居人臣,手握重兵的一方统帅。 只是,在朝堂中上奏之人,该是何人,钱忠英尚没有人选。 钱若水倒是想了一个人选,这个人是裴江。 裴江是今上的人,让他公然与齐国公叫嚣,岂不是自相残杀,叫今上面上无光。可裴江出面,今上不会杀他,朝臣还会以为这是今上的授意,会群起而攻之。 钱忠英却此表示赞同,不论是他,还是沈礼京,都不会引发朝臣的关注,只会被当成是党争而已。 可是如何让裴江具本上奏,这是一个问题。 又是一日朝会结束,钱忠英带了人捧着一个个食盒来到和风阁。他禀明今上,钱若水吃不惯宫里的食物,特地让府里的厨子做了一些她爱吃的菜色,送进宫来。 跟着钱忠英进宫的小厮人高马大,一手捧着食盒,一手还拧着藤篮,身后还跟着一个手中只拿了一匹绸缎的小厮。 钱若水瞧见这两个人,眉眼顿时都开了,“兄长,遥遥。” 霍青遥把手里的绸缎扔给她,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你真的有了” 钱若水睨她,“别看了,宝宝会害羞。” “啥”霍青遥懵了,“他还会害羞” “他踢我了,不想被你一直盯着看。”钱若水指着刚被宝宝踢过的位置,“他刚刚动了。” “动了”霍青遥万般兴奋,“他怎么还会动的” 钱若水翻了一记白眼,“夏辞西,快让她也怀一个,省得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夏辞西放好食盒,宠溺地拍拍霍青遥的脑袋,“小点声,我们是偷偷进宫,太张扬会被人发现的。” 霍青遥闭了眼,眼睛却还是看着钱若水的肚子。 钱若水不理她,对夏辞西说道:“看来,夏家二百多来隐姓埋没的日子,该在你我的手上终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2章:去南境,救厉王 夏辞西问她:“你决定了” “这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而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能再退缩。”钱若水无奈地摇头,“只要当我站在至高点,才能不被左右,不被算计。我不想以后的日子,都要在猜忌和不安中度过。” 简飒隔三差五地进宫来看她,口口声声为她着想,可他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和杜恪辰互相猜忌,彼此憎恨,他从中得利。她已经受够这样的日子,不想继续被人牵着鼻子走,只要当她站在九重宫阙的至高点,她才能将一切看得更加清楚。 “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夏辞西当仁不让,夏家的宿命能在他这一代终结,他必定全力以赴。 “去南境,救厉王。”钱若水目光凌厉,“南境的谋反是假,诱厉王前往是真。三万的羽林军对两千的骁骑卫,就算骁骑卫再强悍,这一战都难以全身而退。我要你赶赴南境,助厉王脱困,安然回京。” 钱忠英一直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女儿,欣慰地点了点头。他自从小觉得她与旁人不同,眼神中总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与淡然,于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他没有刻意回避她朝堂的阴暗,而是让她更直接地参与进来。有时候,他会想,钱若水要是男子就更好了。但这也是一闪而过的想法,她的出色让他欣慰,希望她能被好好对待,平安此生。 他原本看中简飒的才华,想将钱若水的终生托付与他。可简飒有才却无德,无所不用其极地往上爬。他没有告诉钱若水,其实简飒在钱府的同时,也与对门的华清郡主眉来眼去。 当他还在寻觅良婿之机,竟被今上选中,赐婚去了凉州,成为厉王侧妃。这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要承袭钱、夏两家的未来。 “至于裴江,为父亲自与他商谈。”钱忠英等二人谈完,才宣布他的决定,“西儿去南境,我去找裴江,等厉王殿下回京时,齐国公的兵权已经外落,皇后被废,他再也没有必要履行十年之约。” 霍青遥从夏辞西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你们说的是汝南侯裴江吗我认识他府上的姨娘,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兴许会对您有帮助。” 钱若水眯着眼睛笑开,“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霍青遥做的是脂粉生意,京城里的女眷都认准春风阁这个金字招牌,每月的新品没有第一时间抢到手,就会难过到下一个月的新品推出。为了赢得新品,也是各出奇招,霍青遥这个二掌柜就会被请到各种贵女圈的聚会上,也就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这个世上的男人都会犯错。”霍青遥抬眸,盈润的眸光在夏辞西的脸上扫过,“可他们总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才是最致命的。” 钱若水竖起大拇指,被夏辞西狠狠地逼退,她挑衅地皱鼻子,和霍青遥相视一眼,轻松地笑了出来。可一思及杜恪辰现下的处境,钱若水的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对夏辞西又道:“三万羽林军就算再不济,也是大魏的精锐,不能轻敌。你快马加鞭,倘若能在滇南截住厉王,应该不用短兵相接,一旦进入滇南地界,只怕就不止是这三万的羽林军了。” 夏辞西也深感棘手,“你的意思是,余湘之的十万定胜军” “没错,余湘之惜命如金,只要今上的命令,他一定会遵从。而且以多战寡,他有绝对的胜算,不会被厉王反转,从而赔上性命。你想想,十万定胜,三万羽林,对阵二千骁骑卫,不会战死,但会被累死。”钱若水没想到今上会如此狠决,孤注一掷地要致杜恪辰于死地。 所以,他把她留在宫中的目的 钱若水冒了一身的冷汗,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她是安全的,没人敢危及她的性命。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稍安。可如此一来,杜恪辰就会必死无疑。 “快,去找鲁国公”钱若水脸都白了,“不,不对,去找蒋青彦,让他联络京城的镇西军旧部,调集人手,必须在明日天亮前启程往南境。不行,蒋青彦与你素不相识,我必须出宫。” 钱忠英安抚她:“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你出不了宫门的。” “蒋青彦不会信您的。因狼口关一役,镇西军许多将领对您心怀怨恨,您若是去了,只怕会被当成不怀好意。”钱若水急得团团转,转身看到霍青遥和夏辞西乔装,当即道:“快,梳妆,和遥遥这个一样的。遥遥你换女装出宫。” “可是,若是被人发现”夏辞西阻止她。 她说:“放心吧,今上不敢对我怎么样的,他要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正午的日头晒得人昏昏欲睡,执守的宫人见是户部尚书的车驾,也不敢多查,顺利放行。 到了钱府,她从府南的侧门出去,夏辞西已经备好马车在那等她。 到了蒋大学士府,蒋青彦并不在家,他还在兵部衙门,蒋方也不在,家中只有蒋青彦的新婚妻子许氏。 钱若水直言她是厉王府的人,有要事要见蒋青彦,十分紧急,请她派人去请蒋青彦回来。 许氏迟疑片刻,吩咐仆从去兵部找人。 还不到半个时辰,蒋青彦已经拍马回来,急得满头大汗,眼中只有妻子的身影,“你怎么了怎么病了,早上出门时不还好好的” 许氏娇羞地陪着笑,尴尬地说:“是有人找你。” 蒋青彦这才注意到屋中坐着的钱若水和夏辞西,“你们是钱侧妃” “蒋侍郎有礼,妾身正是钱若水。”钱若水表明身分。 “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蒋青彦瞪大眼睛,脑海闪过一丝念头,他接着问道:“可是王爷出了事” 钱若水郑重地点头,“我没有时间多解释,我要大人尽快调集人手往前南境,救出厉王殿下。王爷只带了两千的骁骑卫,可能要面对十三万的精锐。” 蒋青彦怔住了,“十三万” “三万的羽林和十万的定胜军。” 蒋青彦懂了,“可是如此短的时间,你让我如何调集镇西军。” “已经没有时间了,不管你能调集多少人,都必须赶在明日天亮前出发。”钱若水面色凝重,“而且不能让人知道你出了城,去了南境。我知道这很难,可我相信你一定要做到。我冒险出宫,将厉王殿下的生死存亡交托于大人,还请大人施以援手,看在我腹中孩儿的份上,尽你所能救他脱困。妾身在此,拜谢大人” 她撩袍跪地,被许氏一把托起,“侧妃说哪里话,外子是镇西军旧部,乃是厉王殿下一手带出来的青年将领,与殿下生死至交,又怎会至他的生死于不顾。侧妃所托,外子定然全力以赴,生死不负。” “可是你”蒋青彦放心不下的是妻子,“我若是走了,你一个人能应付吗” 许氏点头,“放心去吧,家中一切有我。侧妃尚能冒死出宫,我又岂能落于人后。” 钱若水感激地看着许氏,“谢夫人成全,妾身定不忘夫人恩德,来日厉王返京,妾身当登门拜谢。” 钱若水把夏辞西介绍给蒋青彦,“他会提供大人所需的马匹和兵器,以及五百死士。” 蒋青彦点头应了,“我这就是去找人,天亮前与夏兄在城外十里坡会合。” 一番安排之后,钱若水回到钱府已是日暮西沉。 进不了宫门,她随时都会被发现离京,夏菊和银翘的性命堪忧,可她该怎么回去。 出宫容易,可入宫难。 “等明日我入宫议事” 钱若水转念一想,“不行,我去宫门口表明身份便是了,横竖今日不敢拿我怎么样。” 今上要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伤害她的性命。 钱忠英沉思过后,也只能依她所言,“我派两个人跟着你,一有危险会护你离开。” 钱若水答应了,依旧穿着男装招摇过市,直至站在宫墙之下,对当值的羽林卫正要表明身份,突然一个低沉的嗓音从宫墙的另一侧传来,“你确定你要这么进去吗他是不能拿你怎么样,可你的侍婢,伺候你的宫人,都会因此受到责难。” 她寻声望去,“又是你” 那人侧过头,两只异色的眸子在霞光的映衬下散发着诡异的色泽。他露出两颗白牙,邪气地笑着,“我可以带你进宫,而且不被人发现。” “你为何要帮我”钱若水知道这个人很危险,可还是忍不住地反问他。 “帮你也需要理由吗”那人讪讪地叹气,“那算了,我走了,你自己进去吧。” 那人作势要走,可走到一半,还没等钱若水留他,他已经自己走了回来,直接走到她跟前,“我不仅可以帮你进宫,还能帮你救出你的郎君。” 钱若水看着他两只不同颜色的眸子,“你到底是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3章:他要是死了,我就带你走。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能救你郎君的人。” “我不知道你是谁,又如何能相信你能救他。” “你要是知道我是谁,你就不会相信我会救他。” “你是那个冉续,对吗”钱若水说出了之前的推测,“那个氐族第一勇士冉续” 冉续被拆穿了身份并没有慌乱之色,反倒是落落大方地承认,“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冉续。” “如果你是冉续的话,我相信你。” 冉续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缝,“我是冉续,你反倒相信我了你难道不知道我和你家郎君是死敌,我很想亲手杀了他” “没错,就因为你想亲手杀了他,所以你不希望他死在别人的手上。” 冉续苦笑,“原来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懂我之人,真可惜你是他的女人。” “不是要带我进宫吗走吧” “你还真是不客气。”冉续摇头,语气严厉,脚步却没有迟疑地迈开,朝另一侧的宫门走去。 钱若水亦步亦趋,步伐却缓了下来,警惕地跟着,保持时刻能逃跑的架式。 冉续却看出她的意图,“你怕我害你” “你是皇后的人,我不得不防。”她以手护着腹部。 “我要是想杀你,你已经死几百回了。”冉续没有回头,换成汉人装扮的他,敛了他周身的匪气,身材高大挺拔,隐隐显出几分威仪。只是他身着的是内侍的衣裳,感觉有些突兀。 她落在他身后,低着头,两侧有巡查而过的守卫。 冉续走到西侧宫门前,朝守卫出示他的腰牌,顺利地走了进去,还带着钱若水,一路畅行通阻。 “皇后给你的令牌” 冉续没有否认,“你怎么还有心思问这些杜恪辰他再能征善战,他都是人,而不是神,不是说他是当世的战神,他就拥有金刚不坏之身。以区区两千人对阵十三万人,就算他们不是精锐,也能拖垮他们。” “这是皇后告诉你的她早就知道今上要杀厉王她为何不提醒通知他” 冉续轻车熟路地找到回和风阁的路,“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她要是知道的话,还会如此安静地留在宫里吗我也是跟着你才知道的,现下我要考虑要不要告诉她。她做事向来偏激,很有可能会与今上正面冲突,如此一来,会更加坚定今上除掉杜恪辰的决心。可是不告诉她” “我没想到,当年的氐族第一勇士已成为别人的刀,没有自己的主见。”钱若水对祁艳的憎恶,已经难以抑制。 冉续淡淡地一笑,“祁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虽然皇后给我的使命是保护我的死敌,这是不是很讽刺我的国破了,我的家没了,我却不能对我的仇人下手,还要屡次救他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这一次你想袖手旁观” “你方才也说了,我不会看着他死于他人之手。”冉续走到和风阁外,抱胸倚在墙边,“人我会救,但这一次如果能救下他,下一次,就是我和他的生死对决。你可想好了,确定要我去救他” “其实,你也不能确定,你究竟能不能救他。”钱若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夏辞西这一去凶多吉少,五百死士是夏家暗中训练保护夏氏后人的,被她全部调派出去,孤注一掷,尽可能地救出杜恪辰。可能会因此而搭上夏辞西,但她必须有取舍,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杜恪辰受困而无动于衷。 冉续沉默了良久,叹气道:“他要是死了,我就带你走。” 钱若水诧异地看着他,“他要是死了,我哪也不会去的,我的孩子会把他应得的天下拿回来,再也不会让任何人能伤害到他。” “等你生下孩子,你还活得了吗”冉续笑她天真,“今上能对自己的弟弟下此狠手,对你更不会手软。” “这是以后的事情了。”钱若水眸光坚定,“他会活着的,不是吗他不会没有半点警觉,而且管易也去了。” “我都说了,两千对十三万,你自己难道还不明白吗” 钱若水一夜无眠,天亮时,霍青遥递消息进来,蒋青彦连夜调集京郊的守卫五千已经出城,还有夏辞西所率的五百死士,希望能在十日之内在滇南截住杜恪辰。可是滇南连日暴雨,道路被阻断,严重影响行军的速度。若是不能在十日内赶到,杜恪辰率军进入沼泽地,只怕就只能给他们收尸了。 钱若水一颗心悬在半空,她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虽然她已经为孩子铺好了后路,但她还是希望不用自己一个人撑过漫长的人生。 天刚亮,祁艳就闯了进来,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打得她猝不及防。 “要不是你,他怎么会痛下杀手”祁艳面容憔悴,发髻散乱,一身衣裳皱得不成样子,“你怀了身孕,你就在凉州呆着,非要到京城来示威,如今你满意了,他要杀了玄武,你怎么还好意思活着” 钱若水有了防备,祁艳再攻进来时,她闪身躲开,若不是顾及腹中的胎儿,她岂会让祁艳有出手的机会。 祁艳眼睛通红,恨不得将钱若水碎尸万段,拿起案上的茶具砸了过去,钱若水避开。她越是避开,祁艳的火气更是燎原,紧接着举起楠木的圆凳。 钱若水不愿与她纠缠,躲开圆凳攻击的同时,隐藏于袖中的匕首悍然出手,直抵祁艳的咽喉处。 近身博击她是高手,从来没有失手过。饶是祁艳的身手再好,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你别动。”钱若水冷声警告她,“刀剑无眼。” “你敢动本宫,你也活不了”祁艳还是不可一世的样子,就算是被刀抵住脖颈,眼神中仍是流露出跋扈的傲气。 刀又逼紧一分,祁艳身子陡然一僵,“钱若水,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厉王殿下若是回不来了,我腹中的胎儿就是大魏的希望,和你的性命相比,又有何惧。”钱若水淡然笑起,唇边张扬,带着她不顾一切的果敢与勇气。 她还有什么可怕,怕恐惧的不过是他再也回不到她的身边。 “你能生下子嗣,我也可以。”祁艳声音收紧,可她还是不会示弱,她的骨子里就没有屈服二字。她此生最大的妥协就是嫁给今上,放弃她爱着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是辜负,是遗弃。 “没错,你是可以,可是你不愿意,你若是愿意的话,不会七年内一无所出。据我所知,你的含元殿今上都不能随意出入,每月的初一、十五你都不肯履行你身为皇后的义务。”钱若水神情不变,“就算你现下肯,可能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你什么意思” “就算你肯,太后不会肯,朝臣不会肯。你要是说今上肯听命于你,我想这也是你自己天真的想法罢了。”钱若水眸底发沉,“男人嘛,怎会七年只有你一个女人。你看看厉王,这些年除了正妃,还有侧妃、侍妾,府中还有通房侍婢。你说他心中有你,自然是有的,可也不妨碍他恋上别的女子,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而今上是大魏的天子,六宫之中的绝色女子不在少数,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要是今上勤政,把心思都花在朝政上。可你看看这天下,民不聊生,灾荒四起,他如此的无所作为,你会相信他是一个勤勉的皇帝吗很显然,他不是。你处死的沈家送进宫的女子,只是他故意让你知晓的而已,想因此激化你与太后的矛盾,激化齐国公与朝臣的矛盾罢了。” “鲜卑慕容扰我北境,可齐国公手握三十万的征北军而无所作为,他享受着高于镇西军两倍的军饷,却连一个小小的鲜卑慕容部落都无法抵抗,若是强大的拓跋部发动战争,征北军就是大魏的软肋,可长驱直入,兵临建康城下。你以为今上会因为爱你,而一再地容忍齐国公独掌一方兵事,却无法成为他的助力吗”钱若水的眼中尽是鄙夷的微芒,今上对祁艳的爱已经到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地步,不仅是纵容她,连齐国公都委以重任,甚至还重用了陈少严。一个帝王若是只凭感情用事,他注定不会有所作为。 “你胡说,他是爱我的,他不会看上别的女子,他答应过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个皇后。” “对,是只有你一个皇后啊”这是祁艳一生最骄傲的资本,有一个愿意为他荒废六宫的男人,还有一个为她让出十年天下的男人。她何德何能,能占尽天下至宠,却仍是不知足。 钱若水压下心中的不悦和想一刀结束她的冲动,“厉王不也答应过你,要娶你为妻,可他还是为了他的家国天下,而弃你于不顾。男人的诺言都是不可信的,更何况是帝王之尊。你想想这两年来,朝臣们的进言都是什么,呈上来的折子都是建议今上开后宫,传子嗣。听多了,总是会心动的。” “他不会” 钱若水不知道祁艳哪来的信心,会执着地相信她不爱的男人会爱她一如始终。 “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4章:帝后撕逼 有些时候,你越是看不起一个人,觉得他就在你的掌控之中,不加理会,吝啬给予他一个微笑。可一转身,当你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没有在原地等着你的回眸一笑。 今上之于祁艳大抵就是这样的。 祁艳看不起他,可还是只能嫁给他,成为大魏的皇后。因为他不仅深爱她,还能满足她所有的自私与任性。她可以尽情地把他踩在脚下,因为这个江山是因为她才能安稳地坐下去。只要能坐上去一日,就能长长久久地坐下去。这是祁艳以前的想法,守不住爱的男人,守着权势和地位也何尝不是一种满足。 这个世上,她最有信心的是杜恪凡对她的爱和珍视,这也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这些年,不管太后和朝臣们如何反对,她一直稳坐皇后的宝座,他也始终没有重开六宫。 可以说,她全部的信心都是因为杜恪凡偏执的爱情。 可是当有一天,她推开勤政殿的宫门,看到的不再是杜恪凡一个人安睡卧榻,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她把榻上的女子攥下地,丝毫不顾忌她身无寸缕,接着又狠狠地给了她一脚。祁艳出身军旅,气力非一般女子可比,就是寻常的男子也经不起她这狠绝的一击。 那女子半梦半醒,突然挨了一下,疼得蜷成一团,呜咽出声。 紧接着,祁艳把杜恪凡也拉了起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杜恪凡三更天才睡,这几日弹劾齐国公的折子如雪片一般堆满他的案头,他急召齐国公入京议事,可齐国公均以抱恙为由拒绝入京,且齐国公嫡长子祁然、次子祁修也都没能奉诏。今上对此十分的不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齐国公倒是厉害得很,不把他这个今上放在眼里。 可一觉醒来,却被祁艳掐着咽喉质问。 他不明就理,“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她。”祁艳指着地上的女子,“你不会是想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吧” “朕确实不知道。”今上说的是实话,殿内何时多了一个人,他真的不知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祁艳冷哼,满脸的愤怒,“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你酒后乱性,不是你的错,是那女子心怀叵测,我暗中处理掉。可这一次呢你又有什么好说的。我问过胡公公,你昨晚没有饮酒,也就是说这件事是你主动要求的,否则怎么会有人在你的勤政殿中。” 今上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皇后,你听朕解释,朕真的没有” “本宫抓奸在床,你还有脸抵赖”祁艳的火气渐渐升高,“这人又是谁家的是汝南侯还是沈侍中府上的他们无所不用极其地把女子送进宫,以盼能得到你的垂怜。这么多的绝色女子,都是抱着同一个目的而来。你就算是忍不住,我也不怪你,可是你有脸做却没有脸认,真是晦气到了极点,没出息。” 今上被她一番数落,脾气也上来了,“朕睡了别的女子,皇后不是应该自省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吗你让朕只许你一个皇后,可是你却不让朕碰你,这七年来,朕有皇后等于没皇后,碰都碰不得。你若是有了子嗣倒也罢了,可你看看,你我至今膝下无子,这大魏的天下都断送在你的手中,你让朕日后在九泉之下还有何颜面见先帝。” “你还有脸见先帝吗弑父夺位这种事情,你都干得出来,你见到先帝的时候,你不觉得羞愧吗” “皇后,注意你的措辞。”今上对胡公公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把地上的女子带了出去,掩上门,只留下帝后二人愤怒地对峙着。 祁艳冷哼,“若不是我替你遮掩,等厉王查出你是杀了先帝,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若不是我以身相代,厚颜无耻地向他索要十年的江山,你以为你能登基称帝,安枕无忧吗可是你看看如今的天下,你既不贤良又无才能,这大魏被你搞得一团乱,民不聊生,党派纷争,你配当大魏的天子吗” 今上挣脱她的控制,披了衣袍下地,未梳的发垂在身前,遮住他的半边脸庞,眸光阴森。他缓步向前,掳住祁艳的下颌,迫使她抬头与他直视。 “你眼中除了他,还容得下朕吗朕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在你眼中,都比不上他朕这七年来对你这么好,可是给你朕一个好脸色吗”今上甩袖指向含元殿的方向,“朕给了你含元殿,给了你中宫之位,可是你给朕的又是什么这整个皇宫都在嘲笑朕,朕那么爱你,为了得到你,我弑父,我夺位,兄弟反目,只是为了给你这天下最尊贵的后位。可你却来指责朕,这不好,那不好,这不配,那不配。” 祁艳抬腿踢向他的迎面骨,他吃痛跪倒在地,松开了手。她趁机后退三步,与他拉开距离,“你不要把你犯的所有错都归咎于我,我并不爱你,我也不想嫁你为妻,是你强占了我,让我不得不嫁给你。可是我本就是该成为皇后的人,先帝属意的储君人选也是我要嫁的男人,这本来就是我的。你这么没用,有了这个皇位,你也只是一个平庸的男人,你有什么资格娶我除了在背后派人刺杀他,你还会做什么杀不了他,你就找一个和我长相相似的女人去勾引他,可最讽刺的是,这个女人却怀了这大魏目前为止唯一的子嗣。所以你要杀了他,把这个孩子据为己有。你真是无药可救了,你要抢走属于他的所有东西,来达到你变态的心理,却说是因为爱我。杜恪凡,请你不要亵渎爱这个字” “你都知道了”今上从地上缓缓立起,“原来朕一再派人去杀他,都是你在暗中破坏,怪不得一直都杀不了他,原来都是你都是你你要求朕只为你一人的时候,你的心里却还是装着他你对得起朕吗他为何不能有孩子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不让朕碰你,你不让朕有孩子,所以他也不能有就让杜氏断子绝孙又如何朕从来都不是父皇的期望,他也不会失望从小到大,他的眼里只有杜恪辰,可是朕哪里比他差为什么都只看到他的存在他打小就无法无天,没有一天不闯祸,可朕循规蹈矩地跟着太傅读书,从来不惹事生非,可父皇都视而不见。你也是一样,朕对你那么好,可是他呢他为了消灭氐族,为了那个第一勇士冉续,和他苦战三年,一次都没有回过京。与你同龄的女子都嫁了,可他连一句承诺都没有给你。若不是朕娶了你,你在世家中还有何颜面可是这些年你的心里,还是只有他” “你把萧云卿赐给他当正妃,是为了能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也在提醒着他你的存在。可他回报你的是什么他府上那么多的侧妃、侍妾,他曾经拒绝过吗没有,一个都没有。朕赐他多少女子,他照单全收。再看看钱若水,你们是长得很相似,可他宠她上天,世人皆知,他甚至要立她为正妃,废黜你为他选的女人。”今上面目愈发狰狞,恨不得将眼前的女子碎尸万段,他那么爱她,从不曾委屈她半分,可她回报他的又是什么,除了冷漠疏离就是这般不问因由的指责和质问。 他已然寒了心。多年来,他固执地以为,只要他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她就会接受他,并且回以同样的深爱。可到头来,除了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他什么也没有。 为了她,他弑父夺位。为了她,他背负骂名。为了她,他愿意永堕畜生道,受不得轮回之苦。 “可是都没有用了,他必死无疑,没有人可以救他。”今上脸上出现一种不正常的欢悦,那是被长期压制后陡然解脱的兴奋,那是终于可以翻身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不知所措,“他是当世战神又如何,他能从十三万人中脱困吗哈哈哈哈,朕终于可以杀了他,朕终于可以杀了他,你心中不会再有别人,你只能是朕的。而我们也会有孩子,等钱若水生下子嗣,我就杀了她,你抚养他长大,让他叫朕爹爹。哈哈哈哈哈哈。杜恪辰啊杜恪辰,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朕的,都是朕的。” 祁艳浑身都在颤栗,眼前的男人让她感觉到陌生,那张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中透着一股子精光,眸光没有焦距,近乎亢奋的笑意在空旷的大殿响起。 “不要再抱任何希望,蒋青彦带的人也是朕的,他们会在半路上杀了蒋青彦,不会有援兵,他必死无疑。”今上把她从地上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雨燕儿,你是朕的,你是朕的” 祁艳用力推开他,“你这个疯子” “疯子那也是为你而疯的。”今上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用力撕扯她的衣裳:“你不让朕碰你,你敢不让朕碰你,朕是你的男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5章:我希望你们都能活着回来 祁艳不得不承认自己输给了钱若水,可她的骄傲不容许她认输。 深夜宫中寂静无声,她忘了是如何被抬回含元殿,回来后她一直睁着眼睛,从日光刺目到月色皎洁。殿内没有点灯,没有宫人敢进来打扰她。在勤政殿发生的事情,似乎没有人不知道。宫人们都在窃窃私语,暗自嘲笑她,没有人会同情她的遭遇。因为这七年来,她的所作所为都不足以让人有丝毫的怜悯。 但是,更让祁艳不能接受的是,就在她被送回含元殿半个时辰后,今上亲自送来了一碗药汤,亲手灌进她的腹中。那是什么药汤,不用说她也明白。只是她不能相信,他竟然敢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今上临走时,说了这样一句话:“朕只是成全你罢了,往日你会背着朕服用避子的丸药,如今不用了,朕会亲自看着你服下去。” 他什么都知道,却始终不曾点破。 他一直在纵容她,不曾苛求于她,只因心中对她是有愧的。 宫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一道身影走进她的寝宫,谦恭而昂扬的姿态。 “我可以帮你救他,但我有一个条件。” 是冉续,他说:“我欠祁家的恩德,这些年也算是还清了。这一趟南境之后,我与祁家再也没有任何的瓜葛,不再受你的调派。” “也就是说,就算把他救回来,你还是会报仇。”祁艳的声音嘶哑,像是被车辗过般支离破碎。 冉续双手撑在窗台上,月光淌进他异色的双瞳中,冰冷如霜,“我也不保证能把他救回来,可是我若是不去,他就一定会死在南境。救了他之后,我向他寻仇,他也未必会死。”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变得温柔起来,“是有些人会倾尽全力去保护他。” 祁艳眼皮微动,“我必然会” “不,我说的不是你。”冉续回身望她,目光轻蔑,“我说的是钱若水,这些年你除了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之后,你还为他做过什么或许你会说,你让我去保护他,让他免遭暗算。可是就算没有我,他也能化险为夷。相比你给他带来的混乱而言,这样的保护根本不算什么。钱若水就不一样,她对他的付出,完全是没有保留的,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执着。她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而你却始终都有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可我爱他,没有人比我更爱他。” “不,你更爱你自己罢了。” 祁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钱若水,都是钱若水,要不是因为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他不会回京,不会被骗至南境。都是她,她怎么可能比得上我我才是他最爱的女人” 冉续摇摇头,“我走了,以后别再找我。” “冉续,你站住你以为你逃得过吗你欠我们祁家一条命,没有祁家,就没有你。” 冉续折返回来,凶光毕露,“请恕我提醒你,齐国公当日留我的性命,不就是为了与杜恪辰相抗衡吗因为他知道自己年迈,以后再没有机会与他决一生死,所以他救活我。而他救下我的目的,是为了谁皇后娘娘还要我提醒你吗他是为了你们祁家千秋万代的荣耀,为了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宫之位。” 冉续离开前,又去了一趟和风阁。 和风阁内灯火依然,钱若水在灯下敲着算盘。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每当有决定不了的烦心事,她都会把她的账册拿出来从头到尾算上几遍,反反复复,不眠不休。 这也是冉续暗中窥见的,可以说是他一个人的小秘密。 “我听说中原人很在乎财不可露白这个道理。”冉续站在窗外,虫鸣声声,微风拂面。 钱若水面色微凛,“这大魏的皇宫能让你来去自如,你是不是很得意。” 冉续把令牌扔进去,精准地落在她的账册上,“你说的是这个吗送给你,我以后再也不会进宫了。” “你和祁艳达成共识了”钱若水很奇怪,祁艳竟然会同意。从午后传来的消息看,她应该很恨今上,正是需要冉续的时候。其实,若是换成她,她会用冉续除掉今上,然后自己坐上那个至尊之位,也算是一种报复。可祁艳不敢,也不会这么做。 “她已经失去理智了,我不想继续替她卖命,该做的事情,我都替她做了。”冉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初把你劫走的时候,我就不该把你送回厉王府。” “是她让你这么做的”钱若水已经猜出他的意图,劫走她,造成她放走简飒的事实,离间她与杜恪辰的感情。然而,最大的败笔在于萧云卿,倘若不是她留下太多的痕迹,兴许她和杜恪辰也就散了。 冉续说:“她想让我杀了你,可我没这么做。简飒逃离,你被杀,从此沓无音讯。杜恪辰会认为你背叛了他,而你再也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一来是因为我确实是舍不得。啧啧啧,跟我这么对味的女人,我怎么舍得杀呢其实你不妨考虑一下我,我们这么臭味相投。” “谁跟你” 冉续从窗台冒出一个脑袋,笑容满面,“二来我也想看看杜恪辰到底心里有没有你。事实证明,他仍是那个磊落的男人。我与他虽是敌手,但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我此番前去,生死未卜,他日再见时,我们就是敌人了。但是,你要记得,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我会随时来讨回去的。” “为救你的敌人而死,你不觉得冤枉吗” “倘若这个世上没有这个敌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冉续是洒脱的,也是快意的。他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这么多年他隐于暗处求生,看到了他以往所不曾看到的另一面,对人对事也有了更透彻的了解。然而,他身上留着氐人的血,他只能选择复仇。但如果连杜恪辰也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活着的理由了。 “那么,我希望你们都能活着回来。”钱若水起身,走至窗边,“你日后若想杀他,除非先杀了我。” 冉续轻叹,“你始终都让我惊艳,为何我没能早他一步遇见你。” “珍重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苦笑,始终没能开口告诉他,蒋青彦所率的五千人都是今上的人。能救杜恪辰的人,只剩下夏辞西所带领的夏家死士。 今上想要给杜恪辰带来希望的同时,也让他经历绝望的瞬间。 初一,大朝,百官上殿。 今上高坐太极殿,受百官朝拜。他这几日精神不佳,心中有些不安,离杜恪辰出征已有月余,至今仍就没有杜恪辰和南境的消息传来。五日前,他派简飒率部去往南境,探明军情,可也没有回报。 “有本上奏,无” “臣裴江有本奏。”裴江执笏出列,“臣具本参齐国公祁雄统兵北境,数年来无所作为,虚耗军饷,不足以堪大任。年后,北境危急,齐国公身为征北大将军,竟未能领兵出征,致使慕容小儿侵扰我边境百姓,危及国都。请陛下另选贤能执掌北境兵马,还大魏边境安宁。” 裴江代表的是今上的利益,他一开口,他的党羽以为是今上的授意,纷纷向齐国公痛下杀手,一个个参奏者口沫横飞,似乎要把齐国公祁雄祖上三世的过失都算在他的头上。 今上的脸部愈是难看,可朝臣所奏句句属实。若是往日,他可以当成没有听说过搪塞过去,可年后一战,世人皆知,若非冯琰紧急驰援北境,如今的北境已为鲜卑慕容所占,危及建康。他若是再一意地纵容,只怕失去的不仅仅是民心。 “齐国公身经百战,为我大魏之栋梁。他年事已高,特命他解甲回京。”今上不得不下令撤掉祁雄,“征北大将军一职由祁” “臣有本奏。”钱忠英看准时机,“征北军的军饷是镇西军和定胜军的总和,这些年来兵部也没有呈上征北军历来的兵册、粮册、银册,和户部核算。如今换帅,也要有个了结。臣请与兵部、御史台共同审核征北军五年总账,审核期间,祁家子弟解除军中职务,待查实无误后再行复职。” “你”今上被钱忠英截下话头,无处发作。 沈礼京清楚这是他的机会,悍然出列:“臣有一子在征北军多年,乃是祁老将军的帐前先锋,可暂代征北军统帅一职。举闲不避亲,我儿沈轲能征善战,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可是曾在居庸关与匈奴苦战五日的沈轲沈将军”钱忠英说出沈轲的战绩,得到沈礼京的确定后,又道:“没想到竟是沈家子弟,确是悍将,可堪大任。” 臣下复议声此起彼伏,今上骑虎难下,只得草草退朝。 裴江不敢多留,在钱忠英暧昧的笑意面前,低着头走开。沈礼京第一次与钱忠英站在同一阵线,难得的默契。 “还是没有厉王的消息吗”钱忠英渐渐走到他身侧,“沈家这次怎么走” “沈家是世家,并非只是太后的娘家。”沈礼京表明他的立场,“老夫听说厉王可能已经死在南境了,你可有继任者的人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6章:祁家的覆灭 钱忠英幽幽轻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说而已,不做得数。沈家依附着今上这棵大树,还愁门楣不兴吗想要继任者,皇后还在,今上还年轻。” 沈礼京嗤之以鼻,“设计陷害幼弟,这岂是仁者所为。” 今上一味独宠祁艳,已让沈家对他感到彻底的失望。对于这样一个不利于沈家的皇帝来说,他的存在已经让沈家感受不到做为今上外家的荣耀。祁艳独宠于今上,今上对祁家多方偏袒,以致沈家子弟在征北军中被欺凌,没有出头之日。要说才能平平,也就罢了,偏生沈礼京这个幼子自幼便爱武成痴,一身武艺承袭名家,排兵布阵也是个中好手,领兵出征未尝败绩,是杜恪辰第二。 沈礼京曾多次为幼子之事向齐国公示好,可祁雄油米不进,傲然不羁,征北军中所有高阶将领都给了祁家的子弟,俨然一副举闲不避亲的模样。可祁家那些子弟要是比沈轲厉害也就罢了,偏生都是些酒囊饭袋。冲锋陷阵有沈轲的份,可论功行赏却给了祁家自己人。 沈家说到底与齐国公也是沾亲带故,不看僧面看佛面,世家之间礼尚往来,相互照应,也是无可厚非的。沈家又是今上一系,与祁家息息相关,荣辱与共。齐国公这般做派,算是彻底惹怒了沈家。 钱忠英见他的怒意不像是做假,“沈家有何打算” “钱大人也是知道的,别无选择。”沈礼京没有把话说明白,也不需要说得太明白,都是官场的老狐狸,话不能说得太满,也不能说得太直白,点到即止。 钱忠英轻轻哀叹,“但愿厉王殿下能活着回来。” “只要他能回来。”沈礼京说,“可就算不能回来,钱大人也没有损失。” 沈礼京说得轻巧,于他而言,谁坐天下对他都没能区别。只要捧一人上位,他沈家依然是立朝功臣。可钱忠英却不同,他要顾及钱若水,要顾及夏家,不能像沈礼京如此轻易地下决定。 可万事的决定权在于杜恪辰。 只要他能回来,一切都好办。 杜恪辰生死未卜,音讯全无。不仅是今上这边收不到军报,夏家的关系网也没有半点信息传来,整个南境就像是从大魏的领土上消失。没有人知道发生这几日发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如今是何境况。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没有消息可能意味着好消息。可对钱若水来说,她更希望能得到确切的消息,不再迷茫地等待着。 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她却日渐消瘦,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肚子里的孩子倒也安静,没有厉害的胎动,她吃得少的时候,他只敢在肚子里微小地挪动以示抗议,可能是知道钱若水心情不佳的缘故。 齐国公被卸了军权,却迟迟不愿回京。户部彻查征北军五年内的账册,发现诸多的疑点,经钱忠英反复核查,与御史台联名上疏今上,弹刻齐国公贪污军饷。 齐国公今年已是年过八旬,垂垂老兮。没想到,晚节不保,祁家因此被查封。然而,齐国公连同他的长子、次子已离开幽州大营,下落不明。 祁艳被幽禁在含元殿,请求废后的折子堆满今上的案头。 太后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特地去了一趟和风阁。 “沈家这回能执掌兵权,哀家特地来谢谢你。”沈太后对她很是客气,还带了各种安胎的补品,看见她一张脸只剩巴掌大,也跟着叹气,“辰儿这孩子自小就福大命大,不管他闯多大的祸事,先帝总是容忍他,不忍苛责。他出宫打架,总是赢,很少输,一般挨揍背黑锅这种事情,都是易儿。把他送到军中,他一战成名,身经百战,未尝败绩。哀家曾经对此十分的憎恶,为何天下的好事都被柳妃母子占尽,而我的孩子却不能得到先帝的垂青。” “未尝败绩又如何,只要输一次,就再也赢不回来了。”钱若水的眼神没有焦距,迷茫地望着远方,神情凄楚,“我倒宁愿他以往的好运气都没有用光,能护佑他逃过这一次的劫难。” 杜恪辰被设计入南境一事,已不再是秘密。不管今上做得再隐蔽,都无法掩盖他卑鄙狠绝的行径。然而朝臣大都持观望的态度,先行向钱忠英主动示好的人,也渐渐低调下来。谁能坐稳九重宫阙的至尊之位,才是最重要的。让他们深入南境去救出杜恪辰,是根本不可能的。谁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尚不明朗的未来上,况且杜恪辰说不定已经死了。 “你也知道,哀家是今上的母家,我不希望辰儿能活着回来。你说我自私也好,卑鄙也罢,他回来了,今上还有活路吗以往再多的矛盾都不被揭开,可以当成不存在。可这一回,所有的丑陋都被翻了出来,无法藏匿。”沈太后并不知道沈家的打算,沈礼京也不会把这件事同她商量,“你就安安心心地把孩子生下来。” “他要是回不来了,太后是不是该放了我”钱若水突然问道。 “这”沈太后被问住了。 “沈家已经拿到好处,可于我却没有既得的利益。”钱若水看着她的眼睛,“礼尚往来,沈太后是不是应该答应我一个要求呢” 沈太后沉眸,“废了皇后不就是你要的吗” 钱若水断然摇头,“废后于太后有利,于我却是可有可无。皇后是沈家的眼中钉,却不是我的。怎么会说是我要的呢”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出宫我要回家”钱若水站了起来,“我要保证这个孩子的安全,绝不让今上有机会夺走他。” 沈太后冷笑,“那可就由不得你了你如今已经没有筹码,你如何敢与哀家谈条件” “是吗”钱若水勾起唇角,“太后可知道,先帝生前曾立下遗诏,传位于厉王。这份诏书如今在我的手上,只要我把它拿出来,今上就是乱臣贼子,弑父篡位,人人得而诛之。” “怎么可能会有”沈太后并不知道还有遗诏,先帝死后她曾第一时间搜尽他的寝宫,并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是以,沈家才连夜伪造那份传位遗诏,将杜恪凡推上天子的宝座。 “当然有你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沈太后并非先帝最宠爱的妃子,他怎么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你。”这是沈太后一生的痛,“今上这位子是怎么得来的,沈太后应该很明白。倘若我没能安全出宫,这份诏书很快就会出现。” “你”沈太后脸色刹白,“柳妃这个贱人” “太后不要以为把我拘着,就能拿来换这份遗诏。相比这个天下,我死不足惜。但我要提醒你,我腹中的胎儿决不能有半分的损伤。有无比数的眼睛正在看着,看着今上,看着这大魏的皇宫。”钱若水护着腹中的胎儿,她不能和杜恪凡讲条件,只能从沈太后的身上下手。一旦能找个冲破口,她一定会离开,先安全生下这个孩子,再另谋他途。 如今杜恪辰、夏辞西都没有回来,她不敢轻举妄动。这几日钱忠英没有入宫,霍青遥的消息也没有递进来,她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可哀家如何能知道你离了这皇宫,就会把遗诏交出来。” “太后不要忘了,这遗诏是给厉王殿下的,可他已经回不来了,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但于太后于今上却是大大有用。” 沈太后却道:“既然如此,你就多在宫里待些时日吧” 钱若水没想到沈太后竟如此不知进退,腹中的孩子似乎也跟着生起气来,在她的腹中滚了两圈,疼得她几乎站不住脚。 “你也想离开是不是”钱若水抱着肚子坐下来,“我想太后并不知道今上想把你占为己有,趁着她不知情,咱们要先离开这里,一旦你出来了,就算是想走也走不成了。你还在娘的肚子里,娘带着你很方便行事,可你出来了,娘要走就要费些力气,你懂吗你要乖乖的,相信爹爹一定会回来救咱们的。” 八月桂香,京城遍植的桂树一夜盛开,染尽灿金之色。 初七,深夜,废后诏书与缉捕齐国公的文书一起颁下,大魏朝曾经显赫一时的门楣已成昨日黄花,车马已稀,朱漆的大门被封了起来。 含元殿繁华落尽,废后被移居冷宫,其他各宫却已然重开,各色的女子涌进宫门,成了今上的新宠。 十五月圆,建康城的人潮多了起来,京郊的百姓都涌进城来登高赏月,城门的守卫也没有往日的严厉,数十名平民装扮的男子从偏僻的北门、西门陆续入城,个个身形魁梧高大,眸光肃杀,随后聚集在户部尚书府。 这一夜的尚书府,灯火不灭。 十五的大朝会因中秋佳节而推迟一日,今上近日来神情焦躁,南境至今没有消息,他更是心下难安。 “启禀陛下,南境八百里军报。” 今上抬眸,“快宣。” 然而,步入太极殿的却是一身缟素的文渊阁大学士蒋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7章:厉王谋逆 蒋方跪在殿中,山呼万岁。 “蒋卿这是何意啊府中是何人去世了”今上眉头蹙起,心中却已明白。 “臣子蒋青彦驰援南境,死于羽林卫之手,求陛下还臣子一个公道。”蒋方痛哭流涕,“臣子忠君之事,担君之忧,千里驰援南境,一心为国效力。可是,没想到,却遭遇羽林卫痛下杀手。” 蒋方丧子之痛无以言表,可他既然踏上这大殿之上,已然抱着欺君的罪名。 “据朕所知,蒋青彦抱恙在家休息,怎么又会跑到南境,被羽林卫杀死呢” “臣子出身军旅,一心想着回归军营,征战沙场。余湘之谋反一事传到京中,他已多次请战,却屡屡被驳回。陛下派厉王殿下出征,臣子又再次请战,厉王殿下不允,他这才偷偷纠集旧部,深入南境。”蒋方双手颤抖,“这是与他同赴南境的将士带回的甲衣,他已然尸骨无存。” “如此说来,南境战事已息,厉王得胜还朝了”今上的眉蹙得更紧了,他不相信十三万人对两千人却让厉王逃了,这不可能。 “臣不知,只知臣子已亡,臣要为他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蒋卿莫不是年老糊涂了,他是兵部侍郎,却调兵深入南境,他欺君罔上,玩忽职守,私自调兵,这其中任何一条都足以处死。你倒叫起冤来”今上厉声喝道:“来人,把蒋大学士请出去,宣召送回甲衣的将士进殿,朕要严查此事。” 蒋方老泪纵横,“臣子为江山社稷,血战沙场,臣子冤枉啊” 他本不该上殿,可若是任由蒋青彦死得不明不白,他心有不甘。想他蒋家世代忠良,却连为儿子立碑作著的机会都没有,他如何能甘心。 “陛下,蒋大学士年事已高,又逢丧子之痛,请准他留在殿中。”钱忠英心中不忍,出列为他直言。 今上挥退左右,算是答应了。 蒋方步履蹒跚,站回他的位置上,神情凄楚。 不多时,京郊驻军副统领方炎桐进殿,跪在殿中回话:“末将等随蒋大人深入南境,星夜兼程,快马加鞭,终于在第十日追上羽林军。可是没想到的是,羽林军一见末将等,不问青红皂白,举刀便砍,我等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大半将士身亡。蒋大人见事态不妙,带兵冲出重围,最后也死在了沼泽地中。末将侥幸捡回一条命,又身负重伤,不敢再逗留,靠两只腿走出南境,回到京城。” 这也是他们三个月后才回京的原因。 “方将军所说是被朕的羽林卫所伤” “正是羽林卫。”方炎桐垂眸回话,“末将不敢有半分欺瞒。” “那么,依将军所言,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炎桐把头低得更深,“末将不敢说。” “你可知欺君是死罪”今上大怒,“你们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一个说调兵就调兵,一个跪在朝堂之上,却还妄想对朕期瞒。没有朕的调兵符,你也敢私自离京,这已经是死罪。朕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把你看中的一切都说出来。” 方炎桐深深跪倒,“回陛下,末将遭遇羽林卫的袭击乃是因为厉王殿下在南境与余湘之狼狈为奸。” 一石击起千层浪。 “据末将探查得知,此次余湘之的谋反是假,乃是应厉王殿下的要求,假意谋反,意图调出四十万镇西军,以成谋反之实。可厉王没能顺利调派镇西军,陛下委以三万羽林成军,而这三万羽林已被厉王收归麾下。故而看到末将等深入南境,害怕事迹败露,痛下杀手。如今大军已经路上,请陛下早做决断。” “方炎桐,你可知你这是诬蔑。”今上震怒,“你方才所说之人,是朕的手足兄弟,是朕至亲之人。来人啊,把这个满口雌黄的小人拉出去。” “陛下,陛下,末将所言句句属实,南境已被厉王掌控。”方炎桐大呼冤枉,“时至今日,南境仍就没有消息传回,陛下可曾再得南境军报” 今上挥退殿前侍卫,继续又问:“你说南境被厉王掌控,可有确切的证据” “与末将一同逃出来的,还有一名羽林军的校尉,他不屑厉王的所作所为,暗中相救末将,末将才能侥幸生还。陛下可传他上殿,一问便知。” 钱忠英深感大事不妙,他原以为今上一心想除掉杜恪辰,让他有去无回,可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后手。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今上对杜恪辰的恨已是深入骨髓,杀他已不足平他心中怨气,还要让他背上谋逆之名,受万世唾弃。如此卑劣的手段,真是让人周身俱冷。如此一来,无论杜恪辰是生是死,都逃不过谋逆大罪。 殿中无人出列,每个人心中都沉了下来,静观其变。 羽林校尉林萧上殿,进一步证实了方桐炎的证词,从而坐实了杜恪辰的谋反之名。 没有人为杜恪辰辩解,连钱忠英都一言不发地垂眸,深不可测的平静压在他的眸底。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就会被视作同党,可就算他不开口,今上也有可能把罪名加到他身上。 回眸往殿门望去,宫中侍卫今日甲衣上殿,手压在腰间佩刀之上,保持随时警戒的状态。 钱忠英算是看出来了,在今日的朝堂上,今上便是抱定了排除异己的决心,从此不再受杜恪辰的影响。 “厉王谋反已是事实,如今唯有调派北境的驻军与羽林军合力赴南境平叛。”今上当机立断,“查封京城和凉州两处厉王府邸,府中一干人等压入天牢,等候发落。镇西军驻守西北,没有调兵虎符,私出离开西北,格杀勿论。军中统帅一职,由羽林军统帅秦培暂代,羽林军副统帅阮冬升任统帅,与沈轲联军赴南境。” 散朝后,朝臣们各自散去,没有人在宫内议论,始终萦绕不散的阴沉之气,直至出了宫门,仍叫人透不过气来。 钱忠英回到府中,进了梨落轩,推开钱若水闺房的门,一股子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如何可缓过来了” 方三掌柜面色凝重,“还好未及心室,处理及时,没有大碍。” 钱忠英走到榻前,看着杜恪辰如纸般惨白的脸,重重地叹出一口气,“管易,你出来一下。” 管易衣裳上沾满了血,他的伤没有杜恪辰重,最关键的一刀是杜恪辰替他受的。他和王统、庞统不眠不休地赶回京城,几夜未眠的他,眼窝青黑,已然没有名士的儒雅风范。 他随钱忠英去了书房,钱忠英吩咐家老看好门户,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发生何事了”管易意识到事态严重。 钱忠英把今日朝堂发生之事一字不落地说给他听,“如今你们不能离开钱府,在府中也需小心行事,一墙之隔就是朱代的府邸,对门是华清郡主府。” 管易咬牙切齿,“欺人太甚他也不想想这江山是谁守住的他何德何能,配坐这大魏的江山,竟然敢对自己的亲弟下手。” “今上连皇后祁氏都废了。” 管易一惊,“他是孤注一掷,也要致殿下于死地了” “南境如今已经殿下的掌控之中,此事不假。三万羽林已成刀下冤魂,也是事出无奈。余湘之是怕死之徒,他已交出定胜军的指挥权,由蒋青彦接手。只是苦了蒋大学士,以为他已经死了。”管易的眸中已剩杀气,再无半点名士的清风朗月,“看来谋反已成定局,就算殿下不想反,也被逼反了,成了真正的乱臣贼子。” “这并非殿下所愿。”钱忠英说:“他若是想当这个乱臣贼子,早就能兵临城下,何必等到今时今日。他顾念的兄弟之情,可今上却不珍惜。一切还等殿下醒来,才能决断。” “大人不担心钱侧妃的安危吗”管易反倒担心起来,“她已经快到临盆的日子,若是生下子嗣,他必然除之而后快,不会再留她的性命。” 这也是杜恪辰冒死也要回京的原因,他不能让钱若水和孩子落入杜恪凡的手中。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力量,来自于那份不离不弃的爱情。 “老夫如今除了朝会,进不了宫门。”钱忠英也是一愁莫展,“霍青遥的消息也递不进去,今夜她打算亲自进宫一趟,陪伴佛儿左右。” “遥遥”管易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生死存亡之际,他最挂念的人还是她,再度听到她的名字,恍如隔世,“她一个人能行吗” “只有她能入得了宫门,也只有她才能信任。”夏家的死士已经随夏辞西去了南境,听闻死伤过半,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宫里还有一个人能在关键时刻帮她们脱困。”已到了危急的时刻,管易已顾不得这许多,他唤来王赞,“联络叶迁吧,让他进宫保护钱侧妃和孩子。” 王赞面目冷竣,“他早已入宫,应该就在钱侧妃周围暗中保护。” 三更时分,传来钱若水提前临盆的消息,宫中灯火齐燃。 这一夜,注定无人入眠。 可是在和风阁中,钱若水却被今上手中的刀抵着脖颈,全然没有生产的迹象。 “叫啊,大声叫啊。”今上狰狞地叫嚣着,“朕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想躲着不见朕,休想。”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8章:朕不想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杜恪凡心中自然一清二楚。余湘之是贪生怕死之徒,经不起威逼利诱,他将余湘之的家小绑到京城,他自然要乖乖听话。所谓的谋反,所谓的连下数城,都不过就是一纸出自于简飒之手的军报。 然后,他以钱若水要胁,命他领兵出征,却不让他调回镇西军,以三万羽林随他出征,是为了防止余湘之不作为。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余湘之这个怕死之人,竟然倒戈相向。他的三万羽林尽数被南境的沼泽吞没,只余数人生还。 他输了,以十三万之众围剿两千的骁骑卫,竟然输得一塌涂地。 可他得到的最后军报也仅限于南境落入杜恪辰之手,而他已在夏辞西死士的护送下逃出南境,至今下落不明。 据杜恪辰凡推测,他目前一定身在京城,但他不肯定杜恪辰的落脚点是户部尚书府还是夏家在京城的商号。 今日在太极殿内,他对蒋方的冷漠态度已经寒了世家的心,他若是再因此闯入钱府搜人,只怕人心再也无法归一,而夏家的商号已不是绞兔三窟了。他已命陈少严派人对夏氏各大主要产业进行打压,暗中打探杜恪辰的消息。 然则,杜恪辰一日不现身,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等到余湘之入京,戳穿他全部的谎言,杜恪辰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拉下九重宫阙。 他要杀了杜恪辰,趁着形势未明之际,借势杀人。 可杜恪辰到底在哪里 他找不到,并不表示他不会出动现身。 他还有最有利的武器钱若水。 “你说,他会不会出来救你呢”今上笑得甚是阴沉,涨红的眸子满含恨意,他的刀锋划过钱若水不染铅华的脸,“他这么爱你这张脸,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对吗你说他到底是爱你这张脸呢,还是爱你这个人要我说,倘若你没有这张讨喜的脸,他不会多看你一眼。可你现下有了身孕,你会比皇后更有利用的价值,他会为了你以身犯险,为了你乖乖听话,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钱若水看着他,不动声色。 “叫啊,大声叫啊”今上催促着,抬眸指着候在殿中的产婆和宫人,“你们都愣着干什么,都动起来。” 宫人们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住了,却不知道该做什么,面面相觑地站立着。 “都是死人吗”今上举刀相向,“都给我拉下去砍了,一个个都是废物。” “为难他们做什么”钱若水冷哼,“以至尊之身却连这些无辜的宫人都不放过,也不怪乎祁艳看不起你,至今仍然不曾对你动心。就是你这样的男子,放在寻常人家,也不会有人多看你一眼。心中只有仇恨,只有私利,你根本就不配这个天下。祁艳为你争取的十年,是大魏百姓水深火热的十年,你的全部心思都用来对付你的弟弟,可他心中却是天下苍生。你根本就不配与他相比,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空有帝王之尊,却无帝王之心。” 她就是要激怒他,越是顺着他,他越是得寸进尺,变态的心理会渐渐地膨胀,变得无所畏惧。 这样的人,一生都被压制着,郁郁不得志。就如同现代社会那些反社会人格,一旦爆发,便如燎原之火,毁天灭地,不惜玉石俱焚,以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 他们不会被说服,你越是想要说服他,他就越是偏激。 “你把厉王殿下逼出来又能怎样,你打也打不过他,只敢拿着我当人质,这算什么九五之尊”钱若水冷嘲热讽,“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抗衡。” “你闭嘴”今上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你们都说他好,他哪里好了,父皇要是给朕同样的机会,朕会比他更出色。父皇从小就不喜欢朕,他嫌朕爱哭闹,可哪个小孩子被人用弹弓打了之后,不哭不闹的。就因为这样,他一直对我爱理不理。你看这里” 他指着眉角的一处伤疤。那伤疤极浅,他的眉又浓密,若非近距离完全看不出来有个疤。 “就是被他伤的,就因为这个伤,就因为这个伤”他的神情激奋,“父皇就因为这件事” 这是杜恪凡被先帝冷落的一个诱因。 那一年,他七岁,被五岁的杜恪辰用弹弓打伤了眉角,伤口极深,鲜血迸出,流进他的眼中。当时,他的视线是一片腥红,血滴在衣服上,晕成整片的红色。 他吓坏了,不停地哭,不停地尖叫,把当时正在大朝会上的先帝惊动了,暂停朝会,带着朝中的股肱之臣焦急赶来。先时是以为宫里进了刺客,命羽林卫全宫搜索,问他是谁干的,他只会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和普通的稚子没有区别。 就在先帝震怒之际,杜恪辰从一棵树上爬了下来,对先帝说:“是我干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父皇你处置我好了。” 先帝当时怔住了,问他:“你伤了皇兄,不怕父皇责罚你吗” 答说:“儿臣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伤得如此厉害,害皇兄哭闹不止,还惊动了父皇。儿臣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先帝被杜恪凡哭得心烦气躁,在百官面前颜面尽扫,还好杜恪辰翩然落地,揽了罪责。虽然他的行径不值得夸赞,但儿时哪个孩童不是淘气生气,关键在于杜恪辰有承担罪责的勇气与担当。 而杜恪凡只会哭,没有皇子应有的沉稳气度。当然,这不能怪罪于一个七岁的稚童。只是在杜恪辰的从容面前,他已然失去先机。 诚然,先帝对杜恪辰的宠爱还来自于他对柳妃的宠爱,所谓爱乌及屋,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这件事在杜恪凡幼小的心灵洒下了仇恨的种子,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但是,激化所有矛盾的导火索,却是因为祁艳。 钱忠英在府中心急如焚,霍青遥没能顺利地进宫,又传来钱若水提前临盆的消息,杜恪辰仍还昏迷之中,不知何时会醒来。 还好夏辞西及时出现。他没有随杜恪辰一行先期赶回,而是提前调配粮草赴南境。夏家没有他的令牌,调动不了大批的银两和物资,他只能留在南境处理善后的事宜,而让他的死士护送杜恪辰返京。 “姑父放心,宫里有我们的人。” 钱忠英不是不放心,而是担心钱若水,“消息递不出来,如今就像盲人摸象,无法窥其全貌。” 夏辞西不觉诧异,“离京前,我特地找人拿了太医正请脉的册子,并无早产的迹象,怎么会突然生产” “老夫也看过那册了,想必是今上对她做了什么。”原以为钱若水是最安全的,可身处于险境,时时刻刻都不可能是万全的,且今上如今已处于一种亢奋的崩溃边缘。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机会除掉杜恪辰,那种无法言喻的兴奋,会让他失去控制,变得难以捉摸。 “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夏辞西灵机一动。 钱忠英和他对视一眼,“你是说简飒” 夏辞西点头,“在南境时,厉王殿下能顺利扫清障碍,有赖于简飒的从中作梗。是以,我想简飒是在衡量利弊,或者应该说他在向厉王示好,而不至于在今上失势之后,他也跟着遭殃。他是一个审时度势之人,他知道想要恢复家门的荣光不应该在一棵树上吊死。厉王与今上,谁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他心中自有考量。况且,他与佛儿青梅竹马,不会见死不救。” “好,你去找简飒,老夫允他,若是将来厉王登位,保他官位不变,荣耀不减。” “姑父,这也是无奈之举,简飒只能拉拢,不能硬逼。他是唯一知道夏家背景的人,而这一次夏家死士悉数出动,厉王眼下是没有缓过神来,等这些事情过去之后,他定然生疑。也就是说,佛儿已经将夏家推了出来,我也不可能再打退堂鼓,这二百年的屈辱也会在我的手中得到终结。” 钱忠英在简飒的问题上始终都是疏失的,他之前过于相信他就是钱若水的良人,而对他没有保留。 天刚蒙蒙亮,曙光初见,红云压在海天相接处,预示着这又是一个炎热的夏日。 简飒在宫门外求见今上,才刚下马车,便已是大汗淋漓。他不敢直接去和风阁,而是候在勤政殿外,日头渐渐升高,笼了他周身的热气。 今上从和风阁气势汹汹而来,简飒跪地:“臣听闻钱侧妃提前生产,特来问安。” “听闻你从何处听来的”他只把消息传到钱府。 “臣与钱府是对门,又与钱侧妃自幼相识,钱大人听说她提前生产,焦虑万分。他深知如此身份尴尬,不敢进宫求见。”简飒起身站定,“不知侧妃是否平安诞下麟儿。” 今上一夜未睡,脸色苍白,被光线一照,脑袋发沉,语气甚是不悦,“生什么生,朕不想让她生下这个孩子,朕要杀了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9章:我来带她走。 简飒大惊失色,“启禀陛下,先前的计划是利用钱侧妃逼出厉王,将他除掉,将她生下的孩子抱到您膝下养大,让他唤你爹爹,对您一生孝顺恭敬,以报你多年来屈居于厉王之下的屈辱和委屈。倘若陛下想让皇后从冷宫出来,就把这个孩子记在皇后的名下,您依然能和皇后白头到老。” “那你先告诉朕,杜恪辰他现在在哪里”今上摔了案上的奏章,很奇怪的是这一夜他的案头并没有多少份折子,政事堂昨晚的执宰听说很早就回去了,原因是三省六部都没有具本上奏的事宜,天下太平。这明明就是对他无声的抗议,想要架空他的权力。这些世家就是如此看不起他,从一开始他们并非真心臣服,而是他登基之位并没有动摇他们之前的既得利益,听之任之。 简飒把头压得极低,不让他看到自己脸色的不佳,“臣不知,臣只知道只要钱侧妃还活着,他自然就会出现。” “可是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今上咆哮着,“南境已经归他所有,当初是谁告诉朕的,十三万对两千,他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可是现在呢余湘之临阵叛变,他被扣在京中的家小不知所踪,三万羽林卫尽数被杀。他如今掌着四十万的镇西军和十万的定胜军,而朕呢朕只有那不堪一击的三十万征北军,却还要防着慕容部的侵袭,如何能与他抗衡” 如今的结果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本以为稳操胜劵,可却一败涂地。他是给杜恪辰安上谋逆的大罪,可这也成了杜恪辰公然与他对抗的理由。 “他把属于朕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夺走,朕只杀了他心爱的女人,那又能如何这都是他自找的,他要是死在南境,朕定然不会伤她一根头发。”他扭曲着,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旁人,他始终是被动地承受着来自于杜恪辰的压力。 简飒不得不说:“陛下,您答应过臣,绝对不会伤害她,君无戏言。” “呵呵,你有什么资格和朕谈条件你这个没有用的废物,你说过万无一失的计策,如何却让朕节节败退。朕还没有问你的罪,你却质问起朕来。”今上甩袖,“钱若水可以不死,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打掉。” “陛下,孩子是无辜的。”简飒大声疾呼,“且孩子已经成形,快要临盆,如今不能打啊。” “那就生下来掐死他”今上大吼,“难道你要朕每天都看着和他相似的脸在眼前走来走去,朕帮他养孩子,他做梦” 简飒已经无法和他正常沟通,跪地告退,回去从长计较。 走到殿外,见一身风尘仆仆的新任征北军统帅沈轲,刀剑未卸进了宫,单膝跪在勤政殿前。 简飒心中生疑,昨日才颁下圣旨,命他率部与羽林联军,可今日他就到达京城,很显然不是昨日离开的幽州。他走过去,“沈将军有礼。” 他与沈轲有过数面之缘。 “简大人。”沈轲昂藏八尺的男儿,身材魁梧,“陛下可在御书房,我已经等了一个时辰,有急事要禀明陛下。” 简飒疑道:“沈将军此时应该在幽州,怎么会离开驻地,统帅不得擅自离岗,你可知道” “这也不是我愿意的。”沈轲面露难色,“齐国公半个月前回到幽州,带着过半的征北军反了,剩下的一半唯冯琰之命是从,我如今是空有统帅之名,却无统帅之权,手下只剩千余人,你让我如何继续留在幽州” “你说齐国公反了”简飒大骇,“怎么可能他不是缠绵病榻多月,已行将就木。” 沈轲摇头苦叹,“我也以为他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事,可这一转眼,他又生龙活虎。” 沈轲是焦头烂额,刚刚接掌征北军,千头万绪,部将多数不服他,事事受阻,他已是一筹莫展。可他这个统帅的位置还没坐热,这齐国公就把过半的兵力拉走,剩下的只听冯琰的号令,他被完全架空了。 “沈将军快起,我去请陛下。” 今上正在气头上,一听沈轲的禀告,更是火冒三丈,手里拿着从和风阁带出来的刀,直接抵在沈轲的胸口上,狠狠地捅了进去。在钱若水处没有痛快落刀的压抑,在此时此刻,终于得到了纾解。 鲜血迸出,染红了御书房刚刚打扫干净的地板。 简飒往后退了一步。 “找到杜恪辰,立刻,马上,否则朕就杀了钱若水” 杜恪辰在午时醒来,窗外知了不知疲倦地嘶鸣,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是一个适合安睡的炎热午后。 他的伤在胸口,替管易抵了一箭。 “你醒了”管易一直在自责,不眠不休地守着他。 杜恪辰扯开嘴角,“放心,老子死不了。” 管易睨他,眼中却有泪光闪闪,“你以为你是猫啊,有九条命。” “老子比猫还多一条呢”杜恪辰声音陡然拉高,不小心扯到胸腔的力量,疼得他龇牙咧嘴。 管易急忙上前,紧张地问:“怎么了,哪里疼了” 杜恪辰倒抽一口气,“哪都疼,你中个箭试试,看你疼不疼。这里是哪京城吗” 管易面容微松,“你倒是认得,这是钱侧妃出嫁前的闺房。” 杜恪辰左右打量了一圈,抬眸问他:“你还不出去我媳妇儿的闺房,岂是你能随便进来的” “你还有心思耍嘴皮子,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说说现下的形势,佛儿性命无虞吧”杜恪辰确定自己是在京城,也就放了心。 “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管易说:“今上以谋逆罪封了你的厉王府,府中一干人等被押入天牢,王妃萧氏现被羁押在冷宫,与废后关在一处。” “祁艳被废了”这是杜恪辰始料未及的,“他怎么敢他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昨夜宫里传来钱侧妃提前生产的消息,可如今人进不了宫门,消息也传不出来。” 杜恪辰掀被下地,“你怎么不早说,我要进宫。” “你不能去,你如今一出钱府就会被关起来,以谋逆罪处死。” “就算是处死,我也要先把佛儿救出来。”杜恪辰艰难地取下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就算暂时救不出她来,也要确定她平安无事。” “你不能出这个门。”管易郑重地强调,“如今我们拥有先机,今上绝对不敢动她。” “他敢不敢是一回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折磨佛儿和我的孩子。”杜恪辰捂住胸口的血迹,又用棉布缠了几层,才穿上那件黑色的外袍。 “你如今拥有与今上谈判的资本,不能失了先机。” “先机什么是先机我只要佛儿平平安安,没有佛儿,一切都不具意义。再者说,我要什么先机,我手里有他最想要的东西,用它来换佛儿,再合适不过了。” 管易怔了一下,“你是说那绝对不可以” 杜恪辰越过他,推门而出,却见简飒和钱忠英已经门外候着。 杜恪辰怒目一瞪,“简大人你还有胆出现在本王面前” “求殿下快去救佛儿吧”简飒双膝跪地,把在勤政殿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今上已经失去理智,他随时都有可能对佛儿痛下杀手。” “本王与你的新账旧账来日再算,今日暂且搁下。倘若让本王知道你再有欺瞒,本王绝不会放过你。”杜恪辰箭步如飞,唤来王赞,“去联络叶迁,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佛儿带出宫。” 他单身匹马,直闯禁中,手中银枪猎猎,无人敢阻。 今上没有在勤政殿,殿中一片凌乱,案上的奏章被扫落在地,砚台的墨汁四处喷溅,与地上凝固的血液已然融为一体。 沈轲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苍蝇横飞,落在他的甲衣上,嗡嗡作响。 殿中没有宫人,门窗全开。 杜恪辰暗叫一声不好,朝和风阁的方向快步奔跑。胸口的伤经不起他大幅度的扯动,伤口已然裂开,他能感觉到鲜血从伤口涌出,晕湿了包扎的棉布。 这时,一道黑影从参天古木上落地,跪倒在他跟前,身形如张满的弓,肃杀之气没有刻意收敛,黝黑的面容下是一张熟悉的脸,凌厉而又肃穆。 是叶迁。 “他呢” 自钱若水被留在宫中,叶迁便乔装改扮进宫保护她,没有杜恪辰的命令,除非今上危及钱若水的性命,否则他不能现身相救。昨日以来,今上性情大变,屡次要杀钱若水,还好钱若水应变能力极强,都让她一一躲过。 午后,今上来势汹汹,叶迁几度想闯进去,可还是怕伤及钱若水,而没有采取行动。 “你在外面守着,佛儿一出来你就带她出宫。” 杜恪辰稳了稳气息,拾阶而上,手捂在伤口处,掌心已是一片猩红的血迹。 他抬步走进殿中,只见钱若水端坐其间,并没有生产的迹象,肚子的隆起明显,人瘦了整整一圈,形容憔悴。 “你终于来了,我亲爱的皇弟。”今上坐在上首位,高高在上,居高临下。 “我来带她走。”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陈述他所要做的事情。 今上笑着看他:“那你该问问她,想不想跟你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0章:我想,我没有那么爱你 杜恪辰朝钱若水走近,伸长手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一些,“佛儿,我带你回家。” 钱若水抬眸看着他,目光清冷而又疏离,“厉王殿下还记得妾身,妾身真是受宠若惊。试问殿下,你要带我回哪个家那个家将来还有我的一席之地否” “佛儿你这是何意”胸口的伤揪得他疼痛难忍,可更痛的却是她直戳心房的寒眸如霜。 “齐国公突然兴兵谋反往西北而去,此举是何意义,难道殿下不知道吗”钱若水移开目光,立起身来,腹部隆起,身形却甚是利索,“既然殿下不知,也便罢了。那么,殿下可知,皇后和王妃已从冷宫被人救了出去,就在你进宫要带我回家之前,她们都已经安然无恙。而我,还在这和风阁之中,和我腹中的孩儿一道,傻傻地等着他的爹爹会来救我们。” 杜恪辰说不出句来,怔怔地看着蒙了一层轻雾的眉眼,他倏地望向杜恪凡,后者噙着阴冷的笑意。 祁艳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无论他如何真诚以待,都会因为一点点的小事,而变得草木皆兵。他们之间的信任看起来坚固无比,却经不起风浪的侵袭。只要是事关祁艳,她就会堵上耳朵,蒙上眼睛,拒绝所有的解释。 “你听我说”他忍着疼痛。 钱若水强硬地打断他:“你不必再说,你愿以这江山补偿她,我无话可说。如今你胜券在握,你最在意的还是她,而不是为你孕育子嗣的我。其实说到底,你我之间不过就是相互利用,你想借我回归京城,我想利用你保住钱家,仅此而已。如今,你已回归京城,很快就能君临天下,而钱家也会是你的开国功勋,你断不会随意杀害。你已经不需要再看旁人的眼色,不需要再受制约,自然也不必再讨好于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杜恪辰去拉她的手,被她狠狠地甩开。 “你知道我到凉州的任务是什么吗”钱若水走向他,目光紧锁着他渐白的面容,额上铺了一层细汗,她隐约可以看到他捂住胸口的手掌下斑驳血迹,心中陡然一窒,强迫自己移开双目。 “我的任务是,让你心甘情愿地爱上我。”钱若水的声音微颤,“而你很配合,帮我完成了这个任务,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以为你宠我至深,护我如宝。可关键时刻,你还是选择了那个对你至关重要的女子,你曾为了她江山倾覆。原本对你心存的愧疚也烟消云散,我想,我没有那么爱你,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强迫自己去爱你,以为自己是爱你的。如今殿下和陛下都在这里,正好可以做个见证。” 她往后退开,目光眷恋,终是决绝地垂下,“我先是陛下的细作,已然完成陛下的任务,让厉王殿下爱上了我,虽然不是深爱,但他的心我已经得到,就算是完成了任务。而厉王殿下” 她顿了一下,声音微哽,“我从一开始就想远走高飞,可是对于殿下,我心生幻想,有一瞬间的贪念,让我觉得可以留下来。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谁才是殿下心中至爱,我亦不再奢望。是以,对于两位,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已经做过了,只求未来无论二位谁主江山,都放过我钱氏一门,不为难夏氏商号。而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就当是给我一个念想。二位将来还会有很多的子嗣,无需在意这一个小小的婴孩,对于你们而言,或许只是众多子嗣中的一员,与其让他将来在权利倾辄中受到折磨,不如就此让我带他离去,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杜恪辰心气躁,可他仍就和颜悦气地哄着她:“无论你相信与否,都回了家再说,好吗有些事情,眼下说不清楚,等日后我再与你细细解释。” “我不回去。”钱若水冷漠地拒绝,“我不需要一个和别人分享的男人,也不需要一个心中仍有旧爱的郎君。” “佛儿,眼下不是闹脾气的时候。等出了宫,你想怎么闹我都随你,就算你想一刀捅死我解你心头之恨,我都没有怨言。现下,跟我走。”杜恪辰语气渐渐强硬,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对杜恪凡道:“你要的南境平叛我已经做到,你自己心知肚明,我要带走她,我必须带走她。” 钱若水奋力挣扎,可他的手如铁钳般不可撼动。她急了,“我不走,你听不明白吗我不爱你,我不喜欢你,我接近你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只是为了钱氏一门的兴衰荣辱。如今我已经不需要再对你逢场作戏,请你也不要带着你伪善的面具对我如此殷勤。你先救的人是祁艳,而不是我,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既然我们都没有对彼此真心付出,就不必再装出情深不寿的样子,我看了恶心。” 一字一句都堪比刺入心房的利箭,伤口在流血,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陷落,他九死一生回来,就是为了接她回家,再也不让她变成交换的筹码。在南境这四个月,他无时不刻不在思念她,被三万羽林卫围攻的时候,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她。他不能死,他知道她还在等他,他说过要带她回西北,白首不离相。 箭穿心而过的那一刻,他的眼前仍就是她张扬的笑脸。他似乎还没有告诉她,年少时的初遇就注定他一生只爱她的嚣张与清傲,她不是祁艳的替代品,而是因为遇见了她,他才会喜欢像祁艳那样性情的女子,在找不到她的时候,他才会坦然地接受先帝的联姻。 但他何其幸运,能在有生之年遇到她。 不是逢场作戏,不是相互利用,而是真的爱了,无怨无悔。 “你为何还不走”钱若水嫌恶地挣脱束缚,“还是想要这个孩子对了,这是杜家目前唯一的子嗣,不舍得放弃对吗” 杜恪辰怕她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试图安抚她:“我走,我这就走。” 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目光却落在一直沉默的今上身上,“你言而无信” 今上起身,一步步地走向他,恨不得结果了他的性命,从小到大,他都是站在制高点,从来不曾把他当成他的兄长。 “是她不跟你走,不是朕不让她走。而且你带走了朕的皇后,把她留下来天经地义。”今上惋惜地叹气,“人不能这么贪心。” “雨燕儿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杜恪辰并不知道冷宫发生的一切。 今上笑了,“和朕说没用,关键是她不信你。” 杜恪辰走出殿外,天已经阴了下来,积雨云压在天边,一场大雨正在积蓄。 他说:“你想要什么” “朕不懂你在说什么。”站在上风的人永远都能装傻充愣,戏弄对手。 杜恪辰不得不承认,只要以钱若水为筹码,他永远都只能俯首称臣,“只要把佛儿还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今上仰天大笑,“杜恪辰啊杜恪辰,你知道你为何得不到江山吗因为你太过重情,为了雨燕儿,你把江山出让十年,如今为了钱若水,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可是你的命都没了,你如何还能护她呢” “我知道你想杀我,从我用弹弓把你打伤的那时候起,你对我的恨就没有消失过。”杜恪辰强忍阵阵剧痛,“可是,你杀不了我,你要是杀了我,你最忌惮的东西就会出现,你已经屡次失了世家的心,他们还会死心塌地地忠诚于你吗” “遗诏,你有先帝遗诏,所以你无所畏惧。”今上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输在这纸遗诏上,“没有遗诏,你还能如此有恃无恐吗” “没错,我有遗诏,我还有大魏过半的兵权。”杜恪辰是天生的战士,不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会认输,“如今齐国公举兵造反,你已经没有可以平叛的军队,就算你拥有遗诏,又能如何来日齐国公兵临城下,你只能抱着这份遗诏,一起灰飞烟灭。” 长在帝王家的他们本就没有兄弟情深,从一出生起,他们就是竞争对手。杜恪辰深得先帝的宠爱,从来不把这位皇兄放在眼里,包括死于非命的皇长兄,他们都不是杜恪辰承继大统的对手。他文能提笔定乾坤,武能横枪平天下,比起两位皇兄,他的出色根本无须比较。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看不起的皇兄,夺了他的妻子,抢了他的江山,如今还握着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 “朕要遗诏,朕要你继续出兵平叛,剿灭齐国公。” 杜恪辰笑了,却没有获胜的喜悦,“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多吗” “两条命,在朕看来,甚是划算。” “可是要一个不喜欢我的女人,委实也没什么意思。”杜恪辰心中有了计较,“容我回去想想,三日后给你答复。” 说完,他飞快地出了皇宫,在接应他的马车前昏了过去。 他走后,和风阁埋伏的弓箭手聚在殿前,箭镞寒光毕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1章:沈太后的算计 “你太冒险了。”只剩钱若水一人的和风阁,冉续悄无声息的出现,声音夹杂着怒意,“为了救他,你也不需要用这般绝情的话伤害他。” 钱若水正在吃饭,把殿内准备好的吃食努力地往肚子里送,看到冉续进来,她神情轻松,冲他挥了挥手,“谢谢你又帮了我一回。” “你怎么还能吃得下去”冉续委实搞不懂她,前一刻还是冷然无情地控诉,下一刻她却能敞开肚皮,没心没肺地喂饱自己。 “不吃怎么有力气生孩子。”钱若水睨他,“这些东西是没有毒的,我在宫里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就怕送来的东西不安全。有东西吃的时候,就要尽量多吃,不仅是为了保命,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要吃的。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不能让自己变成厉王的累赘。” “你今天救了他,可是也伤了他。”冉续提醒她,“你就不怕再也挽回不了。” “挽回不了的只有生命。”钱若水一边说着,一边挥着爪子向一盘红烧排骨进军,“只要他还爱我,就还能挽回。若是他被万箭穿心而死,我就是华佗再世,也没有机会救回他的生命。你应该很清楚这种感受,只有生命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命了,其他的一切都不具意义。” 冉续闭了殿门,撩袍坐下,“我救了你男人,还救了你男人爱过的女人和正妻,我对你如此大恩,你该如何报答我” 一早杜恪凡离开的时候,他便到了,带来了杜恪辰已经回京且身受重伤的消息,也一并告诉她在和风阁的周遭埋伏着弓箭手,只要杜恪辰到宫里带走她,就会被射成马蜂窝。于是,钱若水拜托他到冷宫把祁艳和萧云卿带出去,只要不被今上当成人质就好。冉续听从她的安排,把人救走,也成功地调走一部分的埋伏的弓箭手。 杜恪辰来得太快,她来不及思虑对策,只想尽快让他离开。可杜恪辰这个人太过于相信自己,且不把自己这位无能的皇兄放在眼里,若是她实话相告,他必然会力拼到死。不是说他没有能力杀出一条血路,而是他受了重伤,而她又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不是能任性而为的时候。她只能逼走他,确保他的生命安全,再图他谋。 “我让你救,你就救,你这人好没原则。”钱若水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也说了,你救的是我男人爱过的女人和他的正妻,你该去找他要恩报,和我讨什么人情。” 冉续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可又对她生不了气,“那这样吧,你跟爷走,爷就不找他报仇。” 钱若水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你觉得你有能力找他报仇吗他如今拥兵五十万,已无人能撼动他在大魏的地位。只要他能平安出了这个宫门,他有能力逼宫登基,不再受制于人。” “所以,你想自己离开这里,不再成为他的累赘”冉续终于弄清她的想法,“可是我不觉得那位多疑且濒临崩溃边缘的今上,会相信你方才的话。” “他并不需要相信,我也没想说服他,他那样的人,注定一辈子一事无成,若是出身于帝王家,他连码头的挑夫都不如呢。”钱若水厌烦了被他当成筹码,若不是因为她怀了身孕,这宫墙如何能困得住她,“我正在纳闷,皇后被人救走,今上为何无动于衷你确定你救的是皇后” “你什么意思”冉续愣住了,“你说冷宫里的不是皇后” “我只是怀疑,以他对祁艳偏执的爱意,绝不会允许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或许打入冷宫只是一个幌子,而真正的祁艳可能被他藏起来。你必须确定,你救走的人真的是皇后吗” 冉续语塞,“我没注意,就用麻袋把人一装就扛走了,哪有时间验明正身。” “怪不得他如此淡定。”钱若水不得不承认杜恪凡最大的优点就是专一、长情,可这份感情也害了他。 钱若水唤来银翘,“你去一趟素馨宫,把废后的事情跟太后提一提,然后让她安排我出宫。我答应她的事情都办到了,如今轮到她兑现承诺了。还有,把沈轲的事情也告诉她,沈家唯一的希望被她的宝贝儿子杀了,她也该认清事实,是要儿子,还是要家族。到了这个时候,她必须有一个决断。” 银翘领命。 “你小心行事,切不可招摇。” 钱若水打了一个饱嗝,“我问你,当初你被齐国公所救,他的条件是什么” “你竟还能注意到这些。”冉续感叹不已,他以为她不会注意到这些,而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与杜恪辰的仇恨上。 “当年齐国公清扫战场,却把你捡了回去,救了你的性命,绝不是他一时起了善心,想要积下阴德,为后世子孙积德行善。”钱若水没见过祁雄,可她觉得能教出祁艳这样的人,祁雄绝非贤德之人,他又暗中救下杜恪辰的死敌冉续,很显然他对杜恪辰早就心存介蒂。 “依你之见,他又为何要救我。”冉续卖起了关子。 钱若水优雅地净了净水,擦去嘴角的油渍,冉续的目光跟随,她丝毫不觉,起身撑着腰走到窗边,撩去鬓角的发丝,动作自然而悠闲,不似处于危险之中的害怕和紧张。 他悬着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她总是能把很多事情变得轻易,从来不会激烈地挣扎抗争,她很随意地让你以为她被牵着鼻子走,可到头来才发现,她才是主导的一方。 一如现下。 “我并不想探究齐国公为何要救你,若是未涉及厉王殿下,他救再多的人,都和我没有关系。”她低头,目光落在隆起的腹部,温柔地微笑,“眼前齐国公兴了兵事,能与他一战的,只有厉王。可厉王出身征北军,又与祁艳有私,我怕他会有后顾之忧。” 冉续看着她,微微蹙起眉,笑出声来,“你会不会想得太远了你仍被困在这皇宫之中,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个未知数,且你方才伤了厉王,他是否还会信你,这都未曾可知。你却担忧起,他与齐国公的大战。不知是你太过乐观,还是对厉王太有信心。” “他是我男人,我不信他,难道信你吗”钱若水嗤之以鼻。 冉续托着腮,“你不信我,为何让我去救你男人,还救了皇后和王妃。” “那就暂时相信你。”钱若水十分勉强地说:“他受了重伤,出了宫之后,定会受到围攻,今上绝非善类,他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围剿他。可是他又忌惮厉王手中的东西,不敢对他下手,倘若他回钱府,钱府必成众矢之地,他必然要回厉王府。如此一来,管易和我爹都不能公开地出入,他这人又不会照顾自己” 冉续听她说了一大堆的话,还以为她有什么计划,结果 “你不会是想让我去照顾他吧” 钱若水摇头:“你想太多了,你要是去的话,他的伤会更重的。” 冉续拍桌,“你够了” 夜深,钱若水去了沈太后的素馨宫。 沈太后还没有睡,正沏了香茗提神,“这是新贡的毛尖。” 钱若水敬谢不敏,不是她宫里的东西,没有经过夏菊和银翘的手,她绝不会乱吃东西。 沈太后也没有勉强,自己倒了一杯,捧在手中,看着热气氤氲,“我忘了你有了身子,不能饮茶。冬雨,把哀家的燕窝端来。” 钱若水奇怪地看着她,今上在勤政殿杀了沈礼京的嫡子,也就是她的嫡亲侄儿,她却没有半分悲凄之色,悠闲地沏着新贡的毛尖,还有时间考虑炖燕窝这种琐碎的事情。 她怕沈太后不知道,还特地让银翘来告诉她沈轲的死。可沈太后眼下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得不让钱若水提高警惕。 燕窝端了上来,钱若水只淡淡地扫了一眼,说:“我不吃宵夜,怕胖。” 沈太后侧眸,从上到下打量她,“你这样子和怀孕前一点变化都没有,不过是肚子大了起来,体形还是原先的样子。哀家怀凡儿的时候,胖得跟只熊似的,先帝都躲着不肯见哀家。生完凡儿,过了三年,哀家才勉强瘦了十斤,可是和没生之前相比,整整胖了二十斤。” 沈太后仍就丰腴,但也因为这份丰腴,让她起来要比柳太妃年轻一些,棱角圆润,富态十足,可体形上却是不讨喜的。 “女人总归是会老的,会有更多年轻的女子,取代你的位置,成为男人的心头宝。”沈太后又道,“唯有手中的权利才是最可靠的。” 钱若水皱了皱眉,“太后想说什么,尽管说吧,我听着。” “今上已不得人心,世家对他诸多诟病,只怕不长久了。而厉王他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他一直想娶祁艳为妻,若是他登基,必定会立她为后,还有萧云卿和凉州的一众女子。唯今之计,就是你生下子嗣,拥立他为储君,你为太后,哀家居太后太皇,有沈家和钱家共同辅佐这个孩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2章:王要逼宫夺位 钱若水不可思议地摇头,断然拒绝,“我不会同意的。” 可她心中对沈太后却多了一丝的钦佩,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子,无一不是以家族利益为前提,而她在此关键时刻,断然舍弃自己的血肉至亲,转向保全沈家的荣耀。今上是她怀胎十月掉下来的一块肉,而没有沈家,也没有她的今日,更不会有今上执政的六年。 她知道如何取舍,这是让钱若水最为钦佩的地方。与柳太妃相比,一个备受冷遇的妃嫔,才更懂得明哲保身,而不是渔死网破,两败俱伤。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沈太后放下茶盏,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你想想,倘若厉王能顺利登基,而他也不再顾念旧情,对你死心塌地,想要立你为后,这也不是不可能,你也是做的这个打算。可是就算是他宠你上天,他也不能视祖宗家法于不顾,有悖于高祖的遗训。” 钱若水头皮发麻,双手在袖中握起,摒住呼吸,试图让自己保持轻松的神情,可渐渐蹙起的眉心还是显示出她此时的焦虑。 沈太后只是虚张气势,她暗自告诉自己。没有知道她的身世,已经过去那么长的时日,该遗忘的早已被遗忘。 “我听不懂太后在说什么。”钱若水佯装镇定,顾左右而言他,“厉王想要立谁为后,这也要先考虑能不能顺利登位” 沈太后摒退左右,从小火炉上取下烹茶的铜壶,把燕窝往她跟前一推,“你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当年云家的族徽是上古神兽貔貅,因为云家先祖世代经商,貔貅只吃不拉,是聚财的神兽。就算改换了姓氏,逃亡百年之久,世代不变的族徽依然是云家显赫的标志。” “太后久居深宫,倒是博览群书。您所说的云家,我也略知一二。”钱若水看着案几那碗燕窝,笑容渐渐消失,“云家家主云逍是大魏的开国功臣,却因谋逆大罪被处诛连九族,云家无一人生还,为了避免云家有人侥幸逃脱,高祖立下遗训,云氏男子不入朝堂,女子不入后宫,凡后世子孙不得有违此祖训。却不知太后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你莫不是忘了,你常用的那驾马车上的镶金族徽。”沈太后给她倒了一杯茶,碧绿的茶汤粼粼波光,映出殿中摇曳烛光,“哀家听闻,那是夏氏商号的大当家夏辞西赠与你的,你们之间的关系颇为让人费解。哦,对了,哀家还打听到,你的母亲是夏氏,不是正好是夏辞西的夏吧” “这大魏姓夏的多了去了,难道每个姓夏的都是亲戚” “你可能也忘了年幼时背的氏族志,这大魏没有姓夏的世家,钱家百年门楣,怎么可能娶一个普通的女子进门。你母亲去世后,钱忠英并没有扶正府中姨娘的打算,他看似风流,可却并不热衷于内宅的女子,而他膝下无子,钱家在他这一代看来是要绝后。”太后叹了口气,见她仍是镇定自若,不得不继续道:“你府中有一位辛姨娘吧” 钱若水倏地抬眸,“你” “她前些日子四处哭诉你对庶妹的不公,正好让朱代的妻子听了去。朱代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当世大儒,连你父亲都要礼敬三分的名士。虽然他二人政见不同,时常为各自的利益争论不休,但你不得不承认朱代之于大魏学界泰山北斗的地位。” “原来是朱大人,他与蒋大学士乃是我大魏学子的楷模。” “哦,对了,哀家还特地问过蒋大学士” 钱若水端起燕窝,“这燕窝看起来快凉了,正好肚子饿了,我吃掉的话,太后不会介意吧” 沈太后愣了一下,“本宫知道你是个聪明之人。”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钱若水端起又放下,“太后应该表现出应有的诚意。” “你想要哀家做什么”沈太后的手轻轻颤了起来。 钱若水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道:“太后应该明白,做事情理应先易后难。” “这个不难。”太后说:“倒是你,你觉得应该如何除掉厉王他手握重兵,非你一介弱女子能与之对抗。” “杀一人不难,只要太后先让我看到诚意。”钱若水慢条斯理地吃着燕窝,不知不觉一碗下肚,腹中微暖,可手依旧冰凉。 “不如这样,厉王与今上有三日之约,在那时同时除掉他们。”沈太后老谋深算,她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不可能会先除掉自己的儿子,万一钱若水背信弃义,转投杜恪辰,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让钱若水先除掉杜恪辰也同样是不可能的。 钱若水回到和风阁,思前想后,深深觉得这是沈太后的缓兵之计。她原本应该是今夜离开皇宫,可却被她留了下来。她口中的云家就是夏家没错,可钱若水并没有亲口承认她就是云家的后人,她也没有证据指认夏辞西就是云逍的后人。只要她咬住不放,沈太后也拿她没办法。 但是,她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等同于默认她所说之事,同意和她联手。这同样也是她的缓兵之计,与沈太后两相抵消,便成了互相制约。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不得不留在宫中,继续成为制约厉王的人质。 而沈太后真的会除掉她的骨肉至亲吗 她不相信 “夏菊。”钱若水把人叫了进来,“今夜今上在何处呆过” “今上一直在勤政殿,午后太后去过一回,被他赶了出来。”夏菊回答道:“傍晚的时候,沈大人进宫,与太后在素馨宫谈了许久才走。走的时候,沈大人老泪纵横,又去了勤政殿与今上理论。” “照你的意思来看,沈大人去素馨宫并没有得到太后的体谅,沈轲的死也没有得到应有的说法,他心有不甘,才会去找今上。也就是说,沈礼京和太后并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钱若水越想越不对劲,沈太后的表现太过反常,可她又找不到真凭实据。 “你尽量出宫一趟,让爹爹和沈礼京谈一次,探探他的口风。”她如今出不了宫,又行动不便,委实是让人恼火,“银翘,你准备一下,我要去勤政殿。” 银翘大惊,“小姐,这可使不得,你” “三日后,王爷进宫,必然要除掉今上,抢得先机,不能让太后有先下手的机会。在宫里,她有绝佳的优势,而我们是弱势,必须先摸清情况,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杜恪辰昏倒在宫门口,王赞不敢再把他送回钱府,也不能去鲁国公府,可以说他们是有家归不得。他赶着马车,却不知该往哪里去。 这时候,简飒出现了。 他说:“华清郡主府。” 王赞不解。 “华清郡主府有一面免死金牌,可暂保王爷性命。” 王赞不肯去,他对简飒并不信任。 “你别无选择。”简飒说:“这也是钱大人的意思。” 王赞想了许久,才接受了简飒的建议。 杜恪辰午夜醒来,发现自己又换了一处地方,立在窗前的男子赫然是简飒。 “三日后,本王要逼宫夺位。”杜恪辰声音嘶哑,却不容置喙,“你想要什么,本王都能答应你,除了佛儿。” 简飒回过头,“我凭什么相信你能赢” “你只能相信我能赢。”杜恪辰一身霸悍之气无人能阻,“这些年我一让再让,他却欺人太甚,连本王的妻小都不放过。本王若是再忍让下去,如何对得起佛儿和孩子。为了他们,我只能赢,不许败。” “三天太难。”简飒说:“你的人马都在西北,骁骑卫在南境折损大半,且还在归程的途中,不可能在三日内赶到京城助你逼你。京城的羽林军十万,三万死于南境,尚有七万驻军。京郊守军三万,随时都能进城。你就算能成功除掉今上,也突不出重围。” “本王为何要逃”杜恪辰冷笑,“本王才是这天下之主,只不过是拿回本王应得的东西。” “我知道王爷有遗诏,可是如今才拿出来,未免会让人觉得那是一份假遗诏。”简飒说:“你得了天下却拱手相让,这说起来不会有人相信。” 杜恪辰也知道太过仓促,可是为了钱若水和孩子,他只能冒险为之。 “还有一个办法,你需要得到各大世家的支持。”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只有世家承认了他的储君身份,他随时都能换掉杜恪凡,登基为王。 “但同时也有些不好办。”简飒说:“你只要出了这个门,宿卫军只要一看到你,就会缠着你,你去了谁人府上,那个人就会遭殃。世家目前明哲保身,不会让你进门的。” 简飒说的是事实。 如今形势微妙,尚不明朗,谁也不愿意引火烧身。 除非杜恪辰能确保他能成功夺位,许他们以高官厚禄。 这等同于在求他们帮忙,不管他最后成功于否,都会受世家的制约。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3章:要生了! 钱若水猜的没错,祁艳并没有在冷宫之中,她被今上软禁在勤政殿的一间藏书阁中,只消每日能看她一眼,知道她身在何方,今上就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那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女子环绕左右,都是做给沈太后和朝臣们看的,他的心始终都在祁艳身上。 至于齐国公,他一直不赞同祁艳嫁给他,说直接一些就是看不起他,觉得他无法带给祁家应有的荣光。当他登基时,齐国公才对他稍有改观,可到底是不喜欢他。 如今他下了齐国公的兵权,他直接就来了一个谋反,那些缠绵病榻的把戏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若说他谋反是一时兴起,被逼得走投无路,杜恪凡是不信的。但齐国公的怨气从何而来,他并无意深究,等他得了杜恪辰的四十万大军,齐国公又何足为惧。 祁艳被绑在书柜之间,连睡觉都不得安然。有时候杜恪辰会鞭打她,在她耳畔说着缠绵的情话,却不曾手下留情,直至她遍体鳞伤,而后他又会懊恼自己的所作所为,哭着忏悔,乞求祁艳的原谅。有时候他会把她带着寝宫,在她身上狠狠地发泄,似乎要把这些年没有被满足的**全都讨回来。 只是他不再喂祁艳避子汤,他说他想要一个和她的孩子,就不再需要钱若水肚子里的那个。一想起他要抚养杜恪辰的孩子,那个孩子会有一双和杜恪辰一样凌厉的眼睛,他就感到阵阵反胃。他不能一辈子都活在杜恪辰的阴影里,他要有自己的孩子。 祁艳一生骄傲,却遭到今上如此大的凌辱,她每时每刻都想着逃离皇宫。无奈因为杜恪辰的归来,皇宫的戒备比往日更加森严,就算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勤政殿,更何况是她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今日杜恪凡在前殿杀了沈轲,她从头到尾都听到了。她害怕极了,这还是那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杜恪凡吗,他以前连提刀都没有力气,为此她还嘲笑过他。 可他杀了沈轲,他杀了身经百战的沈轲,那可是他的表弟,是他的血肉至亲。 她可以想像沈家如今的境况,必是恨不得与今上决一死战,把他从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拉下来。沈家有这个能力,他只要和钱家联盟,这大魏的江山很快就能易主。 那么,可以承继大统的人就只剩杜恪辰了。 只要是杜恪辰接掌皇位,她就还会希望。 他说过的,他若是登基,后位会为她一生空悬,她还是高高在上的中宫之主。 可她要怎么逃出去冉续那个家伙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冉续摸黑到了勤政殿,没有意外地找到祁艳,她衣衫不整,伤痕累累,可见想像她这些日子受了何种待遇。他心生怜悯,翻身而下,进了藏书阁。 “没想到你被藏在这里。”冉续一身夜行衣隐于溶溶夜色,刻意忽略她的狼狈,语气嘲讽,“没有在冷宫,他倒是对你不错。” 祁艳冷哼,命令道:“带本宫出去” “带你出去”冉续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捆绑在地的她,“娘娘不要忘了,我已不再听命于你,要我救你可以,但却是有条件的。” “本宫说了,带本宫出去”祁艳仍是傲慢,即便经历过如此大辱,她仍是高高在上,“等厉王殿下登基,他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必然会对你手下留情。” “娘娘,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冉续毫不客气地揭穿她的自以为是,“你的梦也做得太美好了,你的祖父如今兴兵谋反,你还以为厉王会娶你为妻,立你为后就算齐国公他没有谋反,厉王心中的那个人也再不是你。我在凉州,亲眼见证他对钱若水的感情,他就算知道她是细作,也毫无保留地接受她,愿意为她永居西北,一生不回,甚至可以放弃他的家国天下。” 祁艳不屑极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玄武他是爱我的,他说过会娶我的。” “当年他为了与我一战,而三年不回京,任凭你一封封八百里加急的家书催他回来,他都视而不见,甚至为此封闭京城往剑门关的八百里加急。”冉续说的是事实,他与杜恪辰战了三年,几乎是朝夕相对,“可他现下却为了博钱若水一笑,用八百里加急买京城的美食至凉州,就因为她想家了。如此巨大的差异,你还能自欺欺人,我也真是无话可说。” “胡说胡说,他爱的人是我”祁艳捂住耳朵,恶狠狠地瞪他。 冉续无奈,摇摇头,“好,就算他爱的人是你,那你就等着他来救你出去吧我就是来看看,你还在不在宫里,既然死不了,那你就继续呆着吧。” “冉续,你敢这么对我,我要告诉祖父,让他杀了你” “娘娘,实话告诉你,我比你更有用。”冉续受够了祁艳的歇斯底里,她向来都是独我唯尊,认为所有人都该对她俯首称臣,若不是祁家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早就甩手离开。 祁艳大叫:“冉续,你给我回来” 可回答她的,只有冉续断然离开的背影。 钱若水整夜都没有睡好,肚子里的孩子一直翻来覆去,撑着她肚皮阵阵收紧。孩子向来很乖,绝少有闹腾的时候,对吃食也不挑,见着什么都能吃,也不会因为她之前的没有胃口而闹意见。总之,在整个孕期,她全然没有孕妇的不良反应。这孩子似乎能知道她正在经历着什么,安静地陪着她渡过这一段最艰难的日子。 银翘给她把脉,也没查出异样,看她的样子还没到生产的时候,有可能是昨日精神过于紧张,孩子也有了感应,变得不安所致。 钱若水轻抚腹部,与孩子做无声的交流,可他仍就是不安地翻着,闹得她不得安眠。 天蒙蒙亮时,她能感觉到殿外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她急急追出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宫里是不能呆了,可是 她望着四周执戟而过的羽林卫,暗自摇头。 “会不会你昨夜在太后宫里吃的东西有问题”夏菊大胆假设,“太后太过于淡定了,其中必定有诈。” “放心吧,她现下还不敢对我怎么样,不敢对孩子下手。”钱若水在指甲里藏了一片银饰,在吃之前她已经试过,没有下毒,她才敢大胆食用。 夏菊仍是不放心,“不一定是下毒,你现下是孕妇,饮食上有很多禁忌,她若是掺了一些药材,你也吃不出来的。” 钱若水认真想了一下,夏菊说的不无道理,可孩子还有一个月就生了,她在这个时候下手也来不及了。 “宫外没有消息进来吗” 夏菊摇头,“如今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明日的大朝会也停了,今上看来是不想再被世家左右。” “他这是自取灭亡。”钱若水不想多做评价,因为杜恪凡这个皇帝做得太不称职,连世家都不想利用他的愚蠢继续谋取私利,可见其自以为是的程度。“厉王殿下不该让出这个天下,他的悔意不该让无辜的百姓来承担。国是国,家是家,在他所谓的愧疚面前,国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可他重情,是优点,也是致命的缺点。 午后,钱若水困得不行,在榻上小憩。梦中都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她被惊醒,匆忙下榻,突然腹中一阵抽痛,她下手一探。 这胎儿什么时候已经滑至下腹,她应该是下个月才是顺月。 “银翘。”钱若水大惊失色,“快看我的肚子。” 银翘也是一惊,“怎么落得这样快,这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不行,孩子不能在这个时候出来。”后日就是三日之期,成败就在此一举,她若是在此时生下孩子,分身乏术,必会成为遏制杜恪辰的致命武器。她尚能与他划清楚河汉界,可孩子却是他的至亲,他无法视若无睹。 “我出宫去找方掌柜。”银翘急得团团转,可还没出和风阁,她已经被拦了下来,寸步难行。 入夜,钱若水感到阵痛袭来,宫缩随之而来,看来这个孩子无法再等了。 “银翘,夏菊,你们听着,不能去找太医,也不能叫宫里的产婆,我要自己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们去准备热水。”钱若水忍着剧痛,“给我找一根木柴,用棉布包好。” 夏菊去烧水,小心翼翼,不敢惊动守卫。 银翘学过医术,可没有接生过,手指轻颤,把包好的木柴塞进钱若水的手中,“我们还是去请太医吧,我怕” 钱若水反握着她的手,“不用怕,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叶迁隐于暗处看到了殿中发生的一切,他咬牙沉思片刻,旋即展开身形出了宫,朝钱府的方向飞奔而去。可杜恪辰不在钱府,钱忠英首先得到消息,和夏辞西商量过后,当机立断。 “你去通知厉王殿下,今晚就动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4章:变天了 叶迁走后,钱忠英陷入长久的沉思中,一袭月色长袍,遥望月华无双。他早已选择了杜恪辰,从钱若水离京前往凉州时,钱府乃至是夏家的命运都与杜恪辰息息相关。 杜恪辰手握重兵,且又是先帝最宠爱的幼子,早就是皇位的不二之选。可当年他四处征战,雄才伟略,平定四方,为大魏的版图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这也使得大魏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连连的战争没有给百姓带来富足的生活,反而加剧他们的负担。 他在杜恪凡登基后,断然离京而去,也是为了让大魏得到更好的休养生息。若是他当日继位,朝臣们必会说服他继续征战,征服关外作战的诸部,以扬大魏国威。换成杜恪凡就会更换另一种执政方式,这也是杜恪辰当日的考量。 可杜恪凡的平庸改变不了大魏十多年战乱留下的贫脊,而他又专注于打压杜恪辰,让大魏的百姓更加地苦不堪言。灾荒连年,已不是最根本的原因,而是各级官吏的无所作为,从君上而下,都为了一己的利欲而无视百姓的苦难。 户部这几年收上来的税银,都代表着民生之苦,已到了无法负担的地步。 他支持杜恪辰夺位,不单单是为了钱家为了夏家,更是为了天下。当然,必须保证钱府的地步不动摇,夏家不会被伤害的情况下,更要确保钱若水的一生幸福。 他承认他太贪心了,可为官者、为夫者、为父者,他有太多的顾虑。 而如今,大势已至,他要首先确保的是钱若水和孩子的安全。 钱忠英唤来家老,“更衣,去朱府。” “已是更深露重,朱大人已经休息了。”家老提醒他。 “不会的,这几日没有人睡得了安稳觉。” 再抬眼,乌云蔽月,大风骤起,炎炎夏夜竟如秋风萧瑟之感。 家老说:“变天了。” 是啊,该变天了。 叶迁赶到简飒,杜恪辰也没有睡,袒露上身躺在郡主府的庭院中,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棉布上仍旧渗着斑驳血迹,伤势没有得到缓解。 杜恪辰看到叶迁,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你仍回宫里,保护她的安全,寸步不离她左右。”叶迁是最后的一道屏障,不能让钱若水失去保护。 叶迁说:“小心太后,小心沈家,我怀疑她那日在素馨宫吃的东西有问题。” “一个沈家不足为惧。”杜恪辰披了锦袍起身,唤来王赞和庞统,“去鲁国公府。” “王爷,我们的人还没有到,暂时不能对建康构成威胁。”这是庞统的考量,回程之前,大部队压阵,要晚他们半月才能到京,前日他已经下达全速前进的命令,最快也要明日才能抵京。入夜前,他得到前军统帅陈然的快报,确切的到达时间是明日傍晚。 他们目前没有绝对的胜算与京城十万羽林卫绝一死战,形成合围之势,兵不血刃夺取京城。 “没有时间了。”杜恪辰冷然道:“不管有没有胜算,都要拼死一搏,本王不能看着佛儿和孩子落入旁人之手。” 王赞和庞统对视了一眼,庞统又道:“可是我们真的没有胜算,直接闯宫无异于自寻死路,王宫如此的守卫之森严” 叶迁也道:“如今宫中的守卫确实很难突破,尤其是和风阁四周,布满了弓箭手。不肖说其他,单是弓箭手,就已经难以招架。这也是昨日钱侧妃不与王爷一起离开的原因,她必须要留下,才能确保王爷全身而退。若是王爷带她离开,埋伏在和风阁的弓箭手能把王爷射成马蜂窝。” 杜恪辰神情肃杀,“本王何尝不知道她是为了保全本王,她如此保护本王,本王如何能弃她于不顾,更何况她还有孩子。我若是不能保她安然,还有何颜面见她腹中的孩儿。” 只要能救出她,再大的危险他都愿意去冒。 庞统不再多言,前面开道,在夜色中策马扬鞭,直抵鲁国公府。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 鲁国公府灯火如昼,年近八旬的老人精神抖擞,如同看到二八年华的绝世佳人,两眼放着精光,一扫往日的疲靡。有生之年,他终于等到这一日,也不负先帝临终所托,将大魏的江山交到杜恪辰的手中。 可管易却认为这不是最好的时候,没有万全的准备,就打不赢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不管他有多强悍,这都不是在战场上。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是杜恪辰始终恪守的致胜法宝。 箭已在弦,不能不发。 然而,能不能赢,还是两说。 管易并不主战,这是他身为谋士的肺腑之言。 “只要你一进了宫门,就是有去无回。”十万的羽林,而他只带数十人的侍卫,一如他带着的两千骁骑卫深入南境,可南境之行,赌的是余湘之的胆魄,而在深宫之中的杜恪凡却不是余湘之。 “难道你要我看着她死在宫里” 管易说:“他们不会杀她的,就算是孩子生下来,她还是钱府的嫡女,今上不顾忌你,还要顾忌钱忠英,还要顾忌各大世家,权衡利弊。” “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杀了沈轲”这个消息还没有扩散,沈礼京老来丧子,还是死于自己的外甥之手,他心中的悲愤可想而知,可他还要顾忌着太后,所以他不会自己四处张扬。 管易大骇,“他怎么可能” 连鲁国公的神情也陡然一紧,“他已经决定舍弃沈家,因为沈家一直希望他能废了祁艳,另立皇后,延绵子嗣,以保沈家的地位稳固。可如此一来,沈家就得罪了祁艳。他杀沈轲,是在为祁艳报仇。” “他疯了为了一个祁艳,他事事做绝,已非常人所能相比。”管易摇头苦叹,“可是我们没有人。” 鲁国公拍着他的肩膀,“乖孙,怎么会没有人,老夫已经有几大世家取得共识,一旦逼宫,他们会派出自己的府兵,聚沙成塔,也是不小的势力。” 杜恪辰冷哼,“老管,本王让你提前回京部署安排,你就给本王这样的答复我镇西军旧部早就渗透朝中三省六部,各州屯兵亦有我镇西军的身影,你如今是要告诉我,半年的时间,你连羽林军都没有搞定” 管易摇着羽扇,微微一笑,“只是没想到齐国公会突然谋反,原先的统帅秦培已经派往南境,现下应在途中,如今的羽林将军任萧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任萧”杜恪辰笑了起来,“庞统你来” 庞统硬着头皮走过去,“任萧怎么了不就是一个任萧吗别人搞不定,我其实也是搞不定的。” 杜恪辰微眯双眼注视着他,直至看得他遍体生寒,才道:“不就是任萧吗” 杜恪辰拍拍他的肩膀,“这事你去办,办不成,你提头来见。” 庞统神情一凛,“主帅放心,末将这就削他去。” 杜恪辰没有披甲,周身罩着一股戾气,目光坚定沉着,“闯宫。” 这一夜,京城格外的平静,路面上不见行人,各家各户早早就闭门安寝。羽林卫执戟巡逻,月色下苍甲森森,肃穆萧瑟。 一夜风起,落叶飘零。 和风阁外亦是寂静无声,完全没有产房外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钱若水双手抓着绑在床柱上的布条,嘴里咬着一根用棉布包好的木棍,死咬着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全身大汗淋漓,隐忍地闭上双目用力,让所有的疼痛都抽离。 每一次阵痛,都是一次无望的煎熬。她想要大力呐喊,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孩子生下来。可她不能喊出声,甚至连低声的吟泣都不可以有。 她痛,那是子弹穿过身体都无以形容的疼痛。她受过最严格的训练,在绝境中求生是她的本能,可是从来没有一堂课教会她,该如何面对要生却不能生的疼痛。 “小姐,再用点力。”银翘声音极低,可脸上的焦灼之色却无法压制,“就快要出来了,再加把劲。” 可她没有告诉钱若水,她身下的血流不止,若是再这么下去,她的性命也会不保。 “叫太医吧。”夏菊脸色惨白,无法面对如此棘手的情况,“再这么下去小姐会死的。” 银翘安抚她:“叫太医只会死得更快。” “可是要怎么办呢” 钱若水拿下咬在嘴里的木棍,虚弱地对她们吩咐道:“孩子若是出来了,绝对不能让人听到他的哭声,所有沾了血的东西都要收起来,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夏菊,你去准备一团棉絮,和我怀孕时一般大小。” 她沉着冷静地指挥着,“若是我不幸再也醒不来了,你们把这个孩子带出宫去,交给爹爹,绝对不能落入太后和皇上的手中,尤其是皇上。” 又是一阵阵痛袭来,她来不及咬住木棍,只能用手臂堵住自己的叫声,满嘴的铁锈气息让她几欲昏厥,强撑着她的信念是不成为杜恪辰夺位的阻碍。 此时,正阳门大开,杜恪辰一马当先,目光肃杀。 在睡梦中的杜恪凡被一把冰冷的利刃抵住了脖颈,他猛地惊醒,映入眼中的是杜恪辰寒如冰霜的眸光,他突然笑了起来,“你还是忍不住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5章:沈轲没死? 杜恪辰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他早该有准备,这个江山他迟到是会要回来的。 “你不是想要遗诏吗本王给你送来了。”杜恪辰把手伸进怀中,触手可及的却是湿润的血气,他把手伸出来,“看清楚了吗本王为大魏挥洒热血,而你做了什么你心中清楚。” “杜恪辰,你有必要把自己说得如此高尚吗大魏今日的光景是谁的错是你十多年南征北战的恶果,你若不是为了你的战绩,何致于把大魏的国力掏空,而你如今却把这个责任推到朕的头上,以此成为你夺位的借口。乱臣贼子始终都是乱臣贼子。” 杜恪辰收了刀,命王赞把今上绑起来,拉到勤政殿外。 已是天明时分,可天却阴得吓人,不见旭日初升,光芒万丈。 杜恪凡披头散发,全然没有王者威仪,周身气度,他被扑倒在地,动弹不得,唯有一张嘴仍就吐出最阴毒的话语,“你的皇后已经是朕的皇后,当年是朕先占有了她,生米煮成熟饭,让她不得不跟了朕。可是你仔细想想,以祁艳的身手,若非她心甘情愿,朕怎么近得了她的身她完全可以跟你征战四野,而不必拘于闺中苦苦守候。究其原因,不过是她对你没有信心罢了,而祁家要的就是这个后位而已。当你立下赫赫战功,最恨你的人不是朕,而是齐国公。他数十年来统领大魏军权,一统天下兵马,却因为你的横空出世,而不得不退居其次,甚至被先帝冷落,落得只能为你清扫战场的地步。他怎么还会把孙女嫁给你呢” 杜恪凡仰天长笑,“朕告诉你,不要再天真了,没有人以为爱就要一生相守,权利才是这个世上最牢靠的东西。祁艳她贵为皇后,她能一手撑天,朕也能给她想要的一切。而你只能守着西北边陲,无人相问。她或许是爱你的,但是她更需要的东西是权势,是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可是朕就是爱她,天真地爱着她,给她想要的一切,为她弑父夺位对了,你不知道,先帝是朕杀的。” 杜恪辰握刀的手颤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柳太妃也是知道的,可她不敢说出实情,因为先帝死在她的怀里,只要她敢站出来,朕就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她身上。朕喂她蛊毒,警告她要缄默,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很显然,她一直信守承诺。你的母妃太懦弱了,没有先帝的庇佑,她只能忍辱偷生,没有勇气与朕抗衡。她一心想除掉钱若水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生得像祁艳,而是因为她害怕钱若水带来的改变。朕真的很后悔,把钱若水送到凉州,她不过就是一个世家嫡女,却有如此大的魔力,能让你为了她悍然西出。可是有什么用呢她根本就不爱你,她要保住的只有钱家,这就是世家女的悲哀,和祁艳是一样的,为了家族的利益,她们什么都可以牺牲。” 杜恪凡大笑不已,“只有你才会把她当成心肝宝贝,以为她单纯善良。可你该明白,你这趟京城之行,完全是因为她的坚持。在此之前的数年,你根本就不会回京,若不是钱忠英装病,她心急如焚,又怎么会回来呢你想想,钱忠英正值壮年,他的身体状况,钱若水最清楚了,怎么还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回来。他们只是想要逼你出手,以此成全他们的荣光。” 杜恪辰索性在台阶坐下,静静听着杜恪凡的疯言疯语。 只要能够打击他伤害他,杜恪凡不会在意自己说出来的是什么,就算他们是这个世上仅剩的杜氏子孙,所谓的血脉亲情在他的眼中,都抵不过一个祁艳。 爱已成为执念,权利地位已成过眼云烟。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如今放弃一切亦是为了守住她。 “朕只要祁艳,其他的都给你。” 杜恪辰冷笑,除了同情和怜悯,他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位皇兄。当皇子的时候不受宠,受尽父皇的冷落,他因此也恨上了他这位皇弟,十年前就把叶迁派到他身边,为了掌握他的一举一动,为了能够搏得父皇的宠爱。当他喜欢祁艳的时候,祁艳是为他准备的妻子,是他的弟媳妇,他只能远观,受尽祁艳的白眼和冷漠。当他终于得到祁艳,把他从大魏的帝都踢出去的时候,他登上了九五之尊,受万民朝拜。若是他争气一点,把这个天下治理好,他也会是一个好皇帝。可他志不在此,他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得到祁艳一个回眸的驻足。 太可怜,太可悲。 江山万里,只是他搏红颜一笑的手段。 可是杜恪辰不明白,“雨燕儿,她一直都不喜欢你,你为何对她如此执着” 杜恪凡的笑意渐敛,陷入回忆。爱一个人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尤其是对一个备受冷遇的皇子而言。 “她是第一个跟朕说话的姑娘。”原因很简单,简单到没有所谓的惊天动地,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瞬间。一个长在深宫的皇子,身边除了内侍就是宫女,他又极是内向,甚少离开自己的宫殿。遇到祁艳是先帝的寿宴,她迷了路,找不到杜恪辰的宫殿罢了。从此,就注定了她与杜恪凡彼此折磨的一生。 杜恪辰却没有笑,替他感到悲哀,“你一直想要的遗诏就在这个宫里,我从来没有带出去过。这六年来,这份遗诏一直与你朝夕相处。但凡你能长点心眼,或者对朝事有足够的关注,你就能够发现。” 杜恪凡不信,“你别骗朕了,这宫里朕已经搜遍,根本就没有。” “还记得,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何处吗”杜恪辰回望勤政殿三个大字,那是大魏历代帝王的书房,书房后面是寝宫,为了不让帝王耽于美色,无视朝政。 杜恪凡一直都住在这里,他也只有一个皇后,没有机会沉迷于美色,可勤政殿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空间罢了。 “我把遗诏藏在了书案下面。”杜恪辰的神情尽是嘲讽,“你没有发现,不代表它不存在。这么多年,你未曾在御书房对朝臣发过火,也不会因此而踢翻书案,自然也就不会发现这份遗诏。很奇怪是吗这么明显的地方,你竟然没有找到往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杜恪凡挣扎地转过头,黄色的缎面盖住他的书案,上面是成山的奏折,他从不敢轻易弄乱折子,把轻重缓急的顺利打乱,曾经有一次,他被钱忠英当堂嘲讽他的无用,为此他更加不敢把政事堂呈上的折子随意摆放。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心知肚明,他不是被当成帝王来教育,从来都是放任自流,没有人关心他的功课,先帝不会过问,就算他学得再好再出色,都不会得到一句夸赞。他依然努力,依然勤奋,可他依然一事无成。 有些人的聪颖与生俱来,不必用功也能才高八斗,有些人就算头悬梁、椎刺骨,依旧是一无所成。 杜恪凡属于后者。 可能就此断定他不够聪颖吗不,他只是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别的地方。 “可是你出不去了,皇弟”杜恪凡哈哈大笑,“你一定觉得朕孤立无援,杀死朕就像辗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杜恪辰心中一沉,神情不变,“我进来就没想出去,这个皇位是属于我的,我既然要坐上去,为何还要出去呢” 他是自信,也是骄傲的。 他要的天下,无人能阻。他已经身在宫中,就没有离开的道理。他也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没有人可以让他止步。他渐渐明白钱若水要他夺位的原因,因为只要当你站在了制高点,才能不被人利用,才能睥睨众生的卑微与怯懦。 也只有这样,才能拥有保护心爱之人的力量,因为再没有人可以左右你。 可明白之后,他陷入深深的懊恼之中。 钱若水想要这至尊之位的原因,说到底还是因为对他缺乏信心。 与其说杜恪凡可悲,他何尝不是如此。 面对深爱的人,他亦是束手无策。 “可惜,你错了。”杜恪凡大笑,倏而团身坐起,大喝一声:“杀厉王者,朕重重有赏。” 杜恪辰瞳仁一缩,只见巍巍宫墙之中,无数的弓箭手引弓相向,一根根寒光毕露的箭镞对着他,王赞和数十名侍卫围着一个圈,把他紧紧地围住,持刀以对。 这时,沈轲从勤政殿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铁衣铿锵的征北军,长刀利剑,数千之众从殿后源源不断地奔来。 沈轲没死杜恪辰大惊。 “齐国公谋反,若是朕杀了沈轲,岂不是自绝死路朕固然不够聪明,没有你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大魏已无良将,且羽林军中有多少是你的旧部,朕岂会不清楚。若是把朕的性命并给羽林军,朕岂会心安你以为朕疯了,和沈家决裂了,世家都会向着你,你有机可乘。你纵然有万夫不敌之勇,南境十三万之众不能固住你,可今日你再也无法从这里走出去”杜恪凡大笑,松了绑的他大步走向他的皇弟。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6章:他说,他爱的人终是祁艳。 “皇弟,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受制于朕,命悬一线”杜恪凡掌握主动,向他步步逼近,王赞持刀护卫,寸步不让。 杜恪凡斜睨一眼,“你想让万箭穿心而死吗” 王赞目不斜视,身形纹丝不动。 “只要你让开,朕许你高官厚禄。”杜恪凡处于上风,只要他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这数十人绝对没有活路。他费尽心思,引杜恪辰入局,容不得半分的纰漏。 王赞充耳不闻,持刀的手抬高,直逼杜恪凡。 杜恪辰看着殿后涌出的士兵将他团团围住,终是摇摇头,直叹自己的大意,没有听庞统和管易的劝阻,等到镇西军返回京城才动手。 可他没有遗憾。因为他在这里吸引了杜恪凡的注意力,让他没有机会兼顾到钱若水,只要她能平安离开,对他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高官厚禄若是有用,镇西军四十万将士就不会随本王守卫西北六年之久。”杜恪辰仍就坐在地上,脸上淡淡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许以权利和财富,你不会多费唇舌,本王带出来的人,本人心里清楚,除非我战死沙场,他们是不会另行择主。可你就不同,余湘之是因为你抓了他的家小,才不得不听命于你,本王一到南境,他就全都招了。至于齐国公,他也是你的祖父,却偏偏反了你。你觉得,沈轲会忠于你多久呢本王若是许他以高官厚禄,他会不会倒戈相向” 杜恪凡横眸,沈轲并未听到,可他还是冷哼一声,表示对杜恪辰的漠视。 杜恪辰也没有这个闲情逸志和他做如此幼稚的较量,伤口疼得他握紧双拳,他索性仰面躺在地上,“要杀就杀吧,趁你占尽先机,若是被我想到对策,你就再也没有机会对我的手下威逼利诱。” “你放心,朕一定会杀了你。”杜恪凡抬手,“去把钱若水给朕带来。” 杜恪辰蹙眉,沉思片刻,出言道:“本王在临死之前不想看到这个女人,她伤我至深,已然和我没有关系。我想见见雨燕儿,她才是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直至这一刻,我才明白,我爱的人一直都是她,我今日入宫的目的也是为了能救她。你也不要再让钱若水假惺惺地演戏了,她说什么本王都不会相信的。” “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朕就会相信你心里没有她,就算没有她,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孩子”杜恪辰轻嗤,“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已经不想深究。之前我觉得她是爱我的,我可以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可如今我已经不想再继续沉默下去。当日简飒被本王拘着就要被处死了,可他突然被救,且钱若水失踪了整整一夜,这一夜没有人能证明她去了何处。从那之后,她再不让本王碰她,本王还当她是生我的气,如今想来,甚是可疑。” “你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简飒的”杜恪凡听懂了。 “别装了,皇兄,再演下去就不像了。他们都是听命于你,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让本王戴了这个绿帽子,你心里指不定偷着乐呢。看着本王爱上不爱我的女人,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十分的痛快就像你从来都得不到雨燕儿一样,那份无法言喻的煎熬与悲伤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我,可是因为爱,我还是决定原谅她,相信她总会有爱我的那日。” 杜恪辰直戳今上的心窝,他感同身受。 “如此说来,是朕赢了” “只能说,是钱家赢了。”杜恪辰感觉胸口的伤处不那么疼了,他慢慢坐起,环视四周密密麻麻的弓箭手,释然一笑,“她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了她,所有的疼惜与宠爱,我毫无保留地给了她,可她给我的,除了伤害,就什么也没有了。如今,我已无退路,也不想再骗自己,她心里是我的。皇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你不要再让我看到她,就当我从来不曾遇见过,不曾付出过。” 勤政殿前,场面焦灼,两方势力相峙,占有绝对优势的征北军却没有率先下手,一直在静静地等待着今上的一声令下。 而在勤政殿后,沈太后不知何时已悄然而至,还带着产后虚弱的钱若水。 钱若水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白色的亵衣血迹斑斑,她的目光迷离混沌,耳边嗡嗡作响,已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可杜恪辰在殿前说的话,她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他爱的人终是祁艳。 他说,她拼命护着的孩子不是他的。 他说,他再也不想爱她。 他说 他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没有勇气再听下去。如今他最后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何尝不是,孩子落入沈太后之手,她产后大出血,被攥着出了和风阁,血沿着她的大腿流下,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听清楚了吗”沈太后大笑,“你爱的男人,心中始终都是别人,知道这种滋味了吗只有权利才是永恒的,你只要杀了他,哀家就让你的孩子登基为帝,你以太后的身份临朝听政,从此君临天下。” “你骗,骗不了我。”钱若水扶着墙几乎站不住,“我若是杀了他,还有今上,我如何能够太后临朝不如太后先杀了今上。” “你难道没有看到宫中的局势掌握在谁的手中”沈太后指向沈轲。 这就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钱若水看不明白了,沈太后想杀了自己的儿子,让她的儿子上位,这对她完全没有好处。 “不用怀疑,哀家的儿子早就不听哀家的话,对沈家也没有帮助,哀家还留他何处哀家杀不了他,虎毒尚且不食子,哀家也下不了这个手。但沈轲会把他软禁起来,到时候你就能抱着杜氏唯一的子嗣登位。”沈太后催着,“所以,你必须亲手杀掉杜恪辰,确保你会听命于哀家。” 钱若水虚弱地冷笑,“你觉得听到方才那一番话,我还会对他死心塌地吗” “不管你会或不会,只要你杀了他,哀家就信你。”沈太后朝宫人使了记眼色,那人探出头来,朝沈轲做了一记手势。 沈轲点头,腰间的佩刀握在手中,默默地走向杜恪凡。 “哀家先让你看到哀家与你合作的诚意。” 话音刚落,杜恪凡已经被沈轲控制住,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他略微挣扎,就会割破他的咽喉。 “沈轲,你竟然犯上作乱,连你也要背叛朕吗”杜恪凡对此大逆转感到十分不解。 沈轲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末将向来只忠于沈家,忠于大魏。这是姑母的意思,陛下还是安静一些,刀剑无眼。” “母后” 沈太后施施然从殿后走了出来,穿过重重包围的士兵,走向她悉心教导的儿子。 她的妆容精心修饰过,裙裾曳地,雍容华贵。她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从未有一刻,昂首挺胸,骄傲霸气。 她看着她的儿子,“凡儿,母后也不想走到这一步,这都是你逼母后的。若不是你一心向着那个祁艳,沈家被你逼至绝路,母后绝不会想伤害你。可你也确实不适合这个至尊之位,有生之年,母后会让祁艳陪着你,一生一世,再也不会分开。” “母后你在说什么你”杜恪凡不敢挣扎,眸光凌乱,那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竟为了家族利益而牺牲他。 “沈轲,让他闭嘴。”沈太后硬下心肠,她纵容他三十年,已经身心俱疲。她稳了稳心神,走向杜恪辰,“厉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杜恪辰满不在乎地冷眼旁观,如此大的反转,他竟不知该高兴还是失望。似乎也没有值得高兴的地方,主动权仍然不在他手中,他仍是受制于人。 “说吧,你要怎么处置我。” 钱若水被宫人搀扶着,迈着沉重的步子穿过持刀相向的士兵,往事历历在目,如走马灯般从眼前飞逝而过。从相遇到结束,他们之间不过短短的一年时光,能被记住的却太多太多,可若是深究起来,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她已无从知晓。 杜恪辰忘了呼吸,入目是她一身染尽鲜血的衣裳,隔着十步之距,他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着的血腥之气。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了,这值得欣慰,可她这一身的血迹,又是因何而来。 “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杜恪辰叫住她,“你在流血,你哪里受了伤该死的,你别再走了。” 钱若水还是走到了他面前,沈太后站在她身后的右手边,沈轲挟持杜恪凡在她的左手边,只要她轻举妄动,他们随时都能杀了她。 可她并不想死。 “我生了个孩子,是男孩,可惜不是你的。”钱若水笑着,眸中却无半分暖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7章:死在你手中我无憾 杜恪辰听不到她的话,他的全副心思都在她的染血的衣裳上,焦虑地催促她:“快,快找太医,佛儿你不要任性,听我的话,太医在哪呢快,你们要什么都可以,我要她平安。” “厉王殿下不用再装。”钱若水站立不稳,微微晃了几下,语气绵软无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你又想拿我当挡箭牌,来护佑你想保护的人吧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王赞,把侧妃带下去。”杜恪辰没有时间和她解释,周遭都是弓箭手,他又处于射程的中心,“疯言疯语,快叫太医去看看。沈太后,无非你就是想看着本王死在这里,以巩固你的万里山河,再也没有可以威胁到皇兄的至尊之位。你想杀我,我悉听尊便,可我不想看到这个人。虽然我怀疑她,但我心中仍是爱她,不忍看到她的半点损伤。你也看到了,她这一身的血污,还是早些让她回去休息,找太医好好医治,切不可坏了和钱家的关系。” 杜恪辰在提醒沈太后,钱若水不仅是他的侧妃,她还是钱忠英的嫡长女。沈太后想要这个孩子,日后必要倚重于钱家,若是让钱若水死在这里,钱忠英必不会善罢甘休,和他同一阵营的朝臣不在少数,他一旦发难,又是一场宫中政变。她地位不稳,沈家又被今上打压多年,仍是不成气候。 沈太后微微一笑,“哀家自然会厚待她,她为我大魏生下了承继大统的子嗣,不管你方才的猜测是真是假,这个孩子都会姓杜,哀家会捧他坐上大魏的皇位。你就安心地去吧,这个江山就不劳你费心了。钱若水,你还在等什么这个男人如此不相信你,若是留着他,他还是会不断地伤害你,他的心中始终只有与他青梅竹马的祁艳,他一旦登基,你也不可能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可是,只要你杀了他,你就可以太后临朝,指点江山,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快,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王赞未能上前,被沈轲的部下以刀相胁,不敢轻举妄动。双方的对峙局面仍旧没有打破,敌多我寡,没有看到突围的可能。如今又多了一个钱若水,她离杜恪辰只有一臂之距,随时都可以取他的性命。可王赞相信,她绝不会伤害杜恪辰。 然而,钱若水突然抽出的匕首,让王赞的心顿时寒如冰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那只不离身的匕首抵在杜恪辰的脖子上。 钱若水的手轻颤着,产后的虚弱让她连刀都握不住。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成败在此一举。 一声惊雷划破天际,雨丝成狂,滂沱而至,模糊了原本清晰的视线。 她抬眸,任雨水淌进眼眶,不期然地偶遇夺眶而出的泪水,一起蜿蜒淌下。 “你后悔吗”她问。 杜恪辰扶住她的腰身,稳住她的身体,“死在你手中我无憾,只是我不能遵守当初许下的诺言,要先你而去。” “我要是因为你的死而伤心难过,怎么办”钱若水的身体渐凉,雨水冲刷着她,血污被洗刷干净,留下了难以抚去的印记。 “我不值得。”杜恪辰说:“你应该忘掉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钱若水勾唇浅笑,如纸般苍白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意。 突然,她抓着杜恪辰转身,面对沈轲说道:“沈将军,我怕我一刀结束不了他,你可要帮帮我。” 沈轲望向沈太后,后者微微颔首,他便把刀从今上的脖子移开,高高举起,随时准备着向杜恪辰补上最致命的一刀。 钱若水的匕首划过他的脖颈,身形因站立不稳向前冲去,沈轲想扶她,却又担心杜恪辰没有死,就在他举棋不定之时,那把寒光毕露的匕首直抵他的咽喉,电光火石之间,沈轲轰然倒地,鲜血喷出,而一直在他控制之下的今上已然落在钱若水的匕首下。 “把弓箭放下。”钱若水厉声喝道:“谁要是敢动一下,他就会像沈轲一样。” 突然的变故杀了沈太后一个措手不及,沈轲已经咽了气,可杜恪辰却纹丝未动,他的脖颈上没有半点伤痕。 “钱若水,你” 钱若水冷笑,“只有今上仍旧活在这个世上,我怎么能够明正言顺地太后临朝沈太后你这是想让我背上不忠不义的罪名,被世家唾弃,让钱家永远抬不起头来你打的是如意算盘,从不曾为我着想,我又何必把荣耀与你共享,耻辱却由我一个人来背负。陛下,你是不是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刀下” 杜恪凡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完全处于呆滞的状态,钱若水杀人的手法太快,快到他还未及眨眼,沈轲已经倒在雨幕之下,雨水冲刷着不断喷薄而出的鲜血,一地的猩红触目惊心。 “我是你选的人,你要我勾引厉王,偷遗诏,然后杀了他。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到,我不是叶迁,也不是楚瑜,他们都没有退路,留给他们的只有杀人与被杀,而我有,我可选择杀了你,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我是你的细作。你说是吗” 杜恪凡看着沈太后,哭着喊着:“母后,快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钱若水,你想清楚了,你要是杀了今上,就犯了大罪,你逃不了,钱家也逃不了。”沈太后心神全乱,“你会是罪人,会是罪人” “沈太后是不是忘了,杀了他,再杀了厉王殿下,我就能临朝称制,垂帘听政,在皇子没有成年之前,这个天下我说了算,谁敢说我是罪人” “你不会的,你的儿子在哀家手上。” 钱若水挑眉轻叹,“你现下回头,看看这局面由谁掌控” 沈太后狐疑地回眸,只见夏辞西和管易不知何时已悄然进宫,她身后的宫人和侍卫已死得无声无息,四周的宫墙上埋伏着的弓箭手身后,又立着一圈的弓箭手。孩子也被找到,夏辞西撑着伞抱他在怀中,目光温柔。 局势陡然反转。 “今上,你看清楚了,你布下的重重埋伏已经形中虚设,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便已经身首异处,构不成威胁。你万无一失的设计,已经不具意义。你想来个瓮中捉鳖,岂料你又成了别人的瓮口鳖。”钱若水遗憾地扣住他的咽喉,“若是让你重掌朝政,我钱家还有存活的机会吗沈太后诱我入局,以为我会真的与你们合作,受你们控制吗这个天下,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会不被旁人左右。” 杜恪辰向王赞使了个眼色,王赞迅速控制了沈太后,把所有能危及钱若水性命的人都带着三尺之外。 “今日的逼宫,总要有个结局。”钱若水手腕用力,“这个罪人,就由我来担” 只听一声皮肉开裂的声响,鲜血从杜恪凡的咽喉不断地涌出,他双目通红,捂着自己的伤口,面目狰狞地爬向他的母亲,“母后,救我,快救我,我不能死,我不要死。” 沈太后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可她终究救不了她的儿子。 一世繁华终成过眼烟云,一身荣辱已是昨日黄花。她的一生不被夫君所爱,不受儿子所忠,临到最后却只能看着夫君和儿子都死于非命,成为大魏权利争夺的殉葬品。 钱若水眼前一黑,仰面往后倒了下去。 杜恪辰上前接住她,打横将她抱进勤政殿,“快,去叫太医,殿里升火,快,都愣着做什么,快动起来。” 炎炎夏日,勤政殿内却升起了暖炉,杜恪辰把钱若水抱在怀里,让他的体温不断地温暖着她冰冷的身体,殿外的一切仿佛都和他没有关系,他的眼中只有怀中面白如纸的钱若水。 管易硬着头皮上前,“王爷,如今不是悲伤的时候,朝臣们都在宫门外候着,你当早做决断。” “把沈太后抓起来,佛儿若是有半点损伤,我绝不会饶过她。”他的眸光凌厉,透着狠绝之色,“所有入京的征北军交由冯琰处置,他们只是听命行事,不必严惩。其他的事情,你自行处置,不必再来问我。在佛儿无恙之前,我谁也不见。” “王爷” 管易还要再劝,被杜恪辰一记眼刀堵了回去,“不必多说,所有的事等佛儿醒来,她要回凉州,我们就回凉州,她要当皇后,我就承继皇位,她要是想当太后临朝,我就给她当镇国大将军” 管易知道再劝也无用,转身退出去。 门一开,夏辞西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一脸悲凄地进来。管易蹙眉,“这是” 夏辞西摇头,“从素馨宫找到的时候,就已经咽气了。” 杜恪辰骤然抬头,心跳如狂,问道:“谁咽气了” “孩子,佛儿刚刚生下的孩子已经夭折了。”夏辞西的悲恸显而易见,他双手还抱着那个已经失去温度的孩子,不知该如何面对昏迷的钱若水。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8章:你登基称帝,放我自由离去。 钱若水时好时坏,每日会醒来数个时辰,但只要一看到杜恪辰,便会呕出血来,昏迷过去。她产后大虚,如此频繁地出血不利于她的恢复,连孩子夭折的事情也不敢告诉她,怕她经受不住这个打击。 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都说不出所以然来。杜恪辰想陪伴左右,却又怕她再生变故,只能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每日守在她的殿外不走,连夜里都在外间打地铺,只因不想再有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把她带走,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没有人劝得动他,朝臣们进宫劝了他数回,都被他强硬地拒绝了。 他没有登基,他还是厉王,他把先帝的遗诏扔在太极殿内,一句不发地离开。以裴江为首的新皇一党自杜恪凡死后,没有了依靠,也不再与钱忠英唱反调,力劝杜恪辰即日登基为帝,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有许多朝政大事需要他处理。钱忠英也是这个意思,在他几番劝解下,杜恪辰只答应暂掌朝政,登基一事要等钱若水醒来之后,再做决定。 朝臣们为此在太极殿前跪了三天三夜,都没能劝动杜恪辰登基,于是把心思都放在钱若水身上,搜罗天下名医送进宫中,只求能救回她。 可钱若水并非心病,也非产后体虚久治不愈,而是中了蛊毒。她在宫中数月,蛊毒在她每日的膳食中少量添加,最后的催化剂却是沈太后的那碗燕窝。燕窝本身是无毒的,但和她数月来服用的毒综合在一起,便成了最致命的蛊,也是引发她早产的一大原因,另一个主要原因是沈太后的那碗燕窝是用公鸡熬汤所炖,气血运行,造成了她提前临盆。 杜恪凡是想在她生下孩子之后,用蛊毒控制她,也就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可杜恪辰的提前回京,打乱了他全部的计划。他应该死在南境,而不该成功逃脱。他活着,就只能加速钱若水的死亡。 杜恪辰对此甚是自责,他若是没有过于相信杜恪凡,让钱若水独自留在这凶险的深宫之中,她也不会被下毒至此。他还是高估了杜恪凡,高估了沈太后,以为他们心中尚有一分良知,不会对孤儿寡妇痛下杀手。而他也相信钱若水有自保的能力,可饶是她身手再好,警觉性再强,都对如此阴诡的手法无法提前探知。 孩子没了,他们可以再生。 可钱若水若是没了,他也没有继续留在京城的必要。 钱忠英每日进宫,留一个时辰,在钱若水醒来的时候陪伴她左右,给她讲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在没有看到杜恪辰的前提下,她的心境是平和的,不悲不喜,还会吃少量的东西,身体也渐渐恢复,醒着的时间也慢慢地加长。近几日,她已经能够如常地醒来,一日三餐,适当地散散步。 突然有一日,她问钱忠英:“爹爹,孩子呢我嘱咐过夏菊、银翘把孩子送出宫,可被太后给抢走了。如今太后被抓了起来,孩子是谁在养着的能不能抱来让我看看” 钱忠英没有隐瞒她,真话真说,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的谎言去圆,将来会有一日被拆穿,那时候她还是在面对现实。钱若水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直面她所处的环境是钱忠英给她上的第一课。 “孩子因为不足月,又未能得到及时的照料,在西儿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夭折了。”钱忠英知道这样很残忍,可也是不可避免的。 钱若水没有哭,面色显得很平静,“没了没了也好。” 这是她与杜恪辰之间的牵绊,没了这份牵绊,也就什么都没有。 “他呢”她问的是杜恪辰。 钱忠英说:“一直守在外面,不敢进来。怕你看到他又动了气,呕血不止,又昏过去。” 钱若水感觉自己就像是弱不惊风的小言女主,经不起半点的风雨,一看到伤了她的男人就口吐鲜血。不动心,就不会伤心,想来就是这个道理。而那个种在她体内的蛊毒,也是为此而制的。也就是说,就算她不对他动气,也会有同样的效果,动心或是伤心都会催动体内的蛊,让她渐渐死去。 如今今上已死,沈太后也没有解蛊的方子。据说,这个毒是楚瑜亲手制的,解药也只有她才有。也就是说,如今在她体内的毒,已没有人可以解。 楚瑜是因她而死,不会再有生还的可能。 何其讽刺。 这应该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吧 “让他进来吧”钱若水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再动气的,我有话与他说。” 钱忠英没有动,面容严肃,“在他进来前,为父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钱若水正襟危坐,“爹爹请说。” “这半月来,厉王殿下迟迟不愿登基,新帝临朝,都是因为你的缘故。”钱忠英几不可察地叹气,“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你与厉王殿下都要有一个决断,切不可因小失大。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说愿把这江山拱手相让,因为搏你红颜一笑。可是你也必须清楚,这江山是大魏的江山,他是国之正统,且德才兼备,能征善战,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君王。他却为了你,迟迟不愿应朝臣所请,举行登基大典。如今,各大世家已经颇有微辞,对你已有讨伐之意。而你先前在京城恃宠而骄之名也渐传来,怕厉王因你而误国,转而把赞誉给了先前的厉王正妃萧氏。是以,爹爹希望你能劝他尽快登基,上顺天意,下安民心。而且北方战事吃紧,齐国公已连攻数城,与冯琰在幽州形成对峙的局面,双方已经连战数日,也需要早做决断。” 钱若水已经大致明白眼下的处境,朝中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而杜恪辰却为她而荒废朝政。 “爹爹放心,女儿会顾全大局。”钱若水心中有了计较,“兄长是否还在京中当日逼宫,他功不可没,也该有封赏了。” “他怎么会离开这是夏家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成败在此一举,你切不可因小失大。”钱忠英的面色十分凝重,“等西儿在朝堂站稳了脚根,再提当年冤案也不迟。” “女儿明白该做些什么,断不会毁了兄长这些年的辛苦谋划。” 钱忠英这才放心地离开,恭身把杜恪辰让进殿中。 杜恪辰小心翼翼地迈进殿中,把自己缩在墙角慢慢地移动着,力图不让钱若水一眼就看到他。 钱若水不觉苦笑,他们之间竟到了如此境地,连见一面都要谨小慎微,再也没有当日的坦率真诚,你来我往。 “坐吧。”钱若水不看他的脸,垂眸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听说你不愿登基称帝,这又是为何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还有退路吗” 已是掌灯时分,有宫人入内点燃了火烛,又退了出去。 烛火映红他的侧脸,凌厉的线条在墙上被勾勒出来,熟悉的轮廓近在咫尺。 钱若水的心中微微一动,疼痛不已。 “你想让我留在京城,还是信守承诺,与你回到凉州,从此一世一双人。”后者才是他所向往的。 “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凉州吗”钱若水觉得他的想法太可笑,已经走到这一步,就算他想离开,朝中各大世家也不会同意,尤其是钱家更是不容许他有反悔的机会。一步步走到今日,正是钱忠英和夏辞西所希望的,她又怎么让他止步于此。 “只要你点头,再难我都会带你回去。”君子一诺重千金,更何况是对她立下的誓言,又岂能言而无信。 钱若水凉薄一笑,“厉王殿下六年来苦心谋划,不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返朝堂,拿回你应得的天下。如今,你已再无敌手,又何须再谦让。六年前,你与祁艳有十年之约,十年未到,而你已经亲手把承诺打破。让我猜猜你不愿登位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你不知该如何把祁艳留下来,兑现你曾经给她的另一个诺言” 杜恪辰怔怔地看着她,心如刀绞,“为何你总要歪曲我对你的感情我做每一件事都是以你为前提,可是你却一再地误解于我,我无意辩解,我以为我已经做得够明白。” “那我倒要问问你,杜恪凡已经被我杀了,你还留在祁艳做什么难道不是还对她心存幻想吗”胸口钝痛蔓延,疼得她呼吸紊乱,咳嗽连连,“她已经是废后,难道你还想把她纳入后宫,许她以后位吗” “你让我如何杀她废帝已除,但并未让朝臣心服口服,我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再杀祁艳,让朝中诟病。齐国公谋反已是不争的事实,祁家子弟凡在京中者已被羁押看管,仍未一一处斩,他日仍是与齐国公谈判的筹码,祁艳亦是不例外。” “齐国公若是顾忌他在京中的子孙,顾忌他还有一个当皇后的孙女,又怎会兴兵造反。他都不在意的人,你反倒替他宝贝着,这不是心存幻想又是什么”钱若水深深一个吐纳平复心潮起伏,“孩子已经没了,我要他们为我的孩子陪葬。然后,你登基称帝,放我自由离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9章:我让你走。 杜恪辰收了案上的茶壶,把搁在一旁的补药放上去,“你如今还在月中,养好身体才是你当下应该做的。至于谁该死,谁该杀,我心中自有计较。你想离开,是不可能的,你是我的妻,与我共享荣辱,祸福相依。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你若走了,你让我如何渡过未来没有你的每一天。还不如不要这个天下,我起码还能拥有你。” “你不会是想把这个天下拱手让给齐国公吧”钱若水的语气疏离,尽是嘲讽,“为了祁艳,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杜恪辰眸中有火,却无处发泄,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淡漠疏离,看着她的鄙夷不屑,看着她移开双眸,拒绝和他对视。 他终是甩袖而去,不敢与她理论,不敢与她计较,不敢惹她动气。 一夜秋凉,御花园的繁花似锦已成一地残骸,辗作花泥。 杜恪辰对花粉过敏不知何时已传进宫中,宫人们连夜把所有会在其余两季盛开的鲜花,火速搬离宫中,生怕惹得这位新主子不悦,一不小心人头落地。对于杜恪辰的战神之名,人人忌惮。 他仍是宿在和风阁的外殿,每日都会在钱若水入睡后为她守夜,天还没亮,他便离开。自登基后,每月两次的大朝会,改成了五日一次,凡是军国大事均在朝会上议定后,下达各处。夜里,奏折堆满他的案头,可就算批完奏章有多晚,他还是会到和风阁。 对于他的这一番举动,无人敢逆,就算是与他出生入死的管易,也不敢出言相劝。 其实,孩子的夭折对杜恪辰的冲击很大。多年来,他一直把他没有子嗣这件事归咎于他的杀业太重,老天惩罚他的滥杀无辜,才不曾赐下一儿半女。钱若水有孕之时,他满心欢喜,以为是自己多年来的修身养性终有了结果,一心盼着孩子出世。不得不离开京城远赴南境的日子,他把叶迁放在钱若水身边,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他亦是相信她有自保的能力。可终究还是失去了这个孩子,就在他举兵逼宫的当日,孩子在出世不到三个时辰就离开了人世。 他宁愿相信沈太后把他的孩子藏了起来,用一个死婴来欺骗他。他发疯似地找遍了整座宫殿,每一个宫室,每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甚至包括阴冷的掖庭,他都不曾放过。他又对素馨宫的宫人严刑拷打,可依然一无所获,盛怒之下,他杀了和风阁和素馨宫的内侍和宫人。 可沈太后给他的回答,依旧不曾变过那就是他的孩子,是钱若水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她根本就没有时间调包,也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的生命会如此短暂。 杜恪辰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整垮了沈家,以沈轲擅自调兵,私自回京,兴兵入宫为由,灭了沈家三族,而沈太后因是先帝遗孀,被送至金镛城软禁。她离京时,只带了两名年迈的宫人。不久后,传来她身染病重的消息,不到三个月,她便与世长辞。 至于废帝之后祁艳,杜恪辰没有杀她,把她关在冷宫之中,保全她的性命。无论祁艳做过什么,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说到底,他当初三年不回京,才造成了祁艳今日的偏执,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不能杀她,也不想杀她。他不奢望钱若水会懂,这份愧疚由他自己背负便已足够。 萧云卿在一间偏远的小宫室被找到,他问过她是被何人掳走,她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起来像被吓坏了。 杜恪辰登基后,朝中势力被重新划分,依旧以钱忠英为首的派系迅速壮大,他在世家中的地位无人可及,沈家被整垮后,裴江也因为支持杜恪凡而选择辞官退隐,与他同属一系的朱代也因为年迈而告老,而至钱忠英一方独大,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与新任的中书令管易成为朝堂中两股强大的势力,相互抗衡,各不相让。 在齐国公谋逆一事上,管易力主御驾亲征,以扬新帝威名,而钱忠英却认为新皇登基,根基未稳,不可轻易离京。 两方僵持,在朝堂中争执不休。 “齐国公祁雄年迈,不足为惧,他那两个儿子都是酒囊饭袋,行军打战是一塌糊涂,流连青楼才是个中好手。”管易与杜恪辰同时入军,都是在征北军中摸爬滚打,对齐国公甚为了解,“且他军中已无良将,不成气候。” “既然齐国公并无胜算,他又何必自寻死路,偏要兴兵谋反”钱忠英对军中之事虽不如管易了解得透彻,但以他多年的阅历来看,此中必有蹊跷,“齐国公一生戎马,祁家又是大魏一等世家,为大魏立下赫赫战功,如你所言,他已年迈,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何须在这此时赌上一生威名,而使后世子孙蒙羞。” “人心难测,齐国公向来自恃甚高,孙女祁艳又是废帝之后,他此举可能是为了打击我镇西军,支持废帝,以保他祁家累世荣耀。”管易唯一能想到的动机,不外是如此。 钱忠英针锋相对,“今上登基,齐国公又是他的恩师,难道今上会对祁家不利吗在未查明祁雄动机之前,陛下不能离京。” “齐国公他” “都别说了。”杜恪辰不胜其扰,“朕决定御驾亲征,与齐国公兵戎相见。无论他因何造反,朕都想亲口问清楚,毕竟朕入军之时,是他的教诲才有了朕的不世之功。” “陛下”钱忠英还想再劝,被杜恪辰抬手拦下。 凌厉的眸光扫过堂下众臣,“朕本就是一方统帅,四方征战,我镇西军中良将济济,已有许久不曾大战。此去北地,朝政交由尚书令钱忠英、中书令管易,以及” “对了,门下省的空缺,擢升中书侍郎简飒至门下省任侍中一职,朝堂大事由三人商议决定。至于钱卿升任后的户部空缺,夏辞西在凉州为镇西军筹措军资有功,屡次救朕于危难,特任其为户部尚书,楼解言晋升为礼部尚书。” 简飒一时风光无两,成为大魏历史上最年轻的侍中。 下朝后,他在门前偶遇刚刚被任命为户部尚书的夏辞西,“夏兄,新官上任,可喜可贺。” “简侍中年轻有为,为我辈之楷模。”夏辞西不得不与之寒暄。当日逼宫,若非简飒联络朝臣于宫门前聚集,以正杜恪辰遗诏之实,只怕他的登基就没有这般顺利。说到底,钱忠英还是迟了简飒一步,被他夺了首功,心中甚是懊恼。 “不知夏家重返大魏朝堂,又会掀出怎样的风浪”简飒是唯一的知情者,可已经不再是志同道合的盟友。 夏辞西笑而不语,转身进了钱府。 钱忠英对简飒的上位甚是不悦,以他在凉州对今上的所作所为,杜恪辰能留他已经是宽宏大量,可万万没有想到,简飒竟能坐上门下侍中之位,与他平起平坐。 “只能说这位今上他的心思难以揣摩,而他的容人雅量,也让人钦佩。”夏辞西安抚道:“简子初才高八斗,是与管易齐名的当今名士,又是儒生中的典范。他被重用,就代表着以后由世家掌执朝政的局面,将会被打破。” “依你之言,今上可会立佛儿为后”这才是钱忠英所关心的,“他要重用寒门,萧朗元首当其冲,要笼络他为今上卖命,萧氏这个王妃岂不是要被立为皇后,以此来表示他重整朝堂的决心” 夏辞西如今也看不透杜恪辰,他对钱若水情深意重,不愿她受半点委屈,可他登基之后,却迟迟没有立后。 “他若是敢负佛儿,这大魏的朝堂还能再改一次。”钱忠英冷哼。 “姑父的意思是” “佛儿必须为后,才能破了高祖的遗训,云家才能恢复姓氏,不再过隐姓埋名的日子。” “如今我入朝堂,已是完成了一半。可简飒” “他的羽翼未丰,不敢与你我公然对抗。从眼下的形势来看,今上想要重用寒门,可毕竟不能操之过急,且废帝伤了世家的心,非一朝一夕所能安抚。如今的重点是佛儿立后。” 在杜恪辰出征前,立后一事被提了出来。可杜恪辰何尝不想立钱若水为后,可她如今连他的面都不见,又怎会接受立后大典。 临行前,他又去了和风阁。这一次,夜还未深,她又在灯下整理她的账册。他听说她每日都要把这些账册算上数遍,翻来覆去,可账册的截余的数字都还是一样的。 “你不是说想出宫吗” 钱若水骤然抬眸,“你答应放我出去” 他的笑意凝在嘴角,僵硬地勾起,又重重地垂下,“我要亲征北地,你随我去吧” “见你一次,伤一次,痛一次。我就是想远离你,不伤就不痛,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钱若水叹息,“这蛊毒解不了的。” “不是这毒解不了,而是你心中对我有恨。”这是杜恪辰不愿意承认的,“你觉得孩子是因我而死,虽然不说,可你的心已经出卖了你。” “你既然知道,你又何须坚持。” “好,我让你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0章:临别 虽然不是出自于他的本心,但是他还是尊重她的选择,不愿让这宫墙束缚了她的张扬。她本该活得恣意,却落下一身的伤病。 他不能以身相代,只好放手。 “不过,在临走之前,我还为你请了一个大夫,你服完他开的方子再走。”杜恪辰轻抚她的脸颊,把她揽在怀中,“你不能离开太久,我会想你,待我得胜还朝,我希望你也回来了,好吗” 钱若水泪流不止,心中痛感再生,她咬牙忍下,却迟迟没有答应。 “我如今已是天下之主,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还是会把你抓回来的。”杜恪辰力图让自己的语气轻松,可无尽的惆怅还是充满了悲伤,“你想想啊,要是你一直不回来,那些朝臣们就会让我选秀女充入后宫,到那时你又该生气了。所以啊,你要早点回来,知道吗” 钱若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声音哽咽,“那不是很好吗身为帝王就该雨露均沾,延绵子嗣,江山永固。” “你说过的,你不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朕会为你守身如玉的。” “你已经不是厉王了,你是一国之尊,你要为天下百姓着想,不要步废帝的后尘,他就是太爱祁艳,才会偏执至此。不过,你心中对我有太多的质疑,太多的猜忌,不可能像废帝那般心无旁鹜地沉迷于情爱之中。等过些时日,你终是会忘了我。”其实,她并没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就是厌倦了互相猜忌。她若是留下来,难保不会再重演往日的一幕幕。她终究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罢了。 “你不要忘了,让我夺位的人是你,如今我做到了,你却要走了。”杜恪辰把脸一拉,脾气又上来了,“不行,朕不让你走了” 钱若水推开他,“你怎么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 杜恪辰急了,“我说要放你走,只是让你出去散散心,而你却是永远地离开我,这本就有悖于我的初衷。我不管,就算你一辈子恨我,我也不会放你走。” “杜恪辰”钱若水捂着胸口,无言的疼痛蔓延,“你又耍赖” “朕如今是一国之君,想耍赖就耍赖。”他在朝堂的威仪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在钱若水面前,百练钢也成了绕指柔,耍赖又算得了什么。“因你心中有恨,蛊毒才会发作,只要你不再恨我,这蛊就起不了作用。而心病还须心药治,这毒就该是我才能当你的药引。” “可我不想为难我自己。”钱若水疼得脸色全白,“你愿意看着我一次次地煎熬,可你却束手无策吗说到底,你质疑我对你的感情,一次次地怀疑,一次次地猜测,到最后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怀疑,可你看看现在的我你也说,我的心出卖了我对你的恨,可这难道不是因为我爱你,才会变得如此无药可解吗” “我当日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让废帝以为你对我并不重要,自然就不会加害于你。你知道我为何选在那日逼宫,因为我得知你提前临盆的消息,不忍让你和孩子落入他们的手中,才会涉险逼宫。”有些话不得不说,再不说她就要离开了,就再也没有说。 “就算是你说的,可你心里不曾有过质疑吗”心有所想,才会有这一番的说辞。 杜恪辰迟疑了,“以前有过,后来就没有了。” 钱若水目光灼灼,“玄武,你看,我们都不曾对彼此有足够的信任,这也是你我一再彼此伤害的原因。你刚登基,百废待兴,不可在我身上耗费太多的心力,而我这蛊毒也非一日能解,就让我离宫出去散散心。我答应你,你凯旋而归之时,我也会回到宫中。”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是夜,勤政殿内灯火长明,王赞和叶迁守在门口,遣散了执夜的宫人和内侍。 殿中一名一袭黑袍的白发老者,手指搭在杜恪辰的手腕处,诊了许久,才道:“陛下伤重初愈,不宜剜心取血。” 杜恪辰露出疲累之色,“你是楚瑜的师父,朕相信你能治好佛儿,这蛊在她的体内终究是伤身,她又是闲不住的人,于她的身子无益。朕明日即将出征,生死未卜,这碗心头血,先生还是早些取出,以免耽搁了救治的良机。” 正所谓医者父母心,白发老者并非医者,一生害人无数,临到最后却要解蛊救人,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叶迁找到他的时候,他并无意出山,可废帝已死,他已无枝可攀,以他十数年来为废帝培养的细作,杜恪辰可以让他死一万次。可他的要求只有一个,解钱若水身上的蛊,他可以当作从未找到过他。 他垂垂老矣,时日无多,死不足惜,可还有妻儿子孙,终是难以幸免。今上杀戳之名,他早有耳闻,且多名过,那日从天而降的他如同神祇般高大威武,让她看到未来的点点星光。倘若不是遇见他,她或许早已完成今上的使命,安然回京。 人与人的相遇就是如此奇妙,倘若他不是杜恪辰,他们便不会相遇,不会有这一番爱恨纠缠。 她没有躲藏,穿过执戟而立的士兵,走向步下台阶的他。 他的脸色惨白,眉染倦意,眼窝下一片青黑之色,她心头滚过一阵钝痛,快步上前。 杜恪辰垂眸往前走着,突然有人拦住他的去路,他正欲发火,抬眸看见是她,眼中微芒点点,笑意从嘴角蔓延开来。 “你今日出征,为何不告诉我” 杜恪辰皱了皱鼻子,说:“朕怕你伤心难过,哭着喊着不让朕走。” 钱若水睨他,“你是不是想偷偷走了,就可以食言不让我走了” 他眸光一黯,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写好的手谕递给她,“你想走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走,没有人会拦你。” 他如此利落爽快,倒让她心中犯怵。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向来坦诚,只是心里过不了自己那关。 “你回来的时候,我也就回来了。”他没有正面回答,“记住,大夫给你开的药要按时吃,吃完才能走。” 钱若水没有拒绝,乖巧地点了点头。 “还有”他把一个调兵虎符塞在她的手中,“要是我回不来,你就去西北,那里还有二十万的镇西军,可以保你一世平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1章:凶多吉少 钱若水不解,抓住他的手,问道:“你这是何意你是想告诉我,你会输吗” “胜败乃兵家常事,朕又不是常胜将军,总要做好万全之策。”杜恪辰轻轻拭去她额间的汗水,“入秋了,寒意入骨,不要总这样到处跑,大夫的话要听,要是出了宫,要注意安全,朕给你留几个人可靠的人。” 钱若水疑惑丛生,“不就是一个垂垂老矣的齐国公吗你还能打不赢他。” 杜恪辰避而不答,执起她的手往前走去,“送朕出征吧。以前朕离京时,总羡慕别的将士都有妻儿依依惜别,唯独我形单影只。因为是皇子,肩上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过早地独立,过早地坚强,让别人依附于我,成为全军的表率。可是仍是希望有一个人,因我的离开而心生眷恋,难舍难离,千里相送。” “祁艳没送过你吗”钱若水脱口而出,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已然难收,看着他紧崩的下颌,她才默默地垂下头去。 “把她留下,是为了给你保命的。”杜恪辰再不说出来,她就会一直钻在这个牛角尖里,“万一,朕是说万一,万一兵败,你把祁艳带回凉州,祁雄便不敢轻举妄动。” “她在你手上,祁雄还不是照样兴兵谋反,也不见他手软。” “因为她在我手上,祁雄认定我不会对祁艳下手。” 钱若水递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意,扬眉道:“看吧,连他也这么觉得。” 杜恪辰也不与她争辩,宠溺地勾了勾唇,“我说的,你可记住了。” “你的手为何这般凉”钱若水突然拉起握紧的双手,“在西北时寒冬你都不用火炉,身上就跟小火炉似的,怎么这才深秋,你就” 她的手袭上他的额头,被他往后一仰躲了过去,“只是政事太多,一时不太适应。” “你的伤好了吗”钱若水想起了他的伤,“你为何执意要亲征你是九五之尊,带兵平乱这种事情就让庞统去。” 庞统跟在后面怯怯地说:“末将也是这么对陛下说的。” 钱若水横了他一眼,“说明陛下并不相信你的能力,怕你出去丢人,也不知道你这骁骑营的帐前急先锋是怎么当的,连领兵平叛都不会。” 庞统很想叫冤,可是被杜恪辰瞪了回去,只好默默地牵着马。 出了宫门,沿着御街走出建康城,文武百官在城门外送行,浩浩荡荡的队伍个个神情肃穆,口称祝陛下旗开得胜,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未见喜色。 直至走出百官的视线,杜恪辰才松开她的手,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搭在她的肩膀,依依不舍地轻抚她的脸颊,说:“回去吧,送到这里就好了。” “我再送送你吧。”钱若水忍着胸口酸痛,眼眶微潮,“你不是说没人送过你吗,我总该多送你一程,让你好好地享受一下。” “再送下去,我就不想走了。”杜恪辰唤来王赞,“送皇后回去。” 王赞和钱若水俱是一愣。 “等朕凯旋回来,为你举行封后大典。”杜恪辰翻身上马,“别玩疯了,忘了要回来。” 钱若水呆愣当场,只能看着他策马扬鞭,一骑绝尘。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质问王赞:“他的伤好了吗” 王赞略有迟疑,但很快答道:“已无大碍。” “你确定吗”钱若水又问。 “末将不是太医,不太确定。”王赞难得话多,“不过娘娘放心,陛下这是领军出征,坐阵中军大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绝对不会上阵杀敌” “王赞,话不要说得太早。”钱若水睨他,“我可是听说,咱们这位陛下在两军对阵时,总是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岂会一直坐于帐中,不动如山。” “今时不同往日。” “王赞,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钱若水折返回城,在城门外遇到等她多时的钱忠英和夏辞西,二人眉眼凝重,似蒙了一层清霜,一如深秋的寒风,萧瑟凛冽。 王赞见状便不再久留,调转方向追寻大军而去。 “你为何不劝劝他留在京中”钱忠英微恼,“如今不是你能任性的时候,他不好容易才坐上这天子之位,你离后座也仅一步之遥,你就不能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闹你的孩子脾气吗云家二百多年的冤屈,已经接近成功,就差你这一步。可是你” “姑父,这不能怪佛儿,孩子早夭,也不是她所愿,她心里苦闷,又中了难解的蛊毒。”夏辞西出言相劝,偏袒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云家二百多年都等了,不急于这一时。等陛下得胜还朝,还有的是机会。” “机会”钱忠英冷哼,“你们可知道,祁雄这一次的前军大将是谁” 钱若水神情莫名一紧,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袭来,“是谁” “冉续”钱忠英眉头蹙紧,“氐族第一勇士冉续,今上的死敌。” 夏辞西对此亦有耳闻,“冉续不是已经死在剑门关吗怎么会死而复生” “这要说就是祁雄居心叵测,当年就是他救了冉续,一直隐而不发,只为了今日打击今上。”钱忠英望着城门“建康”二字,深深一个吐纳,“今上战功赫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祁雄应该为有这样的徒弟而高兴,可祁雄此人心思狭隘,自诩为大魏第一武将,从不肯承认今上胜他一筹。自今上避居西北之后,他也是拒不入京,又有孙女位居中宫,一度想从杜恪辰手中分走兵权。可不是废帝不给,而是给不了。他便因此消极应战,才有了鲜卑慕容侵袭的一幕。冯琰的到来,夺走了他的统帅之职,他心怀怨恨,在得到杜恪辰占领南境后,兴师造反,不愿臣服于他。” “先帝曾经把祁艳许配给今上,祁雄为何对他如此不容”钱若水没见过祁雄,可祁艳的性情让人不敢恭维,想来祁雄也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这事就要从祁艳的母亲说起。”钱忠英摇头,“祁雄认为他祁家是大魏的一等世家,应该娶身世清白的女子为媳,怎可以娶一个嫁过人生过子的破鞋为长子长媳。可祁雄一个寒门武将以军功坐上齐国公的位置已是不易,还妄图让自己挤身一等世家的行列,已经让许多的世家所不耻。他一心想给自己的长子寻一门好亲事,可世家谁也看不上他们家,这柳氏是柳太妃的族妹,门楣显赫,要不是因为和离,也不会嫁入祁家。可祁雄认为此举是对他的侮辱,因此十分不满,怀恨在心。后来,先帝为了安抚他,才同意将祁艳许给他属意皇子,也就是现在的今上为妻,这也是祁雄同意杜恪辰入军的条件之一。可万万没有想到,杜恪辰从不务正业、寻衅滋事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了当世的战神,风头远胜于他,他就有些不平衡了。可杜恪辰说到底是储君,是他的孙婿,他也就不好发作。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废帝强占祁艳,令齐国公颜面受损。这事当时京中知道的人很多,祁家到宫里闹了好几回,齐国公就更是怨恨难平。废帝夺位,祁艳位列中宫,才平息了他的怒火。” 钱若水咂舌,“于是,当陛下重回京师,威胁废帝,祁雄就想趁虚而入,他未免也太天真了。” “他不是天真,他在北境多年,与鲜卑拓跋部关系密切,还有乌桓、柔然各部,也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对他莫不是俯首称臣,除了鲜卑慕容部是今上的成名之战,收入今上的名下,才没有使北方大部的少数民族尽收祁雄的麾下。”钱忠英面露鄙夷之色,“其实当年祁雄派年少的今上出战慕容部,根本不没想过他会一战成名,他实际上是想给今上一个下马威,让他乖乖听话,没想到今上少年英才。” “依父亲的意思,他已然联合了北方诸部,以冉续为前军将军,意在要今上的命。” “冉续是今上的生死结,三年中他们无数次对战,冉续负少胜多,若不是今上使计杀了个回马枪,才终于除掉冉续。如今冉续死而复生,是对今上莫大的讽刺。以往冉续只有氐族的士兵,而今他带领的是北方部族联军,以作风彪悍著称,今上御驾亲征,凶多吉少啊。” 钱若水却不以为然,“他能杀冉续一次,自然能杀他第二次。” “老夫也相信今上,可冉续是他命中死敌,而且我还听说今上的伤并未痊愈,这一路急行军对他的身体来说,已是艰难。若是再遇上敌军偷袭”钱忠英看着女儿渐白的脸色,并不想隐瞒实情,“你可知冉续曾经有一只训练有素、战力彪悍的骑兵,常隐于夜色之中,杀人于无形,听闻这六年他也在征北军中重新打造了一支这样的骑兵队。” “他不会输的”钱若水心烦意乱,“他答应过我,他一定会凯旋归来,他不会食言的。” “不管结果如何,都要早做准备。”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2章:本宫还会是大魏的皇后 再见叶迁,是钱若水始料未及的。 那么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明晃晃在立在宫墙之下,清瘦的面容,挺拔的身形,恍如隔世。 他在秋日的艳阳下,唇角微弯,眉眼带出不曾有过的勃勃生机。 她走过去,用力在他胳膊掐了下去。 他只是微微蹙眉,笑意不改。 她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出现幻觉了。 于是,她又用尽力气狠狠一拧。 叶迁这才倒抽一口凉气,抱怨道:“娘娘不是在做梦,不要再掐了,肉都要被你拧下一块了。” 她拍拍胸口,“你吓死我了,还以为大白天见鬼呢” “陛下让我贴身保护你,末将不得不现身相见,以免某一日突然出现,吓着娘娘。”叶迁掏出腰牌,进了宫门在前头引路。 “你没死” 叶迁说:“没有,演了一场戏而已。陛下救了我的弟妹,我暗中回京替他收集情报。陛下去南境平乱时,让我暗中保护娘娘的安全,我一直没有露面,是陛下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被废帝关在和风阁时起,你就在了” “没错,陛下嘱我务必确保您的安全。” “那么,这些日子你就没发现我宫里的异常吗”钱若水背后冷汗直冒。 叶迁羞愧,“确实未能发现娘娘饭食中的蛊毒,这是末将的疏忽。我原以为楚瑜已死,已经没有人会用这个办法。” “除了这个呢” 叶迁不解,“其他的” “你没发现和风阁有其他人吗”冉续隔三差五就潜入和风阁,难道叶迁就没有发现吗 他摇头,“还有何人” 钱若水惊慌失措,连叶迁都发现不了冉续的存在,足可见他的武功之高,怪不得钱忠英一再强调冉续是杜恪辰的死敌。可两军交锋,比的是排兵布阵,而非个人能力,想必杜恪辰绝不逊色。 她摇头,闭口不提自己见过冉续之事。 “还有,陛下让我看着你把药喝完才能走,你想去哪,提前告诉末将,末将好早做安排。” “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钱若水走在通往和风阁的宫道上,“对了,我问你,祁艳如今在何处” “冷宫。” 钱若水想起冉续深入冷宫移走萧云卿和祁艳的事情,他能在宫中来去自如,若是想救走祁艳易出反掌,他当初不救,是因为祁艳还有用处,如今废帝已死,祁艳留在宫中对祁雄始终是个威胁。 叶迁在前面引路,她走进了一处破败的宫室。落叶飘零,灰尘纷扬,门板摇摇欲坠,经不起狂风肆虐。 杜恪辰倒是没有委屈祁艳,宫室虽然残破,但殿内倒还算干净整齐。 “就这样没有人看管吗”钱若水捏了一把冷汗,这宫墙内无人把守也就罢了,里面也是没有守卫,连侍候的宫人也不见人影。 叶迁说:“祁艳性情乖张,宫人都被人骂跑了。陛下也没有苛责她,随她高兴。” “这可不行。”钱若水说:“把她关到地牢去,派重兵把守。” “可是” “你想想,祁艳如此在我们手上,祁雄也不想让她成为人质,必然会趁陛下行军之际,宫中把守松懈而趁机救走她。她如今可是最重要的筹码,必要时还能保命呢” 钱若水找到祁艳,祁艳仍是打扮得明艳动人,眼神依旧跋扈,看到钱若水时,眉眼微扬,说不尽的鄙夷和轻视。 “东施效颦。”她说。 钱若水愣了一下,低头打量自己一身黑衣劲装,这是晨运时的装束,未及换下便送杜恪辰出征,倒也不觉得突兀。 可到了祁艳眼中,却是另一番的景象。她觉得钱若水这是在模仿她在军中的装扮,以搏取杜恪辰的好感。 钱若水懒得与她废话,“叶迁,把她押入地牢。” “你敢。”祁艳大喝,“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本宫还会是大魏的皇后,玄武许诺过会娶我为妻,你这个贱人算什么” “可你现下是废后,而我才是玄武的妻子,他如今不在宫中,我想对你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你理应受着,就算是我想杀了你,也是合情合理的。”祁艳娇蛮,她便要比她更霸道更野蛮,“你的祖父如今已经谋反,你亦是罪不可赦,还想着你的皇后大梦呢,真是太可笑了。” “我祖父必是奸人所害,他才不会谋反呢一定是钱忠英,是他陷害我祖父的,本宫要去禀告皇上。” 钱若水挥挥手,示意叶迁快些动手,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有辱她的智商。 叶迁唤来两名侍卫,才刚进殿就被祁艳撂翻在地。他才想起祁艳并非泛泛之辈,击倒两名侍卫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她扬起下颌,挑衅道:“想抓本宫,可没那么容易” 钱若水看不惯她的张扬,可又懒得动手,“叶迁。” 叶迁有点犯难,“真的要下手吗” “不然呢”钱若水眨眨眼,“等她被劫走的时候,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叶迁说:“可末将不跟女人动手,而且她是废后,末将” 钱若水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把她当成对手,当成敌人,只要你不动手,她就会置你于死地。小叶迁,你要记住,敌人是不分男女的,他们不会因为你的仁慈,而对你手下留情。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你吗你家陛下以前没教过吗” 叶迁把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战场上只有男人。” “好吧。”钱若水不免懈气。 这时,祁艳得意地笑了起来,“钱若水啊钱若水,连叶迁都不敢动本宫,还有谁敢” 钱若水活动活动手腕,一步步朝她走近,“你可能还不知道一件事情。” “何事”祁艳并未注意到她的动作。 钱若水露出狡黠的笑意,抬脚往她腹上踹了一脚,趁她俯身抱腹疼痛难耐之际,肘击她的后心,动作快速狠决,没有让她有还手的机会。 “你”祁艳躺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接过叶迁递上来的绳子,将她的双手捆于身后,推给那两名侍卫。 “难道你不知道,废帝是我杀的吗” 祁艳睁大双眼看着她。 “如今知道也不迟,押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等等。” 殿外传来急切的叫停声,钱若水寻声望去,那一身尊贵装扮之人,不是萧云卿又是谁。 “祁艳虽是废后,可她是陛下心爱之人,特许她在此居住,钱妹妹既非后宫之主,又无陛下手谕,又怎能随便把她打入地牢。再怎么说,她与陛下曾是青梅竹马。”萧云卿语气清冷,借势就要压钱若水一头,“妹妹这般作派,怕是有失妥当吧” 这立后之事还未确定,萧云卿原是厉王正妃,自然有她的优越感,且朝堂之上又重寒门士族,她觉得自己甚是希望,自然也就有了骄傲的资料,凡事都想高人一筹。 钱若水没有心思和她玩这些心计,“既然这样,若是祁艳在这宫中被人劫走,你可愿担这个责任” “就算是我担” “你可想清楚了,齐国公可是谋逆,是死罪,你担得起吗就算你想担,你问过你父亲能担吗”钱若水朝叶迁使了个眼色,“压下去,只要祁艳仍在,你我都没有事情,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也别把自己当成这后宫之主,事事都想强出头,有些事你没本事担。” 萧云卿面红耳赤,可又不愿意示弱。钱若水的孩子夭折,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喜讯,杜恪辰便没有立钱若水为后的资本,她觉得自己稳操胜劵。 “钱若水,你话是何意” 钱若水走近她,“你可知道,冉续现如今是叛军的前军主将你和冉续的那些事情” “你” 钱若水耸耸肩,“好自为之。” 祁艳骂骂咧咧,一路从冷宫骂到地牢,整个宫里都能听到她有失体统的混帐话,可这宫里的人似乎都习惯了她的作派,对其充耳不闻。 料理完祁艳,钱若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爽,可一思及前方的形势,胸口又隐隐发作起来。 叶迁提醒她,“娘娘该用药了。” 钱若水想起杜恪辰临行前的交代,“听说他请了一个新大夫把他叫过来。” “娘娘,这位大夫不见外人。” “他不见病人,能对症下药吗”这倒是奇了,大夫不看病人,这还不把人医死啊可杜恪辰又是千叮万嘱,甚是郑重,可见对其十分信任,不免让钱若水生出几分好奇。 叶迁犯难,只好照实说:“他能解蛊毒,这世上只有他能解娘娘身上的毒。” 钱若水突然明白过来,“他是废帝的人” 叶迁只得点头,“正是。” “楚瑜是他教出来的” 叶迁又点头。 钱若水看着他:“你也是” “不,我不是。” 钱若水一步步向叶迁走近,“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出现在战场的据我所知,那时废帝应该没有这个本事把一个人送过去,而且如此精准知道陛下会去清理战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3章:怀疑 叶迁低垂眼帘,唇角苦涩地弯了弯,思绪飞扬,勾起对往昔的回忆。往事一幕一幕,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坐在死人堆上,放声哭泣。 “为了活下去,有时候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当时年幼,不懂什么是害怕,也不知道怎么就去了。” 钱若水对他的避重就轻,深感困惑,“谁带你去的” “我也不清楚,有人把我扔进马车,一路颠簸就到了那个地方。” “好吧。”钱若水不想再问,“也就是说,你不认识那位大夫和你没有关系,既然如此,你就去把他请来吧。” 叶迁对她突然的转折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何必然的联系,“可是” “可是什么”钱若水打断他,“如今这宫里也没几个人,我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你就算了,平日就话少,聊起来没意思。” “那位大夫他”叶迁词穷,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去请施姜葳。 施姜葳欣然答应,让叶迁有些意外,“你不是不见外人吗” “有时候也是可以破例的。” 钱若水洗漱更衣,特地取了一泡新贡的秋茶,这宫中不管是何人当家,贡品一年四季都不会断。她记得这些平日是萧云卿的最爱,可宫人们都是人精,知道这个宫里谁最受宠,好东西就往哪个宫里送。 不能说他们势利,这是他们生存的法则而已。 烹煮新茶,是文人雅士的人最爱,她只是附庸风雅。 “茶是好茶,水是好水,只是这烹煮的方法错了。” 钱若水哂然,“我觉得倒是无妨,能喝就好了。我就是求个姿态罢了,不让宫人们觉得东西送错地方了。” 施姜葳安然落座,“娘娘倒是慈悲心肠,能体恤宫人的辛劳。” “我知道宫人们怕我。”钱若水和他并不需要装腔作势,他曾是废帝的帮手,自然知道废帝所有不为人知的阴暗,废帝和今上的龌龊于他并不是秘密,她在勤政殿前杀死废帝的一幕,他也必然一清二楚。 施姜葳很自然地接过茶壶,自己动手烹茶,动作娴熟,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雅。 “不知娘娘师承何派,乱军之中取人性命,动作利落干净,直击要害,委实让老夫钦佩。这数十年来,老夫教的徒弟,没有一个像娘娘这般的身手。” “自学成才。”钱若水端起他泡的茶,喝起来和她泡的没有两样。 施姜葳也没追问,“没想到钱氏百年世家,也有这等不外传的秘技。” “先生倒是大方,毕生所学都教书育人了,如今桃李满天下,却不知这宫中还有多少是先生的人呢”钱若水不难猜出他的把柄落在杜恪辰的手中,不然他也不会被软禁在宫中为她解毒疗伤。他想要找一处幽静之所隐居,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为废帝效力十余载,这朝中大小官员的府邸不是没有他的眼线,宫中亦是一样。 “老夫若说没有,娘娘可信”施姜葳打起太极,苍苍白发,容颜枯槁,已是风烛残年。 钱若水认真地想了一下,“信。” 施姜葳反倒愣住了,哈哈大笑,“娘娘真是很特别之人。” “我虽信你,但你也活不长久了。”钱若水颇为惋惜地说,“如此一来,所有的眼线也就没有作用了,废帝已死,你也不在了,群龙无首,自然就掀不起风浪。” “娘娘有什么吩咐,小老儿愿意效劳。”施姜葳本就是求财,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天下苍生和他无关,他只在意他的财富积累。 钱若水摒退夏菊和银翘,连叶迁都被支开,“我想知道在我被幽禁在宫中的这几个月,有什么事情是我应该知道却没有发现的。有哪些人是我应该防范,有哪些人是可以用的,还有我的孩子是真的夭折了,还是仍活在这个世上。” “娘娘为何会这么想呢” “先生认识叶迁吗”钱若水又饮下一大杯的茶,“他说并非先生的徒弟。” “确实不是老夫教的。” “我听说是他找到的你。” “正是。” “这么说,废帝之前十分信任他。” “可以这么说。” “可他却背叛了废帝,因为陛下对他有养育之恩,这个解释我很难相信。”钱若水前世是卧底,卧底首先要具备的条件是顽强的心志,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左右,从而放弃任务或是背叛上级。而像叶迁这样的人,年幼就被派到杜恪辰身边,必然拥有非凡的勇气和非常人般的意志。他十三年没有被发现,却为了救她而暴露身份,继而转身杜恪辰,继续被信任。 她本不该怀疑叶迁,可是刚才在冷宫,他却说出不对女人动手这样的话,不免让她心中疑惑。要知道,在凉州的时候,是他亲手结束了楚瑜的生命,如今却又矜持起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因为那个人是祁艳,所以他心下留情。为何要手下留情这就不得而知了。 “你不怕老夫给不了你答案,或是误导了你。”施姜葳老虽老兮,却极是精明,眸光灼灼,笑意噙在嘴角。 “你能为陛下所用,自然是受制于人。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会妥协,我喜欢先生这样的人,识时务。” 施姜葳心情大好,“老夫一直在想,帝王的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陛下为何对娘娘情有独钟,想来已经有了答案。如娘娘这般坦诚直爽的人,在后宫中已是少数,每个人无不背负着自己的目的前行,可能勇于承认自己心中龌龊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曾听闻娘娘是废帝的细作,却能得陛下倾心以对,必是有非凡魅力。” “少拍我马屁。”钱若水冷冷地打断他奉承的话,“你把我想要的事情都查清楚了,这药我自然就喝了。” 施姜葳眼睛瞪圆,“你” 他还以为钱若水会知道他的弱点,没想到却是借力打力。 钱若水皱了皱鼻子,“你应该明白,完成不了陛下交代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希望先生慎重考虑,应该不会让我等太久,您说是吗” “老夫为何没有收到过如你这般有慧根的学生呢”施姜葳叹息,“罢了,老夫这一把年纪了,只想平安渡过余下的日子。” “先生也是爽快之人。”钱若水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对了,先生这般性情,为何会为废帝效力” 施姜葳睨她,“娘娘不妨去问问您的父亲,他在各府也有眼线,在宫中应该也不会少。” “好吧,先生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我等先生的消息,什么时候有我满意的答复,什么时候喝药。” 施姜葳走后,叶迁很快便出现了,看着案头没有药碗,甚是气恼,“药呢” “施先生说,我产后初愈,还要再抓几味药加上去,以免伤了气血。”钱若水说:“你去准备一下,我打算养好了病,要去一趟南境。” “娘娘为何要去南境” “去看看蒋青彦,他家娘子快生产了,他应该归家心切。”钱若水后来才知道蒋青彦的妻子许氏当时就有了身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一个孩子。” 叶迁沉默,“等陛下凯旋” “他能回来吗”钱若水托着腮,“你说若是陛下回不来了,这大魏将由何人接掌” “这岂是末将可以随意揣测的。” “没事,你大胆说。” 叶迁想了一下,“杜氏已无子嗣,但是陛下还有一皇长兄” “你是说成王”钱若水也听说过这个人,只是没有太大的印象,“他不是已经死了。” “没有人能证实他死了。” 钱若水听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暮色四合,施姜葳顶着满头银丝再度出现在和风阁,一并出现的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钱若水笑了,“先生来了。” “这是老夫在宫中眼线的名册,还包括安插在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府中的细作名单。”施姜葳已经是没有保留,这些东西留着也无用了。 “就这样”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找来问。” 钱若水把名册收了,“施先生为人真是爽快,这药我喝。” 施姜葳松了一口气,“全喝完,不许剩。” “这真的能解”钱若水犹疑地喝了一口,脸皱成一团,“好难喝。” “药有好喝的吗” “一般得罪了大夫,他们就会开很苦的药。你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施姜葳倒是没有想过,“我倒是想,可这药太珍贵,不能浪费。” “是吗”钱若水好奇,“来,说说药方。” “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钱若水存心拿他取乐,“说不定我还真的懂呢” “不想说。”施姜葳一甩袍袖,“老夫走了,还要配明日的药。” 钱若水喝完药,叶迁又来了,看着药碗微微点头。 “这药很难喝。”钱若水说,“我可以不喝吗” 叶迁急了,“陛下交代过,一定要喝的。” “你能确定喝完之后,一定会好吗” “回娘娘,虽然陛下不让末将说,但末将不得不说,这药的药引子是陛下的心头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4章:重重疑虑 “你是说,陛下重伤初愈,又为我剜心取血”钱若水的手在发抖,可面色却一如既往的清冷淡然,“叶迁,你什么时候也会用这样的方式骗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不原谅陛下,所以才想出这样的苦肉计” “娘娘,这真的是陛下的心头之血。” 钱若水厉声道:“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觉得几滴心头血就能解蛊毒吗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一点都不科学,谁的血都是一样的,加到药里熬成药汤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若是杜恪辰真的剜心取血,那他的身体必然虚耗过多,如何还能御驾亲征,远赴北地。 “你先下去吧”钱若水气恼莫名,把叶迁骂了出去,“我知道你对陛下死心塌地,可这样的谎言以后不要再说。你是为我与陛下着想,可有些错已然犯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他怀疑我腹中孩子,我如何对面对他一次次的质疑而依旧深爱。你也不必再为他想出这些荒诞无稽的理由,试图化解我与他之间无法愈合的伤痛。” 钱若水捂住胸口:“每思及此,胸口就疼痛难耐,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余生,再也没有伤害和疼痛。” 叶迁不擅言辞,有些话想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垂眸想了片刻,又道:“这真的是陛下的临行前夜为娘娘” “滚出去。”钱若水震怒。 叶迁只得离开,临走前看了一眼她那碗喝完的药,眸光深邃,看不清思绪。 殿门缓缓被关上,她捂着胸口跌坐在美人榻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泪水夺眶而出,无助地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找不到未来的方向。 已然身为天下之主,却仍是逃不出算计。 她不知道要杜恪辰夺位,是对还是错。可他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便没有后退的机会。 入夜,钱若水把叶迁派去地牢巡查,要他务必每日早晚各去确认一次,若是祁艳被劫走,唯他是问。 杜恪辰走后,钱忠英和夏辞西入宫议事的机会多了,每日都会在政事堂处理各地文书、奏折,三省六部各司其职,倒是没有出现大的纰漏。杜恪辰没有对朝堂进行大换血,只换了几个重要的职位,把先前支持杜恪凡的朝臣、世家都换了出去。因此,在朝政上暂时没有各自为政的局面。 管易、简飒与钱忠英都有不同的立场和目的,但他们也深深明白,只有等杜恪辰站稳了脚根,才有他们发挥的余地。是以,在处理政事上,他们尚能团结一致。 管易没有随行出征,有些不太适应地在政事堂走来走去,最关心的依旧是各地的战报。 “老夫没记错的话,力主陛下御驾亲征之人,正是管大人。”钱忠英知道他和杜恪辰亲厚,十数年间的征战,都是一个在前方拼杀,一个在后方支持。 “没错,可这一仗不打,无以正天下。”管易的考量与钱忠英不同,杜恪辰以战功闻名,登基之后自然要以一场大胜奠定他的王位,以震慑天下。虽然他手握先帝的遗诏,可毕竟世人先入为主,不管废帝功绩如何,都已然在位六年,他亟需给天下一个拥戴他的理由,以忘掉兄弟阋墙的那些龌龊。 钱忠英却道:“仗人人都能打,但王只有一个。” 管易淡淡一笑,起身走至窗台边,紫色的官袍衬得他一身儒雅不凡,“钱大人莫要怕了,当日逼宫,是谁当场杀了废帝,那手法之狠决,比起叶迁、王赞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废帝是谋朝不假,但也不该当场命绝当场,倒显得陛下的小气和阴狠。他这一仗不是为了旁人,正是为了您的宝贝女儿。陛下重情重诺,且对她用情至深。钱大人应该感到庆幸,能有这么一个女儿,让一个帝王之尊愿意为了她的名声而东征西讨。” 钱忠英哑然,当日逼宫也是因为钱若水提前临盆而不得不提前行动,没能计划周详而落入废帝的陷阱,虽然钱若水拼死一搏夺回主动,可到底是失了分寸。 “以她这等残暴的手段,若是被立为中宫之主,恐怕又是下一个祁艳。” 简飒在桌案的另一侧抬眸,在他二人脸上来回扫视,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去处理政事。 “管大人说得倒也在理,可当日陛下危急,若是没有夏尚书带领夏氏在京城商号的人手围剿沈轲的征北军,如今的天下在谁的手上,还未可知。”钱忠英有的是筹码,夏辞西和钱若水都为杜恪辰的登基立下汗马之功,非有失妥当,但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管易把目光投入坐在远处的夏辞西,他所处的位置是六部尚书的议事之处,落于吏部尚书的下首位,一身官服的他洗去周身的华之气,倒显得清俊非凡,有一种清贵之气,如鹤立鸡群,过目难忘。一见到他,管易自然就会想起霍青遥,那个让他再度心动的女子,也不知他二人何时成亲。 他猛一回神,不让思绪飘远,“钱大人不说,我倒是忘了,这夏家商号在京城的人还真是不少,当日他还带了死士前往南境解救陛下,夏大人的心可真大,随随便便就能便出五百死士,夏氏商号可真是富甲一方。” “管大人有所不知,这商贾之家向来是为了自保,都会花大价钱豢养打手死士。这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无枝可攀,可财大气粗者,自然会受到贼人的关注。” 管易没有反驳,“夏家确实是财大气粗。” 夏辞西心头一跳,眼神飘了过来,管易朝他勾唇一笑,甚是暧昧。夏辞西不甘示弱,回以扬眉一笑。可不过须臾,二人脸上的笑意已然尽敛,各自低头忙碌,眸中一片清冷。 简飒起身伸了伸懒腰,走到钱忠英的身边,突然说了一句:“管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如今陛下大业已成,管大人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钱大人您说是与不是啊” 管易最恨别人插手他的私事,偏偏这人又是简飒,当即立起来要发作。 简飒在他喷火的目光中,淡定自若,“也不知夏家还有没有未出阁的姑娘,可以说与管大人,也好让管大人深入了解夏家。” “管大人的眼界甚高,只怕夏家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京城之中能被他看中的人,也是少之又少。”钱若水一身华服走了进来,精心描绘的妆容艳杀四方。 众臣起身,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行礼,杜恪辰并未对后宫进行封赏,若依厉王府旧制,显然有失妥当。 “不必多礼。”钱若水看出他们的迟疑,“我此番前来,是来知会各位大人,不日内我将出宫游玩,这里是陛下的手谕。” 虽未封赏,但她是厉王府的旧人,自然也是杜恪辰的后宫,想出宫,自然要有一个规矩。 管易早就得到杜恪辰的叮嘱,可对他如此放任钱若水的行为深表质疑,“既然如此,臣让叶迁随侍左右,以保万全。” “叶迁就不必了,带着他不方便。”钱若水断然拒绝,“管大人也是知道,叶迁对我” “这”当日在凉州,管易亲见叶迁对钱若水的感情,他也感到困惑,“可是这是陛下临行前” 钱若水抬手打断他,“大人借一步说话。” 管易只得随她出了政事堂,立于秋风萧瑟中,“娘娘有话请说。” “当年陛下捡到叶迁的时候,你也在场”她问。 “离得不远。” “那就是看到了” 管易点头。 “那你告诉我,你们当日战场周遭的环境是什么样的是在荒野,还是在城镇” “荒野。”管易记得很清楚,尸堆如山的地方,正是一个小山头,对阵的是北方少数部族,以凶悍的骑兵著称,所以他们选择在荒野对征北军进行突袭。 “你不觉得一个小孩出现在荒野很奇怪吗”钱若水对他说出自己的怀疑,“尤其是在北方边境,几乎都是少数部族的天下,为何一个小孩会出现在那里我记得陛下曾经说过,他因为家乡灾荒而与家人失散,流离失所,才会无意中进了那个战场。可管大人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这当中的失实吧” 管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大人想想,逃难的人都会往哪个方向逃”钱若水睨他,“北方自然是往南方逃,因为南方温暖富庶,即便是乞讨,也能温饱。是以,一个孤儿他要逃生之道,就是跟随流民一路南下,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出现在北方边境。就算他迷了路,找不到可以跟随的人,可一个半大的孩子看到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不是想着逃走,而是深入其中,这不值得怀疑吗” “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怎会有此判断”管易对她无端的猜疑十分不解,他也算叶迁半个先生,自幼看着他长大,对他有一份特别的感情,就算知道他是废帝的细作,也因为他当初是孩子,而选择宽容。 “我觉得他有问题。”钱若水不怕对管易摊开了说:“他前几日跟我提起了成王。” “陛下的皇长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5章:留住叶迁 管易显然有些转不过弯来,“成王和叶迁你是说叶迁和成王可成王已经死了,他那年带着世子出游,在东南沿海遭遇台风,全都死于海难。” “我知道成王喜欢四处游历,可他为何偏偏要带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出去呢”钱若水已经查过成王,他是皇后所出,皇储的最佳人选,但他却不为先帝所喜,一直都放任自流,由着他出宫云游,闲散度日。她一直弄不明白,为何先帝对前面两个皇子都甚是不喜,唯独对杜恪辰十分欢喜。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眼缘可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 管易与成王没有交情,只在宫中见过数次,他比废帝、杜恪辰要年长许多,皇后生下成王后,又陆续生了三个公主,先帝在他不惑之年才得了废帝,但其母并不得先帝的宠,连同孩子也受到冷落。杜恪辰是他最小的皇子,最是受宠。成王年长,若是还活着,应该已经过了不惑。 “成王修道,一心求长生不老之术,所以才会出海远渡,只因听说在那里有仙境渡人,才会带着孩子前去。”管易也只是听说,对成王异于常人的举动,他甚是鄙夷,也没有太多的了解。后来,他便随杜恪辰四处征战,也就遗忘了这个所谓的皇长子。 钱若水在宫里找了人问过,成王当年确实是求仙问药,终日放荡形骸,不务正业,先帝不喜欢他,也是情有可原。可让她费解的是,在皇后病逝后,先帝至死都没有另立新后,即便是他甚是宠爱的柳妃,也没有在他晚年的时候得到中宫之位。 “成王妃呢”钱若水困惑不已,“他连妻子都不要了吗” “成王妃似乎也去了。” 这成王到底是一个什么人啊,出去一趟还要拖家带口的,这颇有几分逃命的意思。 “你说叶迁与成王有关,臣并不觉得成王有这样的城府,他若是能早在数十年前就能如此谋划,这皇位早就是他的了。” 虽然是疑惑重重,但始终没能查出蛛丝蚂迹。 “我要出宫,陛下临行前把叶迁留给我,让他保护我的安全。但是我不想带走他,你想办法把他留在宫里。”钱若水有怀疑,就不能再把叶迁带在身边。她可以肯定的是,叶迁故意把杜恪胡剜心取血的事情透露给她知道,也就是想引她去寻杜恪辰。以她对杜恪辰的感情,绝不可能放任他置身危险而不予理会。 管易有些为难,“留住叶迁这非臣力所能及。臣一来跑不过他,二来打不过他,怎么能留住他。” 钱若水睨他,手指着脑袋说道:“你可以用这里。” 管易皱眉,“倘若如娘娘所言,叶迁是有问题的,臣只能一试了。” “他想引我去北境,那我就去北境,才会有答案。”钱若水深吸一口气,“冉续再度出现,陛下吉凶难测,可你却力主他御驾亲征,其实我也甚是怀疑你的动机。” 管易的眉蹙得更紧了,“娘娘,臣与陛下自幼” “我知道你和他青梅竹马,绝不二心。可你向来不喜欢我,更因遥遥而对夏辞西颇有微词,所以你应该不希望我坐上中宫之位。”钱若水不怕把话摊开了,“如今我钱、夏两家受陛下重用,与你在朝堂成对立之势,你必然会想办法除掉我,或者是让陛下冷落我。可你也看到了这一路来,我与陛下所经历过的生离死别,知道分开我和他是不太可能的事,所以我想叶迁也有可能是受你指使,故意牵出成王旧事,想引我出宫,借机可以除掉我。” 管易沉默着听完,也不恼,静静地看着她,“臣也觉得娘娘所言甚是有礼,是以若是不把叶迁留下,那么臣也有问题了。” 管易在心里是欣赏她的,她聪颖过人,大方沉稳,且又有冷静的头脑,若是身为男儿,这朝堂之中也能施展才华,指点江山。倘若她不是钱忠英的女儿,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她。可世事就是如此无常,钱家已经是占尽朝堂风光,若是连皇后之位也落入钱若水之手,这大魏最风华的世家也就非钱家莫属的。不是他看不得钱家风华,而是这朝堂之上向来没有一枝独秀。 管易一路都在想事情,进了家门,迎面便遇上了鲁国公。 鲁国公拿着一撂女子的肖像画,扑上来就问他喜欢哪一个,吓得他很想说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可他知道,鲁国公不会接受这样的说辞,只好装模作样地左挑右想,嫌这个脸大,嫌那个眼睛小,总之没有一个是他满意的。 鲁国公怒了,“不就是找个生孩子的,你真是挑剔。” “祖父见谅,这关系我管家未来,不得不慎重。”管易脱了官帽,任头发披散在肩,衬得他一张俊脸雌雄莫辩,“你看孙儿这脸,也算有几分姿色,未来的孩儿也不会太差,若是随意找了一个婚配,生下个丑孩子,孙儿会生心厌弃,故而忽略了对他的教导,这管家的嫡曾孙可就毁了。” “他再丑也是你生的”鲁国公吹胡子瞪眼,怎么别人家娶妻生子那么容易,到了他家,就是诸多推托之辞。想想这京城的世家都被他挑遍了,长此以往,管易可就娶不到老婆了。 “我就不能嫌弃他吗”管易托着腮,眨着波光粼粼的眸子,生出几分妖娆。 鲁国公看了又气了几分,“男子长那么好看有用吗” “祖父说对了,可万一是女的呢那不是要多好些嫁妆”管易摇头叹息,“那我就更加嫌弃了。” 鲁国公拍案而起,“老子不管,你今年必须娶妻。” “祖父,您不是我老子”管易好心提醒他。 鲁国公抹了一把老泪,“别人家都是子孙满堂,怎么我就这么命苦呢” “您也是子孙满堂。”管易更正他,“而且旁人家的孙儿都没有您孙子位高权重。” “曾孙”鲁国公哭丧着脸,“先帝啊,让我陪您去吧,省得为这些不孝子孙操碎了心啊” 管易扔给他一张帕子,“丢人。祖父您想啊,先帝都没孙儿呢,你要是下去了,他肯定不愿意搭理你。” “先帝怎么会没有孙儿,那孩子要是在世的话,也能生曾孙了。”鲁国公不禁唏嘘,“先帝若不是下了狠手,如今的大魏也不是如今的光景。当然,我不是说陛下不好” 管易闻言,追问:“成王是先帝杀的” 鲁国公并不愿多谈,挥挥手道:“都是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如今朝局已定,你赶紧给我生下曾孙,才是正经事。” “祖父”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过了几日,钱若水遵医嘱喝完施姜葳开的方子,便传话给管易,让他早早动手,以免贻误战机。 管易特地去寻叶迁,叶迁在和风阁前身形,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钱若水还在。 “正好你来了,大夫说我已经大好,可以喝酒了。”钱若水是酒鬼人尽皆知,“可是没人陪你,既然你来了,就陪我喝几杯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6章:离宫 叶迁神情冷峻,闻着屋中四溢的酒香,感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末将滴酒不沾。” “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钱若水倒出一碗酒往案几上一扔,酒液晃了两下,一滴都没洒出来,“喝。” “末将自幼在军中,不许当值时饮酒,怕贻误战机。” 钱若水仰头饮了一碗,“这又不是在军中,也非你当值,难道你是不想和我一同饮酒吗” “回娘娘,娘娘大病初愈,就算是大夫许可,也不可多饮。”叶迁身形如松,悍然立在门口,“末将为娘娘执守。” “你等等。”钱若水把酒壶放在地上,挥挥手叫他过来,“我想要葡萄果酒,这宫里有吗” 叶迁愣了一下,摇头,“末将不知。” “你不是提前回京,隐藏在宫中,如何会不知道宫中的情况哪里是御膳房,哪里是浣衣局,你都该一清二楚,才能在宫中隐于无形,可你却说不知道酒藏在哪里了”钱若水微恼,“你说说,要你何用啊” 叶迁低头,“回娘娘,这宫里没有您要的酒,数月来末将并未见废帝喝过。” “没有”钱若水讶然,“西域向来都有进贡,废帝不喝,不代表没有,你去找找。” 叶迁挠挠头,“这事,末将可找管事的公公前来询问。” 钱若水横眉一凛,“你的意思是说,我支使不动你了” “末将的职责是保护娘娘,而” 钱若水冷笑,“你所你的职责是保护我,那我问你,我方才去了何处我没有记错的话,今日午后是你当值,可是你却不在和风阁中,甚至连宫里都不见你人影。” 叶迁启唇要辩,被钱若水挥手打断:“那些内侍宫人看着我就躲得远远的,避之为恐不及,我要找酒自然只能让你去拿。可是你不在,就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了。还不快快从实招来,你为何擅离职守” “这” “算了,懒得问你。”钱若水走出殿门,“我自己去拿。” “娘娘,还是末将陪您去吧”叶迁被她一阵抢白,也不为自己辩解,她说他错了,他便是错了又有何妨。钱若水总是这般霸道张扬,她能恢复往昔的活力,已是大幸,她想说什么便随她去吧。 钱若水断然拒绝,“都说了不用,你帮我守着我的酒,不要让夏菊和银翘看到了。” 叶迁看看殿内两壶已开封的酒,可却看不到那两个侍婢的身影。 “她们被我支开了。”钱若水解答他的疑惑,“要是让她们看到,还不啰嗦死。你看着点,我去去便回。” 叶迁迟疑片刻,“还是我去为娘娘找酒吧。” “你要去”钱若水挑眉,“你确定不是忽悠我” 叶迁说:“末将不敢欺瞒娘娘。” 钱若水眯着眼睛笑开,“那可说好了,一定要找到葡萄果酒。” “末将遵命。” 目送叶迁离开她的视线,已是夕阳西下,暮霭沉沉,一座座宫殿沉浸在如血的残阳之中,沉静而又肃穆。 钱若水换下一身艳丽的宫装,束起长发,换成内侍的打扮,和前来接应她的霍青遥从皇宫的西门出去。那条路,正是以前冉续带她走过的,可直通皇后的含元殿,且无人盘查。 出了皇宫,钱若水并没有立刻离开京城,而是回了钱府。钱忠英和夏辞西都在府中等着她,满脸焦虑,心事重重。 “爹爹,兄长。”钱若水脱下斗篷,露出洗净铅华的一张脸。 钱忠英松了一口气,“其实,你大可不必大费周章,有人既然想你离宫,你就堂堂正正地离开。” “我若是太轻易中计了,就显得太刻意。”钱若水回到家中没了拘束,语气也轻松了不少,“我相信叶迁并没有中计,他只是想让我顺利地离开罢了。之前我故意让管易把他引开,他又跑了回来,然后又假装被我支开的样子,既想撇清嫌疑,装出对今上尽忠职守的样子,又想让我能就势离开,委实是难为他了。如今他应该已经看到我进了钱府,这几日怕是会守在城门口,等着我离开。” “你要直接北上,还是带着他绕弯子”夏辞西已派人在钱府的四周,可凭叶迁的本事,这些侍卫难不住他。 “不带他玩。”钱若水打开茶壶,仰面喝下整壶的茶水,“方才为了骗他,我还故意装作喝酒的样子,可半点酒都没有沾到,真没意思。我这一路若是让他跟着,我岂不是要装得很辛苦。再怎么说,叶迁在明,而我在暗,我想要不被察觉地出城,应该不是难事。” 钱忠英说:“这还不容易吗你且休息两日” “不,爹爹,我今夜就走。”钱若水面容严肃,“事不宜迟,前方战事一触即发,大军应该也已经到了北境,陛下生死难测,我不能再留下去。若是只有征北军和齐国公,一个陛下对付他们,是绰绰有余,可若是牵扯到其他,可就不好说了。你们想想,叶迁能在陛下身边十余年,对方的谋划就不仅仅是这十余年,他们想要的先是让他们兄弟相残,之后再找机会除掉陛下。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之前身染蛊毒,并非是废帝和沈太后的手笔,而是另有他人,就是为了让陛下为我剜心取血,拖垮他的身体,而在两军对垒之时,心有余而力不足,从而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杜恪辰一生征战,最是骄傲霸悍,且自信力极高,上阵杀敌向来是身先士卒。对方捏着他的软肋,让他一步步地走入陷阱。可我不明白的是,杜恪辰已经御驾亲征,对方为何还要我也前往” 钱忠英和夏辞西对视一眼,二人都是毫无头绪。 “为了救陛下于危难,我应该”钱若水的话还没有出口,心中已是大骇,“他们想要我调西境的兵” 并州城外,大军驻扎,与城中的守军会合。城中守将杨素桓是杜恪辰在征北军时的好友,后与他一同离开组建镇西军,杜恪辰当年离京避居西北时,杨素桓对他的举动十分不满,断然离军,做了并州刺史,一直与他没有往来。 没想到,当年一别,再聚已是君臣。 杨素桓行君臣大礼,被杜恪辰把臂拦住,“军无常礼,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迂腐了想当年,你在京郊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你怎么也不想想,我毕竟是一军统帅,亲王之身。” 杨素桓年近四十,鬓角已有斑驳雪白,当年因为怒其不争,而愤然离开,只想有一日他能为了天下苍生而夺回王位。今日,杜恪辰已登上九五,他却还是忍不住的唏嘘,“你就算是名正言顺地夺位,可也不能把废帝杀了。你这几日可有听说,齐国公以你弑兄夺位为由,要还天下以清明,诛杀你这个没有纲常的乱臣贼子。”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牌。”杜恪辰只能是摇头苦笑,“他能想出这个由头,倒是颇出朕的意外,没想到他临到老了,脑子倒是转得比年轻时更快了。” “他如今是有肆无恐,又有正当的起兵缘由,倒是拉拢了不少帮手。”杨素桓立在城头,与幽州城遥遥相望,“如今幽州只剩冯琰的征北军苦撑,可是冯琰却不敢冒然出城。前几日,他派人与我商谈过,因他手中都是祁雄的旧部,他怕一旦对阵,会有人战前变节,影响士气,让陛下失却先机。还好慕容部帮他挡了一阵,目前祁雄陈兵燕州,欲与你一绝胜负。” 杜恪辰远眺幽州,眉目凝重,“确实难为冯琰了,剩下的那五万征北军可是烫手的山芋。用了,怕阵前变节,不用,那可是五万的大军。杀了,朕刚登基,根基不稳,虽有战功在身,可到底先有了肃杀之名,若是再杀这五万大军,只怕失的就是民心。不杀吧,朕又如何能放心把自己的命交给他们。若是按照朕往日的脾气,疑人不用,这五万人都不会继续留着。” 君王与领军之将的区别就在于此。 “不如让冯琰除掉那些人” “你想得太简单了,冯琰出自镇西军,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记得朕的头上。”杜恪辰轻嗤,“祁雄能有这等计谋,也不会一直驻守北境不得回京,想来这必是冉续的主意。只带走一部分的征北军,留下另一半,不管人数多寡,朕都动不得,也不能动,这就制约了冯琰,也让朕不敢轻易地出兵远征。” “可总要有人开这个头,不能一味受到制约。” 杜恪辰蹙起眉头,“你方才说祁雄陈兵燕州,按兵不动,已有多久了” “自陛下出兵起,便一直没有动静。”杨素桓拱手回道:“按理说,他们应该直取幽州,再下我并州,与陛下形成对峙的局面,震慑四野,才有与您一决高下的筹码。可他却按兵不动,委实叫臣等猜不透。难道说,祁雄那老贼,想玩声东击西” 杜恪辰闻言不免想起冉续,可西北有他二十万的镇西军驻守,由褚传良亲自统帅,冉续又怎会舍近求远,长途跋涉,打一场并没有十足把握的仗。 除非有人调走他西北的兵力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7章:思念 西北是他的大本营,六年来苦心经营,威慑关外,无人敢袭。去岁以来,有了钱若水的谋划,茶马互市已初具规模,凉州城甚是繁华,已经有了直逼洛阳、长安的趋势。 冉续对此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若是直取凉州,断了他的后援,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 “庞统。”杜恪辰招来庞统,“京城可有消息” 庞统摇头,“叶迁在宫中一切安好,娘娘按时服药,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不日内即将离宫。” 杜恪辰沉思片刻,又问:“王赞那可有消息” 庞统面色凝重,“没有。自从他暗中潜回京城之后,就再没有消息。” 杜恪辰松了一口气,“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去备马,随朕去幽州。” 幽州是祁雄屯兵之地,数十年的经营,虽然其间有过换防,但他仍是幽州大营的主帅。自杜恪凡登基后,对他委以重任,优待征北军,增加军费支出,而使得这一处边陲重镇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倘若不是他派冯琰前来,想必这里已被祁雄占领,据城而守,难以撼动。 冯琰手上还有五万的兵马,却不敢贸然迎敌,终日警觉,生怕在睡梦中就被结果了性命。祁雄谋反后,冯琰就把妻小送回京城,以保万全。 冯琰夫妻鹣鲽情深,守了五年的土关门,二人都不曾分开过,却在这个时候把她送回京城,不得不让杜恪辰对战局多了几分忧虑。 他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那是没有遇到真正的对手。在剑门关的那一战,若是不是他使诈骗了冉续,也不会大获全胜。而冉续死而复生,就是对他没有光明正大打赢那一仗最大的讽刺。 “委屈你了,冯琰。”杜恪辰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心中甚是愧疚,“是朕思虑不周,才让你陷入两难之境。” 冯琰立直身体,“末将是军人,剿灭敌人,还大魏边陲安定,是末将职责所在。可如今,战不能战,乃末将平生之耻,又岂能自言委屈。” “后日,你领三万镇西军叫阵。”杜恪辰知他的苦,“朕命庞统守城,若是有人敢擅自出城,格杀勿论。” 冯琰神情一凛,“末将领命。” “但是你记住了,在军中一定要隐约透露出朕身子虚弱,恐怕不能一战的消息。” 冯琰见他脸色苍白,竟是信了,“末将听闻陛下在南境受了重伤,还未痊愈吗” “冯琰啊冯琰,你就是太耿直,朕这是故布疑兵,让祁雄那老匹夫以为朕真的不能统兵作战,只是来摆个架子。你也要注意了,在透露这些消息的时候,一定要嘱咐旁人不得泄漏,不能让祁雄起了疑心。” 杜恪辰趁夜又离开了幽州,赶回并州。这时,前军已经到达,已就地修整。 前军统帅是萧长信,从凉州到京城再赶往北境,这一路下来竟有些水土不服,彪悍的汉子上吐下泻,脸比纸白的。 “哟,老萧你也有今天。”杜恪辰进帐看他。 萧长信躺在榻上直哼哼,“老子在京城吃多了” “瞧你那熊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在西北虐待你了。”杜恪辰轻淬,“赶紧给老子好起来,明日你领军三万去幽州,听冯琰号令。” “凭什么老子官比他大”萧长信是神武营的统帅,比起冯琰还要高出一级。 “他沉稳,且在幽州多日,比你熟悉祁雄。而且你如今这副样子,叫阵还有力气吗” 萧长信大怒,“给老子拿饭来” 杜恪辰大笑,“吃不死你。” 随侍的羽林卫看得是目瞪口呆,要知道敢在今上面前称自己是老子的人,他们似乎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都说杜恪辰在军中与将士们打成一片,看来所言非虚,可他的肃杀之名在外,羽林卫都是诚隍诚恐。连日来,快马加鞭,就算再苦再累都不再吭声。如今看这萧长信,就算身体不适也不敢贻误战机,便可知杜恪辰之军威之盛。 “还有,这些羽林卫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你带几个出去溜溜,看能不能用。” 萧长信哼了一声,“这是任萧的活儿,让他把人领回去得了呗。” 杜恪辰大声喝斥:“你不给老子把人训练好了,日后怎么守京城” 萧长信不说话了,隔了半晌才道:“要是侧妃娘娘在就好了。” 杜恪辰挑眉冷对,“怎么着你还委屈了” “有她在,你就不敢这么大声嚷嚷了,一点都没有帝王威仪。” 杜恪辰气结,“这一仗你要是没有打赢,看朕怎么罚你。” 萧长信哈哈大笑,“娘娘快点来吧,快点来吧。” 被萧长信这一闹,杜恪辰也有了想见钱若水的冲动。可她远在京城,与他相隔千里之遥,也不知道她现下在做什么,蛊毒都解了没,兴许她已经离宫,不知道在哪游山玩水。 并州的夜格外寂静,月亮挂在天边,似乎不及西北的皎洁。 他很遗憾最终没能带她回凉州,过平凡而又简单的日子,与她一世相守,也很抱歉最终没能护住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使她过早地承受丧子之痛。而他却只能抱着那个已经冰冷的婴孩,一滴眼泪都不敢掉。 如今,他已是帝王之尊,却还是有太多的无奈。钱若水曾说,要他夺位登基,才能不被人左右,可坐上了这个位置,他才深深地感受到,那份身不由己,比起往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无比怀念在凉州的日子,尤其是在土门关的那段时日,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夫妻,没有家族,没有朝政,没有天下,更没有战争。 他不知道这一战能不能全胜而退,冉续是他生平死敌,六年后卷土重来,只怕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庞统打断他的思绪,“陛下,祁雄派人送来书信。” “挑重点说。” “他要您退位让贤,发罪己诏昭告天下,您弑兄夺位,天理难容。”庞统抖开信函,没有隐瞒地照直说了出来,一边说还一边看杜恪辰的脸色。 “罪己诏”杜恪辰冷笑,“他还真以为有了冉续,他就有必胜的把握吗庞统,你出身骁将营,骁将营最擅长的是什么” “夜袭。”庞统神情一滞,“陛下不会是想夜袭” 杜恪辰摇头,“朕昨日刚到,他的书信就送来了,且还是送到了并州,说明幽州和并州都有他的眼线。他在北境经营多年,非朕所能及,一如他若入西北,一样会受制于朕。你挑几个人,把他的粮草给朕烧了。” 他的杀意尽现,握住刀柄的手骨节分明,在月光下透着刚劲的煞气。 “可是冉续”庞统不免担心。 “一个冉续就能把你吓住吗”杜恪辰火气上来。 “陛下应该记得,与冉续多次交手,没有一次夜袭成功的。” 杜恪辰不免泄气,“可是朕并不相信冉续还活着,虽然有各种传言说他在京城出现,可毕竟没有和朕正面交锋。如今祁雄打着冉续的旗号,想让朕知难而退,这简直就是笑话。一个冉续,朕就会怕吗就算有一百个冉续,朕也照样要平定北境。” 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伤口处隐隐作痛。这一路的奔波,没能得到充足的休养,伤口恢复很慢,时常发作,让他不得安寝。 “陛下,大夫说过一定要静养。” “静让朕怎么静”他不得不承认,再次面对冉续,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是夜,庞统进了祁雄驻扎的营地,发现营中看守松散,中军大帐只有祁雄一人,并没有看到死敌冉续。军中将士全是跟祁雄叛逃的征北军,未曾看到军报中所说的拓跋鲜卑与乌桓的联军。 他大惊,未免打草惊蛇,他没有烧掉叛军的粮草,而是安然返回。 庞统走后,祁雄的中军大帐灯火次第亮起,双瞳异色的男子从帐中走出,身披皮甲,虎虎生风。 “还是冉将军神机妙算,知道杜恪辰一定会派人夜探军营。”祁雄已是垂垂老矣,面色却极佳,“看来,战胜杜恪辰指日可待。” 冉续摇头,“祁将军没有和他交手过,自然不知道夜探军营,断其粮草,是杜恪辰最擅长的手法,却也是最有效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被烧,只能放手一搏,这就会给他可趁之机。所以,我放着这样一个空城给他,他必然会以为我不在营中。明日他若叫阵,祁将军一定要沉住气,不可贸然出动,要坐实我不在营中之实。” “冉将军是想偷袭” “偷袭”冉续笑了,“我是想偷袭,可不是偷袭他。你且与他周旋一月,他若是叫阵,你先是不出耗着他,等他发现我真的不在,你再出兵牵制他。” “你有什么打算”冉续虽是祁雄所救,可他完全不了解这个异族男子,他的用兵之诡异,是他从未见过的。 冉续眸中闪过一抹阴狠,“我去接一个人,一个能令杜恪辰阵脚大乱之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8章:被劫 钱若水出京极其的顺利,有钱忠英和夏辞西的打点,一路畅行无阻。但她能肯定的是,叶迁一定在暗处跟踪她,或许还有其他人,她不能确定是和叶迁一伙的,还是其他的人。杜恪辰御驾亲征,把她一个人留在京城,自然不会只让叶迁一人保护她,宫中必然还有他的眼线,隐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方便随时掌握她的去向。 她如今不再是废帝的细作,却有着极其特殊的身份,她的父亲、兄长在杜恪辰登位之路上都立下不可抹去的功勋,尤其是夏辞西,在最关键的时候解了杜恪辰的危机,从而逼宫成功,顺利成了大魏的天子。在他登基后,封赏钱忠英和夏辞西,一时间钱府风头无两,一跃成为大魏最显赫的世家。而她的身份也一度受到追捧,有一方认为她应该统摄六宫,母仪天下,但是以萧朗元为首的寒门士族,却以萧云卿乃是厉王正妃为由,奏请封萧氏为后,延续正统。 朝堂上分成两派,一派是高门大族,一派则是寒门士族,分庭抗礼。以简飒为代表的寒门在朝中迅速崛起,风头直追钱府。 杜恪辰唯恐她被萧云卿陷害,特地在宫中留了自己的人,以防万一。可他不会只留一个叶迁,因为叶迁的身份太过特殊,他虽然重用他,却不再如在西北那般予以全部的信任。 在叶迁之后,他还留了他更加信任的王赞。其实,杜恪辰心中也清楚,他不过就是利用叶迁对钱若水那份爱而不得的感情,得到他的全情守护。这对钱若水并不是坏事,他也不介意留这样的人下来。 钱若水化妆成马车夫,送自家小姐出城,坐在车中的女子正是穿回女装的霍青遥。 离京城七十里地,她把霍青遥卸在半途上,自己独自上路。 霍青遥气得跳脚,却只能看着她驾车离去,扬起漫天风尘。 “她还是顺利走了。”管易不知何时出现在霍青遥的身后,轻袍缓带,仍是一副名士的作派,“我还是小看了她,以为她会被困住。” 霍青遥自离开凉州后,就没有再见管易,就算在京城为了逼宫之事而奔走,她也极力避免和他见面。如今避无可避,终是要面对。 “佛儿她走了”霍青遥尴尬地找话。 管易直视着她,浅笑温润,“我看到了,一路跟着你们过来的。” 霍青遥这才仔细打量他身后的骡子,瘦得只剩皮包骨,拉着一辆都快散架的车,她不敢想像管易坐在上面的样子,他总是那般仙风道骨,不染风尘。 她不禁噗嗤一笑。 管易莫可奈何地撇嘴,“还好你们走的慢,否则我也是跟不上的。” “你故意的”霍青遥问他。 他点头,“有人喜欢驾马车四处狂奔,我却喜欢骡子,慢慢悠悠,消磨时光。如今出个门都要跟着许多的人,总是不得安然。昨日知道娘娘要出城,便一路相送而来,没想到车中之人是你。” 管易说得再明白不过,他只是来送钱若水的,并不想与她再有瓜葛。然而,他的心中有太多的不舍,爱又不得,他已品尝过,那是人世间无解的毒,可他却一再深陷其中。 这就是命,他不得不承认,他就是鳏寡孤独的命。 可是身为鲁国公府的长子长孙,他背负的不仅仅是家族的兴衰,还有子嗣的延绵。他有时候也想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成家生子,可想想这对人家姑娘该是多么不公平的事情,他立马就打消了念头,以致于鲁国公每日在他跟前碎碎念,他也做到平心静气。 “我不放心她一个人。”霍青遥言简意赅。 “应该的,她一个世家嫡女,出门都有侍婢,从没独自远行。这番又是远赴北境,我也有些担忧。”管易知道她要出宫,就怕她有个闪失,无法向杜恪辰交代,“不过有王赞在,你不用过于担心,她的安危必是无虞。” “王赞”霍青遥东张西望,试图从往来的人潮中找到王赞的人影。 “你不用找了,要是能被你找到,他还是王赞吗”管易扬起鞭,“走吧,我送你回城。” 霍青遥脚下却没有动,“会有人来接我。” 管易面色一僵,“他待你可好” 其实,不问他也清楚,夏辞西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对她必是爱护有加。曾听闻,夏家不愿让她进门,夏辞西带着她跑到京城,可谓是至情至性的好男人。 “很好。”霍青遥微笑,笑容中夹杂着一抹拘谨与不安。 管易是何等敏锐之人,自然没有漏掉她她的异样,“对了,你我之前在凉州相处甚笃,我想大约是因为我自幼没有妹妹所致,不如我收你当义妹,你看可好” 霍青遥睁大眼睛,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提起,毫无征兆,她全然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你嫌弃我啊”管易眨了眨眼睛,“好歹我也是鲁国公的长孙,当朝中书令,位高权重,又是今上的发小,朝中无人能与我匹敌的风云人物。有这样的兄长,你并不吃亏。” 霍青遥看着他,在他云淡风轻的眉眼间,迷惑了。 “你若是我的义妹,就不会再有人嫌弃你的出身,你说是吗”管易不得不把话戳破,“等你出嫁时,我为你铺十里红妆,就算夏氏富可敌国,也不会小瞧于你。” 霍青遥隔着泪眼,哽咽难言,“我” “别太感动,我只是看你可怜,帮你一把,其实我还是喜欢如语馨那般柔弱的女子。你吧,性子太烈,吃不消。若是妹妹的话,我倒是想有一个,宠你上天,看你把别的男人治得服服贴贴的,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管易催动骡车,“这骡子太瘦,拉不了两个人,我就先走一步,朝中还有事等我回去决断,就不与你同行了。对了,还有啊,若是夏辞西想娶你,让他来找我提亲,我可是你娘家人了,知道吗” 霍青遥哭了,泣不成声,以至于夏辞西来接她时,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急切地寻问查证,可她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欺骗,可她没有料到管易会动心,明知道她心中没有他,却还是身陷其中。 钱若水一口气走出百余里地,饿了就吃,吃饱了就继续赶路,累了就找家客栈睡上一夜,醒后继续上路,一路风雨兼程,没有停歇。 自从到了异世之后,生活上的琐事都不必她亲自动手,就算是远赴凉州,她也带着婆子和侍婢。可这一次,却是第一次她孤身前行,有一种熟悉的兴奋感,可兴奋过后就是一种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慌。 走了半个月,在接近并州地界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在客栈稍做修整,却见自己两颊深陷,一双眼睛尤其突出,看着十分的诡异。 她唤来小二打水,梳洗打扮一新,这才满意地走出客栈。 刚走出客栈,小二急冲冲地出来拦住她,“公子可是要去北境” “是啊,怎么了” “北境不安生,我劝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小二说:“好多人逃难逃出来了,说咱们这位新陛下久未征战,生疏了,一个幽州城大半个月都没打下来,恐怕是没有希望了。这天啊,怕是要变了。” 钱若水不动声色,笑言:“怎么会这样” “这百姓都在传,那个氐族勇士是陛下的死敌,如今卷土重来,又有齐国公的帮助,如虎添翼,只怕这位新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都叫阵半个月了,一直都不见开打。” 在普通人的眼里,打仗就是要真刀真枪地血流成河,那才是真正的战争,才能一决高下。可兵法有云,上战伐谋,若是一上来就短兵相接,罔若人命,这只能算是肉搏而已。 冉续和杜恪辰都是用兵的高手,自然不会这么快出手,都在故弄玄虚。可在普通百姓眼里,却是一种怯弱的表现。 钱若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遂取了马车,无视小二的劝阻,继续往北进发。 与此同时,在并州城的杜恪辰收到王赞的飞鸽传书,遣庞统出城去迎钱若水。可庞统去了一日,空手而归,并州城外三十里,并未见到钱若水的身影,连她的马车都无迹可循。 “会不会是娘娘在路上休整”庞统把王赞的信函又看了一遍,“这王赞也不见人影,甚是奇怪。” “兴许是路上耽搁了。”杜恪辰也觉得奇怪,可王赞没有出现就说明钱若水也没有到,“明天你再去。” 如此过了三日,庞统仍是没有接到钱若水,王赞更是音讯全无。 钱若水知道自己被劫了,那个迷药的味道很熟悉,就是土门关外,被冉续劫走的那一次,只不过这一次加的剂量很重,她刚闻到味道,便浑身酸软无力,瘫倒在路边。 在最后一丝清明消失前,她看到一双沾着尘土的靴子出现,那是一双镇西军配备的行军靴,只有高阶将领才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9章:此役必败? 叶迁从阴影里走出来,夕阳把他的侧脸染成红色,凌厉的五官冷峻依旧。他抚身,把钱若水轻轻抱起,扫过她那张清绝的容颜,眸底深似寒潭。 不远处,王赞昏倒在地上,被人缚了手脚,扔进了一辆马车里。王赞跟着钱若水进了并州地境,已确定叶迁没有跟过来,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叶迁竟比他先到并州,守株待兔,只等他自动送上门,杀他个措手不及。王赞只顾注意身后,却被叶迁拦了个正着,束手就擒。 “这次干得不错。”马夫撩开风帽,赫然就是双瞳异色的冉续。 叶迁小心翼翼地把钱若水送上他的马车,“我不是在帮你。” 冉续耸耸肩,“反正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叶迁依依不舍地放下车帘,“她大病初愈,别让她冻着了。” “我一直不太明白,你守在厉王府这么多年,怎么就看上他的女人了”冉续一脸的好奇,“而他视你如亲生,你却如此背叛他,你不觉得愧疚吗那人对你真的有那么好,能让你对他死心塌地,就算他在你人生的前几年对你无微不至,也比不上杜恪辰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吧” 冉续也是进京后才知道叶迁的身份,刚知道的时候他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叶迁的隐藏如此之深。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能这么大的城府和胆略,在杜恪辰的眼皮子底下过了十多年,最终还是他自己暴露了,可那只是他的一个身份而已,并没有把他真实的一面完全暴露。 这是杜恪辰绝对不会想到了,以他重情重义的性子,必是推己及人,认定旁人也会报以同样的拳拳之心。十数年的征战,他仍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这让冉续对他既是钦佩艳羡,又有一份深恶痛绝。这世上有了一个他,为何又要有一个杜恪辰。那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情绪,让他不得不与杜恪辰做一场殊死的拼杀。 或许,他在剑关门一役死了,会是最好的结果。可惜天不亡他,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他继续与杜恪辰做敌手。只是这样的敌人可敬可佩,却也是可恨的。 叶迁淡淡地睨他:“你自己不也看上他的女人” 冉续完全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反倒是坦然地承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的先生没有告诉你,非礼勿视吗”叶迁出言讥讽。 “我没先生,也没读过书。”冉续不慌不忙地催赶马车,“你如今该去并州了吧趁着你的身份还没有暴露,想想怎么自圆其说。” “放心吧,他还是很相信我的。他相信我是他一手带大的,和他有难以割舍的感情。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上最没有用的东西就是这些牵绊,可他却乐在其中。”叶迁扯起嘴角,露出嘲弄的笑意,“你不也是因为报恩,才一直对齐国公言听计从,其实你心中并不想与他为伍,不是吗你与杜恪辰其实是同一种人,只是你没有他幸运而已。” 冉续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这人真不会说话,平日话少也就算了,话一多就不重听,也不知道杜恪辰是怎么教导你的,真是个不讨喜的孩子。” “讨谁的喜” “好吧,爱谁谁吧,爷走了,西北见吧” “你最好先把王赞解决了,这样我就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冉续叫停马车,指着车上的人,“他就在车里,你可以自己动手,干嘛要让我杀他” “我”叶迁别过脸,“他” “下不了手”冉续揶揄他,“方才是谁说的,感情是这个世上最没有用的牵绊。” 叶迁说:“他救过我。”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不要因为抱恩而忽略自己真实的想法。” 叶迁挑眉,“别让他死得太难看。” 冉续哈哈一笑,并不作答,只管催动马车,迎着落日西去。 迷药对钱若水的作用不大,因为身体受过严格的训练,对药物的敏感性很高,但这一次冉续有所觉察,加重了剂量。可钱若水还是比估算中早醒,在黑暗中她看到王赞晶亮在眸子,警惕地四下张望。 “你怎么在这”钱若水低声问他,“你不是应该在并州吗” 王赞转了个身,与她保持距离,声音压得极低:“末将一路跟着您北上,没想到还是着了道。” “是谁你知道是谁了” 黑暗中,王赞深深地叹息,他向来没有多余的话,连多余的表情都很少有,如此一声长叹委实是道尽心中悲凉,“我不想承认是他,可事实摆在眼前。” “是叶迁吗”钱若水的语气淡然,她已经猜到了,只是没有亲眼证实。 王赞说:“我佯装被俘,什么都听到了。” 钱若水对他刮目相看,王赞为人刚直,这等下作的伎俩他竟也用得如此得心应手。 “不是我自己想到的,是陛下的吩咐。他猜到有人会对你不利,把西北的镇西军交到你手上,以免他真的回不来,你才有一个栖身之地,可这件事只有您、我、陛下,还有就是叶迁知道。这是陛下没有猜到的,他们会利用西北作文章。” “我们现在要去西北”钱若水恍然大悟,“我也一直在想,叶迁要引我出京城的目的何在,原来是想让我调走西北的兵力。可在此之前,他又怎么知道陛下会把调兵信符交给我” 如此缜密的计划,从杜恪辰占领南境就开始布下一个天罗地网,每一步都计算精确。如此说来,她的孩子 她的喉间一紧,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孩子孩子还活着吗” 王赞也无法回答,“陛下说与其给你希望,不如你让相信他已经夭折,起码你不会再经历下一场的伤心欲绝。就当这个孩子没了,你们以后会有更多的孩子。” “可他却独自承受了所有的伤心,没有得到我的谅解。” “这是陛下应该做的。”王赞说:“他说您值得。” 钱若水知道王赞没有撒谎,可是从他们相遇以来,杜恪辰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被她误解冷落,虽然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并不需要这些如同温室花朵的保护,她拥有直面疼痛的勇气和力气,不想在谎言中继续欺骗自己。 他们之间需要的不是他毫无底线的纵容,而是一次坦诚,放下所有的心防,把最真实的自己交给对方。可钱若水如今还做不到这一点,如何能要求杜恪辰对他毫无保留。她的动机从一开始就不单纯,不仅仅是因为废帝,还有为她自己。 “何人在驾车”钱若水敛了心神,专心化解眼下的困局。 王赞道:“应该是冉续。他想带你去西北,用你的兵符调走西北的兵力,造成西北防务的空虚,让祁雄叛军可以长驱直入,攻占西北,给陛下狠狠一击。” 马车辚辚,路面颠簸难行,但驾车的人技术极好,总能控制住平衡。这样的卖弄方式,除了冉续,钱若水想不到旁人。 “他不在北境,倒是陛下攻打祁雄的最佳时机。” “可陛下并不知道他不在。”王赞说:“以陛下的用兵之道,应该不会贸进,他会一再地试探,消耗祁雄的精力。但倘若是冉续领兵,他会与陛下慢慢耗下去。” “他们都太熟悉对方的手法了。”这应该叫棋逢敌手,至于胜负还未尝可知。 “冉续以北境拖住陛下,却独自去往西北接应祁雄,这应该是陛下没有想到的。” “照你这么说,陛下他此役必败” 王赞说:“西北是镇西军与陛下的大本营,若是失守,无异于让天下人耻笑陛下积年的战功,先是一个冉续,再来西北失守,还有之前南境的余湘之作战,这些都会记到陛下的头上。那些曾经的战功赫赫,都会变成笑料,这就是祁雄的目的。” “难道不能阻止他们从西北调兵吗”钱若水眉心紧蹙,“褚传良对我成见很深,应该不会” “娘娘,您多虑了,镇西军如今已经尽归您的麾下,听您的号令,这是陛下出征前下的口谕。”王赞也希望可以阻止,但是杜恪辰给了她太多的权利,而镇西军将士以服从他的命令为最大的前提,不管对她有多少的私怨,都会立刻放下,“只是没有到想,冉续竟然敢动西北的兵力” “其实你也不用太佩服我,我能想到杜恪辰想不到,才会成为他的死敌,你说是吗”车子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冉续撩开车帘,笑容狡黠,“他没想到我会舍近求远,可他留下的这二十万的镇西军,始终是我的心头大患,如何能不铲除。若是能损了他一半的兵力,且占据西北,他这江山可就坐得不稳当了。想想大魏这些年虚耗的国力,经不起下一场的战乱,他就算是御驾亲征,也无法改变天下的格局。” “你也是一样,太相信自己了。”钱若水眸光微动,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根本就调不走西北的兵力”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0章:我说的是一辈子。 冉续索性不走了,下车生了一堆火,把他二人从车上弄下来,放在火堆边上烤火。 “有你在,何愁镇西军不听命行事。”冉续信心十足,取出备好的干粮分给他们,“我现下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你喂饱了,让你平平安安到凉州。至于这个王赞” 王赞凝眸冷视,杀意骤起。 “我知道你有逃脱的本事,可是你留了下来,一是为了探知我的动向,二是为了保护她,很显然,保护她才是你的职责。生死当前,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放了你,去给杜恪辰报信,二是留下来,保护她,虽然你并不能护她,很有可能我会就此解决了你。你会怎么选择”冉续玩味地看着他。 王赞面色一松,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断然回答道:“留下来。” “难道你不觉得应该先回去给他报信,不至于兵败如山吗” “不需要。”王赞简单而明了地回答,“陛下他不会输的。” 冉续真替他感到悲哀,已经死到临头,还对杜恪辰一味地尽忠。杜恪辰身边总是不乏这样的人,先是有管易陪他舍弃繁华,再有四十万的镇西军与他一同埋没西北,他究竟何德何能,能拥有这一群为他出生入死的同袍兄弟。 “那好,我就留你一命,你让亲眼看看,他是怎么输给我的。”冉续转向钱若水,“至于你,你也可以选择我,我会比他对你更好,我不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也不会对你有诸多猜忌,我也没有深深爱过的女子可以让你觉得不安,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你觉得我怎么样” 钱若水摇头,“想要调兵信符,你这点功力是不够的。” 冉续笑了,“你不是应该义正言辞地打击我,说你会对杜恪辰白首不离”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用什么样的方法,让我心甘情愿地拿出调兵符。” “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冉续不怒不恼,看着她的目光又温柔了几分,“我会让你拿出来的,不过不是现在。” 一路上,冉续对钱若水倒是极好,连带对王赞也没有半分的苛刻,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他便静静地赶着车。他很少睡,这一路几乎没见他阖过眼,也不见他犯困,如同铁打一般,不眠不休。 钱若水曾问过他,“你不累吗” 他回答说:“死人才会累。” “你为何一定要赢他”钱若水又问:“其实输赢有那么重要吗不过是各为其主。他杀你,是因为想要天下归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流离之苦。而你,本可以臣服于大魏,当一名勇将猛士,可你却偏偏选择与他为敌。他不灭你,难道等着你去灭他” “你是想说怨怨相报何时了吗” “不,你们不存在私怨,而是为家国天下计,都应该停止无休止的战争。”钱若水厌烦了战争,但这通往和平的唯一手段,千百年都是如此,“你不帮祁雄,祁雄自然就会知难而退。以他的能力,不用半个月就溃不成军。” 冉续噙着笑,语气戏谑,“要我不帮祁雄也可以,你跟我走” “我现下不就是跟你走了吗”钱若水反问。 冉续眸光一滞,旋即笑了起来,“我说的是一辈子。” 钱若水恍若未闻,叮嘱他:“赶车吧。” 一日冉续去打水,把他二人背对背绑在一起,找了一个镇里的小孩看着他们。小孩先是不肯,得了冉续的好,也就答应了。但是看着他们被绑着,小孩起了好奇心,问他:“这是要送官吗” “对,就是要送官。” “叔叔是官差”小孩又问了。 “没错,抓到坏人了。你帮叔叔看着,叔叔去打水。” 小孩清澈的眸光在钱若水的身上打转,看了半晌,面露犹疑之色。 “如今是逃走的好机会。”王赞说:“趁他没这么快回来,” 也不知道冉续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不想引起旁人的怀疑,这一路就只有他一个人压车。或许有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但王赞多日来观察,没有任何的发现。 钱若水笑言:“都已经到这里了,不如就一起到西北好了,我很想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方法让我就范。那可是二十万的镇西军,岂是说调就调的。就算我想调,褚将军也不一定会接受。如此路途遥遥,又岂是一日就能成行,他又如何能抓准战机,一击而败。” “娘娘,现下不是赌一口气的时候。”王赞有些急了,“冉续他是亡命之徒,绝非善类。” 钱若水反倒淡定许多,“我只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时候看似败局,却也能逃出升天。” “太冒险了,末将不能” “王赞,这本就是险中求胜。陛下逼宫登位,不也是在冒险。他那天只带了你进宫,本就存着必死的决心。”钱若水想起那日看着他被征北军团团包围,四面宫墙布满持弓待发的士兵,箭镞的寒光似乎让她放弃。可她还是迎难而上,拼死也不能让他死在废帝的手上。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会甘心束手就擒,与其看着他在万箭齐发之中放手不搏,不如她险中求胜。 “这不一样。”王赞说,“末将不能让您冒险。” “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钱若水气恼不过,“索性让你逃了去,去通知陛下早作防范。” 王赞也不愿走,“末将走岭,那就是打草惊煽。” “原来你也相信陛下一定会胜。” “因为末将知道,远比陛下的胜利而言,陛下更愿意看到您平平安安。”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不能临阵退缩。钱若水在哪,他就不能离开,就算是身死,也不能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临走前,他在杜恪辰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这就是他至死的使命。 冉续打水回来,发现他二人还在,挥挥手让那孩子离开,那孩子依依不舍地又看了钱若水一眼才离开。 “你没走,我倒是没意外。”冉续动了动捆绑的绳索,完好无损,并没有磨损挣扎的痕迹,“还有一日就进凉州城了,这是你求救最好的机会,你竟然没有走。” “说得你好像很希望我跑,那你何不放了我”钱若水眸光流转,巧目倩兮。 冉续把他二人弄上车,“那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可是你还没有说,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拿出调兵符呢”这才是重点,这才是钱若水不愿离开的目的。 冉续想了半晌,露出为难的神色,“这还没有凉州城,等到了再说。” “你”钱若水磨牙,可到底是受制于人。 这时的并州城却是一片平静,杜恪辰在沙盘边演练战局,面色凝重,庞统几进几出,汇报幽州战况,仍是对峙的局面,没有任何的进展。 叶迁自那日回报后,也留在了并州。但是他把人丢了,军法难容,一百军杖的处罚是逃不掉的。这一次执法的是庞统,他与叶迁素无交情,下手极重,每一下都翻起皮肉,一百军杖下来,已是连站立都不稳。 这若是换成王赞执法,叶迁还能铁铮铮地立着,继续上阵杀敌。可今日不同往日,有杜恪辰的授意,庞统自然是往死里打,也不用怕叶迁会心生疑窦。 “查清没有”杜恪辰将战旗插在西北境上,“这几日可有人去看过他” 庞统面露难色,“有,很多。” 杜恪辰苦笑,“这也难怪,在我镇西军中十多年,与将士们都混熟了,谁都要卖他三分面子。也怪朕,平日里太疏忽了,一再委以重任,以致于他在军中声望日升。虽有细作之名,但他弃暗投明之举,还是深受军中爱戴。都是铁血铮铮的汉子,最重情义。” “那还怎么查”庞统他原是骁将营的副将,没有王赞的心细如尘,“这么多人,总不至于都是叶迁的同伙吧再说了,他背后之人是谁,我们尚未知晓。想不打草惊蛇,也是有些难度吧” 杜恪辰手撑在沙盘上,眸光灼灼,“你啊,就是不够心细,也不够大胆。你传令上去,明日攻城,备好攻城的工具,重甲上阵。” “重甲”庞统不明白,“为何要重甲不用轻骑攻其两翼吗” “不,重甲。”杜恪辰剑指北境,“已经快入冬了,北境天寒地冻,并不利于兵事,祁雄驻守北境多年,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如此与我对峙,自然是要拖延时间。佛儿失踪多日,必是到了西北,不论与他同行之人是冉续还是旁人,她的性命暂时无虞,只有她才能调走我剩余的兵力,王赞亦是信得过的。算一下时日,佛儿应该到西北了,到了西北,就更是不用担心。是以,朕大胆猜测,此时的北境兵力必然空虚,正是我攻城的大好机会。但是,攻城必然是要攻,却不必太强硬,稍微用点心思,就能不战而胜,尤其是利用叶迁传递消息出去。” “陛下高明。” “别拍马屁,接下来会有一场硬仗要打。”杜恪辰寒衣铁甲,面容端肃,“幽州的征北军都派出去了吗” “都依陛下的意思,十日前已开拔。” “冯琰动不了手,朕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地下令,就让褚传良替朕解决了这个心头大患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1章:大捷 嘴上说着放心,可心里到底放不下。她产后虚弱最适宜静养,却不得不四处奔波,生死悬于一线。这样的担子太重,不该由她来背负。走到这一步,非杜恪辰所愿。他把镇西军的调兵信符和祁艳留给她,是为了关键时刻能保她一世无忧,在没有他的保护下,她也能安然此生。当他把调兵信符交给她的时候,他发现叶迁的眼神不对,想收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若是当场收回,钱若水那么敏感的人,心中自会有一番计较,又会把他往不好的方面联想。他只能是派王赞随后折返回京,暗中监视叶迁的动向。但是叶迁和王赞之间太过熟悉,稍有不慎,都会暴露自己。 叶迁把钱若水丢了,回营请罪,而王赞却迟迟未归,杜恪辰便已经猜到了。叶迁既然能回来,就有为自己辩解的理由,此时王赞不在,无法两相对质。大敌当前,若是因此而乱了军心,对他十分不利。是以,杜恪辰压下对叶迁的质疑,只对他军法处置,便不再过问。 一来,他在凉州时曾为钱若水而处罚过叶迁,他亦是心知肚明,尽不到自己的职责,在杜恪辰的帐下只有军法处置一条路。若是再有下一次,镇西军就不能留他。所以,他的处置在情理之中,并没有任何可以指栽之处。二来,可以让叶迁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下地走路,对当前的战局造成无法估计的后果。由庞统执法最是安全,他与叶迁素无往来,又曾在对战中干过一架,当时庞统输了,每每想找叶迁再战,都被叶迁冷漠地拒绝。军中男人最是血性,向来直来直往,输了再战不过就是一种历练,却被叶迁冷傲拒绝,后来庞统也没再找过叶迁。倒不是说庞统为人小气记仇,而是有了这样一个理由,才能光明正大地把叶迁打残。 杜恪辰也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够磊落,可钱若水在旁人手中,他就算想宽宏大量,那便是置钱若水的生死于不顾。 他本不想让她再趟浑水,她愿意去哪就放她自在离去,不必帮他分忧生死的重担。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开始就没有算过,会有这样一个女子不远万里,从京城来到西北,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不忍割舍,只愿她一生安然,便是人生至幸。 冯琰接到杜恪辰的将令,整合军队,重甲装备,身上只带三天的干粮,连夜向祁雄据守的檀州城进发。 天刚破晓,守城的士兵惊见城下黑压压的军队,战旗烈烈,于晨光中被映红照亮,大写的“冯”字在萧瑟的寒风中霸气地飘扬。城下士兵全部重甲在身,面容肃穆,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仿佛在诉说他们攻城的决心与勇气。 素闻镇西军的威名,今日得见,虽不置于退避三舍,但也在征北军的心中扔下了一颗惊雷。看来半个多月的对峙局面,在今日就会被打破。 祁雄已经年迈,不复壮年,晨起时身子骨微僵,又躺了许久才堪堪起身。北境入冬很早,节气未至已经下了数场鹅毛大雪,他身上几处旧疾发作,逼得他不得不与杜恪辰虚耗,一边等着冉续的消息,一边不愿与杜恪辰交战。 然而,他也知道如此下去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杜恪辰的战风剽悍,绝不会因为他的一再拒战,而对他手下留情。一晃半个月过去,冉续依旧没有消息传回,杜恪辰却已经坐不住了。 可祁雄不敢应战,因为手下无强将。他不得不承认,除了冉续,他无将可派。他的两个儿子,祁汕与祁潞都不堪大任,平日唬唬北境那些蛮夷还行,遇到镇西军就只能是缴械投降。唯一能继承他衣钵的是祁潞的庶长子,可他被滞留在京城,如今恐怕已经下狱。这是大魏朝对戌边统帅的一种变相控制,把他至亲之人留在京城,避免他们拥兵自重,兴兵谋反。可他还是孤注一掷地选择放弃他的家族,只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一种勇气,可是被先帝乃至废帝打压多年,祁雄心中有一团火,烧得他百爪挠心,恨不得把他们都踩在脚下,彰显他对大魏的重要性。然而,他数十年的军功,敌不过一个杜恪辰的崛起,他以一场又一场的大捷,把祁雄多年的努力都化为乌有。他不甘心,他从一介布衣到声名显赫,用了数十年的光阴,而杜恪辰只需要一场胜利,就被广为传颂,什么当世战神,什么百战百胜,都成了杜恪辰的光环。而他,就只能被赶至冰天雪地的北境,无缘任何一场大魏的战事。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 他必须一战,证明他才是大魏的战神之名,证明他才是支撑这个天下最重要的支柱。没有他,大魏不堪一击,没有他,杜恪辰溃不成军。 所以,这一战不可避免。 “来人,更衣。”祁雄束起白发,甲胄加身,“迎战。” 祁汕服侍跟前,问他:“父亲,杜恪辰重甲攻城,我们应该轻骑直取幽州,攻他不备。” “那好,由你领军,趁着幽州守卫空虚,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祁汕虽然不济,但鬼点子多,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他们个个重甲,回防速度缓慢,此时正是让他知道谁才是大魏真正战神的时候。但是,你必须确定,他这一次真的是倾巢而出吗” “不会错的,叶迁有消息传来,杜恪辰出动的都是攻城的器具,士兵全都重甲。” “这就好。”祁雄说:“你从西侧城门出去,那里连接山脉,绝非攻城位置。” 此时,坐阵中军大帐的杜恪辰已是一身皮甲,轻装上阵,脸上涂成与山林同色,换掉他上阵时常用的长枪,换了一把长剑,眸底一片肃杀之色。 “祁雄总是自命不凡,以为是朕阻碍了他成为一代名将,可他已经有数十年的军功,先帝也不曾薄待于他,命他镇守北镇,其实是让他有一个好名声,以免日后输得太惨,平白损耗了他半生戎马。可他毕竟没有这个胆量谋反,这幕后必定还有一个人,除了冉续。” 冉续是外族人,他的心不大,只求族人平安,不再受流离之苦。他与祁雄联手,报的不过就是当日他的斩杀之仇,而祁雄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至尊之位。 “庞统,你说说,要是朕战死,这天下会落入何人之手” 庞统也在做战前的准备,被他这一问,怔了一下,“陛下” “怎么你也染上那些捧臭脚的毛病了,说实话。” “陛下无子,且杜氏亦无后嗣,必是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庞统思前想后,发现没有能够登顶之人,这大魏朝就只能是改朝换代。 “若是我有子嗣” “这”庞统又道:“娘娘的孩子若是在世,幼帝登基。” 杜恪辰又想了一下,“若是孩子没了,其实还有一个人能继承皇位。” 庞统不解,“还会有谁大魏如今只剩异姓藩王,且都不成气候。” “朕的皇长兄,成王。”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 “不知道为何,朕最近一直想起他,皇长兄还算是和煦之人,只是沉迷于仙道。”杜恪辰如今回想起来,他对这个皇长兄的印象甚是模糊,印象中他不太说话,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看似亲切,却不好接近。当年,他去东海问道,杜恪辰正值狼口关战至酣时,根本无暇顾及这位存在感不强的皇长兄。 这时,有士兵来报:“启禀陛下,祁雄弃城了。” “追。” “慢。”杜恪辰拦下庞统,“小心他的空城计。按原计划,从西侧入城。” 庞统虽有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带着人随杜恪辰出发。 果然不出杜恪辰所料,由祁汕带的精骑正是从西侧出城,准备直取幽州城,攻他们的身后。而祁雄的弃城而逃,是为了牵制镇西军的攻城,让他们以为他已经无力抵抗,正好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管檀州城,而顾及不到已然空虚的幽州。 祁雄弃城之后,直取幽州,以为能够轻松地拿下幽州。怎料,杨素桓正在幽州城等着他自投罗网。 也就是说,如今最为空虚的正是并州城。 祁雄这才恍然大悟,可是为时已晚,只能束手就擒。 “杜恪辰,你使诈”祁雄对此深表不满,“有本事和老夫真刀真枪打一场。” 杜恪辰把祁汕的人头扔到他脚下,“兵不厌诈,你打了这几十年的仗,连这点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吗” “你胜之不武,老夫不服。”自己儿子的人头就在脚边,祁雄仍是大言不惭,气焰嚣张地叫嚣着,“你杀了雨燕儿的父亲,她是不会放过你的。” 杜恪辰不胜其烦,挥挥手道:“关起来。” “你就算杀了老夫也没有用,冉续已经攻占西北,全歼镇西军。”祁雄大笑,“对了,应该谢谢你那个宠妃,若不是她交出兵符,命令褚传良前来支援,而致凉州空虚,冉续也不会如此顺利。说到底,她也想母后临朝。” 杜恪辰掐住他的咽喉,“祁雄,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2章:陛下何错之有! 祁雄满头银发披散下来,面红耳赤地低吼:“老夫军功赫赫,你还是老夫带出来的” 杜恪辰冷笑,“你兴兵谋逆之时,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妄想用你往日的军功抵你谋逆之过,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朕固然是你带出来的,可今日是怎么对朕的,你我心知肚明,朕给你留三分颜面,你又何必自取其辱。你莫不是以为,朕会因此而宽恕你的罪朕能杀冉续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第三次” “你心虚了吧你根本没有赢冉续的可能,当日若不是你使诈,冉续怎么会中计。你从来不敢正面迎敌,只会使这些阴狠的招计,从中取利。”祁雄满脸的不屑,“如今冉续端了你的老巢,抢了你的宠妃” “祁雄”杜恪辰脸色铁青,手腕用力,“不要以为可以动摇朕,也别想动她一根头发,你们今日加之于她的所有痛苦,朕都会一一替她讨回来。朕留着祁艳,不是因为念旧,而是想让你看一看,朕会怎么对你祁家。” “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祁雄冷哼,“你弑兄夺位已是不争的事实,你枉想掩天下悠悠众口。杀了我,灭了祁家,只是坐实你的弑兄之名。先帝啊先帝,他一开始看中的储君人选根本就不是你和二皇子,你们不配继承大魏,一个无才无德,一个杀戳太重,你们执掌天下只会令百姓受苦,苍生流离。” “你错了,谁坐在皇位上,谁才是真正的赢家,你所有说的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历史是由赢家书写,是非功错,留待后人评说。朕是不是正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杜恪辰无意与他争辩这些,祁雄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混淆视听,“把他压回京,择日问斩。” 祁雄急了,“杜恪辰,你敢,你竟然敢” 杜恪辰挥挥手,“把他的嘴给朕堵上。” 祁雄没了言语,急剧地挣扎起来,可到处是年纪大了,被几个壮年士兵押着,须臾间便已不得动弹。一代名将,就此殒落,成了乱臣贼子,不得善终。 “回禀陛下,祁潞跑了”庞统负责搜城,可檀州城已空。 “叶迁呢”杜恪辰低声询问,眉心蹙紧。 “还在并州大营。” “先别打草惊蛇。”杜恪辰沉思片刻,“你回营带上叶迁,即刻赶往西北。传朕旨意,冯琰留守北境,萧长信、宋平带领所辖各部与朕同赴西北,和褚传良来个前后夹击,看他冉续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有千军万马。” 庞统依计去寻叶迁,带着都是他的心腹,他对叶迁说:“兵败如山倒,现撤军往西北进发。” 叶迁大惊,“不是应该退守京城吗” “京城”庞统疑惑,“西北才是陛下的根本。” “可就这样放任京城不管吗” “攻占京城重要,还是追杀陛下重要呢”庞统叫人收拾东西,把叶迁扶上马车,“京城只是一个空架子,只要有陛下在,祁雄就不敢攻京城。再说了,祁雄不足为惧,还是先解决冉续再说。” 叶迁发现庞统话里有话,问道:“陛下是故意输的” 庞统愣了一下,转而微笑,低声神秘地说道:“果然是跟在陛下身边多年的人,陛下说这叫以退为进,诱敌深入。” 叶迁面容僵硬,虚弱地笑了笑,转而心事重重地垂了眸,撩开车帘见四周都是生面孔,不由得心下疑惑,难道是他被发现了吗,他做得如此隐蔽,怎么可能 十日后,杜恪辰与褚传辰被调离凉州的兵马相遇。褚传辰已经解决了幽州城的五万征北军,悉数掩埋在荒凉的戈壁沙漠,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而后被滚滚的沙石覆没,找不到任何的痕迹。并非杜恪辰心狠,大敌当前,他不能容许军中存有异心,只有痛下杀手,才能让军中将士归心。他是天下唯一的主宰,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这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杀孽已深,双手尽染鲜血,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二人胜利会师,即刻并军折回凉州城,以不可阻挡之势将冉续赶至土门关。冉续不过区区八万兵马,征北军又不受他的指挥,一看杜恪辰陈军二十余万之众,更是没了对阵的心思,只想着臣服于杜恪辰的麾下,保住性命。 冉续没想到杜恪辰的回防速度如此之快,十天的时间,他从幽州返回凉州,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你是不是没有想到,你为何会输”钱若水把玩着调兵符,笑得甚是狡黠。 冉续眸色阴沉,双唇紧抿,他在等着,等着钱若水告诉他真相,“怎么不说难道是褚传良早就知道可就算他知道,凉州离幽州路途遥遥” “你还记得褚传良离开凉州时,所率的轻骑车一人带了几匹战马”钱若水无限地惋惜,“你本来是可以赢的,可是你偏要把褚传良调走。你还记得你把我劫走的时候,去的那处牧场吗” 冉续绞尽脑汁,“牧场有什么” “牧场有牛,有羊,还有”钱若水顿了一下,“还有战马在我离开凉州时,把我便卖嫁妆的一半银两都用来购置战马,褚传良奉我之命离城支援幽州,一名士兵带着五匹战马和充足的干粮,以便他们能日夜赶路,不眠不休五日,便能与今上的兵马会合,而后褚传良就地休整一日,今上有了战马的支援,星夜兼程,正好十日抵达。不出所料,明日褚传良就能到达,到时候你想逃也逃不掉了。” “别忘了,我还有你。”冉续笑得甚是得意,“你想让云家平反,就只能放弃他。” “那我要依靠谁成王吗那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皇长子吗”钱若水冷笑,“他能用我,也能弃我。我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的人身上,我若是捧他上位,他日他翻脸不认人,我又要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冉续瞳仁一缩,惊恐万状,“我似乎没有说过” “你是没有说过,可并不代表我不能知道。”钱若水玩味地看着他,“这个过程,我就不想跟你细说了,说了你也不懂。我只想告诉你,今上在位,我就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不论我能不能坐上后位,后宫之中无人可以动摇我在他心中的地位,这样我就能替云氏翻案。以他对我的宠爱,我还愁不能为云氏平反吗可若是换成这位皇长子呵呵,他最信任的人是祁雄,最倚重的人亦不是我,对了,还有告诉你云氏秘密的那个人,他才是成王登位后的股肱之臣,有我钱家什么事,有我夏家什么事。我不会冒这个风险,让自己和钱、夏两家无枝可攀。” “你说你是杜恪辰最宠爱的女人,可是他每次离开都会把你留下,当成诱饵和人质,这就是他爱你的证明吗让你以身犯险,成就他的千秋霸业吗你就是他的一颗棋子而已。” “冉续,你已经输了,不要让我看不起你。”钱若水起身,立在城头上望着城下黑压压的军队,“你固然勇者无惧,可以你一人之勇,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吗” “我不服”冉续紧握长刀,“我誓死与他一战” “何苦呢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又何必再与他短兵相接,明知是死路一条,却还是一味往前。这只能说明你愚不可及,有勇无谋罢了。”钱若水有些失望,她原以为孩子会在冉续手中,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可他至今没有拿出来要胁她,“其实你还有机会,说不定你手中还握有什么有利的东西,能让我就范。” 冉续勾唇浅笑,“我手中最好用的就是你这个人质,只要有你在手,何愁杜恪辰不退兵。” “那么,你估计要失望了。”钱若水眸光如霜,往后退开一步,王赞和数名死士立刻围了上来,“这一路上你没有带人,可我却带了。一开始离京城,夏家的死士就一直跟着我,每到一个城镇就会换一批人,所以你没有发现。我不走,不是因为我走不了。我调兵入中原,不是因为我没有选择。冉续,你输了,你看看你的四周,都是大魏的兵马,而你的氐族同伴已经所剩无几,你难道想再一次经历举族被灭的悲凉吗还有你效命的那个主子,他如今身在何处你在为他卖命,可他却躲了起来,这样的主子,不要也罢。” 杜恪辰攻陷土门关不费一兵一卒,城门大开,冉续已不见踪影。 “佛儿”他松了一口气,把她拥入怀中,城墙之上,众目睽睽,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男人,“还好你没事。” 钱若水冷冷地推开他,“谢陛下关心,臣妾安然无恙,对您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吧” “我没有及时赶到,是我的错。” “陛下何错之有臣妾这个诱饵对您而言,还算合格”在冉续面前的义正严词已经荡然无存。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3章:无情最是帝王家 刚劲的风如同利刃般从脸颊狠狠地滚过,剧烈地疼痛蔓延。这才离开不到一年,已经对西北的朔风有了抵触的情绪。她依然独爱江南的温润,既便是寒冷如霜,亦是满目繁华之色。如今她的眼前只有遍地黄沙和无尽的荒凉,可是却让她无比的眷恋。 她曾一度以为,会在这块苦寒之地一生终老,和眼前这个俊郎霸悍的男子。其实,仔细想来,这里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爱一个人,继而爱上一座城。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太没出息,可事已至此,她已然能够接受。 可是,她最不能接受的是谎言和欺骗。 “一个王赞”钱若水脸似寒冰,“只有一个王赞吗您有四十万的镇西军,您手握天下至尊,却只有一个王赞保护我吗不,不是的,您只是觉得,我不会有危险,我坚强到可以在重重包围之中,冷静地举刀割喉。还是说,您觉得冉续能在京中救我,就不会危及我的性命,还是说叶迁曾寄情于我,就会对我手下留情” 面对她的声声指控,杜恪辰无话可说。他并非先知,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出及时的防范,然而终究是没能做到两全,他也想过她的生命安全,但她手握的兵符能保她不死,他也就松懈下来。 “其实,这已经不是你第一个罔顾我的性命,把身怀六甲的我留在宫中,如今又把手握兵符的我留在京城,被人绑架。”钱若水咬牙看着他,眸中点点泪花,“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有别人需要的东西,所以不会有性命危险对,你赋予我最有利的武器,让我免于灾祸,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没有这些东西,我何置于身处险境” 杜恪辰去握她的手,被她冷冷地甩开。 “我不想得到这些所谓的宠爱,而成为众矢之地。”钱若水眸光清冷,望着城墙下士兵往来巡查,淡淡地勾了勾唇,“我原以为,你成了这个天下的至尊,就能保我安然无虞。不曾想,是我天真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朕只是” 钱若水打断他,“你不用再解释了,我不想听。” 他只是察觉太晚,怪只怪他对叶迁太过信任。 “我怕了,我累了。”钱若水的泪水缓缓滑落,“你知道在深宫中每日提心吊胆的感觉吗废帝那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我时时刻刻都要堤防他突然心血来潮,想一刀结束了我的性命。我长久地失眠,连胎儿都能感觉到我的不安。我知道你在南境命悬一线,无睱顾忌我的安危。可是我宁愿与你在南境拼斗厮杀,也好过把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上。我以为你会知道我的不安、我的害怕,可是你不懂,你依旧把我扔在宫里,独自离开。那一刻,我才真正地意识到,你已经是大魏的皇帝,你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我怕你不敌冉续,千里而来,可是我今日才发现,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人。你的示弱,你的算计,都是为了你最终战胜冉续而准备的,而我恰恰也在你的计划之中。不要告诉我,这是一个意外,在意外发生之前,你应该先通知我。若是我知道,我不会不配合你,甚至可以事先替自己想出一个脱身的计划。可是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等着你会来救我。” 倘若不是因为褚传良痛快地答应出兵,不带半点迟疑和困惑,钱若水还真的会被蒙在鼓里。他点兵离城时,她看着一人五马的队伍,终于明白了此中的用意。 不得不说,杜恪辰的用兵之道叫人叹为观止,心悦诚服。可她也在被算计之中,这就让她无法接受。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缺乏最基本的信任。 “却不知,孩子是否也在陛下的算计之中”那个可怜的孩子,出生不过几个时辰就夭折了。她本以为会是被冉续带走了,可是这几日间他只字未闻,她的希望渐渐落空,终于相信孩子是真的夭折了,不会再死而复生。 杜恪辰面色铁青,下颌绷紧,耗费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在她的质疑面前大怒。他开口,试图让自己平和一些,语气多了几分温柔,“我知道你受了惊吓,是我不好,没能思虑周详。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不劳陛下费心了,妾身没有这个福份。”钱若水又退了下,倔强地抹去脸上的泪水,“仔细想来,陛下早就为夺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只是我一直不愿点破罢了。您看似与管易决裂,却是让他提前回京做准备,以迎接你的到来。我还以为自己聪明,安排管易回京,与我爹爹共商大计。其实这些早就在你的掌控之中,京城大小官员府中都有你的眼线,你一直都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可你却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要与我回到凉州做普通人的生活,白首不离,我却用尽我和钱家、夏家的所有力量,为你的登位铺路,只为了能掌控自己的未来,不再被处处算计,不得安然。可是如今想来,这其中难道没有你的默许吗一个萧云卿,一个祁艳,她们都是你曾经最亲密的人。” “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牺牲吗”杜恪辰痛心疾首。 “无情最是帝王家,你对自己的兄弟都可以痛下杀手”钱若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成王,你的皇长兄。” “你也知道成王” 钱若水心已凉透,“原来你早就知道成王还活着你什么都知道” “我也是” “你也是才知道”钱若水冷笑,“你还有是什么不知道的吗陛下。” “我承认这一次是我疏忽了,太相信以王赞一人之力能保护你。以他的能力,对付一个叶迁绰绰有余。”杜恪辰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可事已至此,我已经及时做了补救,王赞也出色地完成了他的使命,没有令你遭遇性命危机。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钱若水笑了,笑得眼泪直流,笑得只有凄凉与无奈,“我真的累了,不想再要那些所谓的宠爱与珍视。于今而言,帝王的疼爱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让我安安静静地自己一个人。” 杜恪辰苦劝无效,再多的誓言未经实现也只能是镜花水月。 “你累了,先好好睡一觉,过几日我带你回京。” 安顿好钱若水,庞统来报,土门关外有氐族士兵闯关,统军之人正是冉续。 “朕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冉续了,正好一探究竟。”他一直不相信冉续还活着,认为那是祁雄故意捏造出来的假象,借以扰乱军心,动摇他在大魏百姓心中高不可攀的地位。他真的不相信,当年死在他银枪之下的冉续,会活生生地出现。 “陛下,还是由萧将军出战吧”庞统提议,“今时不同往日,您是一国之君,关系国本,切不可亲历亲为。” 杜恪辰兼程赶来,已有数夜没有阖眼,“萧长信那家伙估计已经在打呼噜,就别叫醒他了,还是朕去吧。” “萧将军睡了,还有褚将军呢,要是不长,还有田仲和宋平。” 杜恪辰迟疑片刻,“把宋平叫来,弓箭手准备。” 庞统领命,“可是人手不足,神机营大部分还在凉州大营。” “朕是说,弓箭手埋没在皇后卧房的四周,不要让人靠近半步。”杜恪辰步下城墙,面容微凛,“记住了,不管朕发生任何意外,你的职责,就是和王赞一道保护皇后离开。这是圣旨,不能抗旨。” 庞统只得照办。 他披甲跨马,提枪出了城门。战甲苍寒,骏马豪迈,风扬起他的战袍,缨红如血。 天已渐沉,天边最后一抹光亮即将被黄沙吞没,冉续一人一马逆风而立,熟悉的身影让杜恪辰热血涌动。他催马上前,停在与冉续隔着十步之距的地方,望着他那对瞳仁各异的眸子,大笑出声。 “那次朕居然没认出你来,实在是太大意了。” 冉续的胡子又蓄了起来,遮住大半个脸,右颊上的刀疤丑陋狰狞,杜恪辰绝不会忘记。 “因为你太自信了,觉得我已经死于剑门关了。没想到,我竟然还捡了一条命回来。” “活着又如何,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勇者无惧的冉续了。你已经沦落为别人的一条狗,还是一条听话的狗。” 冉续不怒,他如今是什么样自己心里清楚,可这是救命之恩,他不能不报,“想让我退兵,也很容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都还没开始打,你就想与朕谈条件,你就如此笃定,朕会答应你吗” “你若是打不赢我,就会与我这此继续耗下去,那么京城空虚,成王就会趁虚而入。”冉续有备而来,“你也想尽快赶回京城,捍卫你好不容易得来的王位。” “你说的很有道理,你的条件说来听听。” “很简单。我要钱若水。”冉续的声音极大,和着风声滚进杜恪辰的耳中。 他大怒,“她是朕的皇后。” “可她过得不快乐。”冉续说:“只要让她跟我走,我撤兵离开,永不犯大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4章:我已移情 冉续的声音响彻四野,分列杜恪辰身后的将士听得一清二楚,闻之皆是一动。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且此人还是杜恪辰平生唯一劲敌,这当中的意味不言而喻。然而,正因为是劲敌,谁不想痛痛快快来一场正面对决,即便是殊死搏斗,也能分出一个高低,这对杜恪辰而言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可是,若能兵不血刃便能解决当下困局,对杜恪辰,对大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对于一个男人,却是奇耻大辱。 杜恪辰断然拒绝,就算不是钱若水,换成任何一名女子,他都不可能会同意。事关尊严,事关威仪,他如何能让冉续一再地处于上风。死敌又如何,他打赢过一次,就能打赢第二次。兵不厌诈,此乃兵法之道,他不介意再用一次,只要能赢。 “你如何已是大魏天子,已经不能虚耗光阴与我再进行另一次征战,你初登基,需要全盘考量,不再是你当皇子时能任性而为的时候。眼下,你的皇长兄成王殿下卷土而来,威胁到你的地位,你亦无法在西北久留,京中守备空虚,他必定趁虚而入。而他多年隐居,肯定是有备而来,朝中三省六部怎会没有支持他的人世家最是现实,能得名利地位才是他们一生所求。”冉续侃侃而谈他的现状,“你若是想战,我奉陪到底,可朝中大臣会如何看待陛下,这就得两说了。” 杜恪辰冷笑,“与你一战又有何惧,今时不同往日,朕也不再是当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心只想着好勇斗狠。” 冉续笑得甚是狡黠,“你想一战,可我却不一定要与你一战。你耗不起,可我却耗得起。你赢不了我,西北始终是你的心腹大患,你就算坐稳了天子之位,依然是寝食难安。我的出现,是你辉煌战绩上的一粒老鼠屎,挥之不去。” “你不战却是不行的。”杜恪辰眸光深邃,“你以为你耗得起,可是朕若是断了你的粮道和补给,你想耗也是耗不了的。” 冉续点头,“你说的是没错,我是没有资本和你耗,你的身后有源源不断地粮草补给,而我却没有。所以”他顿了一下,“所以我长年在西北打家劫舍,囤积粮草,为的就是这一天兵临城下,拥有与你一决胜负的筹码。” 为了这一天,冉续已经准备了太长的时间,终是要报当年斩杀之仇。可多年来的筹划,却抵不过钱若水灿烂的笑颜,他不忍看到为难委屈,所有的恩怨是非也不过是因为国仇家恨,各为其主罢了。他可以放弃与杜恪辰决一死战的机会,只要带着钱若水一起离开。 杜恪辰心中大动,可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可我如今都不要了,我只要她一人而已。”冉续长臂一挥,身后士兵放下兵刃,“只要她跟我走,我保证在我有生之年,氐族全族永不犯大魏边境,与大魏世代交好。” “不可能。”这是极大的诱惑,可杜恪辰还是选择拒绝,“她是朕的妻子,朕若是拿她当成筹码,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苍生。” “那好,那我们就战场上见吧。”冉续耸耸肩,“当然,我会继续耗着的,你想战,可我却只想耗。” 冉续拍马而去,身后的队伍兵强马壮,彪悍之势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杜恪辰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疏忽了,避居西北六年,以为边境安稳,百姓和乐就是繁荣的景象,可在平静的表象下却是暗藏汹涌。冉续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以盗匪之名组建军队,这就已经让他颜面扫地。 对方不战,杜恪辰只得讪讪收兵,卸了甲回营,宋平和他的神机营将士守在钱若水的屋前,他心头一松,似有大石落地。 “陛下。”宋平向来不多话,眼前亦是如此,只听命行事,多不问多余的话。 杜恪辰挥手,“宋平,你急调弓箭手埋没于城门外,一旦看到冉续的兵马靠近,当即射杀。” 宋平领命,“可若是氐族不来犯,又该如何” “逼他出手。”杜恪辰说。 “逼”宋平思虑再三,说道:“虽然镇西军与冉续率部曾有过数次大战,但对冉续其人到底说不上了解,更不知他的弱点,如何才能逼得他出兵来犯,还请陛下示下。” 杜恪辰眸中有火,“若是朕事事亲历亲为,还要你们何用” 宋平默默退开,与庞统打了个眼色,庞统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先前在阵前的情形庞统看在眼底,能战而无法战的窘境,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再凶悍的敌人,也不过就是一场马革裹尸的厮打,战至酣时,已经忘却生死。可如今却是想战而不能战,杜恪辰心中的憋闷可想而知。此时,宋平又来触他逆鳞,岂不是自讨没趣。 房中,钱若水背身安睡,屋内没有掌灯,只能借着透窗而过的夕阳,勾勒她纤瘦的身形。一别数月,她似乎又清减了不少。他还记得离京城,她已经从产后的虚弱中渐渐恢复,可如今一看,仍是那副纤弱的模样。 杜恪辰甚是不忍,轻手轻脚地上榻,把她拥在怀中。那一份真实铺天盖地而来,每一次的相聚,都是一场劫后余生。他实在负她太多,忘了她真是娇弱的女子,不该置身于危难的边缘。他的羽翼未丰,一心夺位也是为了不让她再受摆布。他的这一步棋,提前了四年,只因怀中的女子。 他一上榻,钱若水就醒了。她是一个很警觉的人,若非杜恪辰的气息先一步笼了下来,她袖中的匕首便会再一次抵上他的脖颈。这已经成为她的一种自然反应,却唯独对他例外。 “你醒了”杜恪辰亲吻她的发,“我好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她又何尝不是 相思之苦竟是如此煎熬,两世为人的她,也是第一次品尝。个中滋味,实乃是甜中有苦,苦中有酸,百味杂陈。 “叶迁之事,是我失算了。”杜恪辰叹息,“从我懂事起,成王就是一个远离朝政,放浪形骸,不被父皇重视的皇子,不足为惧。他葬身大海之时,我正在狼口关与周崇年大军苦战,大捷回京,父皇当着满朝文武夸赞于我,赐下良田万顷,封邑无数。那时,朝中无人再提及这个不受宠的皇子,他的死全然是因为他咎由自取,久而久之,也不再有人记起他。记忆中,皇后是一个不爱笑的人,幼年时对我亦是没有笑容,自然也不被父皇喜欢,可父皇却在她死后,不再立后。你有没有发现,先帝子嗣单薄,只有三子而已,皇后仙逝后,就再无子嗣。如今想来,父皇必是爱极了她,才会为她虚悬后位,不临后宫。至于成王之死,如今想来也是诸多疑点。” 他只专注于杜恪凡之争,而忽略了这个并不受宠的皇子,对他的死没有确认查实。而当年之事,先帝已亡,先皇后也已不在人世,沈太后在金镛城老死,唯一的知情人只剩下柳太妃一人而已。 “可是你手中的先皇遗诏。”这才是铁铮铮的事实,证明他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在弥留之际,仍然不忘把天下交托于他手中。 “这份遗诏是母妃交给我的。”杜恪辰没有证实遗诏的真伪,认为柳太妃没有骗他的必要,在他选择离开京城之时,柳太妃并没有据理力争,这也是杜恪辰至今想不通的地方。 钱若水不禁感叹,“这就是后宫争斗,只有你死我亡。帝王之爱,也未能一生周全。” “我必会护你一世安然。”这是重诺,从爱上她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他一生不变的信仰。 “让我去吧”钱若水翻身与他面对,数月未见,他老了许多,胡渣丛生,眼窝深陷,发间有斑驳雪白。她抬手抚过,“看看,白头发都出来了。” “你嫌弃我老了吗”他如今已近而立,而她正值花季。 “你去南境数月,唯留我一人在宫中腹背受敌,幸亏冉续日日来探我,与我相伴,为我化解隐忧,才给了我撑下去的力量。”钱若水垂眸,不让他看到她眼中翻涌的情绪,“我已移情,因为仍是陛下的女人,不过做出有辱门风之事,愿意随陛下回京,此生终老。可我不能骗自己,是冉续屡次救我于危难,免我灾难,免我孤苦,我已经不爱陛下了。如今他愿以大魏边境之安宁,换我一个,这于陛下而言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只要有我一日,我亦不会让他卷土重来,再起兵事。” 杜恪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就算想为大魏牺牲,也无须想出这番说辞。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用你去换西北的安宁” 钱若水语气轻缓,平静如水,“不瞒陛下,这是事实。只不过,怕罪延我钱家、夏家,不得不一再思量。如今,冉续提出这样的条件,就当是我为大魏立功,还请陛下不要罪及我钱、夏两家。” “我不信” “陛下以为,若不是我有心被擒,为何王赞会被俘我又因何会为他调动西北兵马”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5章:你为何要这般伤朕? 钱若水字字诛心,杜恪辰就算想推翻,也不得不面对血淋淋的事实。他是曾授意褚传辰听命于钱若水,将计就计,把这场戏演下去。可钱若水为何会下令,这也是他不曾深究的。她受制于人,可她若是不下令,冉续对她也是无可奈何。 杜恪辰不愿去想,“你自有你的苦衷,这兵符就是让你保命的,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能应付。” “可是我不能,我想你夺位的目的,是为了免于流离,免于伤害。如今我累了,一想到回到京城的深宫之中,朝堂之上,会有太多的利益冲突,我就感觉到浑身冰冷。”钱若水起身,披了外袍下地,“以前我一想到这些,都会是斗志满满。我想,这是因为我不再喜欢你,不再依靠于你所致。”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后宫的争斗让你害怕我可以为你废了后宫,只独宠你一人。”杜恪辰慌忙跟着起来,抓住她的袍袖,怕她一眨眼便消失了,“朝堂之上,钱、夏两家都会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可让你稳坐中宫之位。” 钱若水闭上眼睛,“我也知道让你接受我不爱你的事实很难,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心意。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候,出现的那个人就会变成心之所倚,心之所系。这些都是我的任性造成的,与陛下无关。陛下执掌天下,以后还会出现让你心仪的女子,不必固执于妾的心意。” 隔日天刚破晓,杜恪辰已然披甲上马,点兵出征。 钱若水得知消息,追了出去,无奈杜恪辰已经走远,不见尘土。 他带走了庞统和王赞,军中由萧长信和宋平坐阵,褚传辰已回凉州大营主持大营,即将发兵南下,驰援京城,以免成王趁虚攻入,痛失先前。 钱若水找到萧长信,“快,把陛下追回来。” 萧长信睡足了,精神满满,见着钱若水甚是高兴,“娘娘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陛下打赢了,自然会回来,追他做甚” “他一共带了多少人”钱若水急问。 萧长信想了一下,“千八百吧” “那你可知冉续有多少人” “从他那日的阵仗来看,两万余人吧。”萧长信以为冉续不足为惧,为何他们个个惧他如鼠,实在是想不通透。萧长信入镇西军的时日尚浅,没有经历过与冉续的大战,自然也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对于行军之人,哪一个敌人不是敌人,从来不用区别对待。 以双方实力而言,镇西军人数占优,无须担心和冉续一战。就算冉续有万夫莫敌之勇,也有力竭之时。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场,没有人能例外。 “你是说陛下只带了千余人,要相抗冉续的两万人”钱若水心惊难平,杜恪辰贸然出动,必然因她所起,若是战败,她难辞其咎。 萧长信并不觉得奇怪,“陛下是长途奔袭,自然只能带这么些人,若是人多,如何起到偷袭的目的,且在取胜后难以全身而退。” “你觉得他能打赢” “为何不能”萧长信皱起眉,“娘娘这是小瞧了我镇西军,陛下带率都是骁骑营的精锐,虽不能全歼他们,但大伤元气还是没有问题。但是陛下的目的不在于此,他要的是冉续的项上人头。只要冉续死了,氐族叛军便是乌合之众。” “他要杀冉续”钱若水的手脚冰冷,背靠着墙身形晃动,冲着萧长信大吼:“万一他杀不了冉续呢你们想过没有,他如今是一国之君,出不得半点的岔子,若是因此丧命,危及国之根本。他已经不再只是一个统军之将,随时可以马革裹尸” 萧长信从来没见过这般失态的钱若水,粗壮的汉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一直没把杜恪辰当成是一国之君,如常地玩笑,如常地议事,杜恪辰在军中也是全然没有架子,与他们打成一片,以致于他忘了杜恪辰已经是天子的事实。 “末将这就带人去追。” 宋平一直冷眼旁观,见萧长信提枪要走,才出言阻止他:“老萧,你守着,我带弓箭手支援陛下,从两翼策应,以护陛下万全。” 钱若水感激地看着他,“宋将军,请一定要保陛下平安。” 宋平颔首,身材如松,悍然而立,“这是末将的本分。” 钱若水一路追出城门,千叮万嘱,宋平不由地侧目,下马向她再三保证,一定会把杜恪辰安全带回来,可是他并不能保证,杜恪辰同意退兵。因为他一旦作出决定,就很难改变。而且,他向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他长途奔袭,必是已经谋划周详,他此一去,只能是策应于他,并不能影响战局。 “难道宋将军不知道冉续是何等可怕之人” 宋平神情淡漠,“不过就是一个败军之将。” “连你也这么认为”宋平向来稳重,从不出言轻狂,连他都不把冉续放在眼里,钱若水颇是费解。 “娘娘不妨想想,要如何才能为夏家正名,不再受百年流离之苦。” 钱若水瞳仁收缩,怔怔地望着这个沉稳的汉子,“你” “我宋氏一门为保护云氏,也历经百年沧桑,如今却是百年来最好的机会,还请娘娘请大局为重,让云家重见天日。”宋平躬身一礼,“娘娘请回,末将必不辱使命,日后但有差遣,尽管吩咐就是。” 钱若水目送宋平的离去,长久难言,最后终是长叹一声,无奈摇头。 自杜恪辰点兵出征离开已经三天过去了,仍旧没有消息传来。 钱若水在城头从日出等到日落,始终不见兵马归来,悬着的一颗心如萍般无处可依。乐观的萧长信也在第四日的一早察觉了不对,正在中军大帐与田仲商议对策,一直到晌午时分都没有出来。 日将落时,田仲率军出城,萧长信仍坐阵关内,以免生变。 “放心吧,陛下不会有事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萧长信出言安慰,虽然他也不能保证杜恪辰安然无恙,但冉续大军至今没有动静,就说明杜恪辰并没有失手。 “已经三日了。”钱若水不得不提醒他,“长途奔袭一般只带三天的干粮,如今三日已过,就算他输了,也该毅然回营,从长计忆。” 萧长信知她向来聪慧,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但也能就地取材,维持日常所需,这也是骁骑营将士的生存本能,陛下向来以军中将士的标准要求自己,自然也能存活下来。” “那你可知在南境时,他为救管易胸口中箭,为了救我,在重伤未愈时剜心取血,这连月来的征战,已经让他疲于奔命。他本该坐阵中军大帐,指点江山,运筹帷幄,而你们却让他领军出征,还是长途突袭” 萧长信不知这其中缘由,被她这一番指责,心神大乱,“田仲也已经去了” “此时正值寒冬,大雪封山,若是” “娘娘,你快别说了。”萧长信急了,“这是最坏的打算,你要相信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转危为安,大胜而归。” 然而,即便是受天庇佑的当朝天子,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第五日,田仲、宋平率部归来,把受了重伤的杜恪辰一并带回。此一役,斩敌八千,重挫氐族叛军,本该是值得庆贺之事。然则,主帅重伤,差点死在大漠。 这不得不提冉续对杜恪辰的了解。杜恪辰右腿有伤,已是顽疾,每到冬日必是不良于行,数年来不得纾解,但只要做好保暖和调理,也能安然过冬。 但这几个月他没有得到片刻的休息,从并州以十日的行军速度直奔西北,已经是超过极限。才过一夜的休整,他重又披挂上阵,边关奇寒,诱发腿疾,冉续知他有疾,故意与他拉距,诱他深入大漠,不眠不休,趁他不备专攻他的弱处,以至于他跌落下马,左腿中刀,若不是宋平及时赶到,只怕是黄土一杯,阴阳两隔。 杜恪辰在土门关修养不到半月,正准备再战冉续,这时传来京中奏报,成王联络朝臣,直言自己才是国之储君,要重掌大统,已得到不少世家的支持,尤其是汝南侯裴江,已经逼近京师。 冉续这边也收到成王即将回京的消息,故意在土门关外叫阵,欲逼杜恪辰一战。当日损失过半兵马,冉续却没有伤到分毫,半月的时间,他又纠集了月氏与乌桓的兵马前来挑衅。 杜恪辰大怒,提枪便要应战,被钱若水拦了下来,“陛下此时应该立刻回京主持大局,而不是与冉续做寸土之争。” “你让开,朕不灭了他,誓不回京。” “他若是死了,妾也不独活。”钱若水劝不住他,他一身傲骨极难说服,又是当此之时,他的霸悍之气无人敢拦。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江山,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前功尽弃。 杜恪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沙哑的嗓音支离破碎,“佛儿,你为何要这般伤朕”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6章:只要她回头 冉续以为自己眼花,当那一袭红衣行走于白雪皑皑之上的女子站在他马前的时候,他还是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你来做什么” 钱若水伸长手臂,广袖在寒风中鼓起,宛如洛阳盛开的牡丹,天香国色,雍容华贵。而在她的身后,却是苍茫白雪,执戟兵士,森冷兵器,一股凛冽的杀气从城墙上直笼下来,她却浑然不觉。 冉续抬眸,与城墙上的目光对视,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陡然一震。他与杜恪辰一生劲敌,交战无数,从未有一次见他坦露过如此冰冷的杀意,那是一种欲置他于死地而不得的隐忍。他在目光的深处,波光涌动,只为一人而翻涌。 他仍是不解,怔怔地看着马前的女子,等待着。 她仰起头,笑颜如花,“你说的,用我换西北长久的安宁。是以,我来了。” 冉续大骇,“这怎么” “闭嘴,冉续。”钱若水恶狠狠地打断他,“带我走,现在,立刻,马上,不要回头,有多远就走多远。” 冉续没再多问,拍马上前,俯身抱起她,与她共乘一马,大喊一声“退兵”,顷刻间,城下只剩杂沓的脚印渐渐被雪花覆盖,最终归于平静。 杜恪辰一直站在城头,他在等,等她一次回眸,等她眸中的眷恋不舍,可直至她消失无踪,她始终没有回头,连一个告别的注视都不留给他。 只要她回头,只要那么一次,他定然冲出城去,就算是粉身碎骨,不要这万里江山,他也要把她带回来。可是她说,她不爱他了,她要跟冉续走。 那么,他呢他该怎么办 九重宫阙,谁陪他共享这盛世繁华。 “说吧,怎么回事”冉续放慢马速,把身上厚重的狐裘披在她身上,“真的要跟我走还是又出什么鬼主意想要灭了我” 钱若水轻笑一声,“这是你的要求,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在江山和美人之间,他选了江山,我自然就跟你走。” “你在说笑吧”冉续才不会相信杜恪辰会把钱若水给他,就算是拼了他这条命,也断不可能让钱若水离他半步,把这样一个弱点交到他的手上,杜恪辰的命也不会长了。 钱若水说:“我跟他说,我爱的人是你,我要跟你走,仅此而已。” 冉续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还好他身手不凡,“姑奶奶,你这是想害我小爷我啊怪不得他那次长途奔袭,发狠似地杀了我近万人,若不是小爷我及时应便,才守住最后的防线。” “就因为他打不过你,我也不想跟他了,他就做个顺水人情,把我给了你,保住他的万里江山,何乐而不为呢”钱若水语气轻松,“再说了,他如今是大魏的天子,要什么女人没有我对他而言,不过还是从前的细作。以他的性情,也不会让我登上中宫之位,我何必与一堆女子争抢男人。” 冉续自然是不会相信,可钱若水跟他走倒是始料未及。他深知钱若水是不可能跟他走,杜恪辰也不会放人。是以才找了这么一个理由,与镇西军在西北展开拉踞战,为成王进京争取时间。一旦杜恪辰离开西北,成王就无法顺利回京,夺取帝位。 可钱若水就这么跟他走了 虽然这是他内心卑微的祈盼,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现下,钱若水与他共乘一马,口口声声说她爱的人是他。 他想相信,却不敢相信。 “下去下去。”冉续下了马,“赶紧回去。” 钱若水赖在马上不走,“以我一人之力,能保西北永世安宁,这买卖太值了,我为何要走更何况,我是真的移情于你。” 冉续警惕地望向身后,树叶平静,没有落雪的迹象,只有风吹的萧瑟,再无其他。他确定没有人跟踪,才对钱若水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想知道我的老巢,想一举端了我” “为何你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上你呢”钱若水认真地看着他,“你在宫中护我周全,免我被废帝欺凌,这份恩情,妾终身难忘。你固然有你的考量,但我不相信你只是为了监视我,而对我关怀备至。在凉州时,也是一样,那日你带走了我,本该对我痛下杀手,毁尸灭迹,让我死无对证,坐实我与简飒的奸情。可是你没有,你放了我一条生路。凡此种种,都是打动我的理由。” “你这么说,我会当真的”冉续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无措地挠挠头,跺跺脚,不知该走还是停,只是拉着缰绳,望着马上的女子,眸中有痴迷的微芒。 “还不快走,万一他反悔杀过来,就来不及了。”钱若水催促着,“如今该是修好的时候,等他离开西北返回京城,你还是该给他一个保证。” “保证”冉续不解。 “空口无凭,凭什么他要相信你在世一日,就永不犯大魏”钱若水微笑着看他,“我已经跟你走了,你不会连这个承诺都不愿意给吧” 冉续大笑,“这就是你的目的吗逼我写下国书,然后你再逃之夭夭。” 钱若水摇头,“你还是不信我你以为以杜恪辰的性子,他会用这样的计策取得国书,而让我身处险境吗因为我的心已经不在他身上,他留着我也没有用,不如卖你个人情,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若是我反悔呢”冉续抄手而立,背靠着参天大树,落雪铺满他的肩头,“人在我手上,我若是拒不递交国书,他也是奈不得我。” 钱若水轻叹一声,“那日一战,你难道你不知道镇西军的实力吗六年的厉兵秣马,镇西军的战力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过,尤其是在西北的这几年,他们熟悉此时的气候地形,并不畏惧在冰天雪地和寒风萧瑟中展开攻势。他不过率部千余,就能斩杀你士兵近万,若是镇西军倾巢而出,你又该如何应对你是有万夫不敌之勇,可是千军万马同时来袭,你尚有余力应对我知道祁雄于你有救命之恩,可你为祁艳卖命的这些年,也足以抵消对他的恩情。虽然我并未知晓成王答应了你什么,但我相信只要你说出来,他一定会答应你。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冉续眯了眼睛,“你倒是看得通透,你既能看穿战事,杜恪辰何尝看不透,他长驱直入就能取我首级,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总有打赢的时候,却偏偏要用你来换。” “是我说的,若是你死了,我也不独活。”钱若水答得坦然,“他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保住西北,为他回京争取时间,何乐而不为” “我不信他是这样的人。” “以前或许他不是,如今他是大魏天子,山河万里,必须有所取舍。” 冉续接受了她的解释,却仍不敢相信她是真的心悦他。可人已经跟他回来了,他再多的猜忌也是没有用的,只能先把人领回去再说。 冉续的军营驻扎在山脚下,背靠着山,隐匿于狭谷之间,躲避寒风和暴雪的侵袭。可是每当北风呼啸而过,而是无法躲藏,彻骨的寒冷会让人无法动弹,就算是篝火熊熊,也侵抗不住寒冷的来袭。 营帐也是十分的简陋,都是从各处抢来的,颜色形状各异,看得出他们的军费并不充裕。可是每个氐族士兵都是斗志昂扬,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没有丝毫的胆怯。与他们驻扎于一处的乌桓和月氏的军队,个个精神抖擞,盘中的食物却只有最简陋的麦饼,连荤腥都不见。 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他们都没有露出半点的怯意。这是让钱若水看不透的地方。他们到底为何而来以他们的人数,战胜镇西军绝不可能。是为了拖延杜恪辰回京的时间那么,成王许他们的条件又是什么 这些人看到汉人装扮的钱若水,都好奇地打量起来,有些人露出暧昧的笑意,用氐族的土话与冉续交谈,冉续哈哈大笑,一手揽住钱若水的腰,似乎在宣告他的所有权。众人讪讪,可还是拍手叫好。 进了营帐,冉续给她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酪浆,“暖暖身子吧,荒郊野外,柴木不足,下半夜会很冷。” “你们都是这样过来的”钱若水也不推辞,接过捧在手里捂热,“你说过你营中粮草充足。” 冉续苦笑,“省着点用是充足的。” “可我看他们吃的都是冷硬的麦饼,这如何能维持体能若是你说的省着点用是这样的方式,不到半年,他们就会瘦成皮包骨,毫无战力可言。” “你方才也见到了,他们并没有怯意。”冉续脱了外袍,在帐中燃起火盆给她取暖,“如果你要看的是这些,你已经看到了,可以回去告诉他,我没有胜算,就算有我一个能抵他千军万马,可我却没有获胜的可能。” 钱若水淡然地喝着浆,“我来了就没有想走的意思。” 冉续步步向前:“依你的意思,是要当爷的女人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7章:各奔东西,一生牵挂。 钱若水抬眸,眸光如水,毫无惧意,“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可是你不是应该三媒六礼娶我过门,才不负我千里相随的情谊。” 冉续勾起她的下颌,拇指摩娑她细嫩的肌肤,“你真心嫁我为妻” “那你以为我为何随你至此”钱若水迎向他的目光,语气平静,不见慌乱,“你去不了京城,上门提亲这道程序也就算了,你是氐族人,不必合生辰八字,也就不必求那些黄道吉日,择日不如撞日,你看我们以天为媒,明日就拜堂成亲吧” 冉续原想逼她说出真相,却被她这番话惊吓不小,“你说成亲” 钱若水点头,“我跟了你,你不能不给我名份。” “你也说了,我也氐人,从来没有拜堂成亲这种事情,喜欢的女子抢来帐中过上一夜便是夫妻了。” 钱若水咬牙娇羞地望着他,娇嗔道:“可我不是氐人,你省了三媒六礼,难道连个仪式都不给我吗好歹我为你舍弃大魏天子的荣宠和世家的尊崇,你也该为我做点什么吧。” 冉续信了,他真的信了。 第二日,大红喜帐幕天席地装扮起来,众人额手相庆,熊熊燃起的篝火彰显着喜悦,火热的气氛一直延续着。冉续拿出储存的羊肉和牛肉,在篝火上烤得直冒油火,肉香充盈,垂涎三尺。他没有想过,也会有成亲的一日,还是娶了这么一位风华绝世的女子。 究竟是福是祸,他已无暇顾忌。 此时,杜恪辰收到冉续派人送来的国书,愿与大魏永世交好,绝不再起战事。使者同时也先知他,钱若水与冉续正在营帐举行大婚,邀请大魏天子参加喜宴。这一切并不像是撒谎,她真的如此迫切地想要和另一个男人成亲,不再属于他。他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落空,心口的疼痛已经麻木。 “吩咐下去,明日开拔,赶赴京师。” 庞统想说什么,可终日默默地退了出去。在门外遇到值守的王赞,和他交换了眼色,“你说娘娘这是唱的哪一出” 王赞跟着钱若水的时间最久,可他也是摸不清她的意图,“娘娘真的嫁了” “我看着营帐都布置起来了,还有假吗”庞统真的不明白,“陛下对她情深意义,她这是何苦” “她对陛下何尝不是用情至深”王赞不由地为钱若水辩解,“看看咱们镇西军这一年来的变化,粮仓从来没有少于七成,兵器全都铸了新的,就连身上的甲衣都是特制的,普通兵刃无法轻易割开,就连军营的伙夫都是从各地请来的,怕弟兄们思乡情切,专门给大家煮家乡菜。她刚到凉州的时候,嗜财如命,十里红妆,却为了咱们散尽千金。这份情义,我领。” “可她为何要走”庞统也是没有答案。 王赞摇头,“这只有她自己清楚。” 夜深,鹅毛般的大雪覆盖了城墙,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杜恪辰呆立墙头,向北望去,长时间地伫立着,如同一具石像。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发间,就连眉间亦染了斑驳雪白,似一夜白发,苍老蔓延。 “陛下,该歇息了。您的伤还没有痊愈,不能再冻着了。”王赞从暗处走出来,手里拿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明日就要回京了,你要保重身体。” 杜恪辰哈出一团水气,唇边勾起苦涩的笑意,“王赞,你跟朕多久了” “末将自幼在军中长大,被选入侍卫营跟随陛下十年有余。”王赞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因是军中将士之后,也就比旁人更早承担要职。 “你不必回京城了。”杜恪辰说。 王赞面色如常,“末将明白。” “我只能给她想要的,却不能置她于不顾。”杜恪辰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哽咽,如同断弦了琴音,凄凉而又无助,“你留在她身边,她什么时候想回来,你就随她回来,她要是一辈子不回来你,你就跟着她,直到她想朕了不要让她发现你,不要给她压力,让她自在地” 最后,他无法成言,手撑在墙上,刺骨的寒冷也无法让他得到内心的平静。 从此后,各奔东西,一生牵挂。 钱若水冷漠地坐在上首位,明晃晃的红,喧嚣的鼓乐,欢庆的人群,置身其中却全然感受不到他们的喜悦。身侧的冉续已然酣醉,睁着混沌的双眼搂她入怀,她没有拒绝,身体却僵硬如石,一杯杯的酒往肚子里灌。她的酒量并不好,可今夜却怎么喝都不会醉。 曲终人散,她被冉续抱着进了营帐,他的眉眼都染了喜气,硬朗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脸上丑陋的伤痕也不再狰狞,那双异色双瞳闪动着如火的**。 突然,钱若水挣脱他的怀抱,袖中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处,眸光骤冷。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冉续眸中的混沌烟消云散,“为了杀我,杜恪辰倒是舍得让你一个人深入虎穴,可你想过没有,你杀了我,出得了这个营地吗” “我没有想杀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碰我,仅此而已。” “爷娶了媳妇还不能碰,这是何道理”冉续心里清楚,这个亲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成的。 “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让他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上你,执意离他而去。”钱若水的手没有放松,冉续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他的身手远在她之上,她十分清楚这点,若是单打独斗,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你利用我” 钱若水淡淡一笑,红烛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美好而又无奈,“是你自投罗网,我便将计就计,你想引他与你久战,而我却有我的考量。” 冉续并不惊讶,“我早就说过,你一定有你的目的。” “在外面我是你的妻,可是” “可是我不能碰你”冉续明白了,“可你始终是我的妻,不是吗” 这一点倒是让冉续颇为满意,“就算杜恪辰想来抢,老子也能理直气壮,这是老子的女人,要不干一架吧” 钱若水白了他一眼,“别这么幼稚,他不会来,我也不想他来。” “那你能告诉老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钱若水确定他不会轻举妄动,便收了刀,耸耸肩道:“都说了不想回去和那些女人争男人,我正好可以逍遥自在地生活。” “撒谎”她没有说实话,冉续知道,“你要是不说,老子明天就把你送回去,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老子连你一根头发都没有碰过,完璧归赵。” “冉续” 冉续席地一坐,靠近火盆暖了暖手,“说实话。” 钱若水看着他,往火盆边靠过去,警惕地与他保持距离,“告诉你夏家真相的人,是简飒吧” 冉续一愣,“就知道瞒不过你。” “除了他,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有人拿它做文章。”钱若水苦笑,“高祖留有遗训,云家子嗣男不入朝堂,女不入后宫。如今,我兄长已官拜户部尚书,同门下中书平章事,可入政事堂议事,又有我爹任尚书令,位极人臣,已在朝中占有不小的份量。若是我被立为后,外戚专权,权倾朝野,简飒岂会坐势不理。他一直恨我爹不把我许给他,必须不会手下留情。唯今,只有我远离朝堂,为大魏立下不世之功,才不会有人针对我钱氏一族,他也会因为怜惜我,而对钱、夏两家恩宠有加。” “你弃他而去,他如何还会心生怜惜,恨你都来不及呢” 钱若水露出笃定的笑容,“若是我没有这份自信,怎会离开他,如此匆促地与你成亲。他必知我有苦衷,却不愿向他倾诉,会觉得对我有亏欠,而这份亏欠无法对我弥补,只能用来恩赏钱、夏两家,让他们能在朝堂上站稳脚根。他们助杜恪辰夺位,有不世之功,又有我的舍身取义于后,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敢对他们妄加干涉。想要为云氏正名,夏辞西的力量不足,等他羽翼渐丰,才能重提此事。是以,我不能在此事回京,更不能独宠后宫。” 冉续一脸的惊愕,“你想没想过,他知道之后会做何感想” “没有办法想那么多了。”钱若水摇头,“夏家一代又一代人残喘求生,为的就是重回云氏,这次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不能因为我的贪恋而落入下一个轮回。” 她亲眼看着母亲隐忍度日,看着夏辞西不得自由,她无法想像夏家一代代是怎样渡过暗无天日的振兴之路。她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使夏辞西功败垂成,钱氏一门跟着落入绝境。 “只要你跟杜恪辰好好说,他不是一个不讲道理之人,为了你,他会为云氏翻案正名。” “你让我如何告诉他,扶他登帝位,就是为了给云氏正名”钱若水无法开这个口,“诚然,我若是开口求他,他不会袖手旁观。可他登位之初,百废待业,民心难聚之时,又对我、对钱、夏两家多方偏袒,如何掩天下悠悠之口。” 冉续听罢,久久无法成言,思虑再三,他问道:“你为他考虑了这么多,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要怎么回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8章:还朝 钱若水久久无言,望着渐熄的篝火,露出一记无奈而又绝美的笑意,宛如烟火绽放时的极致美好,却又稍纵即逝,徒留盛放后的凄冷空白。 早在一年前,废帝以钱忠英和钱氏一门为要挟,要她远赴凉州时,她就没有想过到了凉州后,自己会怎样,为了疼爱她的父亲和一荣俱荣、一损俱荣的家族利益,她别无选择。现下,亦是一样,在她的选择中,永远都忽略了自己。 未来该何去何从,杜恪辰是否还会爱她一如始终,她都无从知晓。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等到夏辞西在朝堂上站稳脚根,她才能考虑回到杜恪辰的身边。而到那个时候,他是否还会接纳她,这就不得而知了。 人都是会变的,都何况是帝王那颗无法预测的心。 冉续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考虑太多,心中甚是唏嘘,“那么如此说来,你是真的想跟着爷走了可是,爷娶了你,爷又不能碰你,这买卖到底是爷亏了。你有你的坚持,爷也不为难你,谁让爷稀罕你,把你当神仙供着也没关系,可总要给爷点实惠吧” 钱若水想了片刻,“成王答应你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冉续侧目,“你怎么知道成王答应我什么” “我不知道,但他的承诺,我一定能答应你,甚至比他做得更好。最起码你有我这个筹码在手,而我有阿爹和兄长在朝堂,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不是生灵涂炭,我都可以先答应你。”钱若水拿出她的诚意,是因为她对杜恪辰有绝对的信心,“成王是否真龙天子已经不具意义,就算先帝留有遗诏,要把皇位传给他,可他毕竟多年没有在朝堂露过脸,朝臣已经把他遗忘。现下有世家支持他,也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一旦杜恪辰回防,展现他强大的战斗力,世家不会不见风使舵,转而放弃成王。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成王和他手中的遗诏究竟是真是假,只有坐在九重宫阙的那个人说了算。诚然,成王如今十分接近胜利,可杜恪辰统兵十余载,在军中的威望正盛,这都是你亲眼目睹,不必我多说。成王唯一的倚仗是你和齐国公祁雄,结果你们想玩偷袭他的大本营,玩砸了,反被他占了上风。祁雄被抓,你的兵力又不足,难以与他形成攻势。当然,我已在你的营中,就不会让你再与他为敌,就算是制造阻碍也不可以有。” 这是钱若水的霸气,为了杜恪辰能顺利回京,重掌天下,她不会允许冉续再为成王卖命。 “至于你说的实惠,想让我为了他而委身于你,这样的戏码我不会去做,这对你何尝不是一种欺骗。”钱若水向来直爽,就算面对想要利用的冉续,她也不想有半句虚言。她已经利用他离开了杜恪辰,不能让冉续存有任何的幻想,而辜负他的一腔深情。 冉续说:“如果我说我心甘情愿呢” “那我也不想。”钱若水直白得让人心疼。 这一生,她负了杜恪辰已是无奈,不能再留下遗憾。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我想要在关外拥有氐族居住区,氐族是游牧民族,以放牧为生,逐草而居。可这样的生活方式只会让族人生活艰苦,若是遇到雪灾大风天气,根本无法放牧。这是其一。其二,我族以放牧为生,拥有各种良驹宝马,都是中原人所需要的。我想在土门关的茶马互市拥有通商的资格,以助我族安居乐业。”冉续也把条件开了出来,“这些都不难,难的是相信我族绝不再犯大魏之心,一心修好。” “这就是你的条件”钱若水也有些不敢相信,为了这么简单的条件,他甚至曾经付出过生命的代价。 冉续苦笑,“或许你不信,但这正是我为氐族四方征战的原因。我们太穷了,你也看到了,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养活。这些年在京城,看到你们这些大世族都着钟鼎美食的富庶生活,孩子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理,不像我们,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至死都不能为儿女积累家业,一代代这样传承下去,只能是再度与中原发生战争,死更多的人,一代代地继续贫穷下去。” “这有何难,我都能答应你。土门关的茶马互市是我提出来的,让你们通商交易,也非难事。”钱若水打了个哈欠,“你已经递交国书,愿意与大魏交好,他便会与你方便。” “万一呢” “没有万一。”钱若水伸了伸懒腰,“他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而是胸怀天下的仁君,他会做最适当的事,而不是着眼于一己私欲。” 冉续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你总不会想让爷在新婚之夜离开洞房,这会让人笑话的。” 这太丢人了,他冉续丢不起这个人 钱若水左看右看,“那你打地铺吧。”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冉续看着篝火渐熄,心中甚是不愿。 钱若水笑着说:“有啊,你也可以出去睡。” 冉续思虑再三,“面子大过天。” 钱若水卸了妆面,侧躺在塌上,背对着冉续说了一句:“谢谢你,冉续。” “不用谢,以后爷娶小老婆的时候,有的是你哭的时候。”冉续大笑,随意往地上一歪,卷了一张虎皮盖着,“能看不能吃,这么吃亏的事情,也只有爷我能做得出来,这要是传出去会被人笑死。” “那我是不是可以以正房的身份尽情地虐她们”想她在厉王府的日子,真是羡慕萧云卿那样的身份,只因为是正妻就能为所欲为。 冉续躺下来闭了眼,说:“爷是宠妾灭妻的那种人。” 钱若水翻过身,手里拿着匕首把玩,威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冉续对兵刃尤其敏感,眼前有微芒划过,他当即睁开眼,看了半晌,饶有兴致地问她:“你就是看着爷好欺负,你敢对杜恪辰这样吗他如今是天子了,后宫佳丽三千,你这刀啊,不够杀的。” 是啊,他有后宫佳丽三千,会很快就忘了她。 杜恪辰一路快马加鞭,在一个月后回到京城建康,城门已经被封锁,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已经变节,都成了成王的手下。早在五日前,他便收到钱忠英发来的紧急奏报,京中以裴江为首的世族接管了羽林卫,控制了京城的治安,拥戴成王登基。昨夜,他在京郊驻扎,又收到钱忠英的消息,成王已于昨日在太极殿登基,宣布杜恪辰为乱臣贼子,裴江以剿杀叛军为由,下令天下勤王。 杜恪辰登基不过三月,在太极殿御极的日子屈指可数,却骤然变成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人生的起落委实快得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可现比钱若水的离去,这些变化又算得了什么。 他没有片刻的迟疑,下令攻城。 “这就攻了”萧长信喘了口气,“不用排兵布阵了这打得如此随意,他们会接受不了的。” “那要不要喝口茶,吃个饭再来攻”杜恪辰斜睨他一眼。 萧长信爽朗大笑,“好啊,让他们多快活几个时辰,等爷爷杀进去了,那就是他们就再也没有命享受了。” “那何不杀进去再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京城有的是美酒美人。” “真的有美人吗”萧长信两眼放光,“听说江南女子温婉可人。” “少不了你的。” 杜恪辰振臂高呼,“兄弟们,杀进城去,有的是美酒佳肴,高官厚禄。但是有一点,这里是京师重地,不得扰民,不得搜刮钱两。你们都是与朕出生入死的同袍,朕会论功行赏,绝不会亏待各位。” 将士们山呼万岁,震得城门微抖。 这时,左侧的宋平拔箭怒射,发出了进攻的第一箭,城墙上的士兵轰然坠地,脑浆迸裂,甚至是惨烈。 “别磨嘴皮子了,开打吧”宋平冷冷地开口,接着又搭弓射箭,一连命中数名士兵。 萧长信岂能让他出尽风头,一夹马肚,挥舞着大刀,吹响了攻城的号角。 镇西军势如破竹,不到三个时辰已经攻破城门,长驱直入,把成王抓了起来。支持他的裴江也被镇西军控制时还在睡梦中,他以为固若金汤的防守,在镇西军的攻势下形同虚设。若不是杜恪辰下令全军将士不得乱杀无辜,裴江早就人头落地,一命呜呼。 简飒和管易率文武百官跪于宫门前,恭迎杜恪辰回宫。 自此,成王登基不过一日,便被软禁起来,杜恪辰重掌朝政,史称“庚辰之乱”。成王手中的遗诏真伪,已经无人再去查证。杜恪辰没有立刻处死他,而是把他关押于金墉城,一应日常都不曾苛刻。至于参加叛乱的齐国公祁雄,削其爵,灭其族,祁艳也未能幸免,三尺白绫成了她最终的归宿。 元月伊始,杜恪辰改元嘉宁,开创属于他的盛世天下,然而在他的身侧,却无与他并肩之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9章:我想去找爹 嘉宁四年洛阳城 南一里的锦绣坊,一座偌大的府邸正在进行最后的修缮。这座府邸从开工建造到如今,已经耗时三年有余,府邸的主人是洛阳城传奇式的商贾平夫人。三年前,她突然间在洛阳城斥巨资买下锦绣坊这片寸土寸金的地,已经足够奠定其在天下商贾心中无法企及的高度。 洛阳城的锦绣坊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前朝御街最繁华的地段,居住的都是达官显贵、王公贵族。后来,大魏取而代之,定都江南之地,洛阳城仍旧以天子之中的优势广招天下商贾的聚集。而商人看来喜好风水之说,曾经在这里入住的人家都是大魏朝的百年世族,百年来风雨不改,依旧屹立在大魏的朝局,支撑着大魏的政局。是以,许多的商贾都愿斥巨资向他们购买房产,一时间此处的地价水涨船高,但都是属于有价无市。毕竟这些一等世族都极重根本,不会因为钱财而放弃自家的祖业。 平夫人能买下这块寸土寸金之地,不仅仅彰显她的财力雄厚,更表现出她强大的人脉。据说她如今买的这一处地,是当今尚书令钱忠英的钱氏老宅和鲁国公管氏在前朝时被赐的宅第,还有文渊阁大学士杨保杨氏的旧宅,其他还有一些占地面积小的宅第,也都是本朝非富即贵的门第。还有人说,这当中甚至还有因叛乱被抄家问斩的裴氏旧居。这裴江被斩首后,这处府第也就充入国库,能把这处房产弄到手的人,那得有通天的手腕。 总之,平夫人的出现让洛阳城热议了三年,依旧是百姓的饭后谈资。因为这三年来,没有人见过平夫人的长相。有人曾远远地看过她的背影,就已经是三日不知食滋味,目露痴迷之像。还有人曾听过她的声音,如仙乐飘飘,绕梁三日。总之,平夫人就是一个谜。 此时,夏家位于城西的山庄内,钱若水斜倚在贵妃榻上,饮着冉续刚从西域送来的葡萄美酒,媚眼如丝,甚是满足的样子,活脱脱的酒鬼模样。 在她身前,一位长者满脸怒容地教训她:“你看看你,成何体统你娘自幼在家,坐是坐,站是坐,何曾如你这般坐没坐像,站没站像,一个女儿家没半点娇柔之态,平日里男装示人也便罢了,回到家里也是这般不长进。” “秦叔,你别念了。我都这么大了,横竖这山庄也没外人,难道我还把腰杆挺得笔直,那多累啊”钱若水摆摆手,“你也不想想我在外头赚钱养家多累啊回到家里还不让我好好歇歇吗你老人家于心何忍啊。” “你不说老夫还不跟你计较,你也不看看你,做买卖就买卖,还非得弄出一个平夫人来,还把她夸得出神入化,无人能及。你说,你又不是要再嫁,何必搞这么多的事情。”秦仲卿被她气得这些年白发多长了许多,“其实那些什么传说,都是你让人传的,也不知道是所谓何事。” 钱若水耳朵都快长出茧了,自她搬进夏家的出云山庄,开始接掌夏氏商号的生意,这五大长老便轮流对她进行谆谆教诲,每日除了讲述云家家史外,还要一次次地向她传授计然之道,以及身为云家子孙的立身之本。她以“平夫人”的名号进行商业往来,每次出门都要被包得只露出两只眼睛。一是女子最好少抛头露面,二是她本是帝王之妃,不能过于招摇,以及落人口实。于是,她只好想出一些办法炒作自己,让“平夫人”的知名度上升,才能争取更多的机会。 这三年来,夏辞西渐渐把夏氏商号的产业转到她的名下,她不想继续以夏氏的名号继续活动,便自立门户。一为掩人耳目,二为让夏氏彻底消失。夏辞西也断了与夏氏商号的关系,专心致志当他的户部尚书,结交朋友,巩固地位。 她也渐渐被世人遗忘,在洛阳扎了根。可这几位长老还不是一般的执着,对她所做之事,总要做一番评论,给她提出建议。总之,也就是一直在说教。 “秦叔,我这里为咱们的家底考虑,没有这些传说,还会有谁会为见平夫人一面,而与我们做买卖呢没有买卖,怎么积累财富”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你买的锦绣坊那块地,几乎耗尽夏家的家底,这三年赚的银子也都花在那处府邸上。如你这般挥霍无度,这家底什么时候才能积攒下来。”秦仲卿倒不是认为钱若水的经营不善,而是她太能花钱,吃穿用度这些倒是无可厚非,横竖她的母亲和夏辞西赚下不小的家业,可她却要买地建屋,这出云山庄应有尽有,非得到锦绣坊那种地方置业。也不是说不可以,只是夏家向来低调,不想招揽不必要的麻烦。 钱若水撑起身,把酒盏往案上一搁,“秦叔,你是不是太久没看账了近一年来的收入,等于前两年的总和,未来只多不少。” 秦仲卿愣了一下,他如今是长老中最年长的,于是教育下一代的任务就落到他的肩头,他每日除了对钱若水说教之外,还要防止小郎君被钱若水带坏,哪里还有空闲的时间看账。 “我就知道你没看。”钱若水伸了伸懒腰,仲夏的午后最是悠闲,山风自来,清凉无忧,她散了发髻,鸦发低垂,光着脚丫在山庄乱逛,累了就取来冰镇过的葡萄果酒,快乐似神仙。除了恼人的秦仲卿老是看着她,数落她之外,日子还是无甚忧愁。 “老朽要带小郎君。”秦仲卿为自己申辩了一下,可到底是底气不足。 钱若水无奈地摇头,“我都说了,让他自己长大,别老惯着他,也别约束他。这个年纪正是玩闹的时候,你看看平安那样子,不爱上树掏鸟蛋,更不爱撒尿和泥,终日都不爱说话,要不是他幼时哭得那叫一个惨,我真会以为他是个小哑巴。” “小郎君可是” “他是我的,不是别的什么人的。”钱若水护雏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秦仲卿终觉不妥,“他毕竟” “他毕竟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钱若水截住他的话,“要不是冉续这混蛋把他藏起来,我还以为这孩子真的福薄命浅。” “首领是您的夫君。”秦仲卿提醒她。 钱若水堆了一脸假笑,“不用你一再地强调。” 冉续喜笑颜开地走过来,脸上蓄满胡渣,身子也比以前健壮许多,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我听到有人在叫我。” “你怎么还在”钱若水嫌弃地睨他,“不是说要走了吗” 冉续委屈莫名,“我好歹是给你送酒来的,你好意思连几顿饭都不请我吃吗” 钱若水点头如捣蒜,“你吃多了,身材都快变形了,不能再吃了。” 冉续低头查看自己仍旧十分完美的身形,恼道:“老子只是壮了而已,哪里变形了” “以前的你更加英俊不凡。” “那好吧”冉续很勉强地说:“晚食我少吃就是了。” 钱若水眨眨眼睛,“你那些小老婆们真是不争气,竟然让你如此发胖。” “老子天天做新郎,累得很。” “累那就是力不从心了。”钱若水中肯地评价,惹得秦仲卿在一旁清咳了几声。 冉续被这般质疑,更是面上无光,“正室不争气,还好意思说旁人。” 钱若水反讥:“郎君没本事,我只好四处操持。” “你说的是哪个郎君”冉续眨着天真纯良的澄澈眸子,“是京里的那个吧,他看起来是没什么本事” 钱若水眸光灼灼,似要在他脸上烧出个洞来,“还吃饭吗” 冉续点头,“吃” “秦叔,吩咐备饭,把他的嘴给我堵上,看他还怎么说胡话。” 冉续无奈地和秦仲卿相视一笑,都是摇头轻叹,眸中都是宠溺的温柔。三年了,他每月都会来洛阳与她相聚,可她却不曾把他当成夫君,除了几位长老之外,山庄的人都当他只是钱若水的好友。他其实也没有那些小老婆,只是为了让她减轻罪恶感而杜撰出来的,以免她知道实情后,与他保持距离,再也不让他到洛阳看她。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卑微,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而耗尽心力。 晚食过后,钱若水周身的酒气尽散,施施然地走到湖心亭纳凉。 晚风微凉,树影婆娑,水面上映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练功化食。 钱若水走过去,“刚吃饱就练功是不好的,易得病。平安,过来。” 那小人儿看了她一眼,面无波澜地移开,对冉续说道:“亚父,我们继续。” 钱若水磨牙,“平安,你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吗” 平安不舍地收了马步,朝钱若水走过去,“娘,我想跟亚父回关外。” “不行。”钱若水断然拒绝,“娘在哪,你就在哪,你亚父四处漂泊,会把你带坏的。” “孩儿就是想四处看看” “你才四岁,正是好好读书的时候。” 平安扭捏半晌,抬起纯净如水的眸子说道:“我想去找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0章:娘好像不喜欢平安 钱若水向冉续瞪了过去,“你又教坏他” 冉续摊了摊手,“我只是告诉他事实而已。他爹太忙,没空来看他,平安就说要去找他,这又有何不可” 钱若水不理他,牵着平安的小手说:“爹很忙,暂时没办法来看我们,平安若是自己寻去,他也在忙,见不了平安,平安岂不是要难过了。” “平安可以等。”平安奶声奶气地说道:“平安是懂事的孩子,不会哭鼻子。” 钱若水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抬起头朝冉续不悦地撇了撇嘴,冉续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背过身去,独对一池清水。 “等爹爹忙完了,就会来找平安的。”钱若水只能哄着骗着,“爹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每天要见很多人,没有时间见平安,而且他见的那些人都不喜欢平安。” 平安噘了小嘴,“是因为平安不爱说话吗” 平安这孩子越长大越不爱说话,镇日里都吐不了一句话,只有对着钱若水和冉续的时候,话才会多起来。平日里,都会流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沉稳,只爱埋首书堆,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但只要冉续回来,他就会缠着冉续学武功。也不是说冉续的武功有多好,夏家长老之中的陆解和陈豫照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只是那两个人和平安是主仆,始终是恭恭敬敬,不能像冉续那般带着他满洛阳城乱逛,和他在府中无拘束地玩耍。 虽然平安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稳定,但始终是一个四岁大的孩童。钱若水带他出门的时候,总会有人问起他的爹爹,她总是搪塞而过,可平安会记在心里。她不得不承认,对于平安的教育她是有疏失的,她总是尽可能地不与平安呆在一起,怕他那张与杜恪辰相似的脸勾起她掩藏在心中的疼痛,更怕平安会问起,而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如眼下。 钱若水神情慌张,皱了眉头向冉续求救。 冉续微叹,把平安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肩上,“也不是不喜欢平安,就是因为平安的出现会打扰你爹爹,让他不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平安还小,等你大一些的时候,能帮上你爹爹,你娘就会带你去找他了。” 平安眨着无辜的眸子,眸中满是失望的落寞,稚气的脸庞微微皱起,眉毛高高耸起,那神态像极了杜恪辰。 “可是平安读了很多的书,可以帮到爹爹的。” 钱若水不忍再看平安一眼,怅然若失地转身。盛夏的夜晚,她无端地感到寒意侵肌。 冉续扶住平安的身子,小声对他说:“平安不喜欢娘吗你看娘都生气走了。” 平安咬了咬唇,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然超过他的年纪所该有的天真无邪。见钱若水走远了,平安才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亚父,娘好像不喜欢平安,平安是不是从路边捡来的” “谁说的”冉续扛着他往另一侧走去,哄孩子的本事他在平安身上使得极其熟练,“这么懂事的孩子上哪捡你告诉亚父,亚父多去捡几个回来。” 平安到底是孩子心性,噗嗤一声笑出来,“可陈家那个小鬼头就是陈叔捡来的。” 冉续蒙了,陈叔就是陈豫照,他年前才一举得男,怎么会是捡的,“你听谁说的” “我问陈婶,弟弟是怎么来的,陈婶说是捡的。我就问她,那平安是怎么来的,她说是我娘捡的。” 冉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哪有这么哄孩子的,“小鬼头是陈婶生的,你是你娘生的。” “那为何我娘都不理平安” “你娘她”只要是问到关于钱若水,冉续就开始词穷。连他都觉得钱若水对平安有些过分疏远,可她对平安的在乎和疼爱超过所有人。她那么辛苦把平安生下来,却为了要救杜恪辰于危难,而丢了孩子,她曾经无比的内疚与自责,以为孩子真的没了。 “是因为平安帮不了娘吗”平安暗自神伤。 冉续叹气,不想继续骗平安,只能保持沉默,把他送回自己的小屋。 屋前有伺候的丫鬟仆从眼巴巴地望着,从冉续的肩头把他扶了下来,连声道谢。冉续挥挥手,示意他们带平安去沐浴更衣,这孩子练了一日的剑,身上汗渍渍的。 他走进平安的屋子,书案上整理得很干净,读过的书放在一侧,正在读的放在另一侧,每一卷书册都做了标注。屋里没有多余的东西,除了日常的生活所需,只有几把木剑和弹弓放在门边,不见孩童玩乐时的物什,全然不像一个四岁娃娃该有的纯真。 冉续又是一声长叹,负手走了出去,把秦仲卿叫到正厅,气势汹汹地质问道:“秦长老,平安还是个孩子,而且他不会是夏家或是云家的家主,你没有必要对他如此严苛。” 秦仲卿带大了夏辞西,是出云山庄中资格最长的一位。他已经算是性情温和,另有一位性子暴躁霸道的长老,也就是那位不让霍青遥和夏辞西成亲的长老,已经在前年去世,如今接掌他长老之位的是他的长子,也没有承袭其父古板的性子。 “这都是平安自己要的。”几位长老都没有过于严格要求平安,但由于他的身份特殊,也都没有放松对他的教导。可平安太过早熟,根本就摸不清他的喜好。 秦仲卿对此也是十分担忧,“大小姐总是对他说,要多读书,才对你爹爹有帮助。为了早日见到爹爹,平安就让老朽把府里的藏书都搬到他那去,还找了西席每日给他讲学。你不说,老朽都忘了,这个月已经有四位西席被平安问住,再也不敢来咱们出云山庄了。” “还有这样的事以往讲学不都是秦长老您亲自传授吗” 秦仲卿老脸一红,“老朽也是被问住” 冉续也没问平安都问了些什么,总之他读的书并不多,问多了他也是不懂,索性就不问了,径自去找钱若水。 钱若水在账房算账,提笔专注,却迟迟不见落笔。 “后悔了”冉续看出她的不悦。 钱若水淡淡地睨他,“你说谁呢是你自己吗” “关我何事” “若你没有把平安抱走,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夭折,我也不必带着他过着没有爹爹的生活。”钱若水存心揶揄他,“要不是我自己发现平安,你是不是准备把孩子抱走,再也不还给我了” 冉续说:“我只是找不到时机说而已。” “你是想用他来威胁我,只是再没有机会罢了。” “我不知道平安会不会有回京的那一天。他若是回不去,就要承担起整个云氏的复兴,他不能有一时的懈怠。”钱若水神情严厉,“你看看如今的夏辞西,为了在朝堂上站稳脚根,曾经那么努力想和霍青遥厮守终身的人,也不得不另娶他人。为了云氏,有太多的人放弃自己的坚守,平安有什么资格不努力。若是他能回去” 钱若水顿了一下,“我听说他又添后宫了” 冉续说:“不奇怪啊,这些年来他已经添了不少的后宫佳丽,又不是第一次了。” “有子嗣没”钱若水下意识地问。 “没有。杜氏子嗣向来单薄,废帝时不也是一样。” 钱若水沉默半晌,又道:“若是他能回去,面对他的后宫和未来可能出生的皇子们,他如何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冉续抱胸,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她,“你很奇怪,别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长大,无忧无虑,而你的孩子却要过早地承担重任,失去身为一个稚童的纯真童年。” “我也希望他能平安,所以给他取了平安的小名。”钱若水合上账册,“他若是无忧无虑,那么他以后该如何在困境中求生一个是云氏,一个是天下,任何一方都不允许他是一个平庸的孩子。” “你的野心还真大你怎么能肯定,他回去之后,就会是储君” “不想当储君的皇子,都没有一个好娘亲。”钱若水清傲地扬起头,“想要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只有站在比别人高。” “听见没有,王赞,你主子其实是想回去的,快给你家陛下飞鸽传书,把这个妖孽收了,不要再祸害人间了。”冉续扯着嗓子大喊,惊起夏蝉声声。 王赞倏地出现在门外,倚在门边很不屑地瞪冉续,“你能不能小点声,万一让平安听去了,不知道又该怎么想” 冉续东张西望,确定平安没有跑来,才放心地说:“你快给杜恪辰传书,说他儿子还活着。” 王赞在钱若水身边不到三个月就被发现了。钱若水本是无意理他,可平安出现了,若是王赞一纸密函告知杜恪辰,她就不能远离朝堂。是以,她威逼利诱,把王赞变成了她的贴身侍卫,还给他娶了亲,每旬送往京城的奏报都是钱若水拟好,让王赞抄的。 “陛下近日要西巡,首领还是快些回关外吧。”王赞不得不提醒他,“毕竟你们有夺妻之恨。” “他要西巡”钱若水大惊,“快,去平安送出去,别让他在洛阳呆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1章:你再也回不去了 冉续怪道:“你方才不是说,平安若能回去的话,不如就让他回去好了,你总是疏远他,让他一个人孤仃仃地长大,怪可怜的。不如早些把他扔进狼堆里,他才能知道自己未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总好比你硬着心肠逼他过早地长大。” 钱若水瞪他,“他是我儿子” “你方才说了,不想当储君的皇子,都是没有一个好娘亲。你既然是一个好娘亲,就该让他” “闭嘴。”钱若水恶狠狠地打断他,目露凶光,“若不是因为你,平安早就是储君了” 她存心要勾起冉续的自疚感,每次说到她对平安的残忍,她总会旧事重提,逼得冉续无话可说。 这一次也不例外,冉续讪讪地闭了嘴,“你把他送出去,也不是个办法,你看看平安那张脸,与杜恪辰如出一辄。再说了,平安和他也不一定会碰上。” “平夫人在洛阳搞了这么大的声势,他此番西巡不会不召见于她,而我一旦出现,他就会生疑,就算我再怎么乔装改扮,他都会认出来我的” 冉续不得不提醒她,“他有后宫佳丽三千,早就把你忘了,你不要再自以为是,以为这个世间有天荒地老的爱情。当初你离开时,自信地以为他会觉得你是有苦衷的,会一直等你回归。可现如今你,你好好看清楚,他这些年纳了多少的后宫,你又怎么还会这么有自信,以为他一定不会忘了你。佛儿,你醒醒吧,他现下是帝王之尊,而你是什么你不过是一个曾经遗弃他的女人罢了。” 钱若水捂起耳朵,堆起一脸的假笑,挑衅地扬起眉,“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冉续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每次一到这种时候,她就是这副嘴笑,百毒不侵,任尔东西南北风,她绝不会受到影响,一如始终地相信,他的心里是有她的。 冉续强硬地扼住她的手腕,逼她放下手,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你听好了,你回不去了,你再也回不去了。” 钱若水眸中有微芒一闪而过,但她很快垂了眼帘,闷闷地说:“我又没有耳背,你这么大声所为何事我偶尔骗骗自己难道不可以吗那日土门关一别,我就没想过还能再回去。我若是想回去的话,我会让王赞把平安的事情告诉他,可这么多年,我提都没有提过。王赞,你记清楚了,平安的事,这辈子你就烂在肚子里。” “陛下让我跟着娘娘,只要娘娘安然,属下就算完全使命。至于其他的,属于管不着,也不敢管。”王赞仍是老样子,一言不发,默默地退了下去,既不答应,也没有拒绝。走之前,杜恪辰说得很明白,钱若水若是一辈子不回去,他也就一直跟着她。 冉续终是无奈,“最可怜的还是平安” 他还那么小,却不得不过早地长大,不知道自己未来要面临的是什么,却又乐观地想要替爹爹分担所有。他甚至不知道,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要与他的亲生爹爹为敌。 这对他而言,是多么地不公平。 可他却没有选择,他未来的路,已经被钱若水所选择。 冉续看不透钱若水这个人。每个母亲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长大,一生无病无灾,她却过早地让孩子知道,他的未来不会是一片坦途,只会充满荆棘与挫折,他不得不学会坚强,比同龄的孩子更早地独立。 无论是天下或是云家,对平凡来说,都是无比沉重的责任。 不得不说,钱若水或许是对的。 三日后,冉续整装待发。他这三年都在关外养马贸易,把中原的茶叶、瓷器还有丝绸运往关外,用他驯养优良的塞外名驹来交易,倒也成了不小的规模,氐族人跟着他也过上了富足安稳的日子,不必再四处征战,朝不保夕。 他频繁地往来于中原和关外,原不必他亲力亲为,因为了多看钱若水一眼,他不远千里,每月都要在路上奔波。他只把这些说成是为了赚钱,却从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压力。她的心在哪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她想要做的事情,他自认没有能力帮她完成,只能等夏辞西在京城多年的布局能够一朝功成,为云氏正名,也让云氏的后世子孙能够不再背负沉重的包袱。 平安舍不得冉续,闹着要和他回去,“娘,平安要跟亚父去关外放马。” 钱若水自然是不许的,“不行,你哪都不许去。” 平安的小眼神委屈地打着转,“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平安一直都是很乖的,娘你到底是不疼平安,平安一定是捡来的。哇” 平安自小就懂事,很少有哭闹的时候,突然放声哭了起来,倒把钱若水弄得手足无措起来,微扬下颌示意秦仲卿去哄孩子,秦仲卿只当是老眼昏花,视而不见。 钱若水只能把平安抱起来,“已经是夏末了,秋后关外萧瑟荒凉,天寒地冻,还是等来年,娘亲带你去小住几日,你看如何” 平安仍是在哭,哭得肝肠寸断,小鼻子一抽一抽地,甚是可怜。 “要不我就带他去几日,那位要西巡了,你不也要” 钱若水瞪他,“西巡他一定会召见你,你以为你逃得过吗我这几日想过了,还是庄里安全。自古帝王出巡,总要兴师动众大建行宫,他若是出行也不例外,洛阳又是天下之中,怕是这几日也要开始择址建造。我只要远离他居住的所在,就不会遇上。” 冉续听她说得有理,也就不再坚持,“要真是躲不了,你就上我那去,往马厩里一躲,装马粪还是可以的。” 钱若水轻淬,“你倒是多长几个心眼,我听说茶马互市有个厉害的商贾,开大价钱收良驹,已经抢走你不少的生意,你还是没轻没重的。” “再好的良驹,也没有我那的好。”冉续引以为傲的是他以驯养战马的标准来饲养普通的名驹,个个都是骠肥腿长,没人能比得了他。 “你还是仔细些,我可不想有竞争对手。”钱若水掌的是茶马互市,这三年来她一直都在幕后掌控着,所有的钱银走向她都一清二楚,茶马的交易也在这些年达到了顶峰,中原和塞外蛮夷都视此地为通商的绝佳之地,千里而来,为的就是获得第一手的商品。如今有人从中取利,却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擅自开市交易,这简直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若是再姑息下去,明年兴许就要爬到她头上去了。 冉续上马离去,不舍地和平安挥手。 平安渐渐止了哭泣,因为钱若水并没有把他的哭闹当一回事,他被疏视久了,自然也就识了趣,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的,因为不喜欢吃食,他哭闹不止,可钱若水就更加地变本加厉,把他不喜欢的东西都摆到他面前,全都辗成泥加到饭食中。他要吃就一起吃下去,要是不吃的话,就什么都不要吃了。几顿之后,他也学乖了,只要有饭,他就吃,从来都不挑食。 别人家的孩子,总会在一番哭闹后,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可平安从来就没有这个境遇,他越哭越闹,只会离他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 “不哭了”钱若水听到没了声响,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自己想办法,不要以为哭闹就能得到,哪一天你能从娘这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而不用跟娘这般吵闹,娘就让你去找爹爹。” 平安两眼放光,“娘说的是真的” “也别想撒谎,跟娘耍心眼,娘都是知道的。” 平安讪讪地低下头,“娘,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娘曾经失去过你,所以比谁都更加疼你,不愿你遭受更多的委屈和磨难,这都是你必经的。以后你会明白娘的苦心,也会明白你今日所受的一切,都是无比宝贵的财富。”钱若水轻拍他的小脸,“跟秦爷去洗脸,像只小花猫似的,还以为是娘虐待你。” 秦仲卿听不下去了,小声嘀咕,“大小姐,你这不是虐待那算什么” 钱若水斜睨过去,“总比你小时候体罚兄长好,总比过世的马长老把遥遥关起来,不让她和兄长成亲的好。我给我儿子自主权,这还不够吗” 秦仲卿也禁了声,抱起平安进了山庄,绝计不再与钱若水做口舌之争。 一时间,人去无踪,钱若水孤身一人立在山庄前,背后出云山庄四字牌匾在阳光下被打亮,银钩钱画的四个字是当时的云家家主云逍的亲笔提字,每一笔都浸透岁月的沧桑与人世的变故。他为高祖建功立业,立下不世之功,却没有想一朝功成,他却成了刀下冤魂,云氏族人代代不得安然,隐姓埋名,苟且求生,百年来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离成功最近的一次,绝对不可能再有任何的意外。 “王赞。”钱若水唤出王赞,“你给京里去信,说洛阳城有一平夫人建了一处堪比皇宫的宅子,可作行宫之用。”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2章:还请陛下先立中宫 杜恪辰宣布西巡的消息一出,朝臣分成两派,一派支持他西巡以彰显君威,一派反对他出巡,此举劳民伤财,会给百姓带来深重的负担。而这两派分别是以世家为代表的钱忠英和夏辞西一派,另一方则是简飒和萧郎元为首的寒门世族。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已经在朝会上吵得不可开交。 杜恪辰不胜其扰,已连续停了两次的大朝会。两派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在政事堂又吵开了,继而升级到杜恪辰自登基后一直未曾立后这一根本大事上。 萧朗元自从新帝登基后,对萧云卿被立为后一事寄予殷切的期待,他从太常卿调任自门下侍中,与简飒同掌门下省,他的权力得到巩固,之前一直隐藏的野心也逐渐扩大。这些年,他一再提及萧云卿为后一事,可杜恪辰均置之不理。 他不立后,却广纳后宫,这是让萧朗元最为头疼之事。萧云卿虽是杜恪辰登基前在潜邸的正妃,成为中宫是天经地义之事,可她毕竟不受杜恪辰的宠爱,更不曾生养子嗣。在入京后,她又与祁艳勾结,引出她在凉州做出的多桩丑事。可杜恪辰没有摆到明面上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祁艳的身上,萧郎元以为此举袒护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才敢多次提及立后一事。 国不可一日无后,后宫无主事之后,以至于朝堂难安。杜恪辰也明白这个道理,把打理后宫一事交到柳太后的手中,掩了朝臣们的悠悠之口。可柳太后没有打理后宫的经历,年纪也渐渐大了,没有学习的心思,就还是把这个职责交到萧云卿的手中,让她暂理六宫之事。 因为萧云卿数年来协理六宫有功,萧朗元又重提立后一事,认为杜恪辰要西巡,必然要立下中宫,才能主宫中之事。 “照萧朗元的意思,是不反对朕西巡了”杜恪辰一下子抓到问题的要领,“说朕西巡是劳民伤财,朕安坐朝堂已近四年,每日莫不是勤勉理政,此番西巡是为了了解民生,他们倒是争执起来。” “其实他们说的不无道理。陛下出行,自然要广修行宫,沿途的仪仗也是不能减免,各地主官修道迎候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此番做下来,自是要动力地方财政,而西北苦寒,年年要国库拨给救济,这笔开销最终还是要落到百姓的身上。” 管易从来都是居中调和之人。他出身名门,应与钱忠英和夏辞西站在一个阵营,可自年前夏辞西娶了蒋青彦的族妹为妻,巩固其在世家中的地位,管易便彻底与他决裂,朝堂中皆是视而不见,从不与他为伍。而他又看不起简飒的为人,自然不会加入寒门一系。他与杜恪辰数十年的交情,自然不可能结党营私,架空他的君权,他只能选择做一个纯臣,一个不涉党争,一心辅佐杜恪辰的臣子,如同他这数十年来所做,只为杜恪辰的利益为最大的考量。然而,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因为霍青遥,他做不到对夏辞西全然的公允,必然会有偏私的情况发生。 “你的意思是,让朕不要西巡”杜恪辰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他成日在宫里坐着,无法真正触及百姓民生。主政三年来,各地依旧没有太大的发展,可他听闻西北互市甚是活跃,连带着西北税赋年年增加,是以想要亲自巡视一番,以安西北各族,避免因为互市的红火而使西北蛮夷虎视眈眈,再起战事。 “还请陛下先立中宫。”管易怎么不明白杜恪辰的心思,可钱若水已经不会回来了,中宫之位不能久旷,难安朝臣之口中。 杜恪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连你也要朕立中宫那你说说谁是中宫最好的人选。” “自然是德妃萧氏。” “老管,你我兄弟一场,在凉州时发生过什么,你比我还清楚。她那般狠毒的心思,难道要朕再说一遍吗裴语馨因谁而死,难道你都忘了吗朕之所以留她,是因为萧朗元乃寒门儒生之首,朕需要他平衡寒门学子,以安天下。” 管易俯首,“臣没有忘,只是臣向来公私分明,不能因旧怨未了,而累及她应有的殊荣。” “公私分明”杜恪辰叹了一口气,“难道还要朕把话说破吗” 管易愣了一下,复又道:“陛下,此事与立中宫无关。” “她离朕而去,朕对她已经没有念想了,不立中宫,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且六宫之中也没有诞下皇子。”杜恪辰把目光投入远处,眼前迷茫而又无奈,“若是有人诞下皇子,朕便立她为后。这样,你没有异议吧” “可是” “至于西巡之事。”杜恪辰幽幽一笑,“朕微服出巡,不必卤簿仪仗,只要朕的亲卫随行。” “万万不可。”管易跪地,“请陛下三思啊” “你下去吧,朕意已决。” 杜恪辰在勤政殿与管易的一番争执在半个时辰后,落入钱忠英和夏辞西的耳中,二人皆是会心一笑。 “该是让云氏重见天日的时候了。”钱忠英抚着半长的胡须,年过四十的他仍是儒雅温润,眉宇间散发着老道与沉稳,“三年了,你在朝中的地位已然稳固,有了蒋家的支持,还有朱家和杨家,这几大家族连成一气,不愁不能为云氏正名。” 夏辞西在前年娶了蒋青彦的族妹,又与蒋干颇为投缘,几番讲学下来,蒋干俨然把他当成关门弟子,常常与他秉烛夜谈,十分爱护。蒋家于杜恪辰夺位有功,在朝中一时风头无两,而蒋干一心向学,从不涉党争,但他对夏辞西的态度,也决定了他关键时刻的态度。而在去岁,钱忠英将两名适龄的庶女也嫁了出去,二娘嫁了朱代的二房嫡孙,三娘许配给弘农杨氏的三房嫡子,皆是嫁了高门,为钱忠英一系在朝中的地位奠定极佳的基础。 杜恪辰对于钱、夏两家的这些年的发展壮大,都保持着暧昧的态度,听之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朝臣们就算对他们两家有再多的意见,也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地打压,毕竟是在杜恪辰登基路上的有功之臣。 “这一次,今上西巡,你一定要随侍左右,引他去出云山庄,让他亲眼看一看生活在那里的云氏族人。但记住,在回京之前,千万不要暴露云氏的身份。”钱忠英心中已有计较,经营有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日的到来,“如果可以的话,让佛儿回来吧。” 夏辞西眉头深蹙,“姑父所言甚是。这些年真是苦了佛儿,要支撑起云氏的家业,又以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给自己杜撰了那么一个平夫人的身份,却不知道这平姓从何而来。” 说起爱女,钱忠英一脸的温柔,“她总是突发其想,难以捉摸。也已经四年了,当年我不让她回京,嘱她务必与陛下决裂,到底是苦了她,也该是时候接她回来了。” “我听说她洛阳过得甚是逍遥,云家在她手中也是几经壮大,俨然一副大商之势。” “可她到底是女儿家,又是陛下的妃子”钱忠英长叹一声,“若是那孩子没有夭折,这大魏的中宫非她莫属。你若是见了她,告诉她要抓住机会,若能诞下子嗣,是再好不过的。” 夏辞西面色凝重,“姑父,这对佛儿会不会太不公平了不需要她的时候,让她离开京城,消声匿迹,如今需要她巩固你我的势力,又让她勾引今上。这”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年最苦的人是她,可是我答应过你姑母,在有生之年,一定要让云氏重见天日,只能委屈佛儿了。” 半个月后,炎夏已近尾声,蝉鸣也渐渐止歇,似有树叶飘零,落英缤纷,疑似秋来。 钱若水接到京中来信,眸光灼灼,映入残阳如血,竟有几分残忍的意味夹杂其间。 “西巡已定,随行人员有兄长、简侍中、褚传良、萧长信、庞统,都是他的旧部。”钱若水把信念给王赞听,王赞听罢仍是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也想回京了”钱若水问他,“看着你这些军中旧部个个位高权重,都是执掌一方兵事的元帅、将军,你难道就这样甘心一直跟着我吗” 王赞眉头深蹙,“娘娘的意思是,您永不回京” “你帮我做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你就不必再留在洛阳,回军中施展你一身的抱负,不要埋没了你的才学。” “属下的职责是守护娘娘,娘娘不走,属下就留下。” 钱若水抬眸一笑,“只有出云山庄的人知道平安的存在,我连兄长和爹爹都没有提起过,就怕他们知道平安的存在,又想出什么新的计策。可如今夏辞西要带他到出云山庄,平安就很难再藏。若是日后相见,他问起平安,你就说他是我和冉续生的。” “娘娘”王赞惊呼,“您和冉续并没有” “若是云家之事能圆满解决,你再带平安回京。若是不能,平安势力要与他为敌。”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3章:她还好吗? 等杜恪辰启程时,京城已是落叶纷扬,杨柳萧瑟,换了便装策马而出的感觉,似乎已有一世那般漫长。想当年,他还是纵马横刀的少年郎,踌躇满志,一心平定天下。如今天下已定,他稳居庙堂之高,号令天下,却已非自由之身。 刚奔出城外数里,萧长信便已经在背后大喊:“陛下,你的腿,这么疾驰的话,没多远您就不行了。” 褚传良使了个眼色,“逞强谁都会,可这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不能再这么任性了。萧将军,你似乎年纪也不小了,别这么大嗓门,小心吓着路人。” 萧长信看不明白他的意思,直瞪眼,“老子比陛下还小一岁呢你说老子年纪不小了,这就是说咱陛下吗” 褚传良笑意满面,“你能听明白就好。” 说话这么直接的人,除了萧长信和他原先的镇西军旧部外,只怕再也没有人敢对他如此揶揄,以下犯上。 杜恪辰提缰驻马,回首冷笑,“还真以为朕不敢治你们,敢如此取笑朕,是不是都已经准备好今年的裁军名册了” 二个慌忙闭嘴,相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朕执政三年,天下太平,四夷安稳,几处驻军都该有所裁撤,以免国库虚耗。四十万的镇西军,当年是因为朕的强硬而一再地保留,西北安稳已逾十年已久,已经没有继续再囤兵数十万。”杜恪辰默了半晌,“朕此番前去西北,除了巡视茶马互市,还有就是安扶西北诸将,他们都是跟着朕南征北讨的旧部,一旦裁军,他们肯定会认为是朕有负于他们。” 萧长信干笑几声,“其实已经有一部分被调防至北境,北境因祁雄的叛乱而兵力锐减,不得不急调镇西军驻防,如此一来,西北的驻军也没有当时的多。” 褚传良接话道:“老萧说的是实情,不说南境和各州驻军,镇西军皆是精锐,乃是陛下一手打造出来的铁军,若是裁撤,未免太过可惜。若凭战力而言,南境和各州驻军都难以与镇西军抗衡。” 杜恪辰自然明白镇西军的战力几何,可此番裁军,若是不动镇西军,只削减南境与各州驻军,只怕会引起朝堂不满,引起不必要的兵乱。想想这些将士,一生戎马,不能荣光卸甲,又无一技之长,难免会聚集滋事。到那时,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不得而知。但明知道会有生乱,自然要提早预防。他是帝王之尊,处事讲求的是平衡,不能因为他的私心,而种下恶果。 “依你们的意思,把各州的将士都撤了,全换上咱们的镇西军,你们以为各州府刺史衙门会同意吗你们带的兵,你们舍不得,这是人之常情,可人家带的兵,也是有感情的。” 萧长信不言,他本就是老粗,说不来精细的话,可他明白杜恪辰说的是实话,也就不再争辩。 “这一路,你们只管看便是了,这三年在京城也闷坏你们了,出来就当是散散心。”杜恪辰挥鞭当先,“还跟以前一样,该说说,该笑笑。” 可身份毕竟不同往日,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嬉笑怒骂。君臣之别,已然在心,不敢有逾。 简飒早已目睹过镇西军的上下一心,可还是头一次陪同杜恪辰出行。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他能被杜恪辰重用,不得不说是他的惜才爱才,可毕竟有前尘旧事横亘在心,简飒也难以与他推心置腹。 至于夏辞西,他一路上惜字如金,一心想着如何借机为云氏翻案正名,以慰先祖在天之灵。 这一路走走停停,杜恪辰等人一行没有惊动各地官府,轻车简从,有时行至疲累时,亦会在野外扎营,如同以往行军一般。 杜恪辰的腿伤已留下固疾,无法恢复如初。人的一生会有很多的劲敌,可他唯一的宿敌却是冉续。他的两条腿都是伤于冉续之手,若是没有右腿的伤,他的左腿伤势会很快复原,可因为右腿旧疾难消,以至于左腿迟迟无法得到借力,因而留下固疾。平日在宫里行走如常是没有问题,可一旦遇到天气转凉,他可能要长时间地不能下地走动。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从年少策马出征起,他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在沙场上渡过,马革裹尸亦不过是最后的结局。可他却在庙堂之上,抱着两条残腿,可能再也不能像年少时那般驰骋疆场,纵马横槊。此番出行,他也有一试究竟的心思,可几日下来,他也渐生心不从心之感。 越往西走,天气越冷。走了一个多月,西北已是朔风刚劲,带着一股子狠决之气扑面而来。 杜恪辰的腿伤在几次的野外扎营之后,渐显疲惫,他不得不放慢速度,承认自己再也不复当年的英勇。可是他才过而立,却要让他面对身体渐衰的事实,委实叫他难以接受。 而这一切,都是拜冉续所赐。他身体的伤,心里的伤,都是因他而起。 过了南阳,夏辞西眼见他后继乏力,遂提出在途经洛阳时回他的老宅休养。 杜恪辰想了半晌,终是答应下来,又道:“朕听闻洛阳城有一富商叫平夫人,夏卿是否认识” 夏辞西心中一顿,“确有此人。” “如此奇女子,朕想见见她,然后再往夏卿的老家。”杜恪辰接到王赞的消息,对于洛阳的风物甚是了解,可以窥见这些年钱若水都在洛阳走动。 不是想见,而是觉得或许能碰巧遇上,也不负当年相爱一场。 她还好吗还能记得他吗 “臣这就先行进洛阳安排。” 夏辞西和萧长信先行进城准备,并没有直奔出云山庄,而是在洛阳城的隆兴客栈住了下来。洛阳是夏辞西年少时生长的地方,对这里的一景一物都有着极深的感情。因为长老们严苛的要求,他一直不能如普通孩童般上街嬉闹,无忧地玩耍,只能在长老们的要求下,每隔一段时日进城了解民生大计。也是在这条曾经的御街上,他遇到了霍青遥。 霍青遥那时还很小,不过就是三四岁的光景。头发因长期没有清洗而被尘土覆盖,结成一团,脸上亦是一片污浊,不辩真实的肤色,只有那双眼睛,纯净如洗,叫人一眼难忘。他把她带回了山庄,给她吃,给她住,给她从未有过富足的生活,可同时也给了她最艰难的未来。 在他娶妻那日,霍青遥一点眼泪都没有流,默默地帮他置办婚礼,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拜堂成亲,占据夏氏正妻之位,而她只能成为他的妾室,倍受冷遇。 萧长信见他神情恍惚,忍不住揶揄,“我说夏大人,你在洛阳城是不是有相好啊是不是当年欠了太多情债,上了街怕被认出来” 夏辞西苦笑,“萧将军见笑了,夏某只是近乡情怯,近乡情怯” “对了,我听说娘娘”萧长信吞吞吐吐,“就是咱那位娘娘,跟你是表亲” “没错。”夏辞西知他说的是钱若水。 “太久没见她了,她真的跟冉续那混蛋跑了”对于钱若水为何没有回京这件事情,对外并没有统一的说法,杜恪辰也没有特别向外界说明,只是那么一个没有被册封的妃子,没了便是没了,也没有必要昭告天下。只有镇西军的这些旧部,心中始终都有一个未解之谜。可到底都是道听途说,谁也不知道当年之事。就算是亲眼目睹一切的庞统,这三年的始终都没有吐露半个字。这桩事也成了一个谜案,无人敢解。 夏辞西面色尴尬,“当年之事,夏某正在京城,并不知情。可佛儿这些年确在洛阳,替夏某支撑家业。” “这么说,这一回能见到她了”萧长信心中雀跃。 夏辞西甚是不解,“萧将军对佛儿” 萧长信连忙摆手,“老萧这辈子最佩服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娘娘,一个是遥遥,都是女中豪杰。只是没想到遥遥最后会跟了你,还以为她会跟老管。你看看老管,还是孤身一人。” 夏辞西无意继续这个话题,遂写了个帖子,差人送到平夫人处,要求见上一面。 钱若水接到帖子的时候,前前后后看了近半个时辰,指着拜帖问何风,“这是你们大当家写的” 何风是云家对外的主事,凡有各种生意往来,都由何风一人应付,这也是至今没什么人见过平夫人的原因。 何风托着腮打着哈欠,如今已近三更,钱若水还是兴致勃勃,问来问去,他只好对答道:“你才是大当家,这是一位叫夏辞西的户部尚书写的。哦,不,是一个叫夏辞西的客人写来的,可能是客人,也可能是合作伙伴。” 钱若水没好气地瞪他,“也就是说,咱们这位陛下要见平夫人是这个意思吗” 他不屑地看着她装模作样地问来问去,连觉都不让他睡,心情自然不会畅快,忍不住戳穿她,说:“不然呢你自己让王赞把平夫人这个人告知于他,不就是为了能见他如今倒学会矜持了” “不行吗”钱若水摸摸自己的脸,“你看看我,和三年前相比,老了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4章:相见不能见 何风又打了个哈欠,兴致索然地回答道:“大当家的,平夫人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你就算是老了丑了,又有何区别” 钱若水咬牙切齿,“何风,你” 何风是五大长老中年纪最小的,年初刚行过束发之礼,对钱若水向来是没大没小,毫无禁忌,“对了,你这次是想用黑色的帷帽还是用白色的还是说想换成红色的也可以,就说你刚刚成亲,也是说得过去的。” 钱若水更怒了,“我就不能有别的出场方式吗” “那还是平夫人吗”何风受不了她的疲劳轰炸,“您还是想想怎么不被发现吧你说说,要是你被发现了,你身后的庞大家业也就跟着暴露了,夏大当家当初那么努力地把他手中的夏氏商号悉数转到你的名下,就是为了有一日,不会因此而伤及云家命脉。你若是被人发现,那就前功尽弃。你想见今上的心情,我能理解,当初你让王赞传信到京城的时候,是否想过这些你们曾经是最亲密的爱人,他对你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不会因为你蒙住了脸,就认不出来。” “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能认出”钱若水承认自己当初的决定欠缺考虑,一想到他要西巡,一想到他们近在咫尺,那份刻骨的相亲就再也掩饰不住。以为就此天各一方,断了念想,可越是相隔天涯,越是牵肠挂肚。尤其是看到平安那张与他相似的脸,她就更加无法欺骗自己。 何风还是要拆穿她,“其实你是希望他认出来的,不是吗” 但事实证明,何风的考虑是多余的。 在杜恪辰看到传闻中的平夫人时,他根本没有认出她,生硬地问候,礼貌地疏离,一如商贾之间的往来,只有利来利往,而绝不攀亲论情。 钱若水带着白色帷帽,眼睛刻意加重了妆容,加重加黑的眼线极具诱惑,精心挑选的衣裳也是下足了心思,显得她的纤腰盈盈不能一握,还有产后丰盈的上围,也是极有心机地勾勒出浑圆的形状。虽是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却无一不处不张扬着她傲人的美好。 可杜恪辰与她对坐两端,谦谦有礼,目不斜视,形同陌路。 钱若水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瞥去。岁月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不过才三年多的时光,他的发间已是点点斑白,唇上蓄了胡子,看着更加显老,不负盛年时的意气风发。 她不自觉地泪了眼眶,想要多看几眼,记住他如今的模样,却遇上他探寻的目光。慌忙之中,她瞥向别处,却与简飒递来的眼神不期然在相遇。 她垂眸躲闪,再抬眸时,简飒仍是没有移开。单凭这一眼,简飒已经认出了她。其实,简飒并不能确定是她,只是在这洛阳城中能盖过夏家锋芒的商户,他想不出还会有谁。除了是云氏自己捧出来的,绝不会有第二家。而云氏的当家夏辞西在京为官,能接掌云氏产业的,除了钱若水,他想不到第二个人。而这些年,钱若水离开后几乎没有任何的消息,以她平日的行事作风,绝不可能做到如此安静。 “听闻平夫人大力支持关外夷族的畜牧业,以优渥的价格予以收购,组成庞大的车队将西域的物货运往中原腹地,让中原的百姓能买到物美价廉的商品,实在是女中豪杰。”杜恪辰端起茶杯,目光落在茶面上,并不去看她,“我以茶代酒,敬夫人一杯。以后若是有麻烦夫人之处,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钱若水端起复又放下,“来人,上酒。今日有如此赏识妾的人出现,妾不胜感激,怎能以茶了事,显得妾小家子气了。何风,把去岁收的秦酒拿上来。” 何风上前小声道:“秦酒没了” “你喝了” “呃,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何风陪着笑,“葡萄果酒您看行吗” 钱若水挥挥手,“去拿吧” “看来夫人极善饮酒”杜恪辰苦涩地勾起唇,“我曾认为一位女子,她也极是爱饮,每日无酒不欢。” 钱若水接过何风送来的酒,豪爽地倒了满杯,“妾行走于中原和关外,见多了善饮的豪爽女子,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此让公子念念不忘之人,必是公子的心上人吧” 夏辞西在杜恪辰的身后朝她微微摇头,她却视而不见,端起酒来,“妾先干为净,预祝我们合作顺利。” 杜恪辰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露出来的双手,十指挥动之间,妙不可言。他突然来了兴致,举杯薄饮,问道:“夫人的夫家姓平” 钱若水料他会有这一问,“算是吧。” “看夫人这一身装扮,应是孀居吧” 钱若水特地穿了一身的白,是为了衬得她身姿轻盈,如同谪仙般堪可入画,却被他说成了孀居,其实也是可以的。 “怪不得夫人要遮住面孔。”杜恪辰挥退简飒和夏辞西,独自在钱若水对饮,“夫人应该不会介意与我单独相处吧” 钱若水在心中轻淬,看这架式是想勾搭人家孀居的小寡妇他真是不改男儿本色 她也让何风退下,“妾是商贾之家,没有那么多的禁忌。今日与公子投缘,必然要对酒当歌。” “没想到夫人竟是如此豪爽之人。”杜恪辰脸色微沉,说出来的话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还不是某的来意,夫人竟是如此好客。某之前还听闻夫人极是不好相请,没想到,传闻总是有太多的不实之言。” “妾是商贾,若是顶着一脸冰山脸与人谈生意,岂不是把银子往外推,如何还能与人论交情谈买卖。公子初来,对妾的了解只停留在道听途说。妾是生意人,并不是世外高人,需要摆高姿态才显得高深莫测。”钱若水抬手又续了一杯,“妾的面纱只因妾长相丑陋,不敢示人而已。” 杜恪辰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酒壶,又为她续了满杯,动作不慌不忙,极是气度不凡。 钱若水看得极是不悦,这动作还真是好看,堂堂一国之君,竟是如此迂尊降贵,为一介孀居商贾之女斟酒闲聊,这世间除了他杜恪辰会以身试法,怕是不会再有人如此大费周章。她不禁在猜想,他想要什么是赋税之银,还是她在南一里兴建的豪宅。 “夫人女中豪杰,西北之地的商户都以夫人为号令,夫人又怎会如此自谦。长相这种东西,见仁见智,兴许在某在眼中,夫人是绝世美人也不一定。” 钱若水在心里呸了他一口,这撩妹的技能真该能他满分,想当初她就是这么落在他手里的,从此为他舍生忘死,连她最宝贝的嫁妆都拿出去贴补镇西军。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傻的人吗 她失望不甘,端起酒杯,看也没看就喝光了。 杜恪辰见状又急忙为她添满,殷勤而又周到。 而在屋外的何风却急得团团转,小声和夏辞西嘀咕,“快想办法,大当家她酒品不好。” 夏辞西愣了一下,“她千杯不醉,无妨的,今上酒量浅。” 何风这才放心,“真的吗” 可话音才落,里面又传来送酒的声音,何风的心更是七上八下,“不能让她再喝,万一露馅,就前功尽弃了。” “她有分寸的” “她能有什么分寸”何风低吼,“一遇上今上的事,她就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待,总之就是愚到了极点。你也不想想,今上怎么会知道平夫人的,若不是她让王赞往京里递消息,今上一来洛阳就指明要见她” “可今上没认出她呀。”夏辞西和何风走到没人的角落,“你看看,连庞统方才见她的时候,都认不出来。” “那你告诉我,为何今上要单独与她对饮”何风气结,负手于后在回廊下走来走去,“男女授受不亲,他又是一国之君,这般没有礼法,难道是看上她了不成” 夏辞西大骇,“不可能他他” “把她灌醉了好下手,也不是不可能。”何风烦闷难言,“你都不知道,她昨日挑衣服挑了一夜,庄里的绣娘被她折腾一夜没睡。只是一条白色锦袍而已吗,也不看看她穿成什么样了,那衣裳就像贴在她身上似的” 他的话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冲进去”夏辞西听他这么一说,也感到甚是棘手。钱若水眼下不能被认出来,她会是云氏最后的守护者,一旦他功败垂成,她还能以平夫人的身份继续云氏的复兴之路。 何风摇头,“希望她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钱若水已经不知道喝下了多少杯酒,她一直在喝,杜恪辰倒多少她就喝多少,总之只要是他倒的,她就一直喝下去。因为是他亲手倒的,今日不喝,兴许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 “平夫人,你这么蒙着面纱喝酒,不觉得呼吸不畅吗”杜恪辰的手已经在她颊侧,“让某为你取下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5章:真的回不去吗? 钱若水还未至酒醉,可意识有些混沌,眼眸转动之间也有些迟缓,惊见他的手已在眼前,那布满刀茧的手曾经轻抚过她的脸庞,粗砺的触感如同昨日一般清晰。她的目光沿着他垂落的大袖一路往上,直视他那双凌厉的眸子。岁月已然磨平他的棱角,如今他的眼中只剩帝王威仪,再不见那份霸悍强硬。眼角不知何时,已爬满疲倦的皱纹,才三年不见,他却像是老了十岁。只剩下刀裁的眉峰一如往昔,薄唇紧抿,叫人无端猜测他心中所想。 此时此刻,他又在想什么。 她慌忙叫停自己的思绪,瞥见他已然抓住自己面纱的手,白眼一翻,装醉倒在案上,扫落空瓶一地,碎玉般的声响,惊扰了屋外众人。 庞统首当其冲,抽刀前来护驾,却见只是有人酣醉,碎了一地酒瓶。 杜恪辰脸色铁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庞统不明就理,回道:“末将公子不善饮,末将怕公子酒醉,才” 何风只到声响时,松了一口气,他猜出必是钱若水的解围之法,不慌不忙地前来圆场,“公子见谅,我家大当家不胜酒力,改日再与公子商谈要务。洛阳城还有不少可供玩乐之处,我已命人备下车马,可随时任公子差遣。至于大当家的,就先带回去醒酒。” 杜恪辰眼睁睁地看着何风熟练地把钱若水背起来,神情自若地走出去,她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如同一滩烂泥般任他摆布。 他的脸色更是阴云密布。 何风其实是无奈的,他不能不把钱若水带走,要是把她留在杜恪辰跟前,那面纱随时都有可能被揭开,谁来收拾这个残局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把钱若水带离。不能让杜恪辰认出她来,以免再生枝节。 夜风如刀子般滚过她的脸颊,瞬间清醒。 入目是星辰闪烁,上弦月挂在天边。 她闷声道:“他纳了那么多的后宫还不够,一出来看到女的就撩上了,难道是世家女见多了,想换换口味。” 何风气结,把她从背上扔了下去,“你能不能争点气” 钱若水屁股着地,疼得直抽气,坐在地上没有想起来的意思。她就这样抱着膝盖坐着,眸中生出微芒,声音执拗得让人心疼,“我就是想看看他,这也有错吗” 何风伸出手去,“你没错,我错,行了吧” 钱若水借着他的手起身,掸去身上的尘土,“真的回不去吗” 何风叹气,“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可你想想,一旦云氏正名成功,或许你还有一线希望。可这个希望是,朝堂上没有人计较你曾嫁冉续的事实。你已经走了无法回头的路,当初你该为自己留条后路,也不至于今时今日你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她沉默了许久,终是灿然一笑,似身后满天星辰,与月齐辉。 “我只是太过想他了,一时没控制住。” “你总是没控制好,在山庄无人管你,你想怎么疯都无事。可在他面前,你最好小心点。他是一国之君,心思莫测,他会在识破你的身份之后如何待你,谁也不知道。”何风不得不提醒她,她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往日情爱固然比海深,可时光已逝,君心最是难测,不能赌上云氏的未来和她所作的牺牲。 “走吧,回山庄吧,平安还在等我。” “平安等你你是真醉了吗是谁在他周岁的时候,就让他独自居住,你住在山庄的东侧,而他独居于南侧。” 钱若水愤愤然地看着他,“何风你要不要这么直接他好歹是我儿子。” 何风耸耸肩,召来跟随的马车,把她塞进去,“赶紧回去,后面的事我来应付。” 钱若水不依,“让我明日再见一回吧” “不行”何风强硬地拒绝,“快回去。说不定他明日会到出云山庄,你还见还不容易吗” “不一定了” 钱若水依依不舍,可还是默默地进了马车,任泪水成行,哽咽难言。 何风隐约听到她的哭声,无奈地摇头,回去向夏辞西复命。 刚走到酒肆门前,夏辞西已经陪同杜恪辰一行走了出去,走到何风早已备下的车马前,只听夏辞西大喊一声:“出城,去出云山庄。” 何风大惊,忙上前拉住夏辞西,“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夏辞西也是一筹莫展,趁着众人没注意,小声说道:“陛下刚决定的,他说客栈没有上房,他的腿疾又犯了,这一路都没有休息好,要到山庄好好休息几日,再继续往西去。” 何风十分茫然,“大小姐刚走,这还一身酒气呢他到山庄去,大小姐不可能不出现,你让她醉醺醺地出现,还是避而不见呢” “就说佛儿不在山庄,庄子那么大,他总不能搜吧” “你糊涂了,王赞就在庄内。” 夏辞西头疼不已,“你快点追上去,我尽量让车队走得慢一些。” 出云山庄并不只是一个山庄那么简单,在这里住着数十户的人家,都是当年誓死追随云逍的属下。其中,以秦、何、陈、陆、虞五家为首,护佑云氏子孙。在山庄兴建伊始,这五姓便在东、南、西、北兴建四处山庄合抱主庄,而秦氏的庄落位于主宅之前,也就是说要进入云氏主宅,必须从秦家通过。剩下的近二十户的人家也就围着这主宅和五姓所建造的庄子继续往外延伸,形成合围之势。百年来,已然形成一个村庄,圈地自治。 因夏氏年年缴纳高额的赋税,州府也就听之任之,从未进行干预,且出云山庄治安极好,不曾出现过大的问题,更没有插手的必要。 杜恪辰初见出云山庄的连绵之势,有些微怔。他以为就是一处庄子罢了,没想到却真的是一处山庄,甚至是庄园,堪比一座城池。 夏辞西在前头引路,一直都没有说话,杜恪辰不问,他也就没有解释的必要,越解释越说不清楚此间的门道,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为妙。 进了主宅,秦仲卿已经门前候着,何风很识趣地没有回庄,他一旦出现,就暴露了他与夏家的关系,夏辞西自然也就与平夫人脱不了干系,等同于暴露了钱若水的身份。 而当中唯一的知情者简飒一路亦是无话,他第一次来到山庄,才知道这百余年来,云氏一脉已经发展到这般规模,牵一头而动全身,若是行差踏错,这数十姓人都会为之丧命。也怪不得钱若水和夏辞西如此谨慎小心,即便做出最大的牺牲,也不曾轻言放弃。 “陛下,已经让人收拾好院落,您先去梳洗更衣。时候也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夏辞西无意在这个时候与杜恪辰促膝长谈,还没到坦诚一切的时候。 杜恪辰叫住他,“佛儿在庄内吗” 秦仲卿立在门边回了一句:“大小姐已经睡了,她近日感染了风寒,吃了药早早就睡下了。” “是吗”杜恪辰挑眉,“她倒是变了许多,以往她不到三更是绝不会睡下的。” 秦仲卿只能把钱若水的话搬出来,“大小姐说,若是不早睡早睡,人容易老,要是老了怎么斗得过姑爷再娶的那些小老婆们。” 杜恪辰神情大变,“朕倒是忘了,她也有了这般的境况。她住在何处” 秦仲卿指着右侧的院落,“落梨轩。” “落梨”这是什么玩意 “大小姐说,”秦仲卿硬着头皮解释,“落梨砸到脑袋才会清醒,梨落那种东西华而不实,又不能吃。” 杜恪辰摇头,挥退众人,“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呆着。” 夏辞西恭身告退,把随行人员挨个安顿后之后,再往杜恪辰的松风院望去,已经是一片漆黑。他心中生疑,这似乎不像是杜恪辰的行事作风。 简飒不知何时出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轻声道:“我刚看到一个人影爬墙过去,可能是陛下想去看看佛儿吧你是故意的吧,让他住在佛儿的隔壁。” “这是佛儿的意思。”夏辞西对他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简飒冷哼,“为了云氏,你们连佛儿都能牺牲,你还配为人兄吗” 夏辞西无地自容,独对月影西斜,心中久久难安。万分艰难才走到这一步,就算舍了他的性命,也绝不能功亏一篑。 “夏辞西,你想过没有,你一朝功成,云氏得已重见天日。那么,佛儿呢”简飒的脸上写满鄙夷,“高祖曾留下遗训,云氏后人,女不入后宫,男不入朝堂。等到正名之后,也洗脱了冤屈,但是高祖的遗训仍在,你让佛儿如何回宫我不管你们当日因为什么而让她离开今上,可从今日来看,她并不是对今上无情,她仍是爱着今上,你们如何忍心让她一个人守着思念度日如年。你固然有你百年云氏的坚守,可你们想过佛儿的将来吗等钱大人和你都不在这个世上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6章:我叫平安 简飒声声指控,夏辞西无从遁形。他必须承认自己的自私,可这是云氏一族的使命,已经有太多的人为此而丧命,他只能尽力保全钱若水的性命,却从来没有想过,痛失所爱的钱若水会如何过完剩下的人生。 “这些年,你在朝中培植势力,我从来没有横加阻挠,落井下石,是因为我知道佛儿正在某个没人看见角落里,舔着自己的伤口,兴许她会遇到另一个爱的人,开始新的生活。可如今看来,她并没有重新开始,她仍然深爱着那个人。”简飒从来不曾与夏辞西有过多的交流,虽然他们曾经一起长大,“你们忍心,可是我不忍心。” 夏辞西长叹一声,“你自幼与佛儿交好,也知道她的脾气,她断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而舍弃云氏一族。她身上也留着云氏族人的血,她有责任有义务完成这个使命。” “有那么重要吗”简飒低吼,“已经百余年过去,历史车轮早已将当年之事辗得支离破碎,再也无人会提及。云姓就算重见天日,也不一定有人会想起当年的云氏。” “可是亡魂难安,云逍当年并没有谋逆,他为何要背负如此罪名” 简飒摇头,“难道你不明白吗或许高祖也知道他没有谋逆,可他终究是功高盖主,他若是不亡,高祖如何安坐天下” “这些都是你我的推测而已。” “对,如今就只能推测,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你还想查证什么,都已经找不到了。就算陛下想为你平反,可他也是无能为力。”简飒示意他离开,“走吧,让陛下见见她吧。” 夏辞西低头走着,回到出云山庄,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催促着他,让他快点还云氏一个清白。自他出生起,就被这些责任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可还是连累了钱若水,让她也跟着受苦。 这时,一个小人从树丛里窜出来,奶气奶气地质问道:“你们是谁” 夏辞西和简飒俱是一惊,定睛望向那个出声的小人,同时问道:“你又是谁” 夏辞西久未回来,庄里若是添了人口,他也只是耳闻,“你难道是陈家的” “陈家的小鬼头还不会走路呢” “那你是”夏辞西突然发现简飒的异样,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那小人,眸中有惊恐之色,那种感觉就像是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夏辞西也跟着看过去,方才那一眼没看仔细,再次望去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惊呼:“这不可能” 简飒最先恢复理智,蹲下身子问那小人,“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平安往后退了一步,“我才是山庄的主人,理应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才能问我的名字。” 简飒被将了一军,也不恼,笑道:“我叫简飒,表字子初,是来山庄做客的。” “简公子有礼。”平安深深一揖,“我叫平安,娘说这是乳名,我还没有名字,也没有表字,娘说小孩子还不需要。” 简飒嘴角抽搐,这确实像是钱若水会干的事情。 “你娘是谁”夏辞西脱口而出,可那张脸在月光下如此清晰地被勾勒出来,他就算想否认,也无法找出另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娘是钱若水,乳名叫佛儿。”平安看着他,“你又是谁” 简飒哈哈大笑,“这下有意思了。” 夏辞西眉头深锁,“这怎么可能” 平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你们都是舅父带回来的客人吗” 夏辞西不得不告诉他,“我就是你舅父。” “那舅父能带我出去找爹吗”平安两眼放光。 夏辞西连忙捂住他的嘴,“这事不能乱说,你娘会生气的。” 平安委屈地呜咽,如同被困的小兽,眼巴巴地看着简飒,拼命地摇头。 简飒示意夏辞西放开他,“你别紧张,不就是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有多重要,不用我提醒你了吧如今先把他带到陛下跟前,让平安和佛儿先回宫再说。” 夏辞西并不同意他的做法,“还是先问过佛儿再说,这是她的孩子。” 夏辞西一夜未眠,他从秦仲卿那里得知关于平安的一切,心中的愧疚更深了。他没有想到,这些年钱若水竟对他只字未提,若不是他这次回到洛阳,她会瞒他一辈子。 同样彻夜难眠的还有钱若水。 从杜恪辰一进门,她就已经知道了。他身上有淡淡的药香,是因为腿疾难愈,长年用药所致,在酒肆的时候,她就已经闻到了。不同于以往的肃杀刚劲之气,他有身上多了几分让人无法抗拒的王者之姿。在黑暗中,他独自伫立,都能让她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不动,她也不敢动,背身以对,试图让自己匀畅地呼吸。 他在门边站了许久,深深叹了一口气,走到她的榻前,伸出手帮她掖了掖被角,手指停在她的肩上,不敢再往上游走。 手垂落在身侧,指尖微颤。 他怕这微小的触碰,都会让他生出眷恋,再也无法松开手。 “佛儿”他低声轻唤,那一声从喉间滚出的呼唤似乎已经等待了太久,以至于冲出而出的时候,夹杂着太多难以表达的思念与煎熬。 那轻唤舔噬舌尖,灼得他再也无法成言。 钱若水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再度听到他的呼唤,她已经难以自持,只想扑进他的怀里,诉说这些年的相思之苦。 可她如今是冉续的妻子,再也没有资格爱他,就连刻骨的相思都只能躲在无人的角落里。 他,近在咫尺,却不能触碰。 他不知在屋里坐了多久,只听到雄鸡打鸣,她翻了个身,撩开眼帘,却不见他的身影。 她堪堪起身,为了无法避免的见面,她找了一身浓烈的红衣,一如她以往的风格,张扬而又任性。走出梨落轩,却见隔壁的松风院悄然无声,门口连执夜的士兵都没有。 她去了厅堂,夏辞西已然在座,她微微福身,“兄长,许久不见了。” 夏辞西点头,“我已差人把平安连夜送走了,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平安留在山庄,你明知道他会来。” 钱若水也没想瞒他,“那是我儿子,我在哪,他就在哪,兄长送他走时,应该提前告知于我,得到我的同意才能把他送走。” “佛儿他一旦看到平安,一定会带你回去,到那时你会成为众矢之地。若是我能成功,你就能回去。现下并不是你回去最好的时候。” 钱若水冷笑,“我还能回去吗就算平安被他发现又能如何他就能认定那是他的孩子吗那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是我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不是你们随随便便想把他送到哪里就去哪里的请把平安还给我” “佛儿,你理智一点。” “你没听明白我的话吗把平安还给我”钱若水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不要替我自作主张,我有事情我自己有分寸,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我不是遥遥,会任由你摆布。” 夏辞西一巴掌扇了下去,啪的一声须臾间凝固了时空。 钱若水怔怔地看着他,“我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你却连一个孩子都不能给我留下夏辞西,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对不起,佛儿” 钱若水不听他的道歉,转向秦仲卿道:“秦叔,平安呢” 秦仲卿欲言又止,“他他” “快说”这三年来,钱若水才是出云山庄的主事,她的话比夏辞西更加有威信,“平安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他。” 二人僵持不下,剑拔弩张。 夏辞西平抚心情,试图与她沟通,“佛儿,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我只要平安。”钱若水什么也听不进去,“你必须明白,若是你无法成功为云家平反,这个重担会落在平安的肩上,他会成为下一任的云家家主。夏辞西,你至今仍无子嗣,这是你对云家列祖列宗的交代吗还是你以为自己一定会成功。我比你更不想让平安见到他,我不想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平安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已经和他说好了,今日就去陈家暂住几日,他不会有机会见到平安。” “简飒也见到平安了”这才是重点。 “那又如何” “他能让平安活着回京吗”夏辞西冷笑,“陛下离京前说过,谁先有子嗣,就立谁为后。你若是成了皇后,打击的是寒门世族,他岂会坐势不理,任由你我坐大。” “你想太多了,简子初绝不会伤我孩子性命。” “佛儿” “大当家,大当家不好了”突然有人一路狂奔而来,“不好了,不好了。” 钱若水见来人是何风的贴身侍从,当即披头骂道:“哪不好了一惊一乍的,好好说话。”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昨夜,昨夜那位客官在商号要见平夫人,公子说平夫人病了,不宜见客,可那客官却说要探病,不愿离去。” 钱若水这才发现杜恪辰已经不在山庄内,“他这还上心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7章:爱过。 钱若水自然是不去的,“平夫人”从不轻易见人,若不是之前为了见他一面,她也不会贸然见客。如今见也见过了,若是一再相见,时间长了,难保他不会让出她来。况且,他在洛城一冒头就说见她,等他回了出云山庄,她又必须要出现在山庄,才能自圆其说。这一番折腾下来,最遭罪的人必然是她,她不是在回山庄的路上,就是在离开山庄的路上。 总之,她没道理顺着他的意思。他如今想撩妹,她就得眼巴巴得送上去。 没门 何风很委婉地拒绝杜恪辰探病的要求,可杜恪辰却没有放弃的意思,“某对与平夫人合作十分感兴趣,希望能与夫人面谈。” 何风说:“夫人已全权交由小人处理。” “可我的买卖只与夫人谈。”杜恪辰的态度很强硬。 岂料,何风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开门送客,只差没放狗,“那就是说没得商量,既然是这样的话,也就不会有合作。公子请便。” 堂堂一国之君就这么被请了出来,连杯茶水都没有,只剩下萧瑟的冷风和飘零的落叶,还有洛阳城古刹的钟声回响,空灵而又意味深长。 若说这世上敢如此拒绝他的,除了钱若水,只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连她带出来的人,都跟她一个狗脾气。杜恪辰想生气,却发现对她,他从来都没有脾气。 他在洛阳城走了一圈。洛阳的繁华堪比京城建康,因前朝大兴佛教的缘故,这个前朝都城大肆兴建佛教寺庙,各式的佛寺林立,绝不于耳的诵经声,让人心境得到宽慰与平和。 他突然对庞统说:“夏辞西之前经营的夏氏商号,如今在谁的手中” 庞统想了一下,说:“已经都收了起来,有些转入霍青遥的名下。虽然说这样不符合规矩,但霍青遥原就是春风阁的掌柜,又因为身份低微难以与夏大人匹配,曾经被夏家长辈嫌弃。是以,夏大人把京城的产业转入霍青遥的名下,添做她的嫁妆。剩余的散落在各州的店铺也都收了起来。” “夏家的长辈”杜恪辰奇道:“你在出云山庄可曾看到他所提及的长辈” “就见过那个姓秦的长者。”庞统也很奇怪,按理说夏辞西把杜恪辰带至山庄,已然表明身份的前提下,夏家在家的长辈应该出来迎接圣驾,可自他们昨夜入庄到今日出门,从未见有一人前来问安。是夏辞西没有提及,还是他家中根本就没有长辈。前一种的可能性不大,他的身份也不能同日而语,家中长辈自然要对今上百般尊崇,又岂会有怠慢之举。 杜恪辰神情微凛,眼中有几不可察的凌厉,“把王赞找来,仔细问问。” 庞统为难地皱起了眉,“臣找过王赞,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杜恪辰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小崽子长大了,还认生了不成” “臣听说,他已经成亲了。” “你说什么”好你个钱若水,你竟然连我最得力的属下都收买了,杜恪辰恨得牙痒痒的。他眼巴巴地求见,她避而不见,这会儿肯定在山庄里笑话他。他到底为了什么非要与她玩这捉迷藏的游戏,明知道她的心已经不在他身上,他还是渴望能见她一面,不是在出云山庄,用杜恪辰与钱若水的身份,至少他可以不用理会那些曾经的煎熬与折磨。 可他唯一了解钱若水的渠道,也被钱若水收买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这几年来收到的消息,都不是最真实的。 杜恪辰脸色越发难看,大手一挥,“回山庄。” 而在山庄内,钱若水与夏辞西僵持不下。她索性把留在庄里的四大长老都召集起来,全力寻找平安,若是今日找不到平安,她就离开云家,再也不过问云家的事情。 她的态度很强硬,清绝的脸上如霜初染,生人勿近。 “佛儿,你这是何苦”夏辞西也不愿意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杜恪辰就在庄里,他不能冒任何一点风险。 她开始收拾东西,“我今日起,你做的所有事情都与我没有关系。” 夏辞西被她逼得没有办法,“我送平安回京了。” “飞鸽传书,让他回来”钱若水的脸更冷了,“入夜之前,平安若是没有回来,我一样会走” 平安是她的命根子,谁动了平安就是在剜她的心,更何况是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把平安随意送走。她绝不让这种事情发生,她无法掌握自己的未来,她没有怨言,但平安的未来必须由她来决定,绝不让夏辞西再染指。就算平安未来的路充满荆棘与坎坷,甚至是和夏辞西一样的隐忍沉重,她都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因为这都是她的决定,与旁人无关。 “别跟我说没有办法,你有办法,就算没有办法,追也要把他给我追回来”钱若水寸步不让,“几位长老都在这里,我就把话搁这了,谁也做不了平安的主,他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不是云家的,也不是夏家的。” 长老们都是看着平安长大的,对他的身份早已清楚,且钱若水对孩子的态度十分明确,谁也不曾对平安的成长教育有半分的干涉,只能是配合她。 这个孩子会有怎样的未来,谁也不清楚,也不敢插手。 夏辞西只能服软,吩咐人去追。 “不,你亲自去” “佛儿,你闹够了”夏辞西也恼了,“我已经命人去追了,你还要怎么样” “万一追不到呢不,是他们故意追不到呢” 夏辞西挥手让人退下,“备马,我亲自去追。” 钱若水这才扯起嘴角,“我相信兄长一定能把平安接回来,麻烦兄长了。” 她的举手投足俨然已是一家主事的气派,夏辞西倏地感到一阵安慰。若是日后他不在了,她也能撑着云氏的家业,他也能了无牵挂。 夏辞西走后,钱若水搬了一张藤椅坐在庄前,远眺他离去的方向,希望能第一时间接回平安,绝不会让平安与杜恪辰有碰面的机会。 杜恪辰回来的很快,晌午刚过,他便带着庞统回来了。庞统见到她,下意识地跪地行礼,态度恭敬:“微臣参加娘娘。” 可钱若水看着他,半晌都没有出声,默默地发现一阵轻笑,“庞统,你这是拜谁呢这里没有娘娘。” 庞统这才尴尬起身,退至杜恪辰的身后,垂眸静默。 杜恪辰负手而立,目光刻意不在她身上停留,冷声道:“他不用拜,可你见了朕,难道不会行礼吗” 钱若水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撩袍起身,从善如流,“民女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杜恪辰望着她的发顶,下颌紧绷,花费极大的力气才没有把她狠狠拧起,将她碎尸万断。 恨吗他该恨的,恨她如此绝情地离他而去,独留他一个人面对江山万里,却再也无人与他共享。 疼吗早就已经麻木,每次都以为再也不会想她的时候,她的笑颜依旧夜夜入梦,吞噬他的灵魂。 而今,她毫无愧色跪在他面前,仿佛所有的过往都不曾存在过,表情轻松得让他想撕碎她那张清冷而疏离的脸。 “夏辞西不在家的时候,这里你当家”杜恪辰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庄前都是沙石横飞,她跪下去的时候无暇顾忌周遭的环境,如今却是叫苦不迭。 “可以这么说。”钱若水说。 杜恪辰冷哼,“这就是你离开朕之后,想要的生活看着你的男人妻妾成群,却对你不理不睬。你曾对朕说过,你要的是一世一双人,可你却对他宽容至此。” “那也没办法。”钱若水只想快些起来,“爱了什么样的人,只想让他快乐,就让他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这才是真正的爱。” “你对朕呢”杜恪辰不想面对如此尴尬的问题,他富有天下,却对情爱之事如此偏执、卑微。 ~ .. 更新快 钱若水飞快地回答:“爱过。” 杜恪辰瞳仁猛地一缩,暴戾之气袭上眉梢,“朕此次出行没带侍婢,既然你服侍过朕,就过来侍候吧。” “我不去。”钱若水断然拒绝,“杜恪辰,你可不可以再幼稚一点,我凭什么要侍候你啊你以为你是皇上就可以随意下令吗” “这里看起来,人挺多的,都是和夏家有关系的人吧”杜恪辰听到庄内传来孩童的嬉戏声,“你要是不来,朕就杀完这里,你自己看着办” “你”钱若水撩袍起身,“当年是我舍你而去,与他们无关,你怎么可以滥杀无辜” 杜恪辰耍起横来也是没有道理可言,更何况他如今是当朝天子,“你也知道是你舍我而去,你难道不曾想过,你舍弃我的时候,无异于杀了我。朕如今对你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这是你欠朕的。” 钱若水默默地低下了头。于他,又岂是亏欠就能弥补的。如今,他人就在庄里,她只能顺着他,这也是她能光明正大接近他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8章:民女有选择吗? 杜恪辰进了松风院,摒退庞统,伸长手臂对钱若水说:“朕要更衣。” 钱若水世家出身,从来都是别人服侍她,她哪里服侍过旁人,就算是与杜恪辰在凉州的那些日子,也都是她指使他,从来不把他当成王爷,呼来喝去,就连自己受伤的时候,都会逼着他陪自己吃淡而无味的东西。她总是那么霸道不讲理,只有他会顺着她宠着她。 这个院落是她亲手布置的,完全按照他平日的习惯,倘若这三年他的变化不大的话,这是他所能熟悉,并且能够处之泰然的环境。 她很快就找到他更换的衣裳,拿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袍。锦缎的质地极佳,也不知道这皇商是哪家新贡的,裁剪也极是精致。 她取下他的腰带,褪掉他的外袍,双手抚过他身上的线条,只是轻轻的触碰,她都能感觉到这些年他清减不少,不复当年的健硕体态。 “摸够了吗”杜恪辰垂眸看着她的脑袋在胸前穿梭,心中难耐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她这般不识羞耻的撩拨于他,他既是欢喜又是恼火。“也难怪你如此饥渴,冉续的小老婆太多,兼顾不到你,让你独守空闺,寂寞难耐。” 钱若水须臾间收回了手,褪至一半的衣裳滑落在地,露出他结实的胸膛,虽然清瘦,却还是线条流畅。这些年他纳了那么多的后宫,他就能兼顾吗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会力不从心,倒关心起旁人来。 她清冷如常,问他:“摸够了,也没什么好摸的,比冉续的身材差多了。这宫里精贵的皇上跟普通百姓自然是没法比,看看这线条都没了,都快成皮包骨了。冉续吧,应该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有什么有什么。就算是我深闺寂寞,我也会找些小白脸之类的,怎么会对您下手呢。” 他被嫌弃了 杜恪辰横眸过去,掐住她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来,“钱若水,你” 她面无波澜,平静地看着他,“陛下若是需要人侍寝的话,民女会安排,这是民女的疏忽,还请陛下见谅。” 温热的唇落下,她避无可避,唇齿之间是疯狂的掠夺,搅得她舌根发麻,却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手臂绕上他的脖颈,很自然地与他纠缠。 杜恪辰冷不防推开她,喘着粗气,嗓子沙哑,“你不妨自己来。” 她的呼吸亦是一片凌乱,面色扉红,“陛下若是对民女感兴趣,民女只能遵命。” “你倒是还有以前一样,为了保住其他人,可以牺牲你自己。” “民女有选择吗” “滚出去”杜恪辰大怒,他从来都不在她的选择之列,她为了钱家、为了夏家,甚至为了他不知道的一些事情,弃他于不顾。她所谓的顾全大局,从来都是被动地选择他。她的屈服,她的隐忍,都为了她自己的目的。可她却忘了,只要她开口,他甚至愿意为她豁出性命。 钱若水微微福身,恭敬而又不失礼数,“民女告退。” 重重地掩上门,她捂着胸口平复呼吸,狂乱的心跳早已出卖了她。 还没等她离开松风院,杜恪辰已经打开门走了出来,神情已然恢复如常。他执起她的手,“陪朕四处走走。” 她挣脱不开,固执地不肯迈步。他回过头来,“你是想朕抱你吗” 钱若水如今是云氏的家主,丢不起这个人,且这里人人都知道冉续才是她的夫婿。 她只能跟着他走,以免他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无法招架。 庄里的人看到钱若水,都热情地打招呼,大小姐长大小姐短地与她寒暄,说的都是家长里短。钱若水极有耐心地与他们交流,眉目温驯和蔼,尤其是对孩童,眼睛里闪烁着宠溺,语气也极是温柔。 “等过了年,让我父亲在京里寻一大儒,到咱们庄里给孩子们讲学,你们就不必担心孩子们玩野了。”钱若水把杜恪辰撇在身后,“咱们庄里的孩子本性纯朴,平日里都被秦叔给震住了,一旦秦叔不在,他们就跟老鼠没了猫,玩得可欢实了。眼看着秦叔年纪也大了,还是要另请教习的。” “对了,我爹还说了,徐家那学医的小子可以去太医院学习一段时日,等他学成回来,咱们庄里再有个急症什么的,也有大夫可以医治。”钱若水觉得在出云山庄,她就像是居委会大妈,什么事都要管,还好庄里的人和睦相处,从来没有发生大的矛盾。 等到人潮散去,杜恪辰的声音如淬寒冰,“这些年,你和钱忠英一直都有联系” 钱若水没有否认,“他是我爹。” “你怎么不跟朕联系”他说,“我还是你孩子的爹呢你忘了吗我们还有过孩子呢” “陛下,倘若你今日是要问我的罪,我无话可说。是我负你在先,你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这并不表示,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不放。”钱若水跪在地上,“若是我的存在让您如此痛苦,您不如赐我一死。” 杜恪辰断然拂袖而去。此后数日,他都不再出现在钱若水面前。 平安在当夜便接了回来,夏辞西亲自把他送到落梨轩,送到钱若水的面前。 钱若水把安然无恙的平安抱在怀里,“平安,你听娘说,你回自己的屋子,不要随意在庄里走动。若是有人问起你的年纪,你就说你今年三岁,你爹是冉续,其他的话都不要说,明白吗” 平安似懂非懂,“那是亚父。” “你到底听不听娘的话” 平安乖巧地点头,“平安很乖的,娘莫恼。” 钱若水轻抚他的脸,“平安是不是想见爹” 平安摇头,又点头,“娘说不能见,平安就不见了。” “若是娘能让你见到爹爹,可你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绝不能与他相认,你能答应娘吗”钱若水愧对平安,她没有资格剥夺他见自己亲生爹爹的机会,他们是骨肉至亲。杜恪辰今日提醒了她,他们曾经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因为平安把他们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为何”平安不懂,为何看到爹爹了,却又不能相认,“爹爹不喜欢平安吗” “因为平安还没有长大,还没到时候。这次只能偷偷看一眼,不让爹爹知道。” “可是万一爹爹也想见平安呢”平安的话不多,可在爹爹这件事上,他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钱若水佯怒,“平安不乖,娘就不带平安去了。” 平安抓住她的手,眼含热切,天真的眸子蓄满了泪水,却不敢让泪落下。 “说好了,就偷偷看一眼。” 钱若水还没想好怎么带平安过去。杜恪辰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庞统、褚传良、萧长信、简飒,还有庞统率领的暗卫。简飒既然见过平安,且一眼就认出他来,钱若水更是不敢冒险把平安带到其他人面前。他们都是杜恪辰的旧部,与他出生入死,又怎么认不出与他如此相像的平安。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夏辞西说的时候,夏辞西觉得她疯了。 “我想给陈家那小鬼头办一个周岁宴,就在庄子里办。届时,让人跳一场驱魔的舞蹈,小平安戴个面具也混在中间,这样就能看到他了。” 夏辞西忍不住打击他,“你以为他会参加吗” “我去邀请他。”钱若水说办就办,走到门边,被夏辞西给拉了回来,“兄长,连这你都要拒绝吗” “我不是要拒绝,而是你再不控制自己的感情,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并不过分。”钱若水看着熟睡的平安,露出恬静的笑容,“你若是不把他带来,我也不会再有念想。可他既然来了,我为何要压抑自己想见他的心情,还有平安,他也想见自己的爹爹。” “还是我去吧。”夏辞西还是妥协了。 可他得到的答复却是拒绝的,他要夏家的家主亲自去请他。 钱若水还是没有不见他的理由,她化了浓艳的妆,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无所畏惧。 他劈头第一句话就说:“你又想利用朕了” 当头一盘冷水浇下,冰冷彻骨。 “那陛下愿意不愿意呢”她也没有必要与他绕圈子。 “要朕同意也很简单。”他撩袍立起,向她走来,“答应朕一个条件,朕就随你摆布。” 这个诱惑太大,钱若水没有拒绝的理由,“你说,只要我做得到,我都能答应你。” 他与她站在咫尺之距,抬手就能触碰她的脸颊,拨开她落下的发丝,细细摩娑睽违已久的细嫩,“让我抱抱你,好吗就一会儿,好不好” 一字一句都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从此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可他还是卑微地乞求着,一解三年的相思。 泪水夺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粉饰的平静,毅然投入他的怀抱。 他所说的,她何尝不想。 那一刻,就算让他拿江山万里来换,他都绝无二话。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9章:该是你回朕身边的时候 杜恪辰答应钱若水的要求,他从来不曾对她食言过。 以前不会,现下也不会,不管她心中爱的人是谁,他的心一如始终,不曾因为她的背离而减损分毫。三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的事情,他当朝执政,手握权柄,可却留不住一个深爱的她。他知道她心里有事,一直都在等她主动开口,可苦苦等了三年,她除了那日离去时决绝的身影,他什么也没有盼来。他很想问问她,当初她要他夺这天下的意义到底何在,倘若他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他宁愿带着她回到凉州,起码她还会在他身边,就算她是细作,要取他性命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她不会离开。 而如今,她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他在朝堂上放任钱忠英和夏辞西结党营社,壮大势力,就为了让他们快些达到目的。他不介意钱忠英弄权,也不介意夏辞西笼络朝臣,他们想要的权势、地位、党羽,他统统都能给他们,只为了换回他心爱的女人。 三年了,他一个人守着空旷的宫殿,夜夜无法安寝,每日处理奏折通宵达旦,只为能减少一分思念。 虽然夏辞西对钱若水操办陈豫照家小鬼头的周岁宴持反对的态度,但他不忍让钱若水失望,也不忍看到平安水汪汪的大眼睛隐忍的黯淡。他还那么小,却学会了沉默,不对大人提过多的要求。自他送走被追回后,除了钱若水外,他再也没有对夏辞西说过一句话,始终都保持防备的姿态,以免再一次被带离。 对于这样的平安,夏辞西是心疼而又无奈的。他很难形容平安存在的意义,究竟是福还是祸。 平安很安静。钱若水不让他出屋子,他就一直不出来,翻着自己一屋子的书,可以维持一个姿势一整天,除非仆从送饭食进来,他才来想起自己已经饥肠辘辘,露出纯真又羞涩的笑容。 其实这样的平安和钱若水小时候很像。她儿时也不爱说法,甚至连笑容都很吝啬。她做的事情总是有她的奇思妙想,不受礼教约束,在受到质疑时,她也从不解释,不为自己辩白。 从什么时候她变得开朗爱说话的夏辞西认为,那是从她离开京城去了凉州之后,她的表情开始写在脸上,也学会与旁人交流。 可这三年来,她写往京城的家书只有寥寥数语,无非是“安好,勿念”一类的词汇,从不提及自己。 有时候,夏辞西会去找平安,可平安见了他,也不如初见时的热络,只是礼貌地拘礼,而后再也不言语。夏辞西发现他看的书很杂,比起他儿时读的那些书范围更广。他问平安,这是谁给的。平安只是笑,一句话都不说。 平安这是学乖了,不想再经历一次被送走的风险。不说话,是他目前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 他告诉平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送他离开或许是对他最好的方式。但他实在太小了,虽然他的眼中有超越年龄的老成,可他终究只是四岁的孩子,他缺乏自我保护的能力。 平安最喜欢和陈家小鬼头玩,那个小鬼头是个女娃娃,之所以叫她小鬼头,是因为她的眼睛极具灵性,黑白分明,转眸之间总带着让人愉悦的笑意,和没有多余表情的平安形成鲜明的反差。是以,平安喜欢抱她,喜欢看她嗝嗝笑个不停的样子,陈豫照的妻子许氏忙碌的时候,会把女娃娃让平安带着,总之平安是不会把孩子弄丢的。 钱若水也喜欢这个女娃娃,原因和平安不同,因为她也想要一个女娃。是以,也就认下了这个干女儿。 这场周岁宴,由她来操办,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她如今是云家的家主,又是女娃的干娘,也就不会显得刻意而为。 女娃娃乳名叫吉祥,和平安也算是相得益彰。 吉祥的周岁宴设在主宅内,开的是流水席,因为天已微寒,在屋中空地又置了一处篝火,一来是给驱魔人驱邪而设的,二来可以掩护平安偷看自己的爹爹。 平安背着吉祥向各位叔伯讨红包,拿得手都酸了,可他仍是穿梭其间,乐此不疲。因为有了吉祥,他弓着腰,不容易让人看到他的脸。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那人是平安,也无须特别辩认,可没见过平安的人,也不会刻意去看他的脸,只当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小兄长。 庄里的孩子很多,钱若水特地把这个孩子都聚集起来,满庄子撒欢地跑,不让杜恪辰或是其他人有机会注意到平安。 杜恪辰的身份没有让太多的知道,除了几大长老之外,没有再向其他人提及。何风因为在平夫人的商号露过面,这次的周岁宴,他无法出现,其他的四位长老都在钱若水的安排下向杜恪辰见了礼。 杜恪辰见过之后,又环视了四周,问道:“朕听说当年霍青遥与夏卿成亲一事,受到夏家长辈的阻挠,朕来了多日,怎么不见夏家长辈呢” “兄长是遗腹子,在他出生前,舅父已经病逝。他出生不到一年,母亲也郁郁而终。”钱若水不知道该怎么对杜恪辰说,夏辞西的母亲是被执行家法而亡的,因为云家家主的母亲,不能有一个卑贱的身份,会在他成年后对他造成负面的影响。这也是她到云家后才知道的。 杜恪辰的疑惑更深了,“那当初把霍青遥关起来的人是谁” “这”钱若水顿了一下,“是陈叔和秦叔,陈叔已经故去了。” “秦叔”杜恪辰望向站在厅前的长者,“他不是夏家的下人吗” “呃”钱若水犹豫了,“他是抚养兄长长大的长辈。” “下人就是下人,不能因为是长辈就能逾矩,这夏家也太没规矩了。”杜恪辰看着庄内孩童往来奔跑,喧嚣的吵闹声不绝于耳,也就不再追问那些陈年往事,“庄里的孩子还是挺多的,听说这个女娃娃是你认的干女儿” 钱若水面带喜色,“对啊,孩子多热闹,我就把人都聚集起来,山庄闭门自治,鲜少与外界往来,孩子们在一起也有个伴。” “把那娃娃抱来朕瞧瞧。” 钱若水神情微僵,“孩子还小,怕惊扰了圣驾。” “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还能把朕吓着,快抱上来。”杜恪辰兴致勃勃,显然对那团小东西很是好奇。 钱若水只能让平安背着吉祥上来。 平安把头压得极低,走到杜恪辰面前的时候,他偷偷抬头看了看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十分好奇。其实他并不确定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可他从没见过父亲,并不清楚父亲应该是什么样的。可杜恪辰并没有看他,他的注意人都在吉祥身上。 吉祥很讨人喜欢,被杜恪辰抱在怀里欢腾地扑了几下,嘴里还喊着:“哥哥哥哥” “这孩子会说话了”杜恪辰感觉什么都是新奇的,“来,叫一声”叫什么,他也不清楚,于是求助地看着钱若水。 钱若水见他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她只会叫哥哥,而且是连声一直叫,连她娘都嫉妒。” “哦哥哥,她哥哥在哪”杜恪辰随口一问,却让钱若水吓出一身的冷汗。 她下意识地寻找平安,可平安已经不在跟前,她举目寻去,穿过篝火也没能找到平安小小的身影。这孩子去哪了可千万不要让庞统他们看到。 “可能自己玩去了。” “真是淘气。”杜恪辰逗着吉祥玩,“以后朕要是有孩子,绝对不让兄长放着妹妹不管,自己去玩。不管是多大的孩子,都要有身为兄长的责任感。” 钱若水心道,当你的孩子还真是辛苦,还好你还没孩子。 隔了许久,她又听杜恪辰道:“要是那个孩子在世,也有四岁了吧” 钱若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应该是吧” “都这么久了,你还要离开朕到什么时候,朕都已经老了,再没有孩子也不像那么回事啊。” “陛下怎么会老,您正值壮年,又有那么多的后宫嫔妃愿为你生儿育女,你只需要勤奋耕耘,总会有收获的。”钱若水十分认真地说。 “原来你一直都关注着朕。”杜恪辰开怀大笑,“连朕新纳了后宫你都知道。” “陛下纳新妃普天同庆,我想不知道都难。” “你方才说出云山庄闭门自治,怎么又能知道外界的消息呢” 钱若水语塞。 杜恪辰把吉祥抱还给她,正色道:“朕已经等了你三年,不愿意再无限期地等下去,你是否也应该给朕一个交代。朕放了你三年,让你完成你未成的事情,如今该是你回朕身边的时候了。” 钱若水退后半步,“陛下误会了,民女并没有什么要完成的事。” “倘若朕扫平这里,是否会换来你的一次回头”他已卑劣至此,只求能换回与她一世相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0章:等吧,继续等吧…… 钱若水平静地望着四周喧嚣而无忧的人们,扯了扯唇角笑开,“我记得陛下不愿再起兵事是因为不愿看到生灵涂炭,百姓居无定所。而如今,如今残忍的话从您的口中说起来,实乃极大的讽刺。都说帝王之尊视人命如草芥,看来并非虚言。这也是我当初执意离开的原因,当你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你就不再是本来的你,你再也无法遵从自己的本心,实现你当初的理想。” “你的意思是,让朕退位让贤,你就会回来” 钱若水不敢看他,怕自己会心软,会放弃这三年来的孤守,重新执起曾放弃的手,再也无法放开。 “我的夫君是冉续,陛下莫要忘了,是用妾换来的西北安宁、江山永固。”残忍的话能说一次,就能说第二次,从此变成了习惯。 小平安自周岁宴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算是钱若水前来叫门,他也不开,一个人不知道在屋里做什么。仆从们把饭放在门口,他饿了会自己取来吃,就是不见任何人。 钱若水急了,把秦仲卿叫来商量,“平日你和平安最亲,你说说他这是怎么了” 秦仲卿摇头叹息,“平安向来不爱说话,除了想见父亲这件事情一直挂在嘴边,其他的事情他从来不会提起。他把自己关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一直就是这般孤僻。” “真的算是正常” “你幼年时也不是这般” 钱若水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也就不再追问,由着平安的性子。 杜恪辰没有因为钱若水的拒绝而对她疏远,他时常会把她找来做这做那,端着皇帝的架子让她唯命是从,动不动就拿整个山庄的人命威胁她,让她没有机会拒绝。他已经做得如此卑鄙,不惜拿旁人的性命威胁她,也无法把她带回去。 相见,还不如不见。 至少还会有念想。 “其实,庄里有丫鬟,陛下若是要做这些端茶递水的小事,妾可以找一堆人来候着,何必非要妾来侍候。说到底,妾的心已经不在您身上,您如此苦苦相逼,丢了帝王威仪,妾可担待不起。”钱若水仍是油米不进。 “换人也是可以的,朕看上洛阳城的平夫人,你去给朕请来吧”杜恪辰已是百练成钢,对于这些残忍无情的话语,已经能够做到不起波澜。 “平夫人”钱若水斜睨过去,“一听就是有夫之妇,您这是强抢民妇,有失帝仪。” “她是孀居,朕就喜欢她。” 钱若水拒绝,“我请不来。” “你是不想请还是请不来”杜恪辰存心捉弄她,“朕见过她,她似乎也对朕有意,只是朕还没来得及表明身份,你这就去请她来,说朕要带她回京城。” 钱若水瞪大眼睛,“陛下,别闹了行吗” “你不跟朕走,也不许朕带旁人走,你不就是仗着朕宠你,你就有恃无恐。”杜恪辰搁下她煮来的茶,她向来只饮不动,自己煮出来的茶汤不是浓得发涩就是淡而无味,多少年都没有长进。 “那你自己去找她,她要是想跟你走,你们就走吧。” “你这是在赶朕走”杜恪辰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太长的时间,朝中的奏折如雪片般堆满案头,简飒连日来已经催过他好几回,都被他以身体为由挡了回去。 钱若水从容答道:“民女不敢,陛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在说朕不讲道理。” “杜恪辰,你够了,你烦不烦啊我都已经说了,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再回去,我有冉续,我有新的生活,我不想再和你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不想再经历一次次地被遗弃,成为你王权的牺牲品。三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去,如今就更不想回去。您不用白费心机了” “我不想再见到他了,你赶紧劝他回京城。回京之后,你快些解决云氏旧案,让这里因云逍谋逆而受牵连的人洗脱冤屈。不能再拖下去,这些事情不能等他发现,而要你先向他提出来。”钱若水从松风院出来,径自去了紫竹园,也就是夏辞西的居所,“他对我当初离开的动机已经有了怀疑,要是他一直查下去,难保不会查出蛛丝蚂迹,到时候就更加难以收场。你还是早做决断,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尽量远离他,让他对你和爹爹产生愧疚和弥补的心思,你们才能顺利地结交党羽,培植势力。” 夏辞西停墨搁笔,清俊的脸上经过朝堂的摸爬滚打显得世故而又老成。三年来的纵容是怎么来的,他比谁也清楚,可越是接近目的的时候,他越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 走到这一步,未来又该如何他要考虑的太多。 “我已经让姑父在圣驾回京后,上疏朝堂,为云氏正名。” “由我爹这就是要揭开我娘的身份,让世人知道我父亲曾经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了罪臣之后。”钱若水眉头深锁,“不,不行。这事不能由我爹开头,他姓钱而不是云家的人,他为了娘差点被扫地出门,若不是他是钱家唯一的嫡子,需要靠他执掌家业,早就身败名裂。为了掩饰娘的身份,他不得不把她放到最低,娶下那么多的女子,引得京城关注,从而让娘得以为云氏在京城立足打下基础。不能再赔上一个钱家,我不同意。” “那我”夏辞西举棋不定,为了这一天,他准备得太久,以至于牵连众多,“我没有姑父的名望,也没有钱家的百年基业,只有这出云山庄近三百多人,若是我这一出,他们的性命也就悬在刀口上。” “说到底,你毕竟只在他夺权之初对他有所助益。这几年,你光顾着培植势力,而忽略了在朝堂上的建树,甚至你应有造福于民的功德,才能让他不敢轻易对你下手。”钱若水倚窗叹气,“如今时局平稳,也无战事,你难以再立功勋,只能在民生大计上下功夫。这三年,国库依旧空虚,灾荒仍然不断,你应该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助大魏国富民强,才是关键。等你这些事做完,无须培植党羽,自然会有人主动与你交好。到那时,你有口碑,也有人脉,又受万民景仰,他定然会答应你所求之事。” “你是说我还要再等” “等”她的眼底尽是落寞,“已然等了三年,再等下一个三年、五年,又有何妨。百年都等过来了,最多不过再传承给下一代人,继续未完之路。” 夏辞西握拳击打书案,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你也无须太过忧心,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生性豁达,只是要让他改变太祖的遗训,需要重新谋划。” 钱若水的声音无力地低了下去,“等吧,继续等吧” 杜恪辰因为钱若水的拒绝而处于暴怒的边缘,他这些年的脾气已渐收敛,可在面对她的时候,还是能轻易地被激怒,恨不得把她打晕,直接扛回京城,永世囚禁于宫室之内,再也不会离开他。 萧长信看了这许多天,觉得杜恪辰实在是太没用了,“陛下,臣觉得您呢,还不如当初在凉州的时候,那般勇猛,唔怎么说呢这种事情吧,直接把她锁在房中,让她下不来床就好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啊再说了,娘娘吧,就是吃硬不吃软的,你就来点实际的。” 杜恪辰冷冷地睨他,“你是说朕不复当年之勇” 萧长信摇头,“这个嘛,臣哪里知道啊不过看你后宫那些嫔妃成天都在斗来斗去的,就知道您肯定是没” “萧长信你活腻了”杜恪辰大声喝斥,“连这种事你也” “这也不是臣想知道的。”萧长信还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臣如今掌着宫中禁军,兄弟们时常闲言碎语的,臣就听到了。你也别觉得人家是妄议君上,这谁家没点这闺中密事啊,尤其是这后宫,女人多了,是非也就多了。当然了,陛下就一个,也是力不从心啊” “萧长信” 杜恪辰的心中憋着一把火,可触了楣头的却是萧长信,“去外面站着,站一夜。别以为你如今位高权重,老子就不敢罚你。” “老杜,咱回宫再站怎么样” 杜恪辰磨牙,萧长信从善如流,“好吧,站就站吧。” 萧长信出了院子,遇到褚传良,向他哭诉自己的处境,“这说实话还被罚,你说咱们把娘娘绑了,塞进陛下屋里,把门一关,关他个三天三夜,你觉得如何” 褚传良连声叫好,“我看行不过你就等着娘娘回宫,把你整得屁滚尿流,那时候就不是罚站这么简单了。” 萧长信只能认罚,漫漫长夜,独立风中,没有高床暖枕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人不能惯,一惯就惯就毛病了。 他瞧见松风院的另一侧庭院没有掌灯,他便偷偷地跃过院墙,准备将就一晚,等天还没亮再潜回去,横竖执夜的侍卫都是他的手下,不会向杜恪辰打小报告。 可他站稳转身,却被一把木剑抵住胸口。 执剑的是一个小人,不对,一个小孩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1章:把平安一起带走。 萧长信在周岁宴那日,已经把出云山庄的大概人口都认了个脸熟,可是好像没有见过这个小人。 啊,不,小孩。 这小孩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子,表情却甚是严肃,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如同他握着木剑的手,沉而有力,没有见到比他强大对手时的慌乱与无助。 萧长信是带兵之人,是孬种还是勇士,一过他的眼就能知道,这个人以后能不能上战场。可这些容易辨识的特质,都要在一个人成年之后,至少这是孩童时期。可是看着眼前的小人,那感觉就好像是杜恪辰在战场上时的冷静勇敢,从来不轻易言退的肃杀霸气。 要是今上的肤色白一些,再年轻一些 等等,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萧长信用力揉了揉眼睛,借着月光仔细端详那小人的五官,剑眉朗目,鼻若悬胆,尤其是那两片薄唇,连紧紧抿起的弧度都如此相似。 他的下颌都要掉下来了,快来个人打醒他,他只是因为被杜恪辰罚了,才会产生这么奇怪的幻觉。 “小人,你叫啥名啊”萧长信试着与他说话。 平安摇头,举着木剑,一言不发。 萧长信一把握住他的剑,露出一副凶悍的嘴脸,“说不说” 平安还是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 萧长信和他对视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表情一瞬间全都垮了,“你当真不说吗” 平安还是那副表情,一个字都没有说。 “老褚,我发现不得了的事情了”萧长信狂奔至褚传良的住处,把他从被窝里揪了出来,“快,快跟我去看看。” 褚传良睡得正香,被他冷不防揪起,狠狠打了一个喷嚏,“去哪” “保证你不会后悔。” 褚传良被他一路拉攥,人也清醒了。等到了地方,却什么都没看到。在这个叫苍柏轩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树影幢幢,冷风扑面。 “老萧,你挨罚就挨罚呗,干嘛还逗我玩啊”褚传良气恼,“你也回去睡吧,陛下就那么一说,也没真罚你的意思。” “不是,老褚,我看到一个小人” “你不是见鬼了吧” “哎呀,不是小人,是一个小孩,一个跟陛下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 “你真是怨念太深,就罚了一下,跟陛下较什么劲啊” “是真的,真的有一个小孩。” 褚传良拍拍他的肩,“年纪大了,都会有幻觉的。” 萧长信都要哭了,“是真的” 庞统听到他们的声音走过来,“你们俩别闹了,把陛下吵醒有得你们受的。” “来来来,庞统快来。”萧长信兴冲冲地把他拉过来,“你看没看过一个小人,跟陛下长得很像的小人。” “什么小人你见鬼了”庞统的反应和褚传良一模一样。 “是小孩,一个小孩。” 庞统拍拍他的肩膀,“老萧,你别这样,虽然你如今是二品武将,可陛下罚你也是没问题的,你就别放在心上。” 萧长信懈了气,看着这两个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表情甚是复杂。 可他还是努力说服他们:“是真的,真的有一个” “啊”褚传良突然惊呼,“是不是一个梳着羊角的小童” “对对对,你怎么”萧长信回过头,只见方才那个小人又回来了,手里没有木剑,反倒拿了一根扫帚。 这是要把他们扫地出门的意思吗 萧长信还没等防备,平安就已经扬起一地的尘土,扑了他三人一脸的灰。 “真的,和陛下一模一样。”庞统也看到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 “怎么办”褚传良最先回过神来,“要不要告诉陛下” 萧长信用力摇头,“被娘娘知道,我们的小命不保。” 其实想也知道,这个小人只可能是钱若水生的,而且她没有想让杜恪辰知道的意思。他们若是自作主张,把孩子的事情禀告杜恪辰,以后可有苦头吃了。 最后,还是庞统做了决定,冲进去把平安扛在肩上,大步流星朝松风院走去。 此时,夜已深沉,万籁寂静,风吹树摇,沙沙作响。 庞统掌了灯,把平安带到屋中,平安也不闹腾,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这孩子不会是哑巴吧”萧长信大胆假设,“你看他,被庞统劫走都不闹的。” 褚传良也发现了,“庞统,你问问他。” 庞统不理会他二人,径自入内,把杜恪辰叫醒。 杜恪辰披了外袍出来,看到平安的时候,他完全呆住了,瞳仁紧缩,紧抿的双唇轻颤。 平安这些日子其实是在闹脾气。因为小鬼头周岁宴那日,杜恪辰抱着她的样子甚是欢喜,可他却只能远远地看他一眼。他自认比小鬼头懂事,可那个是爹爹的男人却不知道有一个他,娘连让他上前和爹见上一面都没有。 他真的有那么不讨人喜欢吗 平安偷偷哭了一夜,第二天他发现这个叫爹爹的男人竟然住在他的隔壁。于是,他每天都会偷偷来看上一阵子,觉得这个爹爹特别威风,就是在娘面前特别没用,娘总是在骂他,可能是娘不喜欢他,所以才不让他见爹。 爹身边的人看着都很厉害的样子,平安觉得自己太过于弱小,开始日夜勤加练功。这也是为何萧长信会在深夜遇到平安的缘故。 “你” 还没等杜恪辰问出口,平安主动投诚:“我叫平安。” “平安”杜恪辰走过去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那么平安,你娘是谁” 虽然杜恪辰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他还是希望从他口中得到确定。 平安看着他,奶声奶气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我爹。” 杜恪辰又一次震惊了。他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那是一种绝望后重生的喜悦,但远远不是喜悦可以表达的。这个孩子一定是他的,那么相似的一张脸,就算是钱若水想抵赖,也有铁证如山。 “谁告诉你的”杜恪辰仍是锲而不舍。 “娘说的。”平安很乖巧地回答,因为娘总说他不懂事,爹会不喜欢他,所以爹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哦娘是怎么说的”杜恪辰把他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抱紧,就怕这是一场梦,平安会须臾间消失不见。 平安想了一下,“娘说,只能远远地看爹爹,不能上前。我没有来找爹爹,是他们”他指着萧长信等三人,“是他们强行把我带来的。” 杜恪辰嘴角抽搐,这钱若水当真教的好儿子。 “好,你没有找爹爹,是爹爹找的你。”杜恪辰很配合地哄着平安,“娘为何不让你见爹爹” “娘说,爹爹身边有坏人,会不喜欢平安。平安要很懂事很懂事,才会让爹爹和爹爹身边的人喜欢平安。可是平安越懂事,也会有人不喜欢平安。所以,娘不让平安去见爹爹,因为爹爹有很多事情还没做完,等爹爹把事情做完,会来接平安的。” 杜恪辰眸色发沉,恨不得把钱若水揪过来,好好地质问她,这些年这么骗小孩有意思吗 “你不要告诉娘,好不好”平安噘着小嘴,“平安是懂事的乖孩子,不能惹娘不高兴。平安读很多的书,也会把身体练好,以后一定能帮到爹爹的。” 杜恪辰轻抚他的发顶,鼻尖发酸,他一直都想有一个孩子,一个和钱若水的孩子。当初,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他满心欢喜,可他还没来得及抱他,就被告知已经夭折。那段时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没有时间悲伤,被推着向前走。登基称帝,出征平乱,送走钱若水,每一件事都足以让他忘记这个孩子带来的伤痛。 钱若水离开后,他时常会想起这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还在世,钱若水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 可他今日才明白,孩子还在,她就是铁了心想要离开。 杜恪辰把平安送回去,答应他明日还会来看他,平安才安心地睡去。他住的地方与他一墙之隔,他却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从他屋里的陈列来看,他读了许多的书,很多都不是他这个年纪能读得懂的。 “庞统,把王赞给朕叫过来。” 杜恪辰气得心都疼了,他最信任的人,在这三年里对他没有一句实话,完全站在钱若水的立场,听命于她。 王赞很快被带到,跪地拜倒,口称万岁。 “她到底瞒了朕什么”杜恪辰直接明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王赞顿了一下,“臣不能说。” 杜恪辰大怒,抽出庞统的配刀架在他的脖颈上,“一个对朕不忠的臣子,要来何用。” “臣真的不能说。”王赞闭上眼睛,“臣自知有罪,任凭陛下发落。” “庞统,把他关起来,带回京城。”杜恪辰冷静地下令,“收拾东西,回京。” 庞统惊道:“回回京” “把平安一起带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2章:他已没有耐心 杜恪辰说走就走,在天才亮起的时候,就大张旗鼓地起驾,并且在钱若水的注视下进了苍柏轩,把还在睡梦中的平安抱出来。在他身后,王赞被五花大绑,由庞统亲自押解。她已然知道事情败露,她所做的万全准备,在杜恪辰面前都像是一场闹剧,所有的谎言,在平安那张与他相似的面容面前,都不具说服力。 钱若水平静地看着他把平安抱到她面前,冷冷地对她说:“孩子,朕就带走了。” “我有说不的权利吗”钱若水苦笑,一袭素衣衬得她面无血色,眉眼苍白。 杜恪辰拢起大氅,挡住寒风侵袭,生怕平安受凉,“有,你可以跟朕一起走。” “平安是我的孩子。”这句话太无力,说出口的时候,她自己都笑了,笑得无力而又无奈,“是我和” “是你和朕的孩子。”杜恪辰截住她的话,脸色冷似寒霜,“不用再骗朕,他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你当真瞒得朕好苦,朕一直以为他不在了,对你满心愧疚。可你却瞒天过海,把这个孩子私人偷出宫来,骗了朕三年。不仅如此,你还收买王赞一同欺骗朕。朕不懂为何朕的人到了你这,都会被你收买,与你同一阵营,与朕作对。但这是朕自己把人交到你手上,朕被骗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从今日起,平安朕会带走,不管你同意与否,朕都不会允许朕的儿子流落在外。你要跟朕走,朕会当成这三年什么也没发生过,依旧爱你宠你,视你如宝。你不想走,朕也不强求,朕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说了做了。朕不再用平安当借口,让你跟朕走,可是朕既然知道平安的存在,就不会让他流落在外。” 清晨的风萧瑟如刀,刮得她两颊生疼,风迷入眼,泪水盈盈,落下两行清泪。 他说的在情在理,她没有理由拒绝他,也不能阻拦他带走平安。 “我懂。”许久之后,钱若水才开口,依依不舍地看着在他怀里安睡的平安,“平安他不太说话,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哭闹。所以,倘若有可能的话,你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不要让你后宫那些嫔妃随意陷害,也不要让柳太后带着,她不是一个会教养孩子的慈祥祖母,更何况她对我恨意难消,还有萧云卿,更不要让她染指分毫。可让简飒教导平安,他是当朝名士,又居高位,为的不过是家门的荣光,只要予他功名利禄,他自然会对平安尽心。不选朱代或是管易的理由有三,一是朱代年老,平安恐怕会有很多的问题会让老人家着急上火,而管易本就位高权重,不宜再把平安教给他。二是朱代与我钱家是姻亲,恐平安为受他左右,日后会有偏私,管易就不多说了,他是陛下的人,他只效忠于未来的君主。还有最后一点” “你既然有这么多的想法,你就自己回来帮平安的将来铺路。”杜恪辰再度打断她,“朕带平安回宫之后,他的将来就得由朕来作主,没有娘亲的他,就算有再多的不愿意,也都要听朕的。朕就算是训斥他,他也没有娘亲可以哭诉。他可能会在后宫算尽欺凌陷害,不得朕的宠爱,那也是因为他没有娘亲的保护。你所说的这些,朕不是不会做,而是很难两全其美。” “你放心,平安很乖很懂事,他也不需要我这个娘亲来保护他,我相信他会保护好自己。” 杜恪辰断然转身。 他已经领教过她的绝情,可她对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淡定处之,不知道该说她是对平安有信心,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有心。 “你终有一日,会后悔你所有的选择。”杜恪辰背对着她,眼前一片迷茫,不想就此离去,可终究战胜不了她的铁石心肠。 萧长信看不下去了,在她身后小声嘀咕,“娘娘你就回去吧,其实不是平安离不了你,是咱们陛下离不了你。你别看那些什么后宫,陛下他就没去过,但是为了不让太后和朝臣把苗头都指向娘娘,他才” “萧长信罚你还没罚够吗”杜恪辰低喝,“马车备好了吗还有这闲功夫嚼舌根。” 萧长信拱手朝钱若水无言地哀求,“回去吧,娘娘,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非要把人逼到这个份上。” 庞统说:“娘娘,王赞这一回去,生死难测,这都是因为谁,你心里清楚。” 褚传良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夏辞西没有得到消息,出来看到杜恪辰收拾行装正欲离开,他心中一惊,上前询问,却见他怀里抱着平安,当即了然,说道:“臣这就去收拾。” “看来夏卿也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杜恪辰冷笑,“看来只是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夏辞西跪了下去,“臣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 “是吗”杜恪辰并不信他这样的话,可这样的事,钱若水也不是干不出来。她却是这样,他越要把她极力隐瞒的事情挖出来,连根拔起。 “臣不敢欺瞒。” “走吧,朕先行回洛阳,夏卿随后赶来,同往西北。” 钱若水目送杜恪辰的离去,看着他僵直的背渐渐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可他始终不曾回头再看她一眼。她终于能明白,当日她的毅然背离,留给他的只有痛苦的煎熬与无望的等待。 她好想冲上去,只要他回头,她就愿意把心中背负的艰辛向他和盘托出,再也没有保留。 可他钻进马车,连背影都吝啬给她留下。 杜恪辰离开后,天空飘起了雪花,雪落遍地,遮盖住他远去的痕迹。 他来到洛阳城后,直接去了平夫人在城中的商社,接待他的还是何风。这时,平安已经醒来,看到与爹爹一起,他心里乐开了花,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离开了钱若水,直到何风出现,他眨着纯净的眸子,冲他笑了起来。 “何叔。” 何风尴尬地陪着笑,“我家夫人不在城中。” 杜恪辰也不再隐瞒身份,“朕知道她不在,朕在这里等到她回来为止,她要是不回来,朕就封了商社所有的商铺,也就是在大魏四百五十家铺子,取消她在互市通商的资格,永世不得录用。” 何风大惊,“不知我家夫人犯了何事” “朕是当朝天子,想要封几家商铺还需要理由吗”杜恪辰的霸悍之气重新回来,“明日之内,她若是不出现,这商铺朕封定了。” 平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小眼神瞄来瞄去。 何风说:“那好吧,请陛下稍待,小人去请。” 何风让人去通知钱若水,迎面遇上匆匆赶来的夏辞西,急忙拦住他,“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知道平夫人就是大小姐了” “这个并不清楚,可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知道了。”夏辞西又急又恼,可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急。“你去通知佛儿,看她如何打算,我去见陛下。” 夏辞西走进商社的正堂,杜恪辰已经让庞统把平安抱下去。他的脸色不佳,眼窝深陷,见夏辞西进来,冷哼一声,“你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 夏辞西跪倒,“臣” “说吧,有什么事情瞒着朕的。”杜恪辰的耐心已经用完,“这么多年了,朕一直在等着你开口。” 夏辞西伏在地上,“臣没有” “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摆到明面上,争取了那么多的支持,并不表示你最后一定会达到你的目的。想用朝堂的势力逼朕就范这种事情,你想都不要想。朕并不介意再用一次血腥的屠杀,让朝堂的势力重新划分。只要你敢动,朕就不会手软,朕的手沾满鲜血,不介意再杀几个人。”他的眸光凌厉,如同一头沉睡的猛虎,他已经沉默了太久,以至于让人忘记了他醒时的模样。“你把朕带到出云山庄,也是做好打算的,那个山庄看似平和,可每个人都十分自律严谨,并不是一般的山野村夫。山庄之所以能相安无事,其乐融融,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而朕记得,你说过你是夏家的家主,也就是说这个山庄是你夏家的,你不在了,佛儿回到这里,代你主事,还有你的夏氏商号,也都转到佛儿的名下。你觉得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事关钱银就不能做到没有痕迹。” “佛儿离开后,朕派王赞跟着她,以为他会对朕毫无保留,可还是没得及时知道平安的存在。但是,在你和钱家,朕还是留了眼线。”杜恪辰总是这样,做着世间最污秽的事,却从来不曾隐瞒他的目的,“朕不愿揭开,是因为在等她主动回来。可如今朕已经不想无限期地等下去,朕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如此毫无保留地放弃朕予她的万里江山。”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寒暑,他不想继续在等待中虚耗。等待太难熬,他已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3章:朕爱你就够了! 夏辞西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自懂事起,夏辞西就为了这一个目标而努力,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朝这个目标更进一步。自从知道钱若水到凉州为厉王侧妃起,他便把杜恪辰当成他今生最大的赌注。赌赢了,云氏一门也就能重见天日。赌输了,不过就是还在原点,把这个责任交给下一代去完成,一代又一代,等到大魏灭亡,或许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曾经的云氏曾经是何等风光、何等冤枉、何等悲惨,直到曾经的那些屈辱被世人也被后世子孙遗忘。 杜恪辰登基称帝,是他赢得的第一局筹码,他有了官职,从此以夏辞西的身份成为大魏的朝臣,然而为了让他获得更大的空间,钱若水毅然而去,为他争取更多的主动权。可钱若水说得没有错,他只因有了一局的筹码而沾沾自喜,忘了继续从杜恪辰的手中换取更多的筹码。 如今,他声声质问,夏辞西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能拿什么与杜恪辰博弈是他曾经在他登基之路上的披肝沥胆,还是他今时今日在大魏朝堂的地位。他并非不可或缺,就算是与杜恪辰起了冲突,想要利用他在朝堂的影响逼他为云氏正名,那他不就成了乱臣贼子。到头来,他结交的党羽仍是效忠于他的臣子,不会对他有丝毫的影响。 他太想成功,以至于忘记了为人臣子的本分,是为君上分忧,为黎民请命,开创功业。可为官三年多来,他已然忘了自己的本分。 “陛下,臣有罪。”夏辞西咬牙,把眼一闭,“请陛下赐臣死罪,臣才敢说。” 杜恪辰哂然,“朕要是赐你死罪,佛儿岂不是要跟朕老死不相往来她为了保住你,保住钱家,与朕决裂。朕如何能让你死,而失去朕最心爱的女人。看在佛儿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任何人。” 夏辞西愣了一下,“佛儿她” “你们最该做的事情”杜恪辰叹了一口气,“是用佛儿与朕做交易,朕什么都能答应你。” 夏辞西的震惊难以用言语来表达,他与钱若水的感情深厚,这一点勿庸置疑,但杜恪辰会为她做到什么地步,夏辞西不知道,钱忠英更是无法推断。诚然,杜恪辰在凉州时与她生死相许,可那毕竟是登基之前,换了一个身份,成了一国之君,他需要平衡各方势力,会如何对待钱若水,更是无人知晓。 于是,钱忠英才起了让钱若水离开的主意。在情浓时分开,让杜恪辰记取她最美好的时光,成为他心头再也抚平不了的伤痕,他们才能在朝堂上积蓄实力。这利用的是杜恪辰的重情重诺。 “你要做的事和出云山庄有关,朕没说错吧”杜恪辰见他半天无话,也不想继续与他玩这种揣摩对方心理的游戏,他开门见山,“而佛儿在这里住了三年,她只要开口说一句软话,朕就会答应她任何的要求。朕曾经给过她机会,可是她放弃了。” “陛下”夏辞西伏身不起,“臣,臣臣是莅阳侯云逍后人。” “莅阳侯云逍”杜恪辰面色如常,“高祖曾有遗训,云氏后人不入朝堂、不入后宫,你就是那个云氏的后人” 夏辞西答道:“臣死罪。” “你所求之事,朕都可以答应你。朕只有一个条件,朕只要佛儿。”他的条件并不过分,他所求不过一人而已,而她的心很大,但他都愿意成全。“你先回京去吧。” 夏辞西不敢有违,当即启程,赶回京城与钱忠英商议。 钱若水以为送走杜恪辰,就能安生一阵。可他前脚刚离开,何风后脚便来了,带来杜恪辰还在洛阳的消息,并指明要见她。 她想避而不见是不可能的,他表明身份,她仍是拒不相见,就是抗旨。他也说了,若是她不出现,他便封了她名下所有的商铺以及互市资格。 钱若水这回没有易装,大大方方在站在杜恪辰的跟前,“我来了。” 杜恪辰摒退左右,“来了就好,陪朕坐坐。” 钱若水坐在他对面,撩袍坐定,淡定从容,“坐好了。” 杜恪辰提起茶壶,“喝茶。” 她举起杯,握在掌心捂了捂,驱散身上的寒意。这一路飞驰而来,已然冻得她两颊麻木,一杯热茶下腹,感觉温暖不少。 “喝完了。” 杜恪辰又给她续了一杯,“再喝。” 她没推辞,捧在手中看着热气氤氲,模糊了他面容的凌厉,心中百感交集。就算放弃平安,还是逃不出与他的纠缠。越是想逃,越是挣脱不开。 “喜欢这茶吗”他问。 她对茶并没有研究,虽然在互市上以茶换马,可这些都是何风在打理,她并不善品茶。“茶和酒而言,我更喜欢酒,那种烈酒过喉的爽利。而茶这种东西,太过温润,不适合我。倒是萧云卿喜欢,总是煮各种的茶汤。” “你就没注意过,她只会在朕去的时候才会煮茶吗”杜恪辰对这种感觉已经习惯了,她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而来,对他的忽视可见一般。 钱若水微微一笑,“所以这就是我与陛下的不同之处。” “既然你喜欢烈,喜欢那种直接的爽快,为何会甘心等待你不觉得忍辱负重是一件极难熬的事情吗经过漫长的等待,并不知道未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或许会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陛下错了,我是离开,选择新的开始,而不是等待。” 杜恪辰抿了一口茶,“夏辞西都说了,你没有必要继续瞒着朕。” “哦兄长说了什么”钱若水佯装不知,“平夫人的身份吗这是很好猜的。平安和平夫人,一看便知是我,也没有什么可瞒的。” 杜恪辰摔了杯子,碎片飞溅,清脆的碎裂声宛如一把利刃出鞘。 “朕已经没有耐心了。”杜恪辰直视她的双眼。 “你说了,我若是不跟你走,你也不会强求的。”钱若水平静依然。 “朕后悔了。”杜恪辰答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出尔反尔感到羞愧,“既然这一生朕都不会忘了你,那么你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只除了让你离开朕。所以,你既然已经来了,朕就不会放你走。” “你” “平安还小,不能没有娘亲。”杜恪辰给了她不能拒绝的理由,也是给她一个最好的台阶,让她顺理成章地回去。 钱若水别过脸,“平安从小懂事,没有娘他也能长大成人。” 杜恪辰气结,“朕不能没有你。” “你有的是后宫” 杜恪辰把她攥到身前,恶狠狠地说:“朕是要定你了,你要是敢不答应,朕就把你打晕了,直接运回宫中,把你锁在殿宇之中,没有机会再离开朕。” “可是我” “你不爱朕”杜恪辰冷笑,“朕爱你就够了” “你真的不讲道理”钱若水就是吃硬不吃软的人,遇到发了狠的杜恪辰,她也只有认栽的份,语气不自然地放软下来。 “道理关于云氏后人的道理吗”杜恪辰说:“等朕百年之后,这个天下就是云氏后人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钱若水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朕曾答应过你,等你有了子嗣,就是厉王世子,如今朕贵为天子,平安自然就是国之储君。而你身上流着云氏的血,这天下将来不就是你们云家的”杜恪辰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还想要什么让朕为云氏昭雪,破高祖遗训吗等你回宫,朕就立你为后,平安为太子,这难道不是你要的吗你为何一定要用另一种愚蠢而又漫长的方式,而那个方式可能会让很多人跟着你受无妄之灾。朕就是你最大的倚仗,你想要的,朕都能给你,只要你开口。” 钱若水不得不说:“你刚登基,根基未稳,而我的身份又那般特殊,定会被人所利用。而那时,你又如何能兼顾朝堂与我之间的平衡。我离开,不仅仅是为兄长,也是为了让你能坐稳这个江山。我的存在,只会让你受制于人。” “你就这般信不过朕” “不,因为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你必会护我周全,可若是这样,你辛苦打下的江山又有何意义你是一国之君,不该执拗于情爱。” “朕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你一个。可你的心很大,要江山永固,要钱氏荣耀,要云氏重出,最后才是朕。”杜恪辰轻扯她的衣袖,把她带入怀里,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相思就是无解的毒,唯有爱可救赎。 “可是陛下,我如何是冉续的妻,你带不走我。”钱若水提醒他。 “依你的意思,朕要跟冉续打一场,而且要打赢,才能带走你吗” 钱若水不得不说:“可你似乎很难打赢他。” “你是觉得朕老了” “因为你要是打赢他,平安会不理你。你要是打不赢,我就走不了。你要儿子还是我” 这是一个难题,一个很大的难题。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4章:你还是在与朕讲条件 杜恪辰想过很多的可能,在钱若水出现的时候,她会无所不用其极地伤害他,不愿暴露她的真实身份,为了她心中那份固守,与他抗争到底,直至最后她取得最终的目标为止。她这三年来的隐忍与坚持,都无一不在向他证明,她的那份毅然决然不是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变的,就算是平安被他带走,她也要会为了云家而坚持。 他也想过在遇到她抵死的顽抗面前,他应该做什么样的应对之策。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像萧长信说的那般,把她直接绑回京城。他从来没有见过如她这般冷酷而执着的女子,就算是自己的儿子被带走,她仍是无动于衷。 这一路,杜恪辰都在想,究竟谁在她心中才有最重要的人。他自认没有那份能力,能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若是排名论次,他是否能挤进前十。 可他忘了,钱若水是一个审时度势,会甘心臣服于逆境的女子。当年,她因为废帝手握钱忠英的罪证,而心甘情愿地去了凉州。而今,她也会为了其他人、其他原因,而让自己选择于他。 她永远都能让自己处于最安全的位置,因为普天之下能护她周全之人,除了他再也没有别人。他的一声令下,能令万骨皆枯,她为了云氏百年基业,自然会低下她一直高昂的头。 他很难相信,她是真的回心转意。她曾那般决绝地拒绝他,可只要他一旦威胁到她所要保护的人和事,她都会回来向他低头。 为了挽回她,杜恪辰觉得自己已经毫无尊严而言。那些所谓的帝王之尊,在她面前不过就是一个卑劣的男人。她的臣服,是来用来提醒他,她并不是因为爱他而回来,也不是因为平安而回来,而是因为他的权利。 这是杜恪辰的悲哀,只能用这样的手段把她留住。 虽然是言笑晏晏,相安无事,可他的笑容里全是悲凉,拢她入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似乎要把她嵌进身体里,再也无法剥离。 倘若只能这样把她留住,那么以后他还有什么借口留住她 她的心中可曾还有他的存在 商社的对面就是钱若水在洛阳建的大宅子,从商社的楼阁望过去,雕楼画栋,巍巍屋宇,宅中假山亭榭,湖水碧波,甚为壮观。 “那就是你在洛阳的大手笔”杜恪辰问,“你是想兴建殿宇吗” 钱若水摇头,“只是一座宅子罢了。” 杜恪辰自然不会轻信她的话,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目的的,斥巨资买地建屋,怎么可能只是一处普通的宅子,“宅子的用处呢” 钱若水不想瞒他,“云氏重出,这就是云氏的祖宅,从此就是大魏风光至盛的世家之一,再也没有人能说,云氏是乱臣贼子,云氏子孙再也不会如过街老鼠一般,隐姓埋名,忍辱负重,一代又一代人为了复仇,为了振兴,而放弃一个普通人应该有的生活。” “是以,云逍和他的最得力的干将之后聚居的地方,才会叫出云山庄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沉冤得雪。”杜恪辰终于明白出云山庄的含义,心中的隐忧也更深了一层。 钱若水点头,“我之前曾经说过,我娘是与我爹私奔的,其实不然。她为了离开洛阳,去往京城,就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钱家主母这个身份显然很有助益,可以让她在京城无往不利。但是若她风头太盛,就会有人深挖她的身世,一个世家主母若是身份卑微就会被人诟病,这样就无益于她在京中行走,为当时夏氏商社的繁荣奠定基础。她只能让我爹不断地纳妾,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她才能将世家的注意力转移到我爹没有子嗣这件事情上。我娘并非生不出男孩,她怀的第二胎的时候,虽然不知男女,但她还是狠心地打掉了那个孩子,也因此伤了身子,再也无法怀有身孕,以至于一直缠绵病榻,在我年幼时就撒手而去。我并不知道她是否真心爱我父亲,但我知道我父亲是爱极了她,才会愿意接受她所有的安排。如今我钱家仍是没有可以继续家业的男丁,成了萦绕在我爹心头挥不去的阴霾。自古忠孝难两全,为了对我娘的忠,而舍弃对家族的责任,对他而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能也是上天的安排吧,那些姨娘也总是生女儿,听说府里又有姨娘怀孕了,也不知道这一胎是不是男孩。” “你这是在告诉你,你这么做的原因”杜恪辰抱着她的手微松,“可你娘是云氏女,你却不是。” “可我身上留着和她同样的血液,我不能看着她含恨而去,而不为她做点什么。”钱若水苦笑,反握住杜恪辰的手,“我知道这一生亏欠你太多,可和微不足道的感情相比,一代又一代的云氏族人放弃本该属于他们的幸福,才是最悲惨的事情。我原是不懂母亲这份忍辱负重,可我当来到洛阳,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这点付出并不算什么,他们太苦了,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生活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完全失去自由。以前,我不懂兄长的痛苦,不懂他为何要放弃遥遥,可当我放弃你的时候,我明白了,有些痛苦只有自己知道,与之无关的人都应该远离这份埋藏百年的仇恨。” 杜恪辰冷笑,“你这是为了朕好朕不懂,朕才是能够解开你们心中仇恨的人,你却为何要放弃还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你设好的局,让朕登基,你再离开,让朕对你念念不忘,你就可以再次回来,让朕为你大赦云氏。倘若你是这么想的,那么你做到了,朕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只要你能让云氏重见天日,我就随你回去,与你一世相伴,永不离开。” “这就是你的条件”杜恪辰的心不断地下坠,虽然已经知道她是有条件的,他也答应了夏辞西,可当她开口的时候,他还是本能地抗拒,她起码说句谎言骗骗他也好。 “其实你也明白,若是你不答应,还有平安。你方才也跟我说了,这大魏的天下以后就是云氏后人的,他是在出云山庄长大的,他不可能会让族人继续隐姓埋名。”钱若水的眉眼疏离,已经敛尽不该有的情绪,只剩下与他相对的冷漠。她不能用感情的枷锁让他就范,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而你尚无子嗣,这三年来后宫一无所出,这其中的原因,你心里清楚,你不愿让任何一个人生下大魏的皇子,甚至是女儿你也不愿意。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朝臣们对你也不会再尽心辅佐,因为他们看不到自己的将来,看不到自己殚精竭虑的背后,会为自己的家族带来的是荣光还是毁灭。” “说到底,你还是在与朕讲条件。在朕对你表明心迹之后,你仍是不愿意相信朕是真心待你。” “我信。”钱若水冲口而出,“可是你是君王,我不得不为自己的以后打算。” “夜深了,多说无益。”杜恪辰拍拍她的肩,终是松开了手,转身而去,“早些休息了,朕明日还要西去,你和平安随朕回凉州。” 他边走边叹气,“好多年没有回去了” 钱若水的泪水夺眶而出,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想过摊开真相的千万种可能,可却没有想到会是她和杜恪辰如同陌生人一般地讲着条件,而当中竟然还牵扯到平安。他一定很难过,他一定很恨她,可他却对她没有半分的苛责。 她那么算计他,他应该生气的,应该当即把她处死。可是他没有。 月色下,何风悄然出现,“大当家已经在回京的路上,由萧长信和褚传良亲自护送。” 钱若水慢慢直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眸似清霜如染,“只是回京,却要劳烦两位二品武将,还是他的亲信,他到底想做什么” “大当家离开前,留下口信,他说只是先行回京,并没有其他意思。” “你信吗”杜恪辰不是一个多疑的人,他让夏辞西回京必然有他的用意,在知道夏辞西的目的之后,却让他先回去,若是夏辞西趁着他不在京城,就 何风神情复杂,“或许只是怕大当家路上有危险。” “兄长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钱若水几乎可以确定,夏辞西一定还有后手,“而这件事情被他知道了所以他不能留着兄长,对不对” 何风顿了一下,“大小姐何出此言,您应该是最信任大当家的人才是。” “可我不懂他”钱若水看不懂夏辞西,他在凉州时能把霍青遥拱手下让,他在官居高位时,也能另娶他人,置霍青遥于不顾,他必须不会只把筹码压在杜恪辰的身上。 “这”何风低头,“可能今上不想留他了。” “何风,你还是对我说实话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5章:步步算计 寒风微凛,月色如画,钱若水的声音压着沉沉的怒气,“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到底还做了什么” 何风退开半步,对她摇摇头,“请恕属下不能告诉大小姐。” 钱若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你从账上拿了多少银子,我都不计较,都是为了云家,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们一旦危及到他的江山、他的性命,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大小姐,你别忘了” “我姓钱,不姓云。”钱若水恶狠狠地打断他,“不可以为我平日里疏于调教,你们就能为所欲为,不把我放在眼里。” 何风收起清朗的笑意,深深一揖,“既然如此,大当家的所做所为便与大小姐没有任何关系,大小姐只管和今上西去,今夜你我所说之事,只当从来没有过。” 钱若水急了,“何风,你们敢” “为了云氏族人,就算是乱臣贼子,又有什么关系”何风苦笑,“看着上一代的人活着如此艰难,我不忍再见自己的后世子孙重走这一条艰难而又布满荆棘的复仇之路。” “你以为我愿意吗”钱若水反问,“可他已经答应了,云氏就能重见天日。” “你太天真了,你现下面对的是大魏的帝王,而不再是在凉州的厉王殿下。他今日能为你做的,不代表他今日仍然能为你毫无保留。你想想今日的朝堂,三年来灾荒仍然不断,国库并不富裕,他不得不裁军以缩减开支,而你又是何人你是平夫人,大当家把云氏的基业都转入你的名下,在你手中又翻了不知几倍的家业,你如今已是大魏最富有的人。他为何西巡,他明知道你在洛阳,一意劝服你回去,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他便答应要替云氏翻案。你以为这三年来,他真的对大当家和钱大人在京中之事一无所知吗他若是要为云氏平冤,为何要等到三年,他若是真心待你,为何要等三年,他若是不能没有你,为何又要放你离去如此种种,你都看不透吗你以为帝王的心中还能有这些小情小爱,他要的是江山永固。可能最大的意外是平安,若是没有平安,他还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何风眸光沉寂,“你以为他为何让两名猛将护送大当家回京不就是要把大当家软禁起来,逼你就范。有了云氏富可敌国的财富,他的江山才能千秋永固。” “我知道你不信。”何风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你对他心有亏欠,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这是云氏的根基,不能因为他而动分毫。我承认,我是从账上拿了不少的银子,可这些都是大当家和钱大人在京城需要的,他们的俸禄根本就支撑不起在京城的细作。你也是知道的,你当年出嫁时,拿走的可是钱大人的整副身家,钱家看似荣光满门,实则千疮百孔。这些年,两位庶女出嫁,都是从账上走的银两,置办房产,才不至于被婆家看了笑话。” “你是在告诉我,他很穷,国库也没钱,我爹也穷,大当家也穷,就只有我最有钱是吗”钱若水笑了起来,“没错,钱家和云家的身家都在我手上捏着,大魏最有钱的人就是平夫人。”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她突然成了众矢之地。 “你先下去吧,有些事我自己能应付。况且,我也不是傻子,会把银子乖乖送到他的手中。”钱若水挥手让他离开,重新面对她亲自督建的云氏大宅,眸光阴沉,不辨喜怒。 她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所有人都在对她撒谎。 平安白天睡多了,夜里又偷偷出来走动,手里拿着冉续给他削的木剑,游走在商社层层叠叠的楼宇之间。钱若水当初为了便于隐藏,在商社的建造上颇费了一番功夫,都是几步一级台阶,再加一处悬空的楼阁,如同走在迷宫之中,难以分辩方向。 平安来过几次,可还是迷了路,提着剑茫然四顾,颇有几分遗世而独立的高手之气。 一路跟着他的庞统见状,不再隐于暗处,把他抱了起来,“走,带你去见爹爹。” 平安识得他,顺从地让他抱起,眼睛瞄到他腰间的佩刀,微芒闪烁,“你的刀都借我玩玩吗” 庞统道:“臣的刀太重,殿下还拿不动。” “什么是殿下”平安想了一下,“什么又是臣” 庞统只好回道:“殿下的父亲是君,我是臣。” “你的意思是,我的爹爹是天子”平安读过一些书,明白何谓君臣,但他没有想过他的爹爹会是这个所谓的“君”。 “没错。”庞统拐了一个弯,来到杜恪辰的屋外,“殿下请。” 平安蹙了眉,一脸凝重的表情,“这么说来,那我娘” 杜恪辰还没有睡,他还在处理千里送来的奏折,一根朱笔悬空,眉目深沉,看到平安进来,他露出局促的笑意,“平安怎么没睡” 他并不擅长哄孩子,也没有孩子让他哄,他不知该做慈父还是严父,可从平安口中听到的娘亲,似乎是一个严厉又苛刻的母亲,他若是再扮黑脸,这平安应该会敬而远之。是以,杜恪辰打定主意做一个慈父,可慈爱是什么样,他全然没有概念。 “你是天子”平安好奇的小眼神在他身上打着转,小步伐加快,走到他的案前,又看了一眼案上的奏折。他认得很多字,也知道所谓奏折的意思,也就是说方才那位叔叔没有骗他,他的父亲真的是当朝的天子。 杜恪辰把他抱起,坐在他的腿上,“等回宫后,朕就下诏,封你为太子。” 平安小嘴微开,下意识地问:“那是不是说,以后会有很多人想害我” 杜恪辰笑开,“你都是哪里听来的” “书上。”平安说:“平安认得很多字,读过很多书,娘亲还请了先生为我讲学,凡是国之储君,都不是一件容易差事。爹真的是天子吗” 杜恪辰只能说:“没错。” 平安想了一下,“那我是不是该叫你父皇” “你想叫爹爹也可以。”慈父就应该是这样的。 平安低着头,玩着手里的木剑,半晌都没有出声。 杜恪辰以为他睡着了,低头望去,却见他晶亮的眸子正盯着他看,小嘴紧抿,一脸的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杜恪辰扯了扯嘴角,他都快忘记该怎么笑了,钱若水不在身边,他在朝堂上永远都是板着脸,一副帝王威仪,不敢有半分懈怠。如今为了平安,他也该多多练习。 “皇子都应该在宫中,为何娘亲和平安会在这里呢” “因为娘亲生爹爹的气,自己带着平安出来了。” “那爹爹在宫里是不是有很多的后宫” 杜恪辰想知道,钱若水都让平安看了什么书,这满脑子奇怪的想法都是从哪来的。但他不得不承认,平安并没有说错,他在替自己和钱若水考虑。这个只有四岁大的孩子,比同龄的孩子早熟许多。他记得自己四岁的时候,还在和管易每日大打出手,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平安回去以后,她们会欺负平安吗”平安很认真地问他,眼神里充满了急切。 杜恪辰并不能保证,不会有人把心思动到平安身上,“或许会。那么平安你想回去吗” 平安又想了一下,“回去,我要回去。” 杜恪辰奇道:“明知道有人会欺负你,你还是要回去” 平安点头,呶了呶小嘴,“因为娘说过,我迟早是要随爹爹回去的。爹爹不讨厌平安,平安很开心。平安很乖,平安不会被欺负的。” 他晃了晃手里的剑,“你看,我有剑,是亚父给我做的,他说等我长大的时候,就给我一把真正的剑,平安就不怕被欺负了。” “亚父谁是亚父” “亚父是冉续。娘对他一直都很凶,可是他每个月都会来和平安玩,教平安剑法。亚父说过,他要带平安去关外,可母亲不让。也幸亏母亲不让,平安才能看到爹爹。” “你是说冉续要带你回去” “是平安自己要跟亚父回去的,娘亲总是很凶,又不跟平安玩。” “你是什么时候要跟冉续回去的”杜恪辰的眉头深锁。 “上个月呀。”平安说:“这个月亚父还没来,平安算过了,亚父也就这几日会到,他往常都是这个时候。” 杜恪辰轻抚他的发顶,“夜深了,平安该去睡了。” “平安可以和爹爹一起睡吗”平安紧张地说:“平安不想被送走,那个舅舅可凶了,平安要和爹爹一起。” 杜恪辰更加奇怪了,“舅舅为何要把你送走” 平安摇头,“舅舅看到我就把我带走了,后来不知为何又把我送回来了,隔天娘就说能见到爹爹。” 杜恪辰的眸中尽是失落,“舅舅已经不在这里了,平安放心,爹爹不会让人把你带走的。” 平安这才放心地牵着杜恪辰的手走到卧榻前,“平安不会吵到爹爹的。” 杜恪辰看着平安入睡,久久难眠,走到了这一步,他以为是自己先发现了平安,可是没想到仍旧是步步算计。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6章:冉续 果然不出所料。 第二日的午后,便听到一顿啪啪的叫门声。门房没有人,无人应门,门外那人叫得更急。何风不在商社内,庞统是客,自然不会去应门,他带着的侍卫都奉命守着钱若水,也不会有人管这等着闲事。 可门外的人叫了许久,耐心也用完了,便扯着嗓子在门外叫了起来,“快把门给老子打开,抢了老子的媳妇,你还躲起来不开门你这是知道自己没脸见人,不敢见老子。” 杜恪辰正在给平安找书读,他这趟出来带的书不多,且他读的大多是兵书,怕平安这个年纪看不明白,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还没等给平安,就听到冉续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父老乡亲们,我就是一老实巴交的商户,平日养几匹马做点小生意。没想到,这一趟去关外,刚回来就听说我家媳妇被人拐跑了。大家伙评评理,这世道艰难,我为了养活妻儿千里迢迢去做买卖,可一回来就什么都没了。”冉续绘声绘色,硬是把杜恪辰说成是强取豪夺,为富不仁的大坏蛋,加之没有人知道这处是云氏的商社,只道此处之人非富即贵。不料出了这档子事,就把这里的奢靡当成了不堪。 门还是没有开,冉续已经博得了一众父老乡亲的好感,群情激奋,替他一起讨伐抢了他媳妇的坏人。一时间,御街南一里甚是热闹喧嚣,挤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争取围睹所谓夺妻之恨的男人,长得是何等的丑态。 再看看冉续。身体魁梧,虽然脸上有一道不小的刀疤,可他剑眉入鬓,五官深遂,威武不凡,又是不可多等的伟男人。不由得联想到这人娶的妻室,应该也是人上之姿,兴许还是人间绝色。 但是,能干出夺人妻房的勾当之人,想必长得甚是猥琐,不堪入目,否则也不会避而不见。 在商社中不露面的杜恪辰,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这番揣测。他只是不想与冉续正面冲突罢了,毕竟冉续是钱若水名义上的夫君,且他们在一起多年,他并不确定,他们之间是否有过夫妻之实。冉续是什么样的人,杜恪辰比任何人都清楚,见了自己中意的女子,是断然不会漏网之渔。数载敌对,双方都对彼此有最深的了解。 冉续也是抓着杜恪辰不会让钱若水受尽委屈这一点,才敢在门口大肆喧哗。 平安听了许久,听出是冉续,小声对杜恪辰道:“爹爹,是亚父在叫门。” 杜恪辰把书递给他,“平安想见他” 平安自小被几位长老教养长大,早已习得一身察颜观色的好本事,从杜恪辰微沉的目光来看,他心中正在不悦,平安岂会看不出来。 平安垂了眸子,翻开他给的书卷,“平安有爹爹了。”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杜恪辰懂他的意思,这是不想让自己为难,心中不免哀叹,钱若水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这么小的年纪就懂得识人之色,不免心生凄楚。 “你要是想去就去吧。” “平安要是去了,爹爹会生气吗”平安小心试探。 杜恪辰沉声道:“你是朕的儿子,你想做什么,顺从你的本心便是,无须在意旁人的喜怒。就算是朕,你也不须这般小心,大胆说出你的想法,朕不会生气。” 平安摇头,“娘说过,不让我见爹爹的原因,是因为平安不能说错话,不能耍小性子,所以要等平安大一起的时候。” 杜恪辰大怒,叫来庞统,“去把冉续放进来,这厮也太张狂了,再闹下去,朕的脸面就全丢光了。” 钱若水早就听到冉续的叫喊声,她如今受制于人,也只能是看杜恪辰的脸色,自然也不会开门迎客,任由着冉续在门外大声喧哗,引来一众看客。 不多时,喧嚣声渐止,想是冉续被放进来,钱若水撩袍起身,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你来得倒是快。”她在半路截住冉续,“我已经叫人通知你这个月不要入关,你这是故意的吧” 冉续奇道:“我并没有收到你的书信,清早去了出云山庄,被告知你被人带走,我便匆匆赶来。” 钱若水强忍疑惑,质问他:“你不知道带走我的人是谁吗” 冉续爽朗笑起,“还有谁有这个能耐带你走” “你既然知道,又来做甚”杜恪辰披了大氅走过来,看到冉续得意的神情,只想把他扔回关外,永世不再相见。 冉续把钱若水带至身后,“来带走我的妻子,你莫不是忘了,我与佛儿拜过天地,是正经的夫妻。” 这是杜恪辰不能触及的伤疤,这么多年来,他不愿意承认当年他们成亲的事实,她只是离开他而已,仅此而已。 杜恪辰面沉如水,“她是朕的女人。” “是吗”冉续扬起眉,“你们拜过天地成过亲吗” 杜恪辰语塞,瞳仁漆黑如墨,“冉续,你莫要嚣张。” 冉续抱胸以对,“老子有嚣张的资本,她如今是我媳妇,你擅自带走她,不顾礼仪廉耻,就算你是当今天子,也万万没有夺人妻子这等恶行。” “朕就是要带她走,你又该如何” “你带走她的人,带得走她的心吗她说过,她爱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冉续狠狠地揭开他的痛处,毫不犹豫地碾压。 “朕爱她就够了。”杜恪辰轻描淡写,可紧握的拳头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是的,他始终矮冉续一截,因为他被钱若水狠狠地遗弃过。她选择的是冉续,不管她因何而离开,她与冉续拜过天地是不争的事实。而她当年是厉王府的侧妃,并没有与他拜堂成亲的资格。 “你想带她走也可以。”冉续动了动手腕,“打一场,赢了你就把她带走。” 冉续心中憋着一团火,这些年一直都想与杜恪辰决一高下,可当年因为钱若水未能达成。 “幼稚。”杜恪辰上前握住钱若水的手腕,把她带到自己身侧,“朕不会再放开她的手,这一生,这一世,她都只能是朕的人。” 钱若水一直低着头,唇边有讥讽的笑意,并不曾因为杜恪辰的表明心迹而感动落泪。冉续说的没有错,她并不是杜恪辰的妻子,他的结发之约给了旁人,而她是妾,侧妃也是妾,到了宫里,她还是要与后宫的女子分享一个男人。 “冉续,别说了。”钱若水压低声音制止冉续,“我会跟他回去的。” “你决定了”冉续追问:“你真的要走平安呢” “平安是朕的孩子。”杜恪辰冷声打断他,“朕谢谢你这些年对平安的照顾。” 冉续没好气地瞪他,“不会你谢,我又不是为你做的。若不是我当年把平安从宫中带出来,他早就没命了。” “竟然是你带走了平安”杜恪辰怒意再起,“既然你这么想跟朕决一胜负,朕就成全你。庞统,拿剑来。” 钱若水朝冉续摇头,冉续视而不见。 “冉续。”钱若水大喝一声,“回关外去,永远不要再踏入中原半步。” 冉续冷哼,“当初,是他用你换来了西北安宁,如今他要带你走,就是重开战事。如今氐族人生活和乐安宁,不愿再起兵事,但这一战还是不可避免。想必陛下的心中也是窝着一团火,想要与我一战,才能化解。” “杜恪辰,你贵为一国之君,你不再有随意应战的资格。”钱若水无法制止冉续,只能转向杜恪辰,“你如今远离京城,又未立储君,若是出了意外,大魏必将大乱,你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必然落于外人之手。” 杜恪辰神色复杂,“你觉得我一定会输给冉续,你对朕就这么没有信心” “你有伤在身”钱若水望向他的腿,他的双腿病痛不绝,有好几次,她看到他行走时的艰难,走不了几步便要停下来歇息,却固执地不肯用手杖帮助行走。昨夜严寒突袭,商社又没有火盆,她在隔壁房中都能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庞统进进出出数回,一再劝他进药,都被他拒绝了。 “庞统,笔墨伺候。”杜恪辰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在她的注视下写下遗诏,“若是朕身死,你就是大魏的太后,辅佐平安顺利登基,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别开玩笑了。”钱若水心底滚过一阵钝痛。 “朕没有心思与你玩笑,本该等到平安回宫再行册封之礼,可你既然担心朕,朕就给你一记安心丸。”杜恪辰把遗诏塞在她手中,“有了这份遗诏,还有庞统的护卫,你就是权倾天下的太后了。” 钱若水把遗诏扔开,“我不要。” 杜恪辰也不恼,把遗诏交给庞统,“记住,若是朕有意外,你就带平安回宫。” 庞统跪地接旨。 “你问过朕,若是与冉续打一场,赢了,平安会伤心,输了,就失去你。可是朕都不想失去,你觉得什么办法是最好的”杜恪辰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诉说,那轻浅的话语似情人的呢喃,却说着世间最残忍的话语。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7章:兵不厌诈 瑞雪忽至,不多时院中覆了一层薄霜,压着枝头,滴落数点寒冰。 杜恪辰一袭白色银狐大氅,似与雪景融为一体。他提枪而来,凌厉的眉眼凝满肃杀之气。他与冉续本就是宿敌,当年剑门关苦战数月,难分伯仲,全军将士已是人困马乏,却仍是斗志昂扬。 人生得一知己不易,得一敌手却是难上加难。 他和冉续若是换个地方相识,或许会成为知交莫逆。可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奇特,注定与冉续的一生交恶。从各为其主,到彼此深爱的女子,都让他们没有和解的机会。 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仍是会选择在剑门关外设计杀死冉续,永绝后患,绝不手软。 既生瑜,何生亮。 人生之劲敌,莫过于此。 “有时候朕在想,有一个宿敌也是不错的,至少会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松懈。”杜恪辰走到冉续面前,微抬下颌,三年帝王之仪已深入骨血,即便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依旧是这天下的主宰,睥睨众生。“你算是朕生平唯一敌手,你死而复生,说明你命不该绝。三年前,朕没有置你于死地,是因为佛儿突然说要随你而去,你的性命才得以保留。这也是对朕的警醒。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朕的女人对他起了依靠之心。” 冉续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这不也说明了,你没有那么重要。她随时都能离开你,为了她心中更重要的事情。而不管她如何选择,你终将被舍弃。就算你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可仍是无法满足她。你不觉得很悲哀吗” 杜恪辰提剑的手紧了紧,骨节处苍白一片,“那朕就只能让她再也没有第二个选择,她的选择只能是朕。” “你确定你真的能杀了我吗”冉续看向他的腿,“十年前,你在狼口关右腿中箭,因连年征战,你的腿伤一直难愈,又在西北住了六年,已是没有治愈的可能。三年前,你追我至氐族驻地,我又伤你左腿,你因此双腿皆废,此生怕是再也无法披帅上阵。若是有华佗再世,也是难以让你的双腿恢复如常。你已经失却生机,又何苦如此相逼佛儿对你已经无情,你又何必执着于一个对你无心的女子。” 杜恪辰眸光扫下楼阁围栏处,钱若水牵着平安站在那里,目光却不知望向何处。他微微失落,嘴里却是绝不言退,“六年来,你与朕在剑门关决战,苦战三月,朕最后一枪刺中你的后心,因着急回京奔丧,而没能检查你的尸首,而令你死后重生。当年,朕能杀你一次,今日亦能全胜而退。” 他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这些年来,彼此都是伤痕累累,他身上的伤,冉续再清楚不过。可冉续这些年所受的苦,恐怕也只有他知道。 杜恪辰一直在想,为何三年前冉续为成王军中之将,却从不与他正面冲突。若是他有必胜把握,必能与他生死一战。可是他在并州时,几次三番叫阵,冉续都避而不见。按理说,冉续当年命丧他手,对他有彻骨的仇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是他却没有与他战场对弈,委实叫人想不通透。 “你别忘了,当年你是怎么打赢我的”冉续旧事重提,“你与我商议休战,却又趁机偷袭,而致我方毫无防备,被你偷袭成功。” 杜恪辰挑眉,眸中尽是不屑,“两军对垒,岂能有半分松懈。而那时又值国丧,朕急着回京扶灵,又岂会与你耽搁时日。是你自己天真,又何必说我使诈。自古军不厌诈,朕能取胜自然有朕的本事,你轻敌至此,本是你该全军覆灭,可朕只杀了你,而放了氐族全族,已是最大的恩赐。” 冉续咬牙,“你使诈你还有理了” “你轻敌是因为你觉得有必胜的把握。可在战场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是你过于自信而被朕偷袭成功,又能怪谁”一旦上了战场,战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那把锋利的刀会刺入谁人的心脏,又岂能掉以轻心。况且,兵法三十六计,计计出新,谁又能拘泥于两军对垒,正面交锋。 冉续抽出他的佩刀,那是一把崭新的刀,刀锋锐利,寒光毕露。 杜恪辰想起当年在凉州郊外遭遇的盗贼,他执意要叶迁手中的佩刀,他就应该认出此人就是冉续。可他也是轻敌了,以后那个冉续早就死了,没有生还的可能。若是他当时就能发现他,将他斩杀,也就不会生出这许多的事来。 杜恪辰拔出剑。剑不是他惯用的兵器,他善于用枪,马上对战时,长枪最是好用,能在瞬息之间取人首级。可冉续说得没有错,他的腿已伤,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提枪上阵。于是,剑成了他如今最好的兵刃,因为轻巧,因为锋利。 一时间寒光刺目,刀剑齐飞。 钱若水捂住平安的眼睛,“不要看。” 平安不解地抬头,“为何不能看爹爹和亚父是在比武吗” “他们”钱若水不知该如何向平安解释。 “大魏战记中有记载,氐族大将冉续曾与大魏之厉王有过一场死战,彼时厉王战而冉续卒。这个冉续就是亚父对吗” 钱若水没想到平安竟读过大魏战记,“谁给你的书” “秦爷给平安讲的。”平安拉下钱若水的手,“秦爷还说,厉王是当朝天子,也就是平安的爹爹对吗” 平安向来聪颖敏感,稍加思考就能领会此中真谛,“亚父与爹爹是宿敌,比武就是不是一般的比武,是不是” 钱若水不知该如何回答平安的问题,这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而言,太过残酷。 “爹爹会赢对吗”平安问。 杜恪辰的话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说:赢了,平安会伤心,输了,就失去你。可是朕都不想失去,你觉得什么办法是最好的 “你希望谁赢”钱若水眸光慌忙,时刻关注着院中的战势,冉续略占上风,刀刀致命,杜恪辰有疲于应付之势,若是再战下去,杜恪辰很难获胜,全身而退。 平安不加思索地回答道:“自然是爹爹。爹爹是一国之君,身系天下,性命岂能儿戏。” “可那是你的亚父。” “亚父”平安说:“亚父就是输了,也还是亚父,他还是回关外养马,没有区别。一战之输赢,于他没有任何的影响。” 这时,传来一声闷哼,钱若水寻声望去,便见杜恪辰倒在雪地里,举剑抵御冉续的进攻,那把崭新的弯刀发出凄厉的寒光。 钱若水暗叫一声不好,从楼阁纵身跃下,藏于袖中的匕首陡然甩出,直抵冉续的脖颈,冷声道:“住手。” 冉续似乎早有预料,手臂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他说:“你在赌的就是这一刻,对不对” 杜恪辰躺在雪中,面容微松,眸中只有纵身落下,满目焦急的女子,“朕不知道会不会赢,只能倾尽全力赌这一回。若是她担心朕的生死,必然会出手相救。朕这一条命,不是系于你手,而是在她的一念之间。” 他害怕她不会出手,可唯有如此,他才能知道她的心在何处。究竟谁在她心中占有最重要的一席之地,他不敢奢求全部,只求她能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在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她的选择会是他。 钱若水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急得大声怒喝:“杜恪辰,你他妈疯了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冉续出手岂会手下留情,你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还敢如此挑衅于他平安才找到爹爹,你想让他当一个没爹的孩子吗” 杜恪辰无辜地眨着眼睛,“朕也是被你逼疯了,出此下策,也是因为你,朕不敢确定你有心中是否有我,只能放手一搏。” 钱若水气得踢了他一脚,杜恪辰捂着受伤的腿嗷嗷出声,她睨了一眼,“别装了,我踢的是小腿,你叫什么叫再装,我就废了你” 冉续被他们恶心到了,起身收了刀,“你们俩,真够幼稚的。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一族之长,却全无仪态。我怎么会被拉进这种乱局之中,玩这么幼稚的游戏老子的刀是无血不归,你们谁来祭老子的刀” 钱若水把嘴一撇,“后面院子养了好多鸡,你去杀一只,给平安烤了吃。” 冉续磨刀,“老子的刀是杀人的” “那也是血” 杜恪辰大笑,被钱若水一个眼风甩过去,当即噤了声,眸光灼灼,躺在地上不敢动弹。 “还不快起来,装什么死人小心冻病了”钱若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大魏战记是你给平安的” 杜恪辰刚站起来,猛地被她一问,心虚地低了头去,“大魏战记到处都有,你不也看过。” “平安的话是你教的”钱若水终于明白了,“你给我下套” 杜恪辰扯住她的袍裾往怀里一带,“这叫兵不厌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8章:爱已经年 钱若水还未收起来的匕首抵住他的下颌,“我手中可是有遗诏的,你若是死了,我就能以太后之名临朝称制,权倾天下。” 杜恪辰把脖子凑近,“来吧,你若是舍得,你就杀吧” 钱若水收了刀,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齿贝毫不留情地留下一串印记,“杜恪辰,你还记得你说过的,你绝对不会比我早死,你这是要打破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吗” 他疼得抽气,面色却是如常,“这是建立在你不曾背弃我的前提下,若是你不在身边,于我而言,与死无异。” 冉续大喊受不了,垂了眸掩饰眼中落寞,三年空等,他无怨无悔,心中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迟早要把钱若水交到杜恪辰的手中。守了三年,看着平安渐渐长大,他也该功成身退了。 “平安,走,跟亚父杀鸡去。”他招来平安,捏了捏他冻红的鼻子,“用亚父的宝刀给你杀鸡,你可得记着了,你亚父的刀,唉”冉续长嘘短叹,骂骂咧咧地消失不见。 “终于走了。”杜恪辰松了一口气,挑起身前女子的下颌,印上冰冷的唇,在彼此的体温中厮磨辗转,恨不得抵死缠绵,把三年的相思化作最真实的诉说。 突然,枝桠微动,几滴冰凌落下,杜恪辰气得直皱眉,大叫一声:“庞统,这些年你还是这么没规矩。” 庞统讪讪地走了出来,“臣知道自己没有王赞的本事,想躲起来都不行。陛下您尽管继续,臣就不打扰了。可是,臣要禀告陛下,天寒地冻,请穿衣保暖。” 杜恪辰抓起一把雪掷了过去,“越来越没大没小。” 钱若水朗声大笑,“就你这样的,跟着你的人也都是一个样,一样的没规矩。” 庞统恭身告退,真心地为杜恪辰感到高兴。人活一世,有人深爱自己的人并不容易,尤其这个人也是自己深爱的。他想,以后回宫的日子应该好过了,他也该为自己找一门亲事了。 屋中终于置了火盆,银炭在盆里毕剥烧红,冉续拎了只鸡在盆上烧着,油水滴了下去,咝咝冒着热气。平安看着两眼放光,他自幼在五位长老的教养长大,谨小慎微,吃食无一不是精致的菜肴,从未让他这般草草了事。就算是冉续来了山庄,也不能随意带他乱跑。如今看着冒着油光,香气四溢的烤鸡,他的口水早已逆流成河。 “娘,我能吃吗”平安心中虽喜,可还是要问过娘亲,就怕娘亲管教严厉。 钱若水点了点头,“小心别烫着。” 平安三呼万岁,蹭在冉续身边一个劲地问他:“亚父,看着应该熟了,能吃了吧,还要多久啊” 杜恪辰越看越酸,“这小子怎么不跟他爹我亲” 平安听到了,抬起头来,“爹爹,你吃吗” 杜恪辰嫌弃地摆手,“不吃。” 平安又是一阵欢呼,“我跟爹最好最亲了。” “为何啊”杜恪辰不解。 平安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没人跟平安抢,平安就高兴。” 杜恪辰跟他娘亲投诉,“你儿子就这点出息” 钱若水护犊心切,“我儿子怎么了难道你没有份的吗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杜恪辰只得认栽,“随朕总行了吧” 钱若水正色一凛,“不要那么勉强,别人还以为是我逼你的。” “横竖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杜恪辰的眼中有腻死人的温柔,无论钱若水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他握住她的手,反复搓热,“来,朕给你捂手。” 钱若水羞红了脸,“不用,有火盆。” “怎么有火盆呢昨夜不是说了,商社没有火盆的,朕被冷了一夜。”那火盆是刺眼的。 “冷吗”钱若水问他,“很冷吗” 杜恪辰赶紧改口:“不冷,一点都不冷。” 冉续再次抗议,“你们俩够了”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耳鬓厮磨间,已是日暮时分。雪花飘飘,天已阴沉,远处灯火次第亮起,唯有与楼阁相对的云宅陷入降临的夜色之中,模糊的勾勒起琉璃的屋瓦,飞扬的檐角。 杜恪辰拥着钱若水坐在窗前,执拗地不肯松开交握的手,生怕这又是一场午夜梦回,梦醒她又不知身在何方。 “你想做的事情,朕都会一一替你达成。”杜恪辰郑重地向她许诺,“以朕之名,决不让你再受猜忌,不让云氏再蒙尘于世。当年之事,已经无从查起,所有的线索也都在一场场的浩劫中被清除干净。高祖生性多疑,建朝已初又被云逍盖过锋芒,心中自然是诸多猜忌。云逍之死,云氏之灭,是大魏的损失。但是,做为高祖的子孙,朕不能让他的威名受损。在恢复云氏姓氏的同时,不提高祖当年的失误,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已经过去百年。朕也知道,你想为云逍洗脱冤屈,可你我手中都没有有利的证据,那些追随云逍的族人们,也已经过几代变迁,不应再为先祖的执念而埋没于山庄之中。朕会一一恢复他们往昔的功名,至于他们还能不能有所建树,就只能靠他们自己去争取。” 钱若水何尝不知道这已是杜恪辰能给的最大让步,先祖遗训,就算是草菅人命,也绝不能被轻易更改。这么做,有损国威,绝不是明君所为。她同样知道,只要她开了这个口,杜恪辰就会想尽办法帮她实现。这也是她之所以离开的原因之一。她不想让杜恪辰背上昏君之名,受言官的口诛笔伐,在史册上留下劣迹斑斑。 可夏辞西太过于急功近利,而忘却了他为官之责。若是想靠夏辞西立下的不世之功,求一个云氏重出,只怕是难上加难。 是以,钱若水没有拒绝,这于云氏是最好不过的结局,对纠结于这一场仇恨的族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替他们谢过陛下。”钱若水要起身行礼,被杜恪辰紧紧地搂在怀中,“陛下” “为何要这般生分”杜恪辰不乐意了,“以前怎么叫,如今还怎么叫,老是陛下陛下的,听了烦。” “玄武。”那两个字在她的舌尖辗转,发出最悦耳的声音,让人心头一荡。 他俯身下去,吻住她的唇,直吻得她舌根发麻,浑身酸软,手臂绕过他的脖子,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两颊潮红,气息难平。 夜幕降临,缱绻的相思已没有必要再掩饰躲藏。 他把她抱起,轻轻地放在卧榻之上,没有片刻的等待,便压了上去,描绘她的唇形,指端划过她细腻,“朕,甚是想你。” 他握起她的手,让她感受到这三年来积蓄的思念,已经不必再等待,只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毫无保留。 钱若水羞怯,身子往后躲去,却被他握着更紧。 “你那后宫” 杜恪辰狠狠地咬住她的唇,“我只有你,我只要你” 高烛垂泪,雪落无痕,一夜相思尽成灰。 杜恪辰折腾了半宿,天蒙蒙亮时才罢了手,仰躺在榻上,摸出那块少时拾得的羊脂玉。玉中的上古神兽丑陋狰狞,色泽暗哑圆润。 他侧过身,拉高被褥盖住她一身红痕,她半睡半醒地闭了眼,“别闹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方才不知道是谁说的还要”他出言揶揄。 钱若水窘得红潮再起,翻了身背身以对。背后仍是点点红痕不绝,可见他下手之狠。也难怪,三年的等待又岂是一夜就能讨回的,留着以后再慢慢算账,今日这些只是甜头而已。 他覆身过去,搂她入怀,把那块玉佩放在她手中,“还记得这玉佩吗” “记得。”怎么可能会忘,因为丢了这块玉佩,娘亲罚了她好几日。 “那时,我还年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嚣张跋扈的女子。一见便不能自己,盼着何日再见。得了这块玉佩,我便日日守在那个街巷,只等着你的车驾从那经过,再续前缘。可等了一日又一日,你终是没能出现。”想来是一件极丢脸的事情,那时她还只是半大的孩子,叫人知道他对一个孩子有了情愫,纷纷取笑于他。以致于后来在军营遇到同样张牙舞爪的祁艳,把那份求而不得的心思转嫁到她的身上,继而同意与她的亲事。 “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还是遇见了你。”杜恪辰亲吻她的发,“或许你不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从那日之后,你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女子。还好上天待我不薄,把你带到我的身边,虽然这之间矛盾丛生,你对我全然没有信任可言。可我的心中还是只有你,不曾减损分毫。从一开始,我对你的爱,就只是一份爱慕,没有天下归属,没有家族荣光,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份怦然心动的遇见。” 泪,无声滑落。她从不知,他已爱她经年。 “我愿倾我此生,让你一世无忧,依然是我年少时遇见的样子,清傲张扬,嚣张跋扈。如今我贵为天子,愿予你身侧之位,与你共享一世繁华。”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9章:西北兵变 杜恪辰也曾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在他夺位之初,她痛失平安,又身中蛊毒,命垂一线。她当时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因为钱忠英和夏辞西在他夺位之路上费尽心力,她又为此付出惨痛代价,这一个后宫于情于理都该落到她的头上。与其说她是后位最合适的人选,不如说这是利益的交换。没有她在乱军之中除掉废帝,替他担了千古骂名,也没有他九重宫阙,一呼百应。 而今,钱、夏二人权倾朝野,目的已然摆在杜恪辰的面前,可他还是如此重诺,再度许她以后位,令她感动落泪,泣不成声,再也不怀疑他对她的用心。 他扳过她的身子,吻去她脸上的泪痕,霸道地说道:“不许哭,你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哪有这般哭哭啼啼的道理。” 钱若水皱了皱鼻子,“谁说皇后不能哭了” “皇后若是哭了,就是朕这个郎君不好。你说说,朕好是不好”杜恪辰低声哄着她。 钱若水摇头,“天都亮了还不让人安睡,你说你好是不好” 杜恪辰气结,“朕还不是因为饿了三年” “又没人让你饿着,怪谁呀” “怪朕行了吧” 钱若水轻哼,“不过,我倒是有一问。” 杜恪辰等着她继续说。 她说:“既然你这般不能没有我,为何还要等三年。” 这是一个结。虽然她不信何风说的,可何风说的也不无道理。他如今是一国之尊,心境自然与往日不同。 “唉”杜恪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朕说过,朕会成全你的张扬清傲,是只能放手让你去做你未完之事,若是朕早些插手,你又如何会与朕坦白交心,且那时夏辞西还未在朝堂站稳脚根,你所谋之事不过是让岳父与他都成为朕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才会完成云氏重出的心愿。其实,你离开后,朕找朱代问过那玉佩之事,已经猜出夏辞西就是云氏的后人,也想到你们的目的,便不再强求。可是三年了,你们动手就不能快一些,叫朕干等了这许多年,头发都愁白了,你若是再不回到朕的身边,朕早晚被你气死。” 钱若水噘了小嘴,指尖直戳他的胸膛,“你什么都知道,却让我如此费尽心机” “朕若是早说了,你这小脑袋瓜子指不定怎么编派朕呢”杜恪辰想了想,“三年了,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出宫,朕就西巡找你来了,你还想朕怎么对你那些后宫,朕若是不纳,有多少苗头会对着你,你有没有想过朕都替你全担了。你个没良心,还在那拈酸吃味。可你想想,你跟冉续,还有那个老是护着你的何风,还有山庄那么些人” 钱若水笑了,打了一记哈欠,“你怎么不说还有平安” 杜恪辰剜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背,“睡吧,把你累着了,是朕不好。” “你才知道呀”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正说着,身体最真实的反应又涌了上来,“看看,又饿了。” 钱若水迅速把他推离,“睡觉,我要睡觉” 平安原是来给爹娘请安的,可站在门口许久,都不见他二人出来,负责守卫的侍卫也不放他进去,他就傻傻地站在门外,直到庞统起身出来,带着他去吃早食。 “爹和娘不饿吗”平安在想,娘虽然懒散,但每日的早食还是会按时吃,怎么和爹在一起就更懒了。 庞统思忖半晌,“他们昨晚聊得太晚,今日有些累了。” “都聊了什么” “臣不知。”庞统心中在想,是谁说过的,平安的话少,这问题还真多。 平安默默把盘里的东西吃完,就去找冉续,央着冉续带他去城里逛。冉续往常来洛阳时,都会带着他去挑物货。这也是平安能出庄子的日子,他总是期待冉续的到来。 冉续昨晚酒喝多了,头重脚轻,步伐不稳,正准备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只得哄着平安道:“晚些时候再去,亚父没睡够呢。” “好吧。”平安默默地回到自己屋中,翻开杜恪辰给他找的大魏战纪认真读了起来。 庞统看他乖巧的样子,百感交集,“他倒是听你的话。” 冉续说:“老子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大的,不听我的话,难道还听你的” 庞统甚是鄙夷,睨了他一眼,“你照看好平安,我出去一趟。” “平安不用照看,他可乖了,绝对不会乱跑的。”冉续不以为意,自己钻进屋里继续睡。 庞统吩咐左右不能掉以轻心,便径自出了商社,安排杜恪辰西巡诸事。萧长信和褚传良这一走,所有的担子都落在他身上,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伺候。如今又加上钱若水和平安,他更是不敢有半分的懈怠。他二人一走,带走了不少得力干将,他手下的人手不足,只能去往洛阳府衙调兵,一路护送往西去,到了凉州有镇西军护卫,他也就算是完成使命。 洛阳的繁华比与京城,有过之而无不及。昨夜大雪,今日街面上仍是熙熙攘攘,寺庙的钟声不绝于耳,处处都能看到熏香袅袅。都是洛阳的寺庙是天下一绝,果不其然。然而,庞统一路走来,看到的皆是行色匆匆的路人,似乎不像是洛阳本地人,更像是西北的来客。 庞统在西北呆了数年,打眼一看,就能知道此人来自何处。心中疑惑更深,脚下却没有迟疑地进了洛阳府衙,亮出令牌表明身份,与州府商议好借兵之事。 他信口问了一句:“今日似乎有很多外地人在街面上走动。” 州府不以为意,“洛阳城汇聚天下客,客似云来,没有什么奇怪的。” “眼下已经入冬,关外到中原过冬的客商也早就安顿妥当,我怎么看很多人都是刚进城的。” 州府道:“你久居京城,不知洛阳的情况,洛阳重商之地,一年四季都有客商往来。有些客商在西北逗留之后,再往中原各处也是有的,洛阳是他们必经之地。” 庞统小心求证,既然州府都说是正常之事,他也就没再多问,一路疾驰,回了商社。 “统领,八百里加急。”庞统接过手下的密函,轻轻叩响杜恪辰的门。 里面的人已经醒了,不多时,杜恪辰整装走出,一脸的神清气爽,笑意盈人。 庞统不知道有多久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自他登基之后,向来是眉头紧蹙,面容端肃,眸中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愁肠百结。 “小点声,别吵着她了。”杜恪辰轻轻带上门,“何事” 庞统呈上密函,“京里来的八百里加急。” 杜恪辰挑开封蜡,挑眉一看,脸色骤变,“朕在西北呆了六年,镇西军都是朕一手带出来的,就算是朕今日不得不裁撤驻军,也是因为天下太平,不能再空耗国力。” 庞统不知发生何事,“陛下为天下计,镇西军都是自己人,会明白陛下的苦心。” “会明白朕的苦心”杜恪辰痛心疾首,把密函扔给庞统,“自己看吧。” 庞统接过一看,“西北兵变绝不可能” “难道朕的军报有假不成”杜恪辰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叫他不得不承认,他亲手带出来的将士谋反。 如今的镇西军大部分高阶将领都随杜恪辰入京,只剩下田仲、宋平等人留守凉州大营。一来,他们是长于军中的士兵,一路升迁,在军中有较高的声望。二来,宋平沉稳,遇事不乱,田仲在排兵布阵上又是一把好手,二人领军,可保西北边境长治久安。 若是说西北兵变,除了他二人之外,再无统帅之人,可带领士兵谋反。 可田仲与宋平都是杜恪辰一手带出来的,对他忠心耿耿,他很难相信他们中任何一人会对他有不臣之心。 “去把冉续找来。”杜恪辰冷冷地下令。 冉续睡得正酣,突然被叫醒,万般不乐意,一听是西北兵变,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数日前,他从土门关取道,并未发现异常。 “你再仔细想想。”杜恪辰不信西北没有任何兵变的迹象,若是相安无事,这份军报又从何而来。难道说西北全军 冉续仔细回想,“对了,土门关的守卫换人了。往常是三个月一换,我月月入关,都与他们混了个脸熟。可这些才过了一月,就换了新面孔,还是我并不熟悉的。” 要说有冉续不熟悉的人,那就只能是凉州大营的守备。按常理,西北各处关卡三个月一换,他进出经商已经三年有余,西北关卡共有五处,这三年下来,他也都能认得大概。 “还有,我还见着宋平了,叫了他,他都不理我。” 这时,钱若水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主动承认:“宋平出自云氏,他原是云逍座下第一猛将宋延之后。少年入军,为云家在军中的策应,以备不时之需。” 她没想到,夏辞西竟然走到这一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0章:我才是云家的家主 “庞统,带人把夏辞西追回来。”杜恪辰很快恢复冷静,“让萧长信和褚传良带领各自人马,直奔凉州平乱,不必再回洛阳复乱,事急从权,可先斩后奏。其他人等随朕西去,佛儿你与平安留在洛阳,等朕平息叛乱,再接你一道回京。” 庞统得令后,立刻飞马离去,以最快地速度追赶夏辞西等人,生怕再晚一步,夏辞西已经动手,无可挽回。 钱若水沉默半晌,“你已对他有所怀疑,为何还在让他回京。” “离京前,遥遥已经怀了身孕。让他回去,是为了让有后顾之忧,不会贸然行事。一个人一旦有了顾虑,就不会孤注一掷,毫无保留。”杜恪辰棋差一招,他赌的是夏辞西对霍青遥的感情,可似乎他押错了筹码。对一个一出生就注定走上这条复仇之路的人而言,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钱若水仍是不敢相信,“他不会的为了洗脱云氏叛逆的罪名,百年来云氏子孙费尽心力,不想再苟且偷生。可他这般行事,无异于把云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个谋逆大罪,将再也无法抹去。” 他揽着她的肩,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朕不会让他有谋反的机会,有老萧和老褚在,他没有机会得手。” 钱若水明白他的用意,可夏辞西做事向来周全,宋平兵乱必是他的命令,而他必然也会有后招。她猛地抬眸,“平安呢” 冉续指着屋内,“他在里面看书。” 钱若水急切地冲了进去,屋内空无一人,案上留有一本摊开的大魏战纪。她大叫:“冉续,快,去找何风。” 何风是唯一能自由进出商社之人,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悄无声息地带走平安。 冉续意识到事态严重,可千头万绪,他并不知道去哪里寻找何风。 “封城。”杜恪辰一声令下,“还不到一个时辰,何风还没能出城。来人,取朕令牌,去府衙传旨。佛儿,你收拾东西,随朕来。” 钱若水全无章法,什么也没拿,任由杜恪辰带着她出了商社,驾临府衙。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封城、搜城,语气平稳,没有半分慌乱之色。经过最初的不安与惶恐,她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慌乱无益,只会给杜恪辰和平安更多不安的因素,她必须尽快找到平安,才是上上之策。 她稳了稳心神,对杜恪辰道:“如今不是找平安的时候,陛下应当尽快赶赴西北,稳定军心方是上策。” 杜恪辰骤然抬眸,“平安是朕的儿子,朕岂会弃他于不顾。” “西北是你的地盘,而洛阳却是我云家的地盘,我乃是云家家主,城中商铺十之六七都是我云氏开设的,耳目众多,何风想要把平安送出城去,只怕是不能够的。”钱若水恢复理智,“所以,何风很有可能以巡视为名,带着平安逗留城中,等待天黑之后再行出城。诚然,城中的商铺都是何风在打理,但这当中也有我自己安插的人手。你且放心去,我自会找到平安。” 钱若水句句在理,可杜恪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朕好不容易才找回你和平安,绝不会在此时离开你们。只有看到平安安全了,朕才会放心。” 他执起她的手,“你和平安才是朕要保护的人,你们在哪,朕就在哪,永不分离。” 钱若水回握他的手,目光笃定,再也没有猜忌与迟疑,“可西北不能不去,你若是放任不管,一旦宋平起兵,直扑洛阳,你便是瓮中之鳖。” “宋平”杜恪辰满不在乎的摇头,“他并非统帅之才,想要与朕对抗,他怕是只有折损镇西军的份了。” “可是” “你无须再说,朕自有打算。”杜恪辰安抚道,“你且去计划周全,一定要救出平安。” 钱若水去后,杜恪辰再度回到商社,冉续正在院中枯坐,满面愁容。 “朕若是求你,你愿不愿意披挂上阵”杜恪辰开门见山。 冉续勾了勾唇,“你有的是大将,又何须求我。” “朕不怕实话告诉你,萧长信和褚传良应该已经遭遇不测。”这话他没有对钱若水说过,怕她接受不了夏辞西的痛下杀手。从他接到军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想到了,可他不动声色,不敢让钱若水知晓。“如今朕只能从并州和益州调派人手,可远水解不了近火,唯有你领军平叛,才能将宋平一举歼灭。” 冉续仍是摇头,“你莫要忘了,我与你是宿敌。” “朕相信,为了平安,你会答应的。”杜恪辰说:“你是平安的亚父,看着他长大,他有朝一日会君临天下,你也能同享荣耀。当然,你可以不在乎这些。可你想想,你难道要看着佛儿与夏辞西兵戎相见,在他心中留下难以抹去的伤痛,还不如你先行平定西北,而让夏辞西再没有机会。” 他的话句句在理,冉续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为杜恪辰领军,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曾是死敌,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如今,他却要臣服于他,俨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冉续也不得不佩服杜恪辰的容人之量,“你真的相信我” “当然。”杜恪辰没有迟疑,“你曾是最出色的统帅,朕几次险些命丧你手,你用兵之诡异,无人能出你左右,有你出战,宋平只有弃城投降的份。” 冉续轻淬,“你倒是会利用人。” “知人善任,是为君者的本能。”杜恪辰郑重其事地掏出调兵信符,“西北诸事就拜托将军,这是调兵的信符,你尽可以调动你认为可以最快速度到达凉州的兵马,朕绝无异议。” 如此重托,冉续不敢再推辞,跪地接过信符,“臣,领旨。” 庞统在入夜前赶了回来。和杜恪辰所料不差,萧长信和褚传良已经落在夏辞西之手,他们所率兵马已被斩杀。 “他有多少人”杜恪辰心中一惊,“难道是云家的死士” 庞统点头,“还有镇西军” 杜恪辰震怒,“他竟然朕的镇西军,他竟然也敢染指” “成王从金镛城被接了出来,已经赴京的路上。”庞统一路打探,以最快的速度探得消息委实令人心惊肉跳。 “成王”杜恪辰大笑,眼中尽是鄙夷之色,“他倒是下了一步好棋,抬出这么一个傀儡。” 庞统却没有杜恪辰这般轻松以对,“臣以为当从益州、荆州调兵,以解西北之围,再派人护送陛下回京,以防成王趁虚而入。” 杜恪辰抬手打断他,“不忙。先找到平安,稳定西北军务,再行回京也不迟。你传令回京,命管易与钱忠英共守京城。朕还有十万羽林,他以为京城是那般好破吗” “可是钱大人他”庞统仍是有疑问。 “不管他有没有参与其中,朕给他守城的机会,他就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钱氏的百年基业,还有佛儿未来的中宫之路,他不可能一意孤行。云氏到底是云氏,世家固守的是本家的荣宠,他若是愿为云氏倾注一世荣光,朕也就爱莫能助。但佛儿朕是一定要带在身边,不让她再有机会受人摆布。” 杜恪辰送走冉续,已是日暮,城中因为封城搜城而人心惶惶,街面上的行人早早地回家躲了起来。 钱若水已召集洛阳城各商铺的掌柜在商社的正厅,她清冷的眉目扫过堂下众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只有一句话要让各位明白,我才是云家的家主,不管你们承不承认,这三年来执掌云家的人是我。”这句话很明确地表达出她的立场和威仪,“你们应该知道,违背云家家主应受的惩罚。你们也可以不认我这个家主,但是你们要清楚,一旦出越矩之事,我绝不会轻饶。” “从今日起,云家所有商铺停止营业,进出货物全部暂停,马车、牛车一律不得出城,谁要是敢违背我的命令,那我只能请云家家法。” 厅堂内鸦雀无声,大部分的掌柜都已年过半百,皆是出自于云氏族人,对云家家家敬若神明。这百年来,云氏动用家法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一旦请出家法,那就是血流成河。 当初,云氏族人隐居于洛阳郊外,隐姓埋名,过着蝼蚁般的生活。为了避免有人忍受不住生活清苦,而背叛族人,先祖曾立有严苛的家法,但有背叛、不服家主者,必受断腿、绞舌之刑。生不如死。 “只要平安出现,你们都可以走。倘若明日此时,平安没能安然出现,你们都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钱若水大喝一声,“关门。” 全场哗然。 “家主,我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厅堂之中有人大呼冤枉。 钱若水说:“不知道也没关系,横竖有人知道。他既然能放着大家一块受惩,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1章:相互残杀 秦仲卿得到消息,马不停蹄赶到洛阳。可各处城门被封,他插翅也难进来,只能央求守城的士兵,他有急事求见平夫人。可士兵并不理会,如今是天子坐阵洛阳,谁也不敢冒着抗命的危险放人进来,万一出了差错,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秦仲卿急得团团转,仍是不得其门而入。他并不了解钱若水,从她到洛阳之后,终日懒散成性,可她却为云家带来前所未有的财富,并且比夏辞西这三十年来赚的还要多出数倍。不说别处,单单洛阳御街南一里的那处大宅,花费巨资买地,更不用说请能工巧匠建造的费用,这两笔加起来就已经花掉之前夏家商社的全部积蓄。而今,在她的经营之下,商社在大魏已有数百家,规模增加了数倍。 可她却终日没个正形,生活奢靡,懒散度日,连平安也不曾多加管教,放任自流。 如今平安被何风带走,他根本不敢想像钱若水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把何风逼出来。因为这个看似慵懒的女子,有一颗比任何人都残忍凉薄的心。她看似对平安不以为意,可她狠下的心肠却是为了让平安能更快地长大,形成他独立的个性。这不是一般的女子所能做到的,也可以看出她对平安那份爱是隐忍而理智的。可一旦有人伤害平安,甚至把平安当成筹码,她的反击将会是极端而残忍的。 他要阻止未来的一切可能,否则会伤及云氏的根本,得不偿失。百年之后,云氏内部自相残杀,这有悖先祖遗训,不管夏辞西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让秦仲卿百感交集,老泪纵横。 他求了又求,正好看到庞统带兵巡查。庞统看到是他,便把他带到商社。 夜已深,北风呼啸,雪落无痕。商社的厅堂置了数个火盆,一应吃食都不曾亏待各位掌柜,细数下来,洛阳城中目前尚有四十七位在家的掌柜。钱若水查阅过各商铺的记录,今日之内没有任何一位掌柜出城,或者说是没能来得及出城。这看似正常,实则暗藏玄机。 以往,商铺的掌柜有事要办都会选择在天亮后启程,绝不会拖过午后,更加上寒冬已至,晌午之后天气渐冷,一旦出门走不了几里地便要打尖住店,增加了相应的开支,不符合商人一律从俭的出发点。云氏的商铺虽不置于门庭若市,但掌柜都要出外办货,不可能在这一日全然没有人出城。而在前一日,已有五位掌柜离开洛阳,至今未归,按铺里的记录,这几位都只是到城郊办事,完全没有逗留过夜的必要。 “已经天黑了,平安还没有找到。”钱若水立在檐下,居高临下,白皙在肌肤在雪夜之中更显苍白,凛凛生寒,“秦叔,我自问这三年没有对不起云家的地方,也不曾亏待过各位长老和掌柜。当年,我毅然放弃他,为兄长积蓄势力争取时间,他今日却如此待我。” 秦仲卿进城的路上听说了夏辞西谋逆一事,心中大惊,深感羞愧。他没有想到,夏辞西竟然会走到这一步,这是云氏的忌讳,先祖就是因背上谋逆之名而惨遭灭族。几世以来,为了洗脱这一罪名而忍辱负重,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 秦仲卿无以言表,微弯着腰,雪落在他单薄的肩头。 “这不怪你,秦叔。要怪就怪我们身上流着云氏的血,要怪就怪这份责任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无比沉重。已经传承百年了,也该让这份责任卸下,云氏的后世子孙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钱若水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雪花在掌心融化,冰冷一片,她又道:“可他不该动平安,我能弃今上于不顾,却不能拿平安当成赌注。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而我的底线是平安。” “大小姐,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或许何风只是带平安出去玩了。”秦仲卿还在为夏辞西辩解,他不想看着云家最后的血脉相互残杀。 钱若水冷笑,“已经入夜了,何风带平安去哪里玩了更何况洛阳已经封了,何风如此消息灵通之人,不会没有听到动静。就算何风往日再疼平安,这都是不可饶恕的。” 杜恪辰见她在雪下站了许久,取了一件大氅走过来,披在她瘦削的肩上,将她密密实实地裹住,“天冷,有事进屋说。” 钱若水回望他,“是我驭下不严,而使平安遭逢不测,我难辞其咎。云氏但有任何过错,我身为云氏家主,理应一力承担,陛下不要因为对我的宠爱而有所姑息。” “平安丢了,你一样心急如焚,朕又怎么降罪于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杜恪辰从身后抱住她,“秦叔,有些事朕能替云家做,但云家也要给朕这个机会。夏辞西是朕的重臣,可却罔顾朕的信任,如今战事又起,生灵涂炭,非朕所愿。朕能保云氏重出,却无法力保夏辞西安然无恙。” 杜恪辰的话再明白不过了,夏辞西不能留。他走到这一步,就应该想到,杜恪辰不会让他继续留在世上。 钱若水身子陡然一僵,“真的保不了他” 杜恪辰紧搂住她,“你会恨朕吗” 钱若水说:“你是一国之君,对待叛国者应该怎么做,这不是我该过问的。我目下所要做的,只有找到平安而已。” 秦仲卿闻言已是大势已去,连大小姐都不对大当家施以援手,夏辞西走到这步,已经没有后路了。 “秦叔,你进去劝劝他们,尽快把何风交出去对大家都好,否则天一亮,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钱若水转身,挽起杜恪辰的手臂,“陪我进屋取暖,我可不想平安回来的时候,不能给他温暖。” 杜恪辰示意庞统先进屋把火盆烧旺,他执起她的手,慢悠悠从廊下走过。 “我听说你对冉续委以重任,还把调兵信符交给他,你就不怕他成为另一个夏辞西,调集兵力,合围洛阳。”钱若水对他此举甚为不解,“他是你的宿敌,你就如此放心” “冉续是帅才,不应该在茶马互市折损他的才能,他应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我是说,你为何要相信他” “我有不信他的理由吗就因为曾经是宿敌,就一直怀疑下去吗”杜恪辰摇头,“如今氐族与大魏修好,冉续没有再起战事的理由,且他对朕的恨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 “你稳重了,更像是一个为君者。”钱若水感慨万千,“你有为君者的宽容,却没有为君者的多疑,陛下将来会是明君。” “朕不想做明君,朕只想做一个好郎君,一个不会让心爱的女子离开的好郎君。” 钱若水推开门,暖意扑面,她对杜恪辰的细心感动莫名,“你是一个好郎君,只是你心爱的女子并不是一个好妇人。” “你的好与不好,由朕来评判,你不必妄自菲薄。”杜恪辰关了门,帮她褪下大氅,蹲下身的时候,腿间传来锥心的酸痛,让他几乎失去平衡。 钱若水慌忙扶住他,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不过是冻住了,不碍事。你可不许嫌朕一身是伤,朕还是能上马杀敌的猛将。” 钱若水扶他坐好,提起火炭上煨着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的手中,“你没有嫌弃我离你另嫁,我又怎敢嫌你老迈。” 杜恪辰的脸都黑了,“朕没有老迈,朕正值壮年。” 钱若水掐指一算,“你似乎比我大了十岁” 杜恪辰横眼过去,“好吧,朕承认,朕老了,你忍心放下朕这个孤寡老人吗” 钱若水噗嗤一笑,“孤寡老人你是在你说吗” “朕只有一个儿子,以后没有儿孙承欢膝下可怎么行啊还不是孤寡老人”杜恪辰意有所指。 “陛下后宫” “你又胡说了”杜恪辰打断她,“等这件事情平息之后,你再给朕生几窝小崽子。” “我生的是孩子,不是小崽子。你要的话,可以去找几只母猪一起” 杜恪辰长叹一声,“为何朕觉得与你已是相识一世。” “那你是开始嫌弃我了。”钱若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杜恪辰突然换了话题,“朕可以饶夏辞西不死。” 钱若水勾了勾唇,“他值得饶恕吗” “朕不想你背负太多,这是朕能为你做的,让云氏一族从此可以从复仇的深渊中解脱出来,过普通人的生活。”杜恪辰虽然处于夏辞西谋逆的攻击之下,但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他相信自己不会轻易地被打败,而夏辞西这一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举动,只会让钱若水处于夹缝之中,既无法得到云氏族人的理解,回京之后必然会为夏辞西的谋逆背上罪名,难以安然。不管是哪一方,杜恪辰都希望能为她争取的主动权。 钱若水却并不领情,“我觉得很难。子时一过,我就要请云家家法。” 第272章: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2章:倘若朕说没有,你信吗? 重聚的喜悦缠绵被一场谋逆冲淡,平安的下落不明,更是雪上加霜。钱若水不会因为平安落在夏辞西的手中,而感到欣慰庆幸,这是一场对天子的挑衅,有可能血流成河,造成大魏政局的不稳。她不明白夏辞西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全然没有征兆,让她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钱若水问过秦仲卿,可夏辞西这些年来都在京城,他根本无从得知夏辞西的心态。她不敢问杜恪辰,她相信他手中绝对握有夏辞西谋反的证据,才会在他离开洛阳之时,派萧长信和褚传良联合护送。因为夏辞西是她的兄长,也是云家的传承者,更是她不惜离开杜恪辰,都要保他为云氏洗脱罪名。 如今,夏辞西谋逆,虽然杜恪辰什么都没有说,但她同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若不是她的离开,杜恪辰不对放任夏辞西结党营私,对他委以重任,因此助长夏辞西的气焰,让他以为自己有了与杜恪辰抗争的资格。对如今的大魏,他并不是不可取代的重臣。倘若他支持成王登上帝位,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要恢复云氏的名声再容易不过。 可钱若水不会坐视他谋逆成功,那么她就成了千古罪人。 “秦叔,请家法。”子时刚过,钱若水一袭素白出现在厅堂,堂内灯火通明,无人出声,看到她走进来,纷纷侧目,复又低下头去,继续保持沉默。 “各位都有高堂儿孙,血脉相连,而我只有平安。该说的,我都说了,也不想再重复。”钱若水翻开商铺的名册,“你们想按顺序来,还是抽签抓个阉” “家主,我觉得这么做不合适。”有个老者颤巍巍地走出来,“这么做会失了人心。” “人心”钱若水勾起凉薄的笑意,“让您拿您亲生儿子的性命来笼络人心,你愿意吗我宁愿失尽人心,也要保我儿子安然无恙。” 钱若水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可是”又有人出来反对。 钱若水连给他开口的机会都没有,“那就你了。” 那人是个四个开外的中年男子,被她点名叫到,脸色骤白,“我” “我如今是云家家主,而夏辞西目前尚无子嗣,而平安是目前云氏下一代的传承者。有人要危及他的性命,就是对云家有不轨之心。” 钱若水扬起手,“秦叔,执行家法。” 秦仲卿老泪纵横,“大小姐,是云家对不起你,可” “你不执行也没关系,我自己来。”钱若水抽出匕首,“云家家法,凡是背离家主者,剜其双目,断其双腿,拔其舌。全部都来一遍太痛苦,你们可以任选其中一样。” 掌柜们跪地求饶,一片哀嚎之声响起,于午夜中传递着一股莫名的悲凉。 杜恪辰不敢出面,这是云氏的事情,他没有权利替她解决这些事情,更何况牵连的是平安,大魏的皇子,他没有出手斩杀所有相关人员,已经是对云家最大的宽容。 “不让我动手,也是有办法的。”钱若水说:“只要你们把何风的藏身之所说出来,就能安然无恙,彼此皆大欢喜。” 秦仲卿摇头长叹,他知道他没有办法阻止钱若水了。 她高举匕首,寒光凛凛,杀气毕露。 “慢着。”何风踏雪而来,裹着一身寒意进入堂内,布防在四周的侍卫一涌而上,把他团团围住,“大小姐,我来了。” 平安伏在他的肩上,已沉沉睡去。庞统眼疾手快,迅速从他手中夺过平安,退至侍卫圈之外,交给杜恪辰。杜恪辰大略检查了一下,确认平安没有任何损伤,对钱若水微微点头。 堂内的掌柜们纷纷跌坐在地上,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钱若水把匕首抵在他的胸口,“方才你都听到了,自己选一个。” 何风面色如常,“随大小姐高兴。” “你可知我若不处置你,你死罪难逃。平安是什么身份,你心知肚明,为何要冒此风险”钱若水低声质问。 何风闭上眼睛,“这是云氏族人的宿命,只为了求一线生机。” “生机”钱若水大笑,“荒唐,谋逆也叫生机吗若他是昏君倒也罢了,他虽称不上明君,但平定天下,威名远播,成为一代明君指日可待。夏辞西做出这等糊涂事,你怎么也不劝着,竟然还成了帮手” “他是大当家的。”这是唯一的理由,何风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你终是他的妻,你没有义务为云氏承担一切。” “说得轻巧我爹这一辈子都在为云氏奔走,我当初一再让他夺位的理由也是为了家族,他好不容易做上帝位,也已经答应了兄长,兄长为何” “你真的以为他会答应”何风问她:“他若是真的答应,为何要让夏辞西回京” 钱若水累了,不想再去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庞统,把何风带下去,等抓到夏辞西一起发落。” 不是真心残忍,而是没有办法。这样办法能最快逼出何风,何风在商社必然还留有他的眼线,她的这一番行径一定会传到他的耳中。他绝计不会因为自己之过,而连累云氏的各大掌柜,而致他们终身残疾。 何风真的出现了,平安也安然归来,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各大掌柜陆续被伙计接走,商社恢复平静,秦仲卿自觉没脸面对钱若水和平安,也悄无声息地出了商社。 “剩下的事,交给朕来办。”杜恪辰轻抚她倦意丛生的脸庞,“你陪着平安。” 她摇头,“让我去见兄长。” “没有用,这件事他已经谋划了半年之久,且部署周密。”杜恪辰不得不据实相告。 她拧了眉看他,“你明明知道” “朕以为他没有这个胆量,但还是小看他了。”杜恪辰也不得不承认,他一直认为夏辞西的谋划只不过是纸上谈兵,并不会付诸实施。可不知这趟出行,却给了他机会。 “你故意引他出手”钱若水胸口起伏,心绪难平。杜恪辰已经知道夏辞西有不臣之心,却把机会送到他面前,让他以为能够谋反成功,也就是说,杜恪辰已有杀他之心。否则,他应该把夏辞西谋逆的种子掐死在萌芽状态,而不是让星星之火燎原,酿成熊熊大火,最后只能是引火烧身。 杜恪辰说:“朕没想到,他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这当中必有原因” “你只需回答我,你是不是故意引他出手的”钱若水不容他转移话题。 “倘若朕说没有,你信吗” 钱若水深深吸气,经过万千磨难,他们之间已经经不起半点猜忌,久别重聚已是艰难,若是再因此生了嫌隙,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夏辞西啊夏辞西,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信。”钱若水还是归于本心,不愿再横生事端。 可良久之后的答复,却令杜恪辰的心情跌至谷底,郁郁难平。可肩头的平安是他此时最好的慰藉,有了平安,就是他最强有力的支撑。 京城,钱府。 钱忠英从管易的口中得到夏辞西谋逆大事,大感震惊。他并不知道夏辞西还有这等手腕,敢调集杜恪辰亲手打造的镇西军为他所为。他对此深感失望,身为如今的世家之首,他并不觉得夏辞西这么做是明智的。何为世家就是依附于皇权之上,才是世家的生存法则,他从未想过脱离皇权,或者是另立新帝,以维护家门的荣光。当然,除非钱氏一门受到打压,无法在朝堂上立足,钱忠英才会出此下策。但此举的风险极大,不是一等一的世族联合数家大族,并不一定能完成政权的更迭。 是以,从一个权臣的角度而言,利用手中的权势对君上施压,让自己变成无法替代的势力,才是成事的关键。他也正朝着这个方向而努力着,他的门生已遍布朝野,又有两家世族的联姻。下一步,他还有两个庶女也相继成年,可以谈婚论嫁,也可争取不少的支持。 可夏辞西如此沉不住气,和他的性情大相径庭,委实叫人费解。 管易的意思很明确,要钱忠英告病在家,暂停一切职务。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钱忠英与夏辞西过往甚密,他二人被视为同党。不管钱忠英如此撇清,都很难说明他并不知道夏辞西的计划。 “要老夫告病也不是难事。”钱忠英深知此时避嫌最重要,他也断没有为了云氏而不顾钱家的道理,一门之兴亡牵扯太多,他不能因小而失大。“贤侄可否让老夫把夏辞西的一家老小接过来。” “钱大人,这是谋逆的大罪,夏大人的家眷岂能无事。” “辞西离京前,托老夫照顾遥遥肚子里的孩子,老夫不能失信于他。既然贤侄不能成全老夫,那么请你一定不要让遥遥知道这件事。”钱忠英是老狐狸,知道如何让管易就范。 “你是说遥遥”管易说:“倘若大人信得过管某,管某就把遥遥接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3章:朕该拿你怎么办啊? 钱忠英被停了职,关起门来,两耳不闻窗外事。 如今正是他撇清的时候,不是他不顾及与夏辞西的情分,而是夏辞西一意孤行,做出谋反这等大事,他就算是想帮他,也要掂量自己的份量。他不仅要顾及云氏,更要保住钱氏,一旦被牵扯其中,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夏辞西可以不为钱若水考虑,他却不能。 家老送走管易,进了书房,“大人为何让管大人接走霍氏这样一来,他的手中有了人质,夏公子他” 钱忠英在案前提笔,“不如卖管易一个人情,日后若是追究起来,老夫也能独善其身。这虽是明哲保身之举,但对遥遥也是大有益处。一来,管易可以把她当成人质,必然不会伤害她,还会细心照顾。二来,管易对她有情,也好顺水推舟,遥遥的下半辈子也有人可以照顾。再说了,若是夏辞西没有谋反成功,管易为了保住遥遥,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有救了。如今老夫还是撇清为妙,没有比管易更适合的人选。” “那蒋氏怎么办要不要把她接来府中”家老又问,夏辞西娶妻蒋氏,霍青遥被接走后,只有她一人独撑夏府,未免凶多吉少。 钱忠英摇头,“蒋氏自有蒋家护着,蒋青彦于今上有救命之恩,不会祸及蒋家。” “大人要不要请朱家和杨家的人过府商议对策” 钱忠英仍是摇头,“不必了,你管好府里的人,尤其是那些眼线,不要落人口实。眼下,老夫称病不朝,闭门谢客。“ 钱忠英明哲保身也是无奈之举,可他前半生为云氏做了太多,他如今要为钱若水的回归铺路。有了夏辞西这一出谋逆,怕是她回来之后也难以登上中宫之位。 钱忠英称病,朝堂之事由管易和已从洛阳赶回京城的简飒主理,在杜恪辰回京之前,守住京师重地,而后宫交由萧氏暂代,安抚各宫嫔妃,柳太后年事已高,向来懒于掌理后宫诸务,也就趁机全权交由萧氏,卖了萧朗元一个面子。 素馨宫中,柳太后抱着手炉倚在榻上,殿内的地龙烧得正旺,她一身雍容,全然没了在凉州的素淡憔悴,只是她素来娇贵,从不肯委屈自己,就算是有了执掌六宫的权利,也懒得耗费心神。 “萧贤妃还有何事”柳太后交代完后宫诸事,便阖了双目,颇有几分下逐客令的意思。 萧云卿素来不会讨好,面容端肃,不甚讨喜,“妾听闻陛下要重新迎回钱氏,待剿灭叛军,就会带她回宫。” 柳太后对钱若水恨之入骨,在凉州时因为她,让她与儿子生了嫌隙,脸面全无。她骄傲了一辈子,却被钱若水踩在脚下,这口气让她如何能咽得下。 “她休想入宫,她已是他人妇,连这点礼仪廉耻都不懂吗”柳太后怒道,“去找朱代还有蒋平,让他们上折子,反对她入宫。” 萧云卿可不觉得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回太后,当年她生下的那个孩子还活着,那可是今上唯一的子嗣。” 柳太后的手炉落在地上,发出铿锵巨响,“你说什么还有孩子那孩子是皇帝的吗别是其他什么人的。” “这妾并未亲见,只是听到消息。” 柳太后淡淡一笑,“你知道该怎么做,不用哀家教你吧” 萧云卿愣了一下,幡然领悟,“妾这就去办。” 在钱若水的身上,柳太后和萧云卿的目标一致,都是在她身上吃过苦头的人,自然要变本加利地讨要回来。 钱若水若是一个人回来,也不过是后宫多了一个人罢了。可她还带着杜恪辰唯一的子嗣,那就是犯了众怒。谁也不愿意让她如此轻易地再入宫门,分走本就不属于她们的宠爱。 半个月后,洛阳城告急,宋平领兵围住洛阳城,与夏辞西汇合,陈兵城下讨伐杜恪辰,同行的还有一脸仙气的成王。成王年近半百,鹤发童颜,因长年吸食丹药之故,瘦骨嶙峋,宽大的袍子罩在他身上,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夏辞西深知占领京城无望,便联合宋平围剿洛阳城,力图困住杜恪辰,逼他就范,退位让贤。 杜恪辰本可以封城自守,可洛阳是中原重镇,往来客商频繁,如今兵临城下,吓走的是关外客商,怕是洛阳城往后的繁华将难以短时间内恢复。自他登基后,灾荒仍然不断,国库空虚,已支持不起下一场的战乱。若是民生因此一蹶不振,他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 可他若是弃城而逃,夏辞西占领洛阳,割据洛阳以西的地区,将会与他分庭抗礼,而使天下分裂。 这本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却突然变得棘手起来。而真正的原因,却是杜恪辰的轻敌。他太自负,以为镇西军不会叛他而去,以为夏辞西会顾及钱家,不会做最后的一搏。 如今兵临城下,该是他要做抉择的时候。 钱若水站在城头,俯视城下士兵列阵,军威赫赫,不亚于她当年在凉州大营祭天礼亲见的气势。可现下却调转刀口,与杜恪辰为敌,不得不说是一件极讽刺的事情。而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却是她的兄长夏辞西。 夏辞西这一辈子有多难,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孩提前唯数不多的几次相见,夏辞西始终都做着与他年纪并不相符的事情,开拓商号,四处奔波,从他八岁起就在马车上度过,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唯一的目标就是恢复云家的姓氏。这有多难,钱若水以前不懂,可云氏族人百年来的努力尚不过把一个夏氏商号做大做强,很显然离目标还是遥遥无期。她有意让平安重走夏辞西幼时的成长之路,她一路见证,为夏辞西今日的不易感怀神伤。可她能理解夏辞西所经历的一切,并不表示她会赞同他现下的所作所为。 “你预备怎么做”钱若水见杜恪辰良久无话,出言试探:“以城中的兵力,实在无法与宋平所率的八万大军相抗衡。可束手就擒,并不是你的一惯作风。” 杜恪辰双手撑在城墙上,微微勾唇,“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这”钱若水哑然。他这是在试探她 杜恪辰似乎没有看到她的迟疑,侃侃而谈:“要说耗,朕真的耗不起。洛阳是重镇,因此变成孤城,就是朕的罪过。要说打,朕也是打不起。八万对八千,还是对阵朕的镇西军,这八千人还不够塞牙缝的。那只有一条路就是把洛阳城让给夏辞西和成王,朕逃回京城,下罪己诏,退位让贤。” “你明明说过,你不可能会输。” “战局瞬息万变,朕只是不相信宋平会反,可他既然反了,朕又让冉续去了西北平叛,没想到宋平反倒攻了出来,因此失去先机。眼下宋平已经列阵于此,冉续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赶到。如此一来,原先的优势也就没了,就只剩下劣势。” 钱若水还是不信,“我不信你没有准备。” “准备”杜恪辰笑了起来,笑容中有苦涩也有无奈,“你是不是觉得朕是为了置夏辞西于死地,才会突然西巡,引蛇出洞,一举将其歼灭朕只是来寻你回去,带的人也只有这些。但是你放心,朕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让你和平安受委屈。” 他拂袖,转身要走。 钱若水扯住他的广袖,轻咬下唇,眸底盛满波光,“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 杜恪辰与她不同,她是吃硬不吃软,可他却对她这副示弱的可怜模样束手无策。 “朕该拿你怎么办啊”他轻揽她入怀,目光温柔,“不管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朕都无法生你的气。朕觉得自己病入膏肓,却从来没想过解了你这噬人的毒。” “你真的会放过兄长”钱若水不想看到夏辞西身首异处的结局。 杜恪辰说:“这要看夏辞西的意思。他若是这般强硬与朕对抗,闹得天下皆知,朕也很难保住他的性命。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偏要走上这条路,难道说朕给他的承诺还不够,他要的不仅仅是云氏的重见天日” 钱若水三年没有见过夏辞西,对此也是一筹莫展,“他一直过得很苦,连遥遥都不得不舍弃。” “朕难道过得不苦吗”杜恪辰反问:“你为了云氏,不也连朕都舍弃了难道这就是他谋反的借口吗那么,朕是不是也可以为此而灭了云氏全族,只为了朕不能失去的你” “玄武,这不同。”钱若水被震得胸腔微痛,杜恪辰向来是杀伐果决之人,而他为此给了她三年的时光,也是他所能忍耐的极致。可这并不代表,他会容许夏辞西挑战他的权威。 “你说实话,在朕与夏辞西和云家之间,你会选谁”杜恪辰望向城下千军万马,眸中杀意重燃。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4章:三日 城墙巍巍,旌旗飘飘。 钱若水居高临下,望见千军万马之中,披了甲衣立在马上的男子。这一刻,他是如此陌生而又熟悉。倘若她就此放弃他,他的结局显而易见。杜恪辰会留他吗虽然他信誓旦旦地承诺,会饶他不死。可是,成者王侯,败者寇,夏辞西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失败。 可她不得不承认,夏辞西此举大错特错,已然走到今时今日,又何必孤注一掷。他们还有许多的时间,可以慢慢筹划,只要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杜恪辰不会不给这个情份。 在钱若水迟疑的当会,杜恪辰的手心沁出汗来。等待是漫长而焦虑的,只要她没有说出选择他的话,他就难免会认为她完全有可以舍弃自己。想当初,她为了钱家而嫁予他为妾,堂堂世家嫡女,在厉王府倍受冷遇,甚至遭到死亡危险,可她却坚持到了最后。之后种种,也都是为了完成云氏重出的目标。 他很难自信地认为,她会在如此关键时刻,放弃她多年来的坚持,而毫无顾虑地选择他。他是天下的主宰,而成为不了她的主宰,这是杜恪辰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 “其实,我选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再离开你。”钱若水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可她也无法割舍那份血缘亲情。 杜恪辰能听到心碎了一地的声音,生死之间,她会毅然选择他,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她还是有自己不能放弃的坚守。 可谁让他爱她至深,就算是这样的一个选择,他仍旧值得庆幸,只是失望难掩。 “军中除了宋平,还有多少是云氏族人”杜恪辰整理思绪,正视眼下的战局,不再被那些失望的情绪左右。 钱若水离开他的怀抱,“我并不知晓,只有宋平向我表露过身份,其他人我一概不知。” 杜恪辰知道问不出什么,“那朕该去问谁” “这”钱若水哑然,问谁好呢,是秦仲卿还是何风。 “算了,不难为你了。”杜恪辰轻拍她的手,“你放心,朕不会像乙未之乱那般全部剿杀,毕竟这八万人是朕当年辛苦带出来的将士,他们为大魏立下过汗马功劳,朕岂会容不得他们。” 钱若水并不觉得这是他的实话,帝王之心最是深不可测,也最是残忍。或许他全部的心软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却并不一定会宽容与她有关的人。 可有了他这句话,她的心稍安,至少他不会现下便痛下杀手。 回到商社,平安冲出来抱住杜恪辰的腿,“爹爹爹爹。” 杜恪辰面容微松,把他抱起,“又淘气了” 平安摇头,“平安只是想告诉爹爹,你留给平安的书,平安都看完了。” 杜恪辰闻言一怔,他觉得钱若水把平安带得过于拘束,他应该淘气一些,做一些属于他的年纪的事情,而不是一味地博览群书。但是从一个储君的角度而言,平安完全合格,甚至会是太傅们喜欢的学生。 “那爹爹带你玩弹弓”那是杜恪辰小时候的最爱,没有之一。 平安想了一下,回答道:“不好玩。” “为何不好玩”他可是玩了很久一段时间,这应该都是小孩子的最爱才是。 平安说:“每次都打中,打中之后亚父就不陪平安玩了。平安要是也打中了爹爹,爹爹也就不陪平安了。” 钱若水大笑出声,解释道:“平安很厉害,弹无虚发,每次都能打下一堆的猎物。对了,平安不玩弹弓的,他会射箭,冉续给他做了衬手的弓,他总能猎到小兔子之类的。还常常淘气把冉续打得满头包,冉续就再也不跟他玩了。” 杜恪辰不禁奇道:“朕不信,他才这么点大,怎么可能有如此臂力。” “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钱若水自然是不会告诉他,平安的弹弓在他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她就当玩具给他玩。只是平安并不知道这是她给的。 杜恪辰把眉一蹙,“朕的儿子,当如是。” 钱若水无奈地摇头,“儿子比自己厉害是什么感觉” 据她所知,杜恪辰在被送进军营之前,和京城几大世家子弟都打过架,终日就知道闯祸。 “朕很欣慰。”杜恪辰缺席了平安的成长,急于了解平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可却发现他的成长浸透了冉续的印迹。 “是不是在想,应该教平安些什么,才能不被冉续比下去”钱若水一语中地。 杜恪辰哂然一笑,“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玄武,原谅我当年的任性。可我并不知道平安还在人世,我隐约能猜到他还在世,却不确定冉续会把孩子用什么样的方式交给我。”钱若水对此有些自责,“没能保护好平安,是我当年之失。” “你随冉续而去,是否也是想探得平安的消息”杜恪辰突然明白她的用意,可她做每一件事情都要兼顾方方面面,未免让他觉得自己之于钱若水用处不大。她太独立,独立到不需要他。这种感觉并不好。 钱若水说:“兼而有之。” 杜恪辰扯动唇角,把平安交给她,“朕有些乏了,想去歇一会儿,你带平安玩吧。” 平安噘了小嘴,“我不和娘一起,娘凶。” 钱若水磨牙,“你什么时候学会告状的” 平安躲到杜恪辰身后,“爹你看,娘就是凶。” 杜恪辰拍拍他的小脑袋,“那你陪爹一起歇着去” 平安忙不迭地点头,只要不和娘单独在一起,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钱若水目送杜恪辰消失在廊道的尽头,只留下平安稚气的笑声,让人会心一笑,心情也随之开朗。但她很快敛尽笑意,把庞统叫了过来。 “备马,我要出城。” 庞统却一动也不动,“陛下有吩咐,您哪也不能去。” 钱若水早有预料,“只有我能劝得动夏辞西。” 庞统却不这么认为,不,应该说是杜恪辰,“陛下说,夏大人能做出这等谋逆大事,就已经是孤注一掷,他没有回头路可以走,这一仗在所难免,娘娘此去只会让他更加坚定而已,并不益处。” “不行,他就算有八万人,也很难有赢的机会。”钱若水相信杜恪辰必有后招,否则他不会如此淡定地漠视。 “娘娘应该说,是陛下没有赢的机会才对。”庞统不得不提醒他,“对方兵强马壮,是我大魏之精锐,这一点您比谁都清楚,而陛下也同样清楚。一旦形成对攻格局,我方人少,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若是冉续带兵迟援,可他带来的兵也非镇西军的对手,胜负还未可知。您如何能确定,陛下一定会赢是你对陛下太有信心,还是您觉得陛下是在骗您” “可夏辞西他” “陛下说了不会杀他,就一定不会杀他。” “那你告诉我,眼下的局面该如何破” “娘娘可安心等待,不出三日必有结果。” “三日可是冉续到了” 庞统摇头,“臣不是算命先生,算不到这些。” “你方才说三日的。”钱若水追问。 庞统深深一揖,“臣还有事,臣告退了。” 第一日,大雪。 杜恪辰因腿疾复发,在屋中一日未出,和平安处得甚是融洽。 第二日,大雪。 杜恪辰在城墙上遥望夏辞西驻扎之处,良久无言。 庞统也有些忍不住,问他:“陛下,这到底要怎么办” 杜恪辰眉头深锁,许久才道:“要不就今夜吧” 入夜,他特地在屋中燃了安息香,看着钱若水沉沉睡去,他才脱下锦袍,换上一袭皮甲,手中握着他常用的银枪,脸上涂了浓重的墨汁,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来到院中,整装待发的甲士排成一行,静默等待着。 “朕已经忘了上一次夜袭敌营是什么时候,但是朕的骁将营死士出击,从来没有失手过。虽然这三年来天下太平,你们都过着安稳的日子,怕是都忘了面临生死存亡时,该如何险中求胜。”杜恪辰目光如炬,一一掠过他们手上的兵刃,“只要你们的刀没有生锈,就只有一个结果。” 死士俯身行礼,代表他们与杜恪辰同生共死的决心。 庞统并不随行,仍是一身常服跟在杜恪辰身后,“陛下,还是让臣去吧,您” “就你”杜恪辰睨他,“别忘了,当年死士的甄选,你并没有通过,你的身手并不适合夜袭,还是留在这里,替朕守着那个人吧。” 杜恪辰翻身上马,“今夜的目标仍与往常一样,中军大帐。擒贼擒王,谁先擒获宋平或夏辞西,朕有重赏。” 大雪未止,雪上留下凌乱的马蹄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了无踪迹。 城门开了又关,对方军营仍处于沉睡之中,万籁寂静。 这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庞统的后颈,“你说过,他不会杀夏辞西,可这又算什么是不是等明白我醒来的时候,他会说乱军之中误杀了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5章:君心难测 远处传来寺庙的晨钟,肃穆而庄严的回响直击胸腔,把刻意压制的烦闷一下子全都冲淡,只剩下无边的落寞与寂寥,也把心中那份失望勾了出来。 钱若水扯起嘲讽的轻笑,“都是骗人的。” 庞统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他却不再轻易地再为杜恪辰辩解。其实连他都不明白杜恪辰的用意,君心难测,这一次夜袭又是他亲自挂帅出战,结果究竟如何他又能够预知,又如何能为他辩解。 “看看,连你也说不出来。”钱若水收了匕首,仰望帷帷天幕,雪花纷扬,滴落在脸上,冰冷的感觉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庞统退至一侧,垂了头静默着。 “备马。”钱若水说。 庞统抬起头,“娘娘,恕臣不能从命。” 钱若水冷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去备马,放我出城,二是我带平安立刻离开。你知道的,若是我要离开,你是拦不住的。” 庞统只得照办。 风雪扑面,已然感觉不到寒冷。 钱若水只身出城,朝夏辞西的驻地疾驰而去。 火烧连营,人声鼎沸,招摇的旌旗被踩在地上,驻地已是一片混乱。 钱若水脸色骤变,可及目望去,却不见杜恪辰和他的骁将卫,宋平所辖的神武卫杀声震天,却是反戈相向,全都弃械投降,不再做无谓的抗争。 她抓住一名眼熟的士兵,问道:“夏辞西呢” 那人说:“死了。叛军之将,死不足惜。” 她眼前一黑,堪堪站定:“谁杀的” 那人摇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钱若水落马前行,穿过倒塌的营帐,朝那人离去的方向寻了过去。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不远处围了一圈的人,从人群的缝隙可以看出中间躺了几具尸首,鲜血还在不断地淌出。 她走过去,拨开人群,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杜恪辰的长枪沾满鲜血,枪口所指的方向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胸口中枪,鲜血染红他的铁衣,他面带笑容,俊朗的面容如镌刻般深邃。 杜恪辰也看到她,幽黑的双眸定定地望过去,不见一丝情绪翻涌。 钱若水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你杀了他” “不是。”杜恪辰瞥了一眼枪口,“或许你不相信朕所说的,可事实确是如此。朕承诺过,绝不伤他性命。” 钱若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他死了。” 杜恪辰没再辩解,把长枪扔给身边的士兵,上前将她拉起,“你应该明白,这些将士都是朕一手带出来的生死袍泽,不是宋平或是夏辞西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心悦诚服,誓死效忠。” “所以你不是在等冉续,而是在等我放弃夏辞西”钱若水终于明白了。 杜恪辰怔了一下,“冉续此去,是为朕守住西境,不致因洛阳兵变而使关外蛮夷伺机而动。安内攘外,天下归一,朕必要思虑周详。” 钱若水把目光投入远方手执兵刃的将士,说了一句:“你果然是大魏的天子了。” 何风说过,君心难测,她一直视而不见,可他到底是不一样了。 平息叛乱后,洛阳城重开,四方客商涌入,仍旧是一派繁盛之像。与宋平同出的镇西军重返西北,杜恪辰没有问过其罪责,仍是委以重任,只是裁军一事刻不容缓,着萧长信与褚传良共理此事。至于成王,在半途上便被萧长信斩杀。 半个月后的冬至日,杜恪辰返京,带回了钱若水和平安,朝野一片哗然。冬至日,行祭天之礼,杜恪辰主持大朝会,携文武百官于太极殿前叩拜天地,分赐寒衣。 因洛阳之事并未引起天下动荡,杜恪辰没有将这件事情扩大,只说是成王死灰复燃,挑动宋平叛乱,夏辞西带兵平叛时,不慎以身殉国,追封为忠勇侯,世袭罔替。以叛国之身却受封赏,此举遭到管易和萧朗元的强烈反对,可杜恪辰心意已决,无人敢触其逆鳞,只得暂时作罢。 同日,杜恪辰颁布昭书,恢复开国功臣云逍之爵位,经查实夏辞西乃是云逍后人,特准其恢复云姓,后世子孙不再受流离之苦。 隔日,钱忠英一纸奏折递到御前,以年事已高为由,请求回乡养老,被杜恪辰驳回。钱忠英于是以病重为由,拒绝上朝,也不再入政事堂议事,所有一应大小事务皆不再过问。 钱若水听闻此事,长叹一声,换了便装,从西侧宫门悄然出去。 “爹爹此举是为了佛儿吧”三年后再入家门,心境已然不同。 钱忠英从案后抬起头来,老泪纵横,“你终于回来了。” 钱若水却没有寒暄的心思,“我是回来了,可是你却要罢官返乡,是怕日后被人诟病外戚专权于我无异,恐我难保中宫之位” “这只是其一。”钱忠英没有否认,“为了云氏而让你受尽委屈,这是爹爹欠你的。” 钱若水却笑了,“年事已高,回乡养老爹爹这个理由太烂了,没有人会相信的。你看看你自己,头发乌黑,皮肤光泽,不过才过知天命之年,离年事已高还相距至远。以爹爹之龄,继续在朝堂上执一方之牛耳不是难事,又何须为了女儿而委屈自己。为了云氏正名,女儿甘愿离去。如今求仁得仁,也算是了却娘亲的心愿,算不得什么委屈。” 钱忠英也笑了,“难道爹要说是回家生孩子吗” “说起这个,我倒是听说府里又有姨娘要生产了”钱若水在宫里就听到议论,这个姨娘还是新纳的,听说是杜恪辰赐下的。 “这倒是不假。”钱忠英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道的,这些年今上在府里安插了不少的眼线,她就是其中之一。” 钱若水了然,“若我要母仪天下,就必须有一个强大的娘家作后盾,爹爹暂时退隐也不是什么坏事,以退为进,日后必定会有重出的机会。” “到底是我钱忠英的女儿,一猜就中。”钱忠英撩袍起身,推开书房的门,让雪后初霁的阳光淌进屋中,“你回京后,朝堂暗潮汹涌,萧朗元为保萧氏能登后位,已让太学学生联名上疏,请立萧氏为后,以安天下。这事被今上压了下去,萧朗元耿耿于怀,准备利用夏辞西是云氏后人一事,整垮我钱氏根基,让你难登后位。” 钱若水冷笑,“这个中宫之位,我志在必得。萧云卿已经逍遥太久,也是该清剿的时候了。” 钱忠英点头,“宋平固然是云氏族人,可田仲却是萧云卿的人。镇西军交到他们手中,又岂是宋平一人能调集的,若没有田仲的授意,又岂能如此大规模地调兵。” “萧云卿以为这么做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可她还是太自信了。”钱若水幽幽一笑,“想当年,我初到凉州时,她与管易联手要除掉我,我也是太大意了,没能查出军中与管易有勾连之人。宋平临死前,往出云山庄递了一封信,道破此中真相,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 “钱、夏两府之中,必有萧朗元的人,你我还需小心行事。如今他为寒门士族之首,已不能同日而语。而今上有意削弱世家于朝堂的影响,也不会贸然动萧朗元。” “这倒是不怕,爹爹莫要忘了,我有平安。” 钱忠英眸光闪闪,“我还没见过平安呢你这孩子,什么时候都有孩子了。” 钱若水噗嗤一笑,“您也不嫌绕口。” 钱忠英老怀安慰,“为了平安能坐上帝位,老夫必须隐去锋芒,从长计忆。” 钱若水从侧门出了钱府,转身阖上门,却见简飒倚在墙上,一身白衣胜雪,如在画中。 “简侍中倒是悠闲。”钱若水避不开,只能与他寒暄。 简飒微微一笑,“在洛阳时未能与娘娘叙旧,是下臣不敢逾矩。” “那你现下又是在做什么” “叙旧。” 钱若水挑眉,“如今就不逾矩吗” 简飒东张西望,“今上不在。” 钱若水摇头笑了,“简侍中倒是胆大。” “为人臣子者,理应如此。”简飒深深一揖。 “说吧,你这次又想做什么我似乎没有秘密在你手上了。”钱若水的话中尽是嘲讽。当年,若不是他把云家的秘密告诉冉续,冉续以此为要胁,她不得不调动西北兵力驰援并州。简飒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一个为了家族的利益,可以无条件放弃自己原则的人。 “很简单,臣愿助娘娘登上后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简飒没有绕圈子,直言不讳。 钱若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对后位不感兴趣。” “这三年来,你一直把平安藏得很深,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简飒不容她逃开,“而且你我的目标一致。” “哦我都不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简侍中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简飒也不恼,继续又道:“你登位最大的障碍是萧贤妃,而臣的最大劲敌是萧朗元。这还不是目标一致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6章:立她为后。 钱若水从原路返回宫中,适逢杜恪辰从宣政殿出来,她因换了内侍的衣裳不方便出现,便隐在墙角不出。这时,一名宫装女子拾阶而上,缓步前行,跪倒在杜恪辰面前。 那身影窈窕,袅娜玲珑,连同为女子的钱若水尚且移不开双目,更何况是杜恪辰这般正值壮年的男子。 钱若水掩饰不住眼底的凉薄,冷笑出声,她不在的这些年,到底有多少绝色女子在这深宫之中出现,而他真的如他所说,不屑一顾吗 正在思忖之间,杜恪辰扶起那名女子,目光温柔。那女子顺势扑在他怀中,杜恪辰并没有推开她,而是与她一同步下台阶,朝另一个方向行去,身后仪仗快步紧跟,不消须臾已不见踪影。 钱若水从墙角默默走出,目不斜视,朝她入住的宫殿走去。 她被安置在含元殿,而非她之前住过的和风阁。依本朝惯例,含元殿是皇后的寝宫,位于勤政殿之后,便于帝后相处,培养感情。这是杜恪辰的意思,可却受到柳太后及太常寺和礼部的强烈反对。柳太后根本就不予理睬,连调拨宫人都没有,只有之前数名守殿的宫人,杜恪辰把太极和勤政二殿的宫人调过去,以示对柳太后此举的抗议。可柳太后根本就没把他的抗议放在眼里,依旧对钱若水进行打压,从日常琐碎的小事开始,无一处能让钱若水顺心。 既来之,则安之。 她早就做好准备,重入后宫,必然不会是一帆风顺。和数年前她只身前往凉州一样,孤身奋战。 走到含元殿门前,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是起了争执。钱若水快步进去,看到一群宫人正欲把平安带走,气势汹汹,接连推倒含元殿的宫人。 平安向来安静,被左右拉扯吃痛,也不曾叫喊出声,只是睁着无辜的双眼,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平静而淡然。 “这是做什么”钱若水认得那带头的宫人,是柳太后宫里的人,也就是老熟人柳嬷嬷。 柳嬷嬷伤病缠身,可回了京城反倒神采奕奕,颐指气使,见了她也不行礼,微抬下颌看着她,“奉太后懿旨,带这孩子去见她。” 钱若水冷哼,“你是谁见了我也不行礼,开口就拿太后压我,还说这孩子,这孩子是谁,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你”柳嬷嬷早就见识过钱若水的难缠,可到了宫里,她尚无品级,自然就无须对她客气,“你又是谁我可是素馨宫的掌事” 话还没有说完,钱若水已经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你对谁说话呢我什么我,你难道不懂得尊卑吗素馨宫的掌事又如何抬头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没有你撒野的份把平安放下,给我滚出去。” “钱若水,你一个没有品阶的弃妇,竟然敢” 钱若水又举起手,柳嬷嬷缩头捂脸,“你已经不是陛下的后宫,你已为人妇,没有资格再入后宫。” 突然,一直很安静的平安冲上去,抬腿就给了柳嬷嬷一脚,“不许你说我娘。” 钱若水抱住他,“平安乖,娘会整治她的,别跟这种人动气。” 平安不悦地噘起唇,“我要告诉爹爹,不对,是父皇。爹爹说了,回了宫里就要叫父皇,否则会被人诟病的。” 钱若水轻拍他的脑袋,“平安最乖了,你且站在一边,娘自有计较。” 柳嬷嬷怕她又动手,慌忙往后退了五步,“你想做什么这宫里是太后做主。” 钱若水抡起衣袖,“我只是想告诉你,这里是含元殿,要耍横回你的素馨宫,你要是再敢踏进这里半步,我就让你横着出去。” 柳嬷嬷灰溜溜地跑了,眼底愤愤难平。想她今日是何等身份,却还要看钱若水的脸色行事,真是气煞人也。回了素馨宫,柳嬷嬷添油加醋,把钱若水狠狠地数落一通,太后本就对钱若水反感,如今更是恨之入骨。 “去,把皇帝给哀家请来。” 杜恪辰来的时候,太后仍未气消,一脸愤懑难平,“既然平安是你的孩子,那就该由哀家抚养。哀家今日派人去含元殿要人,被赶了出来。你去下旨,让她交出平安。” 他淡淡地笑起,“母后此言,恕儿臣难以从命。” “你说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娶她不成她已是再嫁,不再是你的侧妃,更没有道理入主含元殿。” “儿臣没说要娶她,她早就是儿臣的妻子,她也不是什么侧妃,而会是儿臣的皇后。平安理应由她抚养,母后身体虚弱,还是好好休养为好,不可操劳过度。”杜恪辰从不曾让钱若水受过委屈,以前不会,现下不会,以后也不会。 “哀家不会同意你立她为后。” “朕不需要母后的同意,朕已经着门下中书拟旨,立她为后。”杜恪辰态度强硬,不容置喙。 柳太后气得脸色煞白,“皇帝,你不要忘了,这些年她是怎么对你的而且,你莫要忘了先祖遗训,云氏女子不入后宫,更妄想为后。” “不劳母后费心,儿臣自有主张。”杜恪辰撩袍行礼,“母后若是没有什么事,儿臣先行告退了。” 说完,不容柳太后同意,他已经转身出了素馨宫。 柳太后扫落案上茶杯,“去把萧贤妃请来。” 日落西山,夕阳坠在天边。 含元殿内异常安静,如入无人之境。只有寥寥数名宫人立在殿门外,恭敬肃穆。杜恪辰抬手阻止他们通报,悄然入了殿中。 钱若水与平安各执书卷分列美人榻的两端,小人坐得周正,大的却是慵懒斜倚,逍遥自在。 “娘亲,我们在这不受欢迎吗”小人的眼睛贼溜溜地飘到钱若水身上,“为何那个嬷嬷那么坏” 钱若水想了一下,回答道:“因为平安是你父皇唯一的孩子,他们自然不想让你拥有太多的权利。” “那个太后是祖母吗”平安又问。 钱若水点头。 “祖母不都是疼爱孙儿的吗她为何要为难平安” “这种疼爱是属于普通人家,而皇宫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疼爱,都只是为了相互的利益而做一些事情。”钱若水并不想用一种粉饰的太平来安慰平安,他以后会面对更多的丑陋,她无须隐瞒,恨不得让平安早些长大,尽早适应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 “那父皇对平安呢” “平安是你父皇的唯一。” 平安小脸纠成一团,“万一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呢” “平安就只能靠自己了” 杜恪辰轻咳一声,负手缓步出现,“平安。” 平安眸光一动,咕咚下地,跪在地上行礼,“平安见过父皇。” 杜恪辰一怔,抬起与钱若水四目相视,良久,他深深叹息,“快起来。” “谢父皇。”平安撩袍而起,默默退在一侧。 “平安,你先去看书,回头父皇可是要考校功课的。”杜恪辰支开平安,平安不放心地看着母亲。 钱若水点头首肯后,他才敢离开。 “你就是这么教平安的”杜恪辰脸色阴沉,“他还那么小” 钱若水不以为然,“正平安还小,就不能放松警惕。他是宫里唯一的皇子,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他不能太于天真,相信人性本善,他必须直面最残忍的现实,才能成为国之储君。” “你想让他当储君”这是杜恪辰第一次与钱若水谈到这个问题。 “为何不呢”钱若水坐起,“我的儿子自然要君临天下,为何我要拱手让人。” “既然你都决定了,朕也就没有异议。只是你不能再这么教平安,会把他教坏的” “不这么教,那要怎么教”钱若水反问:“我是该教给太后抚养,还是让后宫那些虎视眈眈的嫔妃把平安害死” “你怎么能判断她们都会对平安不利。” 钱若水想起勤政殿前的一幕,“这叫防患于未然。后宫佳丽三千,人人都想投怀送抱,难保哪一天谁会诞下另一个子嗣。到那时,你可还会记得平安” 杜恪辰气结,“你这叫什么话真以为朕是那种来者不拒之人吗” “这三年来,你的后宫人数只增不减,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 “那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你以为朕想纳这么多的后宫吗” “不纳也纳了,说什么都是白搭。”钱若水睨他,“况且,你对此十分享受的样子。” “你” “别忙着否认。”钱若水截住他的话,“方才在勤政殿外,我都看到了。” “你都看到什么了”杜恪辰说完之后,自己愣了一下,“你是说” 钱若水耸肩,“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可这后宫之中并不缺乏这样之人,今日是勤政殿,明日就是你的寝宫,之后就是你的卧榻。后宫是女人的战场,她们会无所不用极其地爬上你的床。之前是没人有机会诞下子嗣,如今却不一样了,因为平安的存在,她们都感觉到了危机感。” “你要朕怎么做” “很简单,我要后位,平安为储君。”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7章:奸妃 杜恪辰眉眼渐渐舒展,“这本就是属于你的,朕既然答应过,就不会食言。” 钱若水闭眼再开,露出浅淡的笑容,上前抱住他,“抱歉,回到京城,回到这个宫里,我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讨厌那种时刻要提防别人的感觉。这是大魏的后宫,与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一个人的背后都代表着各自的家族和利益,为了获取更多的权利、地位,不惜用尽各种手段。在凉州时,我已经经历过太多,已经不想再耗费心力,尤其是有了平安。他还那么小,我不得不教会他坚强,让他看清周遭可能会出现的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就像方才,我出宫去了,就有人想把他带走。可我位微言轻,无法与之相抗,若是强硬地拒绝,怕是连命都不保。” 他轻抚她的背,“万事有朕在,朕已是天子,难道还护不了你周全吗你要的朕都会给你,相信朕。” 有时候言语是无力的,再多的誓言和承诺,都经不起任何的质疑。他不知该如何劝慰,可这是他所能为她做的,与他并肩而立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对钱若水而言,信与不信倒是其次,她已然身在宫中,就没有再离开的可能。她有平安,有大魏唯一的皇嗣。 “我是不是很糟糕”钱若水噘起嘴,“你总会厌烦这样的我。” 杜恪辰轻拧她的鼻子,“你能回来,对朕来说已是万幸。朕已经过够了没有你的日子,就算是背负天下骂名,朕也绝不负你。” “天下骂名”钱若水幽幽一笑,“是在说云氏吗” “日后若是听到什么,你都当作没有听过,万事有朕。” 钱若水微微挑眉,“对了,爹爹的奏折,你还是批了吧,准他回家养老吧。” “养老”杜恪辰放声大笑,“钱大人也要养老的话,这朝堂过世的大臣都该回乡了,这不是让朕为难吗” “那倒不会,听说府里有个姨娘快临盆了,万一是男孩,我爹肯定很开心,到那时你就批了吧,这么多年他也不容易,总要调教下一任的钱家家主。” 杜恪辰略显尴尬地抿了抿嘴,“这钱大人要是有了孩子,朕是说子嗣,那么平安该叫他什么” 钱若水愣了一下,“平安是储君,不必称呼。” “那辈份呢”杜恪辰很抓狂,“你说岳丈都一大把年纪了” “你方才还说我爹不老”钱若水不乐意了。 这脸打得真快,杜恪辰只好败下阵来。 入夜,风雪来袭。 杜恪辰命人在殿前置了暖炉,殿门大开,坐在阶前拥着钱若水看着江南雪景,雪花飘舞。二人往那一坐,如同画中仙人,男人俊郎清疏,女的风华绝世,即便是身着素淡的衣裳,也难掩她姿容清绝。 “佛儿。”他低声轻唤。 钱若水应了一声,懒洋洋地窝在他的怀中,双目微阖。 “平安一个人太孤单了,是不是该给他添个妹妹”他的手探入她的衣襟,揉捏她的柔软。 钱若水骤然开眸,羞恼地瞪他,“宫里有的是人” “你又来了”杜恪辰轻咬她的耳珠子,带起她阵阵颤栗,下意识地靠近他,他很满意她的反应,“朕若是对她们有什么,这三年来早就子嗣成群了。” 他的手愈发火热,沿着她的曲线探索而去。 钱若水羞得无地自容,“门还开着呢” 杜恪辰起身抱着她,哑声道:“开着就开着,朕带你去关着的地方。” 含元殿后是暖阁,暖阁内引温泉而入,专供皇后一人享用。杜恪辰抱着她进去,命宫人守在门外,谁也不能入内伺候。 “没人怎么” “朕伺候你还不够吗”杜恪辰喘起粗气,把她扔起泉水中,自己也褪下衣袍入水,把她锁在池中疯狂地索取,似乎要把这三年未解的相思尽数诉说。 一夜的缠绵,杜恪辰自然是误了隔日的早朝,文武百官在太极殿中空等,诱发诸多臣工的不满。不知何人听说杜恪辰留宿于含元殿,而殿中住的正是刚刚回宫的钱若水,皆骂她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钱若水自然是没有听到,就算她听到了,也是一笑置之。 被滋润过后的人总是比花还娇,懒懒地趴在卧榻之上,周身雪肌上点点红痕。殿内地龙伤得正旺,熏得她双目迷离,面色红润。 杜恪辰忍不住又来撩拨,被钱若水毫不留情地踹了下去。 他回握她的小脚,连脚趾头都泛着粉红的色泽,叫人难免情动。 “你这是谋杀亲夫”他的手指在她的脚底划圈。 钱若水懒得和他争辩,冷哼一声。 “今日没有上朝,明日必会有人上奏,朕都被你迷得无心国事。”杜恪辰轻轻叹息,“朕这三年来勤勉的形象都付之一炬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钱若水不想与他玩这种猜谜的游戏,“你不就是想让人参我,你好借题发挥,彰显君威。” “朕有这么明显吗”杜恪辰摸了摸鼻子,却没有半分恼意,对她更是言语晏晏。 “有啊都写在脸上了。”钱若水说:“夏辞西死了,我爹称病,朝堂之上就只剩简飒和萧朗元为首的寒门士族一方独大,没有了互相制衡的势力,朝局很快就会落入他二人之手。而管易是纯臣,他一心只为陛下您着想,没能培植自己的势力,难以与他们形成相抗之势。而唯今之势,再培养一股新的势力制约他二人怕是需要时日,何不勾起他二人的不和,让他们分庭抗礼,方为上策。你想要通过立我为后,从中打压他二人之中的一方。”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简飒和萧朗元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简飒虽然是寒门,但他也是出身大族,虽然没落了,但根底仍在。而萧朗元是彻彻底底的寒门,祖上三代都没有出过五品以上朝臣,只凭他和萧贤妃支撑起萧氏的门楣,自然与简飒有着诸多分歧。说到底,简飒还是世家大族,他有世家风骨,而萧郎元却没有。萧朗元想要捧萧贤淑为后,可世家却看不起这样的女子。也就是说,简飒不会帮他。” 杜恪辰怔了一下,“朕似乎忘了,你与简飒曾经有过婚约,对他十分了解。” “这一点,我并不否认,毕竟是青梅竹马。”钱若水掀了被褥把自己盖住,“可你也别忘了,萧贤妃是你的结发妻子,厉王正妃。三年来,你忽视她的存在,已经让萧朗元十分不满。” “你倒是对京城了解甚深。” 钱若水翻了个身,与他四目相对,“因为我想着,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回来的。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回来。玄武,原谅我一直都忽略你的感受,可我也是迫不得已。” 杜恪辰蒙住她的眼睛,艰难地别开脸,“你不就是吃定了朕爱惨了你。” “宫里有太多的女人,我并不能肯定你是否依然爱我如初。” “你现下还不确定”杜恪辰磨牙。 “相信。”钱若水忙不迭地承认。 杜恪辰满意地点头,“那么,朕想还是可以继续不朝,让他们闹翻天去。” “既然如此,我就做那个祸国殃民的奸妃吧”钱若水很配合,“正好让你把朝局重新调整。” “朕一直觉得,你不仅是朕最爱的女子,还是能够懂得朕的人。”这样的女子如何能让人忘怀,她太懂得他的所思所想,甚至愿意为了他的目的而身背骂名。 杜恪辰如此过了五日,不入太极殿视朝,也不回勤政殿处理奏折。听勤政殿的总管回报,那奏章已经堆叠成山,再不处理的话,就该倒塌了。可杜恪辰依旧在含元殿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第十日,三千太学生跪在正阳门前,请求今上把钱若水赶出宫门。杜恪辰得知此事,不能再视而不见,终于走出含元殿。 就在他走出含元殿的同时,萧云卿闯了进来。 钱若水见了她,也不行礼,头未梳,妆未化,一脸的闲适。 萧云卿怒喝:“见了本宫,你为何不跪” 钱若水耸了耸肩,“你不会是为了行礼这种小事来的,又何必借题发挥,说正事吧。” 一席话,把萧云卿给堵了回去,夺回主动权。 失却先机的萧云卿很快调整心态,继续向她发难:“你还是速速搬出含元殿,本宫已经为你准备了和风阁,你还是暂时先住在那里。” “为何呀”钱若水拿了木梳整理发丝,“我在这住得挺好的。” “你也不想让陛下为难。陛下这些年本就艰难,有很多太学生认为他是弑兄夺位,有悖伦常,他好不容易才坐稳了江山,你又来添乱” “我怎么添乱了” “你本是冉续之妇,随陛下入宫本就不符常理,陛下还想立你为后,这会失去民心,让百姓认为陛下是一个沉迷于美色之人。” “难道他广开后宫,就不是沉迷于美色”钱若水睨她,“萧云卿,你这是在骗三岁孩子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8章:质询 萧云卿是来寻她麻烦的,她想要的是先发制人,占尽先机。可钱若水显然变得难缠许多,不似在凉州时的处处隐忍,连说话都完全没有掩饰。 钱若水是有这个资本,毕竟她拥有杜恪辰唯一的子嗣,而且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这是萧云卿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三年来,杜恪辰一直为她留着中宫之位,她不是不知道,只是钱若水一日没回来,她就还是后宫的位分最高之人,可统领后宫,又得柳太后的疼爱。若是钱若水一直不回来,相信不久的将来,她还是会坐上那个位置。 可这一次都因为钱若水的归来而消散于无形,一如当年她来到凉州,带走本该属于她的宠爱。就算她得不到杜恪辰的倾心以对,至少她仍是他身侧最重要的人。 “你既知这三年来他一直广纳后宫嫔妃,也就是说你对陛下而言,并非不可或缺。他今日对你百般宠爱,可后宫仍有绝色女子。等有一日,你年老色衰,色衰则爱驰,你的下场也就不得而知了。” 钱若水笑着看她,“那总比不曾有过宠爱,如同在冷宫中的你,空有贤妃之名,却只能孤单度过漫漫长夜,抱着这些所谓的权利地位,又有什么用当然,若是皇后之名,我倒是觉得十分受用,就算有一日我不再受宠,可我仍是这后宫之主,而不是像你这般,连说话都这么没有底气。” 钱若水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萧云卿,她太刻板周正,刻意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过于端肃的表情,让人大倒胃口。不是出身世家的她,似乎很喜欢把自己弄成世家女的模样,可世家百年门风,浸润的是风骨,而不是这一份恪守的严谨。倘若她讨喜一些,笑容再多一些,钱若水的出现也就起不了任何的波澜。 可人与人的缘份就是如此奇妙,她在厉王府的三年,终抵不过钱若水张扬的清傲。 三千太学生长跪正阳门外已经三天,大雪纷扬之中,已经有人体力不支,晕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可杜恪辰仍是无动于衷。于他而言,后宫是后宫,和他的治国理念完全不存在冲突的可能。这些太学生以这样的方式要胁他,是对皇权的藐视,也是对他三年执政生涯的否定。他不允许这种行为继续存在,否则日后一旦发生矛盾冲突,太学生便以此为要胁,他还如何治理天下。 杜恪辰震怒。 在第五日,他宣布立钱若水为后,立平安为太子,赐名杜荇之,并批准钱忠英回乡的请求。 散朝后,他把萧朗元和简飒留了下来,同时还有生死莫逆管易。 “把三位爱卿留下来,意思很明确,就是想让简卿担起太子启蒙之职,朕知道简卿朝事繁忙,可这是皇后所求,简卿能者多劳,就不必推辞。” 简飒弯身行礼,并无不悦之举,“往后朝事还要多多仰仗萧大人。” 萧朗元脸色阴沉,揖手一礼,深深弯了腰,“启奏陛下,钱氏在关外数年,又另嫁他人,她随意抱来一个孩子,便说是陛下骨血,这也太过轻率。” 杜恪辰挂着笑意的脸沉了下来,“萧卿这是何意啊这是在质疑朕的判断,还是” “臣不敢。”萧朗元当即跪了下去,“臣认为,应该以祭天之礼,上告宗庙,以示血统之正宗。” “祭天这样就能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朕的孩子”杜恪辰眯了眼睛,“萧卿也是饱学之士,竟能用如此愚昧的办法来检验。若是朕不同意呢” 萧朗元伏地不敢起,“可谁又能保证这个孩子就是当年夭折的孩子据闻,陛下当年也曾派人四处寻找,怀疑那个孩子的真实性,可搜寻多日无果。可如今这个孩子还活着,便是钱氏耍了手段,欺君罔上,居心叵测。” “萧朗元”杜恪辰冷哼一声:“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无论是不是朕的孩子,钱氏都是罪责难逃” “钱氏已为人妇,不能再入后宫。”萧朗元语气强硬,“还请陛下三思。” 杜恪辰撩袍起身,走至萧朗元的身前,“朕已经下诏,圣命难收,你就算是不接受,那你就挂冠吧。” 萧朗元震惊地抬头,“陛下。” 管易亦是一怔,“陛下,萧大人乃是” “是什么”杜恪辰的目光一一掠过他三人的脸,简飒神情自若,淡定从容,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架式,萧朗元则是脸色煞白,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为钱若水得罪天下寒士。至于管易,眉眼尽敛,虽有震惊,但还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宫门外三千太学生逼迫于朕,这就是臣子所为吗”杜恪辰广袖一挥,“不过就是想逼着朕就范,倘若朕不照你们的意思办,就会落下一个昏君之名,遗臭万年。若是朕依了,这往后朕的威仪何在” 杜恪辰是战场厮杀的悍将,绝非废帝那般只凭自己喜怒行事的君王。他心思深沉,手腕没有废帝阴狠,却也说不上磊落,他手起刀落,从未手软过。夏辞西之死,疑点太多,杜恪辰亲自领军,绝非自刎那么简单。可个中真谛,谁又能真正了解。为了扫清钱若水为后的障碍,他不惜痛下杀手。 “陛下,臣为天下计,不得不言啊”萧朗元力图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一些,上身伏地,语气哽咽。 “那么,若是依你之言,上告宗庙社稷,就能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朕的”杜恪辰对于他这种胡搅蛮缠十分厌恶。重用萧朗元一方面是因为天下寒士,另一方面是对萧云卿的补偿,毕竟当初是她执意入西北嫁他为妻,无论她是否高攀,都让当时身处苦寒之地的他感到一丝温暖。可萧朗元借三千太学生之手,想要逼他就范,这就已经超过他所能容忍的底限。 萧朗元本是一个沉默寡言之人,看似忠厚老实,可一旦得了权利,人也变得急功好利,以为自己可以权倾朝野,行为也就更加地放肆。 “臣不敢妄言。”萧朗元给自己留了后路。 “来人,去把平安带过来。”杜恪辰不胜其烦,长臂一挥,又坐回案后。 简飒见状微微一笑,管易不明就理,静观其变。从钱若水回京后,管易一直没有机会看到,更别提这位传说中的太子平安。可是依杜恪辰的脾气,他不可能把不是自己的孩子带回宫,也不会没有底线地原谅钱若水之于他的伤害。他从来就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钱若水曾经加之于他的痛苦煎熬,他时刻警醒自己,不可能再轻易地付出。可让管易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不再轻易地付出,是因为他已经把自己的心全部交到这个女人手中,不会再把机会留给别人。后宫三千粉黛,无一人能入他的心中。 平安进来的时候,在萧朗元的身边停了须臾,好奇地看着他五体投地的奇怪姿势,想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杜恪辰身边,跪倒在地,朗声道:“儿臣参见父皇。” 他的背脊挺直,动作流畅,虽然憨态可掬,可毕竟幼时在出云山庄被各种调教,礼仪风范绝不输任何一位成年男子。 从平安走进来的时候,管易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的脸。这就是杜恪辰幼时的翻版吗他还记得初见他时,他也是这样模样,可那时的杜恪辰笑容洋溢,调皮成性,可平安却是稳定老成,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那种感觉,就像是钱若水,永远都是淡定从容,清傲张扬。 管易放声大笑,“萧大人,你抬起头来,看看咱们这位太子殿下。” 萧朗元不知原因,倏地抬起头来,也是怔住了。这样的一张脸,若说他不是杜恪辰的孩子,只怕再没有人比他们更像是父子的人了。他能说什么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还想参钱若水欺君罔上,败坏纲常。可杜恪辰已经摆出一副拒绝与他对话的冷漠。 “臣有罪,臣死罪。”萧朗元又跪了下去,恨自己没能早些向女儿打探消息,而失了先机。可他不知道的是,萧云卿也在钱若水处讨不到半点便宜。“臣愿意协同简侍中一同负起太子的教导之职,还请陛下成全。” 简飒也不得不佩服萧朗元的应变之快,主动承认错误,并想借此接近太子,太子日后若是人中龙凤,那他居功至伟,倘若太子是个庸才,他也没有过错,却能借着这个身份,把他调教得更加地平庸。 这一箭双雕之计倒是想得十分完美,可杜恪辰并非看不出来他的险恶用心。他却不当众戳穿他,而是对平安说:“平安,你想要这人当你的先生吗” 平安想了一下,问道:“他会对平安好吗” 杜恪辰让萧朗元起身,“你自己回答。” 萧朗元见是一个奶娃娃,自然是捡好听的说,“臣必肝脑涂地,死而后己。”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9章: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夏辞西? 平安走到近前,左看右看,“对一个人好需要做成这样吗父皇,这个人好生虚伪。” 萧朗元以为小孩子好哄,可他忘了童言无忌这个道理。孩子心中的世界与成人是完全不同的,他们所观所感皆来自表面的所见所闻,是直接而单纯的。 平安却将他一语戳穿,这本是场面上的话,没有人会在意其真假,可是被平安如此直言,萧朗元的脸色当即挂不住了,连向来善辩的嘴也吐不出半句话来。 杜恪辰大笑,把平安抱坐在腿上,问他:“你为何觉得是虚伪呢他是臣子,为君上尽忠是他的本分,为何会是虚伪呢” “娘亲都没对平安这样。”平安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钱若水是他的亲生娘亲,对他尚且不冷不热,为何一个初次谋面的人会说出这番匪夷所思的话来,不是虚伪又是什么。 “陛下,臣” 杜恪辰打断他,“有简卿足矣,萧卿还是把心思放在前朝,不必如此耿耿于怀。且依朕看,萧卿也不适合教导太子,毕竟要避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杜恪辰直接把萧朗元的后路斩断,不让他再多说一句。 萧朗元离开勤政殿后,脸色甚是不悦,一路上不断地叹气摇头,“这样的太子啊” 平安这一出现,断了萧朗元想要为萧云卿夺取后位的念想。萧云卿目前尚无子嗣,想要登位极难,可没有钱若水的情况下,也不是不可能。 管易也曾为他争取过数次,可最后还是被杜恪辰给否了。 “管大人,你说这要叫什么事啊”萧朗元忍不住跟他抱怨,“一女不侍二夫,这简直是有辱斯文。纳也就纳了,却被封为后,这乃大魏开朝以来头一遭,真不知后世子孙会如何评说。” 管易道:“这是陛下自己的事情。” “可那是一国之后,岂是什么人都能坐得上去的。”萧朗元吹胡子瞪眼。 简飒落在后头,把他的话都听了进去,冷冷一哼,“照萧大人的意思,萧贤妃就配得上中宫之位” “萧贤妃乃是陛下发妻。”这是萧朗元的唯一倚仗,也是能把萧云卿捧上后位的资本。她乃是今上发妻,是他在潜邸时的正妃,理应坐上中宫之位。 简飒快步上前,“你也知道她是今上的发妻,可她至今无子,如何有资格封后” “她”萧朗元无可辩驳,“她贤良淑德,恪守妇道” “我看未必吧”简飒站在宫门口,望着三千太学生已倒下大半,仍旧不休不止,心中滚过一阵厌恶。虽然他也是出身寒门,但他好歹也是世族,不过是没落了,但根基还在,风骨不衰,却没见过如萧朗元这等不要脸的行径。他清了清嗓子,“萧大人,萧贤妃在凉州做过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口中所谓的贤良淑德,恪守妇道,你扪心自问,真的问心无愧吗” 萧朗元岂会就范,“萧贤妃乃是后宫内命妇的表率” “当年,我奉废帝之命入凉州,被今上囚于地牢之中,是萧贤妃把我放出去,然后嫁祸给如今的钱皇后,想让今上误以为她与我私奔,对她心生厌弃。如此歹毒的心思,又岂是贤良之举。依我看,这个贤妃之名,她只怕也是担不起的。” “你你有何证据”萧朗元就是死不认帐。 “有啊”简飒面对他,“冉续就是最好的证据,需要传他入京对质吗” “你们你们” 简飒挑眉望向跪在地上的太学生,面色微凛,“你最好是适可而止,否则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你想要更多的权利,但是我也不视而不见的。你想要的,我同样想要。” 管易望着简飒断然离去的身影,勾唇浅笑,对萧朗元说:“简飒向来坦率。” “可是,萧贤妃没有做过的事情,岂能如此” 管易冷冷地打断他:“当初钱皇后初入凉州时,是她与我勾结,偷去今上的兵符,调集死士刺杀钱皇后,而致钱皇后命垂一线。也是因为这件事情,钱皇后才有机会与今上培养感情。对了,不要问我有什么证据,我就是最好的人证,若是萧朗元不介意的话,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不仅仅是萧贤妃,连你的官位也不保。” 萧朗元受到双重威胁,心中更是不满。在他看来,后宅争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爬到最高的位置没有耍尽手段。只有像钱若水那样一嫁再嫁的,才是罪不可恕。 管易回了鲁国公府,虽然他如今已是中书令,位高权重,已能分府而居,但他至今仍未成亲,孤身一身,鲁国公便不许他出府。 鲁国公病了有些时日,每日清醒的时间不多,总是晕晕沉沉,看见他的时候总要生气。管易也就不再在他清醒的时候过去,等到了入夜时分,他饭后贪睡,才会过去坐上半个时辰。 可这些日子,他连探视鲁国公都不曾逗留太久,匆匆看过一眼,便又离开。 霍青遥住在管易的听涛小筑已有三月有余,自夏辞西叛乱,夏府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怕伤及她腹中的胎儿,危及她的性命,便把她带回国公府。初时,霍青遥是不肯的,她已为人妇,又有孕在身,委实不适合寄居旁人家宅。可举目京城,她无亲无故,钱若水那时又没有回来,钱忠英又是自身难保,为了保住性命,她毅然随管易进府。 她知道管易对她余情未了,随他左右,必然能保全性命,她的性命保住了,孩子就不会有危险。 不得不说,霍青遥是在利用管易对她的感情,可是为了保住云家的血脉,她只能出此下策。 “这几日还好吗” 霍青遥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腹部隆起,行动不便,走不出几步便气喘吁吁,以往英姿飒飒的女子,像是换了一个人,让管易焦虑万分,请了太医三日便来诊一次平安脉,就怕她出了意外。那份紧张程度,不亚于孩子的父亲。可这个孩子注定没有父亲。 霍青遥点头,“能吃能睡,就是容易累。” 她有问必答,因为她知道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还是需要管易这个保护伞。不管她是想要保住孩子,还是力图东山再起,管易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看你这肚子,就像是快临盆的,怎么这么大呢”管易好奇地左看右看,硬是想看出个端倪来,“太医有说这肚子是一个还是两个” 霍青遥笑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管易不高兴了,“这太医水平太差,明日给你换一个。” “你不是也会诊脉,不如你帮我”霍青遥伸出略有些肿的手,自己看了觉得丑极了,又缩了回来,“还是让太医来吧。” 想对管易示好,也得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献丑不如藏拙,让他记住自己曾经的美好,这些丑陋便要统统都隐藏起来。 “怎么不相信我的医术”管易却不容她退缩,“我可是轻易不帮人把脉的,你可是近几年来的头一遭。” 霍青遥迟疑着不肯伸出手,“也就是说,你的医术荒废已久,可能连你自己都忘了。” “那也要试过才知道。”管易不容分说地执起她的手。 霍青遥用力挣脱,藏于袖中,“不用了。” “这孕后肿是常有之事,你也无须介意,等孩子生下了,也就好了。” 霍青遥做的是女人生意,见过太多产后肥胖的女子,对此十分介意。刚知道时,她就往肚皮上抹了特别调制的山茶花油,不让肚皮因为膨胀而留下难看的疤痕,每日从未停歇过。可千算万算,她没有算到自己会全身肿,连穿的鞋子都要比未孕前大出许多,十分丑陋。 “你也知道的,我会医术,产后的调理,我必定亲力亲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你恢复玲珑的身段。” 她自暴自弃地说:“反正也没人在意,我又何须执着。” 管易知她说的是夏辞西,“我难道不是人吗” 虽然管易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没有地位可言,可还是忍不住希冀,能被她在意,或许在夏辞西死后,他会是她考虑的对象。 “管大人位高权重,我只是暂住而已,没想过要依附于大人。”她垂了眸,“现下只有大人能保全我的性命,我才会一直留在鲁国公府。” 霍青遥不想骗他,“陛下是你的发小,你一句话,就能免我死罪,留下这个孩子。可陛下还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若有一日,他知道后,你们之间就会有嫌隙。我已经利用过你一次,不再你再受牵连,累及鲁国公府的声誉。” “我能留你,就不会在意。” “那你能告诉佛儿,我有云氏骨血这件事情吗”霍青遥看着他,目光沉寂,“我听说她被立为中宫了,陛下必是十分宠爱,那也就不会怪罪于我,也只有她,能保护这个孩子。” 管易深深叹气,“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夏辞西”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0章:后宫烽烟 霍青遥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夏辞西,管易也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选。可是人的缘份就是如此奇妙,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如同阳光般的男子,她的世界便再也无法容纳另一束的光。管易不是不好,而是他出现得太晚。 爱情,是有先来后到的。 她一身素白,撑起身走向管易,“谢谢你收留我,日后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管易抬眸,蹙了眉道:“你这是何意想让我一辈子护佑他的孩子吗” “你会介意吗若是你觉得太过委屈你,我也可以嫁你为妻,只要你愿意收留这个孩子,视他如己出,我什么都答应你。” 管易轻抚她的脸,“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离开吗” 如此,对霍青遥而言,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但是这个孩子只能姓云。”霍青遥紧张地护住腹部。 管易轻叹一声,“当然是姓云。” 霍青遥惊诧地瞪大双眼,想从管易的脸上找寻一丝虚伪的痕迹,可是他的目光还太真诚,她完全找不到蛛丝蚂迹。 “可是”或许是他的真诚让霍青遥有些动摇,当下觉得对管易而言不太公平。 管易截住她的话,“没有可是,这是我愿意的,这也是云氏的血脉,为了这一刻他做了太多的事情,值得对方的尊敬,虽然我与他同殿为臣,但一直以来都是针锋相对,为了各自的目的而不择手段。如今他已然离世,我便少了一个对手,也就没有人提醒自己,该继续前行。” 那是一种孤独求败的感觉,不是说简飒没有资格成为对手,而是简飒的目标没有夏辞西那般强烈,他所求不过是家门荣光,且简飒为人能屈能伸,于他而言任何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至于萧朗元,管易不得不说此人果然是萧云卿的父亲。之前没有过多的接触尚未感觉,如今他手中渐有权势,也逐渐暴露出他用自大极力掩饰的自卑。 “你安心生下这个孩子,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即便是今上怪罪下来,也有我鲁国公府替你担着。” 能得一人如此倾心相对,霍青遥也是无憾了,可心中不免哀叹,她还是没能为夏辞西守住云氏的尊荣。 杜恪辰并非不知道霍青遥被管易藏了起来,而是回京后事情太多,他又极力想为钱若水谋得中宫之位,不得不与柳太后周旋,又有三千太学生长跪宫门外,引发百姓的非议,而致立后诏书被诸多诟病。他又恐钱若水受委屈,无瑕他顾,处理完奏折之后的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伴钱若水。 “你看看,这是礼部送来的封后大典的礼单,一应用度都是甄选的珍品,这皇后的翟衣,还有” 钱若水兴趣缺缺地瞥了一眼,“这怕是又要遭人诟病了。你登基近四年,国力虽稳中有升,但废帝时虚耗太多,以至于如今仍是难以有较大的回升,且四处灾荒,尚需调集银两赈灾,又如何能在封后大典上奢侈浪费,再度引发新的冲突。” 杜恪辰冷笑,“那又如何朕的皇后,朕还不能给你最好的吗” “话虽如此,可你是一国之君,先有国才有家,你立我为后,我就当为天下表率。”钱若水托着腮,“可我又不想委屈自己。” “那你待如何”杜恪辰问。 钱若水想了一下,“你也知道,我云氏穷得只剩下银子了,这次封后大典上,我献出云氏资产,但我要在洛阳新建的宅子举行祭祖仪式,为云逍正名。” “这是与朕的交换条件为了搏你之名,也为了云氏一举两得,确实是你所为。” 钱若水完全没有羞愧之色,“这也是为了你。” 杜恪辰拿她没有办法,“你总是有太多的顾忌,到最后才是为朕,什么时候朕帮你把这些事情都完成了,你是不是应该全心待朕了” 他执起她的手,目光温柔,“佛儿,朕把朕的下半辈子都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辜负朕。” “玄武” 这时,内侍在外小声禀报,“陛上,礼部尚书楼解言求见。” 钱若水闻言一窒,“楼解言楼解语的兄长” 杜恪辰点头,“楼解语在凉州时伤了腿,至今未愈,朕心有亏欠,便对其兄长予以重用。楼解言也算是大才,年少时便出使西域,为我大魏年轻士子的楷模。” “如今陛下是要重用寒门,削减世家的影响力,这些人的崛起是必然的,可是一个楼解言、一个简飒,还有一个萧朗元,这三人已都是位高权重,可总要选出一个士人领袖,必须德才兼备,又胸怀天下之人。” “依你的意思” 她淡淡一笑,“我已离京三年,对如今的朝堂并不了解。这事还是得由陛下您自己判断。” 她甩手撇清,既不愿过多过问朝政,又不想全然不管。总之,她这个皇后必然是要身背万千骂名。 杜恪辰去了勤政殿,再度回来时,双手负于身后,脸上染了怒容。 钱若水见状也不多问,倒了一杯新沏的茶递给他,自己捧着书卷,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翻阅。 “你怎么不问问发生了何事” 钱若水打了个呵欠,“能有何事不过就是阻止我封后。” “你倒是淡然。”杜恪辰苦笑。 “我又能如何”钱若水放下书卷,坐了起来,“楼氏之前是你最宠爱的侍妾,因为我的到来而致她毁容残废,痛不欲声。楼解言是她的兄长,岂会坐势自己的妹妹受尽折磨而无动于衷。如今你要封我为后,他又是礼部尚书,总会有各种办法拖延封后大典,最后让大典夭折。而你,又找不到半点的理由拒绝。” 杜恪辰说:“为何你觉得朕不能拒绝” “楼解言必是说钦天监夜观星相,或是查阅黄历之类的话,说我若是近日封后,天将有难。”钱若水也不是不能理解楼解言的心情,可既然遇到了,也就不能继续理解下去。 “还让你猜中了。”杜恪辰摇头,“他说,合了你我的生辰,近三个月都没有适合的黄道吉日。” “哦,那依楼大人之言,何时才是” “他说,可能要到秋后。” “秋后”这拖延的办法倒是用得不错,杜恪辰还没有办法拒绝。首先,为了她好,他就没有理由驳斥楼解言。其次,为了所谓的国泰民安、天地人和,他就必须妥协。这是君王的无奈。 杜恪辰一筹莫展。 “他只说不能封后,却没说不能立太子。”钱若水狡黠一笑,“那就先立太子吧。” 杜恪辰表情也跟着愉悦起来,“还是你有办法。” “这也是被逼出来的。” 虽是寒冬腊月,可已近年关,各宫也都忙碌起来。钱若水的封后诏书已下,可后宫仍在萧氏的掌管之下,未能交到她的手上。 她便找了一个雪后初霁的日子,以皇后之名,把各宫的嫔妃召到含元殿。 可是等了小半个时辰,竟然无一人前来,最后还是萧贤妃姗姗来迟,望着空无一人的正殿,眉中染笑。 “不知妾身该如何称呼你皇后吗”萧贤妃毫无畏惧地抬眸,“立后大典尚未举行,凤印未授,你空有中宫之名,却无中宫之实,你要掌理六宫,谁又会听你的” “你是说,本宫还比不上你了”钱若水加重的眼线微微扬起,凤仪出众。 “妾身只是在提醒你一个事实罢了。” 钱若水勾了勾唇,“就算本宫没有凤印在手,你以为你就有吗你有太后的授意,可却只是口谕罢了,就算你现下让柳太后下了太后懿旨,可我的封后诏书在前,你这不是公然与我为敌吗萧云卿,你是一个聪明人,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绝。你应该知道,你没有资格跟我斗,我就算是没有凤印,可我有陛下。” 萧云卿愤愤然地迎向她,“就算是有陛下,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六宫只以凤印为记,你没有凤印,就掌理不了六宫。” “是吗”钱若水冷笑,“我是没有凤印,可是我有圣旨,你不遵圣旨就是藐视君上。” “钱若水,你也真是可悲,以前不用今上你也能呼风唤雨,就算只是一个侧妃,也是敢与我这个正妃叫板。可是在这六宫之内,手中空有虚名却无实权,只能处处拿着今上之名。你还要今上为你担待到几时,你的任性妄为还要让他为你承担多久” 钱若水不怒反而加大笑意,“不管本宫是侧妃还是皇后,都得一人倾心以待,而不是孤军奋战。本宫听说,那三千太学生因体力不支而离开,这已足够彰显陛下的决心。难道你还看不明白,这三年来,没有人能入他的眼,就是我最大的胜利。” “我看不尽然吧。”这时,一个窈窕的身影走进殿中,一袭明黄色的披风,衬得她肤色白皙,面若桃李。 钱若水眯着眼睛看过去,“高敏” “给皇后娘娘请安,妾身是高才人,数月前入宫。”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1章:高敏 高敏已出落成了大姑娘,数年的京城滋养,肤色白皙透亮,有着这个年纪女孩的青春活力,在太后母家养大的她,穿衣打扮都与在凉州时大相径庭,彰显出京城世家女子会有的风范。 钱若水不得不对高敏刮目相看。 “没想到会在这看到你。”钱若水连客套话都不愿说,“你倒是执着,还是进了宫,真不知道该说你傻呢,还是笨呢” 高敏经过这些年世家的教育,已不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为了一句话就脸色大变。她对钱若水的话仿若未闻,抬头冲她挑衅地扬了扬眉,“如此说来,皇后娘娘您跟我也没有两样,走了三年却还是回来了,这也不见得聪明吧。” 钱若水忍住想扇她一记耳光的冲动,堆起一脸的假笑,“有些人光长个头不长记性,本宫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调教,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吧” “皇后娘娘,容我提醒你,还没有举行封后大典,还没有凤印在手。” “冬蝉,掌嘴。”钱若水冷冷一笑,“一个小小的才人,也敢在本宫面前我我我的,真以为进了宫,你就跟在凉州时不一样了吗进宫这些日子,你自己还不明白吗,陛下的心中没有你,你就什么都不是,更不用提在本宫面前叫板了。没有凤印,本宫照样能治得了你。” 冬蝉是从勤政殿调拨来的宫女,之前是伺候杜恪辰起居,也算是他的心腹宫人,对钱若水可谓是言听计从,当即上前,扬起手狠狠地扇了下去。 高敏捂着被扇红的脸,目中有泪,“你” “这一巴掌是提醒你,要长记性。”钱若水眉眼清傲,刻意加重的眼尾线条跋扈嚣张,“今日若是换了旁人,本宫一样会罚,不是因为你是高敏,本宫就与你为难。萧贤妃,你协理后宫也有些日子了,竟然让后宫嫔妃如此散慢,目中无人,这就是你调教无方。你回去闭门思过,抄写地藏经百遍,以慰我大魏将士英魂。” 萧贤妃明显瞪大了双眼。 “怎么贤妃这是有意见,觉得本宫处事不公吗” 萧贤妃当即低眉敛目,“妾身不敢,妾身认罚。” “元旦将至,各宫嫔妃未能应诏而来,想必是不宜出宫,是以今年的新衣都不必做了。高才人和萧贤妃各多做四套,以示她二人对本宫的敬畏之心。”钱若水先罚后赏,让她二人没了言语,讪讪地出了含元殿。 萧贤妃的脸色阴晴不定,眼含怒意,“太后是什么意思任着她横行后宫吗” 高敏似乎也不买她的账,不屑地睨她,“太后是什么意思,你不会自己去问吗自己不得宠也就罢了,还要连累旁人。也不想想你可是今上的发妻,没有子嗣的发妻只能是下堂之妻。今上还能让你占着贤妃之位已是给你母家脸面,你却还是如此自以为是。别人给你三分薄面,我却是不会给的。” “高敏”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在凉州是谁把我柜中的止痒药给换成了毒药,又在众人要求试药的时候,自己挺身而出,还故意把药撞翻,以致于我被赶回京城。”高敏没有像钱若水说的那般,只长了个高,她在京城的这几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只因当初自己太过稚嫩,也太容易相信旁人,而被萧云卿和楼解语利用,最终却没能除掉钱若水,反而让自己被赶出厉王府。 如今,她能进宫,是因为柳家的脸面,而柳家这一辈没有适龄的女子可甄选入宫,便将她收入武安侯的义女,送入宫中。对于这件事情,高敏心甘情愿,她早就心悦于杜恪辰,矢志嫁他为妻,可因为年纪太小,杜恪辰又把她当成妹妹般照看,万万不可能娶她为妻。经过这四年的等待,她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值得安慰的是,杜恪辰登基为帝,一身尊荣,他也再不能拒绝她。 “贤妃娘娘,虽然我与钱若水势不两立,但是我也不可能与你成为盟友,对于陷害过我的人,我没有那种雅量,相信你也没有。”高敏直接把她的后路堵死了,“不要说人是会变的,但凡你要是会变,也不会是今日的光景。” 萧云卿愤然,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可毕竟还身处于含元殿前,宫人往来频繁,纷纷侧目,若是在这起了争执,只怕便是合了钱若水的心意。 “可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萧云卿强忍怒意,“只要让钱若水封不了后,她就名不正言不顺,到那时你我谁坐上那个位置,再做计较。” “后位吗”高敏的眼光尽是鄙夷,“那不是我要的,我要的从来都只是陛下。” 年关将近,各地年报纷纷送入京城,杜恪辰在勤政殿的时辰久了一些,不知不觉已至深夜,连晚膳都没有传,勤政殿的掌事太监已经提醒了数次,可他仍是在翻看奏折,挥挥手让他继续侯着。 掌事太监胡公公近宫有些年头了,伺候过废帝,杜恪辰登基后,没有因为他是废帝的人而放他出宫,而是继续重用他,胡公公心怀感激,更加地尽心地服侍。眼瞅着杜恪辰午膳没用,晚膳看这个样子也是照不上,他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又不敢再去打扰他,以免被他斥责一番。 “陛下还在里头”钱若水等不到杜恪辰便自己寻了过来,见殿门紧闭,门口宫人面色焦虑,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胡公公躬身行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钱若水抬手命他免礼,“你去通报一声。” “可是”胡公公不敢冒这个险,虽然听闻这位皇后一身传奇,可到底没见过今上的态度,不好拿捏个中分寸,不知今上真的宠爱这位皇后,还是因为钱氏之名。 “怎么了”钱若水问:“连我也不能见吗” “陛下处理公务时,是谁也不见的。”高敏一身明亮的鹅黄立刻让勤政殿前变得多彩起来,“可是妾身奉了太后懿旨,来给今上送饭,皇后娘娘您不会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吧” 钱若水后退半步,“既然是太后挂心今上,本宫也不是这般不尽人情,你就进去吧,顺便告诉他,本宫在等她。” 高敏说:“妾身遵旨。” 胡公公不敢怠慢,忙开了殿门,让高敏进去。 钱若水闲来无事,便与胡公公聊了起来,“高才人常来勤政殿” 胡公公是个人精,回道:“太后体弱,常遣高才人跑腿。” 钱若水知道他这是怕引起误会,心中对他有了几分赞赏,向来这些宫人都是见风使舵之人,虽然她被封为皇后,可到底声名不好,又与太后不睦,有了高敏频繁出入勤政殿,便会当她是主子,百般奉承讨好。可胡公公却没有,说话谨慎妥当,让人听后没有不适之感。 “本宫没回宫前,高才人一日来几趟啊”虽然知道未必能问出答案,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胡公公想了一下,说:“并不常来。” “除了高才人,还有谁来过这里”钱若水显然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式。 胡公公思虑良久,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钱若水追问:“这个问题很难吗既然是处理公务时不见外人,怎么还会有这么困难呢” “这奴才不敢妄言。”胡公公尴尬地陪着笑,“皇后娘娘,您也是知道的,陛下雄才伟略,龙章凤姿,是我大魏朝的战神,凡入宫之女子无一不是慕他之名,对他甚是爱慕,又岂会不主动前来接近。” “接近”钱若水默默叹气,“依你的意思,谁都能来” 胡公公点头,“也不全是。” “大胆”钱若水大喝一声,“既然谁都能来,为何本宫进不得太后有懿旨就能进,可本宫已经在这殿外,却要受寒风侵袭,终不得其门而入,你却还是大言不惭。” 胡公公当即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恕罪,奴才只是实话实说。自陛下登基以来,并没有特殊待过谁,给后宫嫔妃都是同等的机会。” “雨露均沾,是这个意思吗”钱若水明白过来,“他倒是逍遥自在。” 胡公公不敢再应,只跪在地上,垂眸静默。 可是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高敏仍没有出来,连杜恪辰都没有宣召钱若水进殿。 “胡公公,你伺候今上时日久了,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钱若水早就料到,可还是忍不住想要试探他。 “这”胡公公谨慎作答,“想必是陛下公务繁忙。” “公务繁忙为何不赶她出来” “想必是忘了她的存在。” 钱若水撩起袍裾,往殿前白玉台阶一坐,“那我们看看,高才人几时会出来,陛下几时会忙完。” 胡公公吓得不轻,忙命左右去拿蒲团,千万不能让钱若水着凉了,又是让人去拿热茶,又是让人去取大氅,总之是万万不敢让皇后娘娘在寒风中坐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2章:你这是要朕遣散后宫吗? 于是,钱若水裹着大氅,坐在温暖的蒲团上,手里捧着热气氤氲的茶水,边上还置了火盆,盆里的银炭烧得正旺。不多时,天空飘起了雪花,簌簌飘洒。 钱若水惬意地赏着雪景,须臾间已是夜深,高敏还没出来,勤政殿的灯火已经换了几拨,可预备的晚膳还是没有传进去。 杜恪辰委实是不太饿,长年行军打仗养成的习惯,没有到达目的地安营扎寨或是预先演练战术,他都绝不会停下来吃饭或是休息。可如今毕竟不同以往,他的年纪也大了,久未征战的身体也开始习惯了安逸,人也就跟着懒散下来,身体状况也不如从前。批完奏章,发觉已是深夜,高敏不知何时进来,此时正趴在他身边睡得正香。在她的手边还有一盒带过来的饭食,已经凉透了。他这才想起来了,她先前进来的时候,似乎有跟他说过,只是他正忙着批阅奏折,并不曾理会她,以为她自己走了,可这个丫头却在这里睡着了。 殿中没有伺候的人,都被他赶了出去,在处理奏章的时候,他不愿有人在身边走来走去,影响他的决断。他只能无奈搁下朱笔,把高敏抱了起来。 迎接他的是钱若水灿若桃李的笑脸,衬着皑皑白雪,满城缟素,让杜恪辰抱着高敏的手放也不是,举也不是,有些局促地蹙起了眉,想要解释,可是胡公公在一侧,想想他的帝王威仪,他还是放弃了。 “参见陛下。”钱若水曲膝行礼,笑意不减。 杜恪辰应了一声,把高敏放下,交给她随侍的宫人,挥挥手,吩咐她们小心伺候。 钱若水望着高敏远去的身影,忍不住感叹,“没想到一眨眼,高敏都成大姑娘了,还进了宫。她最初的心愿也算是了了,陛下说是也不是” 杜恪辰紧抿着唇,沉默许久,才吩咐一直候着的胡公公,“朕饿了,传膳吧。皇后你陪朕一起吧” 说完,执起她的手,她的手已经凉透,他微微一怔,问胡公公:“皇后来了多久” 胡公公迟疑着,“这” “刚到而已。”钱若水抢先出声。很显然,高敏并没有把她来的消息告诉杜恪辰,也就没有必要说出来引发新的矛盾争端。在这个后宫,她离开太久了,并不了解其中的门道。 杜恪辰深深望了一眼她身后阶前的火盆,不动声色地将她带入温暖的殿中,把她安置在书案后的龙椅上。她没有拒绝,这本是不合礼制,可她向来是不守礼法之人,即便是深受世家浸润,她骨子里还有着属于前世的离经叛道,有着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女子的谨小慎微。 她看到书案边的食盒,微微勾唇,当做并未知晓高敏来此的目的,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是哪宫娘娘差人送来给陛下的吧” 杜恪辰实话实说道:“这是方才高敏送来的,是母后命她来的。” 钱若水莞尔,“母后倒是疼高敏。” “其实”杜恪辰组织了一下语言,“高敏入宫是为了安抚柳家,你也知道的,柳家自柳生言之后,当朝者皆不出众,游离在五品之外,族人之中也没有才华横溢之辈,想要封侯拜相是不太可能。可柳家毕竟太后的母家,不得不让他们感觉到身为皇亲的荣耀。” “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钱若水问。 杜恪辰又想了一下,“是母后” 这时,胡公公送来晚膳,帝后移步勤政殿后。钱若水亲手给他舀了一碗羊肉汤,这么多来他的饮食习惯还是没有改变,没有因为位居九五而有所改变。 “我记得,你很少听母后的话。”钱若水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喝着汤,忍不住揶揄,“你那些后宫嫔妃,我可还都没见过的,都跟我说说,如今有多少人了” 杜恪辰被呛着了,咳得满脸通红,“佛儿,你这是吃醋吗” 钱若水点头,“对啊,皇后不能吃醋我知道,可是我似乎很早之前就同你说过,我只求一世一双人。可如今你给了我这么多的惊奇,这往后的日子便很难平静下去。” 她并非不知道他纳后宫的目的是为了平衡各方,可是他是天子,并不需要受这些束缚。即便是登位之初,他有诸多的艰难,可都有管易和钱忠英为他居中调和,并不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拉拢世家。况且,以他今日之策,是要广纳寒士,就更没有必要给世家面子。于是,他纳了如此多的后宫,更让钱若水觉得不自在。 她不是不相信杜恪辰对她的感情,只是帝王之爱,能维持多久,他能苦守三年只为她的归来,是因为她在感情最浓时离开,以致于让他郁郁不欢,终成遗憾,才会有了他寻妻之举。可随着时光的流逝,她容颜不再,可宫中各色女子青春依旧,容貌更胜于她,她又该如何维系与他之间那份至诚之情。 看到高敏被他抱在怀中,她承认自己心中有一团火,想要把这后宫尽数焚尽的冲动,告诉他绝不可能再让任何女子近他的身。可若是还在凉州,若他还是厉王,她当然可以直言不讳。可如今他是帝王,而她却是罪臣之后,即便是开朝之初有诸多的误会或是冤屈,可夏辞西是真的兴兵谋反,而钱忠英也因此辞官归隐,她已再没有强大的母家为她撑着最坚实的后盾。 “朕与她只有兄妹之义。” 钱若水撕了一个胡饼放入他的碗中,“陛下莫要忘了,她是您的嫔妃,而非兄妹。若是只是兄妹,又如何要纳入宫中。您没有权利让她在后宫孤单一生,这固然是帝王所为,却非一个男人该有的举动。” “你这是在怪朕”杜恪辰停下进食,认真地看着她,“你这是要朕遣散后宫吗” 钱若水继续掰着胡饼,“我可不敢,天天悠悠之口,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更何况,我已是千夫所指,先是云氏后人,又是改嫁他人,如今再度回宫,又占了中宫之位,想我死的人很多,没有必要把落一口实于他们。” “当今之势,是先举行封后大典,其他的事情再从长计忆,你且放宽心,这勤政殿除了你,再不会有任何人踏足。” 钱若水满不在乎地浅笑勾唇,“有了太后的旨意,也不是什么难事。” “高敏她” 钱若水抬头,“我不想知道她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杜恪辰没了进食的**,把碗一推,默然地看着她。 钱若水回宫后,多次求见柳太后遭拒,她也就没有继续贴冷面的习惯,秉承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划地而居。 可没想到,柳太后倒叫人来传她谨见。来人是她宫里的柳嬷嬷,以前看着病怏怏的,回了宫里精神焕发,脸色红润,腿脚也利索了。 钱若水让人给回了,原因是偶感风寒,怕把病气过给太后。 柳太后听了之后,大发雷霆,“她倒是端起了架子,也不想想自己的情形,没有娘家的支持,她连封后大典都没法如期举行。且看着吧,看到时候谁胜谁负。” “依奴婢看,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钱家已经失势,还当自己是权倾朝野的世家千金。”柳嬷嬷咬牙切齿,“这种人最是留不得呢”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除掉她” “太后您想啊,她这个人清傲张扬,最易得罪旁人,这萧家、楼家都与她有旧怨,一个是门下侍中,另一个官拜礼部尚书,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陛下又岂会为了她得罪重臣。说到底,是天下重要,还是女人重要。以前陛下是宠她,可那是在凉州,无关痛痒,也不涉及利益冲突,如今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自然不可能因为她而寒了朝臣的心。”柳嬷嬷句句切中要害,不愧是多年宫中浸淫之中,知晓朝堂的利害冲突。“况且废帝不也是专宠而遭至惨败,陛下不会不明白当中的利害。若是想除掉她,其实还是要陛下自己动手。” “让皇帝动手这怕是不能够吧”柳太后怎会不明白杜恪辰对钱若水的感情,若不是因为她,他只怕也不会要这个江山。当初夺位时,她就不在京城,全靠钱若水和钱家为他卖命,以致于柳家到最后都没有捞到好处。尽管钱忠英辞官归隐,可钱氏的功绩仍在,他又是一个极重感情之人,又如何会亲自对钱若水动手。 “只要让他相信,这个女人不是真心对他的,他自然就会对她失望。而且,她之前离开过他,就表示陛下在她心中并非无可替代。”柳嬷嬷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就算不能最终成功,也不要留下蛛丝蚂迹。”柳太后眸中闪过一抹阴狠,“让他们之间有了裂缝,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 “太后放心,陛下一定不会知道的。” “对了,石家和闵家那两丫头还在宫里吗” “还在的。”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柳太后就是不喜欢钱若水,从她进厉王府的时候起,就一直处于她和杜恪辰之间,让他们母子关系变淡。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3章:天下男人都一样 从那日后,钱若水也不再去勤政殿。后宫本就不该干政,何况她又受千夫所指,虽然杜恪辰并不介意她的到来,可到底有太多的眼睛看着,她目前还是不宜过多的树敌。这偌大的后宫,已经有太多的不如意,她不想再横生枝节。杜恪辰纵然宠她上天,可也不能为她而得罪朝臣,失了人心。 过了三日,钱若水正打算去素馨宫,下了柳太后的面子,再继续僵着也会叫人诟病。刚走出含元殿,便遇到了石清嫣和闵雅兰,这两人当年与她同往凉州,过程并不愉快,可到底是她在宫中相熟之人。 以她的现状,并不适合孤军奋战。 “参见皇后娘娘。”两人同时跪地,态度谦卑。 石清嫣道:“启禀皇后娘娘,妾身抱恙在身,前日诏见未能前来,还请娘娘恕罪。” 闵雅兰却扬起皱起一团的脸,说道:“皇后娘娘,不是妾身不来,而是收到消息时已是深夜,误了时辰。” 钱若水淡淡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许久未见,聚一聚罢了。你们都起来吧。” 萧云卿掌着六宫,消息传递是经由她的手去办,嫔妃没有收到传诏,这个中曲直又何须多言。只是闵雅兰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还有待商榷。已经过去多日,若依她所言,是因为消息传晚了,也该在隔日前来请安,而不是等了多日才来。这当中究竟是何原由,只怕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一言概之。 “听说姐姐回来了,妾身一直想来请安,可是总有一些不得已,还请姐姐见谅。”闵雅兰素来嘴甜,看着一脸的无害,实则一肚子的鬼心思,钱若水早有领教,也不敢掉以轻心。她进来后的两句话,皆有所指,而且意图很明确,都是在挑起事端。若只是为了向她投诚而来,她只须示好即可,又何必句句都有踩萧云卿之意。若不是为了挑起事端,引发后宫争斗,她又何必句句带刺。 钱若水只当听着,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反问,“这也没什么,本宫刚回来时,妾身不明,你们想来也是有几分尴尬。如今圣旨已下,本宫的身份也已明了,若是你们再不来,只怕是本宫就要大开杀戒了。” “皇后娘娘,妾身向来循规蹈矩,不来也是有因由的。之前也说明了,这后宫之事,皇后娘娘又怎会不明白。”石清嫣说话直,没有闵雅兰的心思多,但她向来就看不惯钱若水,此时主动前来,倘若不是因为家族的压力,那就是别有所图。 看来,钱若水想要维持表面的平和,拉拢盟友,暂时为她所用,只怕也是不能够了。 离开三年,且之前就有着太多的矛盾,想要在一夕之间化解,怕也是各怀鬼胎。 闵雅兰说:“听闻皇后娘娘还为陛下诞下子嗣,妾身好想看看这个孩子,听说肖似陛下,可是真的” 钱若水眉眼微扬。这听闻又是从哪听来的太子册封大礼还未举行,闵雅兰的父亲仍是国子祭酒,自然没有机会得见。而见过平安之人,除了管易、简飒,还有萧朗元,能把这个消息带进宫里的,钱若水相信管易和简飒都不是好事之徒,也从不曾与后宫嫔妃有瓜葛。是以,最后的可能就只剩下萧朗元。显而易见,闵雅兰是从萧云卿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那么,也就是说,在闵雅兰来见她之前,已经见过萧云卿。 要知道后宫嫔妃向来没有太多的机会往来,而且她回到宫中,她们就算私下有往来,也会极力避免让她知道,而闵雅兰忙不迭地向她宣告自己与萧云卿的私下往来,是有意为之,还是说漏了嘴在此之前,她有意栽赃萧云卿,引发钱若水和萧云卿的矛盾。 钱若水不自觉地展颜浅笑,看来萧云卿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太会笼络人心。这都三年了,不管闵雅兰是真的想落井下石,还是无意之失,都足以说明,她二人之间并非关系融洽。 “平安现下都被陛下带在身边教养,本宫也不常见着他。”钱若水终于明白母凭子贵这个道理,一个男人的心不好笼络,可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感情却是实打实的,而且这个儿子还是他唯一的子嗣,那就更不会有任何的掺杂。她本不愿以平安为手段,可到底还是因为平安,她才回来的。若不是有了平安这个契机,她与杜恪辰只怕还是僵持的局面,谁也不愿意先低头。 石清嫣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垂眸不语。想来她被赐给杜恪辰的时候,废帝便是看中她身高马大好生养,可如今多年过去,她却不能育下一儿半女。这也不能怪她,只怪杜恪辰心中只有钱若水。就算是钱若水不在的时候,他也不曾给过旁人机会。可若是钱若水真的不在人世了,他还会为她执守吗 “说起来,陛下只有一个孩子,这后宫未免也太清冷了。”石清嫣的语气酸涩,“之前在凉州潜邸的侍妾、侧妃只有娘娘您有幸生养,而近年来入宫的才人、常在,也是一无所获。娘娘如今是六宫之主,应该让陛下雨露均沾,为皇家延绵子嗣。” 钱若水微微点头,“本宫会劝陛下,可陛下愿不愿意又是另外一回事,本宫总不能逼着陛下吧,你们说是与不是啊” 这就是她的自信,只是太过招摇,也让旁人心生怨恨。可钱若水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愿意与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而杜恪辰待她之心,用情至深。这三年来,宫中一无所出,就已经说明一切。 闵雅兰窝了一肚子的气从含元殿出来,脸色陡然狰狞,“这个钱若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不就仗着陛下宠她,她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贬低旁人。等哪一天,她人老珠黄了,看陛下还会不会待她始终如一。” 石清嫣却没有她这般气恼,三年来,她已经能平和地接受一切。一个男人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不管你有清绝之姿,还是有诱人身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等她人老珠黄的时候,咱们也是青春不再。” 闵雅兰咬牙,“你能不能长得志气,趁着年华正盛,把陛下给抢过来。” 石清嫣从上到下打量她,那目光中有一份看透世事的超脱与淡然,“你要是能抢过来,早就抢到手了,何须在这里冲我发脾气。不说旁的,这三年来,她不在宫中,可有谁能有幸得到陛下的临幸别说你没有偷看过彤史,三年来只有后宫嫔妃的桃花期,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闵雅兰抬头望天,“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在宫中孤单至死吗我不甘心” “你不甘心有用吗”石清嫣紧了紧衣襟往前走,“陛下之前连后宫都不进,你连机会都没有。如今,他时常出入后宫,却是去了含元殿。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我的父亲一般,妻妾成群,有些人譬如陛下,他却只钟爱一人。” “天下男人都一样,怎么会有例外。陛下是当世战神,从来没有打输过,在钱若水的身上他栽了跟头而已,才会如此念念不忘。等过些时日,也就不再有当初的那份挚爱了。得不到永远都是最好的,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闵雅兰笃定地说:“你且等着吧。” 石清嫣没有与她争辩,“太后说的那事,你预备怎么做你自己在凉州也看到了,陛下并不买太后的账,你若是帮了太后,也就意味着与陛下反目,日后还怎么在后宫立足。” “我就是不帮她,在后宫还能有一席之地吗” “起码你还能享有你的位份所带来的那份悠闲,还能泽被你的家族。”这才是石清嫣的目的,既然不能得到那个人,那就是好好地利用你所拥有的这一切为家族赚下一份荣光,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闵雅兰冷哼一声,“他们把我送到凉州的时候,就只想从我这得到好处,知道我不受宠的时候,连我的死活都不管,我何须在意他们。” 石清嫣不再劝她,“既然如此,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所谋之事,我也不会对旁人泄漏分毫。” “石清嫣,你以为钱若水会放过你吗”闵雅兰冷笑。 “你不必用激将法,我是不会与你为伍的。” “你可不要忘了,当年楼解语是怎么致残的。”闵雅兰拦住她的去路,“旁人不知道,可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你伸出脚绊住她,害她摔下兰草轩的台阶。还有那个锦衣,是你收买她,害楼解语毁了容貌。若是楼解言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所为,你爹京兆尹的官衔怕也是难保了。” “你” “看看楼解言如今的势力,他敢让封后大典无限期的延后,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闵雅兰提醒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终是掩盖不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4章:本宫的旨意 管易在见过平安之后,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事实摆在眼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不得不承认上天对钱若水过于眷顾,生出一个和杜恪辰肖似的孩子,让人想说一句反驳的话,都无从下手。然而,让他费解的却是钱忠英此时的隐退。 钱若水刚刚回京,正是钱家荣耀万丈之时,他却激流勇退,似乎是在为夏辞西的叛乱承担罪责,实则却不然。他更像是在为钱若水登上中宫之位创造条件。 若是说他仍为尚书令,位高权重。皇后有这样一位父亲会被认为是外戚专权,今日反对钱若水为后的人就不仅仅是萧朗元和楼解言,可能是朝中的各大世家。可钱忠英的退隐却让世家多了一份宽容,认为钱家已经不被今上所信任,不足为惧,就算是今上对钱若水情根深重,也不足以影响时局。 不得不说,钱忠英这一次的谋略,委实让管易钦佩之至。要说在此之前,管易对钱忠英的印象仅限于权臣,那么从这一刻起,钱忠英在他眼中却是一个谋臣。可他所谋之事,却是为了他的女儿,甚至是钱家。 可能,还有云家。 千头万绪,管易也没有心思多想。至于谁是皇后,于他而言,根本没有利害冲突。而钱忠英向来与他没有龌龊,他也不是非要阻止钱若水不可。 可如今最棘手的却是霍青遥肚子里的孩子,唯有钱若水才能保住这个孩子,保住霍青遥。 这日的朝会后,管易在勤政殿单独谨见杜恪辰。 “怎么了老管,吞吞吐吐地所为何事呀你莫不是看上谁家姑娘了,想要朕给你指婚不成”杜恪辰面对多年挚友,还是那副老样子,忍不住揶揄他。 管易双手交叠于身前,“臣,臣想见见皇后娘娘。” “你想见她”杜恪辰疑惑地蹙起眉,“你们似乎没有交情。” “先前臣从凉州先回来,就是皇后娘娘给臣的意见,还让钱大人从中帮助臣回到朝堂。虽说当时是在蒋大人的门下,却是钱大人从中周旋,才能进入文渊阁。” 杜恪辰反问:“既然如此,朕已经如她所愿,你们还有何事需要谋划” “这”管易被问住了,可他向来善辩,转而道:“臣想向皇后娘娘要一个人。” “朕就不能做主吗”杜恪辰愈发疑惑了。 “臣想先问问皇后的意思。”管易坚持。 杜恪辰岂有不知之理,在他回京之前,便已经知晓他把霍青遥接回鲁国公府,他想见钱若水,无非是想让她说服霍青遥,也就不再继续盘问,挥挥手道:“胡通,带管大人去见皇后。” 含元殿。 钱若水支着算盘打得乒乓响,青葱的指尖在黑色光泽的算珠之间轻拢慢捻,目光专注,熠熠生辉。 钱若水是个财迷,这一点勿庸置疑,可在凉州之时遭遇雪灾,她倾囊相助,并无半分埋怨。镇西军中也都感念她的好,可能也是因为这份守望相助之义,夏辞西和宋平才能轻易地瓦解将士的心防,让他们背主弃义。 “臣管易叩见皇后娘娘。” 钱若水微微抬头,让他起身,“方才宫人来报,说是管大人,本宫还不信。却不知道是什么风把管大人您给吹来了,难道是春风阁的香粉吗” 不用猜,钱若水也明白管易此行的目的。其实,她已经等了他许久,想他也该来了,可管易到底是管易,能以数十年的隐忍,陪伴杜恪辰从风光无限到蛰伏西北,最后西出夺位。这份坚守与等待,钱若水自愧不如。 而在感情上,他亦是一个执守的人。从裴语馨到霍青遥,他始终都抱着一份等待的心态,直到绝望。 “皇后娘娘明知故问。”管易也不打算与她绕圈子,“臣的目的,娘娘很清楚,又何必取笑于臣。” 钱若水搁了笔,坐直身子,“想来这件事也是本宫当年的错,不该让遥遥接近你,只因兄长一句无心的话,让她当了真,才会有了与你这段孽缘。” “臣并不觉得是孽缘,因为遇见她,臣才终于有了新的希望。”倘若说裴语馨带给他的是无望的黑暗,那么霍青遥的出现是黑暗中那一盏指路的明灯。只是没有想到,明灯的尽头并不是无尽的光明。 或许这就是宿命,注定他的情路一生坎坷。 “可是她有兄长的孩子,是云家之后。” 管易惊诧地抬头,“娘娘知道” “本宫不该知道吗”钱若水反问,“那是云家唯一的后人,本宫岂能让他流落在外。今日就算你不来,本宫也会把遥遥接出鲁国公府,找一清静之地让她顺利生产,抚养幼儿。” “可若是臣不把人交出来呢娘娘这是要与臣反目成仇,引发新一轮的纷争,而让那些人有机可乘,顺势把你从后位上拉下来。”管易直视她,“臣身居要职,家门显赫,难道还配不上她吗” 钱若水却道:“她是我云家妇,自幼又在云家长大,就算兄长身死,她仍可回云家,并不需要你的庇护。” “可是陛下呢您可曾想过,他今日能让你坐上后位,是因为云家自夏辞西之后再也没有后人,为其平反只是顺势而为,也是为了替你肃清障碍。可是一旦遥遥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那就是一个不得不除的后患。陛下能违背太祖遗训,是因是他珍之重之的女子,可并不代表他会对云家网开一面。夏辞西当日叛乱,虽然他用另一番的说辞掩住悠悠众口,可并不代表他原谅夏辞西的所作所为。镇西军之于陛下,是何等的地位,您不会不知道。”管易侃侃而言,字字在理。只因云氏从此绝后,而既往不咎,可是出现一个后人,就是另一番的局面。 “那么依管大人的意思,您娶了遥遥,又要如何对外宣称这个孩子的存在,他是姓云还是姓管你与陛下多年挚交,又要如何对他说明你成婚仅仅数月,何以突然有了孩子。”钱若水挑眉,“管大人才学无双,机智过人,这当中的种种可能,你是否都已有了万全之策” “若是娘娘应允,臣已有计较,绝不会让陛下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若是本宫不允呢” 管易蹙了眉头,“娘娘,这正是拉拢臣下最好的机会。臣乃是陛下挚交,又是朝中重臣,同娘娘都是出身世家,而娘娘您的娘家暂时无法成的后盾。这时,您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支持。而臣觉得,在朝堂之中,再没有比臣更适合的人选。再者说,就算您把遥遥送回洛阳,难道您想让这个孩子像夏辞西一样背负着家族的枷锁继续煎熬,如今已有了云姓,难道还要为云氏的兴衰而再一次地放弃本该属于他的生活吗” “放肆。”钱若水拍案而起。 管易却并不放弃,“如今的朝堂之中,陛下重用寒门,而使世家怨声载道,娘娘与臣有着同样的出身,曾经为了家门的荣辱而隐忍求生。陛下一朝功成,可他也看到世家对于朝堂的威胁,才会扶植寒门。三千太学生长跪正阳门外,可陛下并未加以训斥,而是放任自流。可见他对打压世家势力的决心,宁可助长他们的气焰,也不愿意让您顺利举行封后大典。” “管大人,本宫记得您可是陛下的挚友,你方才也说过了,这会子又忘了不成” “臣与陛下是挚友没错,可首先是君臣,有君才有臣。”管易也感觉到了威胁,若不是因为霍青遥,他也不会主动与钱若水结盟。他会等着钱若水与他示好,占据主动。可为了霍青遥,他也顾不了这许多。 “那好吧,只要你能让封后大典顺利举行,本宫就向陛下请旨,让你娶遥遥为妻。”如今的她处境艰难,不得不先巩固中宫之位,才能保护霍青遥,保护平安,甚至是保护她自己。 后宫并不是厉王府的内宅,这里是不见烽烟的战场,就算她拥有帝王毫无保留的宠爱,可到底还是不够的。她并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本,因为如今的她是孤身奋战。 管易走后,钱若水一个人想了许多,望着案上铺满的账册,空有富有敌国的资产,却仍感觉到朝不保夕的性命之忧。有时候,她在想,当初为了云氏而把杜恪辰逼上帝位,到底是不是明智之举。 可于钱若水而言,这个世上没有回头路。她已两世为人,明白性命于每个人都是最重要的,一旦丢了性命,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再不回来。 “秋蝉,你去御膳房做几样点心,给陛下送过去。”别人能做的事情,她也会做,而且要比她们做得更好。 秋蝉在含元殿有些时日,向来看到陛下对皇后百般呵护,从来不曾见钱若水主动关心过陛下,这可是头一遭,当即兴高采烈地领命离去。 “等等。”钱若水叫住他,“做一份油泼辣子。” “啊”秋蝉愣了一下,“皇后娘娘,这东西太粗鄙了,御厨们可不一定肯做。” “他们要是不肯做,就说这是本宫的旨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5章:该是时候说清楚 “老管走了”杜恪辰唤过庞统。 庞统道:“已经出宫多时。” “你觉得老管想要的人是谁” “陛下您这是明知故问。”庞统轻轻一叹,“明明是您想让霍氏肚子里的孩子留下来,却不向皇后娘娘言明,她若是以不愿意云氏留后,那又是一番盘算,到时候您又该着急难受了。” 杜恪辰苦笑,“朕只是想看看,朕在她心中是怎样的一个人。她遇到事情的时候,会不会第一个找朕帮忙。” 他贵为帝王,却还是如此没有信心,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寻求属于他的存在感。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足够好,能够让她依赖,能够予她一世张扬。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看到的是她的郁郁寡欢,是她的长久沉默,甚至有时候是莫不关心。 之前高敏出现在勤政殿,她表现出来的不信任,让他有一种无从适从的无力感。 庞统说:“末将觉得,您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皇后娘娘能跟你回来,已经说明了一切。而且还有太子殿下,他是您和皇后之间最为紧密的联系。” “那你倒是说说,倘若没有平安,她还会不会回来” 庞统倒是没问住了,在平安出现之前,杜恪辰和钱若水之间始终是僵持的局面,一个一再地靠近,一个一再地躲闪,甚至钱若水没有把平安公诸于世的打算,若不是萧长信无意中发现平安,只怕他二人还是未能破冰。 可是这个话,庞统不敢说。 殿前大开,胡公公领着秋蝉进了殿中,高声唱喝:“启奏陛下,含元殿的宫人奉皇后之命,送来点心。” 胡公公是个人精,已经看出这位皇后对于杜恪辰意义非凡。自皇后离开勤政殿后,陛下便整肃御书房,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在他处理政务时出入勤政殿,连太后的懿旨也做不得数。可见陛下对这位皇后的重视。胡公公若是之前还有迟疑的话,在这次之后就已经十分清楚明了,六宫之中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杜恪辰当即开颜,“朕正觉得有点饿了,这皇后还来得正是时候。” 秋蝉抿了唇偷笑,大步上前,“这是皇后娘娘命奴婢送来的油泼辣子。” 杜恪辰大笑,面色轻松,“还是皇后记得朕的喜好。” 那一年在凉州,他带着她出府游玩,在拥挤的市集他曾经要了一份油泼辣子,自己吃得欢实,却是顶着宠她之名。如今他身为一国之君,每日的吃食都是御膳房准备好的,他不挑食,只是裹腹而已,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久而久之,他倒是忘了自己最为钟爱的食物。 “皇后娘娘还说,年关将至,陛下公务繁忙,这辛辣的东西不宜多吃,娘娘还备下了清热的汤水,陛下若是忙完了,还请移驾含元殿。”秋蝉聪明伶俐,嘴巴又甜,把杜恪辰哄得极是开怀。 “只是这皇后什么时候也是熬汤煮水了”杜恪辰高兴归高兴,还是很快就指出秋蝉话中的漏洞,“朕这个皇后最是懒散,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若是亲自下厨,朕这辈子也就够了。” 殿内众人慌忙跪地。 杜恪辰摆摆手,“朕也就是这么一说,你们倒是信了。你去回皇后,朕处理完奏折就过去。” 秋蝉诚隍诚恐地离开,掩上殿门,杜恪辰的笑容也尽数掩去,对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油泼辣子,眼神落寞。 “庞统,你说她这般示好,是不是有求于朕”在管易离开后,她做出这样的举动,不得不让杜恪辰心生疑惑,“云氏始终是她的心结,朕还是帮她解了,以免她又百般揣摩。” 杜恪辰搁下当日的奏章,只身一人去了含元殿。秋蝉才回宫中,便看到杜恪辰进来,喜出望外,一路小跑去请钱若水。 钱若水正在小憩,躺在美人榻上手里还拿着她的金算盘,榻边火盆烧得正旺,一室温暖如春。 杜恪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秋蝉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他褪了大氅,坐在榻角,替她掖好被角,把她手中的算盘拿掉,她当即就警觉地醒了过来,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杜恪辰沉了脸,“朕来看看朕的皇后,怕皇后想朕了。” 钱若水懒懒拥被坐起,“你也知道我会想你,好几日也不回来睡觉。是不是当了皇帝之后,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杜恪辰挠挠头,“朕这几日处理完奏折,已经过了子时,怕吵着你,就直接在勤政殿歇下。” “当了皇帝就是没自由,以前在凉州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忙碌。不过也是难怪,这天下之事,全由你一人决断,而你手下的臣子却各有各的心思。”钱若水若有所指。 杜恪辰取了她的外袍给她披上,顺势加旺火盆,“只要他们能为朕所用,就算有他们的心思也是正常。只是朕的皇后,你的心思又该是什么呢” 钱若水想了一下,“其实本宫也没有什么心思,就是觉得这床榻有些大,这被褥有些薄,这火盆不够旺,还有” “看来含元殿的宫人不太上心,朕要亲自伺候朕的皇后了。”杜恪辰俯身给了她一记拥抱,动情地说:“佛儿,朕甚是想你。” 钱若水眼眶一热,伸手搂住他精壮的腰身,娇嗔道:“原来你的思念就是不理我,等着我主动找你,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杜恪辰叹了一声,“朕要面子嘛” “果然是当了皇帝,摆起谱了。”钱若水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他倒抽了几口凉气,表情却是甘之如饴,顺势也上了美人榻,和她挤在一张狭窄的被褥里,“就算是当了皇帝,还是你一个人的郎君,你想什么见我,命人去说一声,我就会自动出现了。” “倘若我这么做了,明日你的案头上就会多了一份参我的奏折,皇后恃宠而骄,后宫干政,一些子虚乌有的罪名都会往我头上砸。就算我想做一代贤后,也会变成一代奸妃。”钱若水分了他一半被褥,头枕着他的胸口,“这皇后可不好当,还不如这个奸妃还能为所欲为。” “谁说皇后就要贤良淑德,朕的皇后想怎么样都行。朕是天子,难道还容不得你胡作非为”杜恪辰一脸的骄傲,“朕能为云氏平反,为云氏正名,还能立云氏后人为后,你无须有所顾念,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 钱若水愣了一下,“遥遥的事你都知道了” “你也不想想,遥遥有孕之事,是谁告诉你的。” 是庞统 “是你” 杜恪辰刮了下她的鼻尖,目光宠溺,“你一直都很精明,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呢没有朕的许可,庞统怎么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况且,庞统所言之事,必定是先禀明朕,绝不可能会瞒着朕先告诉你。管易是朕的多年至交,可他也是朕的重臣,朕也会随时了解他的一举一动。” “你是不是在告诉我,在钱家、在鲁国公府,甚至是之前夏辞西的府中,都有你的眼线。” “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朕这么做的原因。若是换成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钱若水并不否认他的话,他是天子,并不可能仅凭朝堂上的一面之词就相信这些对他忠心耿耿的臣子。若是每个人都尽忠尽孝,也就不会有改朝换代一说,他也就无法夺位成功。是以,他必须掌握全局,以一个全知的角度去利用这些朝臣。 “既然如此,你如何看待管易想娶遥遥一事”钱若水也不妨与他开诚布公,“遥遥腹中有我云氏之后。” “站在老管的立场,我自然是希望他能娶到霍青遥。他这辈子情路太坎坷,爱而不得的痛时刻都在煎熬着他。说一句自夸的话,这朝堂之上的青年才俊,有几人与能管易相提并论的论容貌,论家世,论品级,论为人,不管哪一方面,他都是拔尖的。该有一个人好好地照顾他,让他一生圆满。但是站在兄弟的立场,我其实并不希望他娶霍青遥,因为她的心中只有夏辞西,她这一生都会为了云家为了这个孩子而坚守着,这就注定了她不能一心一意待老管。这门婚事,于老管而言,有万害而无一利,或许不该说是害,而是说于他而言太难也太苦了。”杜恪辰句句在理,他认为管易值得更好的,可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就是如此奇妙,遇见了,爱上了,如此简单。 “若是站在帝王的立场呢”钱若水抛出这个尖锐的问题,她想知道杜恪辰会如何直面世家与她的种种联系。如同管易所说,他一旦娶了霍青遥,与她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世家荣辱均系于一身。 杜恪辰亲吻她的发顶,宽厚的大掌捋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似乎是在考虑措词。 “佛儿,朕的立场皆取决于你。”杜恪辰不想再与她有过多的猜忌,该是时候说清楚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6章:这么多年来,朕只有你。 钱若水的脑子倏地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他说的那么认真,她几乎就要相信大魏的朝堂会因为她一个人而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信”杜恪辰自嘲地勾了勾唇,“我知道你不信,可这是事实。我相信聪明如你,只是一时看不清而已。而站在帝王的立场,朕不应该允许管易和霍青遥的婚事,而应该把这个孩子除掉。可是你看到了,朕默许霍青遥暂居鲁国公府,已经是站在你的立场。朕相信你想要留着这个孩子,而霍青遥一个女流之辈,带着孩子很难维系。或许会被云家带回去,可在夏辞西之后,洛阳出云山庄原本的云氏追随者已经陆续离开,那里只剩下几位长老固守空城。若在这时把霍青遥和孩子送过去,你能保证仇恨不会延续吗朕保留夏辞西的官身,赐他爵位,以固他的功业,就是为了能消弥百年来积蓄的仇恨。” “那陛下能与我说句实话吗”钱若水离开他的怀抱,满脸端肃,微抬的下颌带着一丝倔强。 杜恪辰下意识地坐直身体,等待着她开口。 她的眸中有泪,“兄长是怎么死的” “在剿灭叛军的过程中,他为了保护朕” “我要的是实话。”钱若水打断他,“这套官方的辞令,我不需要,我要真相,一个没有谎言的真相。” “这就是最好的真相,可以让云氏重见天日,可以让夏辞西不用背负骂名,可以不牵连任何人。”这是杜恪辰给她的真相,也是给世人的真相,不需要有多真实,只要实用就好,只要能保护他在乎的人就好。 而不管夏辞西是怎么死的,他活着就很难平息此事,唯有他一死,才能拯救钱家、拯救云家、拯救霍青遥肚子里的孩子,甚至让云氏后人得以解脱。而杜恪辰的终极目的,是想给钱若水一个毫无瑕疵的身份,虽然这是一件极奢侈的事情,她本身就有太多的问题会被不断地诟病、谴责。 可这又能如何,谁叫他就是爱她,就是宠她,就是愿意把身侧之位给她。 “所以你杀了他”钱若水只想要一个答案。 杜恪辰无奈地看着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手绝对是干净的。” “我,我能信吗” 杜恪辰难掩眉宇的倦容,“你回宫之后,这是你问过最多的一个问题,也是你我之间最大的分歧。相信与否,不在与我给拿出什么样的证据,而在于你的心中是否愿意去相信。倘若你一直持怀疑的态度,就算我给你再确凿的证据,都无法改变你心中的疑虑。” “那日,高敏在勤政殿出现,你的眼神便已经出卖了你。你分明就是觉得我与高敏之间关系非同一般,可她既已进宫,与我发生什么都实属正常。可是,朕能告诉你”他又恢复了帝王的霸气,那份绝不允许任何质疑的强悍,“这么多年来,朕只有你。你眼睛所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朕是帝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给你的承诺,朕未曾忘记过。你当年执意离开,朕不拦你,给你足够的时间,即使最终无法圆满解决,亦非朕的过错,为何最终却要朕背负所有的后果。你与夏辞西多年来处心积虑,先是把朕捧上这个位置,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利用朕对你的感情,对云氏网开一面。朕已经对云氏手下留情,可夏辞西兴兵谋反已是事实,他如何还能存活于世。朕已留他一世英名,你们还想要朕怎么做,你还要朕如何待你你宁愿相信旁人所言,却不愿意相信朕吗” 面对杜恪辰的声声质询,钱若水百口莫辩。在初到凉州之初,她是动过利用他的念头,可对他的爱是纯粹而坦然的,而回京之后,她确实步步为营,把他逼上今日的帝位。这确实是一场利用,只是与爱无关。 “朕不求你能明白朕的苦衷,但最起码你应该试着相信朕,相信朕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为了平安。在朕去寻你之前,并不知道有平安,只是单纯为了你,为了找回你。”杜恪辰翻身下榻,“该说的,不该说的,朕都说完了,你若仍是不相信朕,尽管可以取朕性命。” 杜恪辰从她的枕下取出她不离身的匕首,塞进她的手中,“朕曾为你剜心取血,这颗心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往事历历,她身中蛊毒的日子,是他那碗心头血解了她毒,而她却仍把所有的痛苦加之于他,他默默承受,绝无怨言。而后他披挂出征,拖着病体在战场上生死一线。 土门关外,她毅然离去,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一眼。她终是负他,而他却三年执守,在帝王之身谨守对爱的承诺。她还有何求,她还有何怨。人生能得他如此倾心相待,她还要有何求,要有何怨。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有太多的利用与质疑,以致于模糊了他们对彼此的深爱。他要的只是一世一双人,若非她执意回京,或许今日的他们仍旧守护着西北边境,再无波澜,平凡而简单。可因为她的心太大,而变成了今日的局面。 她握刀的手渐渐颤抖,手握成拳抵在他的胸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玄武,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太过自私,是我” 他慌忙去握她的手,掰开她握紧的手指,把匕首从她掌中取出,左右察看是否受伤,确定她毫发无伤,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委屈罢了,你这副样子,倒是叫朕心疼,朕这辈子算是栽你手上了,你就饶了朕,别再哭了。” 钱若水磨牙,满脸是泪,“你怎么”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朕就是吓吓你,谁让你老是疑神疑鬼的。” “万一我真拿刀捅你了,你怎么办”钱若水睨他,甩袖抹去脸上的泪痕,“你说你这一国之君,怎么像是孩子似的。” “你舍得吗”他唇角飞扬,脸上全是得意之色。 “杀了你,我就能临朝称制,一代女王非我莫属了。”钱若水冷哼,抬腿就把他踢离榻前。 杜恪辰摸着下颌思虑半晌,“这是个好主意,这样朕就能当你的后宫,你就不会老怀疑朕了。” 钱若水气结,“杜恪辰,你太不要脸了。” “要脸干嘛呀,要你就够了。”杜恪辰握住她伸出榻的脚,俯身过去亲吻她的脸,“不过你的脸还是要留着的。” “你” 钱若水后面的话没有机会说出来,她的唇已经被堵住了,唇舌交缠,自是一番无尽缠绵。 夜深,杜恪辰从温暖的被褥认命地爬了起来,望了一眼身侧之人,无奈地掀被而出。 “你去哪”钱若水向来浅眠,被他的一番动静闹醒了。 “都说了,朕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杜恪辰披了衣裳,帮她掖好被角,“今日的奏折还没有看完,明日政事堂没有收到朕的答复,又该说三道四。萧朗元如今是寻着一点错处就敲锣打鼓,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朕之过错都非朕的有心之失,全是因为奸妃当道,恃宠而骄。” “你还怕他不成不如就让他把事情闹开,成就我的奸妃恶名。”钱若水缩了缩脖子,“难道你想一直重用寒士,而令世家怨声四起吗也该是时候打压他的气焰,趁着我爹不在朝堂,他以为可以只手遮天的时候。” “他如今和简飒斗得是如火如荼,为了一点小事就能掀掉政事堂的屋顶。朕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登位之初不愿受世家控制,才不得己让他身居高位。”杜恪辰揉了揉额角,“你先睡吧,朕去让人把奏折拿过来,不会走远。” “不嘛,今日不许你看奏折。”钱若水扯住他的衣袂,“就让萧朗元嚣张去吧,正愁没机会整治他。打压了他,萧贤妃就不敢再我面前耀武扬威,这皇后的实权,也该是时候还给我了。” 杜恪辰轻拍她的手,“行,都听你的。你想做什么,朕都会是你的后盾,无条件支持你。” “应该是,你我的目的是一致的,你也说过这个局面应该换一换。”后宫的形势正是前朝的写照,萧朗元的得势助长了萧云卿的气焰,也让后宫嫔妃见风使舵,与萧云卿结成一气。若是朝中的风向变了,这萧云卿也就使不了手段。 杜恪辰乐得清闲,“朕就听皇后的。” “我要世家重新掌权,将这些不听话的寒门从朝堂上清除出去,尤其是萧朗元。三千太学生请愿事件,不能再次发生。” “那么,简飒呢”杜恪辰若有所思,“他不是也应该离开吗” “简家是世族,怎能与寒门出身的萧朗元相提并论。况且,他还娶了华清郡主,是名符其实的郡马爷。” “难道不是因为他与你有过婚约” 钱若水挑眉,“我的匕首呢” 杜恪辰认真地想了一下,“朕还是去批奏折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7章:萧朗元的阴私 果不其然,杜恪辰没能回复前一日政事堂呈上的奏折,萧朗元当即就当着同僚的面,痛陈杜恪辰的不作为。在门下省,有许多都是受他提携的寒门士子,于是也纷纷附和,直言陛下耽误政事,贪图美色,专宠椒房。一时间,口沫横飞,颇有让杜恪辰一死以谢天下之势。 简飒因家中老母偶感风寒,连夜请了大夫,折腾半宿,这才梳洗更衣到了府衙,听到一室嘈杂,淡然一笑,清咳了两声。众人回眸看他,纷纷闭了嘴,不再多言。 萧朗元自钱忠英退隐之后,颇有几分轻狂之势,见了简飒迟到,便要压他一头,张口便道:“简大人虽说是太子太傅,可还是门下侍中,今日没有朝会,可你也不该这般迟来,叫同僚下属看了笑话。” 简飒正了正衣冠,笑道:“萧大人是上了年纪的人,一大早就醒了,可于我而言,正是贪睡之时,而太子嘛,年幼贪睡更是正常。” 以萧朗元的年纪,已经是可以当简飒父亲的年纪。可如今二人官职相当,且简飒又加了太子太傅衔,比他更高一头。 被他这般揶揄,萧朗元脸色甚是阴沉,拂袖转身,连客套话都不再说了。 简飒耸耸肩,扫视一圈,那些萧朗元的门下纷纷做鸟兽散,他勾唇浅笑,满不在乎地取了书卷往东宫行去。 平安见了他,安静地执师生礼,摊开昨日的书卷,继续听简飒讲学。简飒与他的交流也仅限于讲学,二人都不是话多的人,除了正常的课业交流,就再没有赘言,东宫之中甚是安静。 钱若水自幼就让平安独居,如今只是换了一处地方,身边伺候的人不是他用惯的人,可他适应能力极佳,没几日就将东宫上下都摸了一遍,在饮食起居上也有他自己的习惯,不至于让宫人们从中苛刻欺负。平安虽然才四岁,可远比同龄人更加稳重懂事。这自然得益于钱若水的调教有方,可她这般放养而又狠心的方式,却是简飒所不敢苟同的。 然而,平安是皇子,在不知道杜恪辰是否会有其他子嗣的情况下,这样的方式是再好不过的。毕竟太过软弱的性子,难以在宫中立足。可是平安如此独立自主的性子,怕日后在朝堂上,会是天下之福,却非百官之幸。一个杜恪辰已经让朝臣们疲于奔命,再来一个更为不再控制的,怕又是另一番景象。 简飒突然走了神,心中不免对钱若水有几分歉然。她若是没有远嫁凉州,也不必这般思虑周详。有很多的事情,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而并非是他的因素,才让钱若水需要如此,可简飒还是为自己曾经的恶行深深自责,对平安的功课也有更加严苛,希望他会是日后明君,一代英主。 从东宫出来已近晌午,门下省衙门仍是群情激愤,简飒找了一位主簿过来打听,说是宫里传旨,陛下要停朝半月,陪着皇后娘娘去临安灵隐寺礼佛,为万民祈福。当此年关将近,诸事纷杂,天子却说要离京,实在是有些过于任性,可也不是什么大错。可去可不去,去了也就去了。 简飒无甚感觉,就算是天子不在宫中,日常事务也是照做,门下中书各尽其职,不会出现大的纰漏。他甩甩袖子,坐在案前翻阅拟发的奏折。 可刚坐下不久,便看到萧朗元带着一众人等出了府衙,往勤政殿的方向走去。 “他们这是做什么去”简飒问过跟随他的主薄,“陛下召见吗” 那主簿答道:“不是,是请见。” “哦”简飒微微扬眉,“这么多人同去,是想逼宫吗” 主簿轻颤,“萧大人他” “随他吧。”简飒摆摆手,“你先去忙,记着,万事不掺和,独善其身,方可明哲保身。” 萧朗元带人闯入勤政殿,七八个人明晃晃地跪在堂下,态度倨傲。 一抬首,龙椅之上除了杜恪辰,还坐着明艳动人的中宫之主,面若桃李,生得一副狐媚之相。这是萧朗元第一次见到钱若水,一如传闻中的以色惑言。那邪魅的眼尾,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放肆张扬,精致的妆容将她出众的五官描绘得更是风华绝世。封后大典尚未举行,她只着一袭绛红常服,就已经有了高高在上的睥睨之姿。 “见了皇后为何不跪”杜恪辰等了许久,见这些人立在原地,并没有向钱若水请安的意思,脸容一沉,眉心紧蹙。 萧朗元挺腰出列,“启奏陛下,封后大典尚未举行,上未告宗庙社稷,下未示群臣百官,妾身未明,如何担得起我等一跪。” 杜恪辰眉心高挑,正欲发作,被钱若水按住手臂,对他微微摇头。他按捺不发,心烦气躁地道:“既然如此,众卿有何事启奏” 萧朗元道:“臣是来请陛下示下,昨日的奏折之中,臣草拟的开春兴建江南水利一件,陛下是否已经有决断了。工部的人还等着核拨银两,工匠也要在年前提前甄选,这些事都是耽搁不得。这耽搁一日,坝上就要多付一日的银两,且如今国库” 杜恪辰厉声打断他:“萧朗元,今日非大朝,有什么事,朕自然会交由门下去做,你身为门下主事,未宣而入,已是大罪,如今又口口声声指责朕,这是你身为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萧朗元却依然故我,“臣忠君之事,为天下社稷,也为江南百姓。陛下荒废朝政,恐致百姓生怨,失去民心。” “依你的意思,朕只是晚了一个时辰把公文奏折送至门下中书,就能失了民心,就是不顾百姓”杜恪辰扫落案上奏折,落在萧朗元身前,“萧大人这顶高帽倒是叫朕不敢受了。” 萧朗元仍是不知死活,高声再道:“上传下达,每日都要严控时辰,才不致于拖迟时辰,以致于” “依你的意思,朕就算是今日拉肚子,也要在同一个时辰把公文送至门下中书吗”杜恪辰冷笑,“万一送公文的宫人在路上摔了,也是半点耽误不得说起来,你这个门下侍中,倒是比朕还恪守规矩。” 萧朗元双膝一软,“臣不敢,臣死罪。” 萧朗元扣的是一顶高帽,可杜恪辰也不是和气的人,他既然处处话中带刺,放大矛盾,那就不要怪他这个天子再给他一顶更大的帽子。他不过是一介臣子,就算是眼下位高权重,可毕竟是天子所赐,再大能大得过天吗他逼着杜恪辰照章办事,没有遵照此礼就会如何如何,可萧朗元倒是忘了,这天下是大魏的天下,是他杜恪辰的天下,所有的规矩礼制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萧朗元一再相逼,莫不是觉得自己更适合这个位置。 钱若水始终冷眼旁观,看着萧朗元跪在地上,半晌不再言语,心中觉得甚是痛快。 可萧朗元不是如此轻易放弃的人。 萧朗元是前朝状元,才学自不必多言,在如今的士子之中应该是出挑的,就算是简飒与管易,做文章也不过与他堪堪平手,只是后者的门第更为显赫,自幼受的家学更为严谨。然而,出身寒微之人大抵自尊心极重,再加之是钦点的状元,心气极高,女儿当日执意要嫁杜恪辰为妻,若非看在是厉王正妃的份上,萧朗元是万万不会将女儿嫁出。如今杜恪辰夺位登基,成了天子,这中宫之位本该是萧家的,可无奈女儿并不受宠,多年来更是一无所出,倒让钱氏争了先。 这让萧朗元甚是不服气。他不就是输在一个出身,输在女儿没有花容月貌。可是中宫只需贤德便可,又不是非要宠爱不可。 在他看来,只要封后大典一日没有举行,萧贤妃就还有机会。 年前,萧朗元趁着年节走动,与各大世族都通了气,想把女儿捧上中宫之位,拉揽更多的支持。可世家到底是世家,先前与他没有太多的交情,可有些听到有利可图,便答应相帮于他。有些百年世族,门第高贵,自然不愿与他为伍,且顾惜着钱忠英的声望,与他划清楚河汉界,绝没有合作的机会。 要知道,萧朗元虽然才学过人,但在钱忠英面前,他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钱忠英是世家出身,不用考科举就能出仕为官,可他年轻时还是偷偷瞒着家里去考了。若不是先帝认得他的文笔,那一届的状元岂能落到萧朗元的头上。再者说,萧朗元中状元那年已经年近而立,可钱忠英不过十八。当年殿试,先帝把这番实情对萧朗元说了,萧朗元一直觉得自己的状元头衔乃是钱忠英闲时玩耍得来的物什而已,心气甚高的他也是怀恨在心,处处与钱忠英相比。 如今钱忠英自愿退隐,才有了萧朗元的风头无两。可在中宫之位上,萧朗元是万万不愿承认,萧云卿比不过钱若水。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8章:百官表率 因萧朗元在御前失仪,被杜恪辰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这本是小事,可因为事关六宫的归属,于是京城的世家显贵都为此而议论纷纷,觉得萧朗元不就是痴人说梦,尽想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当朝皇后又岂是一个寒门之女,能够匹配的。 想当年,若不是杜恪辰远走西北,世家无一人愿意让女儿与他远赴西北苦寒之地吃苦,又岂会让萧氏得了便宜,坐上正妃之位。这正妃之位坐也就坐了,可她又不受宠,又无子嗣,凭什么肖想中宫之位。以前是钱若水没回来,权贵之家乐得与萧朗元结交,可钱若水带着皇子回来了,那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说到底,世家有世家的骄傲,且几代积累才有了树大根深,又岂会被一个寒门状元轻易收买。且不说他才学如何,若他真有才干,也不会多年来一直不得重用,到了杜恪辰还朝时,因为萧贤妃的关系,才予以重用,而且这样的重用,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两相权衡之意,只有萧朗元以为自己深得帝心。 因他被罚一案,许多原本与萧朗元走得近的世家渐渐与他疏远,朝堂上的同僚,除了他的几个门生和门下省的下属之外,也对他没有先前热络。 萧朗元倒不以为意,觉得这些人都是些目光短浅的,像钱若水这般没有娘家做后盾的皇后,要不了几日就会被废掉,他只等着女儿上位就能一扫阴霾。其实,萧朗元的自信除了他本身的清高之外,还有来自楼解言一再示好,更加坚定他定然能稳居国丈之位的信心。 楼解言也是青年才俊,年少时因出使西域诸位更备受关注。但楼解言并非寒门,他是庶出,且与妹妹楼解语不得嫡母所喜,在十岁时被赶出家门,吃百家饭长大。后来得到启蒙恩师的收留,发奋苦读,于十四岁那年带着妹妹出使西域,为大魏与西域的交好奠定基础,成为大魏与西域通商的第一人,永载史册。如今,他已是二品大员,礼部尚书,深受器重。但他过不去的始终是楼解语在凉州被毁去容貌,废去一腿,终生残疾,曾经美好开朗的女子,如今只剩下灰败的脸色,毫无神采的眸子透着一股子看透世事的木然。 楼解言与妹妹一道被赶出家门时,楼解语才五岁,他百般艰辛都不曾让她受过委屈,就算是与他一同出使西域,他都是呵护备至。如今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成了这副模样,他却无能为力,哀叹当初自己无法阻止她被赐婚的同时,也恨上了害妹妹的钱若水。当然,他并不认为一个钱若水就能把楼解语害成这样,内宅阴私他未尝不明白此中的门道,身为主母的萧云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钱若水若是为后,他的妹妹楼解语如何还会有活命的机会,他只能寄希望于萧云卿,若是她为后,他便能寻机会把楼解语接出宫去,就算下半辈子残了,在他的照料下还能安安静静的生活。 于是,楼解言找上了萧朗元,表示愿意全力支持萧云卿坐上中宫之位,其中一件就是把钱若水的封后大典无限期地延后。身为礼部尚书,主理封后大典,楼解言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萧朗元没能阻止杜恪辰停朝,只能看着杜恪辰的帝王仪仗出了建康城,而独守城中的却是中书令管易。管易因要操办与霍青遥的婚事,多日来也不太上政事堂议事,只是偶尔露个脸,且这大年下的也无甚大事要事。于是继简飒的迟到之后,管易又被萧朗元逮了个正着。当场就与管易撕破脸,好一番训斥。 管易原是理亏,不愿与他纠缠,可萧朗元骂得实在难听,管易当即就掀了政事堂的桌子,一室寂静无声。 “老子出身鲁国公府,四岁入宫为今上伴读,曾与今上出生入死,今官拜中书令,靠的是数十年苦心谋划。老子与今上满京城撒欢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闭门苦读。今上有心提携你,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连老子你都敢管”管易虽是名士,可有辱斯文的事情他做过太多,对萧朗元这样的人,他也没有必要装腔作势,和他说什么君子之道,君臣之仪。单就是他与杜恪辰的交情,就已是众臣望尘莫及。他这番话不是在显摆,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他与杜恪辰出生之死的时候,他萧朗元还什么都不是。 “你与陛下既是莫逆,就更该为百官表率。”萧朗元不觉得自己有错,这些世家子就是恃宠而骄,连朝廷的法度都不放在眼里。 “在镇西军出身的诸位将士心中,老管就是百官的表率。”褚传良委实是看不过去,他如今是兵部尚书,门下中书平章事,入了政事堂。他这样的武将,总不愿意参与文人的口舌之争,可从管易掀桌的那一刻时,他的火气也被撩了起来。 “褚将军,话不是这么说的,人不能护短。” 褚传良抽出腰侧佩剑扔在萧朗元脚边,微抬下颌,“老子就是护短了,你想怎么样” 这时,萧长信也围了过来。两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往萧朗元身前一站,萧朗元那单薄的身板就不太够看的,可他仍是不知死活,势要争个高下来。楼解言见形势不对,往他前头一拦,“这大年下的,萧大人也是忙糊涂了,今上不在,案头积了一堆奏折,这才火气大了些,两位将军勿怪。都是同朝为臣,都是为了大魏,可别伤了和气。” 可偏偏有人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简飒。 简飒捧着一堆奏折进来,往另一张完好的案上放了下去,“各部尚书都来领各自的公文奏章,皇上不在京城,还得仰仗各位同僚守望相助,莫不要因些微小事闹得面红耳赤。这大年下的,各位府中也是诸事繁忙,取了公文回去处理好,可以摸鱼的就摸鱼吧。” 这脸打得真叫痛快,口口声声要别人成为百官表率,可自己却玩忽职守,就算身在府衙,这门下省的文书还是简飒一人独立处理,且他还兼着太子太傅的头衔,每日都要往东宫讲学。 谁优谁劣,当下即分。 而经此一役,杜恪辰的嫡系,也就是随他自西北返京的镇西军旧部重臣,与萧朗元为首的寒门士族,彻底决裂。 说到这些镇西军旧部,当中不乏低贱之辈,都是靠着军功爬到今日的位置,风刀霜剑,论出身并不比这些寒士高贵多少。可军人耿直,不似这帮穷酸书生,揪着丁点大的屁事,就大张旗鼓地口诛笔伐,那些刻薄的言语,能生生把人逼死。之前是没惹到自己身上,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萧朗元把苗头指向管易,管易既是世家又是今上嫡系,哪里是他可以得罪的。就算是萧云卿在杜恪辰最艰难的时候嫁予他为妻,算是一种恩德,可并不表示镇西军就该对萧家俯首贴耳,任其欺凌。 萧朗元既然有本事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他也就别怪褚传良和萧长信跟他翻脸。 简飒已经很清楚地表明,自己和萧朗元不是同党,他为萧朗元的行为所不耻,就此划清楚河汉界,方是上策。 可萧朗元却不因此困扰,反倒以此为荣,在与世家交锋的同时,又不忘时常挑起与杜恪辰嫡系的矛盾,好让旁人知道,他萧朗元是忠君之臣,为江山社稷奔波忙碌,连带着还不忘捎带他那被封为贤妃的女儿。 然而,在这个正月,被评论最多的还是已被立为皇后,只差一个封后大典的钱若水。她本是侧妃,在凉州时多次相帮还是厉王的今上,倾其所有资助被废帝苛扣军饷的镇西军,在杜恪辰被废帝设计南征时,只身入宫为质,其大义凛然,宽厚淑德之名。而后,她为西境之平安,毅然嫁予氐族勇士冉续为妻,平息了西境数十年的对峙局面。她重回大魏后宫,却被诸多诟病,这些读书人只为烈女不事二夫,却不知这天下的太平,钱若水居功至伟。没有她,便没有四十万镇西军的温饱,没有她,就没有杜恪辰的顺利夺位,没有她,就没有大魏边境一夕安然。 杜恪辰与她同赴灵隐祈福,便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他的皇后除了钱若水,再无他人。放眼整个后宫,谁有钱若水的气魄胆识,能以一己之力,翻云覆雨。 那些往上递折子的御史言官,在这番传言之下,也都把折子往袖中藏了藏,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杜恪辰的逆鳞。 于是,在杜恪辰除夕前日摆驾回宫时,京城之内无人喧哗。一路从正阳门入了宫,于太极殿召见群臣,顺便也把灵隐之行由通智大师为钱若水测算的封后吉日公诸于群臣。 楼解言就算想反驳,也无从说起。这通智大师之名,普天之下人所共知,那是得了道的高僧,从不轻易为人卜卦算命,钱若水能得他慧眼,已是难得,更不必说亲自选定吉时。 然而,才刚刚回宫,柳太后就闹上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9章:守岁 柳太后病了,病得很突然,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杜恪辰刚见完朝臣,柳嬷嬷就来禀告。钱若水听罢之后,面容依旧,笑意不改。柳太后撑到今日才病,也委实沉得住气。 杜恪辰登基后,自然是奉她为太后,就算二人曾经有过嫌隙,毕竟是母子。且当年杜恪辰因被废帝抄家,在凉州的柳太后也未能幸免,被凉州刺史押解进京,一路上吃了许多的苦,被朝臣们奉为典范。 柳太后年事已高,有些病痛是难免的,可这一次病得十分蹊跷,太医们均是束手无策。柳嬷嬷这才道出多年前的隐情,因废帝夺位,为了防止今上自凉州发兵,在柳太后身上下了蛊毒,借此牵制今上。虽然多年前的蛊毒已清,但毕竟留下了后遗症,时常会胸口发闷,头痛难忍,躺上数天之后会有缓解,但太后年数渐长,对于这些伤痛也有些难以忍受。 是以,柳太后为今上做出的这番牺牲,被言官们大肆宣扬,当为天下母爱之典范。 钱若水在含元殿听罢,微微一扬眉,“太后这些年倒是有些长进了,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 秋蝉是早年钱忠英送进宫的眼线,钱若水回宫后便把她调进含元殿,一来有了自己人,才不致于无人可用,二来秋蝉为人机灵,在宫中多年,能最快得到各宫的情报。这对钱若水而言,是十分需要的。 “奴婢听说,这些都是萧贤妃给太后出的主意。” “萧朗元和镇西旧部闹翻了,他唯一能争取的就是太后和太后的母家。有太后这尊大佛,他自然能占有一席之地,但是想把萧云卿捧上后位,他这是痴人说梦。就算如今太后声望日高,已有压我一头之势,可陛下与她虽是母子,可嫌隙早生。”钱若水也不忙着去素馨宫侍疾,她之前一直没有去请安,如今在太后病中却殷勤走动,这不是把话柄往外送,平白让人有了数落她的由头。 “那娘娘说要怎么办”这好不容易才把钱若水为今上牺牲奉献的形象树立起来,却被柳太后给压了下去。 钱若水眸光微动,“你吩咐下去,就说太后体弱,不宜喧哗,今年的年夜饭取消,各宫各自守岁,为太后祈福。” “可如此一来,皇上必要留在太后宫中守岁。”这是钱若水新立的第一年,若是杜恪辰不能与皇后一道过年,这怕是要让说闲话。看太后这架式,也不能与钱若水和平共处,自然是不会让她进素馨宫的。 “他留在素馨宫倒是无妨,只要太后想要今上见的人,都不会出现,那就好了。”钱若水还不明白柳太后的心思,她无非就是想让萧云卿和高敏能在杜恪辰跟前露个脸,若是因此有宠,就是她的倚仗。 可柳太后委实是不够了解他的儿子,这么多年了,她就算以前不了解,杜恪辰登基之后,她也该看得清楚了,却还要做这些画蛇添足之事。 以往杜恪辰在厉王府中,可以与母亲势如水火,不相往来,可在宫里却是不能够的。柳太后就算不曾为他做出过牺牲,她总归还是今上的生母,若是落得不孝之名,那些御史言官的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给淹了。而且,杜恪辰是弑兄夺位,已是有悖伦常,若是再与母亲生份,只怕朝臣们又有了新的借口抹黑他。 说到底,杜恪辰这个帝位虽说是名正言顺地夺回,可毕竟过程过于凶残,连弑二兄已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污点,已经不能再有失误。 于是,杜恪辰便在素馨宫留到第二日的天亮。因是除夕,宗庙祭拜事宜都需要他的出现。他一夜未眠,连片刻休息的时辰都没有,便穿着笨重的朝服,里三层外三层,虽然没有甲衣的重量,但穿上一整日也是让他累得脸色微白。 从太庙回来,钱若水立刻见缝插针给他送了准备好的点心,杜恪辰无奈地冲她一笑,掩于袖中的手紧紧地握住她。 “快些吃吧,到了素馨宫,只怕太后还是不醒,你又不能用膳。”钱若水趁着他更衣的空档进来,早已做好被朝臣数落的准备,横竖她这个奸妃之名是摘不干净了,索性也就任由他去。她在意的永远只有一个杜恪辰,就算那个人是他的母亲,也没有资格折磨他。 杜恪辰拿了一小块的糖饼,大小正好可以一口吃下,他心中微暖,知道这是钱若水为了便于他最快进食特地准备的,对她的歉意更深,“今晚可能不能陪你和平安守岁了。” “一家人就该在一起守岁,你放心去吧,人不在一起,心也是在一起的。”钱若水替他整理衣襟。 “可母后这般”杜恪辰怎么不了解自己的母亲,这场病究竟是因何而起,他心中是再明白不过了。 钱若水截住他的话,“她爱折腾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由她高兴吧。” 杜恪辰叹了一口气,接着走来祭祀的程序,便又去了素馨宫。 柳太后仍是未醒,面色惨白地躺在榻上,唇色比他离开时又白了几分,殿中的熏香也换了,比之前浓烈,空气中杂夹着一丝奇怪的味道。 “谁来过”杜恪辰问。 柳嬷嬷道:“先前太医来过,陛下去了太庙,太后有些不大好,奴婢便请了太医。太医开了新的方子,奴婢方喂太后喝下。” 杜恪辰挥手示意她离开,重又坐在柳太后的榻前,往火盆里新添了数块木炭,毕剥声声,火势正盛。 “今儿是除夕,母后是想一直躺在榻上不成”杜恪辰没有看她,伸长手烤火,“母后想要这个年不好过,尽管和儿子说一声,儿子一定让六宫连丝竹声都没有,更不必说鲜艳的朝服。想折腾儿子,儿子受着也就是了,再苦再累,儿子也不会多言一句。只是,在您的眼中,儿子从来就不算是您的儿子,只是您在先帝跟前争宠的工具,因为其他皇子的不出众,您也就一生顺遂。到了凉州,您身为蛊毒,儿子定然要在跟前伺候,为了儿子,您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养尊处优的您在西北苦寒之地也受了不少的委屈。如今儿子贵为天子,已经给了您天下无上的尊荣,您却还想着折腾儿子。自儿子从灵隐回来,一刻也没有休息,一早便去了太庙,又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可看到的却是这一番被掩饰之后的假象。儿子不知道,母后是有多恨儿子,才会如此折腾于朕。” 杜恪辰并没有动怒,语气淡定从容,如同在闲话家常一般,却字字敲在柳太后的心坎上。可她不敢醒,也不能醒,这一动就是全盘皆输。只要她不承认自己是装病,杜恪辰就不能放着她不管,就不能和钱若水那个贱人出双入对。 “这桂花鸭吃着是香,可偷吃的时候,可要记得擦嘴,脂粉涂得太浓,也不一定可以掩盖住痕迹。”杜恪辰的唇边掠过一抹凉薄的笑意,“倘若母后想要一直躺着,朕也没有话想说的,你想整个宫里都不好过,也好办。先前朕与皇后不在宫里,母后却病危至此,这素馨宫上下自然是脱不了干系,还有这些时日到您这请安的嫔妃也有摘不掉的嫌疑。朕为母病心急如焚,下旨除掉谋害太后的一干人等,也不是什么难事。” 柳太后仍是不动。 “这些人的性命对母后来说,到底算什么”杜恪辰收了手敛于袖中,“可您多年礼佛,连这点慈悲心肠都没有,这往后谁还敢在素馨宫服侍您朕这道旨意下去,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背主弃义,在生死面前,人性永远都是最丑陋的。这话要是传开了” 柳太后终于动了动眉心,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杜恪辰的时候,装出惊恐的模样,“辰儿,真的是辰儿吗” 杜恪辰笑了起来,“母后醒了” 这戏还是要唱下去的,否则就不像了。 然而,柳太后这一醒,各宫的嫔妃又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萧云卿和高敏,先前的计划就是把杜恪辰留在素馨宫,再由她们去勾引杜恪辰。依太后的意思,这个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杜恪辰之前是想不开,对于钱若水过于执着,如今她已经回来,他的心结也开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牵肠挂肚,这宫里的女子各有各的美好,只要他是一个正常男人,就没有往外拒的理,就算他不想,后宫也有很多的法子让他来者不拒。 听到太后醒了,第一个赶到素馨宫的是萧云卿。可她却没有见到柳太后的机会,因为素馨宫外都是杜恪辰的人。太后初愈,最忌吵闹嘈杂,任何人不得探视。 柳太后因此急火攻心,这次是真的病了,却不敢再传太医。 杜恪辰安安生生地与钱若水、平安一起守岁,殿内虽然冷清,却是第一次一家三口一起守岁,这个中的意义不言自明。 然而,元月初一的请安,太后却让钱若水吃尽了苦头。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0章:朕只能专宠一人 原因无他,因为钱若水属虎,太后属猴,虎冲猴,今岁又是猴年,正是犯太岁之年,又岂能让钱若水入素馨宫。 初一,帝后给太后请安,是再正常不过的礼仪,可太后不让进门,身为儿媳的钱若水又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在封后大典之前,出不得半点岔子。钱若水也不得不暗赞太后这一招委实精绝,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跪在殿外,目送杜恪辰进了素馨宫。 钱若水突然想起,她初到凉州的时候,也是被柳太后罚跪,当头的烈日灼灼,黄沙扑面而来,尚未适应西北天气的她,生生晕了过去,可也是那时,她引起了杜恪辰的注意。倘若她如同石、闵二人一般默默无闻地入府,他对她只会有无尽的冷漠和满腔的恨意。后来又有一次,也同样是在天地苍茫的寒冬时节,她头,她还是陛下生母,岂能让他背上不孝之名,失却天下民心。” “民心何为民心不过就是朝臣们唬弄人的说辞罢了。朝堂之上,后宫之事,百姓又有几人知道个中门道,还不都是朝臣一家之言,以讹传讹,添油加醋,横生是非罢了。陛下于万民之中,那是神一般的存在,只有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才会以此为要胁。”钱忠英为官多年,这些手段早就是他玩剩下的,岂会不知其中龌龊。 “可女儿斗赢了她又如何,她始终都是太后。不如由着她去,不必让今上夹中其间,左右为难。”钱若水想忍,因为她是杜恪辰的母亲,没有危及她的性命。 “娘娘记住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钱家始终是你强大的后盾。” 杜恪辰原是想留钱忠英用过晚膳再走,可太后又闹了这么一出,他也有些尴尬,没有强留。 “妾身听说太后在素馨宫摆宴,唯独没有请妾身,这是摆明与妾身划道而行,势不两立。”钱若水终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钱忠英,若是父亲知道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你今夜也去素馨宫吧,看看太后想做什么。” 杜恪辰只想留在含元殿陪她,带着平安赏灯观月,可太后摆宴,他不出现也是不行的。 各宫嫔妃在宴席上使尽手段,可终是没有留住杜恪辰。不过,让钱若水独守中宫,她们还是颇为满意。 然而,第二日还没醒来,皇后的诏书便已传至六宫。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1章:人都是有私心的 杜恪辰的立后诏书已下多日,至今各宫仍无人至含元殿请安。按照大魏礼仪,各宫嫔妃每月初一、十五都须往中宫请安,除非是皇后有旨减免,否则各宫均不得无故缺席。尤其是元日与上元这等重大节庆,更是不敢疏失。皇后观太后上元宴会,各宫嫔妃均有出席,并未称病或是缺席,也证明各嫔妃身体康健,耳聪目明。至于为何会无故缺席每月的请见,皇后无意追究,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各宫嫔妃罚俸三个月,抄写华严经、金刚经地藏经各百遍为太后本命之年消灾解难。 柳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各宫嫔妃被禁了足,高敏和萧云卿不能来素馨宫请安,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钱若水便是在柳太后的气头上出现在素馨宫。这一次,谁也不敢拦她。 钱若水做足了礼数,朝服跪拜,落落大方,“妾身怕太后一个人闷了,来陪您说说话。” “劳皇后来陪哀家这个老婆子,真是委屈你了。”柳太后说得言不由衷。 “其实妾身也没什么想和太后说的,只是来请个安,问个好,尽尽为人媳妇的本分罢了,以免叫人拿了把柄。”钱若水说的正是自己,她能惩各宫嫔妃,太后自然也能以尊长的身份罚她。她来,是为了不让太后有把柄。 这话说得太明白,柳太后又是一顿闷气,终是不能奈何她。 整个元日休沐停朝,杜恪辰都与钱若水在含元殿中度过,平安自幼独立,自己一个人在东宫倒也过得自在,偶尔过来含元殿一同用膳,旁的时间他也是少言寡语,但有时却与杜恪辰有许多的话,大都是关于功课的事情。杜恪辰直叹,平安比他年幼时懂事,可也太过懂事,怕他过得太呆板,人会少些活力。 钱若水却不太关心,她对平安向来是放任自流,以往有云家长老悉心教导,她自然可以不闻不问,可在宫中却要时刻提防,她却仍是懒得管教。 “平安还是你亲生的吗”杜恪辰有时候也被她恼得气极,轻敲她的额头以示愤怒,可到底是舍不得下狠手。 钱若水敛了笑意,“有时我也怀疑,那时你们都说他死了,我也相信他是真没了,冉续将他抱出来的时候,我都不愿相信,这个孩子就是我的,甚至我怀疑是冉续不知从哪抱来蒙骗我的。可你们长得那么相似,越是长大越相似,就算是想否认,也无从说起。可我就是不知道如何教养他,便扔给长老们带着,他们带孩子很有经验,兄长就是他们带大的,好在平安不淘气,这一点让我深感安慰,我幼年时也是这样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她没有说的是,她是自钱若水出生就穿过来的,旁人眼里的婴孩,却已是重活一世,自然不会有孩童该有的吵闹和稚嫩。而平安这般恬淡安静,不免让她生疑,可长久观察下来,这孩子只是成熟稳定些罢了,并无异常。 杜恪辰对此却是不赞同的,他说:“为何朕初初见你时,你却是张扬跋扈,不可一世” 钱若水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想必这就是你我的缘分,才会将我身上最恶劣的一面在你面前显露,而你却独爱我那一份不为人知的缺点。” 杜恪辰把她带至怀中,在凉州时他们就喜欢腻在一处,各自捧着书卷,虽是长久不言,却能彼此相伴,一方铺地的毛毯,就已是他们全部的天地。 “母后她也老了,总有些奇怪的想法。”他还是开口了,不愿意太后时常闹上一出,也不愿看着她受尽委屈,“你尽可以不必搭理,万事都有朕在,你只管关起门来过日子。” 钱若水却摇头,“怕是不能够的。我是皇后,后宫之事必然与我休戚相关,我管或不管都会记在我头上。她毕竟是你的母亲,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与她和平相处。我也知你对她有心结,在凉州时她待我不好,又数次欲置我于死地,可那时也是因为她觉得我居心不良,长着一张与废皇后相似的面容,可能是来要你性命的。如今她应该明白了,我心中是有你的,你亦是离不了我。而这些体认会让她这个母亲接受不了,毕竟婆媳之间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你是她十月怀胎的心头肉,生下平安后我也能体会一二,自然不会与她冲突。不过,她若是做得太过分了,我也不会继续隐忍迁就。” “她总是这般任性妄为,先帝把她宠坏了,年老时她就愈发地肆无忌惮。”杜恪辰何尝不了解他的母亲,一生顺遂,他又当了天子,她自然是更加有恃无恐,变本加厉。 “人都是有私心的,她想为柳家赚些体面,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让高敏进宫无非也是因为柳家没有适龄的女子可以甄选入宫,她想让高敏承宠,恩泽柳家。可我的到来,却让她的如意算盘落空,自然不会给我好脸。”钱若水一语道破,“可柳家自柳生言之后,似乎再没有好的子弟,似乎太后有几个侄子正准备出仕。” 柳生言是废帝时的尚书令,太后的亲叔父,如今已经告老,颐养天年。年轻一辈的柳家子弟,没有几个出挑,都是纨绔子弟之流。钱若水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一道破,想必杜恪辰也是知道的,没有必要说得太明白。就算他们之间不必有这般忌讳,可后宫不能干政,她还是低调一些,不必事事争先。有些事,自己拿捏就行了。 “柳家到底还是有承嗣的后人,而我那庶弟。”年前,钱忠英终于得了一子,虽是庶出,可却是他唯一的子嗣,到底是有了后继之子,钱忠英对他甚是珍惜。到了这把年纪才有了传承者,那份喜悦难以言喻,出了月子便把那孩子带在身边教养,顺便也把孩子的母亲给扶了正。这是多年后,钱家终于有了当家主母。但钱若水明白,这个崔三娘是杜恪辰安插在钱府的眼线,扶了她等于是向杜恪辰表明钱家不会再有隐瞒,一心效忠于他。 “我那庶弟才几个月大,等到他能光耀门楣的年纪,可能我已经力不从心,也不知道太后为何要忌惮我。”她也不是没有私心,最初到凉州的目的不也是为了保住钱家。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不想与太后为难,毕竟都是世家出身,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与义务。 杜恪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才多大啊,就说这样的话,你莫不是在嫌朕老了说的也是,朕似乎大了你十岁。” 钱若水纠正他:“十一岁。” 杜恪辰磨牙,挑眉怒瞪,“有差别吗” 钱若水扶着他的腰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认真地看着他,说道:“这些年你是老了许多,鬓间都有雪白了。” 杜恪辰脸色更是难看,“朕日夜操劳,哪有你在出云山庄养尊处优,连孩子都不用带。” “也是,这么多的嫔妃,都赶着要来睡你,你确实是挺操劳的。” 杜恪辰翻身将她压下,恶狠狠地揉她的脸,说:“你就使劲地挤兑我吧,都不知道心疼我。” 钱若水伸长手臂抚上他的脸庞,“在洛阳的时候,总听说你宫里又添了人,我心里阵阵钻心的疼,想到你总要临幸她们,时常夜不能寐,终是不愿你与别的女人亲近。可你已是帝王之尊,更是要雨露均沾,延绵子嗣。这些事,总是难免的。饶是这般想着,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也就不想回宫。想着,就让我和平安在洛阳无声无息地过下去,可你还是寻来了。那一刻,我是欣喜的,可却不知道在你心中可还我有的位置。这么多年,我很庆幸你仍旧爱我依然,可我终是要面对这大魏的后宫,六宫粉黛,却不愿将你与人分享。” 她凑上前亲吻他的唇角,被他的胡渣扎得生疼,“我是皇后,应该要贤良淑德,不该独占你的宠爱,可我还是做不到,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万一我一怒之后,匕首出鞘,那可就是无血不归了。之前她们不来请安,我也就不必为这事费心,前几日我出了皇后诏书,罚了她们,等经书抄完,她们必是来向我请安,到时候说起这些,我真是” 她深深地叹气,狠狠咬上他的脖颈,疼得他直抽冷气,却不敢叫疼。 “你说说你,非要纳这么多的后宫。” “你以为朕想啊还不都是为了你。”杜恪辰抱着她又翻了个身,让她躺在他的身上,轻轻捋着她的背,就像是侍弄小猫一般,“你离宫数年,若是朕一直守着,就会有人拿你说事,朕只想让那些朝臣把你的事情忘了,而纳了这些人,世家心里也有平衡了,以免去寻钱、夏两家的麻烦。至于纳进来了,想怎么过就是朕的事情了。朕给了他们脸面,给了他们想要的荣耀,剩下的事情就左右不了朕。” 钱若水很不争气地鼻尖一酸。 “至于你想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情。你是皇后,有朕做你的后盾,你尽管放手去做。” 可是还没等钱若水想出头绪,柳太后已经把平安从东宫接出,说是要亲自教养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2章:我无法相信任何人 萧朗元已经被贬,封后大典尚未举行,杜恪辰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官复原职,且看萧云卿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没有钱若水的时候她都不能得宠,生下一儿半女,如今钱若水回宫了,她更加不可能入杜恪辰的眼。要说柳太后还有一个高敏可以在御前走动,可杜恪辰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她若是执意把高敏往他跟前送,岂不是自讨没趣。其他的嫔妃又被钱若水下旨罚了,正处于禁足的状态,想找一个能承宠的,根本是不可能。眼下正是钱若水得宠之时,柳太后决定还是不招这份闲气为妙。 可她却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就把心思动到平安的身上。 过了这个年,平安已经五岁了,还是小小孩童,想要把他养熟与自己亲近,也不是不可能。可要怎么把平安接出来,柳太后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利用钱若水对孩子不管不问的行径,硬生生地把平安从东宫接出来。 平安年纪尚幼,虽然有自己的主张,可毕竟是五岁的孩童。东宫的宫人一见是素馨宫的人,也不敢抵抗,双手把平安送过去,太后总归是平安的祖母,不可能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就算是寻常人家,婆媳关系再紧张,也不会伤及自家根基,更何况是帝王之家,今上仅有这一个子嗣,更是不会有半点损伤。 等杜恪辰和钱若水得到消息,平安已经被带走了。 钱若水倒是平静,平安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不爱说话的性子,向来乖巧得很,可这份乖巧有时却透着乖张,柳太后不一定能驾驭得了他。 “朕与你同去素馨宫。”今日是年节后的大朝会,杜恪辰换了一袭衮冕,玄衣纁裳,黑底金线,十二章纹绘绣精美,衬得他面目凌厉,更添了几分帝王威仪。 钱若水替他整了整并不凌乱腰带,“去做什么祖母想看孙儿了,就让她带着。” “你就不怕她伤害平安”杜恪辰自幼不被柳太后重视,时常疏于照料,横竖还有宫人不会苛刻他。可平安不一定,他刚刚回宫,在宫里没有根基,就是钱若水也尚没有培植自己的亲信宫人。柳太后若是一个知道疼人的祖母还好,可她连他幼时都没有悉心照料,更不用说带平安了,万一有个闪失,那可是他唯一的子嗣。 钱若水睨了他一眼,“她如此大张旗鼓地接走平安,不就是为了不给我机会接走他吗我若是去要人,与她发生冲突,倒成了我的不是。既然她想带平安,就让她带着,到底是她的亲孙子,她怎么会舍得下手” 其实钱若水没有说,柳太后带走平安不是为了伤害她,而是为了要一个保证,也就是说,她把平安当成了人质,让钱若水不能与她正面为敌。 她不会把这话告诉杜恪辰,可她不相信杜恪辰心里不明白,只是不愿意把柳太后想成那样的人罢了。 “平安平日不爱说话,就算是受了委屈” “你放心吧,平安受不了委屈,怕是素馨宫的宫人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平安是很独立,这就意味着他万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不会受任何人的摆布。柳太后以为他年幼,正是可以随意摆布的年纪,一意把他调教成她想要的样子,可她想并不代表平安会按她的意思去做。 柳太后先是找了柳生言的庶长子柳出桐进宫当平安的先生,还要杜恪辰给他一个太子太保的衔。杜恪辰这边自然是不会同意的,柳出桐已经年过五十,还只是一个翰林编修,要不是看在柳生言三朝重臣的份上,早就让他回家呆着了,让他当平安的老师,他还真是敢想。 事实证明,柳出桐根本不是这块料。第一天就被平安问得哑口无言,连柳太后都替他感到难堪,还没有晌午就灰溜溜地出宫,回家后连翰林编修都辞了。柳太后始料未及,这可是柳家在朝中还算不错的官职。 因为这件事情,平安在素馨宫便反客为主,指使宫人十分顺遂,完全照料他自己的方式在素馨宫过活。可对柳太后,平安却极有眼色地对她百般恭维。 平安话少,并不代表他不擅言辞。 柳出桐走后,他便对柳太后说:“祖母家还有旁的叔祖、叔父吗平安还想跟他们多说说话,这位叔祖话少,想必是不爱与孩童多言,祖母给平安找个年岁轻的。” 平安给她找了台阶,她自然也就好过了,可柳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剩下两个她的侄孙辈,还没等出仕,家中已经养了通房、侍妾,一天到晚只知留连风月之地。若是把他们找来,还不被平安堵回去。 可她又不愿意承认平安确实被养得很好,才五岁大,学问就已经这般好了。 “实在没有也没关系,有祖母在,祖母的学问也是不差的。看祖母给平安找的这些书就知道,祖母才学甚高。”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平安长于出云山庄,庄内都是四处走动的商贾,个个都是能说会道。 其实柳太后是想给平安来个下马威,找些对他这个年纪而言深奥的书籍,好拿捏他。可没想到,反倒叫他震住了。 钱若水在含元殿听说了平安的表现,面色平静,她教出来的儿子自然不会受制于人。 杜恪辰散了朝过来,听说平安无事,他也就放心了,与钱若水商讨封后大典之事,他已经责成礼部去办这件事,“明日行之会进宫,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他开口。” 楼解言,字行之。 钱若水应了一声,“也不必特地进宫,按礼制去做便是了。” “行之做事缜密,有些事情自然是要与你商议之后才去做。”听得出杜恪辰与楼解言的关系不错。 钱若水望向殿外大雪纷扬,喃喃说了一句:“我记得之前是他说找不到吉日封后,如今怎么没有反对” “吉日是通智大师测算的,他怎么会反对,之前测算的钦天监已经被革了职。” 楼解言的动作倒是很快,不似萧朗元那般愚蠢,只会一味胡搅蛮缠。有楼解语操办封后一事,钱若水只能是静观其变。 “行之是楼氏的兄长,你不必对他有什么成见,他知道楼氏是不小心自己摔的,朕已经安抚过他,他也表示这是楼氏没有福份。” 钱若水只能说,楼解言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玄武,在这宫里除了你,我无法相信任何人。”钱若水也不怕对他说实话,“离开三年,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朝臣对我有成见,这是显而易见的,并不是因为我一女二嫁,而是因为我是钱忠英的女儿,因为我育有大魏唯一的子嗣。你以前或许不在意,可你身为天子,不会希望看到皇后专权,外戚显赫。爹爹为避锋芒,已经辞官,可还是有人不满足。而我相信,这不是世家所为,世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不会做这等一损俱损之事。而钦天监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我不想深究,但并不表示我会默许这样的行为。从今日起,我不会再保持缄默,就算没有钱家这个后盾,也不会有人伤得了我。” “你想多了,中宫之位空虚已久,有异样的声音也是难免的。行之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不会做这等小人行径,等你见过他就会知道,他是难得的治世良臣。” “与简飒相比呢” 杜恪辰不由得蹙了眉,“简卿与你青梅竹马,又深得岳丈的教导,假以时日,他必是我朝股肱。可朕却并不信他,他曾那般伤害过你,你为何还重用于他,让他教导平安” 钱若水笑而不语,“若初的才学非旁人可比,平安由他教导,我甚是安心。且我与他自幼相识,他的秉性我亦了解,只是他有他的目的,但你仔细想想,这些朝臣哪个没有自己的目的。如若初这般坦然地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摆在台面上的,又有几人楼解言固然是治世良臣,他所谋之事又是为何,你可清楚” “他只是想将平生所学造福黎民百姓。” 钱若水冷哼,“那就是没有所求,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良臣,我却是不信的。陛下想想,当年你在战场上奋勇杀敌,难道只是为了平息战事而已吗你身为皇子,难道不是为了先帝的关注,为了凌驾于其他皇子之上,其次才是家国天下。当然,你舍生忘死地拼杀,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而你也确实做到了。但你的身份是皇子,而楼解言又是什么身份” 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钱若水也没有必要掩饰自己对楼解言的看法。不妨把丑话都说在前头,以免日后麻烦。 “这是我对楼解言的认之,就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杜恪辰安慰道:“你是朕的皇后,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可是我可能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后和妻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3章:朕把江山押给你。 楼解言一大早就在含元殿外请见,杜恪辰为他们引见后便去了勤政殿看奏折。楼解言和楼氏长相相似,相貌俊朗不凡,只是比楼氏更为妖艳,若是穿上女装,也不会有人怀疑。可他这般阴柔的长相,却是铮铮的汉子,敢于只身入西域,且安然返回,已是当世大才。 杜恪辰并没有说错,楼解言是治世良臣,可他同时还是楼氏的兄长,这一点也是不必怀疑的。 “陛下让你来,本宫就把要说的一次全都交代清楚。”钱若水也没有与他客套的心思,他这样的人向来是能干的,多说也是无益。“封后大典只有一次,本宫之前缺了与陛下的婚礼,心中甚是遗憾,这封后自然要隆重、盛大,你照着前朝的规制去办,但一应物什都要用最好的。别为陛下省钱,他也没什么银子,这些花销都从本宫的私库里拿。” 她是有嫁妆的,当初到凉州,便被杜恪辰给扣了,后来还给她了,大部分都花在镇西军和饲养战马上。之后三年,她执掌夏氏商号,赚下不少的家业,还朝之时,夏辞西已经不在人世,云家的产业便进了她的私库,每个月都会有不小的进账,甚至比大魏国库的收益还要多。这些事情,她还没跟杜恪辰提,关于茶马互市的交易,还需要从长计忆。 楼解言回去后倒是照办了,和少府监的人通过气,从江南调了百位绣娘进京为皇后缝制礼服,排场不可谓不隆重。但这些支出从何而来,楼解言却没有把钱若水的话照实说,任由朝臣们对皇后如此铺张的行径大肆抨击,甚至还有御史具本参奏,在大朝会中振振有词,惹得杜恪辰面色不悦。杜恪辰夺位之初,因历经数年战乱,百废待兴,国库空虚,他虽励精图治,勤勉治国,但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生产,才能达到国富民强。可他主政仅仅四年,各地仍有灾荒,一时间仍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如今一个封后大典,却是如此虚耗国库,简直令人发指。 杜恪辰罢了朝会,甩袖离开,不愿再听任何人诬蔑钱若水。可钱若水并未理会,安然地挑选皇后翟衣的制地。 “你为何一点都不担心”杜恪辰见不得她受非议,可这些人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 “清者自清,我又何需庸人自扰。”钱若水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明显和楼解言有关,封典事宜由他一手操办,就算旁人有异议,他做为主事者,十分清楚当中的用度。可数日来的弹劾奏折纷至沓来,他却保持缄默。要说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钱若水是不相信。可杜恪辰非常赏识楼解言,并不见得听得进她的话。后宫不得干政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中宫之位干系重大,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却被我一个二嫁之人给夺了,自然是不能与我善罢甘休,闹些事情出来也不足为奇,你又何必与他们计较,就当是看一场戏罢了。再者说,你登基数年,朝政向来由管易、我爹把持着,不管是世家也好,寒士也罢,都想着分一杯羹。我爹才走不久,萧朗元又被贬了,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 杜恪辰睨她,“你的心倒是真大。” “不是我的心在,是凤印还没到手,我且忍着,等着秋后算账,看还有几个人搞在背后捣鬼,我可不会息事宁人。”钱若水把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想一直委屈着,只是先让他们闹腾一阵罢了。” 杜恪辰宠溺地看着她,“就算你甘心委屈,朕也不会舍得。” 钱若水咬唇,眸光灼灼,“一辈子就这一次,凭什么我就不能用最好的,还是我自己掏钱的。” “你这是在怨朕吗”杜恪辰坐下,把她抱在膝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也就认了,谁让我嫁你的时候就得自己倒贴,这贴着贴着也就习惯了。”钱若水靠着他的胸膛,享受专属于她的怀抱,惬意地打了个哈欠,“没事,我不嫌弃你穷。” “朕把江山押给你。”杜恪辰认真地说:“你觉得划不划算” 她摇头,“要江山何用像你一样日理万机,还要每天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朝臣,我还是在含元殿当当皇后就好,赚点小钱养活你这个天子,我觉得倒不失为一种乐趣。” 杜恪辰只得叹气,“朕这个天子倒是活得甚是窝囊。” “话说,茶马互市已经初具规模,该让户部出手,是时候征些赋税了。”钱若水终于松口,“我赚的是私库,你赚的是国库,没道理我富得流油,让你空手而归。而且这互市也该是时候官家治理了,无规矩不成方圆,你选贤能去管理吧。” “你属意谁去” 钱若水笑了,“这事是天子的事,我养着你呢,你总该做点事情吧” 她的眉目慵懒,唇瓣轻启,杜恪辰心下一动,俯身亲吻,“朕倒是觉得,应该还有些旁的事情可以做。” 钱若水瞥了一眼窗外,“陛下,白日宣淫会被御史参的。” 他郑重其事地说:“朕是为了延绵子嗣。” 钱忠英听到这些传言,只是一笑置之,封后大典是何其隆重的大事,怎可草草了事,这番说辞想必是有意栽赃,故意歪曲事实。可即便如此,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相信钱若水自己就能处理妥当。 只是近段时日崔三娘为他生下一子,贺喜的人都快踏破门槛,其中不乏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钱忠英虽然隐退,但毕竟正值壮年,日后有的是起复的机会,还有一个位列中宫的嫡女。于是,钱府还有两名未出阁的庶女行情也就一路看涨,不少人都来试探。之前崔三娘还没出月子,两个姨娘就算宝贝自己的女儿也不敢轻易拿主意,多次在钱忠英跟前提。想找个好婆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钱忠英虽然之前没有重视庶女的教育,但在婚事上,他还是十分看重,先前二位分别嫁了朱代的嫡孙和杨氏的庶长子,都是不低的门第。是以,姨娘们才会望眼欲穿。 可这两名庶女的婚嫁又与先前不同。钱若水未回京时,是为了云氏的重出,杜恪辰碍于钱若水不在,对钱家也是多有纵容,不曾干预过钱家庶女的婚配。可钱若水宠冠六宫,太后又多番刁难,嫔妃们更是恨在心里,又岂会让钱府的庶女们嫁得理所当然。 眼看着百日宴就要到了,想到钱府相看的世族豪门不在少数。钱忠英一想到要面对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目光,也是忍不住叹气。 他的这两名庶女长相可人,都与他十分相像,还未及笄的年纪,就已经有桃李之色,想要找门户相当的婆家并不是难事,就算是庶出,多的是嫡子来求。可偏生柳家也托了人来相问,有意与他结亲。这就不得不让钱忠英打起精神,应付各方的示好。 “若是柳尚书,干不出这样的事。” 钱忠英又去了一趟宫里,与钱若水相商此事,“你这些日子与太后处得如何” “还能如何她想要什么我都给她,她要平安,平安就一直在她宫里,可她摆弄不了平安。她请的老师都被平安问得哑口无言,只好还让简飒每日去讲学。简飒说平安倒是过得极好,把素馨宫的宫人忙得团团转,不是柳太后能掌控的孩子。”这一点钱若水很有自信,她养出来的儿子岂会叫旁人占了便宜,“她现下想把平安送出来,又怕被人笑话,留下平安吧,又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进退两难。掌控不了平安,她当然要另辟蹊径,没想到,竟然打起钱家的主意了。” “三娘和四娘的婚事,你倒是不用担心,有臣在,出不了大的岔子,柳家人没有这个机会。” “不怕他们明着来,就怕他们来阴的。”柳生言的人品无须怀疑,可柳家的小字辈就不那么光明磊落了,仗着有一个太后的姑祖母,这几年来在京城甚是张狂,强取豪夺这种事情没少干,可毕竟没有出仕,也就没有必要与他们为难。 “你也要小心些,莫要叫她伤害了平安。她摆弄不了平安,就怕对平安不利。” “放心吧,素馨宫有我们的人。”都是先前夏辞西留下的人,她也没有刻意为之,留着总是个保障。 “为臣把婚事交给了崔氏,她掌了家,自然要为庶女的婚事考虑。臣也想看看,陛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这影响到日后钱家的荣耀,还有臣是否能够起复。”钱忠英又岂是甘于平庸之人,有了这个儿子,他更是雄心万丈。 “你想让他赐婚” 钱忠英犀利的眉目染了笑意,“为臣之前为娘娘所虑甚少,让娘娘受了不少委屈。钱家日后的兴衰荣辱都与娘娘休戚相关,不得不先确定今上的态度。太后与你必有一战,而眼下三娘、四娘的婚事正是一个契机,他待你是否真诚,但看他的抉择。”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4章:平安能告个状吗? 杜恪辰下朝时,钱若水顺带和他提了弟弟百日宴的事情。钱家世代簪缨,传到钱忠英这代已所剩无几,若是这一胎再不能得男,他便打算从族中选一个聪明的男孩过继调教。而清河杜氏传到杜恪辰这一代,竟是旁支全无,只剩他一人独撑大局,还好有了平安,他还能心慰一二。于是,杜恪辰颇能体会钱忠英此时的心情,赐下不少的东西,还封了钱忠英一个庆国公,世袭罔替。这已经很能表明杜恪辰对钱府的态度,也间接地与太后母后区分开到,到底是不一样的门第。 由此可见杜恪辰对皇后的看中,还未能举行封后大典,便已是这般抬举钱家,丝毫没有因为夏辞西曾经的过失而累得声名。在百日宴前三日,钱府门庭若市,但凡攀得上交情的都往府中送去贺礼。 柳太后听到这些消息,气得脸都黑了。想他柳家也是百年门楣,在先帝时没能加官进爵,凭柳生言的才学闯出一番天地,可她如今已是太后,柳家竟无一人受赏识,甚至连退隐的柳生言也未能成为太子太傅。 是以,这一日,柳太后把平安带到身前,对他道:“你外祖家有了一个比你还小的舅舅,你可想见见” 平安原是喜怒不形于色,眼下却是一脸惘然,“皇祖母说的是何人什么外祖,什么舅舅孙儿是太子,他们都是臣子,何来这一说” 柳太后更是怒气冲冲,她原想着勾起平安的血脉亲情,若是他与钱府交好,她就能趁机把柳家的亲戚向他介绍一番,一个小小的孩童,独自长在深宫,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还有可靠的亲人,自然会欢喜。再让他往杜恪辰近前一说,就算杜恪辰不上门,日后平安承继大统,必然也不会薄待柳家。可这孩子一张口就是君臣之仪,让她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并不知道,这孩子被简飒教是极好,已是提前预料到柳太后会让这孩子与柳家亲近,便做了预防,也就有了平安的这一回答。其实,也不外乎平安如此冷情。他在洛阳时,出云山庄有极严苛的等级,家主就是家主,其他人都是家臣、族人,抚养平安长大的四大长老也仅以长老相称,从不论及亲情。于是造就了这个孩子冷清孤傲的性子,在他眼中最亲的莫过于钱若水,就算钱若水与他并不亲昵,但母亲就母亲,这是无法改变的骨肉至亲。在山庄时秦仲卿就有意识地让他涉猎帝王之术的书籍,进了宫之后,平安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了让自己的行为更符合皇储的身份,平安更是严于律己。不过才五岁的孩子,就已经知道君臣之别,且不会轻易地被蛊惑。 柳太后在平安身上讨不到半点便宜,可又不能对他做什么,再怎么说,平安还是她的亲孙儿。可这个孙子的母亲是钱若水,才是让柳太后最为烦心的事情。若是没有钱若水,若是柳家也能沐浴皇恩,就是再好不过了。 可事事岂能尽如人意,就算太后也不能万事顺心。 于是,平安便被柳太后送回太子东宫,不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钱若水知道后并不惊讶,知子莫若母,平安是何脾性,她焉有不知之理。但她还是去了一趟东宫,平安没有意外地还是在看书,只是身丈长了许多,眉宇间更似杜恪辰,想必长大后不必为他娶妻担心,就算是他不爱说话,这张颜已经能颠倒众生。 “平安。”钱若水轻声唤他。 平安抬起稚气未脱的笑脸,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母后。”与在素馨宫时判若两人。 “在皇祖母那可还住得习惯”钱若水这是明知故问。 平安说:“只是换了一个住处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母后要出宫回一趟钱家,你想不想一起去见见你的外祖。”自回京后,钱忠英还没有机会见到这个外孙,几次进宫都无缘相见。 平安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平安听说还有一个比我还小的舅舅,可有这事” “虽说是舅舅,可你是太子,到了钱府也不能乱了尊卑。”钱若水不想让人看到不懂事的太子,虽说是童言无忌,可到底是她管教无方。 平安乖巧地点头,“母后放心。” 杜恪辰散了朝会,换了一袭常服,已是阳春三月,春光明媚,轻车简从自宫中出来,心中竟有几分雀跃,想起从前时光。他牵起钱若水的手,说:“在凉州时,只与你逛过一回街市,心中甚是遗憾。如今想如从前般随性,怕是不能够了,你又是自在惯的人,若是真想出来,朕也会找机会陪你。你在京郊是乎还有一个马场,什么事情可以带朕去看看。” 钱若水瞪他,“逛街市我可不想和你再逛。” 唯一的一次出行,他竟在凉州街边吃油泼辣子,也不给她买酒喝。想想那些年她喝过的酒,全都是夏辞西为她添置的可她已位居九重宫阙,他却是黄土一杯。 她的心情陡然低落,喃喃说道:“是该出来一趟,云氏商号群龙无首,也不知如今落在何人手中,我也该出来整肃商社。” “这”杜恪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平安狡黠的眸光落在父母亲的身上,乖巧地默不作声。等到了钱府,见到传言中的外祖父,平安眼中的热切不加掩饰,可他还是忍住与他攀谈的**,只等着没人的时候,才一举扑到钱忠英怀中,小眼神一眨一眨地:“你就是母后的爹爹” 钱忠英哭笑不得,“臣正是。” “正好,平安能告个状吗” 钱忠英一惊,望向正在喝茶的女儿,钱若水手下一抖,冷眼横眉,“平安” 杜恪辰倒是淡定,可嘴边的笑意不加掩饰,钱若水伸手拧他,他抽痛,委屈地瘪了嘴,默默喝茶。 “是这样的,母后对平安十分冷淡,从不曾给平安做过吃食,更别说糕点之类的。在山庄时,别家的孩子出门玩耍,母亲总会出来喊他们回家吃饭,可娘亲一次也没叫过平安。”平安似乎要把这些年的委屈一次性说完,“还有身上的衣物,她从不给平安做,平安从未感受过什么是慈母手中线。” 钱若水一口茶喷了出来,提醒他:“平安,母后不是什么慈母,当然不会做女红,更不会做什么吃食糕点。” 平安却不听她说,继续问外祖,“平安听说钱府是百年世家,而云家也是开国功臣,外祖母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打理商社井井有条。” “母后的诗词歌赋也是不差的,商社在母后手中不知壮大了几倍。”钱若水幽幽地说。 “可如外祖父和外祖母这般能干之人,为何教出母后这般五体不勤之人。平安还听闻,世家的女子不一定要精明能干,但女红这些事情总归是要会的。” 钱若水默默扶额,低声问杜恪辰:“这些话他是从哪听来的” 杜恪辰摊手,“朕也不知道。” “是以,平安想问问外祖,母亲为何对平安这般冷淡” 钱忠英纵然一身才学,能言善辩,在朝堂上唇枪舌剑游刃有余,可面对平安如此稚气未脱的问题,他还是沉默了许久,才道:“你母后她不会女红。” 钱忠英只有钱若水这么一个嫡女,自幼百般疼爱,云氏早丧,她又过早地接管内宅诸事,并未能像寻常人家的女子习得一手精湛的女红。原想着也不是什么大的缺乏,世家女又有几人真正精于此道,都是府中有绣娘、厨娘,哪要真的动手。后来又嫁了杜恪辰,更是不需要这些。可被平安这个半大的孩子问起来,钱忠英还是老脸一红,“外祖在她幼时疏于调教。” “爹”钱若水恼得不行,“平安你过来。” 平安趴在钱忠英身上不肯下来,眼睛挤出两抹晶莹,“母后要打平安了,外祖救平安。” 钱若水的脸都黑了,“你有本事一辈子不回宫,就在钱府呆着。” 杜恪辰已是笑得人仰马翻,冲着平安竖起大拇指,只差没说儿子干得漂亮之类的话,因为他知道钱若水要是出手,那可不会手下留情。 “哪有你这般管教儿子的”钱忠英护着平安,“其实呢,是因为外祖疼你母后,不想她学这些太辛苦。太子殿下想啊,没有这些,你也不比别的孩子少什么。只是每个人付出的方式不一样,你母后”他想说些钱若水的优点,可她似乎没有值得夸耀的地方,因为她的能干不是外露的,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为了家族利益舍弃自己,这一点就是旁人所不及的。 “母后如何”平安急切地催促。 “这个就要问你父皇了。”钱忠英巧妙地把问题抛给杜恪辰,平安转头看向他,等待着。 杜恪辰接了烫手的山芋,把心一横,“你母后甚好,可是平安啊,以后还是娶个会女红的媳妇,起码饿不着肚子。” 钱若水的脸色铁青,挑眉磨牙,“你们看来是都不想回宫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5章:她竟然算计钱家! 钱府的百日宴引来诸多宾朋,杜恪辰和钱若水驾临钱府,更是令人艳羡,对于钱若水的恩宠,有人羡慕,有人嫉妒,可她已然坐稳中宫之位,又深得杜恪辰的看中,就算只是一个百日宴,都御驾亲临,足见其对钱家的注视。之前,对于钱忠英就此隐没的传闻也消散于无形,看如今这个架式,他的起复只是时间问题。 帝后没有久留,带着平安在夜色降临前回了宫。 一回宫,平安便被钱若水留在含元殿,非要亲自下厨,展示她的女红功力。杜恪辰想起她受伤时,小厨房那些口味清淡、色如白雪的饭菜,浑身一颤,摆摆手说:“朕不饿,朕还有奏折要看。” “你不吃”钱若水杏目一瞪。 他直了直腰身,轻咳两声道:“呃,不饿也是要吃的。那朕就先吃,再去勤政殿。” 平安奇怪地看着他,“父皇,不饿就不要吃了,不要太勉强,母后不会怪你的。” 杜恪辰的笑容发虚,抱着平安坐着,“你母后难得下厨,错过今日,以后就很难再有。” 钱若水刚走出几步,突然停下来,问他:“你的意思是想每天都吃” 杜恪辰连忙摆手,“这种粗重活还是让宫人们去做,若是你一个皇后抢了他们的饭碗,还有何中宫威仪可言。” 钱若水想了一想,“你所言不差,可似乎这宫里养着许多的闲人,看来也是时候给她们找点事情做。”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秋蝉端来一盆清粥,还有一盘番茄鸡蛋,然后没有了 平安的小眼神一直往秋蝉的身后看,等着还有更多的菜端上来,可是真的没有了,只有眼前的食物,“只有这样” 他还是不信,等着钱若水两手空空地进来,他才终于确定以及肯定,这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晚饭。 平安回宫的这些日子,除了被柳太后带到素馨宫外,其他的日子都是他一个人自己在东宫,膳食都是有定例的,虽然他才五岁,吃的不多,但宫人们丝毫不敢从中苛扣,都是按照皇储的标准八菜二汤,荤素搭配得宜,哪里有过这般清淡而简陋的饭食。 倒不是平安挑食,而是他对母亲所展现的厨艺有着极高的期待,在他的眼中,钱若水应该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女子。在出云山庄时,她是家主,能统领云氏族人四处行商,族人们对她常有褒奖之辞。回到宫里,杜恪辰对她俯首贴耳,言听计从,足可以她是一个厉害的女子。可一个能干的女子,怎么可能会不擅厨艺呢 要怎么评价眼前的饭菜呢 寻常人家都比这吃得好。更何况是帝王之家。 “怎么嫌弃啊”钱若水眉眼微扬。 杜恪辰没有二话,示意秋蝉盛饭,他捧起碗筷,飞快地解决掉自己的那份,还意犹未尽地说:“美味,人间美味啊,朕这一辈子难得吃到这样的食物。” 平安动作迟缓,见杜恪辰已是一碗见底,他才舀了一勺,可吃到嘴里,完全不是杜恪辰所说的美味,这看着软糯晶莹的白粥竟然是糊的,一股子焦味充斥口腔,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委实难为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最后,他还是努力咽了下去,忙夹起一块炒蛋,试图冲淡那股子糊味,可是 平安欲哭无泪,怎么能这么咸,虽然说母后是当朝皇后,后宫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但也不能把所有的盐都倒进去,这是想让他抱着水缸睡觉的节奏吗 “父皇” 杜恪辰于心不忍,“饱了吗” 平安点头如捣蒜,“不饿,在钱府吃多了。” 杜恪辰头皮发麻,可还是把那盆粥放在自己跟前,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面不改色,津津有味。 钱若水看得叹为观止,终是不忍他把那盆粥吃下去,“别吃了,这么难吃你还吃得下去。” 杜恪辰立刻反驳她,“谁说难吃的,好吃,非常好吃。” “父皇,你骗人,分明很难吃。”平安也不得不站起来,为了杜恪辰的胃,他不能再沉默下去,“母后,儿臣错了,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钱若水大悦,“平安怎会有错只是母后没能展示慈母的一面罢了。” 平安吓得脸色都白了,“在儿臣的心中,母后向来是慈爱的,不会女红不下厨也无损于母后。” “那可不行,你都向你外祖告状了,母后很没面子,必须挽回颜面。” 平安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父皇,你劝劝母后吧,儿臣” 杜恪辰终于把那盆白粥吃得精光,吩咐宫人把平安送回东宫,堆起一脸的笑意,讨好地说:“你何必跟平安计较,你这般特别的母亲,总是会让孩子无所适从,更何况早年朕不在你们身边,平安所要承受的压力比旁人要大得多,好不容易遇到外祖,能撒个娇告个状,你又何必这么为难他” 钱若水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告诉他,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的,母亲也是各不相同,就算是帝王也有各自的手段,并非千篇一律。他所看到的,并非慈母本色,而对待每一个孩子,母亲都有不同的表达。” “平安他不是不懂事,只是想要得到更多的爱。” “你是说我不够重视他” 杜恪辰犹豫着点头,“你一直让他孤单一人,这对孩子并一定是好的。他虽独立,可心中总有渴求。他在母后宫中不也如鱼得水,他终究是希望有人可以陪伴。” “你的意思是,把他接过来,我天天给他做饭吃”钱若水笑容灿烂。 杜恪辰说得甚是认真,“朕的意思是,我们该再要一个孩子,一个可能还不够,越多越好。” 钱若水先是一怔,睨他一眼,“你以为我是猪吗下崽子一窝一窝地。” 杜恪辰心头微动,把她带入怀中,“佛儿,我也不小了,总该再多努力努力,平安一个人会很辛苦的,多给他生几个弟弟妹妹,以后他执掌这江山会轻松许多。” “这个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要是有了就生下来吧。”钱若水也不是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回宫没多久,千头万绪,又有柳太后常常与她为难。 杜恪辰当即决定不回勤政殿看奏折,要好好努力给平安生弟弟妹妹。 可还没等熄灯,胡公公就慌慌张张地前来求见,小声禀告,“钱家出事了。” 原来,钱府今日大宴,宾客本来就多,又有一部分人是冲着钱府两名庶女去的,崔氏无法兼顾,辛、孟两位姨娘又没有经验,竟是叫四娘坏了名节。而坏了四娘名节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家二房长子柳素,也就是柳太后的侄孙。 别看他名字是素,为人可一点都不素,年未十八已经有了三个通房、两房侍妾,在外更是眠花宿柳,时常流连于烟火之地,名声早已经是臭了。眼看着柳生言退隐,柳家再无一人出仕,柳太后也是急了,数次在杜恪辰跟前为娘家讨要好处,可柳素就是一个酒囊饭袋,国子监的入学试都没能通过,没通过也就罢了,偏偏还交了白卷,令柳太后颜面尽扫。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柳太后也应该死心了,可她偏偏觉得一个人的能力与学问无关,不会应试,不代表不会做官。可在这个时候钱若水回京,杜恪辰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眼前再没有她这个母后,更不用说柳家了。自柳生言退后,柳家一蹶不振,如何能与百家世家的钱家相比。看着钱家恩宠不断,柳太后更是对钱若水看不顺眼。 于是,她就把脑筋动到了钱府。 钱忠英最疼嫡女,对庶女的婚事一向秉承对嫡女有利的原则,可钱府富贵了,攀附的人也就多了,柳家也就有机会趁虚而入。可柳家想入钱忠英的眼,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柳生言尚且对这两个侄孙百般生厌,又如何能成为钱府的东床。 说亲是行不通的,人还没入钱府可能就被拒之门外了。 于是,柳素趁着钱府百日宴,宾客众多,在大庭广众之下,于阳春三月,春回大地之时,把人推进冰冷的池子里,再跳下去救人。 如此壮举固然是好事,但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在衣不蔽体的情形之下,钱家四娘的名节自此坏在了柳素的手中。 但凡遇到这样的事情,男女双方家长坐下来谈一谈,把亲事办了,也算是一桩美谈。可钱府是万万不可能与柳氏结亲,这件事就变成了一场致命的冲突。柳家派了人守在钱府门口,一定要娶他们家四娘进府。 “她竟然算计钱家”钱若水听罢气愤难当,“她以为成了钱家的姻亲,我就要听之任之,她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过了吧” 杜恪辰也没想到柳太后会这般行事,“朕去和母后谈谈。” 杜恪辰前脚没有走出含元殿,钱府已经派人来报,四娘为保名节在府中自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6章:庶妹之死 钱忠英是出了名的疼嫡女,世家中广为传颂,虽然他为了延续香火,又纳了很多的姨娘,但从未越过正室,元配过世后,也没见他将谁扶正,反倒是让嫡长女当了家,把钱府后宅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当年还是半大的孩子。钱若水在庶妹的管教上,也未有疏失,请了女西席入府讲学,钱府小姐应有的份例从不曾苛扣过,向来是比照自己的标准予以供给。但钱忠英却不曾对她们另眼相待,直至四年前钱若水自凉州回京,提及府中庶妹的亲事,钱忠英才幡然醒悟,这些女儿已经长大成人,接手对庶女们的调教。钱若水在洛阳时,钱忠英先后把两个女儿嫁给了朱家和杨家。一来是为了给云氏正名加重砝码,二来是钱府若是势微,还有姻亲可以保证钱若水回宫后能稳居中宫之位。 不得不说,钱忠英思虑深远,在为夏辞西谋划的同时,还想要屹立朝堂不倒,足可见其谋略之重。在钱若水回京之后,他激流勇退,保全自身的同时,也是在为钱若水入主中宫提前谋划。一个没有强大外戚的中宫,相比起一个位高权重的国丈,朝臣自然更倾向于前者,而钱若水之前的种种经历,已经让她的封后之路注定备受非议,他在这个时候选择隐退,无疑对钱若水更为有利。 虽然说在封后大典之前,朝中冲突不断,矛盾丛生,议论不绝,但大典已然选定吉日,不容更改,钱若水成为中宫只剩一个仪式而已,而钱氏的荣耀也会随之而来。但是,危机也会如影随形,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已不仅仅是一人的福祉,关系到整个钱氏的荣辱。 钱家四娘庶出,可毕竟是钱忠英的亲生闺女,她嫁到谁家,都难免要与钱府休戚与共。世家大抵都是如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世家的姻亲关系却是牢不可破。杜恪辰登基之初,有意打压世家,便扶了寒士,让他们与世家分庭抗礼。可是为了钱若水,他不得不把寒门士族打回原形,以免危及她的封后之路。不得不说,杜恪辰对钱若水的宠爱,已然超过他对权力的掌控。 钱忠英虽然处于不问世事的状态,但他对朝中的动向却是了若指掌。崔氏为他生了一子,他就将这个原是杜恪辰的眼线扶了正,既有了嫡子,又是向杜恪辰臣服之意。这也就意味着,钱家未出阁的两名庶女婚事,不会过于隆重,这也是钱忠英盯嘱钱若水试探他口风的意思。可钱忠英万万没有想到,柳太后竟然把心思动到了他的头上,还是以如此卑劣的手段。 大魏民风并不严谨古板,女子未出阁前随母亲四处交际应酬也是常有的事,有了心仪的男子在双方家长的许可下也是可以常常见面。比如钱忠英在选定简飒的情况下,就默许他自由出入钱府,与钱若水互许终身,可二人终究有缘无份。而这一次,柳素“奋不顾身”入水救了钱四娘,本该引为一段佳话,就算是二人成为了夫妻,也不会有人因此诟病。可坏就坏在柳素是在柳太后的授意下精心策划了这一场“英雄救美”,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柳家会因此强娶钱四娘,若是钱忠英不同意,柳家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钱四娘的名声被毁,失的可是钱若水和钱忠英的面子。可若是把钱四娘嫁给柳素,先不论柳素的人品如何,钱柳两家联姻,钱四娘握在柳家的手中,钱若水也不好再与柳太后相抗,为了庶妹的幸福,她必是要向柳太后服软,才不置于庶妹在柳家备受欺凌。既然是嫁与不嫁都两厢为难,还不如玉石俱焚,来得更痛快一些。 钱忠英很难说清现下的心情,为了保全嫡长女的未来而陪上庶女的一条命,说到底还是他心有偏私,可十指尚有长短,他只能选择最为有利的一方。 那一夜,他与四娘彻夜长谈。 身为父亲,他从未与庶出的女儿有些如此长时间的对话。当时,他记得自己对这件事的处置是送走四娘,找一个和她相似的女子替死,然后在乡下为她找一个普通的男人平平淡淡的过完下半生,等到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将她接回来。有她今日之功,他这个父亲必不会亏待她。 可没想到,他才刚回房歇下,就传来四娘上吊的消息。他赶过去时,四娘已经咽气了,留下了一封遗书。她不想拖累钱家,也不愿与为钱若水与柳太后相争的顾虑,若是依钱忠英的计策,日后难免会给钱府留下麻烦,不如就此一死,不让钱家受制于人,也让柳太后再没有算计钱府的机会。她平日虽不得父亲疼爱,但她终归是钱家女,知道家门的荣辱远比她个人的幸福来得更重要,虽然当时她年纪尚轻,但她也知道钱若水是为何才会远嫁凉州,长姐都能有此牺牲,她如何能忍辱偷生。 钱若水看到她的遗书,泣不成声。她与庶妹们的姐妹情深虽不深,但自幼她们的一应教养事宜都是钱若水一手操持的,虽不求她们才学过人,但起码不丢钱家的脸面,对她们也有些过于严苛。后来钱若水走了,她们是何模样,她也不曾关心过,毕竟她所面对的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再然后,她已然忘记庶妹们的存在,一走就是三年,不闻不问。 可临到关键时刻,能助她一臂之力的,却是庶妹一条鲜活的生命。 若是没有记错,四娘下个月才到笄礼,正是开始她灿烂人生的,却是红颜薄命。 杜恪辰一直没有说话,看着她哭,看着她眸中聚起杀意,看着她杀意渐散,仍是寒光凌厉。他知道她心中有恨,可却强行压了下去。 “其实我与四娘的感情并不深厚。”在这个时候,她并不想用所谓的姐妹情深来打动他,也没有必要。在凉州时,她一次都未曾提过庶妹,没有理由突然表现出难分难舍的亲情。“你也知道,我是钱家唯一的嫡女,还是嫡长女,而我父亲很早就不断地纳姨娘进门。以前我并不知道这样的方式是对我娘的保护,我只知道我爹在姨娘院里留宿的时候,我娘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是愁苦的。是以,我对庶出的妹妹也没有太多的感情,我爹也并没有要庶女养在嫡母名下的意思,也就随她们被姨娘带着,各自生活。等我娘走后,我掌了家,势必要操心妹妹们的课业。姨娘们都出身卑贱,考校功课的担子便落在我的身上,我既是姐姐又要履行嫡母之责,对她们也是多有严厉。久而久之,她们对我便有一种敬畏的情绪,不敢靠近,又不敢疏远。等我想起她们是妹妹,想与她们拉近关系的时候,一纸诏书将我赐予你为妾,远走他乡。这些年来,我一直为钱家、为云家也为自己而奔波忙碌,忘了妹妹们已经是大姑娘。当父亲提起的时候,我唯一想到的是她们的婚配一定要有利于钱家有利于我,根本不曾于关心过这样的安排她们是否会安然接受。只是我觉得世家出身的她们,必然要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有我这样的姐姐,她们的婚姻自然无法自主。我想过很多的可能,究竟她们该配予何人才会于我最为有利。可万万没有想到,于我最好的方式却是献出她花朵般的生命。” “我待她们是思虑良多,反复的思量是为了有利于我。而四娘待我却是毫无保留,叫我这个做姐姐的,自愧不如。我曾做出那样错误的示范,才让她有了今日的举动。除了感动之余,我为此深深的内疚和汗颜。然而,红颜已逝,我自不必假惺惺地哀嚎所谓姐妹情深,但她的仇,我不能不报。”钱若水掷地有声,也不必掩饰她心中满腔的恨意,“我知道这会叫你为难,可事情已然发生,我原是想一再隐忍,她始终是你的至亲,是赋予你生命的母亲,我不敢不孝,不能不孝。可是她逼迫我至此,将我钱府置于何地” 杜恪辰一向欣赏她的直接,可她如此直白地痛陈与柳太后的矛盾,他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虽说他与柳太后的关系并不是太融洽,可如钱若水所言,毕竟是他的母亲,他不能不孝,也不敢不孝。这一次,柳太后是做得过了一些,可没想到的却是钱家四娘顾全大局。 钱家四娘是怎么死的,已经没有人去深究,京中传扬的却是钱府的严谨家风和四娘的忠孝节义。相对于此,柳家却处于千夫所指的境地。 可饶是如此,柳太后却还要杜恪辰下旨,宽慰柳家,以洗白柳素,并为柳素指婚。她看上的是蒋家的姑娘,想要指给柳素为妻,以此来彰显钱家可笑的家风。 钱若水听说之后,淡淡一笑,“想要柳素的命还不容易吗我要的是柳家满门都抬不起头来,就像她曾经对四娘做的,让她毫无选择地走向死亡。”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7章:婆媳矛盾 封后大典还未举行,当朝皇后和太后之间的婆媳矛盾已经摆在明面上。 太后想为柳家求娶蒋氏女,并不以为当日在钱府冒犯了钱四娘,而致她守节自缢是柳家的过失,反倒大张旗鼓地为柳素说亲。 钱若水听说这件事,恨不得出宫,一刀割破柳素的咽喉,为死去的四娘报仇。可一刀终究太便宜柳家了,得了便宜之后,却半点不卖乖,誓要把钱府羞辱打压,俨然钱府不把女儿嫁入柳家,是他们此生最大的损失。 柳家如今的嚣张,没有人出言抵制,都把目光投入钱若水和钱府。 而钱若水等的却是封后大典,而借着这段时间,把柳太后的心再养大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于柳家和蒋家的婚事,她倒是乐见其成。 钱忠英料理完四娘的丧事,对于外间的传闻,一律不闻不问,柳家想要娶谁又与他何干,赔了一个女儿已是他与柳生言之间最后的了结,毕竟师徒一场,尊师重道,这是他对尊长的尊重。可往后该如何做,他是万万不会再手软。 因钱府遭此横祸,杜恪辰特许钱忠英进宫,朝臣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上对皇后的恩宠可是毫无保留,日后的婆媳之争想必十分精彩。 钱忠英进殿后,撩袍要行礼,被钱若水扶了起来,“这里没有外人。” 钱忠英应了一声,被赐了座位,“虽是没有外人,可娘娘还要是当心,隔墙有耳。” 钱若水苦笑,“这后宫曾经是她们的天下,有的是她们的人。” “其实还是有可用之人,你自当明白,不必为臣多说。”钱忠英点到即止,他能把人放进宫,夏辞西自然也能,否则当日杜恪辰被废帝困于宫中,他如何能闯宫救驾,上演逆转的惊大大幕。 钱若水心知肚明,“辛姨娘还好吗四娘这一走,她连个指望都没了,心里必是不好受的。” “崔氏已经将她送到庄子上,那庄子就算是给她养老的。”这些事情已由崔氏接手,他也无须再分心,“唯今之事,是为官要重返朝堂。” “阿爹这就要起复”钱若水一惊,虽说这是最好的方式,加重她在朝中的筹码,可按原先的计划,钱忠英要晚些时日再复出。 “如今在朝堂上,能为你说话的只有简飒了,可简飒的身份太特殊,为臣怕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反倒让太后有了把柄,从此造成你与今上的隔阂。”唯有帝王的恩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阿爹想过没有,当日在凉州,今上能为柳太后的过失与她绝裂,不闻不问,可如今他是至尊,却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事,若是他与太后有了矛盾,便是我这个皇后的不是了。”这也是杜恪辰一直安慰她,却不曾与太后撕破脸的关键所在。他再也不是凉州的厉王,他必须为天下表率,而孝字当头,他也不得不悠悠众口考虑。“当日,我在他面前说过,要柳素的命,他却没有任何的表示。” 对于杜恪辰的反应,在钱若水的预料之中,可还是感到一阵难言的失望。他所要思虑的东西太多,就算再多的恩宠,都比不上在凉州的日子。 在凉州,他只手便能遮天。可如今他已然是天,却被诸多束缚。她该庆幸杜氏子嗣单薄,只有杜恪辰一脉独只,否则那些皇亲国戚一拥而上,她也是分身乏术。 “这也不能怪他。”钱忠英十分中肯地说:“柳素之错,罪不至死,你让今上如何下旨杀他本朝律法在上,就算是君上也不能擅越。而一旦他开了这个先河,日后还如何治理大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想让柳素死,就只能按规矩来,等证据确凿,也只能是依法办事。你千万不可以让他破了这个先例,日后才有一个参照的本子,否则,为臣还如何能在朝堂上侃侃而谈。” 钱若水心下明白,“可柳素呢就这么便宜了他,让他娶了蒋氏女。” “蒋松还是不可能把幼女嫁给柳素这个纨绔,可咱们家与蒋家还是有恩怨未了,蒋家如何还要为臣给他一个说法。”这事就关系到了夏辞西。 夏辞西为在朝堂上立足,娶了蒋方的侄女,也就是蒋松的嫡长女为妻。彼时,蒋方是当朝太傅,蒋松乃是大理寺卿,为了与蒋家攀上交情,夏辞西主动求娶蒋松嫡长女。夏辞西是朝中新贵,钱忠英的外甥,又为陛下登基立下不世之功,世家大多愿意与他结亲。可蒋家却不同意这门婚事,因为蒋家并不缺荣耀。蒋青彦在南境时救驾有功,又是今上在镇西军嫡系,自然被诸多倚重,蒋家并不需要这样的亲事。可夏辞西多次登门,打败一众对手,才将蒋氏娶回了家。可不到半年,他又纳了霍青遥,正值新婚之际,他的这番举动狠狠地打了蒋家的脸,已经让蒋松很是恼火,与他在朝堂之中素无往来,可蒋氏无所出,也是蒋松不能对夏辞西公然发火的原因之一。 而之后夏辞西的犯上作乱,虽然不曾对外公开,可世家心中都是有数的,蒋松百般难堪。夏辞西死后,蒋氏被接回娘家,想再嫁不是不可能,只是蒋松对夏辞西的恨意实在是深入骨髓,若非他已死于洛阳,必是不能善了。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容人的雅量,毕竟是事关自己疼爱的嫡长女,蒋松更是将钱家视为仇敌,以至整个蒋家都与钱忠英划下楚河汉界,不相往来。 此番太后也是看上蒋家与钱家的嫌隙,才会公然求娶。 这就让蒋松更是火冒三丈。他家的女儿宝贝还来不及,却被如此看轻,誓要与钱家对抗到底。 “难道爹爹至今没有与蒋松说明过” “如何说说当日确实是看中蒋家的门第,这岂不是让蒋松更是视为我仇人。”这些事,确实是夏辞西做得不对,可他已经死了,蒋松只能迁怒于钱家。 “依爹爹看,蒋松会嫁女儿吗” “应该会。”钱忠英叹了一口气,“为了表示与太后同一阵营,蒋松会的。” “有了蒋家这个姻亲,就很难动柳家。” “也不是不能,只是要顾忌蒋松的情绪,总不能让他两个女儿都成了寡妇。” 杜恪辰下了朝,便到了含元殿,与她再度说起柳素的亲事。 “一个没有出仕的世家子,他的婚事也值得被一再提及吗”钱若水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改行说媒了这放着天下不管,倒管起这些小事了柳素要成亲,可以,但是四娘尸骨未寒,你若是敢赐婚,我就敢叫柳素进不了洞房。” 柳太后不就是想要她和杜恪辰有嫌隙吗那就让她如愿好了。 “这是两码事。”杜恪辰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虽然他也不愿意为柳素赐婚,可毕竟是太后的母家,他宁愿息事宁人,先把事情平息下来,再从长计忆。“指了婚,也并不一定要立刻成亲。” 钱若水能说什么,能说你母亲就是在给柳家找帮手对付钱家,而她就是要整死柳家,整死太后的母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能说出来吗就算是她敢说,杜恪辰也只会觉得这是她的气话罢了。 “朕知道,你是不想让柳家坐大。”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可是不给柳家一些甜头,太后就会对你百般刁难,朕不想你再受委屈。” “有什么委屈比看着妹妹受辱致死还要难受的”钱若水不去看他的脸,“太后想刁难就让她来吧,横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很多事情,她不想明说,杜恪辰势必也知晓,只是不想说穿罢了。 “依你的意思,柳素这件事要怎么办”杜恪辰还是把决定权交到她的手上。 钱若水沉默半晌,“等封后大典之后再说。” 等她执掌了凤印,她就有了话语权,柳素的亲事一旦到了她的手上,柳太后就奈何不了她。唯今之计,不能再开罪蒋家,就算现下与蒋家有了恩怨,只要不再让蒋家卷入她与太后的矛盾中,避免蒋氏幼女再遭不幸,日后与蒋松还是能化干戈为玉帛。怕就怕柳太后想要先下手为强,拉拢蒋松,坐实这段亲事,日后她向柳家下手,必然要慎之重之。可柳素这样的人,就算她不下手,他自己也会折腾出事情来,所以她并不着急。毕竟这个时候置他于死地,有损于她中宫之名。 然而,封后大典的筹备事宜却是一波三折。 有楼解言主办,杜恪辰自然是放心的,就算有一些闲言碎语,也是无伤大雅,他的皇后本就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东西,就算奢侈一些,又有何惧。于是,调派了大批的工匠打造皇后的头面、服饰,以及一应物什。 眼看着,立后大典还有半个月就要举行了,百名江南绣娘缝制的皇后翟衣,却被一把大火给烧毁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8章:不查不足以立我皇后之威 王有六服,后有六衣。袆衣、揄狄、阙狄、鞠衣、展衣、素纱。前三种均绘绣翟鸟纹,故统称为“翟衣”。为彰显此次封后大典的隆重,杜恪辰特命礼部缝制以上六衣,依大婚之礼并册封为后,以此弥补他与钱若水未行婚礼的一种遗憾。且大典之后便是三月,皇后要主持祭祀,祷告桑事,鞠衣也是要及早备下。 尚衣局的这一场大火,将所缝制的六衣付之一炬,不仅是立后大典难以如期举行,三月的祭祀皇后亦是没有适宜的鞠衣主持大典。 尚衣局走水的隔日,太庙发生地动。因震幅较小,又在深夜,无人发觉。只是太庙当值的祭司发现此事,遂往殿中查看一二。不曾下,殿中火烛倾倒,太祖的牌位被烧毁了大半。 于是,关于钱若水并不适合中宫之位的传言重新又流传开了。因云氏谋逆一案,乃是太祖朝牵连最广的案子,亦是太祖平生之痛,故而留下“男不入朝,女不为妃”的祖训,便是担心云氏有漏网之鱼卷土重来。而此案已过去百余年,重新取证已是不可能,当年涉案之人也已不在人世,当年之事只剩史官之笔,无奈也是一语概之,难窥全貌。向来胜者王侯败者寇,史官之笔也不一定是事实之全部。可云氏谋逆之名,就此定案,就算杜恪辰为云氏正名,免其后世子孙颠沛流离之苦,也不过是圣者仁德,而非洗脱冤屈。杜恪辰此举是为恩宠,为立钱若水为后而为,且破太祖遗训。 萧朗元唆使三千太学生于正阳门外欲求他废除此诏,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杜恪辰行武出身,行事霸悍,又为践行与钱若水的承诺,视而不见,最终三千太学生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可如今翟衣焚毁,太祖牌位被烧,足以证明太祖震怒,以天罚之。 御史言官纷纷谏言,求废钱若水,取消封后大典,以平息太祖之怒。三千太学生亦是卷土重来,长跪于正阳门外,以求盛世安稳。而关于宫中突来的变故,也传至民间,百姓纷纷对立后之事大为关注,盖因连日来京城多处火患,被认为是宫中走水之事的延续。 杜恪辰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可钱若水却处之泰然,对前来领罪的楼解言宽和以待,“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多说亦是无益。尚衣局走水,突然是天谴,还是人为,亦无须追查。总归,就是有人不想本宫为后。这事大抵也就是这样,人言可畏罢了。但能在宫中放火,又能潜入太庙损毁太祖牌位,令建康城不得安然者,其心可诛,谁知来日会不会有一日把火烧到太极殿或是勤政殿,皇宫之中,天子坐榻起行均在其中,不得不防。” 这已非楼解言管辖的范围,建康城的治安属于京兆尹和宿卫、牙门二卫,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护卫皇宫的羽林卫。楼解言乐得撇清,忙请旨再制翟衣,以期大典如期举行。 “楼大人觉得这封后大典能举行吗”钱若水抬颌望下去,眸中有微芒滚过,似一把淬过血的利刃,锋芒毕露。 楼解言听说过她在凉州的手段之凌厉,与杜恪辰嗜杀的性情如出一辄,慌忙垂了眸,拱手道:“臣自当尽心竭力。”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目光太过狠戾,竟是令他不敢直视。楼解言当年出使西域诸国,亦是拿着性命相搏,化外番邦,一言不和便是一刀毙命,他亦是刀口舔血,才能安然回京。可饶是他这般经历生死之人,也无法与她对视。这也难怪楼解语会折于她手,这样的女子天生就该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有了这番体认,楼解言唇边滚过一抹冷笑,越是这般清傲难驯的女子,越是无法经历旁人的诋毁,早晚会在满朝的非议面前败下阵来。 “尽心竭力”钱若水闻言轻扯嘴角,“楼大人莫不是想告诉本宫,你已经尽力了,可最后还是无法完成” 楼解言一愣,在杜恪辰面前,她尚且如此嚣张难驯,若是杜恪辰不在了他忙止住心中不合时宜的想法,答道:“尚有半月时间” “本宫要的是你能确定封后大典如期举行,不论是皇后的祭服,还是其余诸事,都不会再发生任何的变故。” 楼解言膝盖一弯,跪了下去,“臣职司礼部” “也就是说你不能办到”钱若水早已料到他会有所推托,当即打断他的话,“既然楼大人无法做到,那就另选贤能吧” 杜恪辰闻言微微蹙眉,可到底没有开口,只静静地旁观。 楼解言从未遭遇如此难堪,即便是废帝在位,亦没有当堂驳斥朝臣的举动。然而,之于废帝,朝臣大多阳奉阴违,并不曾真心为他做事。不得不说,钱若水这样的行径虽然简单粗暴,却是最为有效的驭下之法。 适逢管易谨见,瞥见跪于殿中的楼解言,眸中了然,主动请缨道:“臣愿协助楼尚书。” 管易乃是中书令,岂有协助一部尚书之理,楼解言只得道:“臣听候管中书差遣。” 楼解言走后,管易递上了一道折子。他奉命彻查尚衣局走水和太庙地动,可仍未找到线索,只能说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照理说,时近三月,江南湿润,并不易起火。可当夜尚衣局的窗户大开,烛火不灭,是以才会引起火患。有尚衣局的女官承认当日值夜时,开了小差,自请出宫。”有人出来承认,表明这件事只是疏忽大意。可谁又会相信这样的说辞,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在翟衣制成时被火烧了,这明显是太祖震怒所致。 钱若水道:“这么说,京城的火患,也是百姓疏忽所致”她并不接受这样的说辞,虽然这与她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她仍是不愿不明不白地遭受质疑。 要说最不想她封后的,除了太后和萧云卿,还会有谁可她又不能明摆着对杜恪辰说,这都是你娘干的好事。无凭无据,又有人出来承认此事,她口说无凭,只会令杜恪辰夹在中间罢了。可她想,杜恪辰何尝不知道是人为的。可事情发生至今,他依旧保持缄默,不偏不倚,叫她无从下手。 他爱护她之心,她不曾怀疑过。他立她为后,亦是不曾有虚。可他们之间毕竟分离了三年。三年来,他新帝登基,平衡各方,统御朝臣,治理天下,当中不乏他的妥协与退让。后宫新纳的嫔妃,就可见端倪。而他待柳太后之心,也与凉州有了不同,否则高敏如何能进得了宫。且不说这三年来柳太后管理后宫,这宫中遍布她的耳目,杜恪辰如此精明之人,又岂会不知。 “本宫可不信,这些事就这么的赶巧”钱若水心中亦是有一团火,无法宣泄,“查,挖地三尺也要查。” “若是查不出来呢在封后大典之前,事实仍未水落石出,又该如何”杜恪辰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 空气温润,殿外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却叫钱若水心中之火更盛。她朗声道:“如期举行。” “既然是如期举行,又何必再生枝节。” “你这是想息事宁人”钱若水望向他。 杜恪辰略微思量,再道:“百姓是健忘的,等事情平息之后,他们就会忘了,你又何须追查到底,而让人一再诟病。有那么多人等着看你出丑,你又何必落入圈套” 杜恪辰所言并不差,这明显是请君入瓮的计策。若是她执意追查,势必会有诸多阻碍,并非一日能成事。而追查出来的结果,也不一定会如她所愿。既然有人敢把这件事做出来,就必是计划周详,又岂是短短半月就能查清。他能理解钱若水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不让百姓被所谓的太祖震怒所控制,但他更在意的是他的皇后是她,就算再多的非议,他仍旧会替她守着中宫之位。而那些所谓的太祖震怒和天谴,他自当为她领受。他已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破太祖遗训,替云氏正名,立她为后,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的迟疑和退让。 “依你的意思,我早已是一身毛病,也不差这一条,破罐子破摔了” 杜恪辰轻轻叹道:“你何来不畏人言,又何必急于一时。他们就是想让你介意,想让你去查,你又何必” “我偏是要查。”若是没有四娘含冤而死,钱若水或许会置之不理,“背后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或许是你的良臣悍将,可如此藐视皇权之举,我是容不得的,不查不足以立我皇后之威。” 她与普通的妇人不同。她们的诰命有夫君来挣,可她的皇后之名,却并不依附于杜恪辰,她也并不需要贤后之名,既然她已经被定位为奸妃,那也没有必要硬是要改回来,索性放开手脚,为四娘,也为她自己,至少在后宫之中,她不再处于被动。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9章:那就遗臭万名吧! 钱若水悄然出宫,没有直奔那些火患的发生地,因为她根本没想查证那些所谓的太祖之怒,本就是子虚乌有,掩盖得再好总会留下蛛丝蚂迹。她也没有回钱府找钱忠英帮忙,而是去了鲁国公府。 鲁国公年迈,可眼神依旧闪着精光,见到钱若水时,略微迟疑,“这是哪家姑娘,好俊啊,说给我家易儿当媳妇儿。” 钱若水嘴角微抽,只能回道:“他前几日不是才娶的妻吗” 鲁国公仔细想了一下,依稀是有那么一个人,当下喜形于色,“似乎快生了,我要当曾祖了。不过,还是可以纳个妾室的。” 钱若水对秋蝉说:“回宫后记得选几个漂亮的宫女,赐给鲁国公。” 一晃数年未见,再见时她已褪去那份理所当然的英姿,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妇人,身体略有些肿,精致的五官也被圆润填满,整个人焕发着一种似乎是幸福的光芒。 可见管易待她不差。 “请恕草民不能给皇后行礼。”霍青遥的语气揶揄,言笑晏晏,一如往昔。 钱若水莞尔,“你也是有诰命之人,怎么能是草民呢” 霍青遥迎上前,展开双臂拥抱她,眼中有泪,“你终于回来了,佛儿,我好怕,好怕你也和他一样。” 压抑许久的泪终于得到宣泄的出口。她一直假装坚强,为夏辞西谋逆一事所耻,可他毕竟她的血肉至亲,是宠她疼她的至爱兄长。无论他做了再多的错事,都已经用他的死亡消弭一切。 今日没有朝会,管易从屋中步出时,看着她们相拥流泪的画面,不免心中哀叹,这两个女人就算是哭也没有让自己哭出声音,一样地紧咬牙根,隐忍而又固执。 他轻咳一声,霍青遥和钱若水迅速分开,须臾间已抹去脸上的泪痕,笑脸相迎。 “臣不知皇后驾到,有失远迎” 钱若水挥了挥手,“不用这些虚礼,你心里也没对本宫心存敬畏,就不用装腔作势了。” 管易坦然一笑,“也不是没有敬畏,只是觉得陛下值得更好的女子。” 钱若水睨他,“本宫还觉得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呢,你也好意思说我。” “只要能吃上白菜,猪又何妨。”管易向来洒脱,快意恩仇,只是被鲁国公府束缚了,又与杜恪辰生死至交,不得来去自如,如今又有了霍青遥,他更是甘心做一个普通而平凡的男子,宠妻爱子,一世无忧。 “我可不是白菜。”霍青遥幽幽地说,“你们这般默契,似是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管易上前扶着她,“皇后前来,只怕是为了京城火患之事吧遥遥如今身怀六甲,可不得为你奔波劳碌。” “可是有些事情非遥遥不可。”钱若水掏出一块玉佩,上古神兽貔貅栩栩如生。 霍青遥认得那玉佩,那是云家家主的令符。出云山庄虽然已经人去楼空,但云氏的根基仍在,遍布大魏的商社依然迎八方来客,财源广进。世人只当夏辞西死了,山庄空了,云氏就散了,可钱若水曾化名为平夫人一事,知道的人却很少,连管易和霍青遥都不曾知晓。而如今云氏家业之大,已超出夏辞西时数倍计。 “我不能”霍青遥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她也明白,有些事非她莫属。 “先查火患,这对你不难。京城三十六坊,每坊都有不下十间云氏的商社,城中旦有风吹草动,他们不会不知道。你也不必亲自出面,这些事情不用我交代,你自己都是清楚的。跟着他这么久,京城商社的联络你比我清楚,交给你是最合适的。”钱若水没有给她开口拒绝的机会,“除了钱家,我只剩下你了。而且这么大的担子,最后还是要交到这个孩子的手上。管中书,我想遥遥一定会想让这个孩子姓云,但是我希望你把孩子当成自己的,悉心教导,不再纠缠过往,做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 管易颌首,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霍青遥,能娶到她已是他平生至幸,爱屋及乌,关于她的一切,不管是好的坏的,他统统都能接受,就算是他无法认同的,他也会试图去了解。而最坏的,不过是她心中仍为夏辞西留着一席之地。他与霍青遥还有往后数十载的寒暑,又何必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而耿耿于怀,平白徒添烦恼罢了。 “有什么消息,你让管易带进宫给我。还有,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钱若水鼻尖微红,似又要落下泪来,她望向别处,平抚心情,再道:“等你生产后,我会召你入宫,到时你就能看到平安了。” 霍青遥还未见过平安,只听管易说起过,说那个孩子像极了杜恪辰,让霍青遥失去好奇心,可一说起他寡言的性子,她又想起钱若水小时候,一样的不爱说话。 管易突然揶揄道:“娘娘不是应该关心这封后大典能否如期举行” 钱若水下颌微扬,“你觉得不能吗” 管易暧昧不明地笑着,“太庙、尚衣局、京城,还有三千太学生,这一件件看似没有牵连,可臣相信娘娘心中已有计较。” 钱若水在明媚的春光下坐了下来,廊下有一绿荫环绕之处,光线自树叶的缝隙中透了下来,筛了她一身灿身光芒,风华无双。 她示意管易和霍青遥坐下,捧起侍婢送上的茶水泯了一口,这才开口道:“陛下登基后,原任属官均未有大的变动,仍是废帝时的样子,只在兵权中有所调整,全都是镇西军的嫡系,有了兵权,朝野自然无人敢公然相抗,世家虽手中都有部曲和府兵,可到底不足以和镇西军相抗,就算是南境的定远军,也在蒋青彦的调教下成了一支虎狼之师。先前,陛下有意抬举寒门士子与世家相抗,可萧朗元的心太小了,行事乖张,自以为是,不足以委以重任。其实若是我不回宫,这个中宫之位就会是萧云卿的,不是吗”钱若水冷笑,“楼氏已经废了,陛下再欣赏楼解言,始终都会有愧疚的情绪,这是君上对臣子不应该有的情绪,而简飒又与他难成默契,这大部分是因我而起,难以调和。是以,唯有萧朗元可用。在陛下的心中,还是想削弱世家的影响力,但世家百年传承,又是一朝一夕就能消亡的。然则,四年来,陛下并未对任何一个世家下手,我想该是时候帮他一把了。” 管易道:“你就不怕钱家因此受到牵连” 钱若水看着他,“不,我要钱家崛起,成为这个大魏最有权势的世家,成为陛下最锋利的刀,与镇西军不同。镇西军是冲锋陷阵,而我钱家却能为他除掉那些他不愿意触及的龌龊。他会是一代明君,也必然要成为一代明君。” “你若成了最有权力的世家,那我鲁国公府又当如何”管易还是有自己的打算,他也是世家出身,他也需要从中取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有彼此利益相依,才会成为最好的盟友,在官场上,没有绝对的朋友和敌人,却有最忠实的伙伴。 “寒门士子上位,自然不能让他们得意忘形,你还怕没有你施展才华的空间吗”钱若水执起霍青遥的手,交到管易的手中,“我把云氏的整个身家都交给了遥遥,还把遥遥托付给了你,这就是我对你的承诺。” 钱若水的直白令管易惊叹,但让他最为佩服的是她是的胸襟气度和处事的手腕。如此的重托,他没有理由拒绝,也不可能对她有所怀疑。 “你我曾经对立,因为你有你要保护的君上,而如今你我目标一致,我又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你,这就是我最大的诚意。” 管易不无遗憾地说:“我相信钱大人一定非常惋惜,你是女儿身,否则钱氏一门的荣辱又何须这般费尽心机。” “对,女生外向,他有了我这样的女儿,就只能是一个赔钱货了,能给他带来无上荣耀,却也只有千古骂名了。”钱若水摇头轻叹,“虽然我也很想要名留青史,可这一生怕是不可能了,既然不能名留青史,那就遗臭万名吧” 她的语气轻松淡然,却有着无法抗拒的坚决。 “你真的甘心吗”管易仍是有疑问。 “不甘心又能怎样,谁叫我爱他呢。当年我那般毅然决然地离开,他为我执守三年,也该是我为他谋划的时候了。我不愿看他如此为难,他本该是千古明君,不该执拗于对我的情爱。他为我剜心取血,于我如同再造,我却为云家而伤他至深,我自知难辞其咎,不敢轻言回京,可既然回来,就没有准备安然地享受他给我的恩宠。”钱若水笑意酸涩,眸中却是一片朗阔,清湛如碧空万里,“他为我破太祖遗训,我为他背负千古骂名,又有何不可”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0章:你还要动谁? 一夜春雨纷纷。 推窗而出,洒落一室湿润雾气,案上黄宣也仿佛被浸润,依稀看到笔画晕开的痕迹。风吹树摇,雨落成狂,须臾间又归于平淡。庭院花开正盛,一壁紫藤葳蕤,隔着雾气望去,竟似仙境般虚幻飘渺。 简飒收回思绪,拾了书案奏折揣进袖中,正欲整束衣袖,一双白皙丰润的手臂自身后绕过,为他整理衣襟,束好腰带,绕至他身前系上金鱼袋,托了官帽含笑看他。 “郡主。”简飒微微蹙眉,提醒她:“今日有大朝。” 华清郡主敛起笑意,“笙哥儿也该启蒙,言姐儿昨日学会喊爹,可你早出晚归,应该早忘了他们的长相吧” 简飒的眉头蹙得更紧,“等下了朝,我会让家老去国子监寻一儒生来府中任教,笙儿平日就在外院吧。至于言儿,你便带在身边教养,女儿家由着她玩闹便是,也不必拘着她,更不要纵容。” “你看都不看一眼”华清脸色倏变,“你有空教旁人的孩子,却无暇调教自己的儿子,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简飒心中有事,见她又开始蛮不讲理,无心抚慰,只道:“我若一味在府中教自己的儿子,又何必如此奔波劳碌伴君如伴虎,不得行差踏错一步,我教的那是当朝太子,明日君上。且笙儿只是启蒙,以后的功课我会抽空考校,你又何必如此小题大作。” “我不要你当这个太子太傅。”华清红了眼眶,“我不愿你再与她有瓜葛。” “她是皇后,是君,而我是臣,君臣有别。” “那你辞官退隐” “郡主”简飒微恼,猛吸一口气,挣脱她的怀抱,“时辰不早了,我还要早朝。” “你这是赶着替她洗脱罪名吗”华清扯住他的官袍,尊贵的绛紫彰显着他这些年来的努力,“自从三年前你自凉州回来,你便一心一意地往上爬,别人以为你为简家门庭增添荣光,可你不过是为了能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如今你得偿所愿,却还为她鞍前马后奔走忙碌,可她根本就不信任你,你又何须劳心劳力” 简飒将袍袖从她手中一点一点地扯出,“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而我所做皆是为光耀门楣,能成为与郡主您匹配的夫婿。” “你就不能置身事外” 简飒回身看她,眸光凛冽,“郡主,简某虽然卑劣无耻,但还知道为人臣子的本分。郡主百般阻挠,是否听闻些什么” 华清心虚地移开目光,“我只是不想你听她摆布罢了。” “岳丈与柳家向来走得近,听到了什么也不足为奇,但是我希望只是走得近而已,而不是走到一起。”简飒眸光微寒,“你好自为之。” 华清愤愤地望着他的背影,神情落寞。机关算尽,还是抵不过她。昨夜三更,敲响简府大门送来书信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她的人。她已贵为皇后,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却还是不肯放过简飒。 这一日的大朝,简侍中与京兆尹石松严当朝争得面红耳赤。向来温和如简飒,待人从不曾说过重话,即便是立场不同,他也不会言辞犀利,可到底忘了他曾舌战群儒,一战扬名。 近日朝中皆为建康城火患四起而流言蜚蜚,均把矛头指向钱若水。可世人似乎忘了,京城重地,有京兆尹坐阵,发生这么多起火灾,最该担起责任的必然是京兆尹石松严。而石松严却置身事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悠然自得。 于是,简飒在大朝会上具本参了石松严,惹得石松严当堂跳脚,急欲撇清干系。 石家也是世家大族,不过石松严这一支是旁系,因嫡系无子嗣承继,才让他当了家主,而他有一个姑母是杜恪辰祖父的嫔妃,说起来还高出他一辈。又兼有庶女入了后宫,更是坐稳京兆尹的位置,气焰正盛,根本不把简飒放在眼里。 可简飒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他手中的证据虽无法证明石松严故意纵火行凶,但玩忽职守,还是够了。 “这是连着五日的火患清单,其中有一处离京兆尹府仅隔了一条街。”简飒抛出京城的坊图,“不知京兆尹大人如何解释这件事情” 石松严看也不看,“那日府中有喜,薄饮几杯,并不知外间发生何事。” “据我所知,石大人酒量惊人,千盏不倒。” “年纪大了,不胜酒力。”石松严眼中有一丝窃喜,但到底是多年为官,很快就掩饰过去,“偌大的京城,也不能严防死守,总归是有防范不及时的时候。” “依石大人的意思,在明知京城火患四起的情况下,您仍是贪杯醉酒,以至无法及时召集宿卫、牙门二军,组织力量扑灭火患”这才是简飒最致命的地方,攻其不备,“在其位而不谋其政,此罪一也。推卸责任,贻误战机,此罪二也。臣启陛下,因京兆尹玩忽职守,未能防患于未然,使得京城火患四起,谣言四起,民心不稳,动摇我大魏国之根本。” “简飒,你敢血口喷人,老子出仕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石松严怒了,“你竟然定老子的罪。” “朝堂之上口出恶言,无视君上,此其罪三也。”简飒语气清淡,带着一击即中的喜悦,挑衅地看着他,“简某不才,官居门下侍中,并太子少傅,正二品。” 京兆尹,正四品。简飒一句话已经挑明一切,石松严想倚老卖老,可他在简飒的年纪还没有他今日的成就,又有何资本与他当庭对质,甚至出口狂言。从始至终,简飒才以品级压人,已经足以说明他成竹在胸,不必以权压力。且今日朝堂,君上为尊,难道石松严还想与君上比资历不成。 含元殿很快就传来朝堂的消息,钱若水听罢一笑,“子初还是和从前一样,连羞辱人都是这般理直气壮。” “简侍中确实是辩才绝纶。”秋蝉忙道:“娘娘和简侍中是认识的” 钱若水并不避讳,“本宫与他自幼相识,他是我爹的入室弟子。你还没说陛下最后怎样了” “朕还没下朝,消息就传到你这了”门外传来杜恪辰的声音,他衮冕未褪,一脸倦色。 秋蝉福身退下,不敢再说。 钱若水迎上前,“我只听说前朝很是热闹,就让秋蝉去打听了。” 原本就是大朝,所言之事皆不是机要。 “简子初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近日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你出头,一改他在凉州处处与你为难的态度,不免叫朕想歪了。”杜恪辰又怎会不知今日之事有钱若水的授意,可她已然查出此事与石松严脱不了干系,便该与他细说究竟,而不是借着简飒的口,逼得他不得不处置石松严。 钱若水帮他去了冕冠,“兴许是他良心发现,觉得不能再得罪我这个皇后,否则的话,简家的门庭又该光洁如镜。而且他本就是我爹的学生,为我仗义直言,也是无可厚非。” “你是想告诉朕,你们青梅竹马”杜恪辰语气泛酸,搂了她的腰贴近身前,狠狠地咬住她的唇,“以后有什么事,你应该先与朕商议。” 钱若水躲开他的攻击,“这话你应该与子初说,我一个后宫妇人,能知道什么,不过是被人诬陷罢了。如今连有人为我喊冤,都不行吗” “你明知朕不是这个意思” 钱若水迅速转移话题,“如今正好趁此机会,换了京兆尹,给石家敲个警钟。” 杜恪辰不会在她面前承认,简飒这个举动正中下怀,可简飒确是良臣,只是他待钱若水与众不同,他又不能不用。 “我还听说,石松严的四子娶了萧贤妃的远房表妹,可有此事啊”钱若水漫不经心地提起,“这世家也会娶白身,这还真是从未听说。” 这件事杜恪辰确实不清楚,朝臣间的喜丧嫁娶委实太多,他又如何会知道谁家添丁谁家丧妻。 “我也是听秋蝉说的,说是石松严的四子是个痴儿,前些日子才成的亲,很是热闹。宫里好多人都在说,萧贤妃为此还与石贵人大打出手,说他们家是强娶豪夺。” “你倒是知道不少。”杜恪辰自然不会相信她只是偶尔得知。 钱若水又道:“这后宫才多大,想知道什么还不容易,再说我这个皇后最近挺清闲的,都被我罚禁足了,可她们还有胆子打架,真是不可小觑啊不过,我又接着罚了她们。” “你倒是不嫌事小。”杜恪辰换了燕居服,舒服地躺在美人榻上,朝她挥挥手,“你告诉朕,石松严之后,你还要动谁” 钱若水无辜地眨眼睛,“你说什么啊” “先是京兆尹,接下来应该是国子太学了吧”杜恪辰没有忘记正阳门前太学生仍旧长跪不起,“太学之后呢是礼部还是太常亦或者是朕的羽林卫”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1章:简飒其人,心黑手更黑 还没等钱若水想到下一步的时候,石松严便又惹出事端来。原只是罚俸停职,如今却只能从严处置。 事情还要回到下朝后,简飒没有回门下省处理公文,反而是去了国子监。临出门时,华清郡主提起笙哥儿的启蒙,简飒便记下了,就算他再忙再没有时间料理家事,笙哥儿毕竟是他的嫡长子,启蒙教育不能落下,更不能让岳家有插手的机会。简飒与华清郡主的婚事,原就是华清低嫁,即便简飒当初也存了依附岳家的心思,可到底心高气傲,不甘于人后,如今虽官至门下侍中兼太子少傅,依旧无法真正抬起胸膛,这让自尊心极强的他,始终难以与华清郡主琴瑟和鸣。 没想到,他前脚刚出宫门,就被石松严盯上了,看着他的马车进了国子监,他二话不说便又冲了进去,把人给拦下。 他只是想和简飒谈谈,毕竟同朝为官,平日没有太多的交集,虽偶有口角之交,也都是为国为民,并无可指栽。今日简飒直指他的过失,明显是给他下了套,让他得意忘形之余,忘了自己本该有的职责。停职罚俸并不是什么大事,依他石家的势力,还有石清嫣在后宫坐阵,早晚会官复原职。而且京城火患是太祖之怒所致,他就算是有心防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人不与天斗这个道理,谁都会忌惮一二。 简飒既然能爬到今日的位置,就不是一个不识时务之人,且他也是世族出身,又与那些寒门有区别,家门没落,可到底还是世家,世家之间盘根错节,利益相连,再加上石松严与他岳家关系甚密,简飒定然会有正确的选择。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拦,把简飒给摔了,摔进国子监的花圃里,鼻青脸肿,官袍凌乱,一张俊脸不辩原貌。 一个时辰前,他们在太极殿争执的事情已经传扬开,石松严因此被罚也公诸于众。于是,简飒这一摔,还有石松严一只脚挡在人家前面,这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简飒被石松严打了 还没等简飒开口,这件事已经传到御前。 石松严也懵了,他只是想和简飒聊聊家常而已,可事情闹大了。 要说简飒其人,心黑手更黑,怎么可能就这么被石松严给打了呢 论身高,他比石松严高上不止一个头,论体重,这个倒是略逊一筹,但是瘦代表灵活,不可能会被一个笨重的胖子给揍成这副样子。说到底,简飒正值盛年,身边还有马夫书僮跟着,他被人打了并不应该。 钱若水听闻此事,先是一怔,旋即展颜笑开,立刻让人请了太医去给简飒治疗,以示君恩。 “你觉得简子初真的被打了”杜恪辰并不介意钱若水培植自己的亲信党羽,可这个人是简飒又另当别论。 钱若水一脸茫然,“难道不是真的” 杜恪辰不动声色地望过去,“石松严会如此简单粗暴地处理事情,他就不会在京兆尹的位置上这么多年。” 简而言之,石松严也是个人精,就算要揍简飒,也不会自己动手。更何况,官员之间互相争执也是常有的事,若是一旦受罚就贸然出手,他早就被贬官外放了。 京兆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司职京城重地。别的州府都是封疆大吏,手握实权,可天子脚下都是位高权重的股肱之臣,哪个不是国之重臣、皇亲国戚,要的是八面玲珑的手腕。石松严能长居此位,必有其过人之处。 又怎么因一次殿前争论,而起了歹意。 钱若水耸肩,“这就是陛下的事情了。” 到了御前。简飒本就长得极是丰神俊朗,此时一身泥土残叶,还沾着昨夜春雨淋漓,活脱脱一副任人宰割的无辜神色。 杜恪辰默默扶额,质问石松严:“石卿,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松严大喊冤枉,“臣并没有动手。” 可目击证人称:“他用脚了。” 杜恪辰堆起一脸假笑,“石卿” 石松严真的很冤枉,百口莫辩。 “简卿” 简飒摇头,“臣什么都不知道,就栽进草丛了。” 石松严脸都黑了,这还叫什么都不知道 就此盖棺定论。石松严被革了职。 简飒回到府里,太医已经候着了,华清郡主高居主位,望眼欲穿。见简飒进门,满脸泥土,衣裳脏乱,她竟是怒目而视,脸色微沉。 “劳烦医正了,简某无碍,一点皮外伤而已,不必小题大作。”简飒对她视而不见,彬彬有礼地与太医寒暄,“还请医正回禀娘娘,这是简某的份内事。” 他唤来书僮,备车送走太医。 太医走后,厅堂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华清郡主看了他许久,“我只道简子初是斯文人,没想到也有这么粗鲁的一面。” 简飒笑了笑,并不接她的话茬,“我还有奏折要写,晚饭不必等我了。” “你已经伤成这样了,连饭都不吃,皇后她知道吗”华清忍不住出言相讥,可简飒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模样,一记重拳挥出,却落在一堆棉花上。 简飒垂眸转身,始终不言。 回到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简飒抹去脸上的污垢,露出一脸素净白皙的脸,只有鼻头的位置蹭出几道红痕罢了,褪去繁复的官袍,清瘦的身躯上完全没有半点伤痕。 他倏地幽幽笑了,自嘲而又阴沉,只有在自己的领地里,他才会露出这种不屑一顾的清冷笑意。不过是一场骗局,不是石松严太蠢,而是他不愿意再去查证石松严的罪证,用这样的方式让他离开京兆尹的位置,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能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解决掉他,又何苦迂回计较,平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杜恪辰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辞,何尝不是因为他也心知肚明,石松严不能再留。简飒把这样的机会放到他面前,他岂会不好好利用。 石松严吃了一记闷亏,遭遇他官场最大的一次触礁,回到府中把夫人熊氏唤了出来,“你明日递牌子去见贵人,进宫这么些年,连个屁都出不出来。” 石清嫣是他现下的保命符,“把她姨娘也带去,好好教教她。” 熊氏应了一声,“可相公也该想想,这宫里有哪个娘娘能生下一儿半女的,贵人又长得并非国色天香。我倒是听说,这皇后娘娘相貌清绝,倾国倾城。” “你懂什么女人长得再好看,灯一灭还不是被窝里那点事,只要能把皇上留在她的榻上,还怕没有子嗣。”石松严也没见过钱若水,“我就不怕皇上这一辈子只碰一个女人。” 熊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四郎那边”她关心的是自己的儿子。 “媳妇都给他娶到了,他还想怎么样”石松严被革了职,心情正是郁卒,回到府中又有这么多的琐碎事情需要他操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已经被革职了,日后该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吧,这一门的荣辱就看贵人怎么做了,你进宫务必告诉她。要是没有石家这个后盾,她什么也不是。” 石松严革职后,京兆尹暂时由杨宁接手。杨家与钱家是姻亲,钱若水的庶妹钱家三娘嫁的就是杨宁的堂弟,杨宁原先在工部任职,负责各地水利,去年回京负责京城城防重修。因京城近来事故频发,主官不可一日空缺,吏部便向杜恪辰推荐了这个人,杜恪辰御笔一挥,杨宁隔日便能走马上任。 “吏部的效率真高。”钱若水看着杜恪辰在圣旨上盖下玉玺印鉴,不由地咂舌,“都不用再观察观察的” 杜恪辰把圣旨交给胡公公,命他尽快宣旨,“原本是想让庞统接任,可他说不想留在京城。你也知道,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将领,就剩他还在我身边,虽说是羽林卫的副指挥使,可还是委屈他了。正好吏部推荐这个人,杨宁,朕在凉州时便见过他,是一个务实之人。” “既然你没意见,那肯定是一个不错的人,看来京城火患也快平息了。”钱若水颇为惋惜地说,“我还想看看,等火患一直不绝,到了封后大典之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这样子没了” 他轻点她的鼻尖,“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可封后之事不容有失,这也是朕为何撤换石松严的原因。不管他有没有参与其中,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处置他,非要等到有人提出质疑,你才” “离封后大典就剩十日了,朕不想节外生枝,朕想让天下知道,你是一个宽厚仁德之人,不会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而迁怒于人,引发朝堂不安。”若不是简飒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杜恪辰也不会动手处置石松严,说到底只是时间问题。 钱若水苦笑,“你以为我会是一个宽厚仁德的皇后吗” “朕不知道,朕只知道你是朕的妻子,朕一个人手染鲜血也就够了,你还是当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吧”他希望她能受万世爱戴,后世景仰,留芳百世。“你以后想做什么,可以先告诉朕,而不是通过简子初。”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2章:朕惧内 杜恪辰还是醋了,不仅仅是因为石松严是被简飒搞下去的,连杨宁的上位都有简飒的手笔。吏部尚书顾征与简飒是臭味相投,虽然二人明面上只是点头之交,可他们都在烟雨楼一个叫时雨的头牌那相约饮酒。当然,杜恪辰不会说这个时雨,也是他在京城布下的眼线之一。 简飒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他步步为营,算无遗策。依杜恪辰看,简飒这一次根本就没有受伤。可他还是配合简飒,把这场戏演完,并让他达成所愿。原因无他,因为他是太子少傅,日后平安要倚重之人,虽说平安还小,但万事皆有可能,谁也无法预知自己的生死,且不说当年剜心取血之后,他的身体大不如前。 还没等熊氏入宫,杨宁的任职诏书已经下达,石松严待在宫门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差没口吐白沫,恨不得把简飒碎尸万段,想想自己昨日要是真的下重手就好了。 石清嫣自然知道了父亲被免职的消息,当即赶往含元殿,求钱若水代为求情。 “石贵人,你应该明白,后宫不得干政这个道理。无论前朝发生任何事情,你都没有过问的资格,也万万没有借此影响陛下决策的权利。”钱若水居高临下,“况且,本宫似乎记得你还在禁足期,是谁允许你出来的” 石清嫣脸色惨白,“妾身挂念父亲,因而才” “你要记住,你首先是贵人,当以陛下为重,其次你才是石家的庶女。”钱若水似乎想到什么,微微一笑,“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自京城去凉州时,石家连一个陪嫁的侍婢都没有,如今他们倒想到你的好了。” 石清嫣更是不敢吭声。钱若水这番话,不过就是在讥讽石松严没有远见,以为杜恪辰会一辈子留守西北,没有翻盘的可能,所以嫁女也只让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任由她在凉州自生自灭。如今杜恪辰位列九五,石松严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可他也不想想自己曾经的凉薄。 这个世间凡事都有因果。 钱若水又加重了石清嫣的惩诫,连熊氏请见都被她拒绝了,明摆着不给石松严翻身的机会。可即便是让她见到石清嫣,也是无补于事。 “秋蝉,你找机会去东宫,见到简少傅,让他好好养伤,再赐些药过去。” 还剩八日就是封后大典,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等她坐稳这个后位,以后有的是机会。 “等等,本宫也好久没看到平安了。” 太子的东宫与含元殿颇有一段距离,含元殿位于勤政殿之后,代表帝后琴瑟和谐之意,而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天子,会有很多机会会见外臣,故而他居住的宫室便在东面离宫门不远的地方,宫墙之外就是政事堂和门下中书二省。 不无意外,钱若水遇到了简飒。 左脸颊青黑瘀血,鼻梁红肿,鼻尖破皮渗血,颇有几分惨不忍睹。 简飒与平安对案而坐,都是寡言的性子,彼此对专注于讲学,没有注意到钱若水的走近。 待到简飒发觉,钱若水已经在他们中间坐了下来,他要起身行礼,被她制止了,“这里没有旁人,不用那些虚礼。” 简飒也就坦然地坐着,阖上书册,身子微微前倾,“娘娘。” “平安这孩子看似乖巧,可甚难教化,一旦心中有所坚持,便很难改变。”她生的儿子,她自然是极了解的。 平安的目光在母亲的脸上停留半晌,“母后这是在说儿子固执吗” 平安已经五岁了,说话还是奶声奶气,可却极是平稳,语气平淡,与简飒竟有几分相似。 “不是,母后的意思是,有所坚持固然是好事,可你毕竟还小,很多事情都只停留于书本,并未有自己的经历,还是要多听多看,才能巩固心中所虑。” “固守于皇宫之内,想要有自己的经历,并不容易。”平安在洛阳时最爱的就是看书,虽然年幼,可记忆力惊人,虽欣喜一家团聚,可到底还是怀念洛阳的时光,可以无拘无束的出外玩耍。那些繁荣的街市、高鼻深目的商人,还有教他武艺的亚父冉续。 听出他话中的失望,钱若水不免难过,“等过几日,带你出宫转转。” 封后大典之后,就该是上巳节了。 平安无惊也无喜,“母后总是食言,平安听听就好。” 钱若水脸上滚过一阵尴尬,简飒轻笑出声,被她杏目一瞪给逼了回去,无奈地摇头看她。 “简少傅,我母后其实还是很好的,就是有时候记忆不大好,年纪大了,难免的。” 钱若水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真想一掌拍死这个熊孩子。平时话少也就罢了,话多的时候,简直就是知无不言。 然而,这也正说明了,他没把简飒当外人。 钱若水带了平安爱吃的点心,他坐了一会便跟宫人下去休息。 简飒敛了笑,眸光微凛,防备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不会把平安的话传扬出去的。” 钱若水捧起茶盏,眉眼低垂,嘴角微微上翘,“放心,我也不会把你涂脂抹粉的事情说出去。” 简飒大笑,“又被你看出来了。” “你怎么可能会被打,最大的可能就是你故意的。” “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臣确实是摔了”这还真不能怪他,石松严冲进来的时候,他确实是摔进草丛里。 “摔了,恩,摔得好。”钱若水搁了茶盏,直望进他眼底,“只是这样的事情,仅此一次。” 简飒不解,拿起茶壶给她续茶,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这只会给你招来宿敌,尤其你如今根基未稳,若是世家联手,你将很难立足。”钱若水隔着氤氲的茶汤,神情凝重,“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我希望能稳扎稳打,而不是急于求成。有那么多人不想让我坐上中宫之位,就是希望我能大开杀戒,排除异己,这样他们就有更多的借口,不让我封后。” “你的意思是,想先坐上后位,再慢慢处理” “世家的根基你我都心知肚明,并非一朝一夕所能铲除干净。你看看石松严与你在朝堂上争辩之时,根本就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只能说话他这颗棋子早就是一颗废棋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国子监的所谓目击证人,也是他们的人,就是想让你得逞,在得手之后,你会觉得太过容易,警惕就会有所松懈,得意忘形之余,难免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到那时,必然是一个又一个的陷阱。”这就像是狩猎,先抛出诱饵,诱敌深入。 简飒却没有她的隐忧,“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空缺会很快有人替补。” “没错,今日之前或许没想到,可在这之后就会有更多的警惕,也就很难下手。” “娘娘是想先让世叔回朝吧” “这件事还是由你来主导。”后宫不得干政,她不能先破这个例。 简飒面沉如水,沉默半晌,又道:“门下中书二省都是支持你的人,若是世叔再回到尚书省,这三省全是你的人,只怕有人不会答应。” “这本不是我的安排,在我回京前,三省就是这样的设置,只是恢复原样而已。”钱若水也知道这样的局面对她最是有利,可不仅是世家不答应,只怕杜恪辰也不一定会同意这样的安排。 他想要一个贤后,一个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 可她根本就做不到 是夜,杜恪辰换了一袭常服,头戴竹皮冠,指着早已备下的一袭襦裙,“快换上。” 钱若水不解,“这是为何呀” “建康城连日来火患不断,你就不想亲眼看看” 杜恪辰清瘦了许多,棱角分明的脸更显凌厉,可身型依旧精壮结实,宽肩窄腰,即便是没有帝王的衮冕相衬,依旧是英挺伟岸的男子。 “就穿这个”钱若水不屑地撇了撇嘴,“若是出宫,那便等我一下” 说完,她进了寝殿,少顷,已换了一袭白色的男装出来,与杜恪辰的青衫相得益彰,却极是俊俏。虽是生过一个孩子,但她依旧身材窈窕,纤腰翘臀。 “你”杜恪辰摇头,“你就不能顺着朕一回。” “若是真的遇到事情,这一身才能行动灵活,这襦裙美则美矣,就是伸展不开手脚。” “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世家出身,怎么如此” 钱若水瞪他,“你如此喜欢这裙子,你穿好了。” 杜恪辰弹了她额头一记,“尽胡说,还不快些,正好还能在宫外喝个小酒。” “你带银子了吗”钱若水比较关心谁给钱的问题。 “不去算了,朕自己去。”杜恪辰闹脾气了,大步流星朝外走去,任钱若水怎么叫都不回头。 无奈之余,钱若水只得追上去,扯着他的衣袖出宫。 可杜恪辰马上把她挥开,“不要跟着朕,你穿着这一身还与朕拉拉扯扯的,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好男色。”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钱若水仍是追上前,紧紧拉住他的手,笑容张扬,“你要是敢放手,我就” 她的手被反握住,十指紧扣。 他说:“朕惧内,朕不敢放。”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3章:陛下,你的节操呢! 春日迟迟,秦淮河畔烟波浩渺,画舫悠闲往返,灯火迷离,丝竹隐约传来,歌声随风入耳,吴侬细语不禁让人驻足观望,依稀能看到身段玲珑的女子摇曳生香。 “相公,我们能不能”钱若水伸长脖子张望。她对秦淮河的旖旎垂涎已久,即便再离经叛道,不守规矩,也不能逛画舫青楼。后来去了凉州,倒是进了一回天香楼,可那还是在人家停止营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到。在洛阳时,她倒是想去,衣裳也换了,翩翩佳公子一个,可还没走到门口,何风就告诉她,花销要自己给,她就缩了回来。她虽然富可敌国,可那时并未知晓未来会怎样,是否还会有回京的可能,自然不能大手大脚地挥霍无度。可后来她才知道,那些生意兴隆的青楼都是云氏名下的产业,她就算去逛了,也不用给一文钱。兜兜转转,她竟没有机会亲眼见识。 这只是普通的春日夜晚,没有节庆,街面上的人也不多,往来巡查的宿卫军面容肃穆,吓走了不少因春日回暖而上街的百姓,纷纷避之唯恐不及。只有河面上的画舫依旧热闹喧嚣。 “不能。”杜恪辰断然拒绝,“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钱若水瘪嘴冷哼,“也不尽然。后宫女子也不比这烟花之地少,我还不是身处其中。同样都是以色侍人,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罢了。她们这些是明码标价,卖的是皮肉,到手的却是微薄的银两。而后宫一众女子的价码比她们却高出许多,卖的也是色相,所求却是满门荣光。” 杜恪辰握紧她的手,“给朕时间” “陛下说笑了,妾就是发发牢骚。走吧,我自己花银子,知道你手头不宽裕。听说这建康城最好的酒,都在这些画舫上了。”钱若水打断他的话,不是不想听这样的话,而是做起来太难。若是后宫只剩她一人,如废帝只有祁艳,且齐国公军权过重,世家就会人人自危,杜恪辰的帝位就不会那般稳当。她已不再做一世一双人的梦,帝王之家又如何能寻常人家相比。她既已是皇后,就该有所取舍,这天下不是她一个人的天下。 “哪有你这般”杜恪辰无奈,最终还是和她走上一艘停泊在岸边的画舫。 画舫内金碧辉煌,酒香扑鼻,钱若水腹中酒虫狂魔乱舞,她不禁咬唇自制。 老鸨见来人一身富贵,笑得跟一朵盛开的菊花,脸上厚厚的粉似要掉下来。钱若水腹诽,连春风阁的脂粉都舍不得买,怎么能招揽生意。 “郎君看着眼生,这是第一次来玩吧” 钱若水下颌微抬,展臂就搭在老鸨的肩上,张口就道:“妈妈有什么好介绍吗” 老鸨被如此俊俏的朗君亲近,老脸微红,笑容更盛,“那要看郎君是喜欢妖艳的,还是喜欢清纯的。” 钱若水为难地蹙起眉,“若是二者兼而有之呢小爷我向来比较贪心。” “郎君是要一个还是两个” 如此彪悍的问题,把钱若水难住了。她原是想来个二合一的,结果老鸨就想给她发两个妞。 杜恪辰忍着笑,在她耳边嘀咕,“你应该说喜欢身强体壮的” 她回头瞪他,耳珠不经意地擦过他的唇,很没志气地红了脸。 她把心一横,甩出一包沉甸甸的银两,“这样吧,把你们这最红的姑娘给爷叫来。” 老鸨两眼放光,却不敢伸手去拿,“我们这最红的姑娘眼下忙着呢,我找其他姑娘陪郎君,包君满意。” “不行,给钱的是大爷,我就要最红的姑娘。”这都老鸨太不会做生意了,她就算是找个不是最红的,也能糊弄过去。这么实诚的人,做生意怎么能赚钱呢 老鸨心疼那些白花花的银子,眼见就能到手,岂有往外推的道理,“来人啊,给这位爷上好酒好菜。郎君,你稍待片刻。” 钱若水目送她离开的身影,“天子脚下,却不是有钱就能享受到最好的东西和最红的姑娘。而且这京城的商人都谨小慎微,怕得罪了王公贵族,也不会花自己的血汗钱找姑娘。这些画舫能迎来送往的,大抵都是什么人,我不说你也明白。” 杜恪辰岂会不知,他年少时便与管易逛遍京城的大小青楼,画舫是这些年才兴起的,可玩得起的人还不就是那些人。 “世家大都门风严谨,不会放任家中子弟在这种地方挥金如土。”钱若水想想自己刚才甩出去的银子,胸口一疼,“你说我方才出手如此阔绰,会不会树大招风” “晚了,都跟你说了,要身强体壮的,就像爷这样的”杜恪辰挺了挺腰,健硕的胸膛往前一送,凛凛生威。 钱若水轻嗤,“我倒是很期待是谁在这种地方败家。” “秦淮河上的画舫近十艘,你能每一艘都逛遍吗”杜恪辰真想把她敲晕带回宫,他只是想借着春风沉醉的夜晚,牵着她的小手散散步,可小手是牵了,却是两个大男人的模样,一路上各种被围观,连庞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回头想来,钱若水身上有着无数的可能。在凉州时,为了换酒喝,她能在酒肆扮成波斯舞娘翩翩起舞,舞姿婀娜,纤腰诱人。和她在一起,想要安静地散步似乎都成了奢侈。 “也不是不可能。”钱若水耸肩,“小爷有的是银子,怎么逛都可以。” 杜恪辰弹了她一记响额,“就逛这一处。” “我要身强体壮的还不行吗”钱若水娇嗔。 杜恪辰轻轻勾住她的手指,挑眉道:“朕很便宜的,包君满意。” 钱若水脸都烧了进来,嫌弃地丢开他的手。 陛下,你的节操呢 老鸨去而复返,面有难色道:“郎君稍安,我们头牌心雨姑娘很快就下来。” 画舫有两层,上层可俯视江面,临水远眺,再加上美人相伴,漫漫长夜不过是弹指间。钱若水所处的位置是船舱,满堂宾客,酒已至半酣时,行事也就放浪起来。 钱若水在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有银子就是任性,马上就能有最佳的位置和最好的酒菜。 “看看这些人,可有相熟的”钱若水随即开了一坛子酒,她不急着找姑娘,往往烟街柳巷才是各种情报的集散地,而人在酒后往往会口吐真言。 杜恪辰并不认得,他只认得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且并不一定能记得他们的脸。他示意庞统,“你认认。” 庞统举目望过去,“大都是一些三教九流,还有几个是朝中六部官员的子弟。” 他言简意赅,“倒是没有娘娘所说的世家子弟。” “六部官员又不是世家,意思就是新近的寒门子弟”钱若水冷笑,“富贵来得太容易,人就容易张扬。” “其实这艘画舫并不是生意最好的。”庞统在杜恪辰的授意下道:“那边的画舫才是世家子弟最爱去的,有烟雨楼的时雨姑娘。” “那边有时雨,这边有心雨。”连山寨都有了。 钱若水托腮四顾,“算了,这酒也不好,姑娘也没有,还是换一艘吧” 杜恪辰按住她,“你这是想做什么” “想找姑娘。”钱若水顿了一下,“还有酒。” 人多的地方才有八卦,尤其是显贵多的。就像是贵女圈的聚会,八卦从来就不缺,信息量巨大。 “佛儿。”杜恪辰压低声音,“别胡闹了。”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火患吗总会有人酒后失言。”钱若水也不怕对他说实话,“一连数日都得手,就会有人想要炫耀,想要证明自己的手段有多高端。” 这时,从甲板上下来一个摇晃的身影,大声嚷嚷道:“是谁,是谁跟爷抢女人有钱了不起啊,爷跟心雨姑娘那是有感情的,等爷娶了亲,定是要纳心雨姑娘的。谁那是谁,让他滚蛋。” 钱若水头皮一阵发麻,这是谁家的败家仔,竟然大言不惭说要纳风尘女子为妾,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可真是可怜,遇到这样的男子。 “是小爷我。”钱若水迎上去,“小爷给了银子的,明码标价,爷花得起银子,就能要心雨姑娘。这烟花之地,说感情那不是跟银子过不去吗” 那人倒是长得颇为俊秀,却是一副弱不禁风之相,要是大打出手,也不用庞统,她一个人就能搞定。于是,钱若水大胆上前,把他身后的女子抢了过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心雨姑娘吧” 那人大怒,“放肆,那是爷的人。” 虽然说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可这种地方是销金窝,谁的银子多谁就硬气。 “佛儿。”杜恪辰低喝,“把人给他。” 那人看到她身后还有人,抬眼望去,当即酒醒了大半,两腿打着哆嗦,脸色惨白。 钱若水察觉有异,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不可能有机会得见天颜,若说是谁家子弟,可谁家子弟能被杜恪辰一眼认出来。 她当即明白过来。 这是柳家的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4章:太后有阴谋 当钱若水知道这个人就是柳素的时候,眼神凝满杀意,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以慰四娘在天之灵。她的脸色如寒霜冰封,冷冷地看着他。还未等她发作,杜恪辰已经带她离开画舫,上了早已停在河中的另一艘船,扬长而去。 “那人就是柳素”钱若水恢复清明,语气放得极淡,却仍是禁不住地颤抖。她对柳家本没有那般深切的恨意,可看到庶妹死后,柳素依旧风流快活,这般狼心狗肺,视旁人的性命如草芥的畜生,她就算是一刀剐了他,也没有什么好心慈手软的。 杜恪辰颔首,从随侍宫人的手里接过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不值得你这般生气。” 他看见她眼中的杀意,知道她向来是一个雷厉风行之人,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怕她一气之下做出无可挽回之事,便把她带了出去,远离那个柳素。 可落在钱若水的眼中,却是另一番的境况。她已在杜恪辰跟前说出与柳家不共戴天的话,更是对这个柳素深恶痛绝,言明必要让他血债血偿。今日见到柳素,她也不会当场就取他性命,毕竟她如今是皇后,想要杀人也得寻个正常的由头,依大魏的律法行事,断然不会公然索命。但杜恪辰当即把她带走,怕的不就是她袖中的匕首。 “杀人者偿命,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是了,她曾在他面前杀过人。 她一刀结束了杜恪凡的性命,让他夺位成功。 她是一个下手狠决之人,快意恩仇。 见她不语,杜恪辰又道:“你是皇后之尊,想要治他的罪,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急于一时。你该当明白,你是朕的妻,再也不能做出割喉取命这样的事情。” 这些事自然有庞统和隐于暗处的王赞为她去做,她回来之后,王赞仍是她的暗卫,只是经过洛阳的兵变,王赞变得谨慎小心,不再现身相见。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手段凶残” 杜恪辰去握她微凉的手,“朕与你并无不同,万军之中刀剑无眼,于我手中的人命没有上万也是过千,且朕是军中主帅,每一场战役的死伤都该算在朕的头上。朕这一生,已是杀孽太重。你想要何人的性命,只管跟朕说一声,朕必会办得妥妥当当,无须你亲自动手。” “那好,我现下就要柳素的命。立刻,马上。”钱若水指着那艘远去的画舫,目光阴沉。 江面映入璀璨灯火,耀眼夺目。 “要他的命还不容易吗”杜恪辰知道这件事绝无可能善了,“回去之后,寻他个错处,便能治他的罪。” “回去之后”钱若水知道自己这般较真是有些过了,可她还是有些失望地垂了手,“他是柳家的人,有什么样的错处能让他以命相抵就算是能,太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还能下得了手如今的陛下可是孝子呢” 语气中的嘲讽之意毫不掩饰。 “算了,原是我太过了,想着自家妹子平白无故丢了性命,自己却为了皇后的贤良淑德而瞻前顾后,没得为她年轻而鲜活的生命祭奠。”钱若水望着江面发呆,“果然是身处于庙堂之高,却不能尽如人意。” 杜恪辰眸光一黯,“皇后这是在怪朕” “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怪她爱上的人是这个天下的至尊,而她唯有放弃一些坚持,才能两厢权宜。 璀璨的江面倏地闪过一道红火,只得阵阵嘈杂从远去的画舫传来。抬眼望去,方才那艘画舫已被大火吞没,舫上有人裹着一身火光跳进秦淮河中。 因画舫已行至江中,想要施救也是不可能了,岸上巡查的宿卫牙门二军只能望江而兴叹,身披银甲的羽林卫也是爱莫能助,望着那一处画舫被烧成了灰烬。 可柳素却是不命该绝。 他与心雨在甲板上卿卿我我,是被大火最后吞噬的地方,才能得以顺利逃脱,留下一条性命,可那俊秀的模样是被毁得一干二净了。 关于太祖之怒的传言愈演愈烈,加之柳素醒后脱口说出在画舫见到私下出宫的当今陛下和皇后,更让传言有了几分言之凿凿。 今上和皇后因何出宫,无人去细究。只是帝后出现在画舫,就难免让人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男子流连青楼是再正常不过的,世家子弟挟妓出游被视为风雅之事,可皇后出去了画舫,这就是行止不端。于是三千太学生又有了借口对钱若水口诛笔伐,在封后大典即将到来之前,言辞激烈,甚至煽动了一些朝臣,意图罢朝,以要挟杜恪辰取消封后。 而煽动这些朝臣的传言中,又有一则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当日柳素因火患而断然跳江,容貌尽毁,这只是对外的一个说辞。而实际上,他的后背还中了一刀,据说所言,当日的歹人说是奉皇后之命要杀他,幸亏他跳江逃走,才保住性命。 这话看着疑点重重,但柳素已经是个废人了,柳家断不可能拿自家子弟的性命布这样大的一个局。 若说传言是柳家在背后主使,那搭上自家的性命,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举,不免让钱若水心生敬佩,对柳太后的警惕也就更加深了一分。 为了把她拉下后座,柳家赔上一个如花的少年朗,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可还没等钱若水弄清这当中的阴谋,柳太后已经找上门。 自钱若水回宫后,还没有与柳太后正面交过锋,唯一的一次探病都被她拒之门外,在冰天雪地中站了数个时辰。大抵她与柳太后的矛盾都是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处理,她是受罚的一方,而柳太后永远高高在上,不屑于屈尊迁就。 而这一次,柳太后竟主动上门,到了她的含元殿来,而且是在封后大典的前一日,她正处于异常忙碌的时期。 皇后的翟衣已经做好。这一次,柳解言没有托三阻四,而是在管易的监督之下三日之内便赶制了新的翟衣,依钱若水的意思,不必繁复,只需要合乎规制便好。可还是被人诟病了一番,依旧觉得钱若水奢靡铺张,不堪为命妇表率,以风不可助长,即便是听说立后大典的一应花销全由皇后一人承担,也是对她颇有微辞,认为皇后也有私产是一件极不规矩的事情。横竖不管钱若水怎么做,都会被诸多指责。钱若水索性也不理会,只等着立后大典一过再发作。 她正试装的当会,柳太后进来了,身后浩浩荡荡着跟着她素馨宫的宫人,气势汹汹。 钱若水看着像是要打群架的架式,当即噗嗤一笑。 落在柳太后的眼中,却有轻蔑之意,当即大喝一声,“见了哀家,你缘何不跪” 钱若水原以为这些年,柳太后会有长进,可除了罚站就是罚跪,多少年也是这般。真不知她当年是如何在宫斗中幸存下来的,先帝把人宠得无法无天,却没有人对她下手。不过一想到沈太后的手段,她也是深深地叹息。 “太后恕罪,妾身正在试装,不能行大礼。”从进厉王府开始,钱若水一直称呼她为“太妃”,而今却还是“太后”,不曾随杜恪辰喊过她一声“母妃”或是“母后”,可见其疏离与敌视。 柳太后大怒,“你这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来人,给哀家掌嘴。” 钱若水不为所动地望着她身后的宫人,“太后此番前来,是来生事的既然太后没有把妾身当成皇后看待,那么本宫也没有必要守着长幼之分。想掌本宫的嘴,也得看看你们还有没有命在” “钱氏,你放肆。”柳太后就是来寻她的晦气,自家侄孙被她毁了容貌,差点就死在秦淮河中,这口气她焉能咽下。 钱若水不得不提醒她,“这里是含元殿。” 她的意思很明白,这是她的地方,柳太后想在她的地方挑事,明摆的就是不想要这份婆媳和谐。虽然这份和谐早就不存在。 “哀家就是不能让你活着走出含元殿,什么封后大典,一个没能出现的皇后,这大典就只能作罢。”柳太后话音刚落,含元殿的殿门被重重的关上,连钱若水身侧之人也纷纷退后,一副听候差遣的忠心耿耿。“这后宫是哀家说了算。” 钱若水还是低估了柳太后,她在宫里没有根基,这些宫人都是先前留下的,还有几名是由勤政殿那边调拨过来,原是杜恪辰用得衬手之人,她也就没有再多细查底细。可柳太后经营了三年,明面上看着并不管事,可人是萧云卿调教出来的,自然也能为柳太后所有。 “皇上若是来了,便说钱氏为了明日的大典早早地歇下,不见任何人。”柳太后让柳嬷嬷吩咐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皇上进含元殿,只要守到明日吉时过去,她就再也成为了皇后。” 钱若水一旦缺席封后大典,自有三千太学生和满朝文武群起而攻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5章:钱若水想不通 柳太后的阖宫禁锢,并没有吓退钱若水。都说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如今也算是有深切的体会。为了阻止她封后,柳太后也算是用尽她全部的力量,定然要与她拼个渔死网破。 钱若水受制于人,身边只有一个秋蝉,其他的宫人已自动划入柳太后的阵营。她孤身奋战,就算是有取人性命的本事,她也要掂量一二,值不值得在大典之前,弄出人命。 她身着大典的翟衣,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端起手边凉掉的茶,“既然要共渡漫漫长夜,太后不妨也坐下来,让宫人们做些吃食上来,再沏一壶新上贡的雨前。” 柳太后不屑与她为伍,转身要走,“哀家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你想走”钱若水低垂的眸子陡然生寒,“你觉得单凭这些宫人,就能困得住我” 柳太后不曾见过她在勤政殿前取废帝性命的狠绝,只当她不过是世家闺秀,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这重重困局。 “除了你看到的这些宫人,外面还有列队的甲士,都是羽林军中的精锐。”柳太后胜劵在握,也不怕和她说实话,“你能拼死杀出殿外,可那些身经百战的士兵可就是铜墙铁壁。” 钱若水只能叹息,“看来,我离开的这些年,太后倒是做了很多的准备,连陛下的羽林卫也在你的掌握之中。让我当不成皇后之后,你想让谁当皇后是萧云卿还是高敏萧云卿有庞大的寒门士族和三千太学生,而高敏却没有母族,只能听命于你。这两者对你而言,高敏更能对你言听计从,可你又不能弃掉萧云卿。”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到那个时候,你已经是一个废人了,这宫里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你如此处心积虑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柳家那些扶不起的阿斗吗”钱若水摇头,“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柳太后冷哼,“哀家又岂能和你这般鼠目寸光之人相比。你一味为了钱家,可钱家也没什么人,这一身荣耀又是给谁争的。听说你家又有了一个庶子,可到底是庶出,跟你也不会亲,你苦心谋划,也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罢了。谁又比谁高明呢萧云卿和高敏,她们只会做皇后的梦罢了,哀家怎么会指望她们” 钱若水心底一沉,其实她从未了解过柳太后,她深受先帝的宠爱,可却并不疼爱自己争宠的工具一个出色的儿子,不得不离京远赴凉州,也是对杜恪辰诸多苛责。在凉州时,萧云卿和厉王府中的一众侍妾一无所出,她也并不上心,却在他夺位后,为他广纳后宫,为了却也不是延绵子嗣。向来后宫之中母凭子贵,杜恪辰如今贵为天子,她只需要开口为柳家谋些合理的福利,杜恪辰也不会忤逆她。又何必咄咄逼人,非得闹得兵戎相见。她在深宫,无非也就是与嫔妃们斗一斗,搏取杜恪辰的关注和所剩无几的孝心罢了,竟还收买了羽林卫。想来尚衣局的大火和太庙的太祖之怒,也是拜她所赐。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柳太后停了一下,曾经倾城的容貌染了阴狠之气,“平安哀家会替你照顾。” 钱若水的笑意僵在嘴角,神情莫辨。 平安也在她手里攥着,钱若水就想能突出含元殿的重围,也只能是坐以待毙。 “其实你我这般相争,无非也就是为了一己私利,这天下还是陛下的,都是要靠他施恩,才能维护自家的荣光。而我与太后并没有太大的冲突,柳生言大人又是家父的恩师,没有你死我亡的恩怨,至于我那个庶妹,人有些迂腐想不开罢了,我与她也没什么感情。”钱若水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人,主动权在柳太后的手上,她没有必要力敌,“我钱家百家世族,与柳家不相上下,又岂是萧家那种寒门布衣所能相比。我听说萧家把一个远亲嫁入了石家,可见太后您也并非她的唯一选择。” “你这是在向哀家投诚”柳太后大笑,从门边又走了回来,“可惜太晚了,本来钱家也是哀家拉拢的世家,可是你那庶妹把这一切都打破了。你说你与她没有感情,可是你对柳素痛下杀手,已是不可原谅。” 柳素醒来后一直强调是钱若水派人杀他,却不知是何缘故。钱若水一直以为是柳素想栽赃她,可今日听柳太后这语气,似乎画舫的走水并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我若是说柳素一事与我无关,想必你是不会信的。” 柳太后沉眸,“信与不信都已经无关紧要,单凭这一点你已经失尽人心,世家对你也是颇有微辞。原本经过这一段时日,你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了这个后位,可辰儿对你宠爱太过,敢冒悠悠之口立你为后。哀家原以为他与他的父兄会有所不同,没想到,他也是个情种。”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可是母亲嫌弃亲生儿子这种事情,却不常见,尤其是在后宫,无一不是把子嗣当成争宠的工具,未来的依托。可柳太后对这个儿子除了嫌弃还是嫌弃,仿若他就是个捡来的物件。 钱若水想不通,柳太后这般煞费苦心,究竟是为了什么。若说她是为柳家,她便应该与钱若水精诚合作,接受方才钱若水的提议,就算只是表面的平和,也好过撕破脸争斗一场。可钱若水再想不了其他的理由,能让柳太后如此毫无顾忌。 不让她出现,不过就是取消立后大典。可杜恪辰对她的宠爱不会因此而减少,就算她不能为后,她还是可以留在宫中,依然能宠冠六宫。 柳太后决然而去,深锁宫门。 钱若水望着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收尽,天已渐沉,远处的宫室已掌了灯,灯火摇曳。因明日是立后大典,各宫廊下挂着大红的灯笼,一眼望去,浓烈耀眼的色泽如火般烧着。 杜恪辰已下了朝,与楼解言在勤政殿商议大典的最后事宜。等到楼解言起身告退,他恍然发现已是天黑,不免觉得腹中空空,招来宫人前方掌灯,坐着步辇走了含元殿。 含元殿已落了钥,唯有宫门前数盏灯笼灯火依旧。 他惊道:“皇后不在殿中” 有宫人上前回话:“回皇上,皇后已经睡下,为了明日的大典,皇后说要好好休息。” “是吗”杜恪辰不禁失笑,“她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不容许有半点的瑕疵,必定要以最佳的状态出来。” “是的呢,皇后今日试了好几身衣裳都不是很满意,说要让陛下看到最漂亮的她。”那个宫人讨好似地回道。 杜恪辰颌首,“回勤政殿吧,朕就不打扰皇后。” 等走出含元殿的范围,杜恪辰脸上的笑意陡然敛尽,“胡公公,方才那个宫人可是含元殿的” 胡公公道:“回陛下,您忘了,这个是之前勤政殿的掌茶。” “既然是掌茶,怎么会在宫外轮值这含元殿没有别的粗使宫人吗” “这”胡公公一时也答不上来,“兴许是都去筹备立后大典的事了,这才让她顶上。” 杜恪辰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面色微松,“皇后也有紧张的时候,真是叫朕不敢相信。去东宫,朕想看看平安,明日的大典,这孩子也是要在场的,也不知道皇后告诉他没有。” 到了东宫,亦是一片漆黑。 杜恪辰不免狐疑,“太子睡下了” “回皇上,太子在太后那边,太后见皇后事务繁忙,就把太子接去了。” 平安也不在,柳太后这回倒是没有为难钱若水,还主动与她修好。这也是杜恪辰乐见其成的,说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和妻子,男人总觉得应该一家人其乐融融,那些所谓的婆媳矛盾都是寻常人家的事情。 杜恪辰绕了一圈,人也疲了,“还是回勤政殿吧。” 岂料回到御书房,褚传良、萧长信还有庞统,已经在那里等他。 手里还都拎着酒。 杜恪辰一看便知,这帮家伙是来灌他的。 先前镇西军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军中有人明日成亲,前一晚必定是被众兄弟一涌而上,灌得烂醉。军中有禁酒令,就算不是出征,也不允许饮酒。唯有这一日,军中是开禁的。 而杜恪辰酒量不好,军中也没人敢灌他,且他与萧云卿成亲时,镇西军又处于艰难之时,无暇庆贺。褚传良和萧长信寻思着,这立后也算是杜恪辰成亲的大喜之日,遂与庞统一道,想把这位至尊灌醉。 “可能是都知道明日是立后,宫中防务耽搁不得,这几日好多兄弟都抢着轮值,末将就落得清闲了。”萧长信掌着羽林卫,经常出入宫禁,带酒进宫那是小菜一碟。 “这就奇怪了,立后大典前后民间会趁着这个吉日大肆嫁娶,怎么反倒羽林军中没人成亲了” 庞统说:“庆典前后,都是不允许羽林军因私告假。” “既然羽林卫都在禁中,便把王赞也叫来吧。”杜恪辰启了一坛酒,横竖是逃不过,“皇后歇下了,他也没其他事。” 庞统起身,可在含元殿四周找了一圈,并未看到王赞的身影。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6章:杜恪辰的警觉 “兴许是王赞趁机回家了吧。”庞统嘀咕着走进来。 萧长信摊手,席地一坐,拿了一坛子开始喝,“这小王赞自从在洛阳娶了媳妇之后,人也变得开朗了,前几日还去我那小坐,与我说起羽林军调防的问题。” 军中无常礼,关了门,他们还是生死袍泽,一人一坛酒,喝醉拉倒。 杜恪辰朝事繁忙,无暇顾及宫中的防务,交给萧长信,他是再信任不过了,也没有必要再去过问。若是连同生共死的兄弟都不相信的话,他这个王位只怕也是朝不保夕。 “你在明,王赞在暗,他自然看得比你更清楚。”杜恪辰还是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宫里虽然人少,但事关国之根本,朕虽有自保之力,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是能够自保,可一旦受制于人,只凭他一己之力,怕也是不敌当年之勇。更何况,他还有钱若水和平安要保护。 萧长信做事粗枝大叶,大而化小,小而化之,被拘于这宫墙之中,他颇有几分被束缚的感觉,伸展不开拳脚。可如今边境无事,就算他想领兵出征,也是现世安稳,空有一腔热情罢了。 “秦培是先前羽林军的副统帅,对宫城的防务甚是熟悉,有他在,老子倒是悠闲得很。” 杜恪辰似乎想不起这个人,“秦培” 庞统道:“当日南境生变,他就是废帝派给陛下那三万羽林卫的统领。但他是一个识时务之人,当下就降了陛下。陛下登基后,虽然没有予以擢升,但因是废帝旧人,仍保其品级不变。” “他今日当职”杜恪辰隐约想起。 萧长信点头,“老褚去的时候,他还在宫门前巡查,差点就不让老褚进来。” 褚传良骂了一声,“老子长年出入宫禁,品级又比他高,虽然没有披甲进宫,他怎么会不认得老子。” “人家这是尽职。”萧长信只得安抚,“谁让你连官袍都不穿,就这么明晃晃地进来。” “老子是来喝酒的,又不是来商议军国大事,穿什么官袍再说了,穿一身官袍来喝酒,多拘束啊。”褚传良斜眼打量他一身的常服,“也不看看你自己。” 萧长信叹道:“老子方才进殿前,也被羽林卫拦下了。” 杜恪辰不由地蹙了眉,“连你都被拦了” 他朝庞统使了个眼色,庞统心领神会,退至偏殿,不多时一身常服出来,对萧长信道:“老萧,你说我偷偷出去,再从正殿进来,会不会太侮辱羽林卫了” 萧长信睨他,“小王赞天天视羽林卫如无物,老子早就习惯了。” 庞统干笑两声,从御书房的暗道潜了出去。 “陛下,您这是想证明什么”褚传良有些看不懂,“他们会拦下庞统” “你们这些宫中的常客都会被拦,就算不穿官袍不披甲,你们也有出入宫禁的信符。”杜恪辰的嫡系凡三品以上武将都赐了金鱼袋,可自由出入宫禁,这是对同袍的信任,也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他并不介意把性命交到他们的手中,除了信任,他别无选择。 褚传良沉默,拧着酒壶的手垂了下来,专注于殿外的动静。 果不其然,庞统也被拦了下来,一番盘查,直到秦培闻讯赶来,才被准予进入勤政殿。庞统冲着秦培发了一通脾气,秦培当说是职责所在,多有得罪。可庞统发现,勤政殿前的侍卫明显比往常多了一倍,且绝大部分是生面孔。庞统职司杜恪辰近侍,自然对勤政殿的防务了若指掌,殿前的侍卫也与他关系甚笃,可他看了一圈,竟发现没有一个是他相识的。 杜恪辰神情莫辨,听着庞统把殿外的情况说完,眸底生寒,“如此看来,朕能见什么人,还要这个秦将军批准” 萧长信也感觉到非比寻常,“我出去看看。” “回来。”杜恪辰叫住他,眸光微闪之际,已有了大略的计划:“别打草惊蛇,明日就是封后大典,怕是有人坐不住了。庞统,你尽快找到王赞,他必定知道宫中的形势。胡公公,传朕旨意,今日高兴,朕要一醉方休,你去御膳房传膳,沿途仔细察看。切记,只用眼睛看,其他的别多说。” 胡公公前脚领旨离去,王赞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进来的,神不知鬼不觉。 “你终于出现了。”庞统暗自松了一口气,有王赞就好办了,“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王赞跪地行礼,“今日太后去过含元殿,带着许多宫人,等她离开时,含元殿便大门紧闭,当值的宫人也都换了,没有往日的熟面孔。而羽林卫也在含元殿四周布了防,看似与往常无异,可却是暗藏玄机。今日的羽林卫穿的都是重甲,萧将军难道没有发现吗” 庞统也是一怔,赫然想起他们的行头,“依你的意思,太后把娘娘软禁起来,想要破坏明日的大典” “末将不敢妄言。”王赞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能构陷主上,且太后的目的未明。 萧长信沉默半晌,对自己的粗心感到惭愧,“这些宫人困不住娘娘的,她的身手那么好。” “对,她身手很好,可也敌不过千军万马,羽林卫看似毫无战力,可也不是吃素的。”杜恪辰的眉拧了起来,凌厉的五官蓄起暴戾之气,“再加上平安在太后手上,她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在场四人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完全没有意思到后宫的形势已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太后竟以平安为人质,逼迫皇后就范。 这 四人不由得齐齐看向杜恪辰,婆媳之争,夹在中间的自然是他左右为难。可若是普通的婆媳问题,说几句软话也就哄过去了,向来家常无对错。但在后宫就别的一番意味,每一个人身后代表的家族不同,利益相争,很难以对错来衡量,且每一次争斗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带着残忍的血腥之气。 这就是朝堂,这就是后宫。 “看来,连朕也被软禁了。”杜恪辰深深吸气,似要将腹中的浊气悉数吐出,可心中烦乱,化成唇边一抹清冷的笑意,“王赞,你出宫巡查,看看有哪几家今夜是灯火通明的,回来报朕。” 若是参与其中者,今夜必定无人入睡,他不必详查,抽丝剥茧,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最是简单明了。 “庞统,你暗中保护皇后,至于平安,他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 “萧长信,褚传良,听令。”杜恪辰豁然立起,语气清冷肃杀,“点兵护驾。” “末将遵旨。”萧长信和褚传良相视一眼,抱着地上的酒坛,猛喝了一大口,以手沾酒涂抹在衣裳上,顿时酒气扑鼻。 “如今还不是离开的时候。”杜恪辰又加了一句,“等胡公公回来,再过半个时辰走。以你们的酒量,这么早就喝醉,会叫人生疑。还有,把那个叫秦培的,给朕找来。” 萧长信和褚传良扑通一声,席地坐下,维持着先前的坐姿。 “老子是统帅,还怕他不成。” “可你让人钻了空子,这羽林卫落在别人之手,陛下没有发落你,你就该好好反省,还说这等废话。”褚传良职司兵部尚书,而萧长信并不归他管,他也只能是稍作提醒。他们这帮人,跟着杜恪辰的时间长了,没了尊卑观念。 “等这件事过去,你以为老萧逃得了吗”杜恪辰也坐回地上,抱着一坛子酒斜倚着,神情已然换了,眸子微眯,慵懒沉稳。 秦培被请进殿中,一身玄甲铿锵,头盔长缨轻晃,单膝跪地,眸光微闪。 “你就是秦培”杜恪辰斜眼扫过去。 杜恪辰没让他起身,他只能跪着回话,“末将正是秦培。” “方才老萧说你已在羽林军多年了,朕竟是没有发现。”不是说秦培不好,而是他太不打眼,长得倒算周正,可做事情显然没有足够的能力,在萧长信如此粗心的统帅跟前,他竟不能一枝独秀,已足以证明他的魄力。 秦培垂着头,“末将曾随陛下远征南境。” “你不说,朕倒是忘了。”杜恪辰冷笑,在这个时候提及当年的功劳,并非高明之举,审时度势固然是优点,但对于领军出征的统帅却是大忌。战前背主,更是不堪大任,他却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一放四年,终成大患。 “明日是立后大典,末将不敢有失,故而加强了宫城的戒备。若是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大人见谅。末将职责所在。”秦培扫了一眼席地而坐的众人,眸光陡然一黯。都说杜恪辰对军中将士最是友善,所言不差,可到底都是他调教出来的嫡系,旁人是如何也融入不了,更不必说沾光。这便是开国功臣的好处,拥有旁人所无法企及的显赫。 “朕倒是不知道,在立后之前还要加强宫城戒备,难道说大典会有事情发生吗”杜恪辰没等他回答,继续又道:“朕这个皇后,是树了不少的敌人,可还是没人敢动她的。因为凡是威胁到她的人,朕都不会姑息。”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7章:引蛇出洞 帝王的威仪不过寥寥数语,已经在无形中蔓延开来。秦培仍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费尽思量才挤出一句话,“大典之前,不容有失,末将只是尽本职而已。” “这么说来,倒是朕错怪你了” 秦培的身体俯得更低,“末将不敢。” “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朕,为何门外守卫的羽林卫连朕的殿前侍卫统领庞统都不认得”杜恪辰的语气缓慢而凌厉,刻意拉长的语调宛如刽子手高举的刀在空中划出的寒光,每一个字都让秦培难以招架。 秦培又默了半晌。 “朕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秦培忙道:“请陛下恕末将无罪,末将才敢回答。” 杜恪辰扫过他微微晃动的身影,“你是想说,他们都身着常服,一时没有认出来。而他们身为臣子,入宫理应着官服,以示君臣之分。对吗” 秦培咬牙,“天已入夜,将士们未能认出大人们,还请各位大臣恕罪。” “那么,你再回答朕,为何送进勤政殿的酒菜也要被检查”杜恪辰毫不掩饰的愤怒倾泻而出,“你一个小小的羽林卫副统帅,在没有统帅授意的前提下,就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越矩之事。你以为一句忠君之事,就能糊弄过去” “末将不敢。” “事情都做了,还一口一个不敢,你当朕是死人吗,还是你觉得朕很快会成为死人” 秦培脸色煞白,“末将不敢” “谅你也不敢。”杜恪辰的语气突然就软了下来,扶额阖眸,“朕喝多了,脑子不太清楚,你们先喝着,朕先躺一躺。” 褚传良忙上前接话,“秦将军别当真,陛下酒量浅,几杯下肚就有些撑不住,都是酒后醉话。胡公公,快扶陛下去休息,可别误了明日的大典。” “是啊是啊,兄弟,”萧长信也开口道:“你的辛劳,老哥哥我看在眼里,陛下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先下去巡查吧。等过了大典,哥哥请你喝酒。” 秦培顿时松了一口气,退出大殿,思虑再三,他还是朝素馨宫的方向快步走去。 直至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庞统这才回勤政殿禀报,“不出所料。” 萧长信和褚传良还在前殿饮酒,杜恪辰已经被扶回寝殿,躺在榻上,眼中一片清明,“让其他宫人都出去,就说朕醉了。” 胡公公领命离开,将勤政殿的剩余宫人都带了出去,掩上殿门,只剩褚传良和萧长信还在饮酒。 “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褚传良起身,“我也醉了,去你角门的歇脚处窝一晚。” 萧长信踉跄站起,“不行了,老子醉了,走不动道了。” 褚传良淬他,“喝几口猫尿,你就这副德性,还好陛下醉了,要不然军法从事,不把你打下一层皮不可。” “陛下那点酒量还不够看的,哪回不是一喝就倒,还要逞能的。要跟娘娘拼酒,那才过瘾的。” “娘娘是不能再跟你拼酒了,今日不同往日了。” 萧长信扶着褚传良的肩,慢悠悠地走出勤政殿。夜已深沉,执戟的重甲羽林卫仍旧往来巡查,人数明显比往常多出一倍。 “这大半夜的,你们走来走去的,吵到陛下就不好了。”萧长信叫住经过殿前的一队人,“陛下喝多了,最不喜欢大动静,你们去别处看看,别在这碍眼,小心触怒圣颜,脑袋搬家。” 褚传良打了一个酒嗝,“走走走,接着喝接着喝。” 两个酒醉的家伙骂骂咧咧地走远,杜恪辰已经从勤政殿的暗道离开,直奔钱若水的含元殿。宫中有暗道,这是历代大魏君主才知道的秘密,只有极亲近的人才会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用于宫中生变,力保君王性命。而后宫的嫔妃也只有极受宠的才有权知晓,但也要看君主的脾性。当初杜恪凡若非走出勤政殿,而受重重包围,最终被钱若水一刀割喉,杜恪辰可能无法逼宫,顺利夺位。 含元殿内寂静无声,杜恪辰一靠近钱若水的床榻,冰冷的刀锋便架在他的咽喉处。 “佛儿,是朕。” 钱若水收刀,“你” 她望着恢复平整的书架,眸中了然。 “你怎么还能睡得着”杜恪辰不知道应该说她心宽还是说她无畏,被柳太后软禁起来,她却还能呼呼大睡。 钱若水道:“要不然呢我总要保存体力,等着看好戏。” “母后她”杜恪辰还想为母亲辩护。 钱若水摇头,“我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她现下所做的,已经超越与我争斗的范畴。她动用了羽林卫,她挟持了平安,国之储君,还囚禁了我,不仅仅是想阻止封后这么简单。可我想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去想。柳太后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甚至她根本不需要这样做,就已经是权倾朝野。 杜恪辰借着透窗而过的月光,查看她是否安然,“母后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放心吧,这点自保能力我还是有的。” 杜恪辰这才放心下来,可还是有一种浓浓的失望感。她并不需要他,这样的体认,让他无所适从。她一直都是这样独立,当初离他而去的决绝,也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但他很快沉下心来,“你先且在殿中歇息,朕去找母后要人,必定把平安安全带出来。” “其实你想过没有,平安反而是最安全的。”钱若水大胆假设,倘若她想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就一定要师出有名,而平安就是她的借口。 “那朕可以加重她的筹码。”杜恪辰道:“让她以为可以掌握一切。” “你想引蛇出洞” “既然这是一场无法完结的争斗,总要有最后的结局。”杜恪辰亲吻她的额头,“你安心待在这里,朕一定会来救你的,立后大典也必定照常举行。” 钱若水却不这么乐观,“陛下以孝治国,难道要亲手对付自己的母后吗”这会让百官寒心,百姓失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君威,也会烟消云散。世家也会不再信任陛下,一个连自己的母亲都会痛下杀手的君王,是不值得辅佐的。人,总是要有弱点,总是要有软肋,才有相交的可能。一个毫无缺点的完人,是值得敬畏,并敬而远之的。 他说:“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从暗道消失,书架完好,他的出现如同一场梦,梦醒成空。 钱若水唤出秋蝉,“我们也该行动了,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 秋蝉恭敬地福了福身,“请家主吩咐。” 是的,她还是云家的家主,虽然已经把家主的玉佩交到霍青遥的手上,但她只掌管了云氏的商社,而云家的死士和情报的传递还是由她执掌。她在管易的面前,把云氏交出,也是想让他告知杜恪辰,她与云家再也没有瓜葛,不会再成为他的忌惮。可柳太后已然触及她的底线,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竟枉顾大魏的江山,要与她争得你死我活,她也没有必要再处处退让隐忍。 而云氏死士重新出现在禁中,也可能会成为她与杜恪辰之间一道无法修复的裂痕,但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不能等到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才去追悔。 “密切关注素馨宫的动向,但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我。” 秋蝉点头,“钱大人那边” “已经去钱府传信了吗” “传了,大人说让娘娘不必顾忌他,他已将全府上下安置妥否,崔氏和小郎君在三日前已经被送往城外的庄子,府中剩下大人和一些府兵。” 钱忠英为防大典生变,已事先安排家人出京,没想到还是被他猜中了。 “大人还说,明日一早他会入宫谨见。” “嗯。”钱若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很多年前,我也被困在宫室之中。那时候正是我临盆之时,我咬牙将平安生出,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疼痛,从头到尾竟是一声都没吭。如今还算是好的,我身体康健,平安也并非嗷嗷待哺,他有自己的判断,虽然力量有限,但他会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自幼对他放逐式的调教,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只身犯险时,能自行处理,而不是哭天喊地,依靠别人的帮助。长老们曾笑她是杞人忧天,可只有她自己清楚,不管是回宫还是执掌云家,平安都需要自幼培养独当一面的能力。虽然他还很小,过早地承受不属于他的责任,会不利于他的成长,可他从一出生就注定是荆棘满路,更是没有资格贪图安逸。 “娘娘,可以先让死士潜入太后寝宫,把太子先救出来。”如此一来,太后手中没有人质,就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斩草必然要除根,如陛下所说,既然避免不了,那就把一切都摊开来,一次做个了结。”钱若水沐浴着月色的脸森冷肃杀,“你递消息出去,让父亲明日大闹禁中。”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8章:摊牌 杜恪辰并没有直奔素馨宫去找柳太后要人。眼下天色已晚,他公然闯宫要人,那便是主动挑事。太后之前已经明确地表示过,因大典在即,皇后万事缠身,这才把平安接过去。这个理由没有任何可指栽的地方,他就算是想把平安带出来,这个时辰过去,始终是欠缺妥当的。 他回到勤政殿时,王赞已经回来,列了一张清单放在他的书案前,参与人数之多,是他始料未及的。可他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并无太多的表情变化。 “去把管易和简飒召进宫来。就说朕酒醒了,找不到人接着喝,把他俩叫进来陪酒。”杜恪辰说完,又道:“你还是去含元殿守着。” 王赞垂眸立着,久久没有离去。 “还有话要说”他问。 “娘娘那边,可能并不需要末将。”王赞考虑着措辞,“反倒是陛下,今夜的禁中怕是只有末将和几位镇西军旧部仍视陛下为君上,一旦发生冲突,势单力薄,还是让末将留下吧。” 杜恪辰不禁哑然失笑,“你让朕想起当年佛儿临盆时独闯禁中的事情。那时候也如今日这般,毫无胜算,援军未到,一入禁中,全是废帝的人马,朕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可朕还是闯进来,因为她是朕的妻,朕发誓要护她一世周全。但最后解朕之围的人是她,替朕背负骂名的人还是她,还有云家的死士。” 这是多年来,杜恪辰未尝面对的一件秘辛。当年夏辞西依靠这些死士,助他出南境,解在他宫中之围,但他登基后,钱若水便离他而去。他不愿对夏辞西深究死士的因缘,而夏辞西也没再动用过这些人。因为心怀对钱若水的爱,他不曾因此而质问夏辞西。 而今夏辞西死了,云家的目的出水面,钱若水回到他身边,他就当以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也没有见过那些所谓的死士。 他不得不承认,当年若是夏辞西不是一心辅佐他登基,那一日问鼎九重宫阙之人,就该是夏辞西。 他不是忌惮云家所拥有的秘密力量,而是死士的力量太过强大,让钱若水有了可以倚仗的资本。这是她的立身之本,他也有兼顾不到的地方,可以为她所用亦是值得庆幸。但钱若水因此不再需要他,即便是面临大的变故,她依旧可以游刃有余。 离开他三年,她有冉续鞍前马后,誓死相随,保她免于流离。朝堂上但有纷争,自有简飒挺身而出,为她仗义直言,平息众怒。杜恪辰早已对这种境况感到厌烦,每每有事发生,他永远是不被需要的那一个。 如今依旧是一样的局面,她依旧强大到不需要他。若非他从暗道潜入含元殿,她似乎也没有向他传递消息的意思。杜恪辰相信,以她的能力,想要告诉他宫中生变,再是简单不过了。 可是她没有。 从王赞的叙述中,柳太后到含元殿是今日早朝时分。今已深夜,她竟是没有给他蛛丝蚂迹的信息。 “你且去守着”杜恪辰顿了一下,“守着平安。” 王赞眼神复杂地看向年轻的帝王,俯身行礼,与庞统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转身,再无二话。 “庞统,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没用,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杜恪辰又拿起地上的酒坛,仰头抿了一口,“她连酒量都比朕好。” 很无奈,却有着难以抑制的骄傲。她那般清傲张狂不就是他一直憧憬的美好,可他只愿她的眼中只有自己,再无旁人。而他会是她唯一的选择,不会像从前那样,只会远离。 可经历过世事变迁,不变的依然是她。 庞统只能安慰道:“娘娘也是怕陛下费神,陛下日理万机,诸事繁忙。她是六宫之主,出了事情不可能第一时间向你求助。她也是体恤陛下辛劳,而不是不想向陛下求助。” 杜恪辰轻叹,“初到凉州时,她面对诸多困境,甚至是命悬一线,都不轻易向朕示弱,她就这般要强独立的人。回想过往,朕也是十分后悔,当日若是朕不因过往而迁怒于她,和她好好相处,那些曾经的猜忌就不会存在。” 说话间,管易和简飒睡眼惺忪地走进来,一身紫色朝服,腰佩金鱼袋,彰显二人位极人臣的显赫。这身打扮进出宫禁,就算是今夜的羽林卫,也没有人敢对他们加以阻拦。 “喝酒这种事情,还是找老萧和老褚来得实用一些。”管易也爱酒,那是在凉州的时候,回京之后,他需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近来由于霍青遥有孕在身对气味极是敏感,他更是不敢沾染异味。 “想必是陛下有事想让臣等代劳吧”简飒已经察觉到异样,“莫非是明日的大典” 管易睁大眼睛,“还真有人敢” 杜恪辰勾唇,“难道你以为朕这深更半夜的,是找你喝酒叙旧” 管易耸了耸肩,一扫先前混沌睡意,“是臣失职。” “如今不是追究谁失职的问题,而是解决问题。”杜恪辰朝庞统使了个眼色,庞统上前简单地把事情向中书门下二位掌事者陈述了一遍,省略掉陛下沿暗道潜入含元殿的过程。 管易听罢,俊目瞪大,“柳太后” 他没有想过,柳太后也会有这等魄力,“柳家也不像是家底殷实之家,虽说是太后的母家,可先帝在世时,并未对柳家有过封赏,柳大人也是靠自己的才学和资历坐上尚书令的位置,想要收买这诸多的羽林卫和朝臣,看来柳家是下了血本。” “可是太后她想做什么”这才是简飒关注的重点,“只是不让娘娘坐上皇后之位吗这个筹码也下得太大了。控制羽林卫,已有逼宫之势,若是放任下去,这” 简飒不敢说下去,毕竟是杜恪辰的生母,她万万不可能对自己的儿子下手。更何况,杜恪辰并非是软弱无能的君主。他征战四方,平定天下,立下不世之功,手起刀落之间,无数的人命归于黄土。执政四年间,大魏已从废帝时的奄奄一息恢复过来,已有了中兴之势。 管易沉默,蹙起眉陷入沉思。他和简飒有一样的疑惑,杜恪辰已为天下之主,她母凭子贵,又还有什么理由非要与钱若水争个你死我活。就算是没有钱若水,还会有其他的女子,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每一个人背后就代表她们各自的家族,家族荣耀是世家女子与生俱来的教养,这一点同样是世家出身的柳太后亦是未能幸免。可管易并不觉得柳家敢于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而柳家的子弟之中也没有人能问鼎九五之人。 “朕只是想提前知会你们,或许朝堂会有动荡,你们会面临十分严峻的局面,将会有一部分的世家和朝臣与朕为敌,而你们想保住在朝中的位置,只能做一件事。”杜恪辰笑了,笑容凄冷凉薄,“随波逐流。” “但这对老管会有些许难度。你追随朕多年,若是另投他主,一定很难让人相信。子初是太子少傅,辅佐太子是他应尽之职,不会有人为难于他。记住一点,不可逞强,不必担忧,朕自有打算,不必因为一时之失而耿耿于怀。人生难免起伏,有得必有失,失去的总有一日能拿回来。” 这一夜,勤政殿灯火通明。简飒和管易虽猜不透杜恪辰要做的事情,可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二人照着杜恪辰的吩咐,饮酒作乐,似乎是在提前庆祝即将到来的立后大典。而杜恪辰却在寝殿睡了一觉,养足精神,和以往每一次大战之前一样,以最佳的状态去面对每一场战争。 五更天,宫人们已在各宫忙碌,掐灭燃了一夜的灯火,天已露白,霞光穿过层层雾霭,蓄势待发,可以预见今日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杜恪辰洗漱更衣,帝王衮冕委地,十二章纹彰繁复而又精致,那是天子独一无二的标志。他的眸底清明,黑眸凌厉,挺拔的身影饱含铁血之气,没有因为久居高堂而减损分毫。 “陛下,还请三思。”庞统跪地,“切不可以身涉险。” “朕若不去,她就会对佛儿不利。佛儿固然有自保的能力,可她的手再不能沾染鲜血。朕说过会保她一世周全,并不是说说而已。”杜恪辰扶他起身,“记住了,什么也不要做,一定要保护她全身而退。” 素馨宫。 柳太后已经梳洗完毕,慢条斯理地吃着熬烂的燕窝粥。 杜恪辰进来的时候,她并未抬头,“皇上起得真早。” “参见母后,朕是来接平安的。”杜恪辰直言来意,开门见山。 “今日是钱氏的大日子,平安没人照看,还是留在哀家的宫里比较妥当。” 杜恪辰在她对面坐下,“朕留下来,让平安离开,母后意下如何” 柳太后一点也不意外被杜恪辰识破,“你以为你进了素馨宫,还能再出去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9章:废后 杜恪辰摊手,“母后未免太小看朕了,就凭你素馨宫的这些人,再加上外面那些羽林卫,都不一定能挡得住朕。母后莫非忘了,朕曾经立下的不世之功。其实也不怪母后,朕年少离宫入军,母后并不曾关心过,朕征战多年,也从未收到母后的家书,自然母后也就不知道朕在千军万马之中多次险中救生的命垂一线。两军对垒,朕尚且游刃有余,这些羽林卫根本不堪一击。” 杜恪辰成年来刻意遗忘自己不被母亲所喜的事实,专注于平定四方,与柳太后的母子之情早就已经淡了。加之在凉州发生的种种对峙,他更是对柳太后备感失望。看到旁人家母慈子孝的画面,他只能感叹自己不够优秀,不能让母亲感到骄傲。 柳太后睨他,那眸光中满是鄙夷的笑意,“你自幼顽劣,不学无术,四处闯祸,打小你就不是一个让人骄傲的孩子,先帝对你更是头疼,万般不得已才把你送出宫从军。这样一个孩子,只会给哀家脸上抹黑,还不如不生。后来,你倒是争气了,战功赫赫,无人能比。可这样的你,还不如那个只会争胜斗狠的孩子呢因为你的锋芒太过,便让先帝有了捧杀的心思,让成王居于你的光芒之后,虽是默默无闻,但不会与别的皇子争宠。也因为这样,哀家也被各宫嫔妃联手陷害。你一直觉得哀家蒙先帝宠爱,可先帝自先皇后去世后,一定空悬后位,他只是想找一个人,保全皇后的血脉罢了。而你的出色,却是哀家不幸的开端。哀家为何要关心你,写那些无用的家书又有何用” “原来母后对朕的怨恨如何之深”杜恪辰微怔,年少时他并不知后宫凶险,只为得不到母亲的疼爱而郁郁寡欢。 “你对哀家的恨也不见得少多少。”柳太后并不介意和亲生儿子变成如今的局面,这个世上谁都没有自己可靠。她曾蒙先帝恩宠,以为就能稳居后位,可先帝给她的不过是一场算计。她需要杜恪辰为搏取先帝关注的时候,他顽劣难驯,让她恨不得从来没有生养过他。而杜恪辰声名鹊起时,却是她在后宫举步维艰的开始。她的要求并不多,只是一个爱她的丈夫,一个懂事的孩子。可她什么都没有。 “但你是朕的母后,理应享有太后之尊。”这话再明白不过了,他已为天子,让她得享尊荣,已是他最后能给的。可太后只是太后,这也是杜恪辰话中的深意。 “太后”柳太后冷哼,“自你登基后,何曾把哀家当做太后让哀家替你掌管后宫可你立后的时候,怎么不问问哀家的意思为了把中宫之位留给钱若水,你让哀家一个人面对后宫嫔妃的时候,你想没想过,哀家是你的母后。” 母子情份到了这个地步,除了互相指责与埋怨,什么都不剩下。然而,从一开始柳太后就没有对这个儿子倾注太多的感情,只把他当成是争宠的工具。可杜恪辰的顽劣让她看不到希望,先帝对先皇后的专情也让她身心俱疲。她看起来像是独占了世间的尊崇,一个战功赫赫的儿子,一个恩宠有加的夫君,可却都是骗人的假象。 “是以母后就这样对朕”杜恪辰多说无益,也没有必要反复试探,“你想要什么权倾天下的太后还是一个听话的皇帝眼下羽林卫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朕不知道你是如何收买他们的,很显然这三年来你一直在谋划此事。倘若没有立后这件事情,你会用什么样的借口呢” “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帝,比眼下更容易一些。”柳太后抬眸,眸中的狠决冰冷如霜,“若是你听话立了萧氏为后,兴许哀家不会走到这一步。可你偏偏要立钱若水那个贱人,她一旦登上后位,还有哀家的活路,还有柳家的活路吗” 杜恪辰理了理袍袖,语气悠闲,“你走到这一步,难道就有必胜的把握吗” “哀家自然是胜券在握。”柳太后眉心蹙起,对他毫不在意的神情感到厌烦。他总是这般平静,即便是遭遇如此困境,他依旧毫不在乎,甚至没有向她求饶的意思。他以为他还是那个手握重兵的常胜将军、当世战神吗“你对镇西军旧部十分信任,可他们长年戌边,与同袍之间的情谊是战场上生死与共积累下来的。可羽林军却不同,他们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不过是来谋个出身,是他们仕途之路的踏脚板。如同你看到的那个秦培,他也是世家出身,不过家门差了一些,谋不到更好的文职,继续留在羽林卫混资历。原本四年前他就能换一个更好官身,只要他依废帝之命,让你死在南境。可他却认为降了你会有更多的机会,在南境时率领三万羽林卫反了。你登基后,却对他视而不见,继续让他留在羽林卫,当你的看门狗。要说服他,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再加上萧长信那粗野的武人性情,极易与人推心置腹,羽林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已经被秦培换上自己的人。” “不过就是几个羽林卫罢了,难道母后以为控制了宫城,就能胁迫朕吗”杜恪辰循循善诱,柳太后向来自恃甚高,以为自己稳操胜劵,就不会有所隐瞒。而从眼下的情形来看,她对自己的谋划十分自信。 柳太后不出所料地继续道:“本来钱若水和平安的出现,对哀家的计划来说是致命的。可钱若水本身就有太多的不足,她是云氏之后,她一女二嫁,她凶残成性,这样的女子不该被立为皇后,为天下表率。三千太学生跪在正阳门外,你却视为不见,百官敢怒不敢言,已经激起民愤,再加上哀家精心谋划的太祖之怒,这个立后大典怕是很难如期举行。就算今日没有将她软禁于含元殿,但百官尽数缺席,这立后大典只怕也是难以举行。但平安却是哀家喜欢的,你没有子嗣,将来哀家想要垂帘听政,师出无名,可有了平安就不一样了。你想带走平安,只怕是不可能了。哀家不仅控制了宫城,还控制了整个朝堂,他们能缺席大典,就能不认你这个君上。所以哀家真的要好好感谢钱若水,若非她的出现,哀家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说服那些自恃甚高的世家大族。” 倘若杜恪辰没有猜错的话,能有这个能力说服世家联手,这个人非柳生言莫属。他以为柳生言年事已高,已然不问朝政,可还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 就在杜恪辰与柳太后摊牌的同时,含元殿闯进了一群人,为首的是王赞和庞统。由他二人带队,含元殿的守卫形同虚设,虽然四周埋伏着弓箭手和羽林卫,但没有得到动手的命令,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与他二人对抗。 “奉皇上旨意,钱氏虽深得朕心,但其为云氏后人,朕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其为后,终不抵太祖之怒,引发诸多事故,以致民心惶惶,苍生浩劫。今取消立后大典,将钱氏逐出宫去。”庞统示意王赞动手,一队人簇拥着钱若水,摆开阵势,严阵以待。 钱若水微微一怔,很快恢复平静,“这是他的旨意” 庞统在她含怒的目光中微微颌首,“太祖之怒难以平息,钦天监昨夜又占了一卦,说娘娘确实不宜为后,应立即取消封后大典,以平息太祖怒气,保天下太平。” “你们想带我去哪”心仿若缺了一道口子,谋划一夜的严阵以待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以为继,“王赞原来你还活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不得不说是一件极伤感的事情。 “娘娘,还请娘娘随末将出宫。”王赞一如往常的话少。 “你们总该告诉我,这是要去哪”钱若水的声调陡然拔高,“他让我回宫,千方百计地说服我,他要我离开的时候,却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枉她费心谋划,召集死士准备闯宫,无论柳太后抱着怎样的目的,只要主动权在自己的手上,她所有的阴谋都不会得逞。 庞统没有接话,吩咐左右侍卫,“带钱氏走。” “等等,我要见平安。”钱若水厉声喝道:“我若是离开,平安也不会留在宫中。” “娘娘,请不要为难末将等。末将也是听命行事。”庞统知道钱若水的本事,已经让侍卫亮出兵刃,一旦钱若水反抗,就会立刻动手。 王赞眼见她手腕翻转,隐隐蓄势,当即一记手刀劈向她的后颈,“庞统,别废话了,尽快出宫,陛下拖不了太后太久,等秦培带人赶来,必然是一场血战。陛下特意嘱咐,一定不能起冲突,尤其不能见血,不能再授人以柄。” 庞统扶住被打晕的钱若水,一声令下,“出宫。” 钱若水出了宫城,取消大典的诏书已经分派至各官署。可诏书的内容却与庞统所传圣旨,迥然不同。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0章:变天 庞统出宫走的不是正阳门,而是从偏僻的西门取道。秦培闻讯赶来,可到底是形势未明,不敢贸然出手。秦培是一个审时度势之人,尤其是经历这三年的隐忍,他更是清楚自己现下的处境。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有柳太后的旨意,若是柳太后没有得逞,他才有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她。再怎么说,她和杜恪辰始终是母子,谁坐上那个位置,都还是一家人。但看废帝这一生,一朝命丧,杜恪辰即位,也没有为难那些曾经为废帝效忠的朝臣。 良臣择主而伺,良禽择木而栖,顺应天命,是每个人的本能而已。 而钱若水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秦培只当是为自己留一条路,日后好相见。 素馨宫的对峙还在继续。 “朕记得,朕当年离京的时候,你并未同行。皇兄想把你留在宫中当人质,而朕也不愿意你在西北吃苦。后来,你独自来到凉州,却是中了皇兄的蛊毒。那时候,朕心中十分愧疚,让母亲遭此大难,是朕的不孝。可你到凉州后,带来的还有医女楚瑜。朕一直不愿相信,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楚瑜的身份,却让她一再地接近我。”杜恪辰回想往事,心如刀割,没有什么比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出卖更让他感到难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具可信度,柳太后中的蛊毒却是真真切切的。若不是先前施姜葳为钱若水医治蛊毒时,告诉他真相,他委实不愿意相信,柳太后对他竟是心狠到了如斯地步。“朕一直很奇怪,皇兄弃用萧朗元,让他在太常寺一呆就是数年,有名无实,却偏偏让柳生言做了尚书令,实权在握。想来,这都是母后的功劳。” 柳太后却不以为耻,“当时的你虽说是驻守边境,可谁知道你何日才有机会回京,离那个至尊之位还相距甚远。哀家却不能不管柳家,再怎么说,若是废帝要杀你,却也要看在柳家的薄面上饶哀家一命。用你换柳家的显赫,哀家觉得这个买卖很值。不过,那个楚瑜委实不经事,若是她能得逞,哀家就不会在凉州吃尽苦头,最后还被那个钱若水多番打压,抬不起头来。” 杜恪辰能说什么有这样一个凉薄自私的母亲,他也只能是认了。人永远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他身为皇子已有了普通人所没有的尊崇,可相对的,他也没有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 “尤其是你在南境谋反,哀家被押解往京城,这一路上受尽官兵的欺凌。你出西北,是因为钱若水,你兴兵谋反,还是因为她怀了你的孩子,你做任何事都是因为她,全然不顾哀家处于何等凄凉的地步。”柳太后的心中只有满腔的恨意,“当哀家知道到你登基称帝之后,便已经有了新的谋划。毕竟哀家与钱若水永远无法和睦相处,然而看到你夺位如此容易,哀家也不是做不到。” “哀家这一生,总是看旁人的脸色。等先帝的宠爱,等你的懂事,哀家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二人身上。可你们留给哀家的,除了痛苦的绝望,便什么也没有了。” 杜恪辰哑然,面对诸多的指责,他只能说他不是一个好儿子,没能给母亲想要的尊荣。 “既然如此,母后想要儿子做什么” 柳太后闻言一笑,“这不像是你一贯的作风,想必你还留了后手吧是你的嫡系镇西军吧据哀家所知,离京城最近的镇西军驻扎在荆州,一夜之间是不可能到达京城。且你根本没有下旨的机会,就算是简飒和管易都已经入宫,他们也难以从门下中书下旨。” “儿子倒要问问母后,这一贯的作风你到底了解多少朕十四岁第一次上阵杀敌的时候,祁雄说朕是孬种,把朕扔在死尸堆里过了一夜。闻着那些尸臭,朕只想杀了祁雄,可最后却是当了祁雄的杀人机器。”杀人,才是他一贯的作风。 “对了,说到祁雄,哀家倒是忘了告诉你。其实废帝与祁艳的婚事是先帝和祁雄早就商议好的,只是看你和祁艳关系好,就随口答应你,目的是为了让你和废帝相争,好让成王坐收渔翁之利。你并不是一个受宠的皇子,至少表面看起来似乎受尽宠爱。只有成王才是先帝的心头血,让祁雄护送他出宫,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实际上却是在为除掉你做准备。你军权太重,而废帝却不堪一击,你二人必有一战,祁雄便能趁虚而入。” 这话倒是不假,祁雄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打过几场胜仗,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连他这个皇子都不放在眼里。如今想来,这当中的精心谋划,竟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机关算尽。可成王和杜恪凡都已经死于他手,也算是对先帝当日筹划的回礼。 自古天家无父亲,他算是看透了。 “其实哀家要的也不算是辱没你,自你选择钱若水,就该明白,你该为此所付出的代价。”柳太后睨他,“你和先帝一样,不,你们父子几个都一样,太重感情。先帝就不再多言,哀家觉得晦气。废帝因为祁艳而失了天下,至于成王他为心爱之人而不愿意碰先帝为他选的王妃,后来那个女子因难产而死去,他便带着那个孩子离开京城。算起来,那个孩子也不小了,想必是客死他乡,成王才会遵从先帝遗训,回京夺位。” 柳太后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在为自己的行径寻找最佳的解释。她曾经失去的,不是因为她不够好,而是因为旁人的忽视。 如今,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大权在握。 “哀家要的是退位诏书,你立刻传位于平安,自囚于金镛城,以示对过失的悔恨,而平安年幼,在他能亲政之前,由哀家垂帘听政。” 杜恪辰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仍是笑声不绝,凄厉莫明。 “母后以为有了百官的支持,又控制了羽林卫,你就能垂帘听政,手握大权了” 柳太后的目光躲闪,但她并不打算示弱,“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否则” “否则怎样你要杀朕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要杀掉朕”已然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有意义,“罢了,只要佛儿无恙,平安坐上帝位,这就是朕一生所求。来人,笔墨伺候。” 因违背太祖遗训,擅立云氏后人,而致宫中失火、太庙受损、百姓惶惶难安,取消立后大典,将钱氏逐出宫门,以平息太祖之怒,还天下太平。而杜恪辰自知德行有失,无颜面对天下苍生,自请废黜,禅位于太子。曾经喧嚣数月的正阳门前百官静默,耳边回荡着杜恪辰亲笔的罪己诏,一字一句都敲击心田。 大魏的天子换了,可还是在杜氏的手中。说起来,杜氏人丁单薄,可总是不缺天子的人选。从杜恪辰到平安,原本以为杜恪辰之后再无继承者,难以延续大魏帝业,可平安出现了,他与杜恪辰有着相似的眉眼,就算是想否定他的身份,却是不能够的。 因平安年幼,由太皇太后暂理朝政,也算是合理合情。 可杜恪辰却没有被立刻送往金镛城。 “玉玺,兵符。”柳太后岂会轻易放他,“镇西军的调兵信符。”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拿去便是。”杜恪辰解下腰间的布囊,往案上一扔,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其实,当年偷取我的调兵信符暗杀钱若水,是母后的意思吧” “哀家只能说管易和萧氏都太心慈手软了,未能在一开始就除去这个心头大患。” 杜恪辰深深一揖,“儿子谢谢母亲不杀之恩,让儿子能遇到她,这一生便无遗憾。” “因为她,你失去一切。”柳太后不得不提醒他,他今日的下场是因为爱上这个女人,“可就算你失去一切,哀家也不会让她留在这个世上。” 杜恪辰垂眸想了一下,面露狡黠之色,“那么母后就当她已经不在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你再也找不到她,不信的话你可以叫秦培过来一问便知。”杜恪辰有恃无恐,他已经让柳太后得偿所愿,交出他手中的权力。 柳太后终于明白过来,“是你你故意缠住哀家” 杜恪辰断然摇头,“我只是与母后闲话家常罢了。” “你” “你也不用拿儿子当人质,胁迫她出现。儿子写的这份罪己诏,已经与她恩断义绝,她是不可能因为我而自投罗网。你想杀她是不可能的,只有我知道她的藏身之所,我一旦死了,她就能安然无恙。”杜恪辰从衣袖掏出一把匕首,那是钱若水用惯的兵刃,薄如蝉翼,削铁如泥。 柳太后气得满脸通红。 平安就在这时走了进来,身着并不合身的帝王衮冕。 “你也休想用平安逼她出来,因为平安是你名正言顺的借口。”杜恪辰把所有的退路都想好了,四年前他没有勇气随她离开,现下似乎也不会太迟。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1章:回家 金镛城,位于洛阳城东南,曾囚禁前朝最后一任国君宣文帝于此,故而后世一旦有废黜或软禁皇室成员,皆将其移送至金镛城软禁起来。但金镛城因比邻洛阳城而繁荣喧嚣,相比建康的凝重与沉闷,金镛城各有一番豁达与疏阔。 不管你之前是九五之尊或是位高权重,还是宠冠六宫,到了这里都只是一个囚犯而已。虽然在这座修建精美的景德宫里,还是有一众宫人可供使唤,可没有人会把你当成君上,甚至会有人为了离开这里,而伺机除掉你。 杜恪辰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从建康到了金镛城,入住景德宫的当夜,寝宫蚊虫肆虐,却无人为他驱赶,甚至连一片薰香都没有,更不必说舟车劳顿之后,有人预先准备好的浴汤。 押解他的是相助柳太后夺权的秦培,看到此景也是无奈,可事已至此,他也是无能为力。 “再怎么说朕,不对,老子也还是太上皇啊老子是禅位,而不是被废”杜恪辰感叹世态炎凉,可他也曾把沈太后羁押于此,沈太后最后也是此在这里,只是原因不太记得清了。然而,今日轮到他,他只能耸耸肩,“老胡,铺榻,老子要睡觉。” 胡公公也被赶出宫城,他是杜恪辰的近侍,也是历经过两朝,柳太后自然不会信任他,但把这样的人留在杜恪辰身边,她还是十分愿意的。 也就是说,杜恪辰身边完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连管易和简飒都很快向柳太后表示自己的忠诚。 至于秦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钱若水放走,而让柳太后不得不重新确认他的忠诚度。毕竟一个从废帝转投杜恪辰,再从杜恪辰转投她的人,不再值得委以重任。可以一再被收买的人,就会有下一次的背叛。 秦培默默退了出去,依柳太后的意思,让他留守金镛城,看住杜恪辰。可在他看来,杜恪辰在禅位之后,已经失势,再无翻盘的可能。所以他一路上除了吃喝拉撒,什么事也没干。 “陛下,奴才吩咐厨房给您做点吃的吧”胡公公却和秦培的想法不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是曾执掌天下兵马的杜恪辰,他能坐上九五之尊,必然有其拥簇。 杜恪辰摆摆手,“你去四处看看,若是庞统和王赞到了,立刻带他们来见我。” “当然,不要让秦培看到。”他又补了一句,“一定不能让太后找到佛儿。” 钱若水被带回了洛阳,由庞统和王赞率领的镇西军骁将营死士,一马当先冲出京城,日夜兼程,几次乔装改扮,将钱若水顺利送回出云山庄。 出云山庄只剩下秦仲卿、何风和陈豫照,虞珂和陆解已不知所踪,庄内大部分的村民在杜恪辰为云氏正名之后,也纷纷离开山庄,寻求新的生活,不再这片看似安逸无争却看不到希望的山庄里,等待生老病死。当年追随云逍的勇气,也在数代的更迭中慢慢消磨怠尽,剩下的只是一份世代相传的责任,而一旦云氏重出,与他们便再也毫无瓜葛。 可以说,现在的出云山庄只是一座空城,一座固若金汤的空城。 “所以,杜恪辰是想把我囚在这里”钱若水一路上被蒙着眼睛,因为知道她的本事,王赞和庞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让她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只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从京城到洛阳。摘掉眼罩的时候,钱若水发现这里竟是她之前生活三年的出云山庄,嘴角起的笑意有说不出的讽刺。“他的意思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庞统和王赞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如此刁钻的问题。想为杜恪辰开脱,可临行前下了封口令,不得透露半个字。因为以钱若水的脾气,定然不会让杜恪辰被困于金镛城。而他们都知道,钱若水能调派的云家死士,拥有不亚于镇西军的实力。可是若不为君上仗义直言,只怕这辈子他们都再无相见的可能。 思忖再三,他们还是选择沉默。想想当年杜恪辰多次身处险境,钱若水都置生死于不顾,只身相救。他们都不敢对她说出真相。 “你们也要继续在这里守着我”钱若水望着山庄外隐约可见的侍卫,冷冷一笑,“柳太后到底是赢了,母子情深,而我终究是外人,如今再有平安承继大统,他们也能高枕无忧。” 何风看到她归来,面色无喜无忧,淡淡地回了她一句:“当日我跟你说过,他这般殷勤必有龌龊,你不信,执意随他而去,而今你还是要乖乖地回来。” 庞统咬牙,被王赞使了个眼色,只能按捺住揍他一顿的狂躁。 “王赞,怎么还是你果然是他最忠诚的士兵。”何风冷哼,“你当初跟了家主三年,这一次要跟她几年是一辈子吗” 王赞垂眸不语,不欲与何风做口舌之争。 何风极目远望,“这次带了数百人之多,自带干粮了吗出云山庄可没有余粮了。” 庞统不是第一次见何风,却不知何风的嘴竟是如此狠毒,“不劳您费心,兄弟们的粮草自行解决。” “粮草啊”何风恍然大悟,“原来你们都是吃草的,明白了。” 庞统磨牙,可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钱若水打了个呵欠,“上次是一个王赞,这次连庞统都来了,还有这么一大帮人马,我还是洗洗睡吧,横竖也出不了这个门。” 她边说边往她的落梨轩走,“以前还有平安可解孤寂,现下是真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杜恪辰,你的心可真狠,好歹也让我改嫁,也不至于孤独终老。”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何风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抱胸对王赞道:“说吧,这回是怎么回事他明明被柳太后逼下王座,可家主却什么都不知道。你飞鸽传书于我,让我保守秘密,我已经依约做到,应该告诉我事实的真相了。” 杜恪辰禅位,已经是天下皆知。这一路钱若水被困于车中,截断消息来源,自然不可能知道朝中的变故。而何风等人居于出云山庄,但消息却甚是灵通,遍布天下的商社就是其消息传递的来源,将钱若水送至山庄之前,杜恪辰让王赞先给何风传书,事先串通好说辞,不让钱若水知道朝中之事。 庞统言简意赅,把该说的都告诉何风,至于杜恪辰的近况,他并不打算告诉他。 “这么说来,平安一个人在宫里”何风眉头深锁,“柳氏那个妖妇万一对平安做出什么事情,你让家主怎么办” 庞统道:“东宫的宫人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就算柳太后撤换掉,也还是会有我们的人混进去。” “不,不能给她机会伤害平安。”洛阳离京城万里之遥,何风无法兼顾平安,十分懊恼,“青遥又临盆在即,我必须进京一趟,确保平安万无一失。” 庞统拦住他,“你不能离开,你一旦离开,娘娘必会生疑。她生性聪慧,若是叫她瞧出端倪,陛下的这番谋划便全盘尽弃了。陛下的意思,他只要娘娘周全。” “可是他发那样的罪己诏,日后家主还能回去吗”那样的罪己诏,已经把钱若水封后的路给堵死了。 庞统只能说:“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还请先生稍安。” “要多久一年还是二年,还是十年” 庞统也无法回答。 钱若水回到自己的房间,神情立刻垮了下来,蹲在地上环抱着自己,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周遭很安静,再也听不到隔壁松风院传来平安挥着竹剑破风的声音,他年纪还小,可是却很刻苦,每日都会挥剑练习,把冉续教给他的每一个动作反复练习,直至熟练为止。她看似对平安冷漠疏离,刻意培养他的独立自主,可到底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她又怎能缺席他的成长。 没了平安,没了云家,没了杜恪辰,她如何独自熬过以后的人生,难道她真的要在出云山庄一生孤苦 秦仲卿听闻她回来的消息,老泪纵横,快步前来相见,可站在落梨轩外,听着她隐忍的哭声,双腿似有千斤重,不敢再向前一步。 “秦叔。”陈豫照跟在他后面,轻拍他的肩,“我们走吧,让家主一个人呆着。” 秦仲卿抹去泪水,“家主怎么会是一个人她还有云家,还有我们” “是的,她还有我们。可是我觉得家主并不需要我们,过两天她自然会活出自己的乐趣,只是她会把悲伤掩饰得很好,一如她当初第一次来到出云山庄一样。”陈豫照轻叹,“所以,秦叔,你不能让她看出来你在为她担心,否则依家主的脾气,必定会疏离你我。看看冉续将军就知道,当年被她赶到关外,贩马为生,还不是因为他每次都要唠叨那些事情。这辈子,家主怕是只会爱一个男人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2章:我想他了 和陈豫照所言相符,睡了一觉的钱若水笑容满面地出现,换了一袭轻纱曼妙,懒懒地打着呵欠。她怕热,尤其讨厌盛夏时节,大抵是前世受训时在炎热的季节穿越热带雨林留下的后遗症,并不喜欢一身臭汗。回到熟悉的山庄,她在庭院前的荫凉处,置了一张凉席,摆上时令的蔬果,和秦仲卿等人打过招呼,便躺在其上闭目养神。 “家主。”不过她是为何回家,秦仲卿委实觉得她的行为太过失礼,这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如今家里多了好些人,你要不要” 她以前说这是自己的家,没有必要守那些规矩。可如今多了百来号人,她依然如此。 钱若水没有睁眼,“不要把他们当成人就行了。” 秦仲卿扫了一眼四周,“不太好吧。” “他们不请自来,难道我还要把他们当客人一般热情招待啊”钱若水开了眸,瞥见庞统和王赞分列在落梨轩的门前,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他们两个,不要给他们安排住处,明白吗” 秦仲卿只能叹气,“其实吧,家主,老夫觉得要不你就从了冉将军,生几个大胖小子,何苦在一颗树上吊死。” 他是见过杜恪辰的,可杜恪辰是君上,自古道伴君如伴虎,他云家的家主没有必要去迎合这样的君王,在出云山庄这片弹丸之地,她便是自己的主宰,可号令大魏数百家云氏商号,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也比大魏的国库要多出许多,何苦要跟着这样的男人吃苦。这不,才离开没几日,又回来了,却丢了平安。 “我也想,你要是能把冉续弄进山庄来,我就从了他。”冉续在西北戌边,擅离职守已是一大罪,但要进入出云山庄,钱若水认为是不容易的。依杜恪辰的意思,是铁了心让她与世隔绝,也就没有让她再嫁的意思。他不要的,也不许别人拿走,他就是这样一个霸道而自私的男人。 可他最后还是屈服于他手中的权利,让她远远地走开。 他那么自私,可她还是无法真正地恨他。 “这可是你说的。”秦仲卿眉开眼笑,“老夫这就去安排。” 钱若水目瞪口呆,问在一旁偷笑的陈豫照,“秦叔不会当真了吧”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陈豫照不忘添油加醋,“其实我也觉得冉将军挺好的。” 钱若水嘴角抽搐,“要是人家不愿娶我呢” “洛阳城有的是好儿郎。”陈豫照微微一笑,“这些人不可能守着你一辈子吧” 钱若水微怔,无限惆怅地说:“谁知道呢” 秦仲卿确实动了心思,他不愿意再看到钱若水佯装的坚强,忘记一个人或许很难,但不去尝试怎么会知道或许还会有更好的归宿。先前因为有平安,她一心想回京城,也就忘不掉杜恪辰。可平安不在了,她就会有另一番的考虑。 秦仲卿离开山庄的时候,何风知道他的目的,笑得前仰后翻。旁人带不进来人,可秦仲卿却是有办法的。出云山庄建于百年前,由秦家先辈设计建筑,代代相传,且代代修建,这当中的暗道密室旁人难以窥破,可秦家的后人却是了若指掌。有他出马,事半功倍。可秦仲卿这一出去,自然会知道天下易主,若是带回冉续,冉续也不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 “想要防患于未然,还是早做打算吧”何风不得不提醒庞统,“一直关着家主,不让她知道外面的事情,只怕不太容易。云氏各处的商社每日都有消息往来,虽然有陆解和虞珂在外处理,如今又有青遥全面执掌,但消息还是会传到山庄,每个月的邸报家主都会翻阅,不可能让她一无所知。” 庞统也深感棘手,临行时陛下下的是死命令,他自认没有这个信心瞒钱若水多久,可云家的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陛下撇清干系。 “也不知道陛下还要多久还能还朝” 庞统只能说:“陛下说很快。” “我也相信陛下一定有全盘的计划,但到那时,家主肯不肯回去又是另一回事了。”何风从门楼下来,负手于后,“这几日,你们就先在外面安营扎寨,等过些时日家主自然会给你们安排住处。她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尤其是你们已相识多年,她更是不会刻薄。” 庞统知道何风说的是事实,可他却不会安然地安营扎寨,以为天下太平。钱若水的性子并不是那种会安之若素的人,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做她想做的事情。被不明不白地送到这里,她一定会想回去,找杜恪辰问个清楚。 这回来后一连数日,她都表现得云淡风轻,甚至同意秦仲卿去寻找冉续,不得不让庞统和王赞如临大敌。 事有反常必为妖。 一日午后,她斜倚在凉席上,喝着何风给她弄来的葡萄果酒,和他闲聊,“自我走后,你就一直留在这里” 何风说:“总要有人留守山庄,秦叔老了,秦家的子孙又都在外面,而阿照的娘子自野丫头病逝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只能我留下来守着。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错信了人,连累兄长送命,还失去了平安。”她喝着酒,迎着徐徐扑面的风,眼神却是一片清明。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何风从开始就知道夏辞西的计划,“因为青遥有了孩子,他不想再继续下去,唯有孤注一掷。其实也不能全怪他,只能说陛下他的手段”他停了下来,思忖着言辞,“他没有让辞西看到希望,而你又一直在洛阳,辞西也不想你苦等下去。在看他来,或许陛下变成普通人,你们之间或许会更容易一些。” “他真傻”钱若水说:“他以为他不再是云家的家主,就能与遥遥双宿双栖吗他总是这般憧憬未来,以为所有的痛苦都是缘自于挣脱不开的复仇之路,所以觉得别人应该也是如此。” 如果没有这些挣脱不开的身份,她与杜恪辰也不会相遇。人永远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更不能轻易地抛开身份之于自己的束缚。所以,她不恨杜恪辰。他是君王,就该做一个君王应该做的事情,即便是抛弃她,与她咫尺天涯。 可他应该和自己说清楚,她并不一定要这个后位,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够了。他似乎并不知道,而以为她会为此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才会把她远远地送走。 何风又给她倒了满满一杯酒,“人生没有回头路,就是因为他醒悟得太晚,才会造成如此大错。可是家主还年轻,还有机会,何必只守着陛下。其实陛下把你送出来,意思也很明确,就是想让你开始新的生活。” 杜恪辰,这不能怪我的,谁让你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人扔回来,还不许她知道事情的全部。何风在心里默念。 “他真的不会再把我接回去吗”钱若水不知不觉已经饮下许多的酒,“阿照说,这些人不可能守着我一辈子,我已经看过了,这可是他精心调教的骁骑营死士,只效忠于他一人。他怎么会把这样一支精锐全部派到我身边,若是他不想再与我有任何瓜葛,为何要这样守护我他有什么事情是不想让我知道的吗” 何风惊出一身冷汗,求助于望向正在房梁上的王赞,王赞的目光放空,显然也是听到钱若水所言,陷入了沉思。 “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安心在这里等着,他会来接我的吧好吧,我就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他要是不来,我就再也不理他了。”她说着醉话,语无伦次,时而大笑,时而悲伤。 何风还在继续往她的杯子里倒酒,这几日来他购入大批的美酒,就是为了把她灌醉。但她的酒量太好,他不得不小心陪着,力图把她灌醉,却不小心听到她的心里话。 她就是这样不愿别人为难的性子,宁愿自己承受委屈,偷偷流泪。为了钱家,她远嫁凉州,不愿父亲与废帝对抗而身心俱疲,自己却踏上未知的旅途。为了云家,为了夏辞西,她选择离开杜恪辰,不让所有人为难,唯独为难自己守着偌大的出云山庄,独自教养平安。 “我想他了,我只想留在他身边,还有平安,我们一家三口,虽然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我会努力去适应那么多的后宫。”钱若水打了个酒嗝,胃中泛起一阵酸意,吐了何风一身。 酒醉后的钱若水已经没有那些脆弱和不安,把何风狠狠臭骂了一顿,“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被人骗了,这些酒都不太好,每次喝完都吐。如今倒好”她闻了一下新启开的一坛兰陵酒,“一闻就想吐。” “你那是喝多了。”何风假笑。 “那也不至于”钱若水的酒量惊人,“去把阿照叫来,给我把把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3章:有孕 盛夏时分,蝉鸣声声,凉风习习,竟是比建康的夏日还要凉爽几分,比起凉州的干燥炎热,更是让人心旷神怡。杜恪辰到了金镛城已有一月,没有朝臣在耳边聒噪,没有成堆的奏折萦绕书案,就是有几个不太听使唤的宫人老在眼前晃悠。他在想,他一日之间的坐卧起行,只怕已经上呈给柳太后。于是,柳太后会看到他一日之间除了睡就是吃,连沐浴都省了,因为不太动,也就流不了汗。 杜恪辰想,这样的日子太安逸,也是有些无聊,要是钱若水在就好了,有她的日子,做什么都不无聊。 柳太后在监视他的同时,也会有人源源不断地把朝堂上的大小事务传达给他。他想,其实柳太后也知道,他在朝中有自己的眼线。一来,管易和简飒虽然巧舌如簧地投靠于她,可她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他们心中对杜恪辰的忠诚始终不曾改变,只因为他们有各自的家族立场,且朝堂之中只有政客,政客是没有忠诚可言的。二来,柳太后也想让杜恪辰知道,她一样可以君临天下,执掌山河。 对于她的自信,杜恪辰只是淡笑不语,依旧过着他恬淡的日子,而无聊之中唯一的光亮是来自于洛阳的消息,关于钱若水的一切,就算只是寥寥数语,他都能乐上半日。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束缚对她而言委实太过于委屈了,不让她知晓外间的一切,将她保护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在日后她知晓后必然是怒火中烧,可他不愿意再看到她冒任何一丝的风险,这也是他断然将王位拱手相让的主要原因。至于平安,他只能说这一生亏欠他实在太多,从小就没有给予他全部的父爱,在相聚的这些日子里,又是朝事繁忙,如今又把这样一个烂摊子交到他手上,让他时时刻刻都有可能遭遇柳太后的黑手。可他同样知道,这对平安或许也是最安全的,柳太后固然想执掌江山,可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她需要平安,所以短时间内平安会是安全的。 “陛下,洛阳的消息。”这是一个叫青鸾的宫女,生于镇西军军中,因父亲早亡,被褚传良调教成行人。早年潜在京中打探消息,杜恪辰登基后放在金镛城监视沈太后,沈太后死后,她的任务是盯着成王。不得不说,成王与夏辞西的勾结,他很早就知道。他到金镛城后,青鸾便负责对外的一切联络。他不可能在一个完全不受控的环境中,安然自若。不过他很感谢杜恪凡,在凉州的六年他每时每刻都要和那些细作周旋,以至于他现下处于这样一个环境中,应付自若。 杜恪辰打着哈欠接过,扫了一眼就开始骂人,“这个何风也真是的,老给佛儿灌这么多的酒,她那酒量比朕可要高出许多,朕倒不是心疼银子,只是她喝多了就爱打人,而且她身手又好,常把朕打得一身伤。” 胡公公听他这口气,俨然没有一国之君的威武霸气,就像是一个居家男人,把自己的媳妇宠得无法无天,还偷着乐。于是,他谨言道:“要不让庞统领劝着点” 杜恪辰摆手道:“这有什么打紧的,她喜欢就好。” “那要不要再送点好酒过去” “唔,这个可以用。青鸾”他抬起头,眼见青鸾眸光微沉,闪身又走了出去,“老胡,你跟去看看。” 少顷,青鸾并胡公公一同入内,手中多了一卷飞鸽传书。 洛阳的消息是每三日一送,杜恪辰手中的是三天前庞统送出来的,而这一卷飞鸽传书是用于紧急消息的传递。金镛城与洛阳相隔不远,快马两日可达,若是飞鸽传书,只消一日就能收到。也就是说,这卷传书是昨日发出来的。 杜恪辰迫不及待地打开,卷中只有寥寥数语,却足以让他两眼放光,呼吸急促,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连不明真相的青鸾和胡公公都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可须臾间,他懊恼地拧起眉,揉乱那卷传书,“不行,朕不能在这里,朕得离开。” 胡公公脸色微变,“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这重重监视之下,只怕您这一走,就会惊动宫里。” 杜恪辰眉眼微挑,“青鸾依你看呢” 青鸾上前,眼睫微垂,白净的面庞在萧瑟的景德宫也算是绝色,“只要搞定秦培,陛下就可来去自如。” “你有法子”杜恪辰并不是在问她,而是向她下令,必须完成任务。 秦培在金镛城也着实憋屈。按理说,助柳太后夺权,他当立首功,可论功行赏时,他却只得了金镛城的守城主将,虽说已是三品武官,可在这个边远的城镇如何比得上京城的位高权重。他仅是一名羽林副统领,却是百官结交的对象。如今在这金镛城,离家千里,景德宫内清冷萧瑟,与宫中的奢侈不可同日而语,就是往来的宫人,也没有江南女子的温润可人。他早已成了亲,府中还有二房侍妾,这趟出京,为了防止他生变,柳太后竟没有让他带走一名家眷,说是服侍家中老小。这长夜漫漫,他没有一个枕边人,盛夏天气燥热,人也跟着躁起来。 杜恪辰每日不是睡就是吃,不用他盯着也生不出什么事,想来已是觉得大势已去。可到底是做惯君上的人,这几日看着出入他寝宫的宫人,有一个生得倒是白净,皮肤比起那边年老色衰的宫人不知好了多少。那纤细的腰肢如弱柳扶风,那鼓起的两瓣,直叫人生起蹂躏的**。 青鸾对他毫不掩饰的直白,早就已经察觉。一直视而不见,是因为还没有利用的必要。如今,杜恪辰已然下令,她能用最简单的办法就能办到,又何必刀剑相加,徒添麻烦。她这条命是镇西军给的,视杜恪辰如神灵,在京城的时候,她便是潜在烟街柳巷打探消息,知晓利用身体的优势是最简单而有效的办法。 当晚,她就勾搭秦培上了她的床,把他伺候得极是舒爽,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到了第三天晚上,青鸾在他欲死欲仙之时,一把刀抵在他的咽喉处,“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立刻毙命,二是听我的,我就是你的。” 青鸾早就摸清他的底细,无非是贪权怕死,见风使舵,没有气节,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能背信弃义。生死面前,他能做的选择早就已经明了。 于是,第四天,青鸾便接手秦培的印信,向京城传递消息,而秦培有美人在怀,恨不得夜夜做新郎,哪里还有心思管杜恪辰。 第五日,胡公公找了一个和杜恪辰身量相当的男子代替他继续留在景德宫,而真正的杜恪辰已经在前一夜离开金镛城,单枪匹马去了洛阳。在临行前,他嘱咐青鸾杀了秦培,不能再作贱自己,等他返朝,必会为她择一良婿,过安稳的日子。 可他在出云山庄前,却踯躅不前,满心惆怅。 适逢庞统值守,看到一人一马呆立当场,拍马前来,一看是杜恪辰,下马行礼。 “起来吧,不用这些虚礼。”杜恪辰语气蔫蔫地,提不起精神,“你说,朕要是这么进去了,她必会生疑。可是朕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不进去又不行。” 庞统也是为难,“陛下” “叫什么陛下啊,朕是太上皇了。”杜恪辰有些泄气,星夜兼程赶来,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可他却连门都不敢进,堂堂七尺男儿,竟也有害怕的时候,就算他是太上皇,也解决不了现下的问题。 庞统点头称是,“您还是不要进去吧,万一让娘娘看到,动了胎气” “她怀平安的时候,老子远征南境,只为她烤过一次羊肉。她生产的时候,老子也不能陪着她,那是何等凶险之事,我却不能守她护她。后来她离开了,独自把平安养大,我却缺席了平安所有的成长。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她一个人经历。”他收到钱若水怀孕的消息,恨不得飞到她身边。 “那便只有一个办法。”庞统说:“您易容吧” “你会吗”杜恪辰问他。 庞统摇头,“可是有人会啊,您忘了” 杜恪辰当即心花怒放,“我怎么把他忘了接到传书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去接,想必也快到了。” 庞统不解,“为何要把他请来难道娘娘这一胎” 四年前,钱若水中了蛊毒虽然已解,于身体无碍,但她是在怀孕时被下的蛊,她产后大虚,施姜葳解蛊时不敢用猛药,是以还有余毒未清,很有可能伤及下一胎。这也是立后大典之后,施姜葳派人送来的信,当时钱若水执意离开,没有再回建康,施姜葳也就没有机会解蛊。 杜恪辰摆摆手,“我若是知道她再孕凶险,是万万不可能让她冒险。我先前城中歇脚,等施姜葳到了,再想对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4章:猜猜谁是陛下! 钱若水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都怔住了,紧抓着陈豫照的手,郑重其事地问道:“阿照,你是不是许久没有把脉生疏了还是我酒喝多了,脉象紊乱要不等明日再把一次试试” 陈豫照十分嫌弃地丢开她的手,“家主,戒酒吧” “一定是何风在酒里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钱若水笃定地点头,大叫一声:“何风” 何风装作没听见,转身已经把这个消息传到金镛城。在钱若水还没确定自己真的怀孕之时,杜恪辰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钱若水仍是不相信自己怀孕,因为她在回洛阳前生过一场大病,冉续族里的医者跟她说过,她将来会子嗣艰难,因为有了平安,她也没有多大在意。杜恪辰曾多次向她表达,希望可以多要几个孩子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他,可能这一生他们只会有一个平安。可却不想让他失望,等过一段时日,再慢慢告诉他。 可如今陈豫照却告诉她,她有孩子了。 她在隔天又去找陈豫照把脉,陈豫照理都不理她,“属下学艺不精,家主另请高明吧。” 咦这就傲娇上了 “我又出不去。”钱若水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处境。 陈豫照更气了,“既然你不相信属下,那还来把什么脉啊” “我真的有了”钱若水仍不死心。 陈豫照气炸了,把她赶出去,冲她喊了一声:“戒酒” 钱若水想这肯定是陈豫照想让她戒酒而想出来的办法。 秋蝉见不得她这样折腾,于是告诉她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娘娘,您小日子似乎迟了。” 钱若水如被电击般,怔怔地望向远方,清空万里,白云朵朵,又是一个晴朗的夏日,梨落轩的梨花已残,果实已渐渐成形,风过树摇,沙沙作响。 “娘娘。” 钱若水倏地收回神,这才相信自己真的有了。 她怀孕的时机总是那么不合时宜。上一次从凉州到京城,一路忐忑不安,就怕路途颠簸而保不住胎儿,而之后她被困和风阁,终日难安。而这一次,同样是没有杜恪辰相伴,想必他们之间真的是有缘无份。 她很快调整心情,指挥着秋蝉把落梨轩的酒都搬出去,再让陈豫照给她开了几副药,把之前身体里的酒精清理干净。可陈豫照却极是小心,没有给她任何的药,只让她静心休养,不可动气,不可劳碌,最好是躺上十个月,等孩子顺利生产。 “说实话吧。”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 陈豫照道:“你以前中过一种叫噬心的蛊,虽然毒已经解了,但不知为何还有些许的残余,先前并不显,可你怀孕之后,有毒发的迹象。你这几年是否偶尔会觉得心如刀绞,但只要睡上一觉,隔日便恢复如初” “是有过,可你曾经说过找不到病因,且不伤及性命,也只是开了几副清心的病让我服着。”心如刀绞是因为思念太深,每每看到平安那张与他相似的脸,她都难以自控地思念着他。 “先前觉得那并非蛊毒,而是你劳累过度所致。如今看来,当初是我误诊了。”陈豫照羞愧难当,“家主说得没错,确实是学艺不精。” 钱若水并不以为然,“这不关你的事,这孩子若是有缘,定能顺利生下,若是保不住,那就来生再续母子情缘。” 陈豫照却没有她这般豁达,因为他还有隐情没有说,若是这孩子顺利生产,也会对母体造成伤害,可能会要了她的命。是以,他找遍医书寻找解蛊之法,只是这蛊毒向来被视为巫蛊邪说,为医家所不耻,并不在记载之列。 施姜葳的到访,出乎钱若水的意料。多年前有数面之缘,可到底没有深交。他的到来,不得不说正是时候。可事情岂是一个巧合就能解释的。 “其实”陈豫照默默咬牙,“是属下让人寻找施先生,家主曾经提过,当年是施先生解的蛊,属下便让人四处寻访,正巧施先生在洛阳附近云游。” 钱若水不相信这是巧合,可是凭云氏商社的能力,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人并不难。所以,她接受陈豫照的解释。 施姜葳呵呵大笑,“老夫与娘娘有缘,娘娘有孕,可喜可贺。” “这里没有娘娘,只有家主。” “家主。”施姜葳从善如流,“如此要叨扰家主了,看来老夫要住上一段时日了。这位是老夫的马夫阿五,另一个是书僮小九,还请陈公子妥善安顿。” 钱若水眼尾扫过那两人,一个身高马大,粗布麻衣,难掩粗野之气,另一个书僮长相倒是有几分女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施姜葳的哪房小妾。施姜葳好女色,这一点已不是什么秘密。当年他能为杜恪辰所为,就是舍不得他府中的各色女子。 这世上的人总有弱点,而她的弱点却有很多。 移至堂前花厅,施姜葳品着刚沏的清茶,连连夸赞,“都说云氏富可敌国,看来所言非虚,单是这雨中红,就可见云氏之富。坊间传闻,这雨中红一钱百金,可家主却是这等牛饮” 施姜葳不是名士,然则在细节上却更胜名士,斗酒品茗,生活奢侈,可对这雨中红他也是望而止步。今日有缘得见,却被钱若水沏茶的手法怔住了。 “好歹家主也是宫中出来的,又出身这等商贾之家。”委实是暴殄天物。 钱若水咬唇看他,“不好意思啊,本家主不会沏茶。”言下之意,有得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捡四。 施姜葳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茶壶,“不打紧,老夫会沏。” “先生到洛阳所为何事”钱若水仍是生疑。 施姜葳答道:“访友。” “访到了吗” “友人外出,不曾见到。” “不知先生访的是何人” 施姜葳狡黠一笑,“美人。” 钱若水就此打住,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来,就当是巧合吧。可她心里清楚,能找到施姜葳,必是杜恪辰的吩咐。 是夜,她把庞统和王赞叫到落梨轩,开门见山,“是你们告诉他的” 庞统和王赞拼命摇头。 “他不知道” 二人仍是摇头。 “是不知道还是没有” 庞统挠挠头,“臣什么都没说。” 她又问王赞:“我也知道你没说,那你写了吗” 王赞摇头,“臣什么都没写。” 钱若水挥挥手,“滚吧,看见你俩就心烦。” 庞统小心提问:“娘娘的意思是,让我们把您有孕的消息” “你们敢”钱若水大喝。 庞统连忙噤声,“陈公子说您不能动气。” 说完,和王赞消失得无影无踪。 钱若水不禁失笑,其实还是想他知道的吧,想他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一直很想再要一个孩子。可他把她赶出了宫,看似冷情,却把镇西军的精锐悉数派到她身边。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到底瞒了她什么 出云山庄的主院每个院落都是独立的,每院各有三进,伺候院落主人的奴仆也都在此居住,以便能随时照料主人的需要。钱若水出宫时只带了一个秋蝉,她怀孕之后,院中伺候的人就显得少了。去岁山庄走了不少人,想要找到适合的人手,必须从外面采买。可她如今身份特殊,云家又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存在,很难相信外人。于是何风和秦仲卿便把自己院中的侍婢调派过去,可施姜葳的到来,又让这种用人不足的局面显露出来。 秦仲卿请示钱若水,“施先生带来的那两个人,不像是伺候人的。那个马夫倒罢了,书僮却十分精贵,连拿盆水都不肯,他只说自己的手是施针救人的,不能干粗活。” 书僮的话倒是不假,医者的手只是精贵,可看他的样子,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也要人伺候” 秦仲卿点头,“还是那个马夫好,什么都不挑,可就是不搭理人,鼻孔朝天。本来我想呢,府里的马夫也都走了,能不能让施先生把这人留下,可这不说话的性子,还是不要的好。” “能为施先生所用的人,必是妙人。”虽然她与施姜葳交情不深,可他的两个得意弟子她却是认得的。一个是楚瑜,一个是叶迁,都是难得的好手。 “妙人又怎样都是古怪的性子。” “这样吧,你到商社挑几个得用的,选进庄子来。”钱若水想了一下,“对了,这段时日各处掌柜均有离职的现象,这些可都是兄长在世时苦心栽培的熟手,你把他们家中的闺女挑几个送进庄子来。一来让他们免生异心,二来也算是自家人,没那么多猜疑。” 秦仲卿应下,“以往家主在时,他们甚少有异心,也不知是不是青遥接任后” 钱若水抬手阻止他,“不会的,怕是有人别有居心。前年冉续就与我说过,茶马互市那边有人与云家抢生意,我一直不以为意。可前几日我看到西北那边的月报,咱们的生意被抢了许多,冉续离开后,有人趁机占领了互市的生意。只是这身子不大好,我倒是想去一趟西北,你去问问施先生,看能不能成行。”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5章:娘娘是想见陛下吧? 施姜葳的答案是三个月内不宜四处走动,且庞统和王赞也是拒绝的。倒是秦仲卿十分愿意让钱若水出去,他之前去了一趟西北大营,冉续听闻钱若水出宫的消息,心急如焚,无奈君命在身,难以随他而来。若是钱若水能出去,也好让冉续好好照顾她,也好过一门心思陷在杜恪辰那个坑里强。 钱若水妊娠反应比上一胎还要强烈,之前是闻到酒味会吐,渐渐变成闻到什么都吐,可胃口却出奇的好,什么都吃,可吃了之后全都吐了,唯独嗜辣。 “酸儿辣女。”施姜葳正在给她施针,眼见她把一碗油泼辣子吃进肚子里,感觉自己的嘴都麻了。 钱若水被施了针,能正常进食,不吃个过瘾是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家主这么个吃法,不怕身材变形吗”施姜葳看得甚是头疼,可还是不忍心阻止。 “反正等一下就会吐出来了。”钱若水无所谓地耸耸肩,就是过个嘴瘾,“施先生,我身上这余毒,什么时候能清干净这三个月不宜走动的说法,是搪塞之辞吧” 施姜葳笑道:“老夫的蛊若是老夫解不了,天下还有谁能解” “当日你解蛊,用的是他的心头血,如今你还有何解蛊之法,他远在万里,就算他会为救我而再舍一碗血,可这血到洛阳也冷了。” 施姜葳没想到她心细如发,连这个细节都没有遗漏,“这只是余毒,并不需要陛下了。其实娘娘是想见陛下吧” 被戳穿心事,钱若水也没有不好意思,落落大方地承认:“你能把他弄来是再好不过的。” 施姜葳目不斜视,专注于扎针的位置。 “阿照向来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他家娘子身染恶疾,他也从未求助过旁人,自信总有一日能医好她。可他却对我身上的蛊毒束手无策,甚至看到你之后,他就没再出现过。他这是无法面对我即将不久于人世,而他却无能为力的窘迫。”钱若水倒是淡然,经历过生死,经历过爱恨,已经足够了。院前有数名豆蔻年华的女子走过,是秦仲卿从洛阳商户家中找来的,如花似玉的年纪,肆意而张扬。想当年她远嫁凉州时,也是这般不知愁滋味的年纪,可转眼间,她已经是一个五年孩子的母亲,且命不久矣。 “谁说老夫解不了毒的,这不是自砸招牌吗”施姜葳目光关注,看着针尖处冒出黑血,一扫戏谑之色,可语气却极是轻松。 钱若水视而不见,继续吃着她的油泼辣子,这本是杜恪辰的最爱,她向来唾弃鄙夷,可一旦爱上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先生若是治好我的蛊毒,才是真正的自砸招牌。” 施姜葳失笑,他俨然忘了当初这蛊毒正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他广袖轻扬,默默擦去她无瑕肌肤上浓黑的血,拔出银针,皮肤上白皙依然,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钱若水阖上双眼,对他的思念又浓了一些。倘若她没有猜错的话,施姜葳的到来必是因为杜恪辰。那么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有孕。可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赶来,到底他瞒了她什么,一定要让她与世隔绝。倘若她之前还有心出去一探究竟,有了这个孩子之后,她也不再多想,只想 出云山庄除了大部分的院落都住进了人,需要更多的人手伺候,更多的原因是那百来号的骁骑营将士,初初几日每到饭点,厨房都是各种手忙脚乱,忙完这顿就又要开始操持下顿,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秦仲卿因此抽调了城中云氏商社酒肆、饭庄的大厨近二十人,才堪堪维持了平衡。 “他们不是自带干粮吗”钱若水凉凉地丢了一句话,“秦叔大可不必伤神。” “这岂是待客之道”秦仲卿操持着偌大的出云山庄,来者是客,必然要殷勤周到。 “别把他们当客人就行了。”钱若水知道说不动秦仲卿,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挑的那些丫头都可靠吗” 秦仲卿道:“家主的身份没有对外公开,她们以为出云山庄只是巨贾的藏身之处罢了。至于骁骑营的将士,在她们来之前,何风已经为他们定做了统一的服饰,就跟普通的看家护院一般。” 钱若水皱了皱鼻子,“又是一笔开销。你且记着,日后把这些花销跟咱们的大魏皇帝结算,一文钱都不能少。” 秦仲卿应下,“还有一事要向家主禀告。” “还有什么事情是秦叔搞不定的”钱若水诧异。 秦仲卿搓了搓手,“是施先生的那个书僮小九,他总与新来的丫头们玩在一起,我怕丫头们吃亏。” “小九”钱若水见过小九,他常与施姜葳一起过来,模样俊俏自不必多说,嘴巴又甜,能说会道,把她哄得极是开心,就是有些女气,是个能祸害的。“丫头们自己愿意,这有什么可说的让他们玩吧。” “可是”人是秦仲卿带进来的,要是有什么闪失,那些商户的掌柜岂能善罢甘休,这些丫头都是能议亲的年纪了,若是全被这个小九给拾掇走了,他可怎么跟人家父亲交代啊。秦仲卿突然觉得自己像诱拐良家女子的坏人,这出云山庄就是个贼窝。 洛阳民风开放,不比京城世家的道貌岸然,寻常女子能自己挑选夫婿,并不受制约。钱若水在这里呆了数年,并不觉得小九能把这些丫头怎么样,又不是京城那些养在深闺没见过男子的世家女,一朝得见便惊为天人。 “家主还是和九公子提个醒吧。” 秦仲卿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钱若水也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她把小九叫了过来,语重心长地说:“小九姑娘,咱能别祸害那些不知人事的小丫头吗” 小九被戳穿了也不恼,“既然知道我是女的,就知道这又无伤大雅。不过是好玩罢了。” “你还好意思说秦叔一直找我念叨,说你这个不好那个不行,万一把人家姑娘拐了,他拿什么陪给人家父母啊。” “我又拐不走,也做不了什么呀。” “这才是最致命的。万一有人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嫁,可你拍拍屁股走人了,岂不是害了人家。” 小九斜眼睨她,“我听说你是宫里的娘娘,怎么说话这般粗鲁。” “娘娘也是人,这话糙理不糙,你明白就好。”钱若水打了个呵欠,“你该和你们家那个马夫学学,人家就是目不斜视,话不多说,看到这么多的姑娘都不多看一眼的。” “他”小九不屑地嗤了一声,“他就知道刷马,眼里只有公马和母马。” “他还没娶媳妇吗看着年纪挺大了。”钱若水只见过一回,匆匆一瞥,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可她听秦仲卿说,他来了之后,把马厩的马养得极好,让秦仲卿起了挖墙角的心思。不过,她没有对施姜葳说起,毕竟能让他带出来的人,并非凡品。 小九摇头,“小爷我就不知道了。” 钱若水眯着眼笑得极是可亲,“你是施先生家排行第九的闺女吧” 小九一愣,“你果然是宫里的娘娘,眼睛真毒。” “也不难猜啊。施先生不可能把他府中的小妾带出来,而且你一看就是还没长熟的,施先生就算再好美色,也不会不好意思下手的。再说了,你在庄内的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小妾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施先生若是这么养小妾,早就穷死了。” 小九竖起大拇指,“果然观察入微。” “你既然是府里的小姐,怎么连一个马夫的情况都不了解” “那是下人。”小九眸光微闪,躲开钱若水的质问。 钱若水接受了这样的解释,“记住了,别再撩拨那些丫头们。” 小九点头如捣蒜,“那我能撩拨那些吗” 她的手指向院外。 钱若水顺着望过去,嘴角抽搐,“他们都娶亲了。” “我问过了,那个叫庞统的还没娶呢” 钱若水闻言一愣,她似乎真的忘了关心庞统的个人问题。 “看吧,你也不了解你庄里的护院。”小九终于找到反驳的机会。 钱若水大笑,挡住当头的日光,“滑头。可他不是你能撩拨的。” 庞统可是杜恪辰的爱将,要是被施姜葳家的闺女给蒙骗了,那岂不是断了他的一只手臂。施姜葳为废帝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若不是因为她中了蛊毒,怕是早被他夷为平地。而他的闺女,也不会是什么善茬。看这丫头才多大,就能把那些小丫头的魂都勾走了。 “没劲。”小九不依了,“你怎么跟我家老头似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那我要怎么嫁出去呀” “对了,你会骑马吗”钱若水终于找到能聊得来的丫头,相谈甚欢,“陪我出去溜一圈。” 小九一跃而起,“去去去。”要知道她都快闷坏了。 可这一出去,钱若水就晕倒了,从马上摔了下来,把小九吓得魂都没了,还好那个叫阿五的马夫一直跟着,当即就把钱若水抱了回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6章:阿五 倘若这是梦,钱若水想,她只想长睡不醒。那个怀抱很熟悉,相似的触感让她一下子就能寻找最舒适的姿势。急切的呼吸声就在耳边,熟悉的气息扑面,如同他就在身边。她试图挣开眼睛一探究竟,可终究抵过不思绪的混沌和身体的感官。 如果这是在梦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是钱若水第一次毒发,没有四年前呕血的症状,反而是让身体更加地羸弱。在数个时辰前,施姜葳才给她把过脉,脉象平稳,脸色红润。可再看看榻上的她,面白如纸,像是随时可能凋零的花,被风霜摧残而无还手之力。 施姜葳施了针,先是护住她的心脉,然后又开了一副新的方了,让小九亲自去煎药,煎药的时间和火候都有严格的规定,甚至连方子里的药材投放的先后顺序都不能错。小九敛了那份稚气的笑意,面容端肃,径自捧着方子去抓药。这次出门,连药材都从施家带出来,丝毫不敢用外面采购的。 钱若水这一倒下,急坏了山庄里的一众人等,全都聚在落梨轩的院子里,急切地等待着施姜葳的出现。陈豫照也是医者,先前进去过一次,被老先生赶了出来,只能在院里走来走去。 “你能不能坐下,晃得爷眼睛都要花了” 一声暴喝把陈豫照吓住了,侧眸望去,竟是方才把钱若水抱回来的马夫阿五。这施姜葳脾气乖张,连马夫也都这般不知尊卑,没大没大。好歹他也是山庄的半个主人,还没人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 “你”陈豫照没有心思与他计较,遂在他的怒目之下随意找了一处坐着。 庞统悄无声息地靠近,“君上” 委实是太上皇叫不出口,而陛下杜恪辰又不让叫,庞统和王赞商量之后,觉得还是“君上”稳妥一些,尽管并不符合他的身份。 阿五就是杜恪辰乔装改扮的,特地把自己打扮得很普通,那张脸还是小九每日起早给他修饰的,力求不丑,却不能看出他本来的样子。 钱若水晕倒,杜恪辰吓得不轻,还好施姜葳之前就有跟他提过,他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她这一猝不及防的倒地,吓得三魂掉了七魄。 “君上,要不您先回马厩,等有消息末将再通知您”庞统就怕杜恪辰情急之下露出马脚,钱若水怀胎十月,他就必须隐藏自己如此之长的时间,若是掉以轻心被钱若水发现,事情就难办了。 杜恪辰微微沉思,趁着大家都没注意,转身就走掉了。可他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藏身于一墙之隔的松风院,原本平安的居所,静静等着消息。 钱若水服下药,幽幽转醒,对自己现下的身体状况感到十分的无奈,启开一条眼缝,伸长手臂试图要提醒施姜葳自己已经醒了。 可他却视而不见,在他对面,小九把头压得低低地,俨然是做错事的样子。 施姜葳抓了一把药渣扔过去,面色阴沉,全然没有在人前的和颜悦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病患为先,可你总是贪玩,以前你再胡闹,为父都能替你善后。可是这一次,在离家之前,我是怎么对你说的不能有一丝的马虎,不能因为一时的乐观而麻痹大意。你又是怎么做的” “爹,我错了。”小九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哭腔,“我不知道会这样” “出门前我是怎么说的这一胎若是生下来,她可能会丢了性命,可也不是寻常药物能拿掉孩子,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能让她劳累,不能让她思虑过重。若是能保住她的性命,我老早就下药让孩子没了,也好对那人交差。可就是不能,才是让人最头疼的事情。”施姜葳长叹一声,“老夫这一生,害人无数,终究是自食其果。” 他一生都在研究害人的药,可临到老了,才开始行医救人,累积功业。 “不就是因为那个人来求你,你才出手相救的。可若是救不了,也不是您的错。”小九心里委屈,“他若是怪罪下来,小九一人承担。” “你”施姜葳气得面红耳赤,“你竟说出这样的话医者父母心,你如何能看着两条生命在你眼前消失。” 小九却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总有医者力不能及之时,又岂能事事尽如人意。” “为父难道不懂吗可你想过没有,这蛊毒当初是为父亲手下的,可如今却束手无策,便如同这人是为父害死的一样,而且还是一尸两命” 当他开始救人的时候,却发现有自己解不了的毒,可这毒竟是当年他亲自配的。何其讽刺 钱若水越听越不是滋味,轻咳一声打断他们:“施先生,我还没死呢。” 施姜葳慌忙上前把脉,她的脉象已然恢复正常,让他大为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平安无事。” “我在想,我有一个儿子叫平安了,如今这个该娶个什么小名”钱若水抽回手,冲小九挥了挥,示意她坐到榻前,“小九,你觉得应该叫什么比较好养活” 小九才是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随口说道:“那就叫如意吧” 钱若水一听就笑了,“如意也好,无论男女都合适。那就叫如意吧。”她轻抚自己并不显的小腹,笑容温柔,“小如意,你听到没有,姐姐给你取的小名,你一直要争口气,不要辱没这个名字。” 小九一下子眼眶就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带你骑马了。” “傻丫头,哪里用你带,我打小就驾着马车满京城溜达,在京郊我还有一个马场,里面有不少的名驹,还有西北也有一个牧场,全都是好马。”钱若水的眸中有光,那曾是她最肆无忌惮的日子,可她如今却只能安静地呆着,“先生就别怪她了,以后我要做什么之前,一定会先询问先生,绝不会让先生为难。” 施姜葳弯身一拜,“家主大谅。” “以后就让小九跟着我。”钱若水轻拍她的手,“不过就不能再穿男装了。” 小九不乐意地噘了嘴,“男装方便些嘛。” “那是在外面,在庄里要是不换回女装,我会被秦叔念叨死的,他要是一念叨,我就会动气,一动气,就会思虑过重,一思虑” “好好好,我换还不成吗” 小九只能去换女装,屋里只剩下施姜葳还有随侍一旁的秋蝉。 “先生见过他”钱若水撑起身,倚在榻上。 施姜葳道:“不曾。” “那就是有书信往来” “算是吧。” “他知道我现下的状况” 施姜葳沉默。 “你不说我也明白,有庞统他们在这,他很难不知道。”钱若水又不傻,他把整支精锐都派到她身边,怎么不知道她的情况,“但是我想先生答应我一件事情。” “家主请说。” “我要你告诉他,我身上的蛊毒已清,母子平安。我会听先生的,不会再任性妄为,平平安安地渡过未来的日子,直到孩子出生。”钱若水清绝的面庞肃穆疏离,并不是在征求施姜葳的建议,而是在下令,命令他必须按照自己说的做。 施姜葳也曾是手领数百细作的首领,可在她清冷而又决绝的目光中,只能听命行事。 “具体如何去做,先生自己拿主意便是。”这是一个上位者才有的果决,不需要知道过程,只要结果,而且是她要的结果。 施姜葳以前并不明白为何处于至尊之位的杜恪辰会对这个一个女子念念不忘,不惜剜心取血,也要救她的性命。在漫长等待的三年中,他始终痴心守候,不改初衷,让施姜葳几番嘲笑,天下女子何其之多,又何苦执着不放。可他如今明白了,这样的女子值得用一生去守候。 “还有,先生的马夫” 施姜葳放下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他是个粗人,事出突然,冒犯了家主。” 钱若水笑了,摆摆手道:“你也看到了,这庄里的人都奉我为神灵,个个礼数周全,很难在我出事时第一时间做出决断。而你那马夫不认识我,也没有那些所谓的规矩,才能立刻做出最恰当的决定,也因此救了我的命。这样吧,让他跟小九一道,我也好多个人说说话。先生你也知道的,这孩子才三个月,还有漫长的时日,我不能老是闷着。” 施姜葳为难地蹙了眉,“不是老夫不舍得一个下人,只是家主想找人说说话可以找我,至于阿五吧,他是个哑巴,不能陪家主您闲话家常。” “哑巴”钱若水想了一下,似乎还真的没听过他说话,“那也无妨,就当是个消遣。” 施姜葳不敢再坚持,怕露出马脚被她发现端倪。 一早,施姜葳就让小九带着阿五去见钱若水。钱若水刚起,散着一头黑发,衬得她的脸更加惨白。 “来了出云山庄这些时日,还是我第一次认真看阿五,倒也没有那些丫头们说的粗鄙。”她从上到下打量他,“倒是行伍的好材料,就是年岁大了些,要不然庞统不会放过你的。” 杜恪辰低着头,心道:就一个马夫,要不要看这么仔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7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阿五也就是杜恪辰便被钱若水留在了落梨轩,因长得身高臂长,钱若水让他撑了伞跟着,晴天遮阳,雨天挡雨,倒也不失为物尽其用。 于是,出云山庄内终日都能看到一绝色女子挺着肚子在前头缓步生莲,后面跟着一个面容普通甚至有点丑陋的男子,男子撑着伞,亦步亦趋,为她遮风挡雨,一旁还走着一个横眉冷对的美貌少女。 三人招摇过市,闲庭信步,仿若置身市集,可一路却只有古木参天,浓荫蔽日,还有纹丝不动的看家护院,十步一岗,目不斜视。 小九最懒,向来不爱四处走动,尤其是盛夏炎热,没走几步,已是大汗淋漓,可施姜葳要她寸步不离跟着钱若水,钱若水往东,她不敢往西,钱若水说走,她不敢停着不动。 最勤快的当属杜恪辰,鞍前马后,风雨不改。 “阿五,你去拿壶水来,我们就在前面的亭子歇歇脚。”钱若水下颌轻抬,指使着阿五。 阿五把把送到树荫处,先到亭子里用衣袖拂去矮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把钱若水扶到亭中,然后收了伞,转身奔跑在阳光下。 “这个阿五,怎么不给我也擦擦”小九嗤之以鼻,“也不想想他是谁的人” 钱若水处之泰然,“以前是谁的人不重要,现下是我的人。” 小九轻哼,“姐姐可不带这样抢人的,没了他,我家的马可就没人养了。” “这都好些日子了,你家的马早就死光光了。”钱若水说的是大实话,若是依小九说的,阿五离家也有些日子了,马儿无人照看,早就魂归西天。 小九百无聊奈地趴在石桌上,小脸通红,四处张望,“今日怎么不见庞统领呢” “你整天追着人家跑,人家怕了,躲起来不想看到你。”钱若水笑她,“你也不想想,你天天往人家吃的喝的里面下药,人家不怕才怪呢” 小九噘嘴,理所当然地说:“要搞定一个男人必须要先有实质性的进展。” “万一他穿上裤子不认账怎么办”钱若水问。 “那就继续下药,等他再也离不开我。”小九眸光闪闪,“我家那些姨娘都是这么玩的。” 钱若水默默扶额,怪不得施姜葳还未花甲,已经是白发苍苍,想来是虚耗过度所致。“不如你们先培养感情吧你看,你年纪还小,庞统对你还说有点太老了。” 小九却道:“老一点好,老一点知道疼人。这也是我家姨娘们说的。” 阿五捧着一壶热茶跑了过来,满头大汗,他却没顾得上擦汗,给钱若水倒了一杯,露出憨厚的笑容。 钱若水端起茶杯,却见阿五面前什么也没有,阿五已经退到她身后擦汗,完全没有给他的前主子端茶递水的意思。阿五也没有苛责他,似乎已经对这样的做法习以为常。 钱若水不觉得诧异,“他以前在你们府里也是这样没有尊卑之分吗” 阿五脸色微变,解释道:“他是马夫,没有什么机会在人前露脸。这次他救了你,你又把他留在身边,他自然要多奉承你,兴许就能改变他一生的运势。” “万一我生下这个孩子不要他了,他岂不是亏死” “也不至于,你看看这山庄,不是一般人能住的,你既然能用他,自然不会亏待他。一个马夫一生能有什么出息,总要看主人家的脸色。我家自从废帝死了之后,也没有多余的银两,下人们总是呆不住。你就算不要他,也能赚点银子,说不定还能娶一房妻室呢”小九觉得自己把阿五说得有些太势利,偷偷斜眼睨他,阿五对她堆起一脸的假笑,她下意识地哆嗦一下,感觉后颈一凉。这不能怪她,谁让他做戏不做全套,给她一杯茶能死啊 “对了,他还没娶妻。”钱若水把他叫到身前,问他:“你想找什么样的媳妇” 阿五想了一下,指着她的肚子,又在自己的身前画了半圆。 “能生孩子的” 阿五点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倒是很实在。其他的呢要漂亮的胖点的高点的” 阿五摇头,又想了一下,指着钱若水羞涩地笑了起来。 “跟我一样” 他点头。 小九一跃而起,“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阿五瞪她,指了指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骁骑卫已经换岗,亭子前面站的正是庞统。 小九抬脚踢上阿五的脚面,恼道:“我才不是癞蛤蟆呢” 钱若水笑翻,笑容璀璨,面色也红润了许多。 小九过去找钱若水撒娇,“姐姐你看这样的下人有什么好的,就你当宝一般,尽会欺负主子。” “你看看这庄里的看家护院,人人都是绷着脸,又有何乐趣可言”钱若水拍拍她的手,“你爹都说我,只要我心情开朗,这身子也就养得好。昨日他还说,我已经好了许多,胎儿也很健康,过几日就能四处走动了。” “姐姐想去哪” 钱若水说:“也没想去哪,就是在庄里闷坏了,想去城里走走。” “我看姐姐也是好得差不多了,也没爹说的那般凶险。我跟姐姐说实话,这大夫总是把最坏的结果先说出来,让病患心里有个底,最坏也不过就是这般,若是有了转机,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阿五蹙了眉,趁着她们没注意,和庞统交换了一个眼神。 钱若水午后小憩,杜恪辰便去了马厩照看马匹,远远地便看到庞统和王赞在马槽边等他。 他挺直背脊,大步流星,已不见憨厚痴傻的笑意,既然是换了一张容貌,衣衫褴褛,仍是掩饰不住他周身不俗的气度。 “君上。”庞统和王赞正欲行礼,被他一记眼神制止了。 “这里人多,没那么多虚礼。以后也别拘泥于这些,有事说事,别让人看出端倪。”杜恪辰抬腿进了马厩,抓起一把干草添到马槽里,“施姜葳怎么说” “这几日他似有说过,娘娘没有大碍了,余毒已清。”庞统却是不信的,能让施姜葳千里迢迢赶来,还不到一个月就把人医好了,而且他之前说的情形危急。若是如小九所言,大夫都是把最坏的结果说了,那岂不是欺君罔上,这施姜葳也太大胆了。 “我看她这几日心情倒是不差,除了半个月前从马上摔下来,身体也没有出现大的岔子。”杜恪辰拿了锄头理草,“等夜里我再去找他仔细问问,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只是我很奇怪,佛儿为何要把我留在身边,难道她看出什么破绽了” 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 “金镛城那边怎么样了青鸾还能应付吧”杜恪辰没想过这么快离开金镛城,总要等柳太后放松警惕,可钱若水有孕的消息打断了他的计划,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提前离开,留给青鸾的善后工作变得艰难。 王赞回道:“秦培还在控制之中,君上离开之后,金镛城并无异样,宫里也相信您还在景德宫中。” 杜恪辰面露讥讽之色,“母后还是和从前一样天真,以为大权在握,她就能号令天下,我就会忌惮她。等她坐在那个位置上就知道,尤其是她一个手中没有筹码的太后,早晚她会知道,这天下不是谁都能当的。你们加紧和各处驻军的联系,让各军统帅加紧练兵。” 庞统应了下来,“君上先前也听到了,娘娘说要去城里走走,这件事” “不能答应。”杜恪辰说:“我之前去过一趟洛阳城,洛阳太守已经易主,是柳家的一个姻亲,四处为母后歌功颂德,若是她去了城里,定然会发现异样。你们只说不能离开,她不会太过坚持。” 现下的她和以往不同,隐于锋芒,专注于养胎。除了她腹中的孩子,没有什么事能撼动她。霍青遥于月前得了一子,她十分欣喜,遗憾不能前去探望,可到底也没有坚持要回京。霍青遥正于月中,云家商社的诸多事务又移交到她手中,她终日与算盘为伍,倒是乐在其中。 她向来爱财,看着财富的增长,她总会露出得意之色。杜恪辰在想,若是没有宫城束缚她,她想必会有另一番的成就。而若是没有他,她也会活得更加自在逍遥,而不是一再地被拖累,伤痕累累。 杜恪辰在她醒来前回到梨落轩,却发现她比平日醒得早了一些,正坐在花厅托腮冥想,小九蔫蔫地趴在案上,昏昏欲睡。 而在门前台阶上,何风倚门坐着,面色凝重。 “那就给他吧增加赋税而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开朝之初,百废待业,他鼓励商业发展,开拓茶马互市,如今已初见成效。没有赋税的收入,国家将无以为继,眼下已经走上正轨,这税也该是缴了。” 何风道:“可也没有盘查商社前三年的账册收入,难道这要秋后结算吗” “给云家不是没钱,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不沾惹麻烦。”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这旨意是他下的” 何风顿了一下,“这” 他该怎么说转过头,望见立在门外的杜恪辰,他无奈地耸肩。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8章:不得相见 钱若水的案前放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药味很浓,因为连日来吃药如同吃饭一般频繁,她已经对这个味道深恶痛绝。可她不能不喝,捏着自己的鼻子,一口喝下去,没有经过舌头,直接到达喉咙,但浓烈的苦味还是充斥她的全部味蕾。 何风出去后,她默默地看着那碗热气氤氲的药汤,直至药已渐凉,气若游丝地冒着几缕热气。 杜恪辰握紧拳头伸到她面前,她不解地抬起头,“是什么东西” 他又把拳头往前送了送。 她迟疑着把手掌平铺,置于他的拳下。 那是一个青花小瓷瓶。 钱若水对这个瓷瓶不会陌生,小九总是拿它装糖丸,听说糖丸是施家的一个姨娘用数种药材提炼的,她出门时只带了一瓶,精贵得很。小九又小气得很,每次看她喝得难受,才肯给她一粒。原本秦仲卿也给钱若水备了好些酸梅之类的蜜饯,可她怀这胎并不爱吃酸,看到酸的东西就恶吐,糖渍的东西她又嫌口感不够好。 她自幼就是享受惯的人,过得十分精致,从不曾让自己受到委屈。可偏偏小九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于是这糖丸也就成了稀缺资源,限量供应。 “你偷的”钱若水失笑。 杜恪辰忙不迭地点头,似在邀功。 “小九知道吗”钱若水问他。 杜恪辰耸了耸肩。 “你竟然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偷东西”钱若水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杜恪辰骄傲地扬起下颌,丑陋的脸上神采飞扬。 钱若水有一瞬间的恍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可明明是不一样的人,没有半分相似之处,除了高大的身形,他们之间没有共同点。 她摇摇头,把心中古怪的想法压下,归咎于思念过重。 正当她垂眸平抚思绪之时,小九闯了进来。进门后,她狠狠地瞪了杜恪辰一眼,可也只是一眼,把小嘴一撇,一句话都不说。 钱若水只当不知,亲切地问道:“小九这是怎么了又被庞统拒绝了吗” 一提到庞统,小九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成功地转移小九的注意力,钱若水转过头朝阿五狡黠地笑了起来,吐了吐舌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杜恪辰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不禁出了神。明明就在身边,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不得相见,只能用另一种方式守着她。这或许也是另一种幸福,总比相见时相互无言。过尽千帆,他却是如何害怕面对她。不是亏欠,不是愧疚,而是总是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能专心致志。当他身居九重宫阙,却还是摆脱不了受人左右的命运。这个皇位就算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让他始终不得安然。 拿回他应该的东西,是遇到她之前,他不曾变过的目标。他为大魏出生入死,理应成为天下的主宰,而是避居边关。为了数年来流离失所的百姓,他忍下所有的无奈。可是六年来,镇西军全军将士食不裹腹,连御寒的冬衣都没有,好儿郎当战死沙场,而不是被饿死在守卫的城下。他必须回来,拿回他应得的一切。 事实上,他在离开时,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京中各处都有他的眼线,与杜恪凡在凉州遍布细作一样,他同样以自己的手段控制着京城的局势。他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无心于王位,但杜恪凡始终不相信他的淡泊明志。于是,他把钱若水送到他面前。 遇见是命定的缘份,他没有拒绝,虽然持怀疑的态度,但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承担所有的后果,只要她的心中是有他的。 爱了,就是爱了,没有后悔的余地,也没有再一次的选择。可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爱上她。 但后来很多事情,都脱离了最初的预期。 他没有办法去改变这些事情,只能选择放手,等着她回来。可等待的时间太长,他不想继续等下去。他明知道可能时机不对,可还是执意把她带回去。没有她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即便有滔天的权势,也抵不过她一个笑容的真实。 他先前说过,想和钱若水在西北厮守一生,是真的愿意为她放弃这大好河山。或许当初他再坚持一些,就不会是今日的局面。 一个月后,是云氏先祖云逍的祭日,在百余年前的这日,血流成河,五百多人死于太祖之手,从此云氏族人走上了艰难的复仇之路。然而,复仇终究太难,云氏族人只剩逃离的孤儿寡妇,且生活艰难。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不得不隐姓埋名,弃武从商,积蓄力量。可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他们已然远离大魏的政治中心,仇恨也在皇位的更迭中慢慢变成了遗憾,最后支持他们的力量是为了云氏的正名,重新冠以云姓,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不再受太祖遗命的束缚。 然而,最后达成目的时,却没有预期的喜悦。云氏族人走出出云山庄,开始新的生活,不再有这百余年来的和睦相处。如今的出云山庄,人去楼空,俨然一副萧瑟之相,唯有不断累积的财富,证明着他们仍旧在为云氏奔波忙碌。 “家主,是否要发出云令召集族人返庄”秦仲卿负责祭祖事务已数十年,从未有一年如此冷清,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钱若水摇头,“不必了,该回来的都会回来。你按以往的做法,不用缩减,一应祭祀事宜都和以往一样,庄内各处也要打扫干净,床褥都换成新的,开窗换气。” 秦仲卿略微迟疑,还是应下了。 “还有,遥遥已经在路上了。她刚出月子,你多拨几个人给她,小心伺候着。” 霍青遥才是新一任的家主,她才是主持祭祀大典之人,而钱若水虽然还代行家主之责,可她有孕在身,并不适合操劳。她并不知道外面已经改换了天地,而柳太后也正派人在洛阳四周寻找她的踪迹,但是出云山庄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存在,并不容易找到。 孕期四个月的时候,钱若水开始嗜睡。旁人是孕初期会有的症状,她如今才开始显现,只是不再吐了,饭量增大,每日无辣不欢,逼得小九也跟着小嘴红肿,精致的脸蛋冒起疙瘩,气得她给自己偷偷配了清心解毒丸,时而还给庞统的饭里也加几颗。 这件事被杜恪辰看到了,十分唾弃她对自己得力干将的骚扰,明确地告诉她:“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知道啊”小九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我给他点清心丸吃吃,这样他看到我就不会上火,看到别的女子也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杜恪辰想一巴掌拍死她,“你怎么能如此狠毒,要是吃出个好歹,庞家断后,老子一定” “一定什么把我赐给他吗”小九两眼放光,“真的吗那就快点吧” 杜恪辰剜了她一眼,“你就别想了” “小九,你在和谁说话呢”这时,屋外传来钱若水的声音。午饭过后,许久没见小九端药来,她散步消食便寻到小九的院落。 小九打了一个机灵,心道:惨了 杜恪辰立刻屏住呼吸,隐于阴影之中,让小九上前应付。 小九一副英勇就义的视死如归,大步迈出门去,换了一张谄媚的笑容,“竟是被姐姐发现了,姐姐可别说出去。” 钱若水狐疑地望向被她带上的门,“这是怎么了” “小九向来爱穿男装,总不能一张口就是这尖细的嗓音,所以我方才正在练嗓子呢。”小九为自己找的借口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平时有穿男装的习惯,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圆其说。 钱若水也没有在意,“其实你换了男装,也还是看得出是个丫头的,不过就是掩耳盗铃罢了。我来找你,一是因为看不到午后的那碗药,虽然排斥,可还是要吃的。二是呢”她压低声音,“施先生配制的药丸可好了这也该对外宣称,我的蛊毒已解,胎儿发育正常。” 小九朝屋中偷偷望了一眼,希望杜恪辰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姐姐,这才一个月,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只怕不太妥当。不要说我不信了,就是庞统、王赞他们也是不会信的,更不用说消息传回京中。这要怪就只能怪我老爹,没事研究这害人的蛊。”小九和她的相处中,也不怕和她直说,是受了杜恪辰之命才到的洛阳,而她的病情之严重也已经向杜恪辰交了底,不可能先前说得那般严重,不过一个来月的光景便已经安然无恙。 “不行,我等不了。”钱若水说:“再过半月就是祭祀,遥遥会回来,我必须让她看看健康的我,经由她的嘴传回京城,可信度也会更高。况且,我还有别的计划,都必须让我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9章:山庄日常 杜恪辰耳聪目明,而且人处于逼仄的环境之中,会让所有的感官变得灵敏。钱若水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中。若不是早已知晓她身上的蛊毒未清,因怀孕而致危害生命,他会怀疑这是她和施姜葳联手编出来的谎言。然而,她的蛊毒已深是不争的事情,那么这一番话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她想让她蛊毒已清的事实传回京城,这样的一个谎言只能是为了他。因为她并不知道大魏天下易主的事实,以为他仍是坐镇京城,而只能靠庞统和王赞传回的消息得知她的现状。倘若他没有在出云山庄,那么钱若水撒了这个谎之后,她想要做什么 放心只要他一天不在她身边,这个心就永远无处安放,又怎么会安心。 那么,她想让他放心放心之后呢 杜恪辰没能找到答案。 整个山庄都在忙碌,唯有钱若水闲得坐在院里坐看日出日落,秦仲卿不时会来请示报告,可钱若水的回答只有点头,甚至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在她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直挺立着,撑着伞,为她挡去当日的日光,小九不知何时已经不再随侍左右。自从施姜葳宣布钱若水的病情已有好转,蛊毒已经被控制住,没有性命之忧,而胎儿也在茁壮成长,脉象强健,是一个生命力十分旺盛且不知疲倦的宝宝,所以让母体本身变得嗜睡和慵懒,小九也就堂而皇之地趁着钱若水睡觉的时间去调戏庞统,只留下杜恪辰一个人。 没了碍眼的小九,杜恪辰觉得这才是他和钱若水相处最好的方式,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算计,没有争吵,连静谧都成了他最享受的时光。 钱若水睡了一下午,才刚睁开眼,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水立刻出现在她的手边,她只要伸手就能够得着,可她根本就不用伸手,已经有人眼疾手快地把杯子放在她的手中。 钱若水没有抬头,把那杯水慢慢喝完,才抬腿下地。她就在院中露天而卧,没有小九,还有阿五寸步不离,庞统和王赞也少来打扰她。 “都让你不用一直守着我。”钱若水伸了伸懒腰,因胎儿变大而让行动变得迟缓,杜恪辰连忙护在身侧,生怕她下一秒有了什么变故。其实杜恪辰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前几日钱若水就因起床太急,而摔了一跤,还好他离得近,当即做了她的人肉垫背,她才安然无恙。从那日之后,杜恪辰更是一步不离地跟着她,夜里也是守在门口,屋中一有动静,他就能第一时间赶到。 对于他越是殷勤的举动,小九解释为是为了出人头地,在施家没有什么作为,希望能在出云山庄飞黄腾达。 人都是向前看的,这一点钱若水完全可以接受,并且她也认为人若是没有贪婪之心,是不可取的。一个无欲无求的人,他心中必然有更大的目的,那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所以,马夫阿五这样的殷勤和尽职,她并不讨厌,也不会排斥。不过是银货两讫,你情我愿的买卖,云家是商人,这样的买卖很值。 “阿五,我听说你驾车的技术很不错,施家的马车都是你自己造的” 杜恪辰愣了一下,这是为了显示他的能力,施姜葳和小九自行加上去的,但他也不会否认。他点头,表明自己真的很厉害似地拍拍胸脯,竖起大拇指。 “你去库里挑一辆大点的马车,低调一点的,给车内铺上软垫,带着我在庄子里溜溜。”钱若水幽怨地转眸,“这几日山庄里人人都很忙,我也在院里呆烦了,施先生又不让我过度走动,我又不想一直不动,可这天气这么好,天天地坐井观天,心情也跟着郁结起来。都说了,孕妇要心情愉快,宝宝才会茁壮成长。” 杜恪辰面有难色,她之前骑车晕倒的情景如同昨日,他是不敢再冒险带她出去。可把她困在梨落院,确实也是委屈她了。 “只要你把车里铺得厚实一些,再把车驾得稳当一些,也是可以的”钱若水双手交握在身前,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小九那丫头见色忘义,我只有你了” 她细声的哀求如百爪挠心,他已经许久没有被她如此对待,心情当即大好,胸脯一挺,拍了两下。 钱若水目的达成,胃口大开,连着吃了两碗饭,配了一大盘的宫保鸡丁,辣得一嘴红艳。 自从有了阿五,秋蝉也变得清闲,她忍不住向钱若水抱怨,“娘娘,你跟那个粗人未免走得太近了。再怎么说,他一个男人,老是守着你,会招来闲话的。” “一个下人而已,会说什么闲话”钱若水不以为然,“你再看看庞统他们,还有之前的王赞,跟着我在洛阳三年有余。” “娘娘的意思是要收归己用”秋蝉心思细腻,一点就透。 如今在这山庄内,看似还尊钱若水为家主,可全都是从京城护送她出来的骁骑卫,以秦仲卿为首的长老虽是她的人,可他们毕竟世代守护云家,而新一代的家主是霍青遥,且云家的下一任继任者也已经出现。也就是说,庄里除了秋蝉是跟她从宫里出来的人,她身边没有一个亲信之人。也不是说秋蝉难堪大任,可毕竟是一个弱女子,又无其他本事。 钱若水也不瞒她,“你说的没错,像阿五这样的,确实是我现下需要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一个哑巴。” 这才是钱若水用他的理由。 “这又是为何”秋蝉不解。 “也没什么,骁骑卫的人太多,总会诸多盘查,我又不愿意成天处于被监视之中。” 秋蝉也不得不说,庞统确实每日都要把钱若水的日常问一遍,并记录在案,这样的做法委实让人烦心。 杜恪辰的马车很快就做好了。 庄里有很多现成的材料,地毡、毛毯都是从西域来的珍稀物货,厚厚地铺上几层,既美观又安全,只一个晚上的度量打磨,他就已经做了个大概。又趁钱若水睡觉的间隙,把尖锐的边缘又包了一层棉絮,方才拉出来让她验收。 钱若水很满意,就是以这一层层厚实的毛毯有些抵触,“这大热的天,在里面多热啊” 杜恪辰打开三边的车窗,让风吹了进来,拂去了封闭空间的闷热。 “还算是满意吧”钱若水很勉强地接受,“那明日午后,天气凉爽些的时候,试试车吧。不过,阿五,你知道这些地毡和毛毯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物货吧你这层层叠叠的,一点都不心疼的样子,出手还真够阔绰的。” 也不知道施家是何等光景,一个马夫竟然对这么珍稀的物货挥霍无度,要知道这一张毡子就能让他在乡下盖一处三进的宅院,还能娶个媳妇。可他却一层又一层地铺在车内,连钱若水看得也觉得有些心疼。 “娘娘,您就别纠结了,这样的粗人哪见过什么好东西,自然不知道价钱,见库里存放多了,也就觉得不值钱。”秋蝉倒不觉得有什么,“这施家也非大富之家,没有见识也是正常的。” 钱若水也没多想,“我就是肉疼。如今这朝廷征税,云氏一年的收益三成以上都缴上去了,又加上地方上的各种苛捐杂税,大抵算下来一年要去掉五成,想想一万两瞬间变成五千两,我的心那是一阵阵地揪着疼。以前单单一个春风阁的年收益就有近百万两之多,如今要没掉那么多的银子” “以前在宫里也没听今上说过要加税,数个月前的朝会记录也均未涉及此事,这突然加了如此重的赋税,也不知道是何道理。”秋蝉在宫中多年,对朝中三省六部的机密大事均有涉猎,“春风阁是皇商,既然赋税重了,那只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只怕不太容易,这天下的商人何其之多,多的是人想当挤进宫里,以求功名利禄,春风阁若是加了价,这也就让宫里有了借口。”钱若水冷笑,“虽然春风阁的东西只此一家,可到底不是无可替代。你看阿照的医术已是拔尖,可还有施先生这样的高人。” 秋蝉听明白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就是这样一个道理。 出云山庄说是一个庄子,但其实是一个庞大的村落构成一个封闭的空间,正中间才是云氏的主屋。庄内的道路纵横交错,各有相接,但一旦走错,也就撞了南墙,从此止步不前,被困在庄中。说明白一点,出云山庄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只有走对最正确的那条路,才能真正走出去。 所以,当钱若水说要在庄里溜达的时候,没有人反对。因为只要站在高墙上往下观望,就能知道她在哪个地方,而且是杜恪辰驾车,庞统和王赞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于是,这一日的午后,一辆马车在庄内龟速移动,走不了几步就又折返回来,处处碰壁,一再折返。 钱若水倒也没说什么,当天晚上,她便把一纸出云山庄的建筑图交到杜恪辰的手中,“转得我头都晕了,你把路都记清楚了,别再把宝宝转晕了。” 拿着这张山庄的建筑图纸,杜恪辰陷入了沉思。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0章:吃软饭的命运 这张山庄的建筑图纸,对杜恪辰而言,就是烫手的山芋。 他是马夫阿五,有了这张图纸,他可以不用再迷路,在山庄内轻车熟路,带着他的主子慢悠悠地溜达,而不会发现这张图纸背后的意义。 山庄兴建至今已有百年余之久,首要的功能是防御,确保庄内族人的安全。而她身为家主,却把这样一张图交给他。虽然只是一张陆上的平面图,尚未涉及庄内密道、暗室的分布,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成为钱若水的心腹,让她可以将整个山庄交托。 难道 这是试探 那也就是说,这张图很有可能是假的。 因为他近日来的殷勤周到,已经引起钱若水的怀疑,故意把这样一张图交给他,看看他会做些什么若是他自不量力,引狼入室,庄内的骁骑卫足以应付,那么钱若水也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背后之人。但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他只为她而来。 杜恪辰把自己这几日的行为从头到尾仔细回想,除了那日与小九的对话让她听到,可小九的解释钱若水也没有怀疑,也不曾追问。 那么这张图纸在他的手中,就只是一张普通的图纸而已,能让他熟悉庄内的大小道路,不用再迷路。 杜恪辰拿着建筑图纸回了松风院,这一日都在迷路中渡过,他满身是汗,脸上的妆也有些快要挂不住了,他只能先回来找小九求助。 小九正在忙碌,不去撩拨庞统,也没有心思和他抬杠,如同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专心致志地捣药,汗不知何时已经湿透衣背。 杜恪辰打趣她:“你是不是被庞统拒绝了,只能寄情于这些药材” 小九横了他一眼,“麻烦你闭嘴好吗我可不想再用烂借口为你遮掩了,莫名其妙地让人以为我心理扭曲,也是不太好的,以后我是要嫁人的。” 杜恪辰无奈地耸肩,“你放心,庞统是不会娶你的。他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成为一方守将对他而言不过就是我手中的一纸诏书,把他留在身边,是想让他多学多看,成为我大魏的统兵之人,卫我家国,定我山河。他的亲事,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涉及到家与国。而你,不适合。” “你的话真多。”小九瘪嘴,面色不辨,“这是你自作多情的想法吧你是他的君上,但并非他人生的主宰,你怎么知道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 杜恪辰并不奢望小九会理解这些,她生性散漫,又出身于那样的环境,行事乖张,肆意妄为,并不适合成为一个领兵重臣的当家主母。 只是现下说这些小九并不会懂,而她对庞统的新鲜感或许只是一时的,等以后不再相见,也就淡忘了。 他看着她忙碌的手,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捣了这么多的药,是佛儿的药要加量” 小九手下微顿,“她的病情好多了,老爹说要制成药丸让她随身携带罢了。” “药丸”杜恪辰垂眸沉思,扫过案上成堆的药材,面色分外凝重,厉声道:“这么多的药,你们想离开山庄” “都说她的毒已清,我们继续留下来也只是浪费米粮罢了。”小九把捣碎的药倒进另一个容器,又继续向另一堆的药材进发,“再说了,我们就算是离开了,只要你一声令下,还是可以回来的。” “你老实告诉我,她身上的毒真的已经解了” 小九没有抬头,只是胡乱点了几下。 “这些药丸要吃多久” “这个”小九答不上来,“这你就要问老爹了,我只负责制药而已。” 杜恪辰面色阴沉地走了,径自踢开施姜葳的门,一把将他揪起,气势汹汹地问道:“说实话,她身上的毒,真的已经清了” 施姜葳神情不变,淡淡地回道:“难道陛下不相信老夫的医术” “在来之前,你曾经说过,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杜恪辰不是不愿意相信钱若水已经安然无恙,而是一切都充满着诡异感,虽然钱若水没有毒发的迹象,可她也不像以往那般肆意。这可以解释为妊娠反应的一种,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医者总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以免发生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施姜葳泰然处之,他这个人最是惜命,自然不会想死在这里,钱若水已经把路给他铺好,他又怎么会放弃这个离开的好机会。更何况还有小九,这丫头再不离开,迟早会跟那个庞统走,他可不想赔上一个女儿。 “所以,她不是真的全好了” 施姜葳也无法确定,没到她生产的那一刻,他也无法得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胎儿很健康,而她还是很虚弱。但他不会告诉杜恪辰实话,“是的,好了。” 这是他和钱若水的约定,是她提出来的,他只是照着做罢了。 杜恪辰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施姜葳的衣襟,“我只是太在意她了,希望她再无灾祸。” 施姜葳如何会不明白,“老夫还是离开此地,陛下但有召唤,老夫定不奉圣命。” “那就不必离开了,先留在这里,等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你再走也不迟。” 施姜葳从善如流,“草民遵旨。” 夜已深,小九还在捣药,万籁寂静的山庄内回荡着捣药棒的声声闷响,为炎热的夏夜添了几分烦乱。那一声又一声的响动,如同敲打胸腔,让人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小九索性丢开药槌,推门出去,走到廊下,却见施姜葳披了外袍立在院中。 “老爹。” 施姜葳没有回头,“洗洗睡吧,还有一些时日,还来得及。” “你觉得这样好吗她明明没有好,我们如何能一走了之再说了,她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的命也难保。” “她只是想让他安心而已,却不知他就在身边。”这才是最难的。 “她想让他没有牵挂,可为何要做这么多可以随身携带的药丸”小九想不通,“就算你我能先离开,药材也是能先配好的。” 施姜葳道:“她不是怕苦吗制成药丸是最省事的,没有那么多的为何。” 小九耸耸肩,“那也没有必要配到她分娩” “九儿”施姜葳打断她,“去做便是了。” 杜恪辰一夜之间把山庄的道路记得七七八八,他大略走了山庄的东南方,发现那张建筑图纸乃是货真价实,每一条路、每一个转角、每一条水沟都分毫不差。于是,他慢悠悠地又走了西南方,同样是没有迷路。因为马速太慢,他并没有把整个山庄走全,但他已经能确定,他手中的那张图纸并不是假的。 “记性倒是不错,没有再碰壁。”钱若水拍拍他的肩以示夸奖,“继续把剩下的地方都记下来,想走哪就走哪。” 杜恪辰想不明白,就为了能在山庄跑马,她就把如此重要地东西交到他的手上,她就不怕他有异心吗 “你在想,我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是不是疯了”钱若水看穿他的心思,“因为你是哑巴,而且就算你想对山庄不利,也不可能得逞。我只是想要安安静静地闲逛,不想走一段退一段。你也别想多了,我不会杀你的,你尽管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杜恪辰堆着憨厚的笑容,频频点头。 “你记住了,我记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钱若水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扔给他,“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做,金子少不了。” 钱若水的出手果然阔绰,连打赏下人都是金子一锭。 杜恪辰悲催地想:他这辈子果然都逃不过吃软饭的命运 小九的第一批药丸做好,装到瓷瓶里,给钱若水送了过去,直接在她面前趴在桌案上,“我宁愿熬药,也不想捣药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阿五你去帮帮小九,别让她一个人太累。” 小九连忙拒绝,杜恪辰这一去还不是她自己干活,“姐姐把庞统发给我好了” 钱若水想了一下,“尽管拿去用吧” 小九得意地朝杜恪辰挥手,他只能干瞪眼。 “还有药丸好。”钱若水吞了一粒,“这些日子喝药都把我愁死了,每日苦哈哈地。” “说起这个,阿五还偷了我的清心丸给你配药呢”小九瞪他,“这样的奴才不要也罢,还是姐姐仁慈。” 钱若水并不接话,把玩着药瓶,看似无心地问了一句:“有庞统帮忙,几日能把药丸做好” “这个嘛”小九十分认真地想了一下,“十天半个月吧” 有庞统在,自然是时间越长越好,可以让她随心所欲。 “那还是阿五去吧” 小九当即改口,“我会尽快的,有了庞统相助,十日就能完成。” “五日”钱若水说:“五日后必须全部做好” 杜恪辰眸光一滞,深深地蹙眉。 五日后是云氏族人的祭祀大典,她这是想做什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1章:我要离开山庄 霍青遥在祭祀前三日到达山庄。刚出月子的她多了几分丰腴,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已不见那份咄咄逼人的英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静谧的美好。 她独自前来,孩子才刚二个多月,不宜长途跋涉,便把孩子丢给管易去带,还好府中有乳娘,否则管易就算是想以身相代,也怕是不能够了。 孩子没有带来这件事,秦仲卿颇有微辞,毕竟是下一代云家的承继者,理应认祖归宗,而他听说最后孩子并没有从云姓,这让他更为恼火。百余年来,云氏族人前仆后继,就是为了能重冠云姓,如今姓氏已经恢复,可下一任的家主却要跟旁人姓。 然而这件事却是钱若水同意的,原因无他,霍青遥既为管家妇,就没有必要再生事端,平白好事者深挖根源,给管易和霍青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者说,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必然会遭至过多的关注,会给他的童年造成一定的影响。而云氏已然重出,也再没有复仇这些事情,百年来的企盼已经圆满,姓甚名谁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霍青遥出门前,管易已经殷殷嘱咐过,不可对钱若水实话实说,编造了一堆的说辞,让她必须要记住。于是,她的到来,只会让钱若水心中的疑惑消除,而不用害怕天下易主的消息传入她的耳中。 “虽说我也很想看看安歌,可他还小,确实不宜长途跋涉。”管易为孩子取名“安歌”,出自“疏缓节兮安歌”,希望这个孩子能随心所欲地长大。 霍青遥随她进了落梨轩,“你倒是奇特,京中的居所叫梨落,这里反倒叫落梨了,也不怕砸着你自己。” 钱若水睨她,“我倒觉得砸着你的可能性比较大。” 霍青遥丰腴了,看着比以前胖了一圈,脸色红润,淡化了五官的线条。 她十分苦恼地摇头,“我已经是刻意少吃了许多,可出门的时候,我家郎君让人备了一整车的东西,还跟了煮饭的婆子,一路上都没有消停过。你是不知道,月中我一日吃十顿,感觉就像在喂猪,除了睡就是吃,整个人都不好了。” 钱若水垂眸,轻抚自己隆起的肚皮,似跟自己较劲,说道:“等我生下这个孩子,一日吃二十顿,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把生平安时没有做的月子都补回来。” 一直跟在后面的杜恪辰闻言轻声叹息,神情懊恼。 霍青遥下意识地往后望去。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可他既能跟着钱若水,必是十分亲信之人。可这样一个长相有些丑陋的人,她从前并不曾在山庄见过。说起来,她在出云山庄住了十年之久,比起钱若水来,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哦,这是阿五,他是个哑巴。”钱若水没有多说,“看你的样子,管易对你极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兄长在天之灵也会安心。” “对了,我出城前,蒋氏来找过我。” “蒋氏”钱若水突然想起来,蒋氏才是夏辞西的未亡人,可夏辞西从未带她进过宗祠,拜过祖宗。先前一直以朝事繁忙推托了,可她毕竟是夏辞西名媒正娶的妻子。“毕竟是兄长对不住她,之前我已让父亲带去休书一封,从此与云氏再无干系。” “虽说是如此,可蒋氏还是记挂着他,想要回来上一炷香。”霍青遥不忍拒绝,可毕竟兹事体大,强硬地拒绝,与蒋家结了不小的怨仇,“出云山庄毕竟位置特殊,不宜让外人知晓,我还是拒绝了她。” 钱若水挽着她的手,“京中一切可好” “嗯,很好。出京前,我去看过平安,他又长高了许多。”霍青遥把话题带向平安。 “他我倒是放心,有他父皇带着,不会出大的岔子。倒是我爹,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叔父老来得子,把全部的注意力都倾注于这个孩子身上,倒也怡然自得,府中一切安好。” 钱若水不免疑道:“我爹没有复职吗” “你出宫后,叔父不想再参与朝中争斗,闭门谢客,处于并隐退的状态。” “这倒也不差。”钱若水眉头绞紧,把霍青遥送入房中,“舟车劳顿,你先歇歇,等晚饭后我们再聊。” 霍青遥前进踏进屋中,倏而回头,对她说:“佛儿,出云山庄永远都是你的家。” 钱若水鼻尖一酸,“哪有出了嫁的女儿还留在家中的道理。” 她明白霍青遥的意思,是让她安心留在山庄,不必再想回京之事。可她不想如此不明不白地被驱逐出京,圈禁在山庄内,从此再也见不到他。 “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其他的再从长计忆。” “这是管易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钱若水问。 “重要吗”霍青遥反问:“经历过这么多,平平安安才是最大的奢望,而你只要留在这里,就可以免于灾祸,不再受伤害。” 钱若水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没有回头,是因为眼泪已经成行,不想让关心她的人担心罢了。 杜恪辰无法安慰她,只能看着她哭泣流泪,却什么也不能做。 盛夏已走到终点,午后凉风扑面,叶落纷扬,几片叶子落在她的肩头,又滚落在地。 钱若水很少主动去见施姜葳,她不爱诊脉,不爱施针,她喜欢自己永远是健康的样子,或许假装自己是健康的。 见她跨进屋中,摒退奴仆,施姜葳不自觉地躬身行礼。很难说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身上有一股让人折服的威仪,即便是她言笑晏晏之中,也有一份雍荣华贵的出尘之气。 “我想向先生要一个人。”钱若水开门见山。 施姜葳笑着回道:“家主是想要小九吧那就让小九跟着娘娘也好。” 她摇头,“我要你的马夫阿五,至于你,离开的时候,我会让秦叔派人护送。” “离开家主说的是什么话,虽然对外公布您的余毒已清,可你我都清楚,您仍是有性命之忧。” “让你离开,是为了保你性命。”钱若水直言:“你能来山庄,想必是受了那人之请,可你若是没能医治好我,他又如何能饶了你的性命。药丸制好后,你与小九收拾好东西,等我消息,随时准备离开。” “家主的意思,老夫不太明白。”施姜葳心中慌乱,他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你无须明白。”钱若水伸出手,“今日你还没诊脉。” 施姜葳按捺起伏的思绪,沉下心,为她诊脉施针。 等钱若水离开后,他叫来小九,“药丸都已经做好了” 小九打着呵欠,一脸的倦容,“差不多了,明日就给全部做好,比姐姐的五日之约早了两日,我也能好好地睡上一觉。” “在药丸做好后,我要你一步不离地跟着她,不管你用什么借口,一定要缠着她,让她甩不掉你。” “连睡觉也是吗”小九怔了须臾,“老爹,发生什么事情了” 施姜葳也很难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之是心绪难安,“总之,不能发生意外。” “那要不要告诉他”小九被他端肃的神情吓到了,“提醒他” “不必。”施姜葳打断她,“这关系你我的脑袋。你记住了,要是发生意外,你无法控制的意外,你就跑,有多远跑多远,不用在意老爹,爹自有办法脱身。” 小九还是不明白会有什么意外,可这趟浑水已经沾了鞋,就别想再洗干净。 夜已深沉,钱若水并没有依约前来和霍青遥共进晚餐,而是喝了药才拿着新收的茶水过来,说是有恢复窈窕身材之功效,让她闲时多饮,就能回复往日的纤瘦。 霍青遥那里也有,都是卖给京城女眷的抢手货。 “别小看这东西,是我让阿照研究出来的,十分有效。”钱若水撩袍坐下,“我听说赋税加了三成,春风阁的生意可还好” “有女人的地方,春风阁的生意就能长盛不衰。” “这也是没错的,横竖宫里那么多的女人,不愁没生意。” “有一件事我没有和你说,春风阁已经不做宫里的生意了。如今的皇商是香识斋。”霍青遥略去其中的经过,只说要点,“陈少严这个人,你可还记得” 想不记得都难,他到钱府提过亲,人又长得极是俊俏,过目难忘。“祁艳的异父兄长,他竟然还活着,我以为他死在南境了。” “没错,就是他。”霍青遥微微勾唇,有些话只能说到这里,不能再往下说,“其实不做宫里的生意,倒是轻松不少,宫里那么多人,随便一个由头就能找春风阁的麻烦。若不是郎君还在朝中为官,我倒是不想再和宫里有任何的瓜葛。” 她离开后,钱忠英仍是没有起复,而春风阁却从皇商中除名,这全然不是杜恪辰的风格。他若是逼不得送她出宫,必是要重用钱忠英。可是却没有。春风阁与宫中往来多年,深受嫔妃的喜爱,无缘无故被香识斋取代,这也并非杜恪辰一惯的行事。 难道他是想与她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当夜,她把阿五叫进来,对他说:“祭祀当日,我要离开山庄,你尽快记清每一条出庄的道路。” 杜恪辰哑然。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2章:离庄 他想过无数的可能,但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离开山庄。面对骁骑卫如此严密的守卫,她竟然毫不畏惧。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就算被抓住,骁骑卫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他这个马夫,就会有性命之忧了。怪不得她施以重金,也把拉拢他成为亲信。 再想想那张山庄的建筑图纸,这件事并非一时起意,而早已列入她的计划之中,甚至还有小九正在赶制的药丸。先前晚饭过后,小九拿了一大包的东西过来,想必是药丸已经制成,她所有的准备工作就绪。 她要离开的计划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她必是有了万全的计划,躲开骁骑卫的守卫。若是他通知庞统加强戒备,必会引起她的怀疑,到那时他的身份暴露,她也会猜到京中之事。而他若是随她顺利离开,或许还能隐瞒些时日,到那时他拖延些时日,骁骑卫必能将她寻回。 可是,他似乎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小九正在收拾行装,她的东西不多,出门前带了一车的药材全都制成了丸药,离开时只有随身几件衣物,但她想带走的,却是无法装进车里一齐带走。 她想了一下,今夜似乎是庞统值夜,她没有犹豫地推门出去,却遇到一脸怒容的杜恪辰。 小九把脚缩了回来,想把门关上,还没等她做完全部的动作,杜恪辰的一条手臂已经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硬是把门你一定是想离开,你若是要离开,就更要带着我了。姐姐你也不想因为你而牵连施家满门,你看啊,我排行第九,家中肯定是人口众多,这么多条人命,你于心何忍。” 钱若水问她:“你若是走了,施先生又该如何” 小九狡黠地回她:“姐姐先前不是已经为老爹铺好路,只等你一声下令。” 钱若水苦笑,“滑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只能带你走,以免再生枝节。至于施先生,会有带人保他安然离开。” 于是,小九顺利地缠着钱若水,与秋蝉一同跟着她上了阿五的马车。 然而,这辆车却不是之前阿五新制的那一辆,而是霍青遥的马车。霍青遥的马车有管家的族徽,各州府都会对管家礼遇有佳,不会盘查询问,也不必担心出不了城。 杜恪辰对她的安排也十分惊讶,他已经让庞统等人密切监视他常驾的那辆马车,可一旦换了车,庞统他们却还是在原地守着。他这才明白,钱若水对他并非全然的信任。 接着,钱若水递给他一张画好路线的山庄平面图,“照着走便是了。” 杜恪辰的脸色微沉,他觉得自己又错误估计了钱若水的胆量。他让王赞在山庄的正门和远离祠堂的冷清地区布下重兵,以为钱若水要离开必然会从这些地方择路。可是钱若水标出的线路却是绕着祠堂,而出口正在祠堂的后面。倘若现下即刻出发,按照他平日的速度,到达祠堂的出口时,正是众人跪拜齐诵之时。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不会发现钱若水正是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离开。 因为子时的祭祀,宗祠会聚集众多的族人,骁骑卫对那一个区域的守卫也就减弱了。事实上,这个地带平日巡查的人就不多。而在杜恪辰拿到那张山庄平面图后,也对庄内的守卫进行了重新的规划。可他这才发现,他拿到的那张建造图并不是完整的,他现下手中的这张才是。 “愣着做什么还没记全吗”钱若水催促着,“走。” 小九担忧地望向杜恪辰,谨慎地问道:“你可认得” 杜恪辰不敢不认得,因为这十日来已经走过无数遍,可他却不知道她是为了要离开。 穿行于人声鼎沸、香炉缭绕的山庄内,霍青遥的黑色马车隐于夜色之中,就算是身边有骁骑卫经过,也只当是霍家主要去祠堂参加典礼,并未多看一眼。 子时,钟鼓齐鸣,众人跪地齐诵祭文,那辆马车也顺利地离开山庄。 等霍青遥回到梨落轩,四处找不到钱若水,才发现她已经离开,并留下书信一封,要她务必带走施姜葳,保他性命无忧。 守着另一辆马车的庞统也发现了异样,立刻上马去追。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3章:太上皇 然而,一离开山庄,钱若水就不走了。依她的经验,庞统等人一旦发现她不见了,必然会出庄来追,以她的身体现状和阿五的驾车技术,实在无法和经验老道的骁骑卫相比。 她又给了杜恪辰一张线路图,“这是一处木屋,小时候兄长和遥遥玩耍的地方。” 霍青遥这趟回来,和陆解他们提起这处地方,她便记了下来,让秋蝉提前来看过。没想到,木屋没有损毁,正是一个绝佳的栖身之处。秋蝉把需要的东西如蚂蚁搬家一般,分几趟搬了过来,正好可以让他们几个人在此呆上几天。 杜恪辰看到屋中的陈列,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他向来知道钱若水心思缜密,可她如此计划周详,却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以她的谋略,庞统想要找到她,根本就不可能。而钱若水本身就是一个追踪和反追踪的高手。 “可是姐姐,如此一来,路上没有马蹄和车辘轳的痕迹,他们必然不会继续往前追,那么我们如何才能顺利离开”小九却不认为他们能顺利离开,骁骑卫又不是傻瓜。 钱若水笑了,“天亮之后,回来参加祭祀的族人会相继离开,等天亮时,庞统发现没能追上再折返回来寻找,山庄四周会出现无数的马蹄和压痕,让他无迹可循。” “那你怎么知道,他现下不会找呢” “他找不到我,又不知道我从何处离开,必然是认为我从庄内的密道离去,路上自然不会有痕迹。等他想明白时,已经晚了。”钱若水找了舒适的卧榻倚着,“而方才我们走过的路,所有的痕迹也都被脚印淹没,他根本无从查起。” 这也是她选择祭祀当夜离开的原因,所有的印记都会被人为地破坏掉,这是庞统所无法阻止的。 “那我们何时从这里离开”小九又问。 “反正不是今日。都各自安歇吧,要走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钱若水说完,便盖了被褥,留下秋蝉值夜。 屋内没有掌灯,也不能有灯火,看不到杜恪辰的脸色,但小九认为一定是阴沉至极。一个身居上位的男人,对全局的掌控有着他独特的自信,可一旦事情脱离他的控制,他就会变得极端暴躁。虽然这个人是他心爱的女子,可他也很难平息自己起伏的思绪。所以,他今夜一定会失眠,会猜测钱若水的下一步行动。 事实上,杜恪辰已经在推测了。可是他却一无所获,完全猜不到她的下一步动作。 而在离木屋不远的山庄周围,火光冲天,骁骑卫倾巢而出。 钱若水的木屋睡了一整日,到了夜里,她收拾东西,把准备好的干粮分给杜恪辰和小九,示意秋蝉打开木屋的密道。 小九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却听钱若水说了一句:“这密道是回山庄的。” “啊”小九愣住了,“我们要回去” “没人认为我们会在庄内,庞统找了一日,还会接着再找,不出半日,想必就会寻找到这里。”钱若水并不确定木屋中有没有密道,但依夏辞西的性子,必然是建造周全。她让秋蝉提前查看过,果不其然。 “那我们回去后如何出去”小九又问。 钱若水并不答话,“秋蝉,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秋蝉推开门,把早已准备好的木材扔上马车,叫过杜恪辰,把先前囤积好的石块也都放在马车上。等马车被装满之后,钱若水便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一鞭,马儿吃痛,疾驰而去。 小九叹为观止,喃喃自语道:“等庞统找到这里,发现我们曾经在这里待过,必会再次展开搜寻,而地上的痕迹会把他引开。” 杜恪辰暗自叫好,他擅长领兵作战,向来是长驱直入,从未有过如此迂回的追踪,而庞统更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必然会中计。 而他们回到山庄 对了,霍青遥 没错,正是霍青遥。 按原定的计划,霍青遥会在今日离开山庄,而钱若水潜回山庄,再经过她的马车离庄,庞统自然不会怀疑。谁也不会想到,离开的她会再回去,从大门堂而皇之地离开。 霍青遥对此并不知情,当她看到钱若水的时候,吃了一惊,但她很快就释然了,“我以为你离开了。” “走不掉的,你也是知道的。”她挺着大肚子,很难和庞统他们周旋,只能巧取。 “你想让我带你走” “你敢不带吗” 霍青遥确实不敢。按照原计划,她准时离开,用的是之前杜恪辰装饰一新的马车。车内宽敞舒适,最适合钱若水长途跋涉。 “这个人还要带吗”霍青遥指的是马夫阿五。 “要,等到了洛阳,你再去弄辆马车,这车我要了。” 霍青遥磨牙,“佛儿,你竟然敢这么对我” “谁让你们都瞒着我”钱若水当即翻脸,“若非如此,我有必要出此下策,还挺着肚子四处奔波。” 霍青遥闭了嘴,带着他们一行四人出了山庄,并未遇到骁骑卫的盘查,一直出了洛阳城,才与她分道扬镳。 “遥遥,你当真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霍青遥换了新购的马车,对她摇摇头,“不管我对你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真相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杜恪辰听到这句话,简直有一掌掐死霍青遥的冲动,什么都别说比此地无银三百两要好。 “小九,你呢”钱若水目送她的离开,把小九从车上揪下来,“你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姐姐”小九避无可避,“我只是跟着老爹出来玩的,什么都不知道。” 钱若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回洛阳城,我自然能知道事情的全部。阿五,走。” 杜恪辰和小九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跃上马车,朝洛阳城的方向又折返回去。可是走了一个多时辰,钱若水在车上打了一个小盹醒来,发现竟然还没到洛阳城,因为他们迷路了。 杜恪辰把车停在官道边,望着人来人往兀自发呆。没错,他是哑巴,走错路也没办法问路。而钱若水在车里睡着了,他又不能叫醒她。 “你不知道路在官道上你都能迷路”钱若水气结。 杜恪辰指了指车内,意思是他刚才是坐在车里出的城,并不知道怎么走。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下来,洛阳城门早已关了,想要进城只能等明日。 他们一行四人在最近的一家驿站投宿,不敢过于招摇,只要了一间上房。 “娘娘,万一阿五他”秋蝉小声与钱若水商量,“他平日不是不认路的人,那图纸只一夜便记全了,不可能在宽敞的官道也会迷路。今夜,他离了视线,不知都会干些什么。” 防人之心不可无,阿五来历不明,她用他,却不曾予以全部的信任,可有他在的时候,她莫名心安,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钱若水从包袱里掏出一罐新茶,“把这送去给他。” “娘娘的意思是让他好好睡一觉”秋蝉知道这茶叶的用处,是加了料的,能让人昏睡数个时辰,醒来之后全然不知。 “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他去通风报信。”钱若水使了个眼色,“别忘了小九。”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杜恪辰端坐在杂乱无章的柴房中,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手边是秋蝉送来的茶汤,热气氤氲。里面加了东西,他心中有数。若是换成是他,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可继续这样下去,钱若水早晚会知道全部的事实,而她必会去金镛城寻他。也就是说,他早晚都要现身相见。 既然已经出了山庄,就存在许多的变数,他不可能一再地阻止她打探消息。 这时,两个黑衣人悄然出现,单膝跪地。虽然避开了庞统的追踪,可杜恪辰还有两名影卫并未离开。 “去准备一下,带皇后回金镛城。”杜恪辰下令,“找到施姜葳,把他一并带回。” 钱若水睡得很沉,一夜无梦,醒来时发现周遭是陌生的宫室,床前立着一名青衣女子,面容清冷,体态玲珑,而秋蝉已不知所踪,更未看见与她同榻而眠的小九。 她还是被找到了这不可能除非 “这是哪里”一夜之间到不了京城,钱若水心里清楚迷药对她维持不了太久,一夜已是极致。 “回娘娘,这里是金镛城景德宫。”青鸾扶她起身,“是上皇带您回来的。” “上皇”钱若水不认为她认识这样的人,而大魏朝也没有所谓的上皇。她失笑,这不会又穿越了吧可她撩开被褥,隆起的腹部一如往常。 青鸾小心伺候着,“是太上皇不让娘娘担心才刻意隐瞒,可已经瞒不下去,只能由奴婢来告诉娘娘。” 钱若水紧张地抓住她的手,“太上皇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杜恪辰就是太上皇吧” “看来娘娘已经猜到了。” 钱若水面色惨白,抓着她的手没有松动,声音颤抖,难以成言,“让,让,让他,来见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4章:你当我是猪吗? 杜恪辰已洗去脸上的易容,露出棱角分明的五官,深邃的眉眼凌厉而又凝重,他一袭灰袍曳地,逆光而立,衬得身形高大如神祗般。 钱若水恢复如常神色,披了外袍,立在窗前,知道有人进来,并不回头。 青鸾已经把她离宫后发生的事情都简单地陈述,柳太后之举最是让她震惊,一个毫无根基的太后,竟然最后能大权在握,这当中绝大部分有杜恪辰的妥协。 纵然一起经历过生死,互许终生不弃,可到头来,他还是选择把她送走,一个人承担,甚至不和她商量。她不知道该拿何面目来面对他,只能背身以对。 “小九、秋蝉和阿五还在吗”是她把他们带出来的,她怕杜恪辰迁怒,祸及性命。 杜恪辰轻叹,“你关心的始终都是别人。” “我”钱若水词穷,“你” “小九和秋蝉很好,可阿五”杜恪辰停了下来,“你觉得一个男人老是围着你转,我会让他继续活下去吗” 钱若水仍旧没有回头,“他是个哑巴,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就不怀疑他居心叵测”杜恪辰好失败,即使易了容怕她认出来,还是希望她能有所感应,可她只把他当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马夫。 “怀疑过,可”被他这一问,钱若水也有些迟疑,但非全然的信任,而是出于没有选择,才会信任于他。在逃离出云山庄的路途中,她也为防阿五的出卖,而更改计划。可最后呢她明明甩开了庞统,也确定霍青遥不会把她的行踪泄露给其他人。 “那你又是怎么到这里的我又是如何知晓你的行踪,你都想过没有” 钱若水释然,“你是想说,阿五是你的人。”这是一个肯定句,施姜葳的到来是他的命令,有他的人并不奇怪。不能说是百密一疏,而是太想要知道真相,于是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救命稻草。若不是杜恪辰让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她又如何会相信阿五的简单干净。 这也就不难解释阿五会在她晕倒时,能第一时间救她于危难。 “你的余毒未清,又怀了身孕,我又怎么可能看着你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煎熬。”杜恪辰缓步上前,在离她一臂之距的地方停下来,“你生平安时,我远征南境,任你落入废帝之时,被软禁于深宫,即便是生产时,我亦无法相伴左右。这是我毕生的遗憾,倘若时间能够倒流,我愿意倾我所有,只换那一时一刻的相伴不弃。所以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陪着你,即使是一个不起眼的马夫,能留在你身边,看着胎儿一天天长大,就已是人生至幸。只是遗憾,我不能以身相代,让你承受蛊毒未解的痛苦。原谅我,佛儿,一直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让你免去灾祸,却让你一次次地陷入绝望的境地。” 不敢回头,因为泪已成行,手指紧握窗沿,指尖已泛白,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倘若我知道你已有身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你从我身边带离。”很多决定已经无法挽回,也难以弥补,唯有用未来的每一天与她纠缠至死,再无他法。他不想再让她遭受非议,承受本不属于她的质疑,以退是为进,为了能重新回去,让她有全新的面貌成为受万世景仰的皇后。可惜,他如今才明白,只要她在身边,就已是他的全部,那些质疑和非议,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彼此的唯一。 他伸出手臂,试探性地碰触她,她身体一颤,他连忙收回双臂,可又不愿就此放弃,因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无法挽回的伤痛。他跨前一步,双臂合抱住她的身体,将她揽入怀中,没有迟疑,没有犹豫,也不想再失去。 “你是太上皇,我岂不是成了太后”钱若水安然地靠在他的怀中,“你就这么放心平安一个人留在宫里” 杜恪辰语塞,支支吾吾地说:“平安总是要学会长大,更何况有简飒和管易在,母后不会对他不利的。” “她都敢对你不利了,而平安只是一个孩子。”钱若水拧了他的手臂一把,疼得他嗷嗷叫,却没有松开手,“你把我软禁在出云山庄,而你又被软禁在金镛城,你到底是怎样的打算,才能让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独自面对豺狼虎豹。” 杜恪辰轻抚她隆起的肚子,“目下最该操心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其他的都不重要。平安如今是一国之君,就算只有五岁,但他必须有他的担当。这个天下是他的,就不允许他软弱,而且你把平安教得很好,他能应付宫里的局面。再者说,母后的根基不稳,平安是她临朝称制的傀儡,她也不会允许平安有意外。而你呢,你才是最重要的,你身上的毒是一定要解的。” “还能治吗”钱若水在他怀里转身,“施先生没有说,但我也能感觉到,大抵是治不好了,他才能如此紧张地想要逃离出云山庄,保全性命。” 施姜葳本就是一个惜命之人,而为人又极其的自负,虽不能事事手到病除,可也大抵不会差的。他在山庄已近三月,却没有很好地解毒之法,每日除了施针问诊,却再也不见他有新的办法,连她要求的丸药也足足备到她分娩之前,可见他也是束手无策。 “他敢”杜恪辰咬牙切齿,“老子端了他的老窝,把他那些如花美眷的头一个个拧了,看他还敢逃走。” “就算你端了他的老窝,也不见得有办法。”钱若水不得不提醒他,冲动是魔鬼,“当日下蛊,施先生也是听命于人,各为其主而已。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若是能保下这个孩子,也不枉你我相爱一场。” 杜恪辰面露不悦之色,“必是能好的,你也别多想了,在分娩之前,就留在金镛城。” “这里不应该都是柳太后的眼线吗”骁骑卫护她出宫,避居出云山庄,就是为了不让柳太后找到她,她能明白他的苦心。 “早就换成我们的人了。”杜恪辰满目都是不屑之色,“若不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我又何苦下罪己诏,退位让贤。” “那个人藏得太深,若是太后没有得逞,也很难出水面。”钱若水略微沉思,执着他的手坐了下来,对他道:“这个人是陈少严吧” “你也知道了”杜恪辰并不奇怪她会知道,出云山庄对朝堂之事向来都有第一手的情报。 钱若水说:“你让人瞒我瞒得甚是严密,朝中的消息我很少看到。但遥遥这回来,与她聊与赋税之事,是她说漏了嘴,户部尚书是要职,怎么可能让一个商贾之人来做。当然,之前兄长也是以布衣之身位列朝堂,而这一次同样的上位,可他对你没有任何的帮助,如何能坐上尚书之位。这是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的,如今你成了太上皇,太后把持朝政,所以有疑惑便迎刃而解。” 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脸色还是有些惨白。在木屋的一天,只备了干粮,连水都是凉的,因为生火会引来庞统的追踪,她是双身子的人,又有宿毒未清,一天下来已是面白如纸,行动迟缓,又在马车上颠簸忙碌,也难以承受身体的虚弱。 “好了,你不必再操劳这些事情,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吃饱睡好,万事有我。”杜恪辰把案上的茶叶收走,“浓茶也不许再喝了。” “你当我是猪吗吃饱睡好,那孩子生下来,我变成一坨圆球,那会丑死的。” “没关系,横竖日后回京你也当不了皇后,不能母仪天下,太后就算老点丑点,不会有人在意的。” “谁说太后就要又老又丑的”钱若水怒了,狠狠地踢向他的迎面骨,不小心扯到自己的小腿,一阵抽痛涌上来,疼得她几乎痉挛。 杜恪辰打横将她抱起,置于卧榻上,握着她的脚拉直她的小腿,温暖的手掌覆在小腿肚轻轻揉捏,“看你,抽筋了吧,让你不老实呆着。” “怀平安的时候,我在宫里也没有这么柔弱过。我记得那时,我每天都吐,吃什么吐什么,还担心你,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好担心平安生不下来。” 这是每一次,杜恪辰听到关于她提前被困于和风阁的事情。他知道当日必是艰难凶险,可没想到向来坚强的她,也会不堪重负。 “这一次,我一定陪着你,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杜恪辰动情地说。 钱若水难得温驯,“只要有你在,我哪也不会去。” 有了钱若水的承诺,杜恪辰大刀阔斧地整顿景德宫,第一个要整治的人就是秦培。可是秦培在他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夜里,逃了,在他发现在景德宫已经没有他的人,他完全被青鸾控制着,所有的文书往来都是她一手处理。于是,趁着青鸾离开之际,他混在倒夜香的马车上逃了出来,想回京城通风报信,以求功过相抵。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5章:以后要是我不在了 青鸾难辞其咎,向杜恪辰请求出城寻找,再受惩诫。 秦培是个没种的东西,出了金镛城,他身上又无银两,沿街乞讨这种事情,他是做不来的,好歹也是堂堂三品武将,在宫里多少朝臣都要和他搞好关系,哪里受过这等的委屈。 于是,他混迹在乞丐当中,被青鸾找了出来。因为气愤不过,为保杜恪辰安然出宫,她以色侍人,这些日子的委屈交杂在一起,化成了手中利器,还来不及把他带回景德宫,当街就把他一刀捅死。 人死之后,青鸾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正处于繁华街市的拐角,虽然行人稀少,可眼前就有三名乞丐藏身于乱草堆后。 青鸾把尸首扛上马,扬长而去,在城外找了一处乱葬岗把人给埋了。 她以为这事就算揭过去。 三日后,金镛城的刺守王耀兴便找上了门,要杜恪辰交出杀人凶犯。 杜恪辰虽说被困金镛城,可还是太上皇,这王耀兴公然上门叫嚣,目无君上,也是胆子肥了。 说起来,这个王耀兴与柳家还是有些渊源,能当这个太守,靠的是柳生言的关系,如今柳太后掌权,柳家权势滔天,他也跟着沾光,有恃无恐,作威作福。前几日,有乞丐来报案,说有人当街行凶,他到乱葬岗把人挖出来一看,这不是金镛城的守城大将秦培。秦培赴任之时,曾经来拜会过他,二人也算是相识一场,平日里也有公文的往来。他也知道秦培在这里就是看守上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可上皇战功赫赫,怎么可能甘居人下,被困于此城之中。 挖到秦培尸体的时候,王耀兴有了计策,栽赃杜恪辰。秦培毕竟是一城守将,又是新任,与旁人并无结怨。能杀他之人,必非凡人,恐怕就是杜恪辰派人下的手。而王耀兴与柳家关系融洽,想以此向柳太后卖个好,也好尽快调回京城任职。 打定主意之后,他便来敲景德宫的门。 青鸾杀了秦培的事情,已经知会过杜恪辰,杜恪辰并未询问前后缘由,杀了便是杀了,他也早就不想看到秦培,有了他的印信在手,过手公文自会有人接手处理,也省得他赔上一个青鸾。 王耀兴来的时候,他连见都不见。可王耀兴似乎以为他的避而不见是心虚,是以带人闯进景德宫,大肆搜查,把宫中搅得天翻地覆。 饶是如此,杜恪辰还是不见他。 因为他不够资格。 可杜恪辰为了不吵到钱若水静养,还是耐着性子出来,以求尽快平息此事。 “秦培是” 还没等王耀兴说完,杜恪辰一记眼刀飞过去,当即叫他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口称万岁。 “秦培是什么是死人。”杜恪辰一脸戾气,“而你是什么你也可以是死人。” 王耀兴原是虚张声势,想要栽赃给他,以求在柳太后跟前立功,可他毕竟没有见过杜恪辰,以为是好拿捏的,没想到他一身威仪无法直视,眸光凛凛,让人遍体生寒,王耀兴连话都说不出来。 “老子能杀一个秦培,难道还怕再杀一个人吗”杜恪辰也不怕承认秦培的死是自己所为,而他也正愁没机会拿下这个王耀兴,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也省了许多的麻烦。 王耀兴吓尿了,“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臣有眼无珠,看错了,那不是秦培,不是什么秦培。” “怎么不是秦培”杜恪辰乐了,“老子杀人都敢认,你有什么可怕的。” 王耀兴就更慌了,“并无证据,并无证据。” “王大人是吧”杜恪辰以为自己的治下,百官就算不是最清廉的,起码才学胆识都有过人之处,可这王耀兴是怎么选任上来的,他却是忘了,“家中还有什么人” “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童。”王耀兴真的尿了一地,都不敢起来。 “都送进宫来。”杜恪辰说,“朕便饶你不死。” 王耀兴还真派人把家中老小全都送来了,只求杜恪辰不杀自己。 杜恪辰摇摇头,懒得跟他废话,“青鸾,你告诉他怎么做,不要再生节枝,再派人把文书截下来,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个人不杀吗”青鸾以为他又要开杀戒。 “这些人都杀了,京里会怀疑,不如留着,以后再慢慢发落。”若是按他以往的脾气,王耀兴早就没命了,哪还有机会跟他说这一大堆的话。可是为了钱若水,他不得不忍下诸多怒气,留待以后慢慢讨回。 青鸾自知有错,可事已至此,只能尽力去弥补。 钱若水听到前边的动静,披衣出去一探究竟,看到杜恪辰一脸隐忍的戾气,走路带风,衣袂飘飘,杀气已然外露。 “不如杀了。”钱若水说:“像这样卖儿卖母保全自己的人,没有什么气节可言,他日难保他不会出卖你。” 杜恪辰却道:“不杀,我的杀孽太重,要为你腹中胎儿积福行善。” 钱若水无奈地苦笑,“这样的人留在世上才是祸害,杀了他是造福百姓,也是积德。”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合拍的人,不会因为对方的残暴之举而相互指责,只因他们明白杀戳是不会停止,而这些日子的隐忍与等待,是为了未来的某一日血流成河。 “杀了也好。”杜恪辰大手一挥,“青鸾,动手。” “你的骁骑卫也该到了,你修书一封,让何风一道前来,易了容,接太守之位,与京中保持公文往来。”钱若水沉思半晌,又道:“城中应该还有柳太后的眼线” “杜恪辰摆摆手,“早就解决了,你放心吧。只要收到我仍在景德宫的消息,她就不会起疑心。” “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怎么没有你以为只有她监视我,而我只能坐以待毙”这些年的天子不是白当的,宫里有多少他的人,他人虽然离开了,可柳太后不可能把所有的宫人都换掉,即便是换了又如何,在她的宫人之中,早就渗透了他的人。 “睡了这些时日,气色好多了。我记得你最不喜欢被困在宫里,去梳洗一下,我带你出宫逛逛。” 杜恪辰亲自给她挑了一身桃红色的烟霞裙,走在满目秋凉的金镛城中,甚是打眼,惹得一众路人频频侧目。还好她腹部隆起,已是有孕之身,否则不知该招惹多少登徒子前来搭讪。 金镛城不比洛阳和建康,街市清冷,商铺不兴,倒是酒肆客栈客似云来,坐满了往来的客商。钱若水在凉州也见过这般盛况,可金镛城清冷不比洛阳,客栈酒肆也比洛阳城便宜许多。 所以,有不少客商会选择来此投栈,毕竟还沾着小皇城的贵气。 洛阳喧嚣,建康繁华,凉州萧瑟,金镛城却是兼而有之,难得的是一种其他三城皆不曾有的静谧,呈现不一样的真实与独特。 “建康是天子脚下,牵扯众多,即便是繁华也只是表面,太不真实。洛阳金粉之气太重,利益相交,人也变得伪善,凉州因地处边关,年年战乱,多少沾染了血腥之气,让人不寒而栗。”钱若水漫步街市,颇为怡然自得,有爱的人在身边,不必操心朝堂纷扰,不用在乎云氏商社收益几多,难得一身清闲。 杜恪辰小心扶着她,高大的身形将她护得密不透风,街边有谁多看她两眼,一记眼刀就飞过去。 “这些年让你四处奔波,受尽委屈,千辛万苦把你带回去,却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杜恪辰深感无力,“我念及母子之情,可她却希望没有我这个儿子。无情最是帝王家,我算是明白了。” “难过吗”钱若水有父母疼爱,就算是母亲早逝,父亲亦不曾冷落她,所以杜恪辰所受的委屈,她不能感同身受,却能理解他心中之苦。 杜恪辰说:“看淡就好,世事无常,她算计过我,而我何尝不是正在算计她。等来日,我还是要还朝,开创万世基业。” “天子和将军,若是你可以选择,你希望是哪个” “将军一生征战,难免马革裹尸,黄沙埋骨,可天子未尝不是人前显贵,人后悲凉。若是让我选,我只能选你,有你的日子,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以后还会选择把我送走吗” “你当我傻啊”杜恪辰笑言:“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也一定不要把我撇开,擅自做决定。” 他们曾经是独立的两个人,总是太过为对方着想,以致于错过太多,误会太深。这只能证明,他们都爱得太隐忍克制,不愿成为对方的负累。 “我这个人很麻烦的,事情很多,又有很多人要养,你真的想帮我全部都做了”钱若水揶揄他,“你也看到了,云氏族人那么多” 杜恪辰正色一凛,“有老管在,他媳妇忙不过的事情,自然有他担着。” 正在京城的管易,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那我就算你答应了,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你也一定要护着他们。”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6章:难安 日已西沉,夕阳坠在天边,染红半边天际,如血的残阳浓烈到极致,有一种残酷而暴烈的美感。 杜恪辰前半生都在杀戳中渡过,鲜血的颜色不过就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色泽,即便是铁锈般的血腥气息,都是呼吸间再寻常不过的味道。而所谓的死亡,只在手起刀落之间。上阵杀敌,不是你死,不是我亡,生死系于一线,刀口舔血的日子,总以为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 可让他直面心爱女子会在自己眼前死去的现实,杜恪辰还是下意识地拒绝。他是天下之主,却不能治好她身上的蛊毒,与她共赴终生之约,他拼尽全力去夺取的至尊权力,又有什么意义。 “不,你不会死的。”杜恪辰没有底气,但是没有到最后一步,他不可能轻言放弃。制蛊的人仍在,不可能没有法子。这世上但凡是人为之事,就有解决之道。即便是人命,亦是如此。 钱若水握住他的手,迎向满天红云,笑容灿烂,“有你在,我不会死。” “你不会骗我”杜恪辰知道她这是在安慰他,施姜葳尚且无法解她的毒,她的保证也是做不得数的。可即便心中沟壑分明,还是希望她所说之言均能一一兑现。 钱若水反问道:“你不会看着我死去,可有些事尽力就好,半分勉强不得。人的命数自有天定,合该我这一世到此为止,你也该坦然接受。何况,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她停在街边,浓云渐渐被黑暗取代,只留下一星半点晕红,“倘若这个孩子能侥幸活下来,我希望能让他事事如意,已经有一个平安毫无选择地被放在那个位置,我不想另一个孩子也被困住。你以后想做的事情,尽管去做,但请给这个孩子自己的空间,就像待我一样。” “你还是在怪我没有尊重你的意见。”杜恪辰轻抚她的脸庞,她瘦了,灵动的眸子愈发突显,似一眼就能望到他心里去,“佛儿,我会为你遍访名医,一定会治好你的。” 说钱若水身染剧毒,无药可解,可她照样能吃能睡,还比以往吃得更多。继之前喜好食辣之后,她的口味又变了,喜好食甜,各种糕点俱是喜欢,最爱的是桂花酿莲藕,一日能吃下一整盘,还不觉得过瘾。因她的口味突变,小九做的药丸要每日配着蜂蜜水才肯吞服,后来要沾着蜂蜜能觉得好。杜恪辰就怕她牙齿蛀了,每日都逼着她漱口数次,方才作罢。 直至施姜葳来到金镛城,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庞统及时早到了出逃的施姜葳,可施姜葳说要回去试验方式,因顾及钱若水的蛊毒,庞统便随了他回施家,看着他研制解药。等到施姜葳说可以走的时候,庞统简直是飞一般地逃离施家那个是非之地。 因小九喜欢庞统之事,她已事先和家里说过。庞统一到施家,便遭到各种好奇的围观。庞统也是才刚刚知道,小九之后还有九个弟弟姐姐,不得不说施姜葳的繁衍能力很强,看着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样子,府中竟还有正在孕期的美妾。 当然,庞统在施家的日子也不难过,每日都如主人般的待遇,还有侍婢殷勤伺候,简直把他当成上门女婿一般。 可施姜葳却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至极,庞统同样看不上他,二人之间几乎没有交谈。 庞统到了金镛城,骁骑卫就算是全数到位,先期到达的王赞已经对整个金镛城做了严密的布防,等庞统到了之后,再做微小的调整,就算是大军压境,也能抵挡数日。 “有必要如何严密吗”王赞绕城巡防,深感有些草木皆兵,毕竟此城离建康尚远,四周都是空旷的平原,一有风吹草动,就能一目了然。 庞统却凝重地摇头,“这几年你不在宫中,你不明白那些人的手段,可你也该明白当年在凉州时,君上是何境遇。” 杜恪辰不离身的暗卫是叶迁,王赞和叶迁一暗一明,相互配合,明面上都是叶迁跟着杜恪辰四处应酬,可暗地里的龌龊都是王赞悄无声息地解决。在凉州的时候,他已经忘了在黑暗中他杀了多少人,手中沾染的鲜血早已清干净,也忘掉了。跟着钱若水在洛阳的三年,是他最安逸的三年,没有杀戳,只有温暖。人就是这样,安逸的日子过多了,就会忘了曾经的残酷。而庞统却不一样,他一入军就跟着褚传良,还未弱冠便任了他的副将,之后杜恪辰缺人,把他要了过来。从那之后,他便与安逸无缘,早先爽朗直率已被渐渐打磨成形,因身份的特殊养成了他今日稳重周全的性子,只是不再如从前般热络。在宫里的三年,他职司杜恪辰的近卫,又掌着潜于朝中大臣府邸的眼线,呈上去的情报信息也都是他先过眼,再挑选重要紧急地呈上去,对朝中大事他不会比杜恪辰掌握的少,甚至在细枝末节上,比他看到的还要多。 如今杜恪辰虽是退位让贤,可还有太上皇之名,太皇太后想要临朝称制,总归绕不过他去。再说了,太皇太后是杜恪辰的生母,年纪虽不大,可若说要熬到最后,那也是杜恪辰会活得更长久一些。太皇太后想要尽快掌权,除了有一个平安当傀儡之外,还要让这个太上皇尽快地消失。 据庞统掌握的情报来看,世家朝臣并不归心,太皇太后正处于疲于应付的局面,政令不通,朝臣懈怠,早先拥戴她的人,在杜恪辰退位之后,也都不再如常般殷勤周到。柳家虽有根基,也是世代簪缨,可这一代的子孙没有几个拔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柳生言已经老迈,不能指望。太皇太后没有柳家这个后盾,就算她真能掌权,最后还不是要还政于平安。平安今年才五岁,谁都知道个中的厉害。所以,太皇太后想让杜恪辰死,但她不能杀他,也不敢杀他,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血,她可以不爱他,可以算计他,却不能杀了他。杀了他等于否定自己,等于和平安就此陌路。更何况,平安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孩子,他太过聪敏,一旦知道是她做下的,他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太皇太后不敢,不代表其他人不敢。虽然世家朝臣对太皇太后不如之前殷勤奉承,但还是有人为了名利地位不择手段,汲汲营营,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身朝堂,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金镛城在杜恪辰的掌握之中,亦如当年的凉州城,但毕竟不是像出云山庄那般封闭的世外桃源,总有人来人往,之中就不乏有杀手刺客之流潜伏其中。而守城的统军和刺史接连被杀,也很快会传到京城,引起太皇太后的恐慌。 所以,金镛城的守卫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显得过分。 庞统能想到的事情,杜恪辰也能想到,钱若水自然也不会疏忽,可是她身不由己。七个月的身子愈发重了,想要多走动几步,都会被杜恪辰强行制止,即便是在宫里走动,不是被他打横抱起,不叫她劳累,就是让人抬了软轿,在宫里行走,总之她仿佛又回到出生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想着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从出生到死亡,就是一个循环,死生皆同。 “我听说这几日宫里的耗子死了很多。”到处都有耗子,就连皇宫禁内也不例外,特别是御膳房,耗子出没的尤其频繁。钱若水口味变了之后,又招来了不少,总能看到宫人们设夹围堵,可总也不见成效。偏生这几日听宫人们说,耗子死了不少,隔一夜起来,厨下躺了不少的尸首,甚是恶心。 杜恪辰总是避免让她知道太多,可越是禁止,她就越是不爱与他说话,他也就不再瞒着她,事事与她商议,她也没再给他脸色看。要说杜恪辰这是为她好,可她总觉得自己也有知情权,不能活得混混沌沌,更何况他们是夫妻,是要一生一世的夫妻。寻常人家夫妻尚且有商有量,而他们是帝后,手中掌的是家国天下之事,如何能藏着掖着。 “叫小九查过了,宫里怕是进了人。”杜恪辰打发小九去验过,小九差点没翻脸,可这种事情总不能让她老爹去办,她也就捂着鼻子去了,可捂了鼻子没捂嘴,吐了好几回才查出来,小命差点没了。也因为她被这番折腾,她发誓一定要把那人揪出来,把这些尸首都塞进那人的嘴里,还不能吐出来。当然,这是后话。 这件不用查也知道,宫里的膳食出了问题。自从钱若水到了景德宫,还未和宫人们见过礼,像青鸾这样的亲信只有**个,与钱若水打过照面后,也不声张她有孕的事情。而钱若水不大出殿门,少有的几次出宫,也都是杜恪辰抱着,看不出所以然来。 所以,这不是针对她的,那只能是为杜恪辰而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7章:云家死士 “会难受吗”钱若水问他,深邃的眸子直望到他心里去,“她生你却不养你也不爱你,却还要算计你谋害你。你放手离开,她还是咄咄逼人,甚至要置你于死地。” 说不难受是假的。只是从小到大便是这样的一个母亲,他早已习惯,也料到会有今日之事。可事实发生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唏嘘人心不足。他拱手相让的是大魏天下,他数年征伐开拓,又历四年辛劳治理,已有盛世的雏形,只要国不生乱,不起战事,不出十年,天下必是盛世繁华,歌舞升平。 可柳太后横插了这一杠,破坏了他的全盘计划。他退不是没有能力抗争,亦和他先前避居凉州时是一个道理,不愿多年努力付诸流水。有他留下的班底在,朝政不会乱,天下不会乱,至少五年内是不会有问题。而有这五年时间,柳太后也该明白自己能力有限,而那时柳生言也老了,想帮她也是力不能及。到那个时候,平安十岁,也不能让再他受制于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钱若水,不愿见她为自己手染鲜血,勤政殿前割喉索命的场面一次就够了。他要护她周全,也会有事发的一日,她就算知道他退位离宫,也会与他生死相守,不叫她得了奸妃之名,平白叫史官加油添醋。总之,他心中的钱若水坦然张扬,不愿让她担了骂名,遗臭万年。他爱的女子,他身侧之人,就该享万世尊荣,令后世景仰。 然而,他想的太多,想的太深,以至于错过太多。 “有你在,我便不苦了。”杜恪辰这一生说也奇怪,母亲、兄长皆与他仇深四海,注定是一生孤苦的命数,只能在战场上克敌制胜。时日久了,他也就不再奢求。可他遇到了钱若水,能勇闯贼窝救他于危难,与他同舟共济。他独爱她的张扬嚣张,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他也跟着欢喜起来。 所以,她要活着,这样他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你是不是觉得我待平安刻薄了些”这是钱若水从不曾与他提及的事情,自从见到平安,杜恪辰对他疼爱有加,东宫的一应用度都是最好的,他下了朝还时常过去东宫小坐,若不是平安年纪太小,怕是会被带在身边,聆听朝会议政。 杜恪辰只是笑,钱若水不是刻薄之人,她待平安疏远自有她的道理。 钱若水安然地倚进他的怀中,把玩他粗砺的大掌,“我想着总有一日会回来,宫中凶险不比寻常人家,他总要学会自己长大,才能撑得起江山社稷。” “如此说来,你早就计划着回来。”杜恪辰惊喜,寻她回宫后,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很多话都不愿意说开,如今听她这般言语,岂有不喜之理。 当即拥得更紧,如获至宝一般。 “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被那么多的嫔妃包围。”钱若水嗔道:“那么多的花红柳绿,你也不怕被花粉呛着。” 杜恪辰素来对花粉过敏,被她这般揶揄,不禁失笑,“我向来不喜欢花团锦簇,有一人陪我终老足矣。” 这倒让钱若水想起恒春院的四时花卉,明知杜恪辰对花粉过敏,可她还是照着自己的喜好。这样的母亲,钱若水不知该如何评价。 “如今这般,你有何应对之策”杜恪辰能忍,钱若水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在凉州一呆就是六年之久,不问世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如今只想陪着你,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拥她的手又紧了紧,不能确定的未来,叫他心生惶恐。 即便是不想理,也总该面对。 这天的三更,景德宫闯入数十名的刺客。 能在骁骑卫的眼皮子底下闯宫,且直逼寝殿,足可见其凶悍程度。最后虽然被逼退了,但骁骑卫也没有讨到便宜,被伤了五人死三人,而刺客死五人,活捉三人俱是服毒自尽,其余二十四人全身而退。 杜恪辰怒了。 骁骑营的死士是他麾下最凶悍的战斗力,多次夜袭得手,所向披麾,令敌军闻风丧胆,一说起骁骑卫,无不变了颜色。 可今夜,在景德宫严密的防卫下,却让刺客进出自如。 “人数占优,却不能全歼刺客,还死了三人伤五人。这是我镇西军之耻”杜恪辰面色凝重,“这些年天下太平,你们也都跟着懈怠了,连几个刺客都制服不了。依我看,不如都解甲归田。” 庞统自知难辞其咎,跪在地上不敢出声。而王赞向来少言,更是没有言语。 杜恪辰望着已渐白的天空,没再继续说重话,转而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弄清楚了吗” 庞统和王赞对视一眼,还是庞统先开了口,道:“回君上,这些人训练有素,出手狠辣,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草莽之辈。但末将不认为京中的世族之中,会有如此能耐调教出这样的刺客。当然,若是施先生” 施姜葳也被吵醒,披了外袍坐在宫前台阶,一直没有说话,是因为没有他什么事。可是被庞统这么一点拨,老人家当下就不乐意了,冷笑着说:“这么说庞统领还是很欣赏老夫,觉得大魏之内唯老夫可有此能耐,不得不说是老夫的荣幸。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老夫” “施先生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大魏之内唯先生有这个本事,可在下在府上叨扰多日,并未见异常。而除了先生,在下想不到还有谁可以训练这大批的刺客” “原来庞统领对老夫还是不信任,在我府中做了许多的事情嘛”施姜葳阴阳怪调,十分不满他的举动。 但这是庞统的本能反应而已,每到一处必要左右查探,直至确认他所处之地不会危及性命或是有其他异常之处。这是习惯,常伴君伴而养成的草木皆兵。 庞统并未解释,“纵观朝野,末将也尚未找到” “不一定。”钱若水推门而出,“庞统你似乎把我云家的死士疏忽了。” 庞统哑然,他不是疏忽,而是不愿提及。云家几大长老都已尽归杜恪辰,而帝后之间的矛盾也已消弭,他也没有把云家死士拿出来说事。 “当初,上皇远征南境,是兄长召集京中死士同赴南境,之后受困宫中,也是兄长带领死士合围勤政殿,才能斩杀废帝,夺得皇位。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不必避及。”钱若水尚未梳妆,眉眼素淡,神情清冷,眸中凝着一丝淡淡的戾气,“王赞,你验过尸体了,可有异样” 王赞这才迟疑着开了口:“都死了。” “我当然知道死了,我是说他们身上可有异常”钱若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王赞说:“并未发现,没有特殊的纹身,所有的兵器也都是寻常铁器铺都能买到的。” “衣服的料子呢”钱若水不会放过任何蛛丝蚂迹,“还有他们穿的鞋子,也都是寻常商铺都能买到的吗” 她不相信有如此策划严密的刺客,每一个细节都没有留下破绽。倘若果真如此,这会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王赞走下台阶查看,可他不精于此道,看不出衣料之间的差异,求助地望向庞统。庞统摇头,他要承认他对所谓的衣料一无所知,更不必说差异了。 钱若水不想触尸体,叫人去请何风。 何风住在宫外,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顶着寒风面色冷峻。看到地上的尸体,停顿须臾,俯下身褪去其中一人的靴子,微微扬眉,神情莫辨。 许久,他才起身,对钱若水说:“禀家主,看着像是咱们家的人。” 钱若水对此并不感到意外,“都是咱们的料子” “从里到外都是。”何风不无遗憾地通知她,“看来有人想嫁祸给我们。” 杜恪辰等人同样听到了,对此不置一词,等着他们得出最后的结论。 钱若水示意众人回殿内,杜恪辰立刻把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腿上,又拉紧她的披风,这才放心地坐下。 何风又说:“料子虽是云氏商社出产的,却不代表这些人是我云家的,这种话我不说大家也都明白。可既然涉及到我云家,我也有必要多说几句。这样的布料只要是云氏商社就可以买到,而且对方出手并不是很阔绰,这些都是前几年滞销的料子,价格便宜,去岁做过一回清理,想必是那时候买入的。但靴子倒是今岁新出的,却是要在西北的铺子才能买到,并不是到处都能买的款式。” “若是你不提,并没有人能看出是你们云家的人。”庞统说,“你又为何要说出来呢” 何风笑了起来,“你们看不出来,不代表没人看出来,更何况这明显是针对我云家的举动。” 庞统想了想,还是问道:“既然如此,云家的死士又在何处又有何人可召集” 何风没有回答,将目光转向钱若水,钱若水淡淡一笑,对杜恪辰道:“可还记得初相遇时,我赠你的玉佩”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8章:你就是吃醋! 那玉佩到现下杜恪辰还是随身带着,平日的打理亦是他亲手而为,从未假手于人。为了寻觅玉佩之人,可谓是曲折坎坷,值得庆幸的是有生之年,终于能再遇,而她亦心悦于他。 他把玉佩拿出来,羊白玉的瑰丽色泽低调沉稳,上古神兽貔貅的形态栩栩如生,佩上的吊穗有些年头,颜色尽失,却不见半点破旧之态。 放在心尖上的人,连初遇时的玉佩也万般宝贝。 “我母亲云氏在兄长未成人之前,代掌云家。及至我母亲时,云家才开始在各地开设商铺。兄长的父亲也就是前一代的云家家主过世很早,在兄长未成人之前,云家的一应大小事务都是由我母亲接手。因母亲是钱家宗妇,不宜抛头露面,是以常以玉佩为证,召令各处云氏族人,又因事务繁琐,常常会牵扯太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因而,经长老们商议,才又另设了号令云氏商社的总令牌,也就是霍青遥手中的那枚。而真正的家主令牌,其实是这枚。”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杜恪辰会得到这枚玉佩。 “彼时,我年纪尚小,又爱四处闯祸,我母亲虽把云氏之主的玉佩交给兄长,可长老们并不同意把所有云氏的力量都交到一人手中。于是,母亲把玉佩给了我,一则保我周全,二则让我将来可以帮衬兄长。可我那时并不知道”钱若水无奈地望向杜恪辰,“就这样给了一个小乞丐,以为他会拿着玉佩换钱,等了多年,却不见他来。不过,还好母亲还留了后手,就是我常用的这根玉簪,在凉州时我就是用他联络云氏族人。” 其实也就是说,霍青遥手中的家主令牌和她的这根玉簪,才能抵得上杜恪辰手中的那枚玉佩。 “不管是谁,持有这枚玉佩就能调动云氏的财富和死士,而我与遥遥手中的信物,却必须是本人亲自出现并出示信物,才能令云氏族人信服。”这也是云家内部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怕被人钻了空子,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我未出现,而这枚玉佩又在你的手中。”钱若水的话说到这里,也就不必再往下说。 杜恪辰一直珍藏的玉佩竟有如此作用,他却是无从知晓。他一直不愿意钱若水调动云家死士的力量,再生杀业,令朝臣诟病,也是不想她过于依赖云家,而失去对他的倚靠。可如今他才知道,他才是拥有云家之人。这份震撼,令他胸腔如鼓,久久难平。 她早已以性命相托,可他却多番相疑。她就算当日离去,亦未向他讨回玉佩,而他竟不知道她情深至此,连她的感情也一同质疑。 实是羞愧难当,无颜相见。 “不用太感动了。”钱若水朝他眨了眨眼,“就算是在你手中,我未明说,你又如何能知晓其用处,不过就是一块破石头罢了。” 何风冷哼,哪里是破石头,那是云家百年的积累,多少代人风雨兼程不懈奋斗,才有了今日云氏的富可敌国。可钱若水就这么送人了 “既然没云家什么事,草民就先告辞了。”何风撩袍起身,施施然走了出去。 走到一半,王赞将他拦住,“先生还未说完,这会是何人所为” 何风睨他一眼,“等我睡醒了再说。” 钱若水噗嗤一笑,把王赞叫回来,“阿风查完自然会告诉你,你也别急,知道是有意栽赃,也就无伤大雅。施先生也回去睡吧,这一日怕是清静得很。” 施姜葳一直沉默着,听钱若水这一唤,猛地惊醒,脱口而出:“既然云家有钱能养死士,也不见得是王公贵族的专利。” “施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钱若水调皮地瞪大眼睛,“看来大魏有很多别有用心之人,施先生勉强也能算一个。” 又被提及当年之事,施姜葳老脸一红,“老夫去睡了。” 庞统和王赞也不好久留,各自收拾尸首,清理宫室,也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只有杜恪辰没有入睡,搂着钱若水躺着,“你在说,陈少严吗” 钱若水闭着眼睛趴在他的胸口,“不敢肯定,但**不离十。见过云家死士的人不多,陈少严算是一个。当年你远征南境时,他也去了,因当时情况太乱,兄长没有顾及他,而让他逃了。没想到反倒留出一个祸根,他为太后出谋划策,又是熟悉你我之人,若非你我冰释前嫌,此番的猜忌只怕很难消弭。” “其实要灭他不难。”杜恪辰目光冷傲,退位之后除了照顾钱若水,他一直游离于朝政之外,即使是获知京中之事,也只是听过就算,从未想过应对之策。一个陈少严,他还未少在心里,可他既然动了手,也就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你想怎么做” “引他去西北,让冉续收拾他。”杜恪辰自从登基后,做惯了上位者,不习惯事事亲历亲为,事必躬亲。 钱若水想想也有道理,“你是不是还对秦叔的话上心” 杜恪辰别扭地闭上眼,“哪有我只是觉得冉续太闲了,刀不磨不利,看看骁骑卫都懒散成什么样了,这个氐族第一勇士的宝刀再不出鞘,怕是也要生锈了。” “你就是吃醋”钱若水直接戳穿他。 “哼,爷有小宝,吃什么醋。”小宝指的是钱若水肚子里的孩子。 杜恪辰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又在吃冉续的醋,他缺席了平安的成长,却是冉续一路相伴,这段无法挽回的时光始终让杜恪辰耿耿于怀。如今,秦仲卿又想让钱若水再嫁冉续,还是带着他的孩子,这如何叫他能忍得下去无论如何也得给冉续找点事情做,才不会老打钱若水的主意。 “也不知道平安现下怎么样了”钱若水难免惆怅,若是这一胎凶险跨不过去,她将再也见不到平安。 “你要是想平安,我们回去好了”杜恪辰偶尔难免随性所致,尤其是对钱若水,有求必应。“我还是太上皇,而你是当今亲母,正儿八经的皇太后。” 杜恪辰不得不说柳太后棋差一招,她想跨过钱若水临朝称制,以为解决了她,便能高枕无忧。可是杜恪辰保全了钱若水,她的存在,就是柳太后心中的一根刺。若是封她为后,皇后之位能立亦是能废,也不是不可能。可太后之位,她自己也是坐过的,皇帝的亲生母亲,永远不可能改变,无人撼动的至尊之位。 入秋后的建康,秋风萧瑟,前一阵子秋老虎肆虐,叫人炎热难耐,转眼间北风骤起,竟是寒凉钻心。 今日是大朝会,简飒昨夜便歇在书房,一早洗漱过后,便急急往宫里赶。出了门,遇着等在那里的华清郡主,他也是没有言语,恭敬地施了一礼,只说去上朝,晌午过后才会回来。 华清却问他:“听说你时常去时雨姑娘处饮酒” 简飒走出几步,回头看她:“不过消遣尔。” “想来是我的不是了,做到你这个品级的官员府中无一不是妻妾成群,你这却连个通房都没有,我这个当家主母倒是小气了。”华清也着实是失望透顶,不冷不热的郎君,虽找不出他的错处,可他也实非良配。当初被他风采所迷,而铁了心要嫁他为妻,即便知道他心有所属,娶她是别有所图,她都似飞蛾扑火般地欣然接受。可现实的婚姻却没有她想像的顺遂,他的性子更冷了,终日只为朝事而忙碌,与她说不上几句话。这样的日子,他能过,她却是不能忍受的。 “前几日,我托官媒寻了几个良家子,郎君若是中意便留下来伺候你,也能替我分担一些。”分担是假,只是想寻事与他多说几句而已。 简飒摆摆手,“内宅之事,你自己作主。” “我这是要给你纳妾”华清说得咬牙切齿。 “郡主高兴就好。”简飒撩袍出去,再没回头。 华清咬碎了牙,无限惆怅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流下两行清泪。 今日的大朝会,简飒当堂提出立钱若水为太后一事,引起太皇太后的强烈不满。可简飒依礼依制所言,有理有据,于情于理都是必然为之,她若是反对,未免失了风度。 “钱氏下落不明,这事以后再议。”这是再好不过的借口,钱若水一日不出现,她就可以高枕无忧。 向来很少开口只当摆设的平安却朗声说道:“钱氏乃朕之生母,太上皇以孝治国,朕若是失了此心,与禽兽无异。若是朕也不尊父母,无视亲情,旁人会道是皇祖母教导无方。朕岂能让皇祖母被这般无端诟病,这也是朕的不孝。简太傅,管卿,着你二人与礼部商议,寻回钱氏,以权朕之孝心。” 五岁稚童,说话不卑不亢,声音虽小,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实力打脸,也是叫太皇太后无颜见人。夺了儿子的位,儿子是孝,而她又是什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9章:太后新立 于是这道诏书不下也得下,门下中书二省审阅核准,并由太皇太后并皇帝用印,朝中又无人出言反对,而太皇太后的娘家柳家不敢出头,陈少严凭一人之力也难成大事,自然也就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这世上看戏的人永远不会嫌事情闹大,世家想看太皇太后的笑话也不是一天两天,先前虽然支持她,是因为杜恪辰坚持要立钱若水为后,无论是三千太学生长跪正阳门外,还是所谓的太祖之怒都不能撼动他待钱若水之心。如此用情之深,让世家惶恐难安,毕竟后宫中的嫔妃涉及甚广,若是让钱若水专美,钱家独大,无法相互制衡,这权势又该从何处去取。 于是,有了这一次的逼宫,有了杜恪辰的退位,又有了太皇太后的把持朝政。可当杜恪辰离开之后,他们才能认清他的好处。他只是专宠一名女子,但在朝政上从来不曾有失偏颇,且爱民如子,处处为百姓考虑,也为政令的畅通提供有利的支持,尤其是地方官员,对杜恪辰的景仰如同再生父母,常怀感恩之心。而太皇太后接手后,屡屡做出蠢事,让地方上难以推行,心中甚是不满。比如,增加赋税这件事情,简直就是一件愚不可及的决定。 杜恪辰登基时,百废俱兴,废帝留下的烂摊子一大箩筐,他励精图治四载有余,还没等收拾干净,太皇太后就坐不住了,以为当政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情,平时听听大臣们的汇报,批批奏章,一个月三次大朝会,倒也轻松。可她掌政之后,发现国库空虚,于是她着急了。兴许这就是女人最大的弊病,眼界太窄,也不是很多的女人都这样,主要是因为太皇太后太缺乏政治眼光,否则她也不会对自己的儿子这么不耐。所以,她想要银子,要银子做什么,为自己修一处殿宇和一处陵寝,一定要凌驾于先帝之上,这样才叫解气。 这样的一个当政太后,试问跟随她的朝臣们还有什么政治前景可言除了捧臭脚拍马屁,再多的政治见识都是多余的。因为她根本就听不懂,也不想听。 每日送往勤政殿的奏折,她根本就看不懂,有柳生言从旁教导,她也不必事事亲历亲为,闲了就在后宫享受她的太皇太后生活,偶尔关心一下平安,顺便说说他娘的坏话。 可平安自小就独立懂事,不会因为旁人的一言一语而影响自己的判断,更何况他身边还有简飒和管易,虽然还没到亲政的年纪,可每月的大朝会他比谁都专注,朝中大事他虽然听不懂,但他虚心好学,又聪颖过人,很快就能通晓一二,且举一反三。但他不曾在朝会上说过话,只是在听,他向来寡言,且知道自己现下的身份不过是有名无实,一傀儡尔,凡事还是要太皇太后拿主意。 然而,立太后这件事,平安还是有自己的主见的。母亲只有一个,这是不争的事实。宫中是有几个太妃,因太上皇还在世,这些人就还是留在后宫,平安也没有办法把她们都处理掉。可他们能当太妃,却当不起太后,太皇太后也不敢冒这个大不韪,硬是塞给平安一个母后。 平安立场坚定,加上门下中书二省的强力支持,这件事做得极是圆满。 可钱若水在哪,无人知晓。 世家在这个时候却很希望看到钱若水的出现,届时与太皇太后斗上一斗,那是相当的有看头。母后更亲,还是皇祖母更亲,这种事情永远都像是先有鸡还有先有蛋一样永远没有答案,却又充满各种各样的可能。 因此,很多人都在找钱若水。 霍青遥从洛阳回来后,偶然一次机会才把钱若水的消息告诉管易,管易听后淡淡一笑,却对她说:“你见到的那个马夫,兴许就是太上皇。” “什么”霍青遥想起自己对他的诸多不敬之举,陡然觉得后颈一凉,“我觉得不大可能吧。” “我只是知道他已不在金镛城,而娘娘既已又有了身孕,他定然是坐不住的。你说过,出云山庄都是云氏族人,而娘娘身边却带了一个施姜葳带去的马夫,这也委实有些怪诞。有施家的九姑娘随侍,这还说得过去,可这个马夫若不是太过出众,或是有过人之处,娘娘又岂会给他机会。然而,普通的马夫又岂能入了得娘娘的眼。”其实管易想说的是,杜恪辰与钱若水的初见,他就把自己打扮成了马夫,还乐此不疲。前尘往事尤在,可人事已非。 “如此说来,还是我眼拙了。”霍青遥懊恼得不行,可想到钱若水逃离山庄时竟还带着杜恪辰,她就有一种即便孙悟空本事再大,也逃不过如来佛五指山的感觉。 “如今他们应该都在金镛城。”管易没有得到杜恪辰的消息。事实上,杜恪辰离京后,便与他断了往来。一是不愿柳太后疑心管易的用心,二是不想信息让给截了,暴露其中意图。而管易能随杜恪辰数十年,也不是无能之辈,即便没有消息往来,也能知杜恪辰的心思。这是相处数十年的默契,否则也不配叫兄弟。 “那要不要叫人通知他们”霍青遥抱着安歌,心里有些慌乱,“我怕佛儿” 管易安慰道:“不会忧心,有太上皇在,她出不了岔。子初能在朝会上公然提出太后一事,怕是太上皇给他的指示吧。” 简飒是已从太子少傅晋升为太傅,又兼着门下侍中,权倾朝野,可他仍如往常一般,不与朝臣走得太近。所以,管易才大胆推测,这是杜恪辰的主意。 “若是没有意外,太上皇和太后想必很快会回来。” “这你就想多了,佛儿即将临盆,且余毒未清,怕是性命难保。”霍青遥长叹一口气,“若是能有金镛城的消息,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也想伴钱若水生产,可她知道她不能去,一颗心就这么挂着,无处安生。 太后的诏书一出,就有人自告奋勇要迎回太后,可太后此时身在何处,无人知晓,便有人说应该广发皇榜,以寻皇帝生母。皇榜一经贴出,不到十日,便有人消息自西北传来,说是在凉州府看到过神似之人,又有消息说在土门关的茶马互市也看过到。 如此一来,钱若水的大致方位便已确定,就在杜恪辰的老巢西北,而驻守的将军是氐族第一勇士冉续,钱若水的第二任夫君。 太皇太后听闻此消息,并不疑心虚假。因为那实在是最安全的地方,既有杜恪辰的影响力仍还,还有冉续的战力,而二人都是钱若水的夫君。 隔了几日,又有消息传出来,说钱若水被上皇赶出帝都后,便又重返冉续的怀抱,与她再续前缘,抛夫弃子之名重又落在她的头上,比以往更多的流言蜚语在京城传来。 在金镛城的杜恪辰收到消息,眸色更深。 “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钱若水不以为然,“太后最擅长此道,人言可畏,她耍得极是出色。” 杜恪辰扶她坐下,“你也莫生气,你受的这些委屈,我早晚会替你找回来。” “也没有太大的必要,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那一天,还是安安心心地把孩子生下为。”进入八月,钱若水的身子更沉了,双腿肿难以成行,施姜葳施了几次针都不见成效,而胎儿却是极顽强地茁壮成长,似乎正在疯狂地汲取母体的养分,把钱若水抽空。 “你又说胡话了。”杜恪辰眉眼皱了起来,“施先生都说了,他自有办法。” “他若有办法,为何久久不治”钱若水早已看淡了生死,有了这些日子的铺垫和杜恪辰的细心呵护,死亡对她也不是太过可怖的事情,人生既已得到过,再无遗憾,只是不能见平安最后一面有些不舍罢了。 杜恪辰听不得她的丧气话,“大夫自有大夫的道理,你听话便是了。” 钱若水把他的手置于颊边,他的手很暖,熨烫着她的脸,连心底都是暖的,“我一直都很听话,可你就是老凶我。你说你这样的脾气,谁忍受得了你啊,若非你是大魏天下,别家姑娘肯定见着你就跑,谁还跟你过一生一世。” “别家姑娘怎么样,我才不管呢,横竖只有你受得住,我还管别人作甚” “可万一我不在了,平安怎么办,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娘亲,岂不是太可怜了。”钱若水扬起头,眨着潋滟的眸子,“还有你,以后还有那么长的路,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佛儿”杜恪辰不让她提,她偏是要提,他心中本就没底,被她这般如交代后事的一通说道,他的心里也不好受,烦乱得很。 “我记得你说过,你定会比我晚死,这样我才不会经历失去你的痛苦,而你堂堂七尺男儿,理应多承担一些。我若是先走了,你也算是兑现你的承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0章:引狼入室 杜恪辰无法再与她呆在一处,她总是絮絮叨叨地,如同交代后事一般,让他心生惶恐。施姜葳给他的信心,都远不足钱若水一句“我要是不在了”。 其实他也不能确定施姜葳是否能解她身上之毒,他总说会有法子,每隔一段日子都会施针减缓她的痛苦,可就是没有完全根源。 钱若水除了脸色差些,身子重些,其他与常人无异。除了在出云山庄骑马时昏厥,便再也没见过她毒发的样子。杜恪辰总是在想,所谓的蛊毒未清,不过就是施姜葳当年的危言耸听罢了,而钱若水有了身子,脉象不稳,他也会有诊错的事情。想来,钱若水并没有未清的余毒,可能施姜葳有求于他。 带着这样的心情,杜恪辰再一次踏进施姜葳的住处。 施姜葳正与小九在研制经络图,见他进来俱是一惊,随即上前,垂首静默。 在景德宫,杜恪辰免了他们的虚礼,也没有外人在,多了这些繁文缛节,倒是更让人烦心。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关心则乱,这样的话若是往日,杜恪辰是绝不会说出口的。他向来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大敌当敌,粮草、马匹、军械,都是一丝不乱的人,这下却全然没有心思细细思量。他想到的,只是他心爱的女子不久于人世,他不能坐以待毙,尽他所能也要把她留下来,就算是一日,也好过从此阴阳两隔。 施姜葳却不敢轻易承诺,金山银山也要有命享受,若是钱若水因此丧命,他不敢保证杜恪辰会放过他,毕竟当年这蛊毒是他亲手研制的。 “变数有很多。”小九见老爹不开口,她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她只能活着。” 施姜葳眼皮一跳,却不敢接话,暗中给小九使了个眼色,不让她再贸然出口。 小九默默地退后,终是不忍去看那个伟岸男子眼中的悲伤 “老爹,真的没法救吗”杜恪辰走后,小九偷偷问她爹。事实上,她一直不敢问,怕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她没有所谓的医者父母心,自学医起亲历了太多的生死,已经失去常人该有的悲悯。可她与钱若水相处数月,很难看着她在面前死去而无动于衷。 施姜葳拍拍她的肩膀,“不到最后一刻,老爹也不敢保证。” 她爹向来自负,倘若他说不能治,必是治不好了,而除了他,旁人也不见得能治。 “但是,也不必绝望,兴许会有转机。” 小九讨厌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比直接判定无药可医更让人抓耳挠腮,身心俱疲。抱着希望,可前方却是黑暗无边,唯盼那一点光亮降临,却是渺茫。 冉续在西北守了近一年,边境安稳,无仗可打,每日练兵也比在茶马互市为了绳头小利而斤斤计较强上不知百倍。他天生就是领兵打仗的料,除了打仗,他还真是什么都不会。钱若水让他在茶马互市做着马匹的生意,他的马虽然是最好的,可是却卖不出最好的价钱,总要被她一顿数落。可他性子就是如此,直爽豪气,就算之前被齐国公利用,也是存着报恩的心思,但他与杜恪辰的恩怨,他只能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赢他。可是杜恪辰登基为帝后,他的心思也就淡了,战事再起,必是生灵涂炭,若是为了一己胜赢,而枉妄黎民苍生,他还谈何为将。与钱若水在洛阳的那三年,不可谓不郁闷,可为了生计,只得如此。 后来,重遇杜恪辰,临危受命,点燃了他心中未灭的最后一点星星之火。 镇守西北,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也不再做这样的梦,可一朝披甲,已然不愿再褪下。 这几日,凉州时来了许多不明身份之人,大都是柳太后的恶行。他原想着,不过就是几年的光景,出不了大的乱子,只要管易和简飒看着,大的方向不改,就算柳太后无所作为,也不会影响国之根本。可谁能想到,她竟是如此地短视,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经做下这等让他难堪的事来,让他以后如此面对天下苍生。 钱若水草草看过,也是深深一叹,用力回握他的手,“这本不是你的错失。” “当年,我避居西北,就是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我征战十数年,国力已然耗尽,民不聊生,若是再执着于兵事,于大魏无异。若是我为了一己之利,而同室操戈,再兴兵事,即便夺了这天下,也难以面对苍生浩劫,百姓孤苦。蛰伏六年,只想用兵不血刃的方式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可到头来还是不可避免要与齐国公一战。”他的声名来自于他的战神之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他最遗憾的也是战事之惨烈。手中的人命已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他无力扭转,可他为君一日,就不会再兴兵事。说到底,大魏的国土仍是他十年前打下的,不曾再开疆扩土。可他的休养生息并不代表软弱,也不是任何一方宵小可以趁虚而入。 “离开京城时,我除了要护你周全之外,引出幕后之人,我同样不想因兵事而让天下看到母子反目的局面。帝王家的龌龊屡见不鲜,却不能因为我而再生谈资,遗臭万生。”杜恪辰有太多方面要兼顾,他是天子,不可能只为一己私情,可因为他数年来的隐忍不发,而让人觉得当世战神手中的刀已经生了锈,可以随意欺凌。 “可你不会想到,太后会引狼入室。”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1章:生产 杜恪辰眼下没有心思理会柳太后和陈少严的这些龌龊,他的整个身心都放在钱若水身上。深秋过后下了一场大雪,宣告金镛城的冬季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景德宫里早就起了暖炉,可钱若水还是手脚冰冷,脸色苍白。还有半个月,她就该临盆了,可不管她吃进去多少,吃了多少补品,就是不见她身上长肉,还比平日瘦了许多。 杜恪辰的担忧已是无须多言,终日守着她,寸步不离,生怕她提前发动,或是磕着碰着,有个好歹,总之是没有让钱若水离开他的视线之内。 施姜葳也搬到偏殿来住,另外还请了稳婆一道候着。而一个月前,陈豫照已至金镛城,同施姜葳会诊之后,眉头再也没有舒展过。 “你们都不要成天在我眼前晃悠。”钱若水忍不住抱怨起来,“施先生都说了,也不是一定会死,你们这副样子,倒像是在陪我走完最后的路。” 杜恪辰皱眉,“又说不吉利的话。” “你们倒是做点喜庆的事情,我这快生了,你又得了一儿半女,自平安之后,就再无所出,你也该高兴才是。”钱若水睨他,“你不妨想想,历朝历代以来,可曾有过太后产子的记载如今我也算是开了先河,可以名垂青史了。” 杜恪辰哭笑不得,哪还有人会为这样的事情欢呼雀跃,不得不提醒她,“那也要等你风光还朝,史官才会有详细的记录。” 钱若水想想也是,“施先生和阿照都在这里,不可能解不了我身上的毒,你也不要这般担心,无论是生是死,都是一种造化。你我相识一场,已是缘份,能相伴至此,已是前世修来的福份。我若是真的命不久矣,你也当开开心心,不要苦着个脸,连皱纹也生出不少来。” “你生平安的时候,我没陪着你,觉得少了些什么,这一胎我是无论如何都要陪着你的,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杜恪辰找了合适的理由,就是不离开她,也不想给她造成压力。 钱若水瘪瘪嘴,“那你也没有必要大半夜不睡觉,一直守着我。我这还没动静,你就这般劳心劳力,等我哪天发动了,你怎么会有精神呢” 杜恪辰一时语塞,“我” 施姜葳和陈豫照坐在不远处弈棋,虽是神色如常,可若是钱若水上前观棋,定会生出不好的联想,那一盘棋局,与初学者并无二致。 唯有小九比往日安静,也不去撩拨庞统。她是表里如一的性子,心里有事就藏不住。到底是年纪小,还未修练到家,没有施姜葳和陈豫照的故作镇定。 钱若水倚在榻上,拿了本书翻看,其实书上的字她一字个都没看进去,只是为了让杜恪辰安心,可她知道她的平静对他没用。生死悬于一线,连她自己都没有底。 又是一日过去,施姜葳和陈豫照相携走出殿外,一日大雪,积雪已被清扫干净,檐前屋瓦尽是一片霜色,抬眼望去,满城缟素。 二人都没有休息的意思,在台阶前伫立半晌,眉眼凝重。 “你有几分把握”陈豫照到底是心里没底。钱若水从怀孕之初由他诊治之外,他再没有给她把过脉。一来是怕关心则乱,二来是真的对她的病情没有把握。直至上个月,他自恩师处归来,才敢入金镛城,向钱若水请安问脉,可到底也是没有好的办法。 “老夫听闻你在邹先生处住了许久,可是探讨过病情”施姜葳望向远方,“既是从邹先生处来,便知眼前的情况,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陈豫照握了握拳,“先生可知这般行事甚是凶险,根本就没有治愈的可能,还会伤及家主的性命。” “若是她没有身孕,这毒也不会被逼出来,奈何我提醒得太晚,才酿成这等祸事。生下与否,都会危及她的性命,还不如放手一搏,或许会有生还的可能。” “那么先生已有解决之道” “不曾。”施姜葳拧紧了眉,“你也诊过脉了,当知她腹中有两个胎儿,一个已经让老夫难以招架,更何况是两个。之前想过不要孩子,保全母体,可一个好解决,两个就很难。” 陈豫照道:“确实如此,你没有解毒,是怕把毒性引到胎儿身上,一尸两命,可现下却是三条人命了。” “这三条人命是无法全部保全,还是会有取舍。”施姜葳收回目光,“解药早就配好,可却不能下手。数月来,老夫只能施针压住毒性,可两个胎儿疯狂地汲取母体的养份,已经快把娘娘掏空了。若是产后血崩,这解药也是喂不下去的。” “解药的药性太猛,产后虚滞之人即便能服下,也活不了几日。” “那你有何良策” 陈豫照摇头,“这几日给家主诊脉,腹中胎儿一强一弱,可能生出来也活不了。” “到时候场面可能会很混乱。”施姜葳颇有些无奈,可这是他种的因,不能不尽力去周全。 “与产婆通过气没” 施姜葳摇头,“请产婆是为了让上皇安心,其次是让小九学会如何接生,到时候小九会在里面帮衬,等孩子出来之后,由小九接手,然后开始解毒。” 毕竟施姜葳和陈豫照都是男子,不宜在产房之内,须等孩子出来后,他们才能入内。而小九却不用,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整个景德宫都在等待钱若水临盆之际,京里传来了消息,这次是崔氏送来的密函。崔氏也就是钱忠英的继室,她曾是杜恪辰放在钱府的眼线,后来被钱忠英收了房,又诞下一子,方被抬为正室。钱忠英此举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磊落忠诚,与君王之间再也没有嫌隙。 杜恪辰不再瞒着钱若水,这份密函也就到了她的手中,打开一看,眸光狠狠一窒,双手微抖,“好歹毒的心思。” 原以为是京中日常,杜恪辰也没有事先查看,听到钱若水一言,他忙接过信函,迅速浏览,竟也一时无语,眉宇蹙得更紧。 “她想逼我出来。”钱若水冷笑,“可是找不到我,她就拿遥遥开刀,因为她知道她动不了钱家,全天下的眼睛都在看着,她若是动了,就会被天下耻笑,言官也不会任她如此作为。可遥遥不一样,遥遥是兄长妾室,蒋氏才是兄长的遗孀,由蒋氏提出这件事来,遥遥和管易的面子都不会好看,更何况她还想以此除掉遥遥,这是想霸占我云氏商社的意思吗真可谓是一石二鸟” “可是遥遥不会承认这个孩子就是云家的,若是如此蒋氏才是嫡母,而她不过是妾室,嫡母有权把孩子带走。是以,她与管易私通的罪名,也就难以洗清。”杜恪辰没想到柳太后竟心狠至此,连一个新生的婴孩都不放过。这一桩桩事情都让他心寒,无法为她开脱。他并没有奢望过柳太后能带领大魏走向盛世华彩,可也不是如此龌龊歹毒。这才数月的光景,杜恪辰已是对她失望透顶。 这不仅是在逼迫钱若水,同样也是在给他施压。管易是他生平挚交,他又岂能看着他身陷困境,而坐以待毙。 “你有何打算”钱若水问。 杜恪辰却道:“老管会有法子解决,不用我操心。你放心吧,云氏的家业不会有人敢动。” “她连鲜卑慕容都敢勾结,大魏的天下她说卖就卖,她还有什么事情不敢的”钱若水震怒,她没有杜恪辰乐观,柳太后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立她为太后是无奈之举,定不会让她有回京的机会,夺走云家的产业那只是时间问题。那是云氏族人百余年的积累,又如何能落入这等歹毒之人的手中。 杜恪辰轻拍她的手,“你且放宽心,若是我没有半点准备,又怎么会离开京城,让出皇位。” 钱若水抽出手,“那是我云家唯一的承继者” “佛儿,你相信我。” “我”突然腹中一阵抽痛,钱若水脸色顿白,蜷着身子痛得无法言语。 杜恪辰大惊失色,大声疾呼,施姜葳和陈豫照从偏殿冲了过来,急忙吩咐去唤小九和产婆,钱若水这是要生产了。 杜恪辰被请了出去,殿门紧闭,他只能听到钱若水撕心裂肺的叫声传来,那般痛彻心扉的撕吼,让他方寸大乱。还记得初见她时,她被柳太后罚跪,烈日当头她也不吭一声,最后昏倒在地。后来,她被刺客追杀,后背中刀,她淋着雨苦撑回城,他竟没有发现她重伤在身。 他当然知道生孩子的阵痛比起那些事情来,不可相提并论。可他分明听到她的哭声和渐渐微弱地吼叫,让他的心坠入无底的深渊。 他没有迟疑地冲进产房,入目就是一地沾了血的棉絮,满屋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她侧过头,看了他最后一眼,手臂陡然一松,昏死过去。 “佛儿”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2章:我饿了 杜恪辰这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喊,也不能让钱若水睁开双眼。恍惚中,听到婴孩的啼哭声,微弱而又急切,然后是施姜葳和陈豫照从他身边冲过去,小九拉起屏风,强忍住悲痛不去看他。 “她不能死”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她不能死” 可没有人回应他,他伸出手,想要推开屏风进去,可手臂似有千斤重。纵是做足了数月的心理准备,面对这样的场面,杜恪辰还是没有勇气面对。 这时,产婆抱出一个孩子,微微福身,“已经过气了。” 杜恪辰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挥挥手,终没有看那孩子一眼。 “这个是活的。”小九又抱出一个。 杜恪辰瞪大眼睛,不知该说什么,没有伸手去接,摇摇头让小九离开。 小九没有离开,径直走到他跟前,“姐姐说,她再没有遗憾了。” 杜恪辰无喜无悲地看着她,仿佛听不懂她的话,默默地走出殿外,关了殿门,坐在台阶上,目视前方。 雪仍在下,似乎已经下了许多天,他也没有算过下了多久,只是每日守着钱若水,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不管刮风下雨,只要有她的日子,他的心就是安的。走了那么多的坎坷波折,他以为就此可以牵手一生,可明明是喜事,最后又是这样的结局。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早知道,兴许如她所言,造化如此,也是没有办法。 她明明是那么恣意的人,到最后却是了无生气,只留下那么一句话,让他如何能甘心 可即便他是天子,又如何能斗得过天。 这兴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一次又一次都没能留住她,最后还是会失去,永远地失去。 他原想着这一次定不会再负她,走到天涯海角都会守着她,可她应该是恼了,再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身后脚步声传来,他抬手,制止住那人,“什么都别说。” 陈豫照同他一道并肩坐着,身上的袍子已是血迹斑驳。 雪落无痕,不多时,阶前已积了一层的雪,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人敢从他面前经过,雪地上平整如新。 “她怀的是双生子。”陈豫照终是打破沉默,“没有提前告知,是因为施先生想将家主身上的余毒引到其中一个孩子身上,又怕家主知道后不肯。没想到这个胎儿生命力极是旺盛,耗尽母体的气血,若非施先生每日施针把毒性压住,家主早就” 杜恪辰没有说话,目光专注于雪面上,不曾移开。 “如今能保住一个已是万幸,是个女孩,和家主一样有着绝色姿容。” 陈豫照又道:“这个孩子十分健康,同处于母胎之中,却没有沾染毒性” 他还没有说完,杜恪辰已经滚落台阶,乱了一地白雪皑皑。 陈豫照大惊,庞统和王赞已经上前将他抬起,他的嘴角有鲜血溢出,面白如纸。 “阿照,上皇曾剜心取血,心脉不堪重负,快施针。”施姜葳正好出来,看到杜恪辰滚落台阶的一幕,立刻叫了出来,“九儿,快去取药。” 小九疲于奔命,暗叹一声造化弄人。 杜恪辰醒的时候,雪已止歇,寒凉遍地,殿外地龙熏得正暖,扑面而来的热**人无端烦乱。 他撑起身,摸到一处柔软,有些温热,不像是被褥,那细腻的触感真实而又梦幻。 他侧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他的嗓子哑得无法成言。 小九听到动静,打了个哈欠,“要同时守着你们有些麻烦,就挪作一处了。” 两个宫室跑来跑去,难免顾此失彼,她索性就把杜恪辰挪了过来。 因毒性都引到另一个胎儿身上,母体也受了影响,但也成功地在胎儿出生时,把余毒全都清干净。这也是施姜葳冒险的办法,施针将毒性都锁在那个胎儿身上,虽然汲取母体的养分,而致钱若水虚弱不济,但也把母体本身的毒一并带出。生产时,钱若水大出血,正是施姜葳所希望的,能把体力积存的毒性排出体外。这也是另一个冒险之举,若是血流不止,钱若水就难以存活。 他不敢保证这样的治疗手法是绝对安全,毕竟还赔上一个孩子的性命。若是他事先告知,恐怕钱若水不会同意,而杜恪辰兴许连一个胎儿都不会留,只想着保下母亲。二人之间必然要引发争执,是以施姜葳替他们做了决定。若是常人,大夫做了主便是,可他面对的是大魏最尊贵的两个人,若是稍有不慎,会有灭顶之灾。 于是,他置之死地而后死,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也为他二人寻获了未来。 “陈公子是怕你迁怒,所以把话说在前头,没想到你这般不经事,一下子就倒下去”小九还不忘揶揄他,连日来的忙碌也算是有了圆满的结果。 “她真的还活着”杜恪辰终日说出完整的句子。 “你摸摸可是热的”小九几夜没睡,已是熬白了头,听到这般质疑,心下当即不爽,“自己摸摸,我去睡了。” “你回来。”杜恪辰喊住她,又问了一句:“她真的还活着” 小九翻了个白眼,“至少数年之内不会死,毕竟还年轻,过几年要是有什么意外,那也是人为的。” “那她怎么不醒”杜恪辰心情雀跃,可很难相信这样的事实。 小九倒退回来,“能不能不要要求这么多,她能活着已是万幸,要醒来还需要数日,你且守着吧。” 杜恪辰还是不太相信,下了地,光着脚去寻施姜葳。 施姜葳年老,熬了几日便困顿了,倒头去睡,被他直接拉了起来,仍是不愿睁眼,“上皇饶命,老夫年事已高,就让草民多睡几个时辰吧” “佛儿真的无碍”杜恪辰又问。 “草民只知道,上皇再这样胡乱跑出来,万一寒凉入体,就会招架不住。若是娘娘醒来看到上皇这样,她会开骂的。” 杜恪辰一听就乐了,“那就让她骂吧” 只要还活着,骂几次也是无关痛痒,更何况还多了一个女儿。 钱若水醒来的时候,已是五日之后,耳边婴儿的啼哭声惊天动地,男人低哄着带着些许无奈,却又极有耐心。婴儿终于不哭了,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轻笑出声:“如意总不让人抱,旁人抱她会哭,到了我这她又要哭上一阵,要我哄了才止歇。” “打小就是个人精。” “这叫聪慧。” “她才出生五天。” “那也是聪慧。” 如同做了一场梦,梦醒时,他依旧在身边,言语中带着骄傲。 杜恪辰发现她醒了,抱着如意过去,把孩子放在她的枕边,她的头一偏就能看到。如意和钱若水似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大了也是清绝的容貌。可杜恪辰的手刚刚松开,她又哇哇哭了起来。 钱若水嫌弃地瘪嘴,“我小时候可不会这么哭。” 杜恪辰忙把她抱在心里,摇晃轻哄,“她这是饿了,一天要吃好几顿,乳娘怕她吃撑了,不敢给她吃多,可这孩子真是好能吃,想是要多请一个乳娘才够。” “打小就这么能吃,以后怎么嫁得出去”钱若水更是嫌弃。 “这有什么打紧的,她有一个皇帝哥哥,还怕没得吃”杜恪辰觉得那都不是事儿,只要母子平安,就是他最大的满足,至于能吃多少,嫁不嫁得出去,那都不是问题。皇帝的女儿尚且不愁嫁呢,更何况是皇帝的亲妹子。 钱若水刚醒,说话也使不上劲,声音不大,“你如今是有了女儿忘了娘,她吃饱了,我可还饿着呢” 杜恪辰的手一抖,这才想起她已有多日未进食,连忙把青鸾和胡公公叫进来,吩咐传膳等事宜。 少顷,施姜葳满脸笑容地进来,指腹搭在钱若水的腕上,颇为欣慰地一手捋着花白的胡子,“恢复得很好,还是老夫医术了得,以后再生十个八个也没问题。” 钱若水淡淡地收回手,“施先生下毒的功夫也是十分了得,若是没有先生,我也不至于一个毒解了两回,还赔上一个孩子。” 施姜葳脸上滚过尴尬之色,“之前没有和娘娘商议” “算了,孩子都没有了,多说也无益,总之我能捡回一条性命,还是要感激先生。若是没有先生,我和如意也难以平安无事。能够活在这个世上,我已是满心欢喜,再无所求。”钱若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疼,强撑着起身已是废尽九牛二虎之力,可杜恪辰正抱着如意,没有多余的手来扶她。 钱若水瞪了他一眼,“果然是有了女儿忘了娘。” 杜恪辰立刻把如意递给秋蝉,蹲坐在她的榻前,“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抱她做甚,我得抱自己的媳妇才是。” 钱若水抬抬下颌,“我饿了。” 杜恪辰心领神会,端起刚送上来的白粥,十分狗腿地说:“我喂你。” “杜恪辰,我正做月子呢,你就不能给我点肉吃吗”钱若水咆哮。 他眨了眨眼睛,万般委屈地说:“是施先生说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3章:无能为力 钱若水的身子一日日好起来,因这次月子做得好,又有施姜葳和陈豫照轮流开了养生的药膳,直把她养得脸色红润,心宽体也胖,直至出了月子,她比以往胖了整整一圈,望着铜镜中大了一轮的脸,她直嚷嚷着不能再吃了。还好眼下正是隆冬季节,披上大氅,裹了冬衣,也不大看出来,就是看着脸盘大了点,但依旧是风华绝世。 “这腰简直就不是我的。”钱若水揽镜自照,十分嫌弃地摇头。 杜恪辰连看都没看,便道:“不会啊,胖点好。”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好吗”钱若水猛地回头,怒目而视。 杜恪辰拿着拨浪鼓哄如意,连头都没抬,“都好都好。” 钱若水走到他跟前,原地晃了两圈,可他的注视力依旧在如意身上,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她看了下如意,已然沉沉睡去,长睫遮目,两颊红艳,“她都睡了,你还抱着” “万一她醒了,找不到我,又该哭了。”杜恪辰宝贝得不行,连睡觉都是放在身旁,只要她一动,他立刻就会惊醒,第一时间抱她起来。 钱若水醒来之后,杜恪辰便抱了如意在偏殿居住,平时很少吵着她,她虽知道杜恪辰宝贝女儿,可是女儿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这就让她心中有些不快。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疼如意也是应该的,也就随他去了。 可这会儿她在眼前说话,他却没有抬头看她,这就让钱若水有些吃味了。 “你就这么惯着她,难道这以后你要天天和如意一起睡吗” “不可以吗”杜恪辰反问,终于抬了头,但也只是须臾间,便又垂下头,抱着如意在殿内走来走去,“如意还小,你又不能带她” “我带平安的时候,一开始都是让他自己睡,有些习惯从小养成便是了。” “平安是男孩儿,理当早些独立,可如意不同。”杜恪辰据理力争,“女孩当娇养,在家时父母都不疼爱她,会养成她偏执的性子。” “我在家时,母亲早亡,父亲忙着公务,就算是休沐日也有同僚来他找商议事情,八岁我就掌了家,如今养成了我偏执的性子。”钱若水拔下头上的发簪,坐在梳妆台前,褪了妆容,黑发披在肩上,“这一日总睡还是犯困,你抱如意出去吧,我想早点歇着。” 杜恪辰一脸歉然,却什么也没说,抱了如意出去,掩上殿门,长长吁了一口气。 偏殿,地龙烧得正旺,庞统和王赞已经在那里等他。 他把如意交给乳娘,坐在案前,翻开当日的奏报,脸上多余的表情尽数敛去,“老管那边已经处理妥当了” 庞统答道:“性命无忧,只是被革了职,中书令一职空缺,由顾征暂代。” “顾征是吏部尚书,让他去了中书,明升暗降,她看来已经坐不住了,世家都不合作,她就算想临朝称制也不敢提半个字,平安还小,她还能用插手,可世族不买账,她根本就握不住实权。世家能让她放一个陈少严进去,却不见得会让她安插自己的人。况且,她做事向来一意孤行”到底是自己的生母,杜恪辰原想说的是愚不可及,可说自己的母亲蠢,也间接是在说自己,想想还是作罢。 “打听到吏部尚书的继任者没有”杜恪辰没有再翻奏报,搁了笔,抬首问庞统。 庞统想了一下才道:“听说她想让楼解言就任,可政事堂那边无法达成共识,既然是管中书不在了,简侍中与柳生言各成一派,互相掣肘。简侍中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年少成名,在门下省主政多年,而柳生言年事已高,朝臣不买太皇太后的账,自然也要与柳生言疏远。是以,简侍中这边还是占有优势。不过,管中书被革职,先前看虽然是针对娘娘,但这一箭双雕之计委实高明,管中书拿出先帝赐与鲁国公府的免死金牌渡过了这一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管中书被革了职,同样达到太皇太后的预期。” 杜恪辰早已料到会有这一日,虽说管易巧舌如簧让柳太后相信了他,可他毕竟与杜恪辰的感情深厚,她不可能一直让他身居要职,必是要将他调离中书,而管易的口碑声望都让她很难下手,唯有霍青遥这一处的弱点可利用。倒是简飒颇让他意外,身处高位,又能历三朝不败,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 对了,还有一个楼解言。 “楼解言少时出使西域诸国,颇有些手腕和能力,同时是历三朝,品级只升不降。先时他在承办立后大典时,我就疑心他居心叵测,与外人勾结,如今想来只是没有证据罢了。”尚衣局的大火烧了皇后的翟衣,这翟衣的料子是江南上贡的,不似寻常的料子,在大火没烧起来前,这料子是不会轻易起火的,可偏生尚衣局完好无损,翟衣却烧了个精光。后来他也无意再查此事,只是楼解言露出的马脚太多,此番又要上位,杜恪辰才把旧事重又拿出来琢磨一番。 “给子初去信,让他务必坚持到底。还有,把这些年手里掌握的世家把柄都给子初送过去,不要一次给太多,挑起相应的家第便是了。” 庞统应下,便退了出去。 “鲜卑慕容有何动向” 王赞久居洛阳,对朝中大事不熟,杜恪辰便把边关动向交给王赞,其实这才是庞统的正职,不过暂由王赞分担,以免庞统劳累过度,小九又上他这抗议,搅得不得安生。 王赞道:“凉州的死士已经查明身份,都是近年来慕容氏训练的死士。末将派人打探过,慕容氏这几年得了不错的实惠,招兵买马,如今已是声势大增,跃跃欲试。冯将军送来军报,入冬前,慕容氏已经多次侵扰边境,他上书朝堂,均被置之不理。” “冯琰镇守北境多年,又有我镇西军的声望,慕容氏就算再张狂也不敢犯境。我这才退位几天,慕容氏就敢如此嚣张,怕是背后有人撑腰。”杜恪辰不怕权势不在自己手中,而是怕自己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被人给卖了,愧对黎民百姓。 “鲜卑部族逐草而居,以农耕为主,和氐族一样是靠吞并其他的部族壮大自己。氐族这些年归入大魏,在茶马互市得利甚多,百姓富足,也就不想再起战事。若是慕容部也有这样的本事,就不会再生事端。是以,这背后必是有人唆使。”王赞道:“鲜卑的另一部族拓跋部亦是不弱,可他们居于上游,虽与慕容部偶有争端,却没有起战事的可能,慕容部也惧怕他们。他们连拓跋部都没有能力战胜,却屡屡犯我边境,这样的愚蠢也是显而易见的。” “慕容部是有些能力,不可小觑。他们不应战,不代表没有能力,而是不想暴露实力也未可知。”杜恪辰并不轻敌,“你再去探,务必摸清楚慕容氏的底细。” 王赞也领命走了,偏殿只剩他一人,乳娘早就把如意带走,烛火渐黯,唯剩书案处光亮依旧,举目望去,殿内陷入黑暗之中,静得可以听到烛火毕剥的声响。 “青鸾。”他唤了一声,却许久不见青鸾出现。他深深一个吐纳,正欲推门出去寻如意,没想却和钱若水撞了个满怀。 “你不是睡下了”他错愕地看着她。 她手中提着食盒,“睡了又醒了,睡不着就出来走走,王赞刚走,我想你不会这么早就歇下,便让人煮了羊肉汤给你暖暖身子。” 他退回殿中,重又坐回书案后,“这大晚上的,吃得这般油腻会睡不着。” “你以前总这么吃。”她说,抬步往殿内走,“在凉州时,你说羊肉温补,过冬时最是滋补的好食材。” “还是吃素淡一些吧。”他说,“这些年我总不爱吃这些油腻的,兴许是没有战事的关系,总在宫里没有动弹,看到这些东西就难以下咽。” 她把食盒把书案上一搁,笑意尽敛,“你这几日是怎么了,总是避着我难不成是我变胖变丑了,你见了我就心生厌倦。要是这样,你也不妨直说,我给你寻些年轻漂亮的丫头过来”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要嘛你就真是有了女儿不要娘。”钱若水摆出不讲理的姿态,把他案上的书册拨乱,“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杜恪辰觑了她一眼,默默地低下头,手里拿了狼毫笔把玩,不小心甩出一道墨迹,弄脏了一排书册的封面,他急急去擦,可越擦越乱,墨迹渐渐晕开,无法再回到原先的洁净。 兴许人就是这样,越要求完美,越是难以两全。经历过生死,可终究还是害怕失去,害怕无能为力的感觉,一如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他竟不知道能做什么 他执掌天下兵马,又手握江山社稷,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感觉,感觉自己一无是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那种感觉他这一生都无法忘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4章:人生七苦 杜恪辰照实说了,再没有隐瞒的必要。她的性命虽是救了回来,可他再也承受不起下一次的变故。然则,世事无常,风云变化,谁也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变数太多。 “你就是因为这样不敢见我”钱若水想笑话他,可话到嘴边却生出些许的伤感,心中触动,良久才叹息一声,“想是你我都老了,经不起生离死别。” 这样的话,上一世她是绝计说不出口的。她的人生只有生存与死亡,没有牵挂,死了之后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谁。而如今不一样,她有爱她的人,人生不是只有生与死,还有爱。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她在这一世统统都经历过。上天确实待她不薄,兴许是觉得上一世的她太苦,在这一世给了她最好的弥补。虽说是人生之苦,可苦尽甘来,又是另一番人生经历。不说苦,哪来的甜。 能遇到他,生平至幸,再无所求。倘是那一刻她再无生还的可能,也是了无遗憾,只有牵挂。 “不是不敢见,而是害怕。”杜恪辰深以为此刻的自己有些没有底气,“我一直在说,我必能护你周全,可这些年来凡此种种,我都有力不能及之时。总想做得圆满一些,可人毕竟不是完人,无法事事周全。” 钱若水打开食盒,端起羊汤递过去,“就像这碗羊汤,明明是你钟爱之物,可你却为了养生之道,而弃之不用。虽说这样是能避免许多弊端,可到底难饱口腹之欲,人生便少了一些乐趣。听施先生说,你剜心取血时落下了病根,一直没有痊愈,才会如此这般爱惜自己的身体。人生总要有些取舍,方能知道珍惜。” 杜恪辰接了过去,无奈摇头,“我若不爱惜自己,岂能经受得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惊吓。” 钱若水噘嘴,“若不是跟了你这个冤家,我这样的世家闺秀也不必受这等大罪。” 杜恪辰直接就没声了,拿委屈的眼神看她,“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已跟了你,就打定跟你一生一世,你再这样,我就”钱若水停了下来,没想到好的说辞,终是长叹一口气道:“你再这样,我也得跟你一生一世” 无奈却又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安排。 “你说谁是鸡狗呢”杜恪辰终于领会出异样。 “说谁谁知道” 杜恪辰冷哼,决计不和她做口舌之争,闭了嘴喝羊汤,羊汤入腹,一股暖流涌了上来,舒坦自是不必赘言。 “我已出了月子,身子无恙,再吃几副药便可恢复如常。”钱若水伸手整理被她拨乱的书案,眼尖看到近期的奏报,厚厚的一撂,并非平安无事的迹象。“你预备什么时候动身回京” 杜恪辰道:“等过些时日吧,我若是自己回京,那岂不是给她杀我的借口。冬日至将,祭天仪式可不能少了我。原是没有我,由平安代为主持也是可以的。可如今平安年幼,母后又是女子,礼部和太常寺绝不会允许她代为祭天。她以我坏了祖宗规矩为由,让我避位让贤,可她如今若是敢逾礼而为,怕是有很多人会从中阻挠,不会让她如愿。不用我主动开口,就会有人提出让我回宫主持祭天。” “你早就安排好了” 他摇头,“没想过这么早回京,总是过个三五年,让她知道朝堂的厉害,让她主动求我回去。可如今不一样了,若是你再不出现,她必会竭尽所能除掉你。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生离死别已经太多回了,我也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 “可是她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蠢事”钱若水倒没有杜恪辰的顾虑,柳太后本就不是一个有手腕的人,在凉州时几番交锋,也不过如此。她总以为不管自己如何对待杜恪辰,他就是她的儿子,理应对她恪守孝道,不得有任何的忤逆之举。可她不付出同样的关爱,却一味地索取,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会生疏,也会怨恨。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那是寻常人家,帝王之家兄弟相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母凭子贵,以皇子当作自己邀宠的工具,也不过如此。不是说她错,而是她不该这般愚蠢,等到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才来以母子之情强迫杜恪辰接受她的种种不是。长此以往,人也是会失望疲累。 京城中要说谁的日子最好过,莫过于前任尚书令,钱若水的父亲,钱忠英钱大人。 各大世族之间的争斗从柳太后垂帘听政后,一直未有止歇之势,想从中获利者甚多。可钱忠英却关起门来过日子,看着新得的儿子,十分之惬意。 还未至冬日,倒先迎来了长子的周岁宴。 他已闭门谢客多日,原不想大操大办,可前几日已陆续有人送来贺礼,零零种种堆了一整间的屋子,看着就叫人心烦。 管易被革了职,时常过府与他闲聊。鲁国公已不大认得人了,只是见着姑娘就追的性子还是一如往常,腿脚不那么利索了,总会摔着碰着。入秋时摔了一跤,一直卧床休养,总也不见好。管易没有说话的人,只能来找钱忠英。横竖他现下也不必再忌讳,堂而皇之地出入钱府。 钱忠英却是极嫌弃他,每每都来蹭他的茶,蹭他家的饭,吃完了嘴巴一抹,还对他说:我们是一家人。 这话也是不差的,钱忠英的发妻云氏一手缔造了云氏商社,如今云氏的家主是霍青遥,而云氏商社每年的利润有二成是到钱忠英的手里。所以,管易这饭吃得理所当然。 倒是霍青遥见他常去,让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以前她也会送,但都是偷偷送过来,不像现下这般,大白天地便送了一车的东西摆在钱府大门口。 照她的说法,有人惦记着她手里的东西,她就偏偏要显摆。司马昭之心,已然路人皆知,她又何必藏着掖着,有本事就来抢,横竖受人耻笑的也不是她。 “你们倒是说说看,这么多的贺礼,算是怎么回事”钱忠英的嫡长子名唤钱若殊,“殊儿的生辰这么多人记得,看来老夫还没被遗忘干净。” 管易笑,“怎么有人敢把您老人家给忘了世家之中您老人家是最出挑的,论容貌、论才学、论品性,您都是一等一的。” 钱忠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老夫自认是不差,可镇西军上下视老夫为仇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这般溜须拍马,你大父知道吗” 管易讪讪地笑了,“话说您老人家早就知道先帝属意的皇储并非当今的上皇,这才痛下杀手,与他分庭抗礼。” 钱忠英摆摆手,“先帝的心思深沉,老夫也未可知。当年老夫不过是初出茅庐,哪有这般远见。” “您不承认不打紧,可娘娘当初与简侍中的婚事原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为何你中途又不允了偏了这时废帝搜集到你的受贿罪证,这也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吧想要主动与上皇交好,保住钱家百年门楣。” “你又把老夫说神通了,老夫想来该去国子监附近摆个摊,铁笔神断也能赚些银两。”钱忠英照例是不认的,谁也不会把自己的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即便是看到杜恪辰的潜力,可他那时已有王妃萧氏。按他的计划,钱若水原是该低嫁的,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身份来。可杜恪辰夺位登了基,他立刻就矮了半截,完全没有享受到岳丈大人的风光无限。 “您就别忙了,只要您敞开门,往钱府送银子的人还少吗”管易看着霍青遥忙进忙出清理物货,眸底一片腻死人的温柔。 钱忠英挑眉,“那这一周就敞一次门,看有多少人给老夫送钱花。” “您就不怕太皇太后给你难堪” “她不敢”钱忠英冷笑,“她如今想积下好名声,自然不敢对我这个太后之父做出异常举动。只要她敢动,言官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她淹死。她先时能利用流言蜚语诋毁佛儿,如今就该明白人言可畏这个道理。所以,她必须对老夫施恩,才能显出她的大度,让百姓信服。只要老夫有个头疼脑热,消息一扩散出去,她的日子就艰难了。就算不是她做下的,老夫也有办法让人觉得是她做的。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深,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所以,她会希望老夫长命百岁,身体康健。因为只有如此,佛儿总有一日是会回京的,她就能先下手为强。” 管易大笑,“说到娘娘,我倒有一事忘了跟您说。娘娘上月生下一名公主,母子平安。” 钱忠英大喜过望,“这么说来,犬子的周岁宴更要大宴宾客。” “大宴宾客”霍青遥听了个尾巴,停下来问他们:“要发多少帖子” 钱忠英说:“谁也不发,看谁敢自己送上门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5章:周岁宴 钱府周岁宴这日,果然大门打开,奴仆们换了崭新的衣裳立在门口。钱府的位置特殊,位于长安街上,邻居之一便是早已赋闲在家的朱代,对门是华清郡主府,其他邻里也都是世家朝臣。钱家还有两位姻亲,一个就是朱代,另一个是杨家,其他人不来,弟弟的周岁宴,这两家还是要走动。一早,钱家两位庶女带着各自夫婿和儿女回来,钱府的门一开,各家的看家护院已是闻风而动,向主家禀报了动向。 于是,还不到一个时辰,钱府已经是门庭若市,往来相贺者在府中走动,女宾在内宅相聚闲聊,男宾都瞅着机会去见钱忠英。 钱忠英也是来者不拒,今日谁来求见,他一概都见。虽说隆冬严寒,可聚在一处也能相互取暖,平日冷清的厅堂因人多而冲淡的那份空旷,连素日里穿堂而过的风都听不到呼啸声。 人一旦经历过显赫,就很难面对繁荣过后的冷清。那份心理的落差,会让人变得消极和不甘。而钱忠英不一样,他早就做好这样的准备,自从钱若水被迫离京远嫁,他就想过无数的可能,家族可以是她的靠山,也同样是她的负累。一旦成为她的托累,钱忠英就会立刻全身而退,一如她回京时,他告病辞官。 而今,他却是要成为她的依靠,让天下人知道,钱若水还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她姓钱,而不是姓云。 今天来的客人很多,不请自来也没有什么忌讳,送了贺礼就是客人。谁家来了谁,来了几个人,送了什么样的礼物,逗留的时间长短,都被家老一一登记造册。 虽然没有发请帖出去,但该置办的席面还是置办齐全,没有怠慢到府的宾客。 管易依旧来蹭吃蹭喝,有些人对他敬而远之,有些人如常与他交往,没有因为他被革职而疏远。世家之间更是没有这些忌讳,潮起潮落总有时,各家起伏兴衰也不可以常理来论,看惯了世事无常,朝代更迭,世家对此都是平常心态,不会因此而小看了管易。倒是那些在杜恪辰手中发迹的寒门士族,如同防瘟疫一般远离管易,由此可见世间百态,皆不过是利来利往,还有那一份赤子情怀。 “柳家没看到有人来。”简飒住在对门,早早就和顾征过来,帮忙招待宾客。可他出门前,又与华清郡主闹了一回,这一日看他的脸都是生冷勿近。 管易耸耸肩,“他们不敢来。要是敢碰进这个门,说不定会发生溺水事情。” 钱家四娘的仇还没报,这笔账不会善了,只是钱忠英识时务,要替妇女儿索命,也不急于一时。 “萧家也没来。”顾征噙着笑补充,这位新任的中书令比简飒年长,风华正茂的年纪,科举出身,但家世亦是显赫,多年在吏部任职的他,没有丝毫看不起萧家的意思,而是萧朗元的行径委实叫他瞧不起,也不屑与他为伍。“不是看不起他的出身,而是他没有那份沉稳大气,连这样的场合都不自动出席,结交同僚,为自己将来打打基础,依我看,只要上皇回京,萧朗元也就走到了尽头。” “他如今回了门下省,仍是趾高气昂,以为有了萧太妃撑腰,他依旧能横着走。”简飒和萧朗元是同僚,早先又有诸多的冲突。 管易摇头,“该说他天真的,还是乐观太皇太后现下是在笼络他,他还有几分可利用的价值,而萧太妃说是太妃,又能掀出什么风浪,不过都是一些没能生养子嗣的太妃。还好老杜管得住自己,要不然眼下这个局面,可就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可到底也是只有今上一人,他年幼,不得不受制于人。”顾征与简飒对弈,落了一子,占据上风,脸上笑意顿生,“听说上皇又得一女,真是可喜可贺。” “这一胎甚是凶险,老杜被吓得去了半条命,可宝贝着呢。”管易羡慕他的儿女双全,目光落在远方正在忙碌的霍青遥身上,思考着什么时候他才能有自己的孩子。 简飒疏忽大意,反被顾征占了优,脸上更是阴云密布,“既然如此,上皇什么时候回来,他难道在金镛城过舒坦了,有妻有女,把江山社稷给忘了吧” 管易深深以为,这也是有可能的。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他对钱若水的感情更深了,再加上太皇太后对他的那份残忍决绝,他更是对平凡的生活心生向往。 说话间,宫里派人送来贺仪,一抬抬的赏赐往钱府里抬。 可钱忠英却让人怎么抬进来的,就怎么抬出去,愁坏了办事的宫人。 管易等三人听到动静,眼皮都不抬,继续专注于手头的事情。 “看来钱大人是不打算给太皇太后面子。”顾征一直处于上风,步步紧逼,还有闲情逸志关心一下外面的形势,“要我说,不要白不要,宫里的赏赐都是上皇积攒下来的,回头还给上皇便是了。” “要了岂有还的道理。”简飒轻嗤,“太皇太后想施恩于钱府,在彰显她的宽厚仁德,可钱大人不给她这个面子,她又不敢撕破脸,毕竟朝臣之中还有诸多钱大人的门生,想必今夜她会睡不着觉的。” “闹了个没脸,她会不会迁怒平安” 简飒冷笑,“别看平安才五岁,常人可占不了他半点便宜。真不知道娘娘之前是怎么教导他的,这么地刁钻。” 管易道:“这不是随了娘娘的性子吗” 简飒一愣,笑开,“这道也是。” 被钱忠英拒了赏赐,太皇太后勃然,看看数十抬的赏赐摆在面前,她风韵尤存的脸简直是阴沉到了极点,“他说了什么” 宣旨的太监颤颤崴崴,“回太皇太后,钱大人说他赋闲在家,既无官职,又无政绩,委实担不起皇家赏赐,受之有愧。” “他这么说你就抬回来了”宫里出的赏赐,有谁敢拒绝的,这不是在嘲笑她的赏赐名不正言不顺,顺带也嘲笑了一把她的身份,“你没有说这是皇帝赏的” “说了,钱大人又说,今日是周岁宴,这个孩子虽说是臣子,可辈份上到底是皇上的长辈,又比皇上年幼,更是担不起了。” 说到底,钱忠英说什么都有理,而目的就是不让人把东西抬进去。他就是要让世人知道,他不想和她保持表面的平和。 “而且,奴才听人说起,似乎钱氏生下一对龙凤胎,钱忠英这回才会大宴宾朋,说是给嫡子的周岁宴,其实就是跟世家通通气的意思。” 太皇太后的脸更沉了,“怪不得他这般高调” 夜深,陈少严入素馨宫。太皇太后还没有睡,躺着也是睡不着,便宣陈少严入宫商议。 陈少严也打听到钱若水生下龙凤胎的消息,“回太皇太后,臣以为这不过就是钱家放出来的假消息罢了。臣在西北的眼线虽然都被冉续杀了,可还是有消息传回来,那钱氏就在凉州,日日出门,府中甚是安静,根本就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你能确定那个人就是钱氏”依杜恪辰的脾气,他不可能把钱若水交给冉续。 “千真万确。” “那就好,只要钱氏不回京城,还是可以让她多活几日,但是你还是要尽快想办法除掉她。” 陈少严出了宫,脸色骤变,他一心关注西北,却忘了金镛城已有数月没有消息,而太皇太后那边依旧有秦培每旬一报的平安,根本就不符合杜恪辰的脾性,他若是这般容易折服之人,也不会在西北蛰伏六年之久。他在太皇太后不敢说出心中的怀疑,以免她对他有所怀疑,丧失了信任。可出了宫,他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派人去一趟金镛城。 而此时,钱府的宴席已散,管易等三人还在府中,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是赖着不走。 “这是三缺一等老夫呢”钱忠英施施然走了过来,见他们的棋局已散,不知从哪里拿了今秋的新茶,正在煮茶,烟雾缭绕间,三人皆是一脸肃穆。“都不要这么严肃,老夫刚听说得了外孙女,心情大悦,你们这一个个如丧考妣的臭脸,实在是太晦气了。” 管易率先开口:“钱大人不觉得把消息传出来,会让太皇太后起了杀心。” “她早就想杀佛儿,又岂是今日才有的心思。更何况,上皇让人假扮她在西北出现,她如今对老夫的话是不会相信的,就算是让人去西北查证,一来一回也要颇费些时日。” 简飒恍然大悟,“钱叔这是想让娘娘回京,故意放出去的消息。” 钱大人大笑,避而不答,“今日来的客人,你们都记下来,逗留时间最长的那些人,有一部分是想主动示范,一部分是来探听虚实。可我们能用的,也只能是那些有利益牵扯的世家。但是有一点我要和子初说明,能不能把华清郡主带回去,她在钱府已经一天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6章:慈父多败女 简飒愣了一下,他一直和管易、顾征下棋闲聊,完全没有注意到华清郡主的到来。钱府今日开门迎客,断不会将她拒之门外。可她素来不爱交际,却在钱府留了一日,这让简飒脸色微窘,起身告辞,叫人去内宅传话。不多时,华清郡主带着两个孩子出来,一男一女,相貌上都更似简飒一些。 简飒没有说话,抬步在前面走着,步伐迈得很大,略有些不耐烦。华清郡主带着孩子,脚下慌忙,稍不留神,已经被他甩出五步之距。 进了家门,简飒回身,见她没有跟上来,脸色微沉,却见她慌慌张张地拉着孩子进门,鼻尖有薄汗冒出。 他转身进了内宅,换了身常服出来,她已经安顿好两个孩子。 “你这是做什么”简飒已经快被她逼疯了,前些天往府里塞了三名女子,说是给他买的妾室,他一个都没触,她与他大吵。在今日出门前,又为孩子的启蒙再次发生争端。 总之,他与华清之间,总是说不到三句话便要起争执。 他累了,远离她,不想再吵下去,把所剩无几的夫妻情份都吵没了。可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疏远,只要他一回府,必然能看到她出现。 今日休沐,正好有钱府的周岁宴,不必在家呆着,可还是低估了她。 “你想帮她回来”华清眸中有泪,“你还是喜欢她的。” 简飒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她是君,我是臣,仅此而已。” “如今是太皇太后当政,为何非要把她弄回来” “这似乎与你无关。”简飒不想多谈,他的岳父也就是宜和驸马爷与柳家素来亲近,他若是多说,不免会落在他的耳中。他和岳父的政见向来不同,话不投机半句多,连带着跟华清也没有多说。这段婚姻虽是他求来的,可华清若是没有这份意思,这段姻缘也成不了。只能说最终成了怨偶,谁都有责任。 “若我说,我不愿意你帮她,你会怎样”这样的话,华清郡主说过太多次,可没有一次简飒当回事。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她一直觉得简飒对钱若水余情未了,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柔情,而在面对她的时候,却是凝重自持。 “我还是那句话,她是君,我是臣,我想要的是名垂青史,光耀门楣。” “太皇太后同样能给你” 简飒终于明白了,“这是岳父大人让你说的那样愚不可及的女人,休想叫我为她效命,即便拼了我这些年的经营,也绝不为她卖命。” 华清郡主冷笑,“你历三朝,又有什么不能忍的。你明明就是” 简飒抬手阻止她,“不必再说,我的事不必你管,你已经是我的妻子,我希望能与我站在同一立场,而不是站在对立面,相互指责。这样的日子,我累了,从今日起,我搬出主院,你也不必往我房中塞人,我没有那个心思。” 简飒说完又出去了,因而错过了金镛城的飞鸽传书。而此时,华清郡主还在他的书房中未曾离开。 这条路是简飒自己选的,放弃心爱的姑娘,追名逐利,所以他没有自怜自艾的理由,也不能把一切的根源归咎于华清郡主的善妒。早在成亲之前,她就知道他对钱若水的情意,而她能知道,正是他主动的坦诚。 他是一个小人,他自己十分清楚,但他却喜欢把样样事情都摊开了,明明白白地让她知道,他娶她的目的。而在这些前提之下,华清郡主亦是同意这桩婚事。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般清醒理智,能为了达到目的而摒弃一切杂念,懂得取舍。 简飒出了门便去了顾府,顾征也回家喝了醒酒汤,刚要看书,便有人进来禀告简飒来了。 顾征披了棉袍去迎,简飒已经自顾自地进来了。 “郡主又跟你闹了”顾征从书柜底下拿出一坛子酒,坛上落了灰,“来,这你有口服,这坛是我珍藏多年的西凤。” “当年你外放,听人说你贪没了不少的好酒。”简飒也不客气,坐下启封,一股浓郁的香气喷薄而出。 顾征皱了皱鼻子,露出一丝孩子气的狡黠,“我若是要贪,也不会贪酒。山西到建康千里之遥,运回来也是麻烦,还叫人都瞧见了。” “想来外放也是不错的选择。”简飒由衷地说。 顾征哈哈大笑:“你就不要想了,以你现下的品级,若是外放,除非是贬黜,否则没有地方可以容得下你。” 这是大实话,门下侍中位高权重,属于天下近臣,又兼有太傅的身份,已是位极人臣,就算是顾征这个中书令也要礼让三分。但二人是多年至交,没有那般多的忌讳。 “我怕也快到我贬黜的时候了”简飒举杯,“管易之后,下一个就会是我。” 顾征能理解他现下的心情,“不管你之前是否为上皇效力过,你都会被视为钱氏一党,毕竟你自幼与钱府亲近,又与娘娘有过婚约,就算没有过往种种,你这个太傅又是娘娘亲选的,又屡次在朝堂上为她直言,太皇太后容得下你才怪。” “所以我希望上皇能尽快回来。”简飒说,“说白了,太皇太后不是当朝理政之人,朝中大事在她手中不过是为自己谋私利的事情。先时我听闻,太皇太后要重修素馨宫,又要建兴观星楼,这一样样的都是要银子的。” “无事妇人罢了,以为手握权柄,就能执天下耳。”顾征冷笑,“她若是太皇太后,也就罢了,这些事情都是可以忍的,毕竟不知天下疾苦,还情有可原。可她还枉想临朝称制,取而代之,这就不能容忍。” 说到底,顾征的意思就是说太皇太后没有政治素养,当不了这个家,还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其实不过是没有见实的后宫妇人罢了。 “冬月祭天快到了,是不是该让上皇回来了。” 顾征斟酒,“那要看上皇的意思。” “就算他不打算回来,也该迎他回来了。照这样下去,国将不国” “没想到简子初也关心家国天下了。”顾征揶揄他,身为至交自然是知道简飒的目的,但他并不会因此而看轻他,人活于世都有自己的经历,没有对与错,只有应不应该。 “盛世良臣,总比乱世奸臣来得更好听些,遗臭万年还是名垂青史,我选后者。” “怕是郡主很难说服。” “我如今还要防着如何不让宜和驸马成为乱臣贼子”简飒倍感压力。 顾征拍拍他的肩膀,“郡主总归是出嫁的女儿,有你相护,她自当万全。” “不说这些事情了,来,喝酒。”简飒一提起华清郡主,似有万斤重担。都说夫妻同心,可他们却是同床异梦,不,连同床都不必了。 如意已经二个多月,还是喜欢缠着杜恪辰。其实,倒不如说杜恪辰对如意十分喜爱,已经到了那种近乎溺爱的程度。这让钱若水十分的恼火。 譬如现下,如意不肯吃奶,杜恪辰也不强迫她,抱着她满宫室跑来跑去,逗得她直笑,玩得高兴了,谁还顾得上吃奶,拼了命地嚎,非要接着玩。 杜恪辰的臂力足,抱着她荡来荡去也不觉得多累,倒是把她乐得笑出声来。 钱若水见父女二人玩耍,顾不上吃奶,便把乳娘打发下去,“这顿不用吃了,饿她一顿,她就老实了。” 杜恪辰一听不乐意了,“她要是饿哭怎么办且留下,等公主饿了再吃。” “下去。”钱若水板起脸,“不能惯她这样的毛病。” 宫里听谁的,乳娘一看便知,默默地退下去,不叫也不敢上来。 杜恪辰又抱着如意玩了一会儿,趁着钱若水午睡,让庞统去牵一只羊来。这可愁坏了庞统,领兵打仗他在行,可牵羊却非他的能力范围,去市集绕了半晌,闻着羊屎的味道就退避三舍,买了两头,远远用绳子牵着,可还没等他回宫,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剪断,羊已不知所踪。 杜恪辰没办法,只好让人去宣乳娘,乳娘倒是来得很快,没有钱若水在眼前,杜恪辰的话还是要听的。 可没等乳娘解开衣裳,钱若水便进来了,抱着孩子走出去,“到了饭点再吃。” 如意小脸一皱,扯开嗓子就要开始嚎,钱若水眼睛一瞪,“我是你娘,不是你那慈父多败女的爹,你最好是闭嘴,否则晚上了没得吃。” 二个月大的孩子咂吧咂吧小嘴,硬是忍了哭闹,只是一脸的不情愿。 可是从那日起,如意就没敢不吃奶。只要是**放进嘴里,她立刻狼吞虎咽,就像是饿了多少年,可是想想她才刚出生不到三个月。 杜恪辰心中大是不忍,好好的公主被弄成小难民,生怕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样子,委实是可怜。 他又不敢跟钱若水抗议,只能抱着如意跟庞统和王赞抱怨。 王赞听罢,说了一句:“公主比平安小时候幸福,平安那才叫惨。”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7章:奶爸 杜恪辰立刻把如意抱得更紧,紧张地问他:“平安怎么了” 他到过出云山庄,看到才四岁大的平安独居一个院落,日常起居都是他自己独立完成,院中虽有侍婢奴从,却没有近身服侍,只有平安吩咐,他们才会上前。到了宫里,平安也是这般独立,半点大的孩子,穿衣吃饭都是自己完成,自己呆上一整日,除了看书也不与旁人说话,性子古怪。他还特地让太医瞧过,太医说并无异样,只是少言寡语。先时,因为急于带钱若水回去,而忽略了平安,如今想来甚是忧心。 “平安的饮食起居都是和娘娘分开的,有一回娘娘发现他不吃胡萝卜,非常生气。隔日,她就厨下把胡萝卜切碎,就是那种切成丝之后再剁的那种碎。”王赞不会做菜,只能尽力去形容那种让人迷乱的感觉,“就像是剁肉泥,你们懂吧” 杜恪辰和庞统听得出神,点头如捣蒜。 王赞继续说:“然后把胡萝卜泥加到各种菜色当中,包括米饭,甚至还加在面条当中,做成胡萝卜面。” 杜恪辰听得头皮一紧,眼前似乎出现一片胡萝卜色的菜。 “平安开始是拒绝的,可娘娘对他说,要是不吃就没有饭吃。那一日三餐,所有的菜都是一样的,全都加了胡萝卜泥。平安被饿了一整日,到了半夜,他实在忍不住,不管是什么他都吃了。” 杜恪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完全可以体会平安的痛苦。因为,他也不吃胡萝卜,都是儿子肖父,这点平安倒是像他。 “但这还不算完,莫要以为平安吃了那一顿,娘娘就会饶过他。自那天之后,平安吃了十日的胡萝卜泥。”王赞十分心疼平安的遭遇,可钱若水那般强势的人,谁也不让插手,秦仲卿就此事与她发生过激烈的争吵,都被她喝斥回去。 “这件事情之后,平安再也不挑食了,什么都吃,只要是煮熟的,只要是没坏的,他都吃。” 杜恪辰抱紧如意,“如意是女孩儿,佛儿应当不对这般对她” 庞统和王赞给了他一记同情的目光,可又不敢太明显,毕竟是君臣,不能让他太难堪。 自从听说了这件事,杜恪辰更不轻易让钱若水带如意,如珠如宝地抱着,就算是处理公务也带在身边。 中间隔着一个如意,钱若水想与杜恪辰亲近,也总是找不到机会,如意就好像是他身上的一个装饰物,不会轻易离身。 可现下却不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金镛城发现数十名身份不明的客商,潜伏于景德宫外。因金镛城是往来要冲,平日进出的百姓很多,但只要稍加观察,就会发现其中的蹊跷。 守城的是骁将卫和钱若水从各处调来的死士,这些死士平日都是分散在云氏商社之中,识人的本领在行商的过程中早就练就火眼金睛,从这批客商一入城,便被他们盯上了。 “你确定没有看错”钱若水又问了一句。 何风睨她,“不确定的事情,我又何必跟你说。” 钱若水甚为苦恼地说:“看来是快瞒不住了。” 何风哈哈大笑,“孩子也生了,毒也清了,你也该活动活动筋骨,总不至于要在金镛城过一辈子吧” “其实,这样挺好的。”钱若水柔柔一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总该安安稳稳地过以后的日子,相夫教子” 话还没说完,何风已经笑抽了,“就你还相夫教子,还是算了吧” “什么叫我就算了吧”钱若水怒目而视,“我好歹也是世家出身,读圣贤书,八岁就掌了家,各种贤良淑德,我怎么就不能相夫教子了” 何风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我觉得上皇比你有这方面的潜质。” 钱若水转过头,杜恪辰抱着如意在廊下赏雪,他喃喃低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声音极低,听不清楚,一副慈父的模样。 “他这样不好,会把孩子惯坏的。”钱若水嫌弃地摇头,“不过也该准备回京了。” “想过怎么回去吗”何风问她,如今大魏各城的盘查甚严,太皇太后并不愿意看到她回京,虽然给了她太后的头衔,可想要她性命的决心也是无比坚决。 钱若水眸中含笑,笑中带着一丝凉意,唇边的笑意一点一点敛了起来,“早就想好了,只能京里的消息。可咱们这位上皇,估计还要看心情。” 杜恪辰意识到钱若水正在看他,倏而回眸,与她目光交汇,温柔缱绻。 是夜,如意入睡后,钱若水披了外袍去书房。她最近连抱都没抱过如意,杜恪辰一个人包揽了全部的事情,因月中她仍在服药调理,连喂奶这种事情都不必她亲历亲为。 书案中只有他一个人,沐浴过后黑发披散在肩,只用一根发带垮垮地系在发尾,凌厉的五官变得柔和许多,可他身上的铁血之气一如往常,不曾有丝毫的减损。 钱若水不禁站在门边,痴痴地望着他。想起他们凉州的初遇,那是她一直以为的初遇,可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数年前的惊鸿一瞥,注定了这一世的爱恨痴缠。 杜恪辰抬眸,起身相迎,人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她却还不知道。 “是爷长得太帅,娘子都看呆。”杜恪辰揶揄她。 钱若水回过神来,主动投入他的怀抱,“是,太好看了,都舍不得移开眼。” 美人在怀,杜恪辰展臂抱住她,对于她的主动,他还是十分受用的,和她平时的锋芒毕露有着天壤之别,她温柔起来的时候,他就想一直这样下去,天荒地老,可有时候她针锋相对之时,也能让他恨不得此刻就是永远。 “事有反常必有妖,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错事,想求我的原谅”有时候太主动也会让人心慌。 钱若水抱得更紧,“我只是觉得我再不主动一些,这个怀抱就再没有我的位置了。” 杜恪辰轻抚她的发,“你这是在吃女儿的醋吗” “老实说,在凉州见你时,我就在想,这厉王府连个马夫都这样俊郎不凡,就算是跟他私奔也不为过。”钱若水听着他的心跳,在寂静的深夜一下又一下,直击她的心房,“后来发现王府中有那么多的侧妃、侍妾,我想还不如跟了那个马夫。可是那时你扣了我的嫁妆,就算我想随马夫而去,也没有银两傍身。” 杜恪辰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想私奔” “也不是没有奔过”钱若水的唇边溢出温柔的笑意。 “你是说骑马那夜” 钱若水点头,“只是没想到你就是那个马夫,我也就心甘情愿地留下了,想来我也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被你的美色所迷,为你生儿育女,如今都快成残花败柳了。” 她摸上自己的脸,感觉老了许多,尤其是这一胎的煎熬,让她身心俱疲。 “都怪我” “因为我你也背负了太多莫须有的罪名,你本该是明君盛主,却因我而受尽唾骂。” “不能怪你,那是别人杜撰出来的。” “倘若我足够好,旁人又如何能杜撰出来。”她活得太过自我,为钱家,为云家,她可以放弃自己的坚持,唯独辜负了他。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好,为了不让他为难,可最后最为难的人还是他,替她承担一切的还是他。 杜恪辰轻拍她的背,“都过去了,没有什么好想的,在我眼中,你就是最好的。以前,我执着于我心中的最好,也该成为全天下最好的皇后,被后世景仰。如今我已经想开了,只要过好当下,后世如何评说,我看不到也听不到,又何须在意。” “你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你是天子之尊,天家夫妻不能与寻常百姓相比,理应考虑更多,这也是我之前一直不愿正视的事情。废帝为了祁艳而荒废六宫,而我也令人走上这条不归路,因而才使朝臣离心,不愿臣服。” 杜恪辰推开她,“你不会是想让太上皇广开后宫吧这似乎没有先例吧我觉得你还是为平安多多谋划才是正经事。” 正在熟睡中的平安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惊醒过来,值夜的宫人急忙上前为他加了一床被褥,烧旺殿内的暖炉。倘若他知道自己被他的亲生父亲卖了,他一定不会留在宫中做牛做马。 “那也要等回到京城,才能行使我太后的权利。”钱若水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杜恪辰牵着她走过去,递给她一卷最新的邸报,“恐怕你在金镛城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怎么会这样”钱若水并不介意太皇太后知道她的去向,只是杜恪辰的情报网可谓是万无一失。 “是子初那里出了纰漏,如今朝臣们提议让我回宫主持祭天大典,太皇太后已经准了,不日内就会有人到来。” “她答应得这样爽快,想必是为了引我出来吧”金镛城她进不来,必是要引她出去。 杜恪辰说:“想必她是要在金镛城解决掉你,若是我没有猜错,不仅仅是城内已经混入她的人,方圆十里之内,也都埋伏了她的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7章:京城见 钱若水不明白为何太皇太后无所不用极其想置她于死地,若说她不愿意她被立为皇后,用尽一切手段破坏,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她如今只手撑天,为平安立一个姓柳的皇后,也不是太难。就算迫不得已立她为太后,可太上皇也照样被干掉了,一个太后又能有多大的作用,还是一个引发太祖之怒的女人,朝臣不会买账,世家也会坐势不理,对她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其实这一次柳太后能顺利得到世家支持的原因,主要来源于杜恪辰登基后对世家的打压,大力扶持寒门士族,以萧朗元为首的寒士集团在朝中迅速崛起,让世家感到危机重重。是以,他们才能转向支持柳太后,重新夺回属于世家的权利。虽然萧氏贵为太妃,但不过是一个没有子嗣的太妃,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而萧朗元一旦得势便有恃无恐的性情,也难大气,不足为惧。 但世家在把柳太后捧上王座的同时,也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愚蠢,也不能说他们之前没有发觉,因为这样的人或许会更好驾驭,智商跟不上,政治素养也不强。可柳太后一掌权,就做了诸多让人无法容忍的事情。虽说世家想要挤掉寒士,重掌朝政,可是这也是建立在盛世的基础上,有利可图,若是党派林立,乱世飘萍,还有何利益可言。 所以,世家也就不再听话,在朝堂上与柳太后分庭抗礼,可做为摆设的皇帝没有发言权,但他毕竟是国之正统。于是,柳太后的危机来了,在冬月祭天大典来临前,朝臣们纷纷上疏,皇帝年幼,理应请太上皇回京主持大局。 太皇太后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因为她为了彰显她的慈母仁德,就算心中有千万个不愿,也不能驳回。 而在这个时候,传来钱若水仍活在这个世上的消息,并且还生下一名公主。 她立刻宣陈少严进宫,“你不是说她在西北深居简出” 陈少严察看宫人递过来的信函,“这这是从哪来的” “这你就不必关心,消息来源十分可靠。你被人戏耍了,还自以为聪明,哀家真是看错你,以为你会是哀家的左膀右臂,看来也不过如此。” 陈少严面容不变,“臣一定给太皇太后一个明确的答复。” “你也不必再查了,不如守株待兔。”太皇太后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太上皇回京,她必然相随,你沿途设下埋伏,把他们一起解决了。” 陈少严微讶,“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连太上皇也” 太皇太后冷笑,“有什么不可以吗他既然已经离开,就没有回来的必要。只要让世家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威胁不到哀家的地位。” 陈少严垂眸,“臣遵旨。” 待陈少严走后,太皇太后扶着柳嬷嬷的手起身走到殿外。大雪已至,京城被一片雪白覆盖,巍巍宫墙陷入午夜的寂静,几盏宫灯时明时暗,那个方向正是平安的宫殿。 “平安睡了吗”她明知故问。平安的饮食起居极有规律,几乎是雷打不动的早睡早起,每日的功课也都按时辰制订,不曾荒废懈怠。这样的国君是国家之福,却不是她需要的皇帝。 柳嬷嬷应了一声,“和往常一样。” “他似乎过得很安逸” “皇上现下除了读书,学习各种政事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事情。” “那就让他闲下来,没事做出这种勤勉的样子,真让人烦心。”他是钱若水的儿子,看到他就好像看到钱若水耀武扬威的样子。她总是无喜无悲,高傲地扬起她的下颌,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恨透了这样的钱若水,一个祁艳已经让她厌恶至极,她们长相相似不说,连性子都是孤傲得让人憎恨。若是她肯像萧云卿那般伏低做小,也不会是今日的局面。毕竟钱家相较于萧家,她更乐于与世家交往。 柳嬷嬷不解,“太皇太后,您这” “难道还要哀家教你吗” 柳嬷嬷大骇,张着嘴一脸错愕,“这这” 太皇太后拂袖,退回殿中,“原想让他多快活几年,想来他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她不会让你活着进京,但总要想个办法。”迎接太上皇的卤簿已经到达金镛城,杜恪辰借口得了伤寒,迟迟不愿启程,依旧在景德宫中身上挂着如意,走到哪都带着。 钱若水在算帐,一手持笔,一手拨动算珠,指尖轻拨,算珠啪啪做响,“你且先行,我随后就能赶上。既是我在金镛城的消息传出来了,她就一定不会让我活着回京城,必然会在沿途设下伏击,或许还会连你一同也杀了,正好免去许多的麻烦。” “既是如此,我就更不能让你一个人了。” “消息泄露出去,她会以为我们还不知道此事,而若是我们一无所知,自然是我与你同行。如此一来,我独自成行才是最好的办法。”钱若水抬臂一挥,“我已经想好了怎么进京。” “怎么进京”杜恪辰忙上前,不耻下问,“我都没想到办法,你倒想到了,想到也不告诉我,你” “你又想说我独断专行吗” 杜恪辰用力闭上嘴,摇头。 “你不让我召唤死士,我也不用,我就大摇大摆地进京,我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沿途” 钱若水持笔在他脸上画了两撇胡子,“玄武,你老了,顾虑总是太多。” “自然是多的,夫妻本是一体,你让我一个人走,我怪寂寞的。”杜恪辰轻哼,“再说,我不在你跟前,你放心吗你夫君我这么英挺帅气,万一” 钱若水噘了嘴,指向他怀里的如意,“如意跟你,倘若有人跟你示好,就让她给如意喂奶,可以省下一笔不小的银子。” 杜恪辰嘴角抽搐,“你太不矜持了。” 钱若水皱皱鼻子,搁了笔把帐册一收,递给杜恪辰,“这是我手里能支配的所有银两,以及当初我出嫁时爹爹给我的嫁妆,在凉州时我已经让人转手换成现银,购置了庄子、田地、商铺,每月都有进项。” “你这是要包养我吗”杜恪辰没有接。 “我知道你穷。在凉州的时候,你的俸禄都用在镇西军,你登基后,你也没有个人的进项,全都在国库里放着,你的私库我之前看过,除了一些你征战四方的战利品外,没有一钱的现银。在金镛城,你虽不愁吃喝,可回了京之后,你将面对的可能是空空如也的国库,或许还有其他更严峻的事情,但也许仍是你离开时的样子。我只是防患于未然,有备无患总强过毫无准备。” “还是想包养我。”杜恪辰皱起眉,把如意交给乳娘,挥手让她们退下,“这些是你的,你自己留下便是了,我要的时候” “这天下是你的,也是我的,更是平安的,也属于我们的后世子孙。”钱若水打断他,“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银子你拿去,给天下一个盛世太平,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杜恪辰接过帐册,薄薄的一本,却似有千斤重,握在手中感觉肩上重担,“即便没有这个,我也能重拾山河。” “有了这些,你能更轻松一些。”钱若水嗔他,“也不是年少轻狂了,没有必要事事隐忍。你我夫妻一体,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我可不许你累出病来。” 杜恪辰应了,“我明日先送你出城,后日我再走。” 钱若水嫌弃地背过身去,“你倒是越发啰嗦了,这上了年纪的人,总是这般。” 杜恪辰从背后抱住她,她依旧清瘦,月子的丰润又不见了踪迹,“你总是这般嫌弃我,可如何是好。我只会一天天变老,学不来返老还童。” 钱若水轻拍他的手,“我也会老,看看平安,看看如意,他们总有一日会长大,而我们只会越来越老。” “可是我这么对母后,会让平安如何看待我这个父亲,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下手的人,他是不是会觉得我太残忍。而母后对我做过的这些,是否也会让他感觉到失望。”杜恪辰承认自己老了,做事总是瞻前顾后,考虑长远,不俨然不像他。 “你要相信我,平安不是一个无知的稚子,他有自己的判断,他会明白你情非得已,至于太皇太后,她尚且不觉得耻辱,你又何须为她操心。无情最是帝王家,平安应该早些明白,有自己的体会,才能成为比你更强大的帝王。”钱若水安慰他,“这一路上小心,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还是我的,以及大魏子民的。” 杜恪辰说:“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以后还有半辈子的时间,不急于这一时。”钱若水回身,亲吻他的嘴角,“记得把施先生和阿照他们带回京里,我怕平安出事。太皇太后连你都要杀,就不会留平安太久。” “那我们京城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8章:按例行事 三进三出京城,每一次都是情非得已,而每一次的回来,心情都无比沉重,难以有年少时的雀跃。 这一路上,钱若水以平夫人的身份畅行无阻。这个身份只有云家长老才知道,出现和消失都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毕竟是商贾之流。后来被杜恪辰识破了,平夫人就此消失,也没有人刻意提及,她就仍以云家家主的身份出现。其实说白了,平夫人这个名字只出现在茶马互市,以及同一些商贾的交易中,在中原地区知道的人很少,更不必提商贾聚集的京城。 钱若水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地顺利,从金镛城出来的时候,出奇的顺利,她还以为会有埋伏,或是盘查。可能是她伪装得太好,出城前几日先让一个身形与她相似的女子进城,之后她再出城,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到了建康城外十里坡,京兆尹杨坦已经在那等她。杨坦是钱若水庶妹夫君的堂兄,因石松岩被革职,他被调回京城任职,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这个京兆尹当得甚是忙碌,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下青黑一片。 钱若水与他见礼,杨坦身着官袍,身后是京兆尹府的数名官员,他们看着钱若水时,表情甚是复杂。因为官阶太低,没有机会见到天颜,更不会有机会见到她。今日杨坦不在府衙,特地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对她态度恭敬有加,让这些官员甚是费解。 “不必拘礼。”钱若水取下帷帽,露出清绝的容貌,“还有一段时辰才宵禁,就先进城吧。” 杨坦应了一声,道:“臣已备下软轿,还请娘娘上轿。” 钱若水不禁望了过去,那:“没想到还有人认识哀家。” “娘娘您忘了,上皇在厉王府给您烤羊腿的时候,是末将带的人去灭火。”谢洲脸上挂着羞愧的笑容,“不,末将以为是着火了,没曾想是上皇给您做饭吃。” 钱若水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一回事,那时她怀着平安,口味也是奇特,回了京却怀念西北的食物,杜恪辰请了京城的厨子都没能做出有西北风味的烤羊腿,只好自己支了架子在京城的厉王府自己烤,浓烟滚滚,宿卫军如临大敌,这位将官在镇西军的把守下,还是硬闯进去,只为了眼见为实。 胆识是有,只是这么多年,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官,只是官阶高了一些罢了。 “末将护送娘娘回宫。”谢洲腰杆一挺,立刻召来值守的宿卫军列队迎候。 钱若水扬眉,试探道:“你不是应该先回宫禀报吗” 谢洲哂然一笑,“末将可以差人先到钱府报个信,不知娘娘是否同意” 钱若水讶然,“你确定是回钱府” 谢洲不多言,让出一条路来,“娘娘请。” 钱若水抬步入了城,软轿早已在城内等候,她上了轿,谢洲扶轿而行,目不斜视,铁甲轻响。 “娘娘放心,只要末将在,必将娘娘安全送到宫中。” 钱若水不由得轻笑,问他:“你可知宫中是最不安全的,你把哀家安全送进去了,不是让哀家把命搭进去吗” 谢洲道:“娘娘放心,你光明正大地走进去,谁也不敢动你。” “有很多人想我死,这样就能飞黄腾达,向太皇太后请功行赏,你有这样的机会,却不珍惜,是不是觉得有些遗憾”钱若水不确定谢洲没有其他的意图,眼下他是离她最近的人,可以随时取她的性命。 谢洲大步流星,目光警惕地巡视四周,“末将不怕跟娘娘直说,上皇是末将眼中的大英雄,能追随这样的英雄,是生是死,都是一种幸运。” 钱若水不由地蹙了眉,想了半天,又道:“你不觉得上皇实际上与传说是有差距的” “那也是大英雄。”谢洲望了一眼出现在视线中的正阳门,派人前去通传,脚步仍是沉稳,浑身却是绷了起来,像一只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 肃杀之气喷薄。 钱若水侧身,朝杨坦微微颌首,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其实杨坦带的轿夫也都是练家子,他们的底盘很稳,抬着轿子走路亦是不见半分晃动。 遥望前方,正阳门已近在眼前,巍巍宫门,肃穆庄严。 她阖了双眸,再开眼时,已换了一副冷若冰霜的端严,在视线范围内,她看到萧长信从宫门走了出来,抱胸倚在门边,一副吊儿啷当的模样,跟着他列队而来的羽林卫却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落轿,扶着谢洲的手臂出来,萧长信已经单膝跪地,“臣萧长信恭迎太后娘娘回宫。” 钱若水无奈地叹气,“皇后没当成,反成了太后,横竖也是后,哀家也就不计较了。你起来吧。” 萧长信起身道:“皇后能换,太后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还是这个后划算。” 钱若水睨他,近前低声问:“上皇可有消息” 他道:“十日前已至姑苏。” “比我脚程快,何时进城” 他摇头,“这是十日前的消息。” 钱若水吩咐道:“告诉他,我已经回宫。” 这一路上杜恪辰没有与她联系,是怕身边有太皇太后的人,从而暴露她的行踪。 “臣明白。”萧长信岂有不知之理。 “没想到你还是羽林军统帅”钱若水不免发笑,看着列队的甲士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眸底生冷,“看来她没有办法取得兵权。” “这又岂是一朝一夕的”萧长信犯过错,因为疏忽大意而让秦培钻了孔子,这种事只能发生一次,他决不会让历史重演,也不会轻易让太皇太后有机会把他换掉。“她是有这个意思,可她很快就明白自己的命捏在羽林卫的手中。” “当初那些跟随秦培的人,都”钱若水在咽喉处一划。 萧长信点头,走至门前用力击掌。这时,朱漆大门打开,甲士分列两侧,执戟而立。 钱若水侧目,对他道:“你这是想逼死太皇太后吗” 萧长信挑眉,“臣只是按例行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9章:太后之权 开正阳门,只有在重要祭祀庆典和接待邦交王侯,才会开启。正阳门大开时,还应礼乐和鸣,擂鼓震天,意喻天下太平,与民同乐。 萧长信此举,是为了昭告京城百姓,太后钱氏回宫。而之前的种种传闻,已经随着平安的登基而烟消云散,世人总是健忘的,会有新的话题取代过往的种种非议,尤其是近段时间来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引发诸多的话题。一时间,世人早就忘了所谓的太祖之怒。钱若水的归来,无异于表明宫中的争斗即将白热化,好事者众,岂有不关注之理。 也正因为萧长信开正阳门昭告天下,太皇太后想在钱若水入宫后有所动作,只怕也是要慎之又慎,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受天下谴责,而致前功尽弃。 所以,钱若水才会说萧长信是想逼死太皇太后。当然,她是乐见其成,她光明正大地进了宫,就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萧长信拦住谢洲,“这小子打哪来的” 谢洲挠挠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娘娘既已回宫,末将就告退了。” “等等。”钱若水叫住他,“就让他进宫帮哀家守门吧。” “娘娘,这不大妥吧”羽林卫不是没人,云氏也不是没人,不至于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钱若水却道:“哀家看着挺对胃口的。” 萧长信没有再拦,目送钱若水扬长而去的身影,大手一挥,正阳宫门徐徐关上,恢复如常。 太皇太后在素馨宫大发雷霆,可她就算把陈少严杀了,也改变不了钱若水回宫的事实。她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进了京城,竟然没有人敢拦她,也没有人提前往宫里禀报,直至她站在宫墙之外,萧长信打开正阳门,才有内侍急忙来报。 “开正阳门,萧长信他竟然也敢”太皇太后浑身轻颤,气得不轻,“来人,哀家要处死他,要处死他” 柳嬷嬷不得不提醒她,“回太皇太后,就算您下了旨意,没有皇上用印,也是处死不了萧将军,更何况就算皇上同意了,又有谁来行刑萧将军是羽林统帅,没有兵部的命令,刑部也动不了他。而兵部” 太皇太后的脸都扭曲了,保养得当的脸丑陋而狰狞,平日看不见的皱纹清晰地印在脸上,“兵部” 兵部是杜恪辰的嫡系,到现下她都没能把她的人塞进去,褚传良不买她的账,就连守着宫城的萧长信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在杜恪辰离开后,他竟然把羽林卫中她的亲信全都找出来杀了。 “太皇太后不妨等等陈大人那边的消息,按理说上皇也该到京城了,一直没有消息,说不定是陈大人已经得手了。”柳嬷嬷安慰她。 太皇太后这才稍稍顺了顺气,“但愿如此。” “奴婢服侍您先睡下吧,既然她都进宫了,往后的日子就不能大意。” 太皇太后一想到钱若水,气得肝都疼了。 可是,她刚褪了外袍要歇下,高敏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太皇太后,你给我评评理,那个钱若水要把我赶出宫去” 太皇太后眉头又皱了起来,“她敢” “她真的敢” 高敏此言非虚,钱若水一回宫,就让人把宫中的其他太妃都叫到含元殿。虽说含元殿是皇后寝宫,但平安还小,尚未立后,她回宫后太皇太后也没给她准备新的宫室,她就还在含元殿住着。可她当皇后的时候,没人理她,这一回宫自然也叫不动这些太妃们。于是,她就让宫人们动手,把太妃们迁出宫去。 “她怎么敢”太皇太后重新披了外袍,携同高敏一起去了含元殿。 钱若水正在用晚膳,看到太皇太后和高敏进来,不动声色地继续吃粥,等太皇太后走到她跟前,她才故作诧异地抬起头,慢条斯理地起身,“不知太皇太后驾到,有失远迎。” 她不曾大礼参拜,这一举动已经让太皇太后心中的不快又重了几分,“夜已深,太皇太后还未歇息,特地来看妾身,妾身真是愧不敢当。” “闲话少说,你我不必摆这些虚礼。”太皇太后厉声打断她,“听说你要把宫里的太妃都迁出宫” 钱若水说:“没错。” “谁给你的权利,这些太妃都是太上皇的嫔妃,而且哀家都还在这宫里,你莫不是连哀家都敢动” 钱若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您是太上皇的母后,妾身自然是动不了您,母亲只有一个,太上皇还在世,就会供养您一天。但是这些太妃就不一样了,她们没有子嗣,自然是要迁出宫去的。太皇太后诸事繁忙,没有时间处理后宫诸务,既然妾身回宫了,就有必要整肃后宫。” “这后宫是哀家做主,还轮不到你擅作主张。” “太皇太后莫不是忘了,妾身是太后,是皇上的亲生母亲。”这是她尊崇的身份,以前的柳太后不也是依仗着自己的身份为所欲为,她如今用的不过是她用过的。“妾身记得,太皇太皇在当太后的时候,给上皇张罗了好多的嫔妃,上皇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如今,我是太后,我也拥有这样的特权,不过,平安还小,我只好先把这些太妃移出宫去。” “哀家不会答应的。” “是吗”钱若水冷笑,秋蝉立刻递上一册厚厚的典籍,“这是大魏的宫制,不知道太皇太后读过没有但凡新帝登基,没有子嗣的先帝嫔妃都要离开皇宫,出家为尼,为先帝祈福。如今虽上皇还在世,但她们没有子嗣,就没有权利继续留在宫中,这也是宫制中所载,是太祖朝立下的规矩。” “那是太祖朝。”太皇太后明显不买账。 “让我想想,若是太皇太后不照办的话,那么将会再一次诱发太祖之怒,到时候不知道太皇太后要如何应对” “太上皇还年轻,不可能没有后宫。”太皇太后死咬着不放,“而且太上皇还没殡天,她们出家为谁祈福” 钱若水深深吸气,“如此说来,太皇太后是不愿意了” 高敏这才有机会插话,“太上皇即将回宫,这件事要他说了才算。” 钱若水睨她,眸中的不屑之意不加掩饰,“不需要太上皇回宫,秋蝉去拿彤史来。” 高敏脸色大变,“你你怎么” “我怎么能我怎么不能了我是太后啊当不成皇后固然是一种遗憾,但皇后可以废立,太后就是唯一的,谁也改变不了,更何况平安是上皇唯一的子嗣。我就是能,我就是敢,而且我依着祖宗规矩来,有章可徇,旁人抓不到我一丝错处。”钱若水找回了属于她的张扬跋扈,“你不想走似乎不可能了。据彤史所记,你入宫后,上皇没有临幸过你,也不曾宠幸过其他嫔妃。” 彤史在嫔妃侍寝的记录上一片空白,高敏无可辩驳,血色自脸上褪去,求助地看向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喷火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钱若水。 钱若水视而不见,把早已拟好的诏书递过去,“太皇太后麻烦用印吧” 太皇太后岂会就范,冷冷地甩袖,“休想” “其实不用你的印也是一样的,依太祖朝定下的规矩,皇帝年幼登基,只需有太后的印鉴就能颁布圣旨。”钱若水走上前拦住她,“而我的印鉴,麻烦太皇太后拿出来。” “哀家不会给你的” 钱若水扶额,心中为太皇太后的政治素养感到十分的丢脸,好歹也是世家出身,受到良好的教养,又在宫中多年,连这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只知道一味地坚持,而她根本就没有立场继续坚持下去,还不肯就范,委实是叫人费解,这样的人凭什么认为她能执掌江山。 可她既然这般不好沟通,也不知就范为何物,钱若水也只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解决。 一把匕首直接抵上太皇太后的脖颈,“倘若你现下拿出来,你还能在宫中颐养天年,要是不给,横竖太皇太后死了,太后就是这宫里最大的主事者。” 太皇太后吓得魂飞魄散,她在宫中数十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你,你” 高敏也看到她手中锋利的刀,惊声尖叫起来。 “我方才好言相劝,可你听不懂。我只能让我的匕首和你进行深层次的对话,这样会简单一些。”钱若水示意谢洲闭了殿门,抬手砸向高敏的后颈,高敏立刻昏了过去,“其实我也可以把你打晕,我自己去素馨宫找你的印鉴,或者是找到太后的那枚,都没有什么区别,只能这纸诏书都发出去就好了。” 太皇太后的命捏在她的手上,不得不低头,“好,好,哀家用印,哀家用印。” 钱若水收了刀,拿在手上把玩,“早答应不就没事了,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太皇太后在诏书上盖了印鉴,送到平安那里,平安看到母亲回来,当即让宫人去宣旨,连夜把太妃们移出宫去。 可旨意已下,想让她们搬出去,却没有那么容易。 当夜,萧云卿就表示绝不离开皇宫,除非她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0章:移宫 钱若水自然事情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摆平,她怕只怕这些太妃们太顺从,掀不起大的风浪,后宫太安生。有萧云卿起了这样一个头,又有高敏推波助澜,这把火烧得越旺才是好的。这是给天下一个警醒,她钱若水回来了,而且是太后之尊,她有这样的权力和尊荣,谁也别想再从她身上讨到半点的便宜。 还是那句话,皇后随时都能换,太后想换却不能。 这一夜,皇宫灯火不灭,钱若水却睡得极是安稳,丝毫不理会含元殿外的嘈杂。 等她一觉醒来,以萧云卿为首的一众太妃们已经等在宫外,一个个衣着华丽,妆容精致,环佩铃当,步摇金钗奢华非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当朝天子,妃子们个个争得在她跟前露脸,以求雨露均沾。 钱若水从她面前跟前从容地走过去,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对于她的视而不见,萧云卿愤愤然地厉声喝道:“站住” 钱若水听是听到了,脚步却不变,从容不迫地与她错身而过,没有因为她的喝斥而有所减缓。 “钱氏,你站住”萧云卿又大喝一声。 这一回,钱若水听到了,迈前的脚步往回一收,退至萧云卿面前,微微勾唇,“秋蝉,掌嘴。” 萧云卿还来不及再度开口,已经被两名宫人一左一右架住,秋蝉高举的手掌飞快地在她脸上扇了两下,声音清脆,如同落在到场每一个人的脸上。 紧接着,秋蝉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在钱若水喊停之前,惩罚不会结束。高敏见形势不对,立刻转身要跑。谁知,一转身,谢洲如山一般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叉腰要发作,可耳光声响亮,她若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也就白在宫中呆了这么久。 “好了。”钱若水扶了扶发髻,“打几下便是,太耽误时间了,哀家还要去陪皇上用早膳,让皇上等太久就不好了。” 萧云卿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你” “萧太妃,你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钱若水遗憾地摇头,“哀家是太后,而你只是太妃,这就是差别。你方才对哀家不敬,哀家不过就是杀鸡儆猴”她淡淡地扫过殿前的众位太妃,“枉费你在宫里这么些年,还是一点都不长进,自恃过高的毛病到现在都还没有改掉,真以为自己有本事跟哀家斗吗” “以前你是厉王正妃,哀家奈何不了你,可你几时在哀家身上讨到便宜,不过就是将男人往哀家这边推罢了。上皇登基后,哀家离了宫,你本是有机会确立中宫之位,可上皇为了哀家虚悬后位,哀家给了你三年,你却连上皇的身都没有近过。”彤史上都有记录,萧云卿也真是活得够窝囊的,明明得不到男人的宠爱,却还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于她之上,“哀家真是替你臊得慌,你是在上皇身边时间最长的人,没有子嗣不是你的错,可得不到上皇的疼惜就是你自己造成的。当然,现下不是争宠的时候,也没有这个必要,都是太字辈的人,只可惜哀家有儿子,还是当今圣上,而你什么都不是。给你在宫里留一个栖身之地,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敢对哀家出言不敬。” 其实钱若水想说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萧朗元就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自恃学富五车,就恃才傲物,以为旁人都是傻子。 可普天之下,有才学者多如牛毛,能位极人臣的只有那么几位,而在那几位之中,只有少数的几个能名留青史。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人人都是聪明的,可也要用对地方。 左右宫人把手一松,萧云卿跌倒在地,她的宫人也不敢去扶,怯怯地看着钱若水。钱若水轻嗤一声,拂袖而去。 平安继位之后,便搬进了勤政殿,每日太傅进宫讲学之前,他都会独自练习武艺,瞒着众人偷偷地练习。 钱若水来得早,不叫人通传,便撞见了举着木剑在寝宫大汗淋漓的平安。 平安见了她,眼珠子转了两圈,似乎还未回过神来,等到钱若水眯着脸笑开,他才扔了木剑,朝她飞奔过来。 可在走到钱若水面前时,他已经恢复如常的神色,冷静而自持地躬身行礼,“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一路辛劳,请恕儿臣未能远迎。” 钱若水扶住他的手臂,掏出一手帕子拭去他额上的汗珠,“太皇太后不让你练武” 平安道:“皇祖母说只要读好书就够了,不要像父皇一样。” “往后你想怎么练就怎么练,谁要是敢管你,你就告诉母后,母后替你收拾他。”她的儿子,她自己教,谁要是敢误导他,她一直跟她死磕到底。 平安扬起小脸,“母后不会再走了吗” “你不愿意” “父皇呢” 钱若水顿了一下,“你父皇过几日便到。” 平安自己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裳,推开寝宫的门,宫人才敢上前。平安素来有自己的主张,在东宫时,宫人们就不敢随便干涉他的行动,登基之后,虽说太皇太后有交代,可谁都知道这才是天子,太皇太后就算得一时之势,可年纪摆在那里,迟早要还政于平安。该奉承谁,宫人们心里有数。 平安梳洗更衣,与钱若水一同用膳。 他的膳食也是极简单,白粥一碗,小菜四碟,羊肉包子一屉。这是他自己安排的,他一个孩子能吃多少,没有必要讲究那些帝王排场,平白浪费了食材。 平安的节俭反倒显出太妃们的奢侈,一个个花枝招展,金光响响,想必太皇太后得了这些人家族的支持,不得不善待她们,也是因此才会增加赋税。钱若水对此不予置评,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是自己的选择,不代表平安生活简俭,就要求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至少钱若水自己的生活就是极铺张的。 “母后给你添了一个妹妹。”这件事还是要先跟平安提,家里多了一口人,是一件喜事。 平安正拈了帕子擦嘴,闻言微微一怔,想了半晌,才道:“跟陈家那个小鬼头一样吗” “不一样。”钱若水哭笑不得,陈豫照家的闺女极是鬼怪,常常捉弄平安,平安对她是敬而远之,“她是你妹妹,你以后要保护妹妹。” 平安点了点头,“那平安以后就是兄长了。” “没错,就是兄长。” “长兄如父,这一点平安还是知道的。” 钱若水脑海中闪现杜恪辰娃不离手的画面,浑身一颤,“长兄就是长兄,不必如父。” 再来一个和杜恪辰一样宠孩子的兄长,她在家里就没有地位了。 “妹妹与父皇一处吗”平安又问。 钱若水答是,“过几日便能见到了。妹妹的小名叫如意,与你倒是相似。” 平安没再问,“我吃好了,简太傅想必也快到了,请容儿臣先行告退,午膳再陪母后。” 钱若水展颜浅笑,“去吧,代母后问候简太傅。” 平安并没有代她问候简飒,倒是简飒直接过来请见。近一年没见,简飒身上那股儒雅之气仍是没变,多了几分干练与凝重,让钱若水想到了四个字股肱之臣。 “听闻太后一回宫就十分忙碌。”简飒行过礼之后,开门见山,没有与她寒暄客套的意思。 钱若水笑,“太傅的消息很灵通。” “不瞒太后,宜和驸马有一位姨表妹的嫡女也在宫中,出身宁国公府。昨夜就让人递了消息出去,宁国公府已经炸开了锅,臣不幸也被请去商量,一夜未眠。”简飒说出他的无奈,不是他想知道,而是被告知,还闹了一夜。 “那你觉得哀家此举是否有失妥当” 简飒道:“并无不妥,有祖宗规矩在,有章可徇。可也不外乎人情,都是花季少女,若真是出家为尼,这辈子也就只有青灯苦佛,任谁都接受不了。” 钱若水冷笑,“世家当初把女儿送进宫,为求的不过是权势与富贵,但这二者都是有风险的,得不到就是冷宫凄苦。如今她们不必经过这一遭,有了太妃的殊荣,即便是出了家,哀家也不会苛刻她们,太妃该有的规制,一样都不会少了她们。若是安份一些的,一辈子无风无浪也就过去了,没有什么不好的。” “娘娘不是她们,自然不懂她们的苦。有些人,进宫不是她们所愿,得不到宠爱也就罢了,不必强颜欢笑,如今又要让她们移宫,就再也看不到未来。” “那依太傅的意思,哀家还要准她们改嫁不成”钱若水大笑,“哀家要是敢下旨,她们敢接吗” “臣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太后能和缓一些,不必急于一时。”简飒其实是想说,一回来就闹得鸡飞狗跳,也不事先通通气,倒叫他不知如何应对。 钱若水利落地回道:“那好,等冬月祭天之后再移宫,不必急于一时。” 简飒哭笑不得,又道:“既然如此,不知太后为她们选好寺庙也没有,她们都是太妃之身,岂能和一般僧尼一处清修。” 钱若水闻言狡黠地笑了起来,“哀家倒是忘了这回事,不如太傅替哀家跑一趟,把这太妃们的娘家人都叫进宫来,哀家有事和他们商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1章:生不如死 及至晌午过后,萧家、石家、楼家等各府的主母陆续进宫,都是有诰命在身,递牌子请见。有钱若水诏见在先,没有让她们等太久,钱若水午睡过后,就宣她们进殿。 当了太后,钱若水在衣着上也有了改变,不能太招摇,不能太妖艳,但料子还是上好的,在这她回京之前,就便霍青遥给她量身订下,她一进宫的当天,霍青遥就让人送进来,不必母仪天下,但雍容大气还是要的,不给人诟病她的机会。如今她是太后的身份,为了平安考虑,适当的妥协并没有什么不好。 各位诰命见过礼,钱若水赐了座,便道:“想必各位夫人都听说了,哀家想让太妃们都出宫去。这也不是刻薄她们,反倒是为了她们好。上皇子嗣单薄,只有当今一人,其他的嫔妃都没有这个福份,让她们留下也不是不行,可宫里就这么一点地方,日后当今还会有后宫,今日若不先腾出来,等十几年过去,太妃们都老了,再让她们舟车劳顿也不是办法。而且宫中华之所,不利于清修,若是太妃们终日在宫里青灯苦佛,这宫里岂不成了寺庙。是以,哀家就想把她们移出去。” 钱若水还是给她们都留了脸面,不提彤史,不提宠幸,好言与各位诰命商量。 萧家来的人是萧云卿的继母方氏。方氏本就与萧云卿不合,见不惯她清高的模样,她在凉州时还要娘家贴补,回了京也没给娘家带来好处,倒是让萧朗元跟着忙碌,最后吃力不讨好。如今受世家唾弃,甚是凄凉。 “这也是应该的,太后娘娘看着该怎么处理,臣妇没有异议。都是祖宗规矩,早一日晚一日都是一样的。”方氏当即附和,不消说也知道后宫的权力落在谁人手上,她和萧朗元父女不同,她小家小户出身,没有那么多的好高骛远,只想过好当下。 “娘娘所言甚是,臣妇也没有异议。石太妃轻信他人,让娘娘受了不少的委屈。娘娘留她至今,是娘娘雅量。臣妇今日得见娘娘,有一些话不得不说。”石清嫣的嫡母于氏自石松岩被罢官后,千方百计想让他起复,可太皇太后当政后,半点不念石家的旧情,于氏早就心生怨恨。今日有机会进宫,她又如何会错过攀附钱若水的机会。“当初我家郎君被罢官,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太妃的唆使,郎君才会犯糊涂,冒犯了娘娘。” 钱若水故作诧异,“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于氏便把石清嫣如何递消息制造太祖之怒的事情,与钱若水一五一十地说了,城中多起走火事件却不是石松岩所为,顶多也就是知情不报罢了。 “没想到,石太妃竟然有如此胆色。”钱若水明褒暗贬,“有这样的人在哀家身边,哀家寝食难安。” 于氏索性把事情都说开了,“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我石家一人所为,想想三千太学生长跪正阳门外,这可都是萧大人的门生,萧大人岂有撇清的道理。” 方氏见苗头转到她家身上,也不得不辩解,“于夫人这话臣妇就不爱听了,我家郎君可不是国子祭酒,可以让三千太学生听命于他,就算是之前郎君薄有才名,也不可能越过国子监行事。我要说”她瞥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闵雅兰的嫡母,也就是国子司业闵重的夫人何氏,“娘娘不妨问问闵太妃,她向来与石太妃交好。” 何氏一听,挑眉,“方夫人这是指桑骂槐,非要把我家拉下水吗” 方氏笑道:“我只说问一问,并没有说与闵家有关,说起来,我倒是忘了,贵府郎君是国子司业,在国子监的时间比祭酒大人还要长。”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明面上是说闵重在国子监资格老,可暗地里的意思却是说闵重升不了官,向来祭酒都是由司业升任的。 何氏脸上不太好看,又不敢发作,只能陪着笑,“臣妇与闵太妃生疏得很,她出嫁前,甚少与我这个嫡母亲近。” 这件事钱若水倒是知道一些,从京城去凉州的一路,她都在听闵雅兰抱怨嫡母如何刻薄她,想来这闵家并不会把宝都压在她的身上,但闵重想要升官,就不得不倚重这个女儿。 与闵重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那么重要。世家都是如此,见风使舵的有很多,能维持自身立场的,像蒋家、钱家、管家这些,是极个别,他们能与皇家共执江山,大抵也在于他们立场的坚定,不受权势所扰。世家百年门风,非一朝一夕所能成,而柳家原也是大族,没想到出了一个柳氏,坏了门风荣耀。 看着这些诰命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撕逼,钱若水感到十分快慰,利益当前,谁都能认清自己的形势,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不必她再多言,她们都不会再反对移宫之事,反倒撕出这么多的事情出来,不得不说是意外的收获。 一直沉默的裴氏是柳生言的正室,裴氏就是那个被杜恪辰灭了满门的汝南侯府。想当初汝南侯府也是一门荣光,错只错在站错了队,惨遭灭门之祸,她因是出嫁的女子,又是嫁的柳家,才逃过一劫。她代表的是高敏的娘家,可她对高敏没有教导之恩,只有收留之义。但柳家如今与太皇太后祸福相依,她多说一句都是错,不如沉默。这就是所谓世家的门风,不谄媚,不附和,裴氏极好地为这几位诰命夫人做了一个表率,可惜她们眼皮子浅,不懂。 钱若水朝她微微颔首,裴氏回礼,依旧是沉默不言。 “裴夫人以为这事是否妥当”钱若水偏偏要问她。 裴氏年事已高,声音沙哑,“移宫之事虽说是符合规制,但也不外乎人情,上皇尚在,还是需要有人服侍,太后娘娘急着把她们移出宫去,未免有些操之过急,恐遭人笑话,说娘娘善妒,不能容人。其他的太妃虽说有过失,但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不是几句话就能定罪的。依臣妇所知,上皇对娘娘一心一意,娘娘又何须赶尽杀绝。” 终于有人说了实话,钱若水微微一笑,其他几位夫人脸面就不那么好看了。 “今日叫大家来,也就是跟你们有个交代罢了,既是都同意了,回去之后就不得再私下非议。只有裴夫人有异议,她直言敢谏,叫哀家佩服。只是裴夫人不同意,不表示哀家会收回成命,朝令夕改是忌讳,即便是会被人诟病,这件事哀家也是要做的。” 倘若以为她今日只是商量移宫的事情,那就大错特错了,她要的是站队,这些人代表着各自的家族利益,今日的决定也代表着各家的走向。唯有裴氏不同意,这不奇怪,就算她同意也是太皇太后的娘家,裴氏心中也是清楚,她没有办法替柳生言做决定,替整个柳家发声,毕竟家族荣辱已系于太皇太后一身。钱若水也是想通过她告诉柳生言,她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给太皇太后机会。 含元殿重归平静,钱若水动了动脖子,“楼家似乎没有人来。” 秋蝉回道:“楼家现下没有主母,楼大人去岁丧妻,府中只有一个姨娘主事,上不了台面,也就没有进宫。可就算有主母,她也进不了宫,因为是波斯女子,语言不通。” “既然如此,你派人去政事堂找楼解言问问,让他尽快手书一封。” 柳家不能选择,可楼解言还有余地,她明白楼解言对她的怨恨,楼解语的残废与她不无关系,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楼解言的迁怒也是可以理解。只是楼解言是大才,若是因此而失去一个栋梁之才,岂不是得不偿失。 “等等。”钱若水叫住秋蝉,“这些事你先不必问,你去问问楼大人,就说哀家要让他给皇上讲西域各国的风土人情,看他愿不愿意。” 秋蝉愣了一下,问:“娘娘这是要让他进太傅的意思吗” “已经有简太傅了,但皇上不可能只有一个老师,博采各家所长,才能融汇贯通。让他进学筵讲,也是让他成为天子近臣,这于他是一种肯定。”她需要为平安招揽人才,平安不是杜恪辰,杜恪辰有平定天下之功,手握兵权,可平安什么都没有。几番朝政更迭,朝堂不稳,要使天下归心,不是简单地排除异己,而是需要像楼解言这样的大才。 听说钱若水诏见诸府的主母,太皇太后赶来时,已是人去楼空,钱若水坐在上首位,笑容满面。 “太皇太后来晚了,人都走了。她们来得匆忙,不曾到素馨宫给您问安。”钱若水自然不会说是她不让去的,她可不会给太皇太后有机会游说她们。 “钱氏你未免得意得太早了。”太皇太后冷哼,“你是太后不假,可若是没有夫君和儿子,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这话还是留着您自己体会。”钱若水不留情面地还击,“不过夫君您早就没了,儿子若是再没了,这宫里也就没有您的位置了,若是你敢动平安,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3章: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 离冬月祭天还有三日,钱若水仍是没有杜恪辰的消息,不论是镇西军还是云氏的情报网,所有的消息都截止至杜恪辰进了姑苏,之后就再没有任何的动向。 建康与姑苏,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边。 十天的时间,爬也该爬到了。 钱若水心烦气燥起来,唤来秋蝉询问外面的消息。秋蝉和她一起回来,知道的消息并不比她多,而且她还要兼顾后宫那些太妃们的动向,更是难以分神探听杜恪辰的消息。她又让谢洲去传萧长信,萧长信来得很快,正是他在宫中当值。他的消息亦是停留在十日前,没有进展。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陈少严在京城吗” “五日前方回,之前因为西南灾荒,他去赈灾。” “他真的是去赈灾” 萧长信轻蔑地冷笑,“自然不是,户部官员去了,他去了一趟姑苏。” “你的意思是,上皇在姑苏的这段日子,陈少严也在姑苏而今,陈少严回来了,上皇行踪不明”钱若水的声音发沉,“萧长信,哀家说的对不对” 萧长信道:“娘娘说得没错,但以臣之见,一个陈少严动不了上皇,他手下的那些人不是镇西军的对手。其他的自信臣没有,但对镇西军的战斗力,娘娘还是要放一百二十个心。” “你难道不知道陈少严与慕容部族有染,他的死士里有不少是鲜卑人。” “那也不是镇西军的对手。”萧长信自信而骄傲,这是出身镇西军与生俱来的自豪感,铁血之气油然而生,即便是在繁华的京城浸淫多年,也褪去不了的战场风烟。 钱若水得不得提醒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鲜卑是游牧民族,马背为生,生就剽悍。” 萧长信不再争辩,大敌当前,他不会涨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臣会尽快查清上皇的去向,但娘娘请放心,上皇一定会平安无事。” “还有公主。” 萧长信明显愣了一下,“那是什么东西” 钱若水磨牙,“那是哀家的女儿,不是东西。” 不对,这话听着好别扭。 “哀家和上皇的女儿,皇上的妹妹。” 萧长信听明白了,笃定地说:“如此一来,上皇就更加不会有事了。” 钱若水可没有那么乐观,在霍青遥进宫的时候,把她的担忧和她一五一十地说了,脖子伸长,只盼着日夜思夜的人儿能逆光而来,身上挂着一个叫如意的装饰品。 霍青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好,这样的感觉她也曾经有过,夏辞西走的时候,她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可她至少没有身处于这个叫皇宫的牢笼,可以安然一些。 “放心吧,老管这些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就足以说明上皇安然无恙。”这是她的直觉,杜恪辰和管易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一有消息,管易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钱若水的心思被拉回来,“管易被罢了官,你也跟着受了不少的罪,这些日子她可还有为难你们” 她指的是太皇太后。 所以说,钱若水一回来就不给她半点的颜面,并不是没有道理。她倘若不赶尽杀绝,不在胜券在握的时候,为难她最好的朋友,或许还会有手下留情的余地。 “还没有找到好的借口,你们就在路上了,她没有心思分神处置我,而且有郎君护着,就算是死也是死在一起,没有什么好怕的。” “你变得不一样了。”钱若水为她的幸福由衷感到高兴,“你变得会依赖旁人了,不得不说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霍青遥愣了一下,“你不说我倒不觉得,可在不轻意间,他成了我的整个世界,在我怀安歌的那段日子里,我只有他,我所有的惶恐不安他都能体会和理解。人生至幸,莫过于此。” “兄长看到你幸福,也会开心的。”钱若水感慨不已,“安歌随了管姓也未尝不是一桩幸事,起码不会再延续云家的重担。” “但是,这些好日子的前提,是你和上皇都回到京城,重掌朝堂。我和郎君才能肆无忌惮地幸福着,安歌才会有安稳而无忧地成长,不必背负云家的重担。” 钱若水心慌起来,“有些话,我只敢对你说,其实我心里特别没底气,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这么多年,我才知道,我所有的任性和不顾一切都是因为有他。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 她所有的骄傲和张扬同样是来自于他,因为有他,她可以更加地放肆。一如她回宫之后的种种行径,都是因为他才变成毫无忌惮。 又是一天过去,晨曦微露时,钱若水还没有睡着,她失眠了,因为担心他的安危。 太妃移宫的事情虽然得到各家的支持和响应,可是那些太妃们不是装病就是直接赖着不走,大有和她奋战到底的架式。钱若水不能像对太皇太后那样,一只匕首解决所有的问题,在那么多的宫人面前,她是太后,她不能再做出格的事情,以免日后又被诟病。倘若杜恪辰真的回不来了,她才能 她到底在想什么 闹得最凶的还是萧云卿,她直接绝食抗议。被家族抛弃,不,应该说是被她的继母单方面抛弃,她心有不甘,可是消息递不出去,萧朗元也进不了后宫,更加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钱若水闹翻。萧家毕竟没有什么根基,京城这些世家都等着看萧家的笑话,她若是就这么被移出宫去,再想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宫里。 抱着这样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萧云卿滴水未进一整天。 入夜后,有宫人来报,钱若水抬腿就往萧云卿的宫室走去。一进去,她二话不说捏住她的下颚,往她嘴里灌水,然后阖上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直到确定她已经吞进去,再重新又灌进去。 “都看清楚了没”钱若水对宫人们厉声道:“知道怎么灌了吗就这样灌,不吃饭可以,没人拦着,但这条命给哀家留着,哀家一定要看着她从这个宫里出去,活着出去。” 宫人们缩了缩脖子,怯怯地应了一声。 “她要是死了,你们就活不了。你们自己选吧,是一起死,还是一起活。”钱若水没有玩笑之色,染了戾色的眸光从萧云卿的脸上淡淡划过,“你想死,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你一直都占据着上风,为何连个栖身之所都不给我留。”萧云卿愤愤地看着她,“若不是因为你,陪着他一生一世的人是我,在他的身侧之位,再也不会有别人。你当年走也就走了,为何还要回来。我所求不多,唯求与他并肩而立而已。” “不好意思,你休想。”爱情就是这么霸道,不愿意他有旁人,就算她不在的时候,也不愿看到有人陪着他。可是他是帝王之尊,有些事情免不了,她可以妥协,但这件事绝对不行。“人都是有贪欲的,你没有得到的时候,所求不多,可一旦你得到了你想的,就会渴望那些你不曾拥有的。所以,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不,是你自己把机会毁了。我不在的这些年,你有很好的机会,可是你没有珍惜,要怪就怪你清高的性子和你那个没脸没皮的爹,自以为是的模样真是如出一辄。” “你不过就是有一个好的出身,模样占优,其实” “其实什么”钱若水不愿意听到这样一个手下败将评论她的缺点,缺点人人都有,她有,但不表示萧云卿可以随意点评。“其实不管我什么样,他要的人就只有我。而人再好,再出众,照样什么都不是。你拥有先决的优势,却没能占有他的心,凭什么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萧云卿清高不说,还自以为是,自以为杜恪辰应该喜欢什么样的人,所以觉得自己就是他要的人,没有想过改变,没有想过迁就,没有想过他喜欢的会是其他的人。就这样坚持着,以为总有一天会打动他,会改变他,会得到他。直至今日,她仍旧坚持自己没有错。这样的人,值得同情,可是又让人讨厌。 正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萧云卿,我与你本没有深仇大恨,可有些事是你一步一步做下的,你就算想此为借口把责任都推给我,我也不会认的。我必须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做过的那些事,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萧云卿的眸子眯了眯,心虚地移开双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不妨提醒你,不要以为可以利用楼解言,只要我把你假冒楼解语往外递消息的事情跟他一说,他还会和你同一立场吗”钱若水不想拆穿她,只要她离开宫,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尘埃落定,可她偏偏油米不进。“在凉州的时候,我就知道,楼解语一直听命于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我可以说得清楚一点,牙儿是我给她的人,她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 萧云卿血色尽失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4章:她到底还是轻敌了。 虽是如此,萧云卿还是不肯移宫,死赖在宫中,似乎这样一种无声的抗议,是对钱若水最好的回敬。然而,钱若水并不在乎,她只要让萧云卿活着,至少怎么活着,就不是她操心的问题。人总是会对自己不在乎的事情残忍一些。 楼解语是第一个移宫。她本就残废了,脸上还有丑陋的伤疤,已经有多年不曾见人。楼解言来见过她几回,但说的话不多,后来萧云卿干脆就代表楼解语向她兄长发号施令。这也是为何楼解言会听命于萧朗元和太皇太后的主要原因。 “倘若可能的话,妾身想要一个安静的寺庙,独自一人。”这是楼解语许多年之后,对钱若水说的第一句话。 钱若水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出了宫门,会有人带你过去。” 楼解语被抱上马车,她看着钱若水,突然又道:“牙儿我还是带走,这些年用衬手了,她若是有合适的人,我也不会亏待她。” 钱若水说:“你要是想回楼家” 她摇头,“我这样的,还是不要给兄长添乱了。” 钱若水给她安排的是临安城外的一所寺庙,远离京城,远离俗世纷扰,最重要的是她听说楼氏祖籍是在临安,她与楼解言年少离家一直都没有回去过。叶落归根,大抵也不是不差的。 对于她的安排,楼解言没有不满意的,毕竟妹妹在宫里不得宠,又行动不便,不知何时被萧云卿钻了孔子,他竟一点察觉都没有,差点酿成大错。还好钱若水不追究,还委以重托,他心有内疚,不敢托大。 石清嫣和闵雅兰还在闹,宜和驸马家的那位表侄女倒也好说话,她是想移宫,可是宁国公府表明立场,绝对不离开,上皇回来还是要伺候的,而且这种事情不是太后说了就算的,还要等上皇决断。 简飒去宁国公府游说,纵然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改变不了宁国公府的坚持。而他相信,宁国公府之所以如此固执,与杜恪辰还未回京有直接的关系。 “他们到底怎么想的上皇不回京,他们才该惶恐,因为这宫里以后就是哀家做主了,哪还有他们说不的机会。”钱若水虽是这么说的,可心里到底没底。 明日就是冬月祭天,赐百官冬衣,没有杜恪辰主持大局,朝堂必乱。而这时的京城,灯火通明,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都在商量着要站在哪一派,以保自家荣宠不减。 只有管易在钱府悠闲地喝着酒,顾征来过一回,看他一脸都不担心的样子,去找对门的简飒喝酒,不是他不愿意留在钱家,而是他没有管易脸皮厚,一天到晚都赖着不走。 钱忠英也很奇怪,他以前与管易并没有这么亲近。 “其实我也是不想的,谁让上皇有这个要求。”管易喝多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他也有许多日没有收到杜恪辰的消息,可在此之前,杜恪辰命令他必须在钱府坐阵,不让太皇太后有动钱家的机会,并不是怕钱忠英无法应付,而是怕其他人有机可趁。钱家已经有一个女儿死得不明不白,不能再有相同的事情发生。而管易这段时日正好被罢了官,无所事事。“以前老褚派了人在钱府四周把守,又怕太招摇了,容易让太皇太后注意。于是,我就被派了过来。” 钱忠英久久难言,官场沉数十载,所谓的帝王恩,他这才真正地体会到。那不是高官厚禄,而是实实在在地护佑。 “再说了,遥遥在京城也是受你照拂,钱府就像是她的娘家,我日日过来,谁敢说半句不是”管易理直气壮,“您就放心吧,上皇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只是在此之前,清君侧才是当务之急。” 钱忠英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望向长安街两侧的府邸亮如白昼,街面上还有马蹄的轻响,就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艰难的夜晚。但对他而言,却是宁静而安详的,足以安寝。 而含元殿中,钱若水命宫人们点亮所有的烛台和灯笼,把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独留秋蝉在宫内。 秋蝉问她:“娘娘可以诏什么人来商量对策” 钱若水在书案后奋笔疾书,分别交给她三封书信,一封往钱家,一封给简飒,还有一封是给管易的,“派人送出去吧。宫里下了钥,他们都进不来,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可宫里下了钥,这信怎么递出去” 钱若水冲她眨了眨眼睛,“送不送得出去不是关键,关键是你想办法递出去的过程。” 秋蝉瞬间懂了,问她:“这宫里的灯火就一直点着” 钱若水大笑,“必须点着,让素馨宫看着,她一定会认为我夙夜未眠,放松了警惕。” “娘娘如何知道上皇已经平安抵京”这几日并没有消息递进来。 “哀家只知道陈少严这几日天天进宫,每天灰头土脸的,听说户部衙门都看不到他的人影。”户部都是钱忠英的人,他做了十年的户部尚书,都是他的心腹。陈少严的去向,他了若指掌,送进宫的消息,钱若水都记在心上。她倒是很感谢太皇太后,没有阻止钱府递消息进来,她才有机会猜测出杜恪辰的生死。 “那上皇会在哪里呢”秋蝉百思不得其解。 钱若水笑开了,“明日就知道了。” 她睡了一个安稳觉,神清气爽地出宫,接了平安一道去往太庙。可是刚一出宫门,便见百官跪拜,拦住了去路。在她后面的太皇太后见状,也停了轿,人却不出来,让她进退不得。 她让秋蝉去打听,竟打听出杜恪辰驾崩的消息,百官请太皇太后代为祭天。 钱若水听罢,无奈地眨了眨眼睛,“这么多天,就想出来这么一个主意”她委实是高看太皇太后了,以为她会有逆转的手段,可到头来竟是这样一个令人发笑的计策。 “上皇若是驾崩,祭天理应由皇上主持。原本就是皇上年幼,才请上皇回来主持大局,如今岂有让太皇太后代为祭天的道理。”钱若水从御辇走了下来,“再者说,上皇驾崩,尸首呢你等空口无凭,这是大不敬之罪。” 钱若水约摸认了认人,心里有了数。 陈少严走了出来,痛心疾首地说:“回太后,臣迎回上皇的途中,突遇走火事件,上皇被烧得面目全非,已经停灵在郊外,等祭天礼一结束,臣就让人抬进宫中。” “上皇是独自被烧死的”钱若水问他。 陈少严道:“连同侍卫等共十八人,还有两个婴孩,一男一女。”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太皇太后主持祭天这件事情不合规制吧”钱若水没有震惊,眼下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泰然处之。 “皇上年幼丧父,恐承受不起,太后娘娘又悲思过重,还是留在宫中较为妥当。上皇已去,还请娘娘保重凤体。”陈少严大手一挥,“来人,送皇上和太后娘娘回宫,以迎上皇。” 钱若水明白了,这是想把她和平安留在宫里当人质,因为陈少严他们也不知道杜恪辰的去向,又唯恐他突然出现。所以,就算是借口可笑而卑劣,他还是能暂时站得住脚,因为聚在正阳门外的官员都是太皇太后一党,其他人等早已在太庙等候。 她到底还是轻敌了。 若是在这个时候萧长信等人公然拔出兵器,与陈少严等人对抗,太皇太后就能以谋反之罪,把羽林卫一干人等拿下,彻底铲除杜恪辰的嫡系。如此一来,太皇太后就能掌控京城的局势,而她也会因此丢了性命。倘若她想的不差,原因自然是因为她设计杀害上皇,勾结镇西军,想篡位谋反,女主登基。 平安是她的儿子,谋自己儿子的反岂不是白费力气。而她这几天在后宫的所作所为正好给了太皇太后这样一个极佳的理由,把这顶帽子给她扣上。 可若是萧长信等人没有动静,她也乖乖听话,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引杜恪辰出来,杀了他。若是此一役,太皇太后一系得逞,也就宣告她的失败,太皇太后便可以继续执掌江山。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计谋。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杜恪辰没有死。陈少严说有两个孩子,那是之前放出去的消息,而他们并不知道,只有如意活了下来。 能确定杜恪辰还活着,钱若水也不妨从善如流,朝萧长信使了个眼色,安然地退回宫中,目送太皇太后的仪仗扬长而去。 “就这么去了”萧长信心中憋着一团火,“娘娘相信陈少严的话” “自然是不信的,只是不这样做的话,恐会伤及平安。”钱若水牵着平安的手,“平安还小,太血腥的场面还是尽量避免。” 萧长信道:“可娘娘不让羽林卫” “羽林卫是上皇的直系亲兵,不能操之过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举妄动。”钱若水没有避开平安,她相信平安有足够的承受心理接受这一系列的巨变,“你以为太庙是那么好进的吗她不让哀家出宫门,哀家可以留下,可是她也要能进得了太庙,才当得了这个家。”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5章:臣愿一死以谢天下。 如钱若水所言,她在宫门外遇到的阻挠,同样会发生在太皇太后的身上。陈少严可以在宫门外设阻,那么杜恪辰的嫡系和拥护他回京执政的朝臣自然也能在太庙前形成对峙之势。 若是在陈少严阻挠之时,她便发难,使羽林卫与之对抗,那就是有谋逆之心。可若是在太庙前,就另当别论了。 历朝历代凡是祭天或是其他重大祭祀活动,必是要皇上主理,即便是皇后也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皇上尚在人事,即便年幼,但也是天子之身,断没有让太皇太后代为祭天的道理。大魏朝没有女主的先例,规矩就一直是这样的,所以太皇太后想要代皇上祭天,这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平安一直很安静,从被送回宫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直至钱若水安之若素地坐下,萧长信压着腰侧的大刀立在殿中,他才堪堪开口,“皇祖母把我们关在这里,万一她先下手为强呢” 钱若水抬眸。 “平安的意思是,她要是杀了我和母后,然后再杀了父皇,这天下就是她的。”平安近一年来独居宫中,与太皇太后可谓是朝夕相对,对她的目的也不是没有了解。 “她没有这个能力和勇气。”不是钱若水小看她,而是她还没有那种让世家臣服的魅力和威仪,即便她如平安所言,这天下将不会在她的手中,而是分崩离析。那么,杜恪辰十数载征战平定的天下,将荡然无存。 钱若水心中慌乱,“她应该是” 她没有办法做任何的猜测,因为太皇太后的行为无法以常人来论,她毫无政治眼光也就罢了,连政治智慧都没有,只想着自己痛快,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陈少严在她身边。 “母亲,恕儿臣直言。”平安一身帝王衮冕,身形虽小,已是一派从容,“皇祖母昨夜让陈少严拿了一纸诏书让儿臣用印,儿臣开始是拒绝的,但儿臣无力与成人抗衡,只能让他在诏书上盖了玺印。但是,儿臣已经记下了内容,先前想让宫人通知母后,可皇祖母让人软禁了儿臣” 钱若水忙问:“诏书写了什么” “归还幽州十四城于鲜卑慕容部,北境守卫退回并州,不得与慕容部发生冲突。” 钱若水脸色煞白:“什么” 萧长信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她怎么敢” “是以儿臣想,皇祖母是想借助鲜卑慕容的兵力,助她登上皇位。”平安知道事态严重,可一直没有机会把这件事告诉钱若水,“陈少严是昨夜来找儿臣,诏书此刻应该还在路上” 钱若水回过神来,大喊一声:“谢洲。” 谢洲走进来,躬身行礼。 钱若水把事情向他简单地说了,但没有讲明诏书的内容,怕因此泄漏消息,引起朝堂不安,“你立刻带人去追,务必在明日天亮之前,把诏书带回来。” 谢洲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垂眸回道:“娘娘有所不知,今日冬月祭天礼,京城封闭,不准任何人出入。末将若是要出城,需有御赐令牌。而照今日的情形来看,末将不一定出得了这个城。” 平安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朕早就准备好了。” 谢洲接过,转身飞奔离开。 一刻钟后,他又折返回来,把令牌还给平安,“京城的宿卫军都换成太皇太后的人了,末将找了几个以前的同僚让他们通融一下,都被拒绝了。” 钱若水唤来秋蝉,“去看看太庙的情形,上皇到底回来了没有。” 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杜恪辰若是再不出现,解了京城的封锁,幽州十四城将从此在大魏的版图上消失,平安也会成为千古罪人。 而此时,太庙前已是剑拔弩张。 以简飒和顾征为首的朝臣端立殿前,在他们身后是大魏极具影响力的几大世族,紫色官袍彰显着他们朝廷重臣的身份,连朱代这位前礼部尚书,也是站在最前端。他辞官后,杜恪辰念及他三朝元老,赐了他清远侯,世袭罔替。他既是大名士,又是重臣之身,在朝中颇受敬重。若论大魏典籍的熟悉程度,非朱代莫属。 而在太皇太后这一方,则是以柳生言为首,陈少严毕竟是新贵,又无根基,自然不如这些世族,且在学问上,还是柳生言更能让人信服。 “自我大魏立朝以来,还未有过太皇太后代祭天地的先例。”朱代须发全白,目光却是炯炯有神,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我大魏虽是少主当政,可行动自如,岂有让祖母代劳的道理,这乃是大不孝。” 朱代并没有直接痛斥太皇太后,而是先质疑了平安。而众所周知,朝政由太皇太后把持,平安年幼,凡事都是她在拿主意。 柳生言和朱代少时曾一起做过中书舍人,关系尚可。如今站在对立面,年少之谊已是荡然无存。 “冬月祭天乃是国之盛事,不可误了时辰,皇上悲痛,只能由太皇太后独撑大局。事急从权,清远侯不必拘泥于规制。”柳生言自然也有一套说辞。 “太上皇因破了太祖遗训,而引发太祖之怒,京城连连发生火患,上皇因此退位让贤。如此前车之鉴,柳大人难道看不到吗”朱代面无波澜,淡淡地扫过老友同样沟壑纵横的老脸,“太皇太后固然威仪非凡,但到底不是真龙天子,君乃是授命于天,若是由太皇太后代祭,因此引发天遣,这责任由谁来负” 既然给了她台阶,她不下,那就不能怪朱代字字诛心。 “柳大人也是股肱之臣,这种破了祖宗规矩的事,你不劝着拦着,这不是让太皇太后遗臭万世,受后世唾弃吗再怎么说,太皇太后出身柳氏,名门之后,怎么能是一个稚子所能相比。”朱代开骂了,“如今有上皇驾崩的消息传来,皇上悲痛,太皇太后又岂能惦记着祭天,而该先迎回上皇灵柩。国有大丧,三年不能祭天,这个规矩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是知道的。” 柳生言脸色一滞,他真的忘了,忘了民间有这样的说法,凡有孝在身,三年不得祭天,太皇太后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但依民间说法,也是丧主。 怎么办 柳生言很想直接甩袖走人,可他是柳家的族长,柳氏一门与太皇太后荣辱与共,只能进不能退,他就算对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不认同,到底是一脉同宗。 “清远侯此言差矣” 太皇太后从肩舆下走了下来,“今日哀家就是要入太庙,清远侯以为如何” 朱代捋着花白的胡须,“太皇太后要入太庙,臣不敢拦,可祭天就万万不可了。” “若是有人敢拦哀家,杀无赦。”太皇太后此言一出,在陈少严身后的士兵拔出刀剑,将朱代等人团团围住,刀锋银光凛凛肃穆。 要是这样,朱代也没办法了,往后退开一步,“既然太皇太后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臣也不能拦着,但是请太皇太后赐臣一死,也不要让臣成为千古罪人。” 说完,他撩袍跪了下去。 简飒见状,与顾征一道跪下,朗声齐道:“臣愿一死以谢天下。” 身后朝臣齐刷刷地跪了一排。 这不是她要杀人,而是所有人都在以死相抗。 她能杀吗她敢杀吗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朱代抬眸,“臣不敢,臣正是在维护皇家尊严,何来造反一说。” 太皇太后慌了,她想杀却不能杀,若是他们奋力相抗,她倒是可以痛下杀手,可他们一心求死,她倒是无法动得了他们。 可若是继续僵持下去,对她毫无益处,她连替天子祭天这个仪式都做不了,如何能再进一步。她等的就是这一天,行天子之实,然后再把钱若水和平安解决掉,到那时,天下尽在她的掌控之中,就算杜恪辰回京,也是鞭长莫及。更何况,他现下行踪不明,在受到陈少严的袭击之后,生死难料。 她索性牙一咬,“来人,把这些人拖开。” 简飒跪地不动,森冷的目光扫视即将动手的士兵,那士兵手下一抖,竟后退了半步,不敢再上前。 简飒朗声拜倒,“请太皇太后赐臣等一死。” “你们这是以为哀家不敢动手吗”太皇太后急了。 “太皇太后怎会不敢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痛下杀手,更何况臣等贱命一条。”顾征拾了把柴添进去,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臣自认没有上皇的尊贵,太皇太后不必手软。” “太上皇驾崩,哀家同样心痛,可天家毕竟不是寻常人家,只能强忍悲痛。顾征,你说是哀家杀了太上皇,可有证据那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骨血连心。” 顾征也不愿意和她纠缠,直接道:“臣有证据,太皇太后要看吗” 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打破周遭的嘈杂,一个高大的身影手握银枪似从天而降,宽大的大氅中另一只手还握着一个婴儿,他行走如风,扬起地上残叶。 他歉然地看了顾征一眼,“顾卿,不是朕故意太早出来的,是如意饿了,抢了你的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6章:天家无父子 顾征睨他,“那臣是继续说还是” 如意越哭越大声,简直有毁天灭地之势,把前一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哭得烟消云散。大家都好奇地看着杜恪辰臂弯里的襁褓,脖子伸得老长,想知道那如雷的哭声是来自多大的婴儿,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是谁的。 杜恪辰统统视而不见,对顾征和简飒道:“能先把如意喂饱吗这孩子肚子一饿就哭,吃不饱也哭,好愁人。你们都别跪了,去把乳娘找来,剩下的事情朕来收尾。” 太皇太后脸色苍白,杜恪辰的出现全然在她的意料之外。陈少严说已经杀了他,一场大火连庞统和王赞这样一等一的高手都未能幸免。陈少严也牺牲了数名精锐,但得到了最好的结果。可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完好无损,还带着一个孩子 她倏地望向陈少严,陈少严那张俊美阴沉的脸上也是毫无表情,眸中寒光毕露,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对杜恪辰怎么样,退一步说,他就算是敢,也没有把握能杀了这个历经沙场征战的男人。 跪在地上但求一死的朝臣们纷纷起身,顺带拍掉袍裾的尘土,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方才发现的事情和他们无关,而这样的求死只是刻意而之的表情,让太皇太后气愤难当。 乳娘很快被带来。从如意哭第一声的时候,王赞已经去找了。如意被带下去喂奶,杜恪辰动了动酸疼的胳膊,把银枪交给庞统,抬步走向太皇太后来时坐的肩舆,一屁股坐了下去,身影歪着。 “方才说到哪了”他问顾征。 顾征对他的坐姿微微蹙眉,还是回答道:“方才说到臣有太皇太后杀害太上皇您的证据。” 杜恪辰托着腮一直点头,“没错,是说到这里了。不过太上皇我还活着,是不是说明太皇太后就没有杀朕的意图呢”他转向柳生言,“柳大人,这件事你怎么看” 被点了名的柳生言从人群中走出来,深深一揖,“依臣看,顾大人纯属是污蔑,离间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母子感情,狼子野心,其罪当诛。” 这就是宦海沉多年的老狐狸,能把不利的局面须臾扭转,并很快占据有利的优势。 “顾卿,你怎么看” 问题又回到顾征的身上,顾征笑着答道:“臣觉得,太上皇平安出现,不代表没事发生,柳大人这么急着撇清一切,难道不是作贼心虚的表现吗太上皇,您是当事人,这事就不用再问为臣了,为臣不想和柳大人做口舌之争。” 顾征不屑,缩了缩脖子退回去,又说了一句:“祭天大典的时辰快到了,太上皇能否速战速决,这天看着快要下雪了。” 杜恪辰轻嗤,正了正身形,面容微凛,敛去所有的戏谑之色,“母后,朕真的这么不招您的喜欢,非要除掉朕吗还是说这江山社稷,比您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还要重要不招您喜欢这件事也不是朕能决定的,朕是您生的,您把朕生成这样,朕也没法改变。可就算您再不喜欢朕,有必要对朕赶尽杀绝吗您要朕退位让贤,下罪己诏,朕照做了。您要朕在金镛城,朕也去了。您要朕回来,朕也回来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出来,朕做到您满意就是了,何必做下这等罪孽,等您百年后连十八层地狱都不收您。” “太上皇在说什么,哀家一句话都不明白。”太皇太后只有装傻充愣,“哀家派了陈尚书去接太上皇,可陈尚书向哀家禀告,说是太上皇住的客栈突然起火,你在大火中丧生,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莫名。如今你平安无事,哀家甚感欣慰。” 有了替罪羔羊,太皇太后毫无犹豫地把脏水泼给陈少严。说简单一点,陈少严就是垫背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下的,她只需要撇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保全自己。毕竟她是太皇太后,她是太上皇的母亲,是皇上的亲祖母。难道一切被拆穿后,杜恪辰还敢亲手下旨杀了自己的母亲吗就算他敢,朝臣们也会拦着。 杜恪辰认真地看着她,“依母后的意思,所有的事情都是陈少严做下的” 太皇太后沉默。 “陈少严。”杜恪辰点名,“你自己说。” 陈少严商贾出身,巧舌如簧,攻于心计,可到了这个时刻,他不能把这件事情都推到太皇太后身上,因为说了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说到底,人家是母子,关起门来好说话,而他虽得了太皇太后之命,可口说无凭,他就算是想为自己脱罪,也绝无可能。 “臣有罪。”陈少严扑通跪地,“所有的事情都是臣自作主张,与太皇太后毫无关系。臣乃是废帝之妻祁氏的异父兄长,因祁氏惨死,臣怀恨于心,处心积虑想要置太上皇和太后于死地,故而蒙骗太皇太后,让她以为臣忠心为国。” 杜恪辰神情莫辩,轻抚着下颌,“所以说,你是来报仇的” 陈少严道:“臣罪该万死。” “那么朕想知道,你是如何一跃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你是对天下有功,还是为社稷出力你一介白身,转身就成了朝中二品大员,执掌国之钱银。”杜恪辰想了一下,又把顾征叫出来,“顾卿,你说说。” 顾征被冻得直发抖,被杜恪辰又提溜出来,脸上十分不悦,“臣也不知道,旨意是中书门下核准的。” 简飒也不能继续旁观了,“这事和臣没关系,是萧大人一手起草的。” 杜恪辰挥挥手,“这件先不议。先把陈少严押入天牢,听候发落。至于朕的母后,庞统听令,送太皇太后回素馨宫。太皇太后要为朕祈福诵经,无关人等不得出入素馨宫打扰太皇太后清修。” “可这件事还没有结论。”简飒对如此草率地了结十分不满,“太上皇还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也好叫大家都明白个中曲直。” 杜恪辰说:“这件不急,时辰已到,还是先祭天吧。” 他明白,有些事情不是现下就能解决的,还是等回宫再从长计忆,不能继续在太庙前争执下去,叫天下人看了笑话。 今日之事,本是不该他出面,由顾征继续发难,逼出太皇太后的实话,也就能盖棺定论。之后,他再出现,让太皇太后死心,这一出闹剧也就算拉下大幕。 可偏偏如意饿哭了,他提前出现,没能让太皇太后方寸大乱,承认自己做下的罪行。 他只能说,还好如意哭了,让他提前现身,否则叫天下人看到母子相残的画面,对大魏朝堂失去信心,离天下大乱只怕也不远了。 自古以来,每个王朝都以孝治天下。虽说天家无父子,可母子之间从不曾有过如此惨烈的相争。不管怎么说,到最后,就算真的能定下太皇太后的罪,难道他真的能下旨杀她不成。 祭天大礼如期举行,杜恪辰换了朝服,还未到午时,大雪纷扬,今冬第一场雪如约而至。 照往年的惯例,大礼过后,天子赐冬衣,百官各自回府祭祀。今年却比较特殊,杜恪辰分发完冬衣,百官无人离开,连柳生言都站在太庙前,不敢挪动半步。 “你们不回去,朕也不会留你们用午膳的”杜恪辰淡淡地扫过柳生言身后的官员,杀意陡生,“这么多人,牢饭也要煮不少,可惜朕不想让你们吃白食。你们各自回府吧,要是敢出京城半步,立刻血溅当场。不要以为朕会忘了你们的脸,这一路出宫门的时候,你们是如何做的,朕都看在眼里。老管,你都记下来没有” 管易罢了官,没有官职,只能站在远处观望,被杜恪辰这一点,立刻走了出来,“各府已经有镇西军把守着,出不了岔子。” “干得漂亮。”杜恪辰又上了肩舆,“摆驾,回宫。” 进了熟悉的宫门,杜恪辰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他宁愿远离也不愿回来,可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之战,他若是不回来,只能是身首异处,或是过着一辈子被追杀的日子。天家无父子,母子亦是如此。 “太后呢”杜恪辰进宫后,第一句话便是问钱若水。 庞统满头大汗,“回上皇,太后和皇上都不见了。” 杜恪辰揪住他的衣襟,“你再说一遍。” “太后和皇上,还有萧长信,都不见了。”庞统明明看着萧长信同钱若水和平安一起回宫,以为有萧长信在,绝对不会有人伤及他二人的性命。 “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这时,被派出去送信的秋蝉正好回宫,被庞统一把逮住,“娘娘呢” 秋蝉也是一头雾水,“奴婢出去送信的时候,娘娘和皇上还在,萧将军也在。他们正在商量如何出宫,追回诏书的事情。” “什么诏书” 秋蝉见是杜恪辰回来,行过大礼,方道:“太皇太后下了旨意,割幽州十四城予鲜卑慕容部。” 杜恪辰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割十四城”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7章:慕容部的野心 饶是杜恪辰已然知晓太皇太后与慕容部有龌龊,但如此折损自己的行径,他还是没有办法坦然接受。 他十四岁从军,便是在北境与慕容部族数年苦战。北境的冬日最是难忍,天寒地冻,寸草不生,积雪没过膝盖,连行走都极是艰难,更别说提枪上马。虽说这样的季节两军是休战的,但慕容部是游牧民族,没有储存太多的过冬粮食,必然要出来附近的村庄抢掠。而北境军在冬季最主要的任务便是在各大要塞伏击慕容部,有时候一呆就是一整夜,在滴水成冰的北境,就算是裹着厚重的大氅依旧会觉得遍体生寒,但将士们为了不影响自己的行动,一律轻装上阵,时常被冻得没有知觉。 那段艰苦的日子,是他刚离开京城繁华的军旅初期,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被北境生生地冻住,再也不敢自恃过高,发誓必要还大魏一个太平盛世,于是开始了十数载的南征北战。 如今太皇太后轻易地将大魏将士殊死奋战夺回的十四城拱手相让,就算他不计较,北境的将士乃至大魏的百姓都不会同意。 “庞统,随朕出城。”杜恪辰转身要出宫。 简飒和顾征立刻拦住他的去路。简飒道:“上皇请三思,皇上不在宫中,若是上皇在这个时候也出了京城,只怕这天下又要落入他人之手。” 杜恪辰收回脚步,“二位爱卿,是朕一时情急。庞统、王赞,你二人带一队人马出城,务必追上太后和皇上,派人护送他二人回宫,你们尽快把诏书截回。” 庞统和王赞领命走后,杜恪辰又传了褚传良,八百里加急命令冯琰封锁北境的一切要塞出口,务必把诏书留在大魏境内,不得有失。而后,他又紧急调兵,命并州驻军三万步卒、青州五千轻骑即刻前往幽州待命,重新布防北境。 褚传良说:“上皇放心,这诏书出不了北境。” 杜恪辰却不这么认为,“不能轻敌,陈少严既然能要胁平安盖下玺印,就必定有法子把诏书送出去。朕怕的是,不管我们怎么努力追回,而这纸诏书可能已经到了慕容部的手中。” “绝无可能。” 杜恪辰把冉续在西北抓获的鲜卑死士跟他说了,“西北是朕的大本营,他们都敢渗透,照这么看,在你我没有看到的地方,还有很多鲜卑慕容部族的人。想想在北境斩杀慕容部的日子,也已经过去近二十年,慕容部的首领换了一任又一任,部落中的争权夺势已经告一段落,如今的慕容擎已经稳居首领之位三年整,锋芒已露。只是这些年朕一心治理国中乱相,多次裁军,自以为无人可撼我大魏安宁。” 褚传良轻哼,“就算是如此,也不会叫慕容部侵吞我十四城。” “臣在想,太皇太后割十四城给慕容部,必是得了他们什么好处。”一直没有出声的简飒缓缓开口,“若是慕容部族没有拿到这十四城,很难善了。依臣看,北境的稳定堪忧,冯琰将军要做好迎敌的准备。况且,眼下敌暗我明,这些年慕容部族的动向,朝中都没有明确的了解,若是正面交锋,恐怕伤亡难免。” 杜恪辰同意他的说法,“到底是朕轻敌了。” 自以为国中安稳,却不曾料到慕容部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慕容部。 “他们既有能力派出死士联合陈少严,且人数众多,那么必然还有一支强悍的军队,等着与我大魏一战。”简飒面色凝重,“冯琰将军四十出头的年纪,当是盛年领军,可是他有守城的经验,似乎没有领兵冲锋的胜绩。不是臣小看冯将军,而是数十年的太平之后,重新开战,不能让敌军占了上风。纵观我国中高阶将领,可领军出征者寥寥可数。褚尚书坐阵兵部,萧将军守卫京城治安,而冉续又远在凉州大营守卫西北,蒋青彦守着南境。上皇,如今国中还有何将可派” 褚传良却不以为然,“我镇西军中个个都可为将。” 简飒微笑,“臣自然是知道镇西军战绩剽悍,可那是上皇统领。” 他点到即止,不叫褚传良尴尬。国中最后一次大战,是在北境与祁雄的一战。但那时并未形成对攻之势,而是长途奔袭远赴西北遭遇冉续。也就是说,自杜恪辰登基,国中已无大战。 “上皇未登基前,横扫八方,废帝时已没有多少优秀的武将在朝,镇西军出身的大都遭遇弃用,而致此时武将青黄不接。”这是一个严峻的事实,简飒不得不提醒杜恪辰。 杜恪辰沉默许久,道:“老萧可老萧处事鲁莽,为阵前先锋绰绰有余,缺乏独自领兵的经验。而北境之前数十年由祁雄守卫,一般的将领都没有在北境作战的经验,除了朕” 镇西军在西北多年,熟悉在沙漠中作战,而北境却是千里冰封的严寒之地,就算是冉续,也没有在此处征战的经验。 “若是这一战不可避免,可以冯琰为主将,老萧为前军统帅。”杜恪辰思虑再三,“至于羽林卫,就交给庞统。” 顾征沉默多时,突然道:“臣倒是以为庞将军为前军统帅似乎比萧将军更为合适。庞将军武艺出众,正值年华,为人又谨慎细心,思虑周详。” 杜恪辰点头,“其实朕觉得萧长信和庞统一个前军一个中军,会是十分完美的搭配。可若是他二人都离京” “不可。”简飒说:“京城治安不可忽视,慕容部既能渗透到西北,难保京城没有他们人,更何况太皇太后还在宫中,她与慕容部之间的龌龊恐怕还没了结,若是他们再度联手的话” 杜恪辰明白他的顾虑,若是萧长信和庞统都走了,羽林卫也会调走大半,到时候京城守卫空虚,会让人钻了孔子。 “事情还未到最后一步,容朕再仔细想想。”杜恪辰遣退众人,独自坐在勤政殿中翻阅平安批阅的奏章,直至日暮时分,宫人入内掌灯,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了数个时辰。 第二日的黄昏,钱若水在鹅毛大雪之中回到京城,带着一天一夜未眠的平安出现在杜恪辰面前。杜恪辰忙让人传膳,让母子二人先填饱肚子。 杜恪辰在宫中,就代表他已控制了大局,钱若水的心安了下来。虽然在路上,庞统已经对她说明京城的形势,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有亲眼确认杜恪辰平安无事,她才能彻底地放松下来。 杜恪辰看着长高不少的平安,甚是安慰,“看了你批阅的奏章,虽然都没有被采纳,但你做得很好,很多意见和建议都比太皇太后有见地,也比为父深谋远虑。你虽年幼,但自小博览君书,对你大有裨益。你自当勤勉苦读,方不负天下苍生。” 平安应了下来,却不接他的话,东张西望地寻找着什么。 钱若水要带他沐浴更衣,他摇头拒绝,“你不是说有妹妹吗” 杜恪辰哈哈大笑,吩咐乳娘把如意抱上来。如意吃了奶已经睡着,这孩子就是这点好,能吃能睡,平时只黏杜恪辰,哭闹的时候,只有杜恪辰能哄好她,她也愿意和父亲亲近。 如意长得愈发壮实了,红扑扑的脸蛋都挤出肉来,平安十分嫌弃地皱了鼻子,“这丫头长这么胖,以后还怎么嫁得掉” 杜恪辰当即不高兴了,“你妹妹这怎么叫胖,而且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娘,我小时候也这样吗”平安不相信他爹的话,小心向钱若水求证。 钱若水认真地想了一下,“你小时候吃的是狼奶,没有你妹妹这般有四五个乳娘分别喂,自然是瘦一些。”那时候平安被冉续带走,氐族族人没有哺乳期的妇人,冉续只好喂他狼奶。 平安捏了捏自己的脸,再伸入如意又掐了掐,“父皇,妹妹的脸比我大。” 杜恪辰非常不高兴,“那是你太瘦了。” 平安挥着小胳膊,“母后,父皇是不是有了妹妹,不要平安了” 钱若水瞪了一眼杜恪辰,“平安听母后说,平安是皇帝了,可妹妹还小,你父皇多照顾她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我四岁之前都没见过父皇,也没被父皇抱过。”平安小眼神那叫一个哀怨。 杜恪辰一听这话,马上放下如意,却没有去抱平安,反倒是抱胸,对他道:“平安,你过来。” 平安慢悠悠地走过去,“父皇。” “父皇知道旁人在这个年纪正是玩闹嬉戏的时候,可你却过早地承担与你年纪不相符的重担。家国天下,本不该由你来执掌,可你既然是朕的儿子,就该有这样的领悟,江山是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父皇虽退位,但只是权宜之计,退位只是一种形势而已,父皇不会置江山万里于不顾,而让你独自承受。”杜恪辰拍拍他的肩,“这江山交到你手中,父皇就一定会帮你守住这份安宁,不让霄小觊觎我大魏国土。” 平安握他的手,“父皇放心,儿臣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钱若水一脸凝重地看着父子二人,若有所思。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8章:弥补 自冬月祭礼过后,京城中人心惶惶,支持太皇太后一系的朝臣和世家纷纷关门闭户,有极个别的人混水摸鱼,想要一走了之,可遍布京城的宿卫军和牙门军都已经换成杜恪辰的人,还有便装的羽林卫穿梭于京城的大街小巷,想要逃出京城简直比登天还难。 杜恪辰故意不发落他们,拖延着时日,只派人看着他们,他则在宫中与钱若水花前月下,连朝政都是由平安与简飒、顾征等人商议解决。 平安年纪尚小,虽然有简飒和顾征等一帮人,还有官复原职的管易,但他们商议之后,总要再让杜恪辰过目才会拟旨下诏。 一次两次的话,杜恪辰倒也没有拒绝,要是捧着一撂的奏章过去,他会当场甩脸,看都不看,只让他们自己去办,连钱若水劝也没有用。 后来有几回,简飒直接把拟好的旨给钱若水过目,让她在杜恪辰面前提一提,钱若水是应了,可杜恪辰一听是朝政,就装睡过去,俨然把自己当成太上皇,不是当成太上皇,他就是太上皇,他就是能任性。 “你不是想让平安自己处置太皇太后吧”钱若水观望了几日,深深觉得这个当爹的不太靠谱。 杜恪辰在练枪,数九寒冬的天气,他在雪地里练得满头大汗,单衣已然湿透。 钱若水拿大氅盖住他,“先把湿衣裳换下来,不能马上沐浴,否则湿气入体,老的时候会有老寒腿,而你本身腿有旧疾,就更马虎不得。” “你又开始嫌弃我了。”杜恪辰听话地离开地雪地,进了宫室。殿内温暖如春,宫人们上前要帮他更衣,被他挥退,展臂等着钱若水。 钱若水无奈,怕邪寒入体,只得上前帮他更衣,“我方才说的你可听到了” 他目光关注,落在她娇嫩的双唇上,心下一动,俯身下去,轻轻触碰,“你说什么了” 他的长睫抖动,拂过她的脸颊,微痒,“我说” 刚一开口,便被他掳了个正着,呼吸相融,唇舌交缠。 “说什么了”他松开她,她的手不知何时已攀上他的脖颈,他玩味地看着她酡红的双颊,曲起手指轻抚上去。 钱若水踮起脚尖,“我也忘了。” 一时间,殿内的温度陡然升高,杜恪辰换下的衣裳被扔在脚边,钱若水手中干爽的新袍也掺杂在一起。 这就是杜恪辰美好一天的开始。 用过早膳,杜恪辰重又提起方才之事,“母后的事情,就暂且这样吧,移她出宫也是麻烦。你想想,你我在金镛城可占山为王,她若是与慕容部族有私,也不是可能办到,到时候失去掌控,未免又是一番波折。不过留在宫中,事事都在眼皮子底子。平安还小,不能兼顾的地方太多,你帮他看着便是了。” “为何是我”钱若水不解。 “因为我是太上皇,我退位让贤,就不想再理朝政。”杜恪辰答得冠冕堂皇,“而且,我还要带如意。” 钱若水皱眉,“你过分了,平安过了年才六岁。你想想你六岁有时候在做什么,指不定和管易在那做什么阴损之事呢”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何曾做过阴损之事,不过就是淘气些罢了。再说了,哪个男孩年少时不淘气的。”杜恪辰抬手沏茶,他半生戎马,少时在北境多年,熬过严寒,却依旧不善饮酒,常被说是一介武夫的他却爱饮茶,茶是风雅之物,他常饮却不会沏,举盏的手微微抖动。 “子初就不淘气。”钱若水答得坦然,很自然地接过他手中茶盏,莹白的指尖与白瓷相得益彰,“因为淘气的都是我,背黑锅的人都是他。” 杜恪辰意外地没有生气,端起茶饮了起来,反而问道:“你和简子初青梅竹马,他也曾背叛过你,甚至伤害过你,为何你还这般相信他,甚至把平安交到他手上。你就不怕简子初挟天子以令诸侯,暗中夺了朕的江山” “简家是什么门第,你难道忘了不成。简家在立朝之初便是四世三公的门第,前朝时风光无限,即便是位高权重时,都没想过取而代之,又如何会在这等中兴之初起了异心。况且,子初所谋不过是简家的中兴,如他这般有着强烈目的性的臣子,没有什么不好。”正因为是青梅竹马,钱若水更加了解简飒,也更能轻易地原谅他在西北时所做的一切,虽然可恨,可毕竟是情有可原。当时,她在凉州,只是厉王侧妃,简飒将她视为前进道路上的垫脚石,无可厚非。她欣赏简飒的一点,就是他的识时务,在有些人看来是卑劣无耻的表现,可在她眼中却是人之常情罢了。 “依你看,顾征为人如何” “不熟,但知道他十分了得。” 钱若水与顾征不过数面之缘,在她的记忆中,顾征不过就是世家口中的一个传说,口耳相传,未嫁时见过一面,觉得不过耳耳,但这并不妨碍顾征成为大魏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吏部掌百官事,除了过人的手腕,还要有识人的本领和长远的谋略,而顾征能与简飒交好,从某一方面就已经说明了,他与钱若水有相同的眼光。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说,你对他的才能也是信服的。”杜恪辰大胆地假设。 钱若水不置可否,“顾家与我钱家都是大世族,但顾家的大在于他的子孙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顾征在平安身边,不会有你所谓的那些异心。因为族人多,就会有牵扯,这也是顾征的弱点。” “还有” 钱若水打断他,“你是不是想说楼解言” 杜恪辰哈哈大笑,“知我者,佛儿也。” “既然你这个不放心,那个不放心的,又何苦把平安推到台面上。主少国疑,还需要你亲自出面才能震得住朝堂上下。” “你忘了,我是上皇,下过罪己诏,退位让贤,自古君无戏言,我又岂能朝令夕改。该看着的地方,我不会大意,但平安早晚是要掌权,不如早点放手,他也会明白自己的责任。而我的责任,就是陪着你看尽花开花谢,云卷云舒。”杜恪辰去握她的手,起身将她带着殿门前,阶前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他并没有跨出去,披着大氅裹住她,“珍惜当下每一刻才是我该做的。” 钱若水微恼,嗔他,“天天看也是会腻的。” “不,能看着你,一辈子我也不腻。”杜恪辰的目光专注,“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想好好地弥补,而朝堂自然要让这个霸占你多年的儿子接手,这样我也就心理平衡了。” 轻搂着她的腰,视线落在远方,透着一股深切的无奈,但很快一闪而过,再也找不到踪迹。 “明日我陪你出宫去走走”杜恪辰柔声询问,“去岁你回京时,只陪你回过一趟钱家,没有机会四处走走。如今有平安坐阵宫中,我这个太上皇想去哪都可以。” 钱若水没再问他太皇太后的事情,她相信他有自己的主张,或者他想用这件事来考验朝臣和平安,也就按下不表,由着他去。 听到杜恪辰要和钱若水微服出宫的消息,平安去了一趟含元殿,恭敬地行礼,与往常一样,并不多言,也不拿朝中大事与杜恪辰商议,就像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只是来陪父母共进晚膳。 平安的相貌与杜恪辰极是相似,连走路的姿势都如出一辄,两个人各执案几的一侧,钱若水如同看到对方的影子,只是一个身量高些,一个尚未成年。 “老子征战多年,才浸润了这样的风骨,他这般年纪却有这样的气度,老子是该高兴还是悲伤啊”杜恪辰偏了坐姿,托着腮看他的小影子,眸中是浓浓的温柔。 钱若水淡定地给平安布菜,“你有什么可悲伤,儿子是本宫教出来的,反倒与你相似,我都没有说悲伤,你随便就感慨,问过我这个娘没有” 杜恪辰被噎了一下,放声大笑,“如意应是随你。” 刚说到如意,如意就在隔间放声大哭,杜恪辰扔了筷子,急忙奔了过去,“平安先陪你母后,父皇去看看如意。” 钱若水已经是见惯不怪了,安慰平安道:“你父皇缺席你的成长,如今是把这些遗憾在如意身上弥补回来。” 平安不动声色,“那母后莫不是还想着延续对平安的调教平安是男儿,敲打锤炼倒也罢了,如意是女孩,应当娇生惯养。” 钱若水摇头,“随你父皇去吧,我本就没有什么带孩子的天赋。况且你也没有长歪,这就足以说明我对你的调教是正确的。” 平安点头,“儿臣倒是应该感谢母后,没有母后就没有儿臣今日。” 钱若水侧目,“你这是在控诉母后的所作所为”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朝事繁忙,不能在母后跟前尽孝。” 对这个儿子,钱若水是愈发地看不透了,她不再说什么,起身道:“我去看看如意。” 钱若水走后,杜恪辰回来了,平安还坐在案几前,一板一眼地用膳,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结束进食。 “说吧,故意把你母后气走,有什么事想对你父皇说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9章:牵挂 平安放下筷子,接过宫人递来的巾栉擦了擦嘴,双手置于身前,坐姿挺拔,“父皇这几日不问朝政,是想锤打儿子的意思,儿子明白。只是儿子还小,并不急于一时,父皇可以慢慢教,儿子也可以慢慢学。只不过,父皇做得太刻意了,您不教导儿子也就算了,还让母后也参与其中。这是怕一旦父皇御驾亲征,朝堂不稳,还有母后可总揽朝政,与儿子一道安定民心。” 杜恪辰对平安的直言微微讶然,“你怎么会觉得父皇会御驾亲征” 平安道:“国中武将处于青黄不接,虽有褚、萧两位将军坐阵京城,还有亚父与蒋将军镇守边陲,都是不可以轻易调动的大军,而其时国中已有良将可派,非父皇亲临才能成事。庞统领虽有领军之才,但并无大战的经验,他之前在镇西军中只是褚尚书的副将,之后被父皇选中,一直跟着父皇,父皇有心栽培他,可毕竟身边也没有得用之人,才没有把他放出去。唯今到了用人之时,父皇如今才后悔没能早些锤炼庞将军。若是让萧将军领军出征,庞统出任羽林卫,父皇恐怕会担心北境战局,只因萧将军并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人。而若让庞统领独自领兵,虽无大战经验,但毕竟是父皇亲自教导之人,旗开得胜并不是难事,但难的是庞统在军中没有威望,恐怕难以服众。是以,儿子大胆猜测,父皇是想要带着庞将军同赴北境,一来父皇积威经年,二来可以为庞将军立威。” 杜恪辰默默地听完,睨了他一眼,笑道:“父皇是问你,你为何认为与慕容部会有一战” “王赞离京已有五日,至今没有军报传回,说明他还没能拿到诏书。能让他拿不到诏书无非两种情况,一是诏书早已被送出去,他所追之人是假的,他仍是追。二是他至今仍没有追到要追的人,一路往北而去。以上这两种情况都说明了,慕容部是有备而来,且精于谋略。而这样周密的策划盘算,还有如此得力的实施者,慕容部已经不是父皇曾经打败的那个游牧民族。这一战不想打,似乎是不可能了。”平安过了年才六岁,却思虑缜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条理清楚,配合着他奶声奶气的清亮语调回荡在安静的宫室内,让人无法忽视。 “分析得很有道理。”杜恪辰不吝啬给他赞扬,这个自小被迫独自长大的孩子尤其需要来自亲人的肯定,钱若水与他疏离,那么就只能由他这个当父亲的来做。 平安到底还是孩子,得了父亲的表扬,嘴角微微上扬,掩饰不住的喜悦流淌于眼底眉梢。 “你要记住,你是一国之君,即使有这样的猜测也不可以直接说出来。” 平安敛了笑,望着他。 “因为你这样说,当父亲的会很丢脸,而且你母亲还不知道,你又提前知道了,我该怎么跟她开这个口”杜恪辰很苦恼,有这样聪明的儿子他很幸运,但也很麻烦。 平安说:“母后她应当会与您同往。” “这不是我希望的。”杜恪辰没有把平安当成孩子,“你一个人在宫里,始终是不妥当,还有如意。” 若是可以,他也不愿再披挂上阵,让一双儿女身陷险境。主少则国疑,必会有人趁势而上,是以他才为平安千挑万选辅佐之臣,如今如意又刚出生不久,他已经缺席平安的成长,难得能全程参与,说什么也不愿再次出征。 到底是人老了,有了更多的牵挂。 用过午膳,二人换了素淡的衣裳,从西门出了宫,只带了庞统和秋蝉。谁知刚要出宫门,被小九逮了个正着。施姜葳和小九同杜恪辰一起回到京城,小九不急着回去,杜恪辰又担心钱若水的身体,便留他们在宫里住着。 “我也要去。”小九往庞统身边一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以前都没来过京城,好不容易来一逛,老爹又不肯出去,我一个人都快闷死了。” 她偷偷睨了庞统一眼,“我保证,我不会闯祸。” 庞统面无表情地与她拉开距离,沉默不语。 钱若水知道她的心思,便拉着她一道,“那就走吧,宫里是挺闷的。” 小九一路上话很多,说着她道听途说的建康风物,走到秦淮河边的时候,她止不住好奇地张望,被庞统挺拔的身形一挡,想多看几眼也是不能够了。 “听说画舫上有很多美人。”小九还是不死心,挽着钱若水的胳膊一路游说,好在她今日穿的是女装,否则杜恪辰能让她滚远一点,“虽然老爹的小老婆是挺多的,但自家的姨娘看多了也腻味,就不知道烟花之地的女子如何以色侍人。我以前听姨娘们说过,个个都有绝活,琴棋书画都是一绝,不过我最想看的是隐藏在青楼的那些春宫画,说是画得极是逼真。我们府里以前就有一个画师,那技艺” 小九堪堪闭了嘴,垂着眼帘不敢抬头。 “你们府里的画师都是画春宫的”庞统难得一回主动跟她说话。 小九没脸回答,她要是说是,那庞统一定会认为她们府里是藏污纳垢之所,她也不是正经人家出身,配不起他这个御前羽林副统帅,将来的大将军。 “也不是啦,就是老爹教穴位的时候需要用到。”小九灵机一动,弯着眼睛又笑开。 庞统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那就让庞统带你去画舫瞧瞧。”杜恪辰放话了,庞统也只得遵命。 钱若水也想去,可杜恪辰那样子是可能让她去的,而她对春宫没有兴趣,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的时雨姑娘。 “你以前不喜欢小九的,怎么突然让她和庞统亲近了”钱若水有些看不懂,杜恪辰一向视庞统为他的接班人,有意让他执一方兵事,也就表明庞统的婚事至关重要,不是普通的人家能配得上的,又不能是大世族,牵扯太多,顾虑也会更多。 “庞统也不小了。”杜恪辰感慨,“以前在西北,他还小,没看得上眼的女人,在宫里这些年他一直绷着,不敢有半分的懈怠,这婚事也就一直没有着落。说起来,以前还有不少人跟我提过庞统的婚事,都是一些世家千金,可庞统没有表态,我就不好作主。” 钱若水往前走着,“我似乎一直没有听你说过庞统的家世”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 “长话短说。”钱若水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 杜恪辰帮她拉了拉风帽,“我不说你应当也能猜到,庞这个姓并不常见,亦如云姓在大魏只有云氏一族,庞姓亦然。” “你是说庞统出身就是那个显赫的庞家”不不不,钱若水完全无法将庞统和那个自恃为世族典范的庞家联系在一起,“庞统是庶出” 杜恪辰说:“恰恰相反,他是嫡出,不过是幼子。” 钱若水知道他不会骗她,“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将小九和他送作堆” “随便找个人成亲,未免有失妥当,既然小九想跟着他,也不是不可以。” “我不明白,既然小九进不了庞家的门,你为何还要搓和他们”钱若水不解。 杜恪辰说:“其实你没发现庞统没有说过拒绝的话吗” 钱若水还是不明白,“这种事慢慢来,庞统自有他的打算,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 杜恪辰笑了,“制造机会而已,能不能成事全看庞统的意思。” 远远地闻到桂花鸭的香味,钱若水立刻把庞统和小九抛之脑后,拉着杜恪辰钻进一家酒楼,“我的鼻子准没错的,是这家。” 杜恪辰宠溺地笑了起来,“你属狗的吗” 钱若水不理会他的揶揄,一下子买了十来只桂花鸭。 “我没带银子。”杜恪辰不得不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都在庞统身上。” 钱若水瞪他,“玉佩呢” 杜恪辰死死地捂住,“不行,玉佩不能给。” 钱若水拍开他的手,“给什么给,晃一下就能结账。” 杜恪辰不信,交到她手上,她拿给掌柜的看了一眼,掌柜的毕恭毕敬地把她送上门,还派了两个小厮帮她提着鸭子。 “这么好用”杜恪辰无限感慨,“比我这个太上皇还厉害。” “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云家有钱,信誉良好,也绝不赖账。”钱若水笑着把玉佩还给他,“只要有商铺的地方,就有云氏的族人,出示这个玉佩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太祖忌惮云逍,想必也是因为云逍手段了得,看看云家这百年的经营,比起大魏王朝并不逊色。” “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杜恪辰长舒了一口气,“我还有一事与你商议。” 他抬眼,长安街已经眼前。 “何事”钱若水也看到了钱府的位置。 “到钱府再说吧。”杜恪辰抬步前行,率先进了钱府。 钱若水眉头紧蹙,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0章:接受 钱忠英在书房烤着火盆看书,钱若殊坐在木马凳上前后晃动,就在钱忠英的手边,偶尔还发出一两声的呜咽声,之所以说是呜咽,是因为他还不太会说话,只会说简单的单字,爹这么复杂的发音他至今还没有学会。崔氏在内宅忙碌,钱忠英老来得子,便经常把孩子带在身边,每日给他读上几页书,提前熏陶也是不错的教养。他以前也是这么带钱若水的,因为云氏生下她之后便一直缠绵病榻,身体时好时坏,又要兼顾云氏 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儿子,兴许是早就不抱希望,钱忠英对这个孩子的关注远远没有对钱若水的疼爱更深,或许应该说钱氏一族的荣辱皆系于女儿一身,日后的福祉全都要仰仗她。但她如今已经是太后,平安已顺利登基,没有兄弟夺嫡的困扰,也没有朝臣夺权的担忧,可钱忠英的心头始终烦乱,一直担心会有大事发生。 家老来报小姐回府的消息,钱忠英抱了儿子去迎,俯身要行礼,被杜恪辰一把扶住,“岳丈大人不必多礼,老是被人叫太上皇,我其实是很困扰的,这历朝历代哪有像我如此正值英年的上皇。” 钱忠英也不跟他客套,起身,让家老把儿子换回内宅,“上皇请。” 杜恪辰抬腿迈出一步,突然对钱若水说:“佛儿不是一直说想为如意寻找合适的奶娘,想问问崔夫人的意见。” 钱若水何尝不知道他这是想支开她,“父亲先和他聊几句,我去去便回。” 钱忠英进了书房,目送钱若水的离开,这才闭了房门,往火盆里加了银炭。 杜恪辰随意坐了下去,摊着手烤火,“坐吧,我这次来是有事和岳丈大人商议。” 钱忠英面无波澜,曲膝一坐,“上皇特地前来,想必是让老朽不再起复,不再上朝为官。” 杜恪辰嘴角微扬,“岳丈大人料事如神,委实是叫人惭愧。” 这事也不难推断,杜恪辰回朝已有数日,自太庙祭天礼之后,太皇太后一党处于被软禁的状态,朝事井然有序,当中不乏杜恪辰对各要职的补缺,全都是顾征和简飒等人在操持,勤政殿的灯火数日不灭,可钱忠英一直没有接到有关他的任职诏书,也就是说他已经被弃用。如今平安的辅政班底有管易、简飒、顾征和楼解言,再加上兵部的褚传良,文武兼备,已足以应付朝堂上的一切变故。 杜恪辰自七年前夺权登基,一直以扶持寒门士族来平衡朝中势力,而太皇太后这次的政变,绝大部分借助的名门望族的势力,才能将杜恪辰一举拉下王座。当然,这当中不乏有杜恪辰的顺水推舟,以引出幕后的陈少严。可从这件事情上也看出了,大世族的影响力足以摧毁王朝的统治。是以,杜恪辰这次重归,虽说并没有对涉及的世族有所动作,但已经能很明显地看出来,他已决心削弱世家的势力。朝中除了管易和顾征出身望族,其他的人除了简飒之外都是出身微寒,毫无根基,也没有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 “臣能明白上皇的苦衷,如今赋闲在家养儿教子,也是十分惬意。”钱忠英倒是淡然,既是在意料之中,也没有什么可愤恨难平,一身才学并非一定要在朝堂之上才能有所作为。 “我会让平安下旨,封你为承恩公。”开了这个先河,日后皇后的娘家就参照此例。外戚专权例来为君王所忌惮,尤其是这一次,柳家确实太过放肆,妄自托大,但也给了杜恪辰一个极佳的机会,削弱世家。 钱忠英没有什么不同意的,这对钱府已经是最大的荣耀,钱氏人丁稀薄,下一代也没有出色的子侄,正好可以安心教子。 “还有一件事情。”杜恪辰将近期的军报递上前,这份军报是直呈于他,并没有让平安过目,平安的猜测大体不差,但还是没有让他知晓实情,“我准备亲征北境。” 钱忠英快速翻看,面色焦虑不安,“没想到陈少严在慕容部身上砸了不少的银子,照军报上的看,慕容部组建的铁军不容小觑,他们本就是游牧民族,如今的轻骑兵更是作风彪悍,另一只鲜卑部族已经无人招架,退至祁连山以北。”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杜恪辰身体前倾,手指落在军报的最后一部分,“你看这里,在西北,匈奴部也蠢蠢欲动,有情报显示匈奴部与鲜卑慕容部已经联手,一旦北境战事重燃,匈奴也会趁势袭击西北。” “自上皇平定四野已是十载有余,各部族也从战争的阴霾中走了出来,休养生息,厉兵秣马,野心昭昭。十载后卷土重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些游牧民族的生存条件太差,想要入主中原腹地,衣食无忧,也不是过错。”钱忠英的眼光从来和旁人不同,战争是难免的,朝代的更迭也是历史的一部分,大魏朝不可能长盛不衰,月尚有阴晴圆缺,更何况王朝一代代的继任者参差不齐,并非人人都如杜恪辰这般骁勇善战,武能平定四方,文能安邦定国。 “是以与慕容部的这一战势不可挡,而我欲披挂,迎头痛击,让匈奴部不敢贸然进犯。” “有上皇披挂固然可以稳定军心,可是我大魏军队已有数年未战,一旦战事再起,却不知还能如上皇当年一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是钱忠英的隐忧,刀是真磨越利,可再锋利的刀一旦长久未用,也会有生锈的时候。 杜恪辰自然不会盲目乐观,以为自己亲手调教的镇西军还是那只无坚不摧的军队。自他登基以来,已经在三年之间陆续让一部分年事已高的将士解甲归田,留下的那一部分精锐在经过十数载之后,有些也已经不付壮年,而新生代的将士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 “这也是我一定要亲征的另一个原因。”杜恪辰叹道:“四海呈平的局面在我的手中怕是很难实现,我把这个希望寄托在平安身上,但在此之前,我必须为他打造出一只新的铁军,能保大魏未来五十年不再有大的动荡。” 昔年他避居西北,不仅仅是因为形势所迫,另一方面是因为战事虚耗国力太多,民不聊生。而在他执政的这些年,着力于改善百姓生活,已经初见成效,但太皇太后横征暴殓的行径,让百姓重又回到水深火热。但这并不是大问题,只要废止那些诏令,盛世指日可期。 “既然如此,上皇还有什么顾虑吗”钱忠英明知故问,“是太后吗” 杜恪辰被看穿后有些不好意思,“我与佛儿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而我这一走又不是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依她的性情,定然会随我亲征,但是平安还小,如意也离不开娘亲,将她留在朝中一来可以成为平安的倚仗,二来她的身体也负荷不了长途跋涉。” “上皇此番前来,是想让臣说服太后” 杜恪辰摇头,“我会与佛儿说这件事,只是战争上生死难料,若是我不幸阵亡,我想请岳丈大人时常开导她,而一旦我不在了,朝堂势必会有一番动荡,也请岳丈大人诸多费心。” 钱忠英哑然。 杜恪辰惊觉自己太过严肃,哂然一笑,“这也只是假设,防患于未然。” 从钱府出去,钱若水带杜恪辰去了一趟清和坊,这里原先是给小商贩腾出来的商坊,后来被陈少严买了去,把小商贩赶出去,大肆买卖商铺,哄炒地价。去岁,霍青遥借机以低价买了回去,如今又是小商贩聚集,热闹非凡。 “所以说这是云氏的产业”杜恪辰走在清和坊熙攘的人潮中,感受着属于市井的那份繁华与自在。 钱若水骄傲地笑了,“这本来不是云家的,是有人拿这个当人情,收买人心,如今成了云家的也不辱没我当初设立的初心,就当是为云氏积德吧。” “陈少严这个人,我不会留他。” “自然是留不得的。他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没理由旁人代他受过,想想大魏三成的世家因他而受连累,一是自己怕野心膨胀,二来若是没有人提供这样的机会,也不会铤而走险。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但是母后” 钱若水截住他的话,“她不能杀,我明白。就算她有天大的错,她始终是你的母亲。她可以无情,但你不可以无义,也不能不孝。你要为万民作表率,也要给平安一个好的示范,亲情永远重于权利,天家并非无父子,只要父子齐心,一心为了天下黎民苍生,而不是争权夺利。” “你能明白是最好的。” “那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钱若水已经忍了很久,“你和父亲在书房谈了大半日,是否已经有了结论” 杜恪辰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我” “你要亲征”钱若水抢先说出来,“我不会反对,而且你不想让我跟着去,我明白这是最好的安排,也接受这样的安排,你不必有顾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1章:惜取眼前人 话都被钱若水说了,杜恪辰反倒沉默起来,身后是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他转身拿了一个,突然想起身上没有银子,而庞统至今未归。 钱若水忍不住唏嘘,“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杜恪辰想起那块玉佩,可买个红薯都要用到玉佩,实在是太没面子。 卖红薯的小贩却先开口道:“郎君若是没带银两,这红薯就当是请郎君。相遇就是有缘,郎君能相中我家的红薯,是红薯的幸运。” 钱若水侧目,“你这小贩好会说话,若是遇上骗吃骗喝的,你岂不是亏了” “夫人说笑了,我家不就卖个红薯,能骗什么去,大不了是多吃几个红薯,多放几个屁而已。”那个小贩倒是坦然,“若是要骗的,人家还瞧不上我这些红薯呢,这一整车还不用夫人一根发簪的钱,夫人又岂是有银子不给的人。” “说的在理。”钱若水暗赞,这人年纪虽小却极是精明,“你在这卖红薯倒是屈才了。” “哪有什么屈不屈才的,不就是卖东西吗,到哪不是卖,卖什么不是卖,难不成还让小的当大官去”小贩没有因她的夸赞而洋洋得意,“夫人不必因为吃了我家的红薯,心有愧疚,便信口开河。” 钱若水许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你说卖什么不是卖,可有想过卖点其他的东西” 小贩又道:“小人卖过很多的东西,不知夫人说的是什么” “我这呢,什么都卖,你可有兴趣” “只要能赚钱,小人都有兴趣。” 钱若水最喜欢这样坦诚的人,尤其是不掩饰自己目的的人。 她掏出银子,“你这车红薯我都买了,现在你跟我走。” 杜恪辰默默地啃着红薯,已经被钱若水遗弃在路边,可怜兮兮地借着红薯的热度取暖。 她在生气,他能感受到。 他叹了声气,大步追上她,看着她进了春风阁,他便在门外等着。 这个时辰,霍青遥还在店铺里,傍晚过后客人少了,她便有了时间研制新品,鲁国公府虽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她还是没有早归的习惯,管易也不曾约束她,按照她自己习惯的方式来,府中还有管易的继母主事,但她从来不会为难霍青遥。而管易幼时便养在鲁国公的膝下,没有世家那些晨昏定省的规矩,只是有事才会相互知会,这让霍青遥多了许多的自由,即便是府中有人说长道短,有管易护着,总归是没人敢放肆。 钱若水许久未来,店堂的伙计都不认识她,但看到她发间的玉簪,心下了然,恭敬地行礼,引她去了内堂。 霍青遥微抬起头,揶揄道:“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钱若水闷闷地回道:“东南西北风。” 霍青遥原本低下的头又抬了起来,往她身后望过去,“你一个人” 钱若水熟门熟路地坐下,拿着案上香木闻了起来,“你这是脂粉铺子,有人过敏,自然是不敢进来的。” 霍青遥了然,“有什么事非要撇开他他又惹你了” 她委实是想不出杜恪辰还有什么事情能招惹这位姑奶奶的,无不是小心伺候,细心呵护。 “他怎么敢”钱若水把香木一扔,长长叹了一口气。 “有事就说,少伤春悲秋的。”霍青遥把手上的活计一推,好整以瑕地看着她。 “他要亲征。” 霍青遥须臾就明白了,“可你不能去,就算上皇想带你,我也不认为你能去。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拿主意,平安还没娶妻生子,如意还没长大,安歌也没和你熟悉起来。” “他们都不重要。”在她的心中,一世相伴的夫君才是最重要的。孩子会长大,会有自己的生活,而不再需要她。若是让他一个人远行,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可她也明白,出身帝王之家,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他要走,她留不了。 “那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就是心里苦。”钱若水只有在闺中密友面前,才会袒露自己的小心思,“可我是太后,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舍小义保大义,这才是太后该做的。” 霍青遥皱着眉头,“还好我只是普通百姓,没有你这些国家大义,我只需要把云氏商社打理好,把安歌养得白白胖胖,让我家郎君吃饱穿暖,这就足够了。” “看吧,我连你这样的普通夫妻生活都不可能做到。” 霍青遥愣了一下,没接话。 “我连他以后是否吃饱穿暖都不知道”钱若水握拳,一拳捶在案上。 霍青遥慌忙把香木挪开,“都是银子买的,别拿着撒气。” 钱若水更气了,“那也是我的银子。” “是你的银子怎么了就能这么糟蹋吗要知道这些以后都是安歌的,我得好好地守着,不能让你这样的姑姑给败坏了。” 钱若水轻哼,话题一转,“对了,我方才在清和坊见到一个小商贩,人挺聪明伶俐的,想着你这里还是需要人手,就把他带来了。” 霍青遥面色一凛,“商社有的是人手。” “可他们不见得都听你的。”钱若水说的是大实话,云氏族人听命于家主,但霍青遥的出身族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她没有改嫁管易,这个家主她也是当得起的,怪只怪她另嫁他人。钱若水把家主之位传于霍青遥,族中很多人不服,但目前尚无继任者,唯一的云氏传人又是霍青遥所出。 “这也不怪他们。” “何风过完年会到京城来,你身边不能没有得用之人。”钱若水把那个小贩唤起来,“来,见过这位夫人,以后就跟着她混饭吃。” 那小贩已经洗干净,露出一张白净的脸,五官秀气而精致,看他那身量 钱若水心中一动,问:“你今年几岁了” 小贩道:“十五了。” “把衣服脱了。”钱若水眉头微拧。 小贩捂住胸口,防备地看着她:“你方才又没问我,你要是问了,我肯定会说我是女的。夫人,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又不是我想穿男装,哪个姑娘不想像二位夫人一样穿得倾国倾城。” 霍青遥从她进门后便一直沉默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小贩,眸中有微芒,百转千回,欲言又止。 “叫什么名字” “我娘叫我晴儿,说我出生的那天连日的阴雨突然停了,天空放晴,所以叫我晴儿。”晴儿对答如流,没有露出怯懦之色,“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 “十五岁不小了,可许了人家”在大魏这个年纪已经是可以成亲的年纪,虽说穷苦人家会晚上一两年,但像她这般容貌的,应该不会难嫁。 晴儿神色微变,用力地摇头,“我继父要把我嫁给一个有钱的老头,我跑了出来。” “那你娘呢” “她我继父要还赌债,就把我娘卖进窑子,我要给我娘赚赎身的钱。”晴儿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滑落,“方才夫人说给带我赚大钱,我想也不想就跟着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银子。” “要多少”霍青遥问,“要多少银子才能给你娘赎身” “十两。”晴儿说。 “才十两”钱若水不敢相信。 “老鸨嫌我娘年老色衰,没有客人会看上,值不了几个钱,说是要买回去当老妈子使,十两还是多给的。”晴儿也很窘迫。 霍青遥也没再问,给了她二十两,“拿去赎身吧。” 晴儿千恩万谢,接过银子就转身出去。 “你就这样给她了”钱若水有些疑惑,“不过是萍水相逢,还没问清楚底细,你就这样随便相信人。”她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谁都持一份怀疑的态度,一定要查证清楚才会放心。 霍青遥苦笑,“以前就是没人愿意相信我,我才会靠偷窃为生,要不是遇到大当家,带我回出云山庄,教我读书习字,我比晴儿不会好多少。” 钱若水顿了一下,“各人有各人的际遇。” “晴儿遇到了你我,如同我遇到大当家。知遇之恩,我只能来生再报。”霍青遥撩袍起身,“夜深了,也该回去了,郎君还在府中等我。惜取眼前人,才是你我当下最该做的事情。” 钱若水和她一起推门出去,她看到杜恪辰淡淡行了一礼,也不多言,上了马车便率先离开。钱若水这才抬手拂去他肩头落雪,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他的发间已是濡湿一片,嘴唇被冻得紫红,手中的烤红薯已经凉透。 “这是苦肉计吗” 杜恪辰道:“我对花粉过敏而已。” 钱若水忍不住拆穿他,“庞统的马车已经在那边等着了,你不上车非得站在这里,被冻坏了想让我心疼你吗” “那你心疼了吗” 她想了一下,“不疼,以后还有疼的时候,现下若是就开始疼了,我怕会舍不得让你远征。” 她挽着他的手,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我也舍不得你和孩子们”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银光刺入眸中,从四周窜出数十名黑衣人,将他二人围住,刀剑高举,杀气毕露。 杜恪辰将她挡在身后,手中的红薯掷了出去,远处的庞统已经飞奔而至,隐藏在暗处的侍卫持刀而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2章:陈少严之死 杜恪辰本不想太早处置陈少严,可是他竟然在京城对他动手,简直就是不把他这个太上皇看在眼里。他不处置太皇太后一党,不是因为怕引起朝堂不安,他执政已有数年,虽然提携了寒门,伤了一部分世家的利益,但在选人用人上,他不曾有过偏颇。而在太皇太后夺权这件事情上,让他们看到杜恪辰的好处,朝堂的稳定才有朝臣的出路。所以,杜恪辰这次回京,对世家而言是好事一件,无不欢欣鼓舞,弹冠相庆,终于能在太皇太后一党面前扬眉吐气,无不希望尽快处置那些乱臣贼子。但杜恪辰不动,他们也就观望着,毕竟在他离开时,他们不曾有过助力。 而京城的安静让陈少严有些坐不住,他这些年砸了不少的银子,就为了瓦解大魏江山,这事情才刚刚开头,鲜卑和匈奴还没有开始进攻,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在太庙那日,杜恪辰只说将他们各自软禁在府中,并没有真正的下狱。这也就给了陈少严机会,他不能出府,不代表旁人进不来,想要策划行刺杜恪辰的行动,他只需要动口,就会有人替他去做。这一次,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能一举刺杀杜恪辰,太皇太后就会有翻盘的机会。 可他还是小看了杜恪辰。不,他明显是高估了自己。 当今天下,能和杜恪辰一决高下之人,除了冉续,再无第二人。就算杜恪辰的腿上有很严重的旧疾,但是没有爪子的老虎,他还有锋利的牙齿,谁要是敢贸然靠近,就只能是咬死他。而他身边的庞统虽然一直没有见到出手,可他出身骁将营,曾经是褚传良的副将,他的身手就不会差到哪去。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骁将卫,每一个都是身手了得,寻常死士根本进不了他们的身。 所以,陈少严这次贸然的刺杀,只能是以失败而告终。 “他很蠢。”钱若水坐在马车上,托着腮,“明明可以隐藏实力,他却非要找死。我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要扶太皇太后上位先前他倒是做得极有智慧,把你从帝位拉下,给了太皇太后临朝的机会。可他也该明白,太皇太后从始至终都没有拿到过兵权,这天下就不可能到她的手上,也不是你死了就能解决的事情。” 杜恪辰额上有薄汗,打斗中他看清那些死士的身手,“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最正确的那条路,并一条道走到黑。陈少严我与他素无积怨,唯一有干系的除了祁艳。他想为祁艳报仇吗据我所知,他与祁艳的感情一般,而他之前一直为废帝做事,在南境时,他就曾率部偷袭过我。在此之后,他若能向我投诚,我也会既往不咎,再怎么说他也算是个人才。可他偏偏选择了太皇太后,这让我颇为困扰。难道说扶持一个后宫女子,比支持我这个战功赫赫的皇帝更让他有成就感吗” “兴许他就是这样想的。”钱若水说:“他的母亲离开陈家,改嫁入齐国公府,这对他而言是致命的打击,那时候他已经懂得一些事了,他跟随废帝也是想有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好让母亲对曾经的行径感到后悔。你杀了废帝,把他的路给堵死了,他只能另寻捷径。” “他脑子没问题吧”杜恪辰出言相讥,“向我臣服,不是更容易吗” “毕竟你是他成功路上的拦路虎,向你臣服,岂不是自取其辱。”钱若水拈了帕子给他擦汗,“其实很好理解,母亲出身世家,与情郎私奔珠胎暗结,又后悔自己的所作作为,又改嫁世家,陈少严的心中对权贵会有一种抵触的情绪,所以才会依靠废帝,想要将齐国公府踩在脚下,可他忘了,就算没有你,他也不可能凌驾于齐国公府之上。再怎么说,祁家是皇后的娘家,废帝又深爱祁艳,又怎会为了他而得罪齐国公府。再者,他想利用太皇太后位极人臣,可他想过没有,太皇太后一直以来倚仗的是柳家,而他什么都没有,除了太皇太后需要的银子。不过要是比银子,他也没有我多,就算他向你臣服,我也不一定看得上他的那些银子。” 这一点,钱若水若是喊没银子,这大魏朝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有钱了。 “所以这就是他支持太皇太后的原因。”杜恪辰不想多做评价,拍拍马车,对庞统说:“去陈府。” 陈少严的府邸不是新建的,而是从一个离京的官员手中盘下来的,这名官员是前任的刑部尚书,告老之后想回老家终老,便把宅子卖给陈少严。宅子从外面看倒是普通,三进的院落,没有亭台楼阁,没有水榭歌台,府中古木参天,极是幽静。 “前任刑部尚书看来是一个务实之人,生活也极是节俭。”钱若水赞叹,“这位老尚书似乎是谢氏一族吧” 冷风扑面,冰冷彻骨。 杜恪辰慢悠悠地走着,“没错,他回东山养老去了。” “就算是回去了,也没有卖宅子的道理。”世家的产业除了家道中落,万万没有往外卖宅子的道理,尤其是京城寸土寸金之地。 杜恪辰冷哼,“有些人不见得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 钱若水了然。 进了厅堂,金碧辉煌的装饰和陈少严平日的作派倒是极相似,无一不是夸奢华,单是那些陈列的古董,就要花上不少的银子,贵重是贵重,但摆在一处就失去了观赏性。 土鳖到底是土鳖。 陈少严没有睡,他还在等行刺杜恪辰的消息。倏地看到杜恪辰出现,他的三魂去了七魄,面上血色尽失,扑通一失跪了下去。 “罪臣参见太上皇。” 杜恪辰携钱若水坐在上首位,“罪臣你何罪之有啊” 陈少严自然不会不打自招,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他迅速理清思绪,“罪臣所做之事皆是奉太皇太后口谕。” “你是说今晚行刺朕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行刺太上皇,这件事罪臣并未知晓,与罪臣毫无干系。”陈少严迅速撇清。 若是陈少严对这件事供认不讳,杜恪辰或许会网开一面,敬他为人诚恳,有担当。可他敢做却不敢认,委实叫他失望至极。 “不是你也没关系,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都会记到你的头上。”杜恪辰懒得跟他废话,他趁夜而来,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至少让他死得明明白白,“因为朕想让你死,就有各种理由各种罪名,谁也无法诟病,谁也无法翻案,更没人敢指责朕手段残暴。你做这些事情之前,就应该想到后果,没有勇气承担后果,又何必孤注一掷。” 陈少严目光躲闪,“罪臣不明白上皇在说什么。” “不明白是最好的,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知道你看不到明天的日出就够了。”杜恪辰冷笑,“朕还要告诉你,你的死因是畏罪服毒自杀,明天才会有人往宫里报,太皇太后是救不了你的。你能把消息递出去,可是你递不进宫里去,她想救你也是救不了了。” 这就是所谓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处理了陈少严,杜恪辰走出陈府,扶钱若水上了马车,对她道:“在开春之前,我会把朝中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不会让人有机会危及你和孩子们。今日陈少严不出手,我不会拿他祭刀,只要他安份,性命还是保得住。” 杜恪辰不愿杀人,因为他的杀业太重,所以在登基之后他一直用委婉的方式处理朝政。但不是每个人都会理解他的方式,以为他不再具有攻击性。 钱若水一路无话,直至回到含元殿,摒退宫人,她才冷冷地质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杜恪辰讶然,“你想哪里去了。” “王赞至今未归,也无消息传来,这不是他一惯的行事风格。他一旦离开执行命令,隔日发回消息是他的习惯。可他走了已有十日,全无消息。这样的情况说明,要嘛他死了,要嘛就是你有隐瞒。”钱若水与王赞相处了三年,他的行事作风她十分了解。“而你在遭到行刺时,在尚未查证死士身份的前提下,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是陈少严做的。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一下,你已经知道陈少严要出手,所以故意出宫给他创造机会” 杜恪辰解下大氅,从容地走到暖炉边烤火,“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你花心思。丢了的十四城,我会重新夺回来,将慕容部族斩落于马下。” 钱若水道:“丢了便丢了,以后再拿回来,不必急于一时,你何必一定要亲征。这是太皇太后的过失,又何必你去承担后果。” “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杜恪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是王赞没能追回诏书,而是冯琰把幽州十四城提前献给了慕容擎,诏书早就在冯琰的手中。” “冯琰叛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3章:叛离 在北境还没有任何军报传回来的情况下,能让杜恪辰如此郑重其事地决定出征,一定是发生了极严重的事情,他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为平安安排辅政的班底,又特地去了一趟钱府,相信所托之事也是为了大魏江山的稳固。 而这一次,他这么急地逼陈少严出手,好有一个借口将他诛杀,也是为了能尽快处置太皇太后一党,斩断太皇太后的臂膀,却不置她于死地。母子虽不连心,但到底是帝王家,再多的龌龊,也不能亲手诛杀自己的母亲。 于是,钱若水大敢猜测,冯琰叛了。 其实只要把诏书留在大魏境内,饶是他慕容鲜卑再兵强马壮,也绝不可能攻城来抢,而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十四城已经丢了。 “这也是我没料到的,冯琰跟了我那么多年,从我入征北军的时候,我还是他帐下的小将,跟着他出生入死,他甚至还救过我的性命。”谁都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尤其是身为皇子的杜恪辰,少年意气,勇者无畏,难免会自不量力,自恃过高,鲁莽行事。“他在土门关守了多年,早就该调回京城或是在偏安的城镇任一方守将,可当时又将他调至北境,一呆又是五年。边关清苦自不必多说,他有叛心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他有难处应该与我商量,而不是” 钱若水弄清楚来龙去脉,神情陡然一松,旋即想起他要亲征,又有些惆怅之意,“现下追根溯源也没有意义,幽州十四城已然丢了,必然是要拿回来,不如让冉续北征,西北还有田仲” 杜恪辰不得不实话实说,把匈奴侵袭西北的局面也一并说出,“如今是谁也调不得,南境的兵马擅长水战,无法适应北方的严寒和干燥。唯今之计,只能从并州、荆州、益州各调一万人马,再加上三万羽林奔赴北境。” “六万人马”钱若水苦笑,“幽州十四城的守军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万,慕容部的人马也有五万,你区区六万人马如何应付本就擅长在北境作战的征北军和拥有精锐轻骑的慕容部。骁骑营就算是倾巢而出,也未必能大获全胜。” 杜恪辰拉着她坐下,安抚道:“再艰难的情况我也遇到过,没有什么可怕的,六万对二十万,也不是全无胜算。冯琰虽降,但他麾下的二十万人不见得人人都跟他一个心思,主帅叛离,他们也有自己的选择权,毕竟他们的亲人都还在大魏。”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冯琰将军的妻子蒋氏似乎是大理寺卿蒋松的妹妹。” “没错,正是蒋松的亲妹。” “既是出身世家的女子,还有家族的荣耀需要捍卫,她跟着自家郎君叛了,可曾想过蒋家以后的处置还有冯琰,虽说他出身寒末,蒋家能将嫡女下嫁必是对他存了希望,他这一走岂不是让蒋氏有家归不得。”钱若水对蒋松的印象深刻,他是夏辞西的岳父,一个女儿所嫁非人,而听说杜恪辰离京后,他还真把另一个女儿嫁到了柳家,如今柳家又将面临家破人亡,现下他的妹夫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能是他的女儿天生有克夫命,一个个都没有善终的命数。 如意的哭声从隔间传来,杜恪辰当即起身,外袍也没有披,便冲了出去,嘴里还念叨着:“谁又不给我女儿吃饱了,这大半夜的也不让她好好睡觉。” 钱若水哑然,拿了两件外袍,慢悠悠地踱过去。 杜恪辰已将如意抱起,低声哄着,时不时还扮鬼脸逗她,小家伙眼睛睁得很大,看着她爹奇怪的表情,小嘴一撇,竟又哭了起来。 她爹束手无策,问她娘:“为何一直在哭” “不是饿了就是拉了。”钱若水到底还是比他有经验。 杜恪辰恍然大悟,把如意交给乳娘,“去看看是不是拉了。” 乳娘这才领命抱着如意下去,心道:方才就是想先确认一下是不是拉了,可上皇一来就把孩子抱去,无从下手,还是太后厉害,一句话就能搞定。 如意很快抱了回来,小家伙是拉了,因为吃得太撑,一不小心一天就拉了好几回,眼下神清气爽地回到她爹的怀里,很是惬意地打了个呵欠。 “我觉得如意像你。”杜恪辰看了半天她的小表情,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这眼睛和你一样,嘴巴也一样,就是鼻子不太像。” 钱若水却很嫌弃地瘪嘴,“我小时候哪有这么能吃,这孩子太能吃了,比平安吃的都多。” “能吃怎么了能吃是福再说了,我大魏的公主不能吃,多丢人啊” “吃多了才丢脸” “谁说的老子剁了他” “本宫说的” “你你说的都对,可如意还是不能饿着” 钱若水气结,把外袍披在他身上,“你自己跟如意玩吧,我先去睡了。” 杜恪辰扯住她的衣袖,“佛儿,有这一双儿女,这一辈子,我就够了,什么人丁兴旺,对我而言都不重要。生如意的时候,你九死一生,我曾立下重誓,若是你能化险为夷,我后半辈子就全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说一,我不会说二。可回到京城,所有的誓言都是苍白的。” 他是有诺必践之人,可唯独对她有许多的亏欠。他除了是她的夫君,还是大魏的太上皇,平安年纪太小,又有太皇太后乱政,这个乱摊子不收拾妥当,焉有安宁的日子。可毕竟是亏欠了,不敢为自己辩白。 “你我不是普通夫妻,有国才有家,而我们的家就是整个大魏王朝。”钱若水反倒安慰他:“太皇太后无视家国天下,随便割让领土,全然不顾忌你十数年的征战,九死一生打下的江山,就这样被她大笔一挥,十四城落入他人手中。她不疼惜你的辛苦,可是我在意,我知道这十四城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你若不去,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纵然让你拥有广袤山河,心中始终都有遗憾。” 杜恪辰拥着她的肩,“当年若不是虚耗太多的国力,平定匈奴、鲜卑不在话下,那已经是我毕生的遗憾。如今鲜卑、匈奴联手来犯,我岂能让他们如愿。” 既然已经决定要亲征,钱若水便尽心为他打点宫中事务。 太妃们已经都移宫,萧云卿闹到最后,还是被钱若水一掌劈晕,直接连人带物打包出去,找了一处离京最远的寺庙让她呆着,也不让萧家知道她的去处,就让她一个人青灯古佛相伴。萧朗元来闹过两回,因为在太皇太后乱政这件事情上,他也有过失在先,被杜恪辰喝斥回去,就再也没脸来闹。杜恪辰让平安下了旨意,不让他继续留在门下省,着他回太常寺呆着,别再惹是生非。其实,对萧云卿,杜恪辰何尝不是有所亏欠,可爱情没有道理可言,也没有所谓的先来后到,她占着正妃之位,却没能与他同心协力,这只能说是他们之间没有缘份。她总得想得太多,以至于忘了她的本心是与他一生携老,同心同德。 太妃们走了之后,倒是留下了一个很大的烂摊子。当初太皇太后为了掌权,给了她们许多的好处,各自宫中的用度都是比照太后来办的,各宫的宫人也都有超额配备,太妃离宫后,也就带走四名宫人,剩下的宫人就要一一遣散处置,节省宫中的用度。 钱若水挨个宫处置过去,轮到素馨宫时,庞大的宫人内侍队伍,委实叫人无奈。 她下了旨意削减宫人,按着入宫的时间裁减,首先裁掉的便是素馨宫的掌事嬷嬷柳氏。柳氏是太皇太后的家生子,跟了她一辈子,收了一个养子死在战场上,又养大一个高敏,谁知高敏心比天高,离宫的时候还扬言会再回来,孰不知她这一出宫,有生之年是不可能再回来,想效法武皇帝勾引当今,可惜平安太小,连她是丑是俊都分辩不了,更不用说男女之事。可就算是高敏在宫里,也不可能对柳氏尽孝,她向来都是逢高踩低,十分忌讳自己的出身,攀了柳家这根高枝,又怎么会给柳氏好脸。 钱若水在宫外置了一所宅子,买了五名奴仆,命人把柳氏带出宫去,临了还给了她一千两银子养老,以后每月的月例不会少了她。柳氏千恩万谢,没有因太皇太后乱政受到牵连,已是庆幸,更何况钱若水给她的钱银颇丰,她更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柳氏这一走,太皇太后便不乐意了,整天在素馨宫砸东西,大呼小叫,说的十分难听。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有人把太皇太后的话一五一十地告知钱若水。 杜恪辰不敢动他的母亲,可钱若水敢。他有顾忌,她却没有。 有些人生来好命,比如说太皇太后,虽说有几处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女人能像她这样的能有几个。 钱若水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素馨宫,“把宫里值钱的东西都搬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4章: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被钱若水轻松地避开,不离身的匕首握在手上把玩,小小的一只,但刀锋的寒光不用低头便能看见。太皇太后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你敢对哀家无礼” 钱若水淡淡地道:“不敢,本宫只是来搬东西的。这宫里的东西,既然太皇太后不需要,那就尽快搬走,不要碍着您的眼。” “哀家宫里的东西,哀家愿意摔就摔。”太皇太后依旧是趾高气昂,面无愧色。 宫人们不敢上前,钱若水并不催促,而是走到太皇太后身前,绕着她走了一圈,从上到下地打量她。这番举动虽有大不敬之嫌,但太皇太后的作为,已不值得她心存敬意。 “太皇太后可知道,你宫里这些东西还不够买幽州的一个城镇,可你十四城说割就割,你还有何颜面锦衣玉食”钱若水掐死她的心都有,“现下你的儿子,正欲御驾亲征,夺回被你大笔一挥,随意送人的十四城。你不疼他,那是你的事。他沙场征战十数载,你不闻不问也就算了,你竟然把他用命换回来的城池拱手相让。十四城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数字,是堪舆图上微不足道的一小块土地,可于他而言却是数年征战,命垂一线,才夺回的方寸之地。你还能在素馨宫耀武扬威,只因你有一个好儿子,他不能犯下弑母的罪名,让您受万世骂名,他甚至不以太皇太后乱政之罪责处置与你一系的世家朝臣。这就是你一直要致他于死地的儿子,他宁愿自己背负骂名,也不愿意让你遗臭万年。” 太皇太后嗤之以鼻,“要不是因为他,哀家早就权倾朝野,指点江山,区区十四城对大魏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况且他连年征战,虚耗国力,为何不与蛮夷和睦相处十四城换来天下安宁,何乐而不为如他这样一介武夫,只会以蛮力和战争达到目的,是最愚蠢的人。” “蛮夷狼子野心,又岂是区区十四城能满足的”钱若水气愤难平,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无知之人,想当然地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尽在她的掌控,她所作的决定都是正确的选择,旁人都是她前进道路上的拌脚石。 “那是他不晓得恩威并重。” 钱若水无意再与她作口舌之争,挥手命令宫人们,“搬,搬空这里。” 太皇太后大喝:“谁敢把东西放回原处,哀家赏她黄金百两。” 钱若水冷笑:“太皇太后您如今比这些宫人还不如,您现在是身无分文,还想打赏宫人” “哀家” “没有本宫的同意,您支不走宫中一两银子。”钱若水不得不告诉她这个残酷的现实,“而且柳家也被上皇监视着,您想从柳家拿,也是不可能的。对了,我忘了说,柳家的状况也不是很好,虽有田地庄子,但产业并不丰厚,柳家的子孙这些年也没见几个出众的,尽出了些败家仔,也没有多余的钱银让太皇太后您挥霍。” 钱若水原想柳家的门风还是不差的,是太皇太后自己长歪了,可如今看来柳家的家风还是有待商榷的。高敏在柳家三年也没被熏陶成世家贵女,反倒更加不要脸。在移宫之始,她诸多依赖太皇太后,把老人家当枪使,自己躲在后面,一句话都不说,见太皇太后无法与钱若水抗衡,她便唆使其他太妃一同对抗钱若水。萧云卿的节食抗议就是她的手笔,她并不冤枉,也不无辜,当初在凉州时,不见得就是萧云卿主使,说不定就是高敏的计谋,把她赶出西北,并不算冤枉。在离开之前,她还跑到杜恪辰跟前大哭了一场,以期能得到怜悯,彼时如意哭得比她还大声,杜恪辰直接无视她的存在。到了寺庙,她还是没能安生下来,住持师太前日送来书信,言明还是将高敏移至他处,以免扰了出家人的清修。出家人慈悲为怀,宽容兼济,若非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不会直言不讳。 看看高敏,回头再来看看太皇太后,钱若水十分庆幸,太皇太后对杜恪辰没有尽到养育之责。 “从今日起,素馨宫只留四名宫人,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日常的份例不减,但额外的要求一律取消。” 钱若水说完便走了,太皇太后仍旧大喊大叫,不知停歇,有不长眼的宫人去禀杜恪辰,把钱若水虐待太皇太后的事情给告了。 杜恪辰还是去了一趟素馨宫,太皇太后对他颐指气使,摆尽当母亲的高高在上和太皇太后的尊荣无双。 “哀家还是太皇太后,这后宫还是以哀家为尊,不要以为你回来了,那份罪己诏就不做数,你只是回来主持祭天之礼,如此典礼已毕,你自当回金镛城。”她还是不明白,她已经失势,既失民心,又失朝臣拥戴,而与她相关的世家朝臣也被杜恪辰控制起来,她大势已去,却仍旧以为局面未变,不过就是一个祭天之礼罢了。至于钱若水说的幽州十四城,那不过是大魏国土上一小块的地方罢了,无关痛痒。 杜恪辰不得不提醒她:“朝臣们都希望朕能回来主持大局,毕竟平安年幼,不堪大任。” “哀家让你回金镛城,你就必须回去,不要跟哀家讨价还价。哀家是你的母亲,而你枉顾太祖之怒要立云氏后人为后,这就是你要承担的后果,如今又弄出一个孩子,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钱氏那个贱人,在宫里也不见她怀孕生子,倒是一离宫就有了身孕,也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骨肉,你别戴了绿帽子还帮人养着孩子,我大魏朝丢不起这样的人。”太皇太后从骨子里讨厌钱若水,无所不用其极地想置她于死地,如今她死不成,也成了名符其实的太后,她只能无限度地抹黑她。向来夫妻之间最忌讳的就是忠贞节烈,而且越是恩爱的夫妻越经不起任何敲打。杜恪辰也是男人,又身居上位,怎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便说他二人情比金坚,但太皇太后这样一番指栽,也足以让他们感情失和。 她以常理揣测离间,可杜恪辰与钱若水经历过生离死别,又岂是寻常夫妻间的小恩小爱。 杜恪辰听着她匪夷所思的一番论调,长久地无言。这就是他的母亲,他不能选择。 “恐怕朕要让母后失望了。”杜恪辰语调平常,甚至带着难以掩饰的冷漠,“朕不会走,朕还要亲征慕容部,夺回母后割掉的十四城。这个江山还是朕的,母后妄想临朝称制,怕是不能够了,况且陈少严已经被朕处死,母后想继续把持朝政,笼络朝臣,可没有银钱挥霍。还有朕的舅家柳家,今日朝会上被人告发强抢民女,霸占田舍,还犯下人命官司,如今已经交由刑部严查。” 太皇太后却仍是神情倨傲,“就凭你哀家也不怕告诉你,哀家割这十四城和慕容鲜卑换了兵马,只要哀家一声令下,慕容部长驱直入京城,力保哀家登基。而你的镇西军还远在西北边陲,京中的羽林卫也难以抵挡慕容铁骑。哀家劝你,还是回你的金镛城,哀家还能留你一条生路。还有,你别以为拿住了柳家,哀家就会怕你,有人告发柳家,刑部彻查之后还是要交大理寺审讯,大理寺蒋松的女儿是柳家妇,他岂会严办自己的亲家。你啊,就是太自以为是,以为只要你一回京,朝臣世家都会唯你马首是瞻,可是你也不想想,哀家有慕容部,并不需要你的镇西军也一定能坐稳江山。” “不知道母后是不是还会说,只要匈奴军拿下西北的镇西军,同样可以保驾护航”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连这你都知道,看来还不算太笨,哀家确实是这么想的。” 杜恪辰脸色渐渐铁青,耗费极大的理智才不致于对她动手,“引狼入室莫过于此,大魏有你这样的太皇太后,朕愧对列祖列宗。朕委实是高估母后了,以为大好江山就算是在你的手上数年也不致于出大的乱子。没想到你愚蠢至此,还以为万无一失。朕错了,朕辛苦打下的江山,竟被你如此糟蹋。” 从那之后,杜恪辰再没有踏足素馨宫,素馨宫宫门紧闭,由羽林卫把守着,饶是太皇太后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会。那个禀告杜恪辰的宫人也被钱若水处置了,杀鸡儆猴。 钱若水为此对宫人进行了一次肃清,把那些经由太皇太后和陈少严手中入宫的人,都一一送出宫去,另外甄选良家子入宫,严格调教。 这些事情处理妥当,已是年节。 这是钱若水与杜恪辰在宫中过的第一个年,还有平安和如意。除夕这日,二人嫌太过冷清,把管易和霍青遥也叫到宫里来。 管易官复原职,还是平安下的旨意。如今平安在朝政上有了自己的主意,虽然还是不够成熟,但大抵也能说出自己的见解,这让杜恪辰极是欣慰。 只是平安与钱若水的关系始终淡淡的,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譬如除夕家宴上的菜色,钱若水一手包办,没有问过旁人的意见,也没有照顾平安的喜好,依她的说法,平安什么都吃。至于新制的衣裳,钱若水也是大包大揽,以至于平安虽有不满,但也没有表露出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5章:母子 为此,杜恪辰还与平安深谈过一次,在除夕家宴开始之前,他与平安对面而坐,案上熏香缭绕,父子之间似隔着千山万水。 “为父就要远征了。”杜恪辰思量再三,还是先开了口:“以后朝中诸务,你与辅政大臣还有你母后商量着办,不要越过你母后独自行事。” 平安极为恭敬地俯了俯身:“儿臣明白。” 平安要是拒绝,杜恪辰倒可以把心中的话和他好好说说,可他没有半分反驳之辞,倒叫他无从说起,踯躅半晌,只得轻轻叹了声气。 “父皇是觉得儿臣与母后并不亲近是吗”平安看他父亲为难的样子,到底是六岁大的孩子,对着最亲近的人有事也藏不住。他与杜恪辰相处的时日不多,但知道他是父亲后,平安对他是崇拜多过亲近。他自幼博览群书,对大魏史记倒背如流,关于杜恪辰十数载的征战,平安更是手不释卷,在见到杜恪辰之后,缠着他说过几回战事,心向往之,却因年纪太小而无法亲身经历。相比和钱若水的相处,平安更喜欢父亲。都说儿子与母亲会更亲近些,可平安和钱若水却截然相反。 在找到平安的时候,钱若水以为这个孩子不在人世,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对平安不敢亲近,怕他会突然间消失,一切都是冉续给她的幻想罢了。时日久了,她终于相信平安就是那个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可她并没有带孩子的经历。前一世,她受严格的训练,虽然能在不同的职业之间迅速切换,毫无破绽,但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她还是有一些束手无策。于是,到了洛阳的时候,有了四位长老的协助,钱若水便一门心思投在云氏商社,以平夫人的名义在外行商。有一日,她回到出云山庄,平安已经会说话了,她觉得很新奇,可还是没有与平安亲近起来。再加上长老们对平安的教导十分严格,她也没有袒护的意思,毕竟平安会是未来的储君,在这一点上钱若水深信不疑。就算杜恪辰那时又纳了后宫,但始终一无所出,她便打定主意终有一日会带平安回来找他。对储君的教育不能疏忽,不能溺爱,所以钱若水选择了让他独自成长,在严苛的教导模式下,依照云氏培养家主的方式,近乎残酷地剥夺了平安的童年。 看看夏辞西便知道,他这一生除了对霍青瑶的感情,连婚姻都是为了云氏族人。 在杜恪辰看来,这样的方式并没有所谓的对错,只是云家的目的性太强,且历经百年传承,若是云逍当时没有被杀,如今也是大魏最负盛名的世族。是以,对平安的培养完全符合对一个储君的要求。但对一个孩子而言,却并不是最适合的。 他首先是一个孩子,然后才是储君。而钱若水直接剥夺他身为孩子的权利。 “为父是觉得你与母后有些疏离,你们似乎都倾向于独自生活。”杜恪辰十分委婉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不想给平安带来太大的压力。毕竟一个孩子不能奢望他在感情上的处理,会比成年人更加睿智成熟。其实,这本该是钱若水去解决的问题,可她似乎无意与儿子太过亲近。自入宫以来,平安独居于东宫,饮食起居大都独立完成,钱若水给他的安排,他也没有提出过异议,这与平安的性情极不相符。他虽话少,但有自己的主意。“而且,你母后的有些安排似乎过于霸道,而你似乎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杜恪辰不知该如何表达,平安与钱若水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 “母后的安排并没有错,也没有虐待儿臣的意思,儿臣想不到反抗的理由。” 杜恪辰道:“为父看你似乎不喜欢新制的衣袍。” 平安抬臂,不觉得有不妥的地方,“衣裳不过是蔽体之物,夏凉冬暖,并无不妥之处。” “是无不妥,可你有自己的喜好,不是吗”杜恪辰把问题抛给他。 他停了一下,“父皇,儿臣是皇帝,自己的喜好并不重要,关键妥当合适。若是儿臣能以自己的喜好处理所有的事情,这天下还不乱了套。比如太皇太后,她的行事作风,哪有一件是为天下家国计,莫不都是为了她的喜恶而已。她不喜欢母后,便一心要铲除,连带父皇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人,是我的皇祖母,我只能接受,在我还未成年之前,喜恶只会让我感情用事。但母后却是不同的,她和皇祖母不同” 平安到底还是个孩子,说到太皇太后的时候,拿眼觑了一下他的父皇,见他神色如常,便大着胆子继续道:“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好,虽然有时候霸道了些,不过都是一些日常琐事,儿臣不觉得这些事情值得与母后起争执。儿臣与母后是母子,父皇远征之后,这宫里只有她与儿臣相依为命,母子同心。” “父皇想让你们更和睦一些。” “父皇不必自扰,甚少儿臣相信母后绝无临朝称制的野心,而就算她要干涉朝政,儿臣求之不得。”平安不厚道地笑了起来,“以母后的政治眼光,绝对比儿臣更适应主理朝事。可母后是一个懒散的人,最喜以逸代劳。在洛阳的时候,她成天无所事事,只知玩乐享受。你要是说她贪图享乐,挥霍无度,可她能日进斗金,垄断西北互市的贸易,连亚父都要听命于她。有时候,亚父的马匹卖不出来,或是卖了不好的价钱,见了她就像是老鼠见了猫。所以说,母后和儿臣之间并非不亲近,而是她为人向来淡漠。您看看她对如意,似乎也是嫌弃得很。” 平安不说,杜恪辰也发现了。初初他以为是钱若水吃女儿的醋,渐渐地发现,她都不爱碰女儿。他曾问过她,是不是因为九死一生才生下来,所以有一种排斥的心理。可钱若水答的却是:“她那么软,怎么抱万一摔了怎么办” 杜恪辰于是问她:“你怎么抱平安的” “没抱过。” 平安见父亲神情复杂,便又安慰他:“父皇也别太担心,儿臣听外祖父说过,外祖母也是这般教导母后的,所以才养成母后这般张扬又懒散的性子。” 简而言之,云氏的教育都是这样的。 “还有之后都是外祖亲自带大母后,母后才有所改变。但也是因为外祖太早把尚书府交到母后手上,才又养成母后霸道不可一世的性子。” 钱若水掌家的时候也才八岁,既要拿捏那些精明的姨娘,又要事事处置得当,不霸道不张扬是不可能的。 “其实父皇还是担心留母后一个人,不希望平安太独立,这样母后才会有牵挂。”平安一语道破天机。 杜恪辰很没面子,抬手一记爆栗,“记住你只是六岁的孩子。” “儿臣还是皇帝呢”平安嫌弃地躲开他的魔爪,“儿臣会学着开始不懂事,让母后操碎了心。” 杜恪辰很满意地点头,“知道就好,不过不要做得太过了。” 平安托了腮,开始讨价还价,“要儿臣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儿臣有一件事要父皇成全。” 杜恪辰挑眉,“小子,学会讲条件了” 平安道:“儿臣以后的婚事要自己做主。” 他哈哈大笑,“你才多大就操心你的婚事了,也不害臊。” “儿臣的婚事是国家大事。”平安握紧拳头,“可儿臣还是能有自主权,不能让母后做主。” 杜恪辰想了一下,觉得甚有道理,“好吧,父皇答应你就是了。” 父子二人达成共识,相携出了勤政殿,朝含元殿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路上,遇到进宫的管易和霍青遥,霍青遥的怀中还抱着未及周岁的管安歌。 管安歌眉眼清秀,并没有像夏辞西之处,就算是抱出去也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管易的亲生骨肉。 “太上皇,我说你们一家过年也就罢了,还要让我们进宫相陪。”管易抱怨起来。 杜恪辰淬他:“老子让你进宫守岁那是多大的脸面呢” “好吧,你脸大,你说了算。”管易向平安行礼,“皇上赐宴于臣,臣不胜感激。” 杜恪辰无言,默默走开,只想当成从来不认识这样的兄弟。 霍青遥与平安并不熟悉,见过几次,可平安寡言,她无从入手。 可这一次,平安主动去牵她的手,“姨母日后常常进宫陪伴母后,母后才不会寂寞。” 管易察觉到一丝异样,拍拍平安的肩膀,道:“皇上,太上皇身经百战,未尝败绩,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管中书误会了,朕是觉得母后在宫里没有说得上话的人,她会太闷。”平安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而且安歌与如意年纪相仿,有个伴也是不差的。” 管易心里却是拒绝的。他小时候便被送进宫陪着杜恪辰,出生入死十数载,如今有了妻儿,还要送进宫陪杜恪辰的妻儿解闷。他才不要呢 钱若水备好晚宴,招呼庞统也留在含元殿,可庞统今日当值,不能擅自职守。 杜恪辰进殿后,却突然对钱若水说:“庞统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就赐婚吧,你这太后也做一回主。” “和谁赐婚”钱若水委实想不出人选。 “施家小九呗。” 钱若水愣了半晌,淡淡地道:“这个以后再说吧。” 可杜恪辰却坚持要她尽快下旨,择日完婚。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6章:长远的谋划 别人家的家宴都是男人喝酒,女人在边上伺候着,斟酒布菜,可在含元殿的除夕守岁家宴,却是另一番光景。 钱若水和霍青遥推杯换盏,酒喝了一坛又一坛,杜恪辰和管易只能看着她们喝,还要时不时提点一句:“少喝点。” 可这句话说完的后果一般都是受尽白眼,平安无奈地吃着菜,还要照顾两个小的,一个已经会爬,一个仰面躺着,发出唔唔的声响。安歌从来都是一个人爬,突然发现榻上还有一个会动的娃娃,爬过去便用手去抓,把平安吓得急忙把如意挪开。可安歌哪里肯依,使尽吃奶的力气再度爬过去。 于是,一整个晚上,平安都在不断地移动妹妹,如意以为平安在跟她玩闹,咯咯笑个不停,她的笑声吸引了安歌不断地爬来爬去。 “还让她们喝吗”管易有些犯怵,“她们的酒品可都不怎么好。” 在凉州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钱若水被赶出王府,在城郊的牧场过的年,当时霍青遥就赶着一车子的酒过去找她,两个人没日没夜地喝,管易和杜恪辰每日入夜处理完军务飞奔过去,看到的都是两个一身酒气,喝得认不出旁人的女子。 霍青遥倒还好,喝多了就睡,只是认不出人,睡醒了记不得事,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毛病。钱若水就比较难伺候,喝多了会打人,谁要是碰她会被打得很惨,杜恪辰在这上面可是吃尽了苦头。钱若水酒醒之后,也不记事,杜恪辰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 杜恪辰忙了一整日,每逢年节都要祭天祭地祭祖先,平安年幼,他这个正当年的太上皇不可能称病不出,只好带着平安主持各种祭礼,先前在勤政殿父子二人促膝长谈,又把庞统的婚事交给钱若水,也算是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现下闲了下来,享受天伦,钱若水和霍青遥却已经喝高了。 要拦吗想拦也拦不了。索性让她喝个痛快,横竖有自己在身边,出不了大的乱子。 管易看出他的意思,也不再去抢霍青遥的酒,把自己案前的酒杯撤下去,与杜恪辰换了一案烹水煮茶。 “以往都是我和你一起出征,这次你就真的是自己去了。”私底下,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还是没有那些君臣之礼,“想想咱们征战十数载,好不容易换来大魏疆土的和平,没想到还不到十年,你又要出征。今时不同往日,你年纪也大了,腿上还有旧疾,镇西军也有数年未迎大战,且巅峰时期已经过去,解甲的解甲,年迈的年迈,新从军的那一部分将士没见识过真正的战争。这是一场恶战,可能还会是持久战。”十四城不是说拿下就拿下的,只有太皇太后那种没脑子的才会大笔一挥,只当是一个数字而已。 “我没有调走镇西军一兵一卒。”杜恪辰见左右没人,对他实话实说,“我从南境调了三万骑兵和两万步卒,没有动西北一兵一卒,但西北会做出调兵的假象,引匈奴出兵。一旦匈奴袭击西北,冉续可一举大胜,震慑匈奴的同时,也给北境将士吃一记定心丸,以免未战先惧。持久战是必然的,十四座城池打下来,起码也要三年。所以,这一次你必须留在京城。”杜恪辰把他信任的人都留给钱若水和平安,“平安还小,佛儿又是张扬霸道的性子,还要你居中调停,以免伤了朝臣的人。经过太皇太后这一闹,世家都会持谨慎的态度,甚至很有可能会结党营社。把太皇太后那一系留给平安处置,是为了让他立威,但他始终是一个孩子。简飒和顾征是能臣,但人心难测,一旦养大他们的野心,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所以还是要有你在。不让承恩公入朝,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以外戚专权这一点逼迫佛儿,引发朝堂不稳。但承恩公所做之事,只要不存在大的纰漏,还是不必过多约束。我不知道这一仗三年能不能打完,若是在平安议亲之前,我没能回来,他的亲事就让他自己做主,这是我答应过的,可也不能完全让他自己拿主意,他的皇后还是要在世家当中选,到时若是顾征的嫡女没有婚配,而顾征还是忠于大魏的前提下,可以立其为皇后。简飒虽是太傅,但他的正妻是华清,华清之前偷看过我与简飒的飞鸽传书,并告诉了太皇太后,也就是说宜和驸马和太皇太后同流合污,但简飒力保华清,我也就当没有这回事。所以简飒的嫡女不能为后,毕竟牵扯到宜和驸马,不要多生枝节。至于如意” 管易喊停,“仗还没打开,你就这么计划周详,无端地让人心绪不宁。你不会想把如意嫁到我家吧我家儿子可不能尚主。” 杜恪辰微微勾唇,“我看安歌和如意玩得挺好的。” 二人望过去,安歌还是锲而不舍地追逐着如意,可平安的魔爪总是不让他如愿。 “看看你那儿子,以后也是个难缠的哥哥,而且还是尚主,我管家没有这个福份。” 杜恪辰没好气地睨他,“你以为我宝贝女儿就要嫁入你们家吗若是我没有回朝,公主的婚事还是同手握重兵的武将联姻才能巩固平安的王位。蒋青彦的长子和平安同龄,可以列入参考的范围。至于蒋松背后干的那些勾当,姑且不论,公主能入蒋家,也算是对蒋家的另一种补偿。” “而安歌的未来,他虽是你的嫡子,但始终是云家的骨血,我不赞成让他袭爵,还是让他跟着霍青遥打理云氏商社。”杜恪辰把几个孩子的未来都做了通盘的考量,“当然,我现下的计划不代表最终定案,还会有很多的变数。这些是对我未能还朝的安排,若是我回来了,又是另一番的局面。对了,还有承恩公府的嫡长子,不管他的母亲出身如何,他都是钱家的嫡子,有承恩公亲自教导,当不会差到哪去,日后可破格任用。” 管易不再阻止他,听着听着,他也有几分感叹,“想不到你我都是当爹的人了,你到底看得比我长远,想得也透彻。而我自少时入宫,便一直追随你,从未想过其他的可能。” 他的目光温柔,投注在远处喝得东倒西歪的女子身上,“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你且放心出征。” 这一年的守岁,还是只有杜恪辰和管易,安歌在不断地追逐爬行中败下阵来,流着哈喇子睡了过去,如意也在兄长的怀抱中吃饱喝足,也不寻思找她爹,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倒是平凡还算精神,可目光迷离,想必也撑不了多久。至于钱若水和霍青遥,已经喝得不省人事,钱若水还给了霍青遥一脚,吓得管易急忙把媳妇抱走,远离钱若水。 子时刚至,建康城上空烟花齐放,鞭炮齐鸣,一派安定祥和。 管易披了大氅和杜恪辰走到殿外,也燃放了鞭炮迎接新年,心中感慨万千,“还记得我第一次在宫里过年,就烧了沈贵妃的宫室,如今宫里太清冷,随便烧烧也没人跟我拼命。” “人少好,人少清静。”遥望四周的宫殿,除了殿外挂着大红灯笼,都是一片黑暗。 人少也有人少的坏处,他这一走,就怕钱若水和平安叫人欺负了。可他已经做好了全盘的考量,但总是觉得还差什么,心中难安。 管易当夜就歇在宫里,第二日宫门刚开,他就带着宿醉未醒的霍青遥回了鲁国公府。毕竟是大年初一,霍青遥虽还未掌家,但也不能不在府中迎客。 钱若水未醒,可进宫请安的命妇已经在宫门外等候召见。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后宫以太妃为尊,太皇太后做的那些龌龊事,世家心中如明镜,没有戳破是为了皇家的体面。 而平安早已在太极殿接受百官朝贺,杜恪辰这个太上皇则在太后的榻上睡得四仰八叉,嘴角似有青黑之色,很明显是被人重击所致。 一直等到午时,钱若水还未召见命妇,秋蝉便推说太后晨起时扭了腰,推拿许久仍不见好,初一的朝贺就免了,各自回家过年。 等钱若水醒来,时已黄昏,杜恪辰已不知去向,她头痛欲裂,召来秋蝉说要喝水。 ~: 杜恪辰听说她醒了,抱着如意过来,如意刚喂过奶,小手乱舞,嘴里发出呀呀的声响,委实是吵得很。钱若水斜眼望去,奇道:“没想到如意的力气还挺大的,把你打成那样。” 杜恪辰哑了半晌,道:“这不是如意打的,是你打的。” “胡说,我都在睡觉。”钱若水不接受这样的诬陷。 “你喝多就打人的毛病,你不会自己都不知道吧” 钱若水窘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毛病她还是知道的,只是太久没喝高,给忘了。 杜恪辰把如意塞进她怀里,“自己学着抱,你这个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连孩子都不会抱。我要是走了,如意可怎么办啊” “你把如意带上好了”钱若水答得理所当然,“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你就会平安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7章:又醉 钱若水当然不会让杜恪辰把如意带走,他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一个还未满周岁的奶娃娃跟着他东奔西走,出生入死,就算是他愿意,她还要仔细考虑一下。 入夜,杜恪辰召集在京城的镇西旧部在紫宸殿饮宴,被邀请的都是镇西军的高阶将领,随行的命妇由钱若水负责接待,宴设在紫宸殿的偏殿。 杜恪辰此举旨在安抚这帮同他数十年同袍之谊的弟兄,在西北时还是同吃一锅饭、吃睡一张床的好兄弟,可他登基后,这些亲密无间的行动被一一禁止。不是他当了皇帝故作姿态,这本是君臣该有的礼法,若是他还是一如往常,怕是御史言官们的口诛笔伐,就能让这帮兄弟们受尽奚落。所以,他一直保持着距离,也没有因为曾经是生死袍泽而多有褒奖,而是一视同仁。在他执政的这些年,天下太平没有军功可立,也就没有太多论功行赏的机会。况且,他执政之初致力于优待寒门士族,也就没有刻意抬举这帮功臣派的势力。 蒋青彦今年请了旨意回京过年,他的妻子许氏快分娩了,这次已经是第三胎,前两回蒋青彦都没在陪着她,数个月前特地请旨回京陪产。那时,太皇太后当政,为了笼络蒋青彦,给了他半年的假,他在年前便已回了京,杜恪辰从金镛城回京,与太皇太后在太庙对峙时,调的就是他进京时所带亲兵。 有时候,杜恪辰会想,他的运气有时候很好,可细究起来,不走运的时候还是很多,尤其是在感情上。但天下的好事岂能让他一个人都占了,他既贵为天子,就有平定四方的责任。 不过,像蒋青彦这样,又要第三次当父亲了,杜恪辰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钱若水生下如意后,虽然身体已无大碍,但她两次生产都让他几乎吓掉半条命,他发誓不再要那些所谓的子嗣丰厚,一儿一女,足矣。其实,那天他说他曾经发过誓,不再离开她,这只是其中一个。若是她顺利生下如意,得以保存性命,他将不再要孩子。在如意降生后,他让施姜葳施了针,以免一时情动,让钱若水再次遭罪。 蒋青彦见杜恪辰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心底有些发怵,“太上皇,您老人家不会是觉得臣的假给得太多,在想着怎么让臣赶紧滚回南境吧” 好不容易得来的假,可不能因为杜恪辰的归来而泡汤。 “这样吧,您要人有人,要粮有粮。”南境四季如春,有的是粮食,“只要您一声令下” 杜恪辰冷冷地睨他:“守好南境,别让南越那帮蛮子钻了孔子。等夫人生下孩子,一过满月,你就滚回南境去。留在京城,老子看了碍眼。” 蒋青彦摸了摸鼻子,“您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不许臣回家探亲,这也忒霸道了再说了,您出征又不是臣让您去的,凭什么拿臣撒气。要不,咱俩换换好了,臣去南征,您只管坐阵京城就是了。” “给老子滚回南境好好守着,老婆孩子就留在京城吧,别带走。老子见不着老婆,抱不了孩子,你的待遇也是一样的。” 话虽是这样说,可蒋青彦心里清楚,北境出了冯琰这档子事,虽然和他没关系,但冯琰一向是带着妻儿,这边叛逃也正是因为他老乡母亲已亡,没有后顾之忧。而蒋青彦是边关大将,手握三十万的重兵,这妻儿只能是留在京城,算是人质也好,就是一个保障。除了这一层,冯琰的妻子蒋氏是蒋青彦的堂姑,蒋松又有一个女儿嫁入柳家,杜恪辰对他有所保留,没有下了他的兵权,已经是因为同袍之义,否则换另一个人,就没有这样的宽容。 “臣听说陛下总是独来独往,这样不好,要不让我家那小子给陛下当伴读,啊,不,陪练也成。”蒋青彦主动把长子送进宫,算是对杜恪辰表忠心,也表明自己没有异心。兄弟归兄弟,君臣之间总是需要一些实际的东西来维系。蒋家本是书香门第,偏偏出了蒋青彦这样一个异类,跑去参军不说,还做了边关守将,他的长子比平安小了三个月,跟着蒋大学士,小小年纪已经颇有才名。出了蒋青彦这样一个异类,蒋方要力保孙子不会长歪,绝不让他跟他爹一样,变成粗鲁的武夫。 杜恪辰想了一下,“你家孩子经打吗” 蒋青彦哭笑不得,“太上皇,您还真打啊” 杜恪辰认真脸,“我儿子能打,功夫太差的就算了。” “我儿子才学不差的。”蒋青彦极力推荐,一来是为了表忠心,二来是因为在宫里也能学些功夫,不叫蒋方给带成文弱书生。 杜恪辰又骄傲起来,“我儿子的才学那可是相当的不差。” “那是当然,陛下小小年纪就能处理朝政,给他爹擅后,自然是极好的。”蒋青彦是镇西军的嫡系,与他素来没有尊卑之分,说话也是随性,黄汤一下肚,也就没了禁忌,“不过呢,这宫里也没别的孩子,公主又还小,陛下也怪可怜的,除了处理朝政,连个小伙伴都没有。” 蒋青彦说的是没错,杜恪辰刚见他的时候,他在出云山庄时常和庄里的同龄人一起撒欢,钱若水也从不约束。可到了宫里,他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一个人住东宫。听说以前冉续隔三差五还会去洛阳教他剑法,与他对练,在宫里没有谁敢对平安不敬,就怕伤着他。这样对孩子委实不太好,想他年少时,还常常和管易打得鼻青脸肿。 而平安根本就没有童年,确实有些可怜。 “好吧,过了年开印,就把孩子送进来。”杜恪辰算是应允了。 蒋青彦这才放了心,倒了一大杯酒敬他,“臣先干为敬。” 杜恪辰只是薄饮,怕那头钱若水又喝多,没人照顾她。 众将都知道杜恪辰的酒量,但这大年节的,他又要出征了,每次出征前,大军都会痛饮三日,这是杜恪辰立下的规矩。如今他是太上皇,自古以来也没有太上皇亲征的先例,他算是立朝以来第一人,便更要敞开了喝。 有了蒋青彦开头,褚传良和萧长信这两个追随他最久的将领便抱着酒坛子上去,左右开弓,“太上皇,臣一辈子都没想过,会和太上皇一起喝酒,是您给了臣这个机会,请您一下要饮下这一杯,臣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杜恪辰冷着脸瞪他,萧长信不为所动,径自给他斟了满杯,唇边忍不住地上扬。 褚传良倒是含蓄许多,“上皇得了一女,臣还没有道贺” 这酒不喝还不行 有了第一杯,第二杯也顺利,剩下的就是来者不拒了。杜恪辰的酒量真的很差,这么多年的军旅也没历练出来,但他为人爽直,敬酒便喝,只要他还能喝下去,就会一直喝,就算是喝吐了,再活过来,依然是没有推辞。 在偏殿的钱若水听闻他醉了,过来救驾。 她现下是太后,还是要拿捏身份,在偏殿跟着武将的妻室也有几个来回的敬酒,但到底都不熟,又都是女眷,不可能像和霍青遥一样,没有形象地豪饮。 “喝酒怎么不叫本宫”她的酒量比杜恪辰好,没有理由看着他被猛灌。 萧长信等几个亲信都见识过钱若水的酒量,在凉州时也一起拼过酒,看到她过来,十分高兴找到对手,当即把杜恪辰撇到一边,招呼钱若水道:“臣这辈子都没和太后喝过酒。” 钱若水皮笑肉不笑:“你还没有和太皇太后喝过呢,要不要把她也请来。” 萧长信笑容僵住,“太后,您不会这么扫兴吧” “那你自罚三杯吧”钱若水眨眼。 萧长信自认说错了话,豪爽地干掉三杯。 “还有谁方才灌我家夫君的人都有谁”她是来报仇的,这是皇宫,是她的主场,不找回场子怎么叫太后。 在场的将领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独宠妖娆妃: 她拍开一坛酒,“我家夫君不擅饮酒,还是本宫来代劳。” 镇西军的高阶将领在凉州时都见识过她的英姿,与她都是旧识,片刻之后也没有禁忌,众人围成一个圈,把酒杯换成大碗,把太上皇他老人家给踢到一边,钱若水还不忘给他盖上一条毯子。 新年的第一天,太上皇和太后都醉了,平安初二晨起过来请安,听到妹妹在哭,乳母怎么哄都哄不好,他只好把她抱在腿上,如意竟然不哭了,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平安,冲他直笑,平安也跟着笑了起来。 雪停了,日光穿窗而入,洒在如意红润的小脸上,细小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梦,平安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他轻轻地哼唱着曲子,试图把如意哄睡,可是如意越听越精神,嘴角的笑意一再加大,傻兮兮地看着她的兄长,然后她华丽丽地尿了平安一身 平安蒙了,尿布呢 原来她醒来的时候乳娘取下尿湿了,一时忘了垫上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8章:你这样对平安不好! 乳娘手忙脚乱地抱开如意,给她垫好尿布,又让宫人去取平安的干净衣裳过来给他换上。等收拾妥当,如意又哭了,平安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站在榻前看着如意哭皱的小脸,想起方才她笑得灿若艳阳的脸。 最终,还是把她抱起来。 钱若水醒来的时候,听不到如意的哭声,披了外袍走出殿去,在殿前台阶上看到一袭常服的平安抱着如意坐在冰天雪地之中,沐浴着雪后初霁的阳光,平安轻哼着歌谣,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如意咯咯发笑,小手伸长挥舞着。宫人们远远地看着,似乎不忍破坏此时的静谧安宁。 平安一向懂事,与钱若水这些年的冷淡相待不无关系。兴许是因为母亲的不闻不问,让他变成比同龄的孩子早熟,也更有自己的主见,才让他能更早地胜任皇帝这个角色。可普通人家六七岁的孩子正是顽性正浓的时候,没有几个坐得住的,哪里还会抱着妹妹坐着晒太阳,无一不是把妹妹扔开,找年纪更大的孩子嬉闹追逐。 平安下意识地回头,与钱若水温柔的目光相遇,他毫不犹豫地移开目光,转回头。 钱若水清咳一声,走上前去,“以后你父皇出征,妹妹就你自己带着。” 平安猛地回头,提醒她:“母后,儿臣还有朝政要处理。”况且,带孩子不是她的份内事吗,怎么变成他要带孩子。 “你抱着挺像那么回事的。”钱若水坚决不能承认自己不会抱孩子,“你就带着妹妹处理朝政吧” “啊”平安眼睛瞪圆,“母后” “母后很忙。”钱若水说完便快步离开,关了寝殿的门,大口大口地呼气,生怕了让平安看到她的心虚。 这时,一具温热的身躯缠上来,气息灼热,“我看到你欺负孩子了。” 钱若水胡乱挣扎了两下,彻底放弃,“我没有。” “你这样对平安不好” 她的黑发披在肩上,眼睛无辜地眨动,水汪汪的一片叫人忍不住地陷下去。 杜恪辰亲吻她的嘴角,“哪有你这么当人家母亲的” 她扬起头,“谁让人家父亲要离开了。每次都是这样,有了孩子就不见爹。” “对不起嘛”他的长臂搂住她的腰,向他拉近,声音低沉沙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这是最后一次。” 她的粉拳落在他胸膛上,轻柔的力量勾出他的心火。 “你呀,不能给孩子这么大的压力。”杜恪辰无奈的语气中带着隐藏不住的宠溺。 “再大的压力比得过江山万里吗”钱若水针锋相对,手掌沿着他宽阔的肩膀攀上他的脖颈,柔情似水地抬眸,“你这一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平安肩上的担子比谁都重,把如意交给他带,他才会有休息放松的时间,才不致于绷得太紧。” 杜恪辰遂把蒋青彦长子入宫的事和她说了,“每个皇子年少时都是有伴读的,平安刚回来的时候,我一时没挑到满意的。” “那是平安的事情了。”能不能被平安选上,那又是另一件事情。 屋内的温度随着二人身体相贴而渐渐升高,杜恪辰也不再说平安,打横将她抱起,朝卧榻的方向走去。殿外,日头高升,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元月里日夜颠倒,直至初八平安开印,杜恪辰才算是真正地回归正轨,只有钱若水一人还是随心所欲地过自己的日子,没有因为临别在即而所有改变。 蒋青彦也在初八这一日把儿子送进宫,杜恪辰一早便去了京郊的西山大营练兵,他便带了儿子去了含元殿面见钱若水。 钱若水刚起,早膳也没用,又在翻账册算账,她给杜恪辰的是这些年云氏商社的盈余,她手头还有出嫁时钱忠英给的嫁妆,过年回娘家,钱忠英又把母亲当年的陪嫁给了她。她这才知道,她出嫁时,钱忠英怕她的嫁妆让人惦记了,或是她不有继续和杜恪辰的生活回了建康,起码还有云氏的嫁妆可让她下半生衣食无忧。这样的安排不可谓不贴心,如今已然没有回头路了,钱忠英便把嫁妆统统都交还给她,让她自行处置。 她一起床便在这清点盈余,不禁咂舌,看得出母亲当年的嫁妆还是挺丰厚的。其实,她懂钱忠英的意思,府中已有了嫡子,将来是要继承钱氏,不能让云氏的嫁妆交到旁人手中,这边钱若水又生下一女,这是要给外孙女未来当嫁妆的。 蒋青彦的儿子和他长得并不相似,和有过数面之缘的许氏也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看得出都是挑了父亲的优点,长得极是清秀,五官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坦,没有突兀的棱角,小小年纪就懂得收敛锋芒,这一点和平安十分相似。 “叫什么名字”钱若水托着腮。 蒋琦道:“名琦,字拙之,祖父给取的。” 也就是说没蒋青彦什么事,这孩子似乎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平和,与蒋青彦的父子关系并不和睦。这也难怪,蒋青彦在南境,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他大都是和祖父一起生活。 钱若水在心里发笑,她就喜欢这样的孩子,表里不一,若是一眼就能看到心里去,这样的人便不适合平安。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亘古不变,就算平安只是一个孩子,可他手握权柄,执掌生杀予夺之权,就不能当成普通的孩子看。 “进宫伴驾,你祖父可同意”钱若水深深看了蒋青彦一眼,他一脸正气的表情,让她又想发笑。 蒋琦道:“祖父十分高兴,小人有这份荣幸能入宫。” “听说你在家只读圣贤书” “家风如此。” 蒋青彦听罢微微扬眉,只想把这孩子扔出殿去,真是跟他祖父一样,小小年纪就这么四平八稳,将来也是个老学究。 “今上会些拳脚,你也要尽快上手,才能不被今上伤了。”钱若水可不想让这孩子一身是伤地出宫,以免平安落得一个仗势欺人,颇有乃父之风的传言。 蒋琦只道:“尽力而为。” 钱若水听出来了,这孩子也不是心甘情愿入宫的。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杜恪辰即将远征,西北又临战事,唯南境风平浪静。南境物产丰饶,百姓富庶,蒋青彦在南境也算半个土皇帝,不是说怕他有异心,而是防范于未然。 但蒋青彦有这样的政治觉悟把孩子送进宫,不代表蒋方同意嫡长孙当人质,蒋家毕竟是名门,又不是靠军功起家,觉得把孙子送进宫为质是打了蒋家的脸,况且他们蒋氏世代忠良,又怎会做出辱没祖宗的事情。所以,蒋方把这份不情愿也传递给了孙子。 “蒋将军家中有几个孩子”钱若水十分好奇蒋家的情况。 蒋青彦答道:“家有二子,还有一个在贱内的肚子里,即将分娩。” “都跟着蒋大学士读书” 蒋方不让孙子练武,蒋青彦也是无奈,但他远在南境,鞭长莫及,“臣一直在南境。” “家人都在京城,一个人在边关也是凄苦。”钱若水突然有了一个决定,“蒋大学士年事已高,应该颐养天年,不该让他这么操劳。这样吧,你把二郎带去南境,自己好好教导,让蒋大学士好好休息一下。而夫人若是再育一女,就难免不能兼顾。夫人不能跟你去南境任上,你一个人无人伺候,本宫给你拨几个得用的宫人,你带过去。毕竟都是京里的人,用着衬手。” 钱若水的恩威并重,蒋青彦不敢推迟。能带走一个孩子,对他而言是再庆幸不过的,可这孩子不是白让你带的,还要接受她放在他身边的人。说是宫人,其实蒋青彦心理清楚,这是给他房里添人,而添的是什么人,他跟了杜恪辰这么多年,又怎会不清楚。 他已经把长子送进宫,这已经是表明他的忠心,所以他必须接受任何形式的监视。 “太后此举似乎有些不妥吧”蒋琦见他父亲不敢拒绝,心中甚是不快。 钱若水反问道:“哪里不妥了” 嫂索{独宠妖娆妃 蒋琦答不上来,他还是个孩子,就算是心里有想法,可话到嘴边是如何也无法开口。 “说说看。”钱若水觉得自己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明明做着龌龊的事,却还用最无辜的表情,一脸的茫然,仿佛自己赐下的宫人,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 蒋琦憋红了脸,在一片安静的呼吸声中,他才朗声回道:“太上皇和太后一世一双人,羡煞旁人。” 钱若水笑了,可这无法让她收回成命,“蒋琦,君臣之间只能是如此。” 蒋青彦苦笑,拍拍儿子单薄的肩膀,“臣告退。” 杜恪辰回宫时,蒋琦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他并不惊讶钱若水的行为,事实上这是最妥当的方式,他只是把这个权利交到钱若水的手上。 “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钱若水迎上前,“接下来,就是庞统娶亲。依你的意思,小九是做不了正妻,可小九会同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9章:出征 庞家身份特殊,庞统的婚事不能擅自决定,他这些年在镇西军中,谨守本份,家中也没人来催,他便没有终身大事放在心上。遇到施九儿是个意外,她那么地与众不同,和他所认识的世家子弟截然相反。她直接,她热情,她主动,不知道所谓的矜持,视世俗于无物,大胆而任性,但她同时又是悬壶济世的医者,善良而又邪恶,没有一般医者的纯善,带着她自身所特有的狡黠,让人无法不被吸引。 所以,对于和她的亲事,他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出征在即,他没有时间写家书向长辈请示,太后的懿旨他接下了,等到家里知道一切,他已经远在千里之外,不能面对质询和众怒。 但是这桩婚事,施姜葳是极力反对的。可这是太后的旨意,他没有抗旨的能力,只能把小九送出门去,看着她满面的笑容,身披红衣似火,眼眶一热,差点当众失态。施姜葳和小九是在京城的宅子过的年,担心钱若水的病情还会反复,一直留着没有走,横竖回府也是一团乱糟糟。没曾想,却是与女儿最后的相处时光。 钱若水在下旨时,没有特别言明这桩婚事的性质,只说是赐婚,至于是什么,那就不关她的事了。说到这个庞家,她也有些犯怵,不想开罪庞家。 庞统在京城有府邸,借着婚事之期,在府中大宴宾客,都是在镇西军中的兄弟,连饮了三天三夜,据说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庞府的酒味。 钱若水也去过一回,想留下来拼酒,被杜恪辰死命拉回宫。她如今是太后,已经不是在西北大营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 她颇为扫兴,去找小九闲聊。 小九完全没有新嫁娘的羞涩,自己取下盖头,坐在榻前找红枣填饱肚子。从早上出门到华灯初上,屋外觥筹交错,酒过三巡,可她连一口热茶都没吃上。这也不能怪庞统,他毕竟是第一回成亲,府中的奴仆又少,他平日都在宫里,府中太多人也是麻烦,于是直接导致小九拜过天地之后,被撂在洞房无人相问。 “喏,给你带的。”钱若水带了食盒来,“门外那些都是粗人,没注意到你还饿着。” 小九痛快地接过去,用手拿着吃,“你这么快下旨,太上皇他老人家同意吗”她记得,杜恪辰是反对的,还特地与她谈过。 “就是他让我下的旨。” 小九奇道:“难道是要远征了,他担心庞统娶不到媳妇,就这么将就了。” 钱若水笑道:“庞统可是抢手货,他随侍君侧,多少人都想把女儿嫁给他,是他自己不要的。这一次,他能答应也是挺意外的。” 小九不以然为,“有什么可意外的,一定是被本姑娘的美貌吸引。” 钱若水喜欢她的直爽,可又不得不提醒她,“他要是个看脸的人,早就娶妻生子了,还轮得到你。” “既然如此,为何他要答应” 钱若水也想不明白,可这是一桩好事,想得那么明白也没用,祝福他们便是了。 “不过你这新嫁娘也当不了几日,他们快走了,你也要独守空房。” “我为何在守着我也要去。”小九吃了个饱嗝,“娘娘去不得,可我却是去得的。军中总缺军医吧” 钱若水哑然失笑,“庞统不会同意的。” 庞统确实不同意,但小九软磨硬泡,在床榻之间又极尽讨好,让他恨不得能死在她身上,再坚强的意志也都被她消磨光了,只能含糊其辞地答应下来。 蒋琦的进宫伴读,让平安颇有些不习惯。他独来独往惯了,多了一个人反倒不适应了。倘若说蒋琦为人热情活泼,倒与他的性格互补,相处起来可能会轻松一些。但范琦和他一样少言寡语,坐行起卧都谨守规矩,委实无趣得很。 倒是带如意会轻松许多,只要喂她吃饱,她就会冲着你直笑,那笑容就算是冰山也会消融。可她若是哭起来,那也是惊天动地。他曾听说那日在太庙前,就是因为她哭声震天,而让杜恪辰提前现身。他未能亲历,但也能想像那时的画面,如意就是那种一出现就能吸引众人视线的奇特存在。但蒋琦很讨厌如意,每次如意一哭,他都很不屑地走到殿外。 平安很不明白,跟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较什么真。后来他才渐渐明白,蒋琦一人孤身入宫,而弟弟被父亲带到南境,母亲刚生的妹妹,他连抱都没有抱过,自然不会对如意有什么好脸。 这就是活生生的迁怒,但平安也不会因此责罚他。有一个伴读总比一个人好,关键这个人的武功还非常的差,可以随意地欺负。 蒋方因为孙子入宫,他向杜恪辰自荐为帝师,为平安筵讲经学。平安准了他的奏请,还特地给蒋琦留出与祖父叙话的时间。 时光飞逝,过了十五没几日便是立春,杜恪辰整装待发。可立春刚过,北境便下起了暴雪,一连下了半月,幽州十四城被积雪覆盖,并州大营也受到影响,冻死了不少的将士,发来军报请求大军稍候开拔。 钱若水调集粮草和冬衣,以最快的速度送至并州。天下物资,都在商贾手中,因北境的暴雪,商人大多坐地起价,趁机生财,钱若水反倒以最低的价格卖给北境的百姓,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云氏商社的善举得到百姓的一致好评,钱若水也得到美誉。在朝中立威,对百姓施恩,如此恩威并重,让钱若水的威名传来,先前的太祖之怒早被抛之九霄云外,而关于云氏的那些禁忌,也没有人再提起。京城之内,纷纷传扬钱若水和云氏的美名。 北境的大雪一停,杜恪辰便点兵出征。临行前,钱若水带他到了她在京郊的马场。 “旁人是嫁女儿,夫婿争气,娘家就有了依靠。可我呢,嫁了夫婿,还要自己倒贴。”钱若水万般惆怅,“先是我的嫁妆,然后是云氏三年来的盈余,如今再加上这个马场的马匹。” 杜恪辰愕然,“你这是” “北境大雪,人尚且冻死饿死,更不用说战马了。王赞在军报里虽然没有言明,但可以肯定轻骑兵的马匹一定是不够用的。”她的马场有专人打理,西北还会定期送来新的马匹品种,先时是为了买卖赚钱,如今是为了应急。“旁人是小富即安,嫁妆少但普通生活还是够的,可我却嫁了个帝王,砸锅卖铁要养活整个天下。” 她自嘲,他不知该说什么,揽她入怀,动情地说:“这辈子我怕是还不了了。” “那就拿来生来换,来生若是不够,那就再许三生三世。”钱若水搂着他消瘦的腰身,“不过就你这身板,怕是撑不了三生三世。答应我,去了北境,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再像年少时那般任性。以前你是一个人,如今你有家室,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还有整个天下。” 杜恪辰说好,“我一定会凯旋而归。” “我等你三年,三年后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找你。”钱若水的语气坚决,“你为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唯独没有你自己。所以,我一定要和你定下期限。” 杜恪辰也说好,“我答应你。” “还好我还年轻,可你就不行了,已经老了,只能折腾三年,别想糊弄我。” “我哪里老了依然使得动长枪,纵马横枪不在话下。”这是他的骄傲。 “反正比我老。” 这一点,杜恪辰不得不承认。 誓师那日,大雨倾盆,杜恪辰银甲闪亮,长枪在手,身形笔直。他立在高台上,头上的红缨在大雨中格外醒目。这样的场景,他一生中不知经历过多少回,战鼓的擂动,军号的齐鸣,大魏的战旗在风雨中巍然飘扬。他既是君,又是帅,本该有一番豪言壮语,鼓舞士气。然而,话到嘴边,终是艰涩。十四城本不该丢,却因太皇太后的愚蠢,不得不发兵夺回属于大魏的领土,如此难以启齿的因由,让他如何开得了口。 高台之下,将士们手持兵刃,肃然而立,铁甲苍寒,一股肃杀之气在风雨中无声蔓延。 嫂索{独宠妖娆妃 “将士们,今日出征,朕不再是大魏的太上皇,只是三军统帅,与你们休戚与共,同生共死,不夺回幽州十四城,本帅绝不还朝。雪我国耻,扬我国威,大魏必胜。” “雪我国耻,扬我国威,大魏必胜,大魏必胜。” 钱若水立在台下,仰望那高大伟岸的身影,雨水模糊了视线,可她仍是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坚定,他是为战场而生的当世战神,长枪所指,只胜不败。 她缓步上台,挥退撑伞的秋蝉,“待来日凯旋,本宫与诸位把酒言欢,痛饮三天三夜。” 她接过士兵手中的鼓槌,亲自擂动战鼓,为他送行。 他回眸,千言万语,尽在震天的鼓声中化作克敌致胜的信心。 那一日,她站在城墙上,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头上红缨化为永恒的瞬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0章:开杀 杜恪辰出征的这日,平安也去送行,他年纪还小,臂力不足,便让人做了小背篓,背着如意去。如意自从跟了平安,也不找他爹。他爹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可她还不大会认人,自然没有挂念这一说。每日吃喝拉撒都由平安带着,平安上朝,她原是由乳娘带着,找不到平安便哭闹起来,平安只得把她抱起来,她倒也安静了,只是朝臣们觉得这不合礼数,可如意还小,总不至于把孩子硬是抱走,一来二去也就习以为常。 平安看的书多,但他读到的历朝历史,都是皇子为父亲打天下,父亲为儿子誓师,送他出征。可到了他这一朝,却是反过来,父亲出征,他这个当儿子只能遥遥相送。都说皇帝御驾亲征,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太上皇亲征,这也算是开了先河。 回程的路上,钱若水和他同一辆马车回去。 “你父皇走了,朝中大事没有人给你参详,你自己与几位辅政大臣商量着来。”杜恪辰临走时,立了几位辅政,管易、简飒、顾征、楼解言,还有自请为帝师的蒋方,还有褚传良和萧长信这样的武将,平安不能一味在读书,文武兼备方是立身之本。 平安应了,想起他爹的嘱咐,又道:“儿臣还要照顾妹妹,有时候顾不过来,母后还是要照看一二。儿臣还小,有些事情还是不大了解,父皇走了,就只剩母后可以相问。” 话说得极是委婉,他既不是让钱若水效仿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也不是让他娘拿主意,钱若水想拒绝也找不到其门而入,只能应了。 “妹妹这几日老是流口水,见了东西又爱啃,像小老鼠似的。”平安便说起如意的事。 钱若水道:“该是要长牙了,你且仔细看着,兴许这几日要发上一回热。” 其实平安的意思是,想让他娘把如意抱回去带,可听她那意思,是想让他一直带着如意。平安腹诽,他不仅仅是开了送父出征的先河,还开了带着妹子上朝听政的先例。 “母后不把如意带回去吗”平安觉得再不直接说出来,他娘还是要和他打太极。 钱若水觑了一眼在他怀里安静睡去的如意,“你带着挺好的,她喜欢与你一处。” 于是,盖棺定论。 宫里人少,一个太皇太后被拘着,只拨了四个宫人伺候,素馨宫大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太上皇这一走,只余平安和钱若水,如意又与平安一处,需要的人手也无须太多。一时间,皇宫中宫人们渐渐懒了起来,大都是混水摸鱼,能不干活白拿银子的事情,是没有人会拒绝的。 钱若水于是大刀阔斧,以战事重开,宫中带头节俭为由,裁减了伺候的宫人,只在平安和如意的宫里多增了许多人。平安就算再懂事,到底是个孩子,让他带着如意也是有些委屈他。再者就是他如今掌政,几位辅政大臣每日都要进宫,勤政殿就不能缺了伺候的人。 管易等人看着钱若水的安排,一时间也是无话,真不知道她为何要让一个孩子带着另一个孩子。但如意很少哭闹,长牙时发了一回热,平安手忙脚乱地照顾,几位辅政还特地回府和夫人请教,这才知道这是每个孩子长牙时必经阶段,不是什么大事。 几位辅政虽说都是学富五车,博鉴群书,在朝政是论辩那是洋洋千言,可到底是没有带过孩子,后宅内院都是交给妻子打理,何曾理会过孩子的成长。不是说不关心,而是男主外女主内,有妻子把孩子带好,他们才好专注于朝政。 可平安一遇到不懂的事情,便要请教几位辅政,朝政上自不必说,知不无言,言无不尽。可一遇到如意的问题,几位辅政只有管易能答上来一些,其他的几个只能是面面相觑,一问三不知。如此为帝师,也是太没脸面的事了。于是,顾征回府与妻子好生请教了一番,可简飒依旧是不懂,但听着顾征与平安的一问一答,他也明白出妻子的不易,好歹是堂堂郡主,一个人打理内宅和养大孩子,着实辛苦。 自杜恪辰走后,原太皇太后一党以为有了生路,便放了心要出门走动。谁曾想,刚一出门就让羽林卫给逮了个正着,送到御前,平安二话没问便让人斩了,以儆效尤。杜恪辰手段凌厉,人尽皆知,他在朝是没有发落,以为有了一线生机,没想到平安一个孩子手起刀落半点不输他的父亲。 陈少严被发落了,太皇太后在宫里拘着,虽说太上皇亲征去了,可宫里还有太后在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该巴结谁,于是先前给柳家泼脏水,倒是极的默契地拿出柳家这些年的罪证来,想着讨好太后讨好钱家,也为自家谋一条生路。 可太后在宫里端着,不动声色,众人心里没底,便大着胆子试探,结果一下子就出了人命。 华清郡主在府中也听说了,被处死的人还是宜和驸马母亲的娘家人,也就是郡主亲祖母的娘家,算是至亲。 当日,她就在书房等着简飒,简飒在政事堂处理奏章,深夜才归,人刚进门便见华清歪着身子等她。到底是做了几年的夫妻,没有感情,可还有两个孩子,不能一直相敬如冰,孩子渐渐懂事了,落在他们眼里,也要不安的。 华清差点睡着,见简飒湿着衣袍进来,才知道入夜下起了雨。入夏之后,午后的热雷雨是一场接着一场,把刚起的那点燥热给压了下去。 “怎么才回来”华清蹙眉,知道他向来回的晚,却不知是这么晚。二人分房已久,简飒朝事繁忙,无瑕进内宅,她也不来打扰他,各过各的。 去岁,她给他张罗了一房妾室,他看也不看就让人打发了。不是养不起姨娘,而是没有这个心思,一个尚且让他无从下手,再来一个无非是让华清没事找事。 于是,二人就过成了怨偶。 “朝中有事。”他如今是辅政,晚归是家常便饭。 “我听说陛下要杀宁国公府的次子,这是真的吗”华清也不与他绕圈子,直来直去,“这事,不是你给拿的主意吧” 简飒苦笑,“陛下要杀谁,又岂是我能干涉的。宁国公府的次子抗旨在先,杀他是天经地义。” “陛下年岁尚小,下个旨意无不是你们这几个辅政大臣,还有还有太后的主意,一个七岁的孩子还能下旨杀人不成”意思很明确,说的就是简飒草菅人命。 “那照你的意思,宁国公次子不该杀吗” “他”华清咬唇,“宁国公府是我祖母的娘家,是至亲,你就不能为他们打点一二。” 简飒耐着性子,与她道:“这不是我能打点就能解决的事情。先前宁国公府与柳家干的那些龌龊事,这点惩罚已经算是小的了。太上皇只令禁足,可前脚刚出京,宁国公府就先不安宁了,陛下正愁无处发落,这下有了出头鸟,不打白不打。再者说,我能力有限,虽是位极人臣,可这都是太上皇看中,若是一心偏私,这辅政也落不到我头上。” “这怎么能叫偏私”华清振振有辞,“世族莫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多少姻亲,多少血缘在这里头。” “郡主怪我不尽人情,子初无语可说。但子初能保的,仅仅是郡主给太皇太后送信,以致太后差点丧命时,能保住我孩子的母亲罢了。子初所图,不过是一家安稳和乐,若还要顾忌旁的亲戚,怕不仅是保不住你,连自保都难。” 华清羞愧难当,当时她拿了飞鸽传书便与父亲商量,父亲二话不说进宫禀了太皇太后,也就成了污点。自杜恪辰回朝,宜和驸马提心吊胆,可迟迟没有发落,她还想是杜恪辰顾念驸马是他的姑父,网开一面,不曾想却是简飒的功劳。一时间,她心下复杂,不知该以何面目待他。 “郡主与子初是夫妻,夫妻同心乃是正道。我也知郡主对子初诸多不满,可到底做了多年夫妻,郡主有再多有委屈,子初在这里陪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郡主也不该再生事端。千错万错,都是子初的错,能保郡主与岳丈的性命,本就是我这个当夫婿应尽的责任。但保宁国公府,怕是子初力不能及了。”简飒上前,轻抚她的鬓发,“以后,但凡是这些事情来找你,你尽管拒了,有事我来担,不必怕亏欠了人情。如今我已有足够的资本,能让你不用看人脸色。” 夫妻间把话说开,也不是你死我亡的仇恨,多年的心结不过就是因为简飒与钱若水的那一层。可钱若水高高在上,掌着天下人的性命,华清唯一能仰仗的也只有简飒了。 钱若水未尝不明白,杜恪辰在出征前不把太皇太后乱政一案办结,是为了给她立威的机会。他这一走,平安没有根基,就得靠她全力维护,而他特地不让钱忠英回朝,就是为了让钱忠英保持实力,不牵扯进这些争斗之中。 他刚一走,有些人便耐不住寂寞,钱若水若是继续姑息,也对不起杜恪辰费心的谋划。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1章:处置柳家 宁国公的次子是枪打出头鸟,活该。大家都在家里窝着,就算是想知道今上的心思,那也是听着朝政的风向,才敢小心试探。可你还没打听清楚,就大摇大摆地走出府门,叫羽林卫逮了个正着,这还有什么冤屈可喊的。 宁国公想进宫为儿子求情,那也是一步都不敢踏出大门半步。已经有了一个抗旨不遵的,他若是再出了门,那就是又一个明知故犯的。 宜和驸马倒是能在外走动,可宜和公主死得早,他又继了弦,虽有驸马的头衔在,却很少进宫。先时先帝还在的时候,偶尔还会叫这个妹夫进宫说话。废帝即位后,对这个姑丈很冷漠,宜和驸马还领着工部的差事,大朝会上,废帝连好脸都没给他一个。杜恪辰回京后,对他倒是客气,可照样还是让他在工部呆着,一个挂名的侍郎多少年了,也不给他一个尚书之位。 是以,宜和驸马对现状是不满的,太皇太后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宜和驸马看太皇太后好,便回家和自己老娘提了,让他老娘去做舅家的工作,宁国公的荣耀还是立朝之初的事情,多少朝没有出过杰出的人物,于是也有了翻身的念想。 也就是说,宁国公府会有今天,与宜和驸马脱不了干系。 驸马的请见比普通的朝臣容易一些,递了牌子就能面圣,说起来平安还要喊他一声姑祖父,这辈份也是挺尊贵的。老杜家子嗣单薄,没几人直系血亲,宜和驸马还算是比较亲的一个。 平安在勤政殿见他,钱若水正好给如意送些新鲜的果子,这孩子还不会走路,但已经会说话了,单音节地使唤人,前些日子霍青遥让人送了些新鲜的杨梅,她十分喜欢,吃完了一直和平安说:“红红,红红。” 平安起先听不明白,后来看到她滴了一身杨梅汁才恍然大悟,便和钱若水说起这事。 钱若水便又让霍青遥送了两筐进宫,云氏商社的果子总比州府进贡的要新鲜,她没敢让如意吃那些在路上耽搁许久的东西,这孩子逮着什么都吃,万一吃坏了,还不是折腾平安。 宜和驸马行了礼,抬头就看到母子三人同坐在龙椅之上,如意的牙齿还没长全,啃着杨梅直往下淌汁,弄得龙椅一片狼籍。 驸马爷一看就不爽,自古以为龙椅坐的是皇帝,平安上朝带着妹妹也就罢了,连太后也不分礼法地坐上去,倒是叫人看笑话。 于是,他拱手一礼,便道:“请太后归位。” 钱若水拈了帕子正给如意擦嘴,闻言眉毛一跳,侧过头来。 “龙座之上,当是九五之尊。”宜和驸马侃侃而谈,以为占着理就能发难,先声夺人。 钱若水冷冷一哼,“麻烦驸马爷出门转个身,看看殿前的匾额。” 宜和驸马怔了一下,面露疑惑之色,这匾额有什么,这就是宫名殿名。 今日在御书房当值的是楼解言,他是礼部出身,最熟礼法。宜和驸马这一发难,他心头先是一紧,心想这驸马不是来求情的吗,怎么倒把人先得罪了,他想给太后一个下马威,可也先看看自己挑的是什么事。 这里是御书房,而非太极殿,礼法所载特指群臣之前,大殿之上。钱若水让他出门转身,就是让他认清这是什么地方。可宜和驸马显然没有弄明白。 祥和的气氛被打断了,如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往下一瞪,指着宜和驸和道:“坏”本公主吃杨梅呢,你来吵什么吵 平安把如意抱起来,“照驸马的意思,如意也不能坐了可她连太极殿的都去过,也没人有意见。这里只是勤政殿,难道宜和驸马不识字吗” 平安觉得不把话说明白,宜和驸马还以为自己无比正确。 宜和驸马当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说话也不利索了,“臣,臣” “驸马是来求情的吧”钱若水替他把话说了,“可惜,行不通。依驸马所言,礼不可废,但礼与法是同等重要,礼依法而行,那么宁国公次子抗旨不遵就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驸马你来求情就能不了了之的。” 言下之意,你一个驸马的份量是不够的。而且,你刚才得罪了我,我还若是当成没事发生,岂不是让人看轻了。 钱若水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且她存了心思要立威,这宜和驸马自己撞上来找死,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驸马应当明白,你的性命也是旁人求来的,如今能活蹦乱跳,就该好好享受当下,而不是逞能。” 宜和驸马讨了个没脸,气呼呼地出宫,回府向他娘请罪去了。他娘把华清郡主叫回去,让她走走简飒的路子,毕竟是天子近臣,可华清郡主听了自家郎君一席话,又怎么会再次犯傻,同他爹一样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不嫌疼,她还怕反弹起来砸到殃及到她。 于是,宁国公府次子在三日被处斩。而宜和驸马在御书房闹的那一出,也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经此一役,钱若水的威名也算是立起来,那些看风向的世家纷纷闭门不出,让羽林卫帮忙递折子上去,所请之事都是告发柳家的罪证。 钱家和柳家有仇,柳絮当年逼死钱若水的庶妹,虽然柳絮被毁了容貌,可人还活着,柳家还是逼迫杜恪辰退位让贤,逼钱若水做不成皇后的罪魁祸首。 钱若水面前堆着小山似的奏章,都是弹劾柳家的折子,平安都看过了,请她过来商量,几位辅政大臣也都在堂,等着太后拿主意。 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看来柳家不得人心。”钱若水也不去翻看,无非都是编派柳家的不是,柳生言是一个正派之人,不贪不嫖,提拨几个族中子弟入朝为官,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把柄可抓,坏就坏在太皇太后乱政,他首当其冲,这就是罪。可杜恪辰的意思是,不把太皇太后乱政当成一桩要案,不让史官记下这一笔,所有涉案人员都不能以这个罪名处理,所以说撇开这一项,柳生言倒是干净的,其他的一些收受贿赂什么的罪名,试问哪个世家年节不走礼的,这不是错。柳生言干净,不代表柳家其他人也是干净的。柳絮首先就不是一个安生的人,年前便已经有人告发他强抢民女,霸占田产,可这不足以让柳絮偿命。 顾征笑着道:“这都是在巴结太后娘娘,有几桩是真几桩是假,一查便知。” 钱若水又如何会不知道,这除了让她对柳家痛下杀手之外,还是在试探她的底限。太皇太后在她立后一事上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如今太皇太后失势,太后扬眉吐气,只要平安一直在帝位上坐下去,这个太后也就稳当了。先时,她斩了宁国公次子,给了涉案的世家一个警醒,谁也不敢冒头赴死,可一直在府里呆着也不是解决的办法,想要知道钱若水的底限,想知道自家以后还有没有活路,这就要看钱若水如何解决柳家。 “也不用去查,想拿捏柳家,随便一个罪名就能让柳家翻不了身。”钱若水倒是不在意,柳家如今是一滩死水,柳絮毁了容颜,又无甚才学,进不了仕途,就是在家当个祸害,那也是柳家的灾难,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他害死了庶妹,就不能善了。 “想让柳家灭门,是再简单不过了。”顾征面目从容,生死在他口中不过是平常之事,尤其是朝堂之上,君王之侧,谁不是把脑袋系在腰带上入宫伴驾。虽然平安还是个孩子,可他身后还有一个厉害的太后。说钱若水厉害,是因为她从一个废帝的细作,成为皇帝的生母,这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太上皇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与太上皇的感情之深不必多说,但太上皇能允许她把那些太妃们都移出宫去,就能知道钱若水为人之霸道。当然,她的政治素养也是十分过关的,能让钱家就此蛰伏,隐藏实力,就让顾征刮目相看。可回头想想,她是钱忠英一手教出来的女儿,这些只是最基本的素养罢了。 钱若水把如意抱起来,如意手里还捏着一个杨梅。这孩子还真是不怕酸,天天吃也不腻,以后这牙要是坏了可就不好了。 “为何要灭柳家的门”钱若水反问,“虽然上皇不在京里,本宫也没有处置上皇舅家的道理,到底也是亲戚。大义灭亲这种事情,本宫是做不来的。而太皇太后还在后宫养着,万万没有本宫这个太后亲手处置她娘家,虽说上皇与太皇太后已经决裂,她被软禁在后宫。这些都是皇家的龌龊,咱们要让世人看到的是政通人和的局面,而不是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的阴暗面。” 楼解言对钱若水给了妹妹一条生路一事十分感激,知道她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依太后的意思,是要放了柳家” “平安,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置”钱若水避而不答,反倒把难题扔给平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2章:帝王的素养 平安的衣袍上都是被如意的小爪子印上去的杨梅渍,衬得他那张端肃脸,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扫了一圈坐在案下的辅政大臣,他们都在等待着,可能在他们的心中并没有期待他能说出什么样的惊天之语,不过就是像平日考校功课,况且他的功课一向很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不会说出荒诞之语。倒是钱若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她平日很少过问朝政,少有的几次都是因为太皇太后的乱政。 如意不老实地乱动,试图从她母亲的怀抱挣脱。钱若水只得把她放回平安的身边,夏天衣薄,圆滚滚的身影就像球一样滚进平安的怀里,冲着他咯咯直笑。 平安扶着她,不叫她淘气摔了下去。 然后,他道:“春秋之世,晋国屠岸贾欲杀赵盾,韩厥说,妄诛谓之乱。何谓妄诛不经律法而一言滥杀也。” 殿内静了下来,管易正在翻奏章的手收回,抬眸望向主位。那个孩子还抱着妹妹,妹妹仍是在啃杨梅,杨梅汁滴了他一身。他浑然不觉,也不喝止,妹妹面不改色地吃着,冲投来目光的管易大笑一声,打破了殿内的安静。 平安把妹妹扶正,让她踩着自己的腿立起来,“何为妄杀不报国君而擅自杀戮乱政,不依法度而以私刑复仇。妄杀之风盛行,于朝堂而言是无可阻挡的兵变政变之风,以密谋举事杀戳政敌的方式,以实现所谓的政治主张清除阻力,都是属于妄杀。太皇太后试图软禁朕与母后,除之而后快,此前又派人前往金镛城刺杀父皇,这二者皆是。而在市井民间,私斗成风,不经律法而快意恩仇的社会风习,亦是妄杀。而种种诛如此类的行为,若是不加遏制,则会乱政丛生,呈现出动荡不安的大魏天下。父皇毕生之心愿,是天下呈平,百姓安居乐业,而实现这一愿意的前提,则是法制的森严。” 钱若水嘴角上扬,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方才母后说了,朕也看过了,奏章上虽然都是弹劾柳家,但没有一桩能定柳家死罪,不能因柳絮间接害死了母后的庶妹,而随意处死。如此作为,不遵律法,难以立威不说,还会遭人非议,日后恐会遭奸人利用。而父皇走前,并不以太皇太后乱政一案定罪,也是为了维护皇家的体面。若是在这个时候以这些尚未查实的罪名,杀了柳氏一门,只怕就有违父皇的初衷,也让天下看低了母后。” “如今各涉案之家都是相互厮咬,以保全自身。不如就借个由头,把在朝为官者都降格使用或是外放出去,近几年内都不叫他们回京,也算是有所惩诫。至于柳家,族中只有柳生言一人可堪大任,可年事已高,听闻近日缠绵病榻,已不大好了。其他人等都不足为惧,就算让他们出了府门,又能有什么作为,不过就是多生些事端罢了,如柳絮这般狂傲风流之辈,就让他继续逍遥下去,以为朕忌惮他们柳家,他自然还是以前的模样,总有一日会做下弥天大罪,到时候再发落也不迟。” 如意听着耳边平安的言语,十分不耐烦地一掌捂住他的脸,吖吖直嚷嚷,杨梅已经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平安轻拍她的背,把她放在榻上,她拧了眉头,伸长小胖手,“抱抱,抱抱” 平安只得再把她抱起来。 被她这一打断,几位辅政都回过神来,相视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都含笑看着钱若水,似乎在等她拍板定案。 “看本宫做什么没听到皇上说的吗。”钱若水把如意接了过来,“这孩子一身脏,本宫带她去更衣。” 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把勤政殿留给平安和四位辅政大臣。 及至掌灯时分,四位辅政大臣才走出御书房,彼此交谈着,脸上一片欣慰之色。 钱若水带着如意在殿前学走路,给她找了一张长凳扶着,可她走了几步就死活不肯再走,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小嘴轻噘。钱若水不理会,也不去抱她,站在长凳的终点等她。 简飒落在三人的后头,朝她走了过来。 “简太傅。”钱若水知他有话要说。 简飒行礼问安,“娘娘是否觉得十分欣慰。” 他指的是平安,一个七岁的孩子能说出如此识大体的话,不得不说是多年细心栽培的结果。不是简飒这两年的教导,而是幼时打下的根基。俗话说三岁看大,若没有钱若水幼时的悉心调教,让平安比别的孩子更早地学会独立思考,怕是他说不出今日这番话。即便是受蒋方言传身教的蒋琦,今日在堂下听着,也露出几分敬畏来。先时他对平安的态度极是不屑,但他没有表示出现,只是没有臣子对君主的那份拳拳之心。想必今日之后,他定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钱若水笑道:“这本就是帝王应该具备的素养,没有宽广的心胸,如何能平衡朝堂的各种利益关系。皇上不像他父皇,有军功在身,手握重兵,皆尽臣服,朝政之上无人与之抗衡,所以不需要费尽心思平衡各方。而皇上注定是一个守成之君,他能做的就是权衡利弊,为他所用。他今日不杀柳家,不处置一众涉案人员,这是施恩,不要求所有人都能感激涕零,但只要十中有二,就是他的手段了得。而坏人让本宫这个母后做了,所谓恩威并重,不过就是如此。” “可臣怕矫枉过正。”简飒也说出自己的隐忧,“陛下能有这般思量不是坏处,怕只能过于专注权衡而方,而失了本心。” “他还小,太傅慢慢教。”钱若水终于走过去,牵起如意的走,往前带了几步,如意十分不情愿地迈开小胖腿,“如意这孩子放在陛下身边,能让他不失去童心,也让他有时间停下来歇一歇,而不被朝堂的阴谋阳谋占据。” 简飒不得不说:“其实太后可以垂帘听政,让陛下专心于学业,晚几年亲政方是正道。” 宫中四处都掌了灯,夕阳压在天边,红云翻卷,须臾已被一片灰暗代替。 钱若水抱起如意,“大魏出了一个太皇太后,不需要再来一个太后垂帘,本宫也不想做她柳氏第二,要做就做钱氏第一。” 她总是这样清傲无双。 简飒露出难得的笑容,“你是天下第一不带孩子的母亲,竟是让儿子带着妹妹上朝。” “平安未来的倚仗也只有这个妹妹,如意不能当温室里的花朵,她是大魏的公主,却没有当公主的命。”钱若水对孩子总是采取危机教育,让他们时刻警醒。 简飒没有再言,又施了一礼,出宫去了。 晚膳是母子三人一起用的。 钱若水不用给平安布菜,而平安反倒要喂如意,如意手里拿了平安幼时用的木剑,胡乱挥舞,被钱若水一个眼神喝止了,她委屈地向兄长求助。 平安无奈,“母后不要一直凶如意,她还是孩子。” “你不能一直惯着她,惯出毛病了,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那母后自己带好了。”平安将她一军,“朕也还是孩子,只会这样带孩子。” 钱若水断然拒绝,“母后还要赚银子呢,没时间照顾她。” 平安也不强求,知道她赚的银子都用来购置粮草辎重送至北境,“母后今日对我的决定,似乎没有异意,这不符合母后一惯的行事。” 钱若水问:“那我该如何坚持要杀了柳絮吗如你所说,柳絮这样的人渣,早晚会有自己玩死自己,我又何须找那个晦气,给自己添堵。” “其实我不杀柳絮,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平安说:“蒋松的次女嫁给柳絮这件事,你可还记得” 钱若水当然记得,她一直觉得蒋家的女人命都不太好,所托非人。当然,蒋松这个次女她是完全不同情的,明知道柳絮是什么样的人,还把女儿嫁过去,这就是蒋松的错。 “蒋松的长女算起来是我的舅妈,名媒正娶的妻室,没有和离,也不是被休,这层关系是不会断的。”平安停了一下,“蒋松会把女儿嫁给柳家,有一半是在与母后置气,想着要压母后和云氏一头,可他赌错了,好在他知道如何自保,没有卷入这件事情当中。所以不杀柳絮,是给蒋松一个人情,不叫他的女儿再次守寡。” 钱若水静静听着。 “冯琰也娶了蒋家女,而父皇依旧对蒋青彦委以重任,不是因为信任,而因为蒋青彦在南境已经有了根基,不是下他军权的时候,但同时也要防着他和冯琰联手,蒋青彦自己把儿子送进宫,就是这个道理。可这并不代表蒋家对咱们没有怨言,把嫡长子送进宫,次子又带到南境,还被母后塞了好几个女人。所以,不能再给蒋松有借口发难,给蒋家埋下仇恨的种子。目下,朝中的一切还是以北境战事为大前提,不给父皇添乱,方为上策。” 虽说平安以稳为主,极力维持朝堂表面的平和,但北境首战的失利却是始料未及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3章:首战失利 胜负乃兵家常事,杜恪辰并不是没有输过,但从没有输得这样惨过,即便是当年对阵冉续,也没有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伤亡惨重的地步。 事实证明,他还是轻敌了,虽然在战前已经是精心谋划,把每一种可能都提前做出预防,可还是被慕容擎不要命的打法,打得章法全无,节节败退。 杜恪辰到达北境时,正是北境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积雪消融的时候,从南境调来的定圣军马先是水土不服,许多将士都出现不同程度的腹泻发热,身体疲累,还没等恢复正常,慕容部便主动开城门叫阵。 杜恪辰倒也不是没有准备,就仓促迎战,只是慕容擎的这只轻骑兵打法凶悍,身手不凡,更有连弩阵压后策应,一味地冲杀,令前军羽林卫伤亡惨重,不得不退阵防守,改由定圣轻骑从两翼进攻,怎料慕容擎还有后招,殿后的还有两只连环马阵,直扑定圣军身后,依旧是凶猛拼杀。慕容部以逸代军多月,定圣军长途跋涉由南而北,身体尚未复原,体能不继,只能败下阵来。 杜恪辰只能鸣金收兵,宣布首战的失利。 而经此一役,他正式与慕容擎打了照面。此人英武非凡,武艺高超,排兵布阵更是一把好手,而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似乎把杜恪辰生平大战逐一研究过,针对他的打法而制定方略,一击即中。 庞统也受了伤,他是前军统帅,正面与慕容擎对阵,与他纠缠数个回合,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慕容部族的凶悍,脸上和手臂都挂了彩。 “慕容擎不亚于冉续的凶悍。”杜恪辰从不吝啬他对别人的欣赏,虽然是敌人,但不是说所有的敌人都是不堪一击。他也曾遇到过很多的恶战,周崇年、冉续,还有西北诸部,没有一个是好啃的骨头。 “但两军对战,不是一个人足够凶悍就可以决定胜负。”庞统说:“此战的关键还是在于不适应慕容擎的打法,一下子被他们凶猛的打法打蒙了,一时间忘了如何还手,且定圣军还没从水土不服中调适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期。但战场瞬间万变,没有时间给他们调整的时间。” 杜恪辰眉头深锁,“这还只是慕容擎,冯琰那二十万的征北军还在北境守着,一旦我们攻过去,那就是旷日持久的战争。而慕容擎这一次出手,只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而到时候很难再与他正面对敌。” “可是我们真的要与自己曾经的兄弟拼个你死我活吗”庞统悲愤难掩,“他们多年镇守边关,家中妻儿老小还等着他们回家的那一天,可却要死在自己的手里,又该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杜恪辰只能说:“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叛离就已经选择舍弃他们的家人,这也是你我无法抗拒的现实。” “谁,是谁伤了我男人。”小九骂骂咧咧地闯进中军大帐,身上的衣裳沾满血污,背着医箱满头大汗,做男子装扮的她现下只是军中一名军医。她听说庞统伤了,急冲冲地跑过来,看到他满脸是血,十分气愤地说:“毁容了” 庞统嘴角微抽,“这里是中军大帐,你直接闯进来是要军法处置的。” 小九扭头就问杜恪辰,“你要军法处置我吗” 杜恪辰直接站起来,“给庞统好好包扎一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一时。” 小九笑若桃李,“谢上皇。” 庞统没有心思和她说笑,把受伤的手臂伸给她,垂眸不语。 和杜恪辰所料不差,慕容擎只出现了一次,就再也没有主动进攻,而是以逸待劳,坐阵檀州,等着杜恪辰来攻城,而守城的将士就是冯琰所率的征北军。 这一只征北军已经不是当年祁雄手中的那支军队,而是由冯琰所率镇西军赴北境支援祁雄时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灭了祁雄之后,再由并州、青州等各地抽调的驻军,战力虽不能与祁雄的征北军同日而语,但冯琰练兵是一把好手,如今这只征北军的战力,杜恪辰也是没有底。他能肯定的是,一旦交手,必是一场恶战。 半个月后,杜恪辰兵指檀州,依旧用他最擅长的战术,先烧了檀州城的粮仓,断了他们的后援,将檀州城困住。 庞统问他:“为何不打” “你也说过,定圣军需要时间适应北境,但又不能无所作为,这就是最好的办法,困城的同时也能让定圣军有时间休整。”杜恪辰向来果断,“不能一味地等着定圣军适应,而坐以待毙。” “可末将不相信冯琰没有后手,因为他熟悉上皇的战术。” 杜恪辰却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是知道,但不表示他能应对。就算是他早已备下粮草,可檀州城是十四城中人口最多的一个城池,据去岁的估算,常驻人口为三十万人。在大战之前,假设三成百姓逃离,那么还有二十万人被困城中,每家每户储存的粮食一般是一个月或者更多,但这是在大户人家才有这么多的储存。如今烧了檀州的粮仓,冯琰就算有储备,他将如何面对一个月之后的二十万张嘴。到时候,不用我们攻城,他自然要打开城门,放这二十万人出来,或者是把粮食分成他们,如此一来,北境军势必要弃了檀州,突围出来,到那时定圣军也调整好了。” 庞统问:“除了耗没有别的办法吗” 王赞却道:“我倒觉得上皇的计策是最适合当下的战术。” “一座城池耗上数月,那上皇何时才能回京” 杜恪辰拍拍他的肩膀,“别操心这么多了,最重要的是取胜,只要打赢了,随时都能回京。本帅都不担心,你带着新妇上战场的,倒想回京了。” 庞统不好意思地垂了眼帘,“末将这是怕太后担心上皇,若是再离京千里寻夫,那就” 杜恪辰抬手就一记暴栗,“想想怎样破敌致胜,不要操心太后,她知道自己现下该做什么,不会贸然离京。” 杜恪辰说得没有错,钱若水确实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不能离开京城,至少在平安成年之前,她都不能离开京城半步,就算只是去京郊踏青,也要掂量着,会不会有人刺杀于她。 虽说北境没有好消息传来,但西北却传来冉续退敌的消息。匈奴趁乱攻打土门关,与冉续正面交战,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短时间内怕是没有办法重整旗鼓。 这对北境的僵持局面,无疑是一记强心针,朝臣纷纷弹冠相庆,似乎是打赢了一场了不得的大战,而杜恪辰在北境的局势也会随着西北的大获全胜而一举收复幽州十四城。 及至严寒来临,杜恪辰率部才收复了三座城池,退回檀州城过冬。 又是一年冬来,冬月的祭祀大典,平安小小的身影伫立高台,面北叩首,以慰为国捐躯的将士在天之灵。 年底,各地官员回京述职,冉续也在此列。 冉续是武将,不必每年回京述职,但今年他打了一个大胜仗,直接把匈奴踹回老家,西北边关安宁,土门关的茶马互市繁盛如昨,没有受到匈奴大军的侵扰,兵部特令他回京述职。 冉续的到来得到京城世族的热烈欢迎,年底各种宴请都不忘下一份帖子于他,他在京城没有府邸,钱若水赐了他一处宅子,还没来得及装饰一新,就被各种年礼堆满了。 他甚是苦恼,完全适应不了这种社交应酬,苦哈哈地入宫请见,“臣以前在京城替齐国公打探消息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场合,可一旦到了自己身上,就束手无策了。” 平安是他看着长大的,但他一旦坐在太极殿上,就是君臣有别,他就算是诉苦也要拿捏言辞,“看来亚父的府中需要添人了。” 钱若水深以为然。因为冉续的请见,她特地穿了太后朝服,与平安一同坐在太极殿上。 “皇上的意思是,冉将军该娶妻了。”钱若水怕冉续听不懂,“冉将军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一房妻室,为你打点一切。” 冉续听说她赐了蒋青彦数名宫人,如今他才刚到京城,她又把心思动到他的身上。 可他只有接受,无非不就是多几房妻室而已,“全凭太后作主。” 钱若水留冉续在宫中饮宴,几位辅政大臣作陪。冉续与管易是老相识,酒过三旬,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管易向钱若水禀道:“启奏太后,臣府中有一堂妹,性情温和,才学出众,可与冉将军婚配。” 冉续听罢,先是蹙眉,粗眉抖了几下,大声道:“老管你不说爷都忘了,匈奴单于说要送公主进京和亲,以示友好之意,先前被太后一下,臣就给忘了。” 钱若水睨他,冉续还是那个冉续,不拘小节。 “皇上还小,此时议亲太早了,回了匈奴单于。”平安年幼,众所周知,这才刚刚在换乳牙,就要娶亲,也太委屈孩子了。 “匈奴单于说了,不是和皇上议的亲,是和太上皇。”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4章:和亲 钱若水不相信冉续是真的忘了,他只是不愿意在太极殿上提起,等到私下人少的时候,他才假意忘了,匆忙提起,不给她带来太大的压力。对于冉续的这份贴心,钱若水十分感激。 今时不同往日,杜恪辰不在京城,平安年纪尚幼,她要借助辅政大臣的力量和世家对她的支持,巩固平安的统治,不给杜恪辰在外征战徒增不必要的麻烦,不是可以随意任性的时候。 隔日的朝会,钱若水授意管易把和亲一事提了出来,得到多数大臣的支持,又宣了匈奴的使臣进殿,递交邦交国书。如今杜恪辰虽在外征战,但正是需要盟友之时,更何况匈奴有他们十分紧缺的战马良驹,可以增强轻骑兵的战斗力,抵御慕容鲜卑部新的连环马阵。 不如她所料,朝中对这一桩亲事是乐见其成的,对大魏百益而无一害。 她能将后宫的太妃移宫,朝臣也默许她的行为,因为那时战事未开,太皇太后乱政,需要有人重振朝纲,与太皇太后正面交锋。所以,她那时候的任何行为都是被允许的,就算有违礼制,不合礼法,但有些事是可以商榷的。后宫之中,女人是可以随时被牺牲的,那些只会带来麻烦的太妃们,还是趁早移出宫去,斩断太皇太后的爪牙。 如今太皇太后乱政一事已经平息,北境战火重燃,又是不同的局面了。 朝会后,辅政大臣与平安在勤政殿议事,钱若水翩然而至,笑容不变,眸光清冽,那份张扬的威仪只能仰视。她一身绛紫色的衣袍,手里捧着一个暖炉,在平安的身边坐了下来,如意已过了周岁,行走已不成问题,就是懒,都快胖成一个球了。 钱若水轻轻一推,如意滚至平安那边,平安将她抱起,让她坐正,可她啪嗒着小嘴,目光落在案上的瓜果。平安了然,把瓜果放在她面前,她眯着眼睛笑开,圆圆的脸蛋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平安问他娘:“如意以后要是嫁不出去,怎么办” 钱若水不以为然,“小孩子都是这样胖嘟嘟的。” “可是她这么懒。”平安没有见过比如意更懒的孩子,不过他见过的孩子也不是很多,出云山庄陈家的小鬼头就一天到晚地到处撒欢,不像如意只会腻着他。 “那也没关系,她是公主,公主哪里会愁嫁,你把她的嫁妆准备得丰厚一些便是了。” 平安又问:“为何她的嫁妆是我准备。” “你是皇帝,你富有四海。”钱若水极力在给平安灌输如意就是他的责任的理念。 “就算是如此,朕也不能拒绝匈奴的和亲。”平安终于有机会说出朝会的议定事项。 钱若水面色如常,伸手掐了一把如意的小圆脸,如意吃得正欢,被她这一打断,生气地挥动手臂,钱若水只好收回手,道:“本宫在想,你会不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给自己父亲纳妃的皇帝呢向来只有父亲决定儿子的婚事,可你倒好,反了过来。” 平安到底是孩子,羞愧地垂下头,“朕知道这样对母后不好,可是父皇他征战未归,朝臣们又极力支持和亲一事,儿臣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他们,毕竟这样对眼下的时局颇为有益。” 钱若水说:“你不是找不到理由拒绝,而是不想拒绝。” 管易这时才谨慎地出声:“娘娘与上皇感情深厚,经历生死,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摆布的。但若是拒绝匈奴的和亲,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匈奴能主动交好,于边境安危是大益,于北境战事亦是大益。自古以来,远交进攻,方为邦交之上策,而北境战事胶着,不宜再树敌,而且还是劲敌。” “本宫并没有说不和亲。”钱若水笑容不变,“不过你方才也说了,匈奴主动交好,那是因为冉将军退敌之功,既然我大魏占据主动,又为何要同意匈奴的和亲,若是轻易答应,岂不是显得我们怕了他不成本宫也不是不想和亲,只是这匈奴的公主能适应大魏的风俗与否,还是个未知数,若是再生节枝,于后宫于朝堂又是一次灾祸。不如这样,太上皇还在远征,匈奴此时和亲也是不太适合,毕竟太上皇不在朝中,让他回朝是不可能的,不如让匈奴把人先送过来,好好调教再说。” 和亲可以,但杜恪辰不在京城,这个亲也是白和。 管易欲言又止。 “怎么匈奴人还有其他要求”钱若水没有放过管易的表情变化。 顾征替他开了口,道:“匈奴人说,这时正是冬歇期,两军休战,上皇在北境难免孤单寂寞,要把公主送到北境去陪伴上皇。” 钱若水脸色微变,“胡闹两军阵前,岂能儿戏。” 顾征又道:“匈奴人还说了,他们的公主也能统军打仗,于北境的战事无异于如虎添翼。” “和亲可以,但参与战事,伴驾北境,本宫绝不同意。”钱若水态度强硬,“宣冉续进宫,本宫有事要问他,几位辅政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也都留下来。天色已晚,传膳吧,边吃边聊。” 说是边吃边聊,可几位辅政食不下咽,只希望快点出宫,不必和钱若水面对面。冉续来得很快,一脸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他和管易堂妹的婚事已经敲定,他在元月前要赶回西北,耽搁不得,婚事就定在他离开前半月。他是氐人,不知大魏风俗,临时抱佛脚和钱忠英商议婚礼仪程,因他对云氏有恩,钱忠英答应当主婚人,顺带帮他筹备婚礼。 从钱府过来,路途不远,冉续进宫时晚膳进行到一半,他坐下来便吃,和几位辅政的难以下咽截然相反。他是饿了,真的饿了,忙了一整日,才发现自己滴水未进。 他风卷残云般吃光案上的菜,发现殿中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他身上,他顿时噎了一下,放下筷子,“这不是来吃饭的吗” “吃饭”如意的声音响亮,“好吃还要” 冉续察觉到不对劲,小声问管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管易挤眉弄眼,什么都不敢说。 冉续略一沉思,当即明白过来,“太后娘娘,这匈奴人虽说要和亲,还自己提了诸多要求,依末将看,无须理会他。若是同意和亲,先娶过来再说,就算她再厉害也越不过太后您。到那时,她不是匈奴的公主,而只是大魏的一个太妃,她的去向但凭太后您一个人作主,又有何惧。” 钱若水觉得他说得在理,但她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匈奴剽悍,近年来吞并了西北诸多部落,去岁更是大败另一只鲜卑部族拓跋,这次他们倾巢而来,却是如此不堪一击,委实叫人想不通透。若是按匈奴以往的脾性,必会卷土重来,战至一兵一卒也不轻言放弃。而这一次,他们这么快俯首称臣,递邦交国书并遣公主和亲。这样的举动,诸位不觉得奇怪吗”钱若水又问冉续,“你与匈奴一战,匈奴可尽遣主力上阵,没有半分保留” 被钱若水这一问,冉续有些不自在了,“娘娘是在怀疑末将通敌叛国吗冉续虽为氐人,但蒙上皇不弃,委以大任,命冉续镇守西北要冲。冉续感激不尽,又怎会做出危害大魏之事。” 钱若水默默抚额,冉续的智商都用在兵事上,在这时尤其突出。 “行之。”钱若水点了楼解言,他一直都沉默着,“你对匈奴最是了解,你怎么看待匈奴这一次的失利。” 楼解言缓缓道:“匈奴与慕容部素有往来,二者联合夹击拓跋部,已是不争的事实。慕容部如今与上皇在北境胶着,匈奴趁虚袭击西北,想必也是提前计划好的。但匈奴被冉续所败,转投我大魏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匈奴与慕容部在利益的分配上发生了小小的分歧。其实也不算是小,游牧民族以抢掠为生,就算只是一头羊的差距,都能引发一起部族大战。所以,这一次匈奴被慕容占了便宜,心中不服,想与我大魏结盟,打击慕容部也不是不可能。若臣是匈奴单于,也会想依附强者,打击弱者。若果真是如此,匈奴的下一步计划,应该是联军夺回幽州,并要求分一杯羹。” “若如你所分析的这般,倒也不足为惧。”钱若水听罢才放下心来,“冉将军,本宫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信不过匈奴人。如行之所言,匈奴想与我联合,这一战只怕没有尽全力,造成战败的假象,以向我投诚,继而提出和亲的要求。所以说,冉将军还是轻敌了。” 冉续的脸都烧了起来,他领军出征,生平未遇劲敌,只一个杜恪辰与他堪称敌手,从未将匈奴人放在心里,这一战的胜利,他认为是十拿九稳,事实上他也赢了,可钱若水却告诉他,这不是他打赢的,是人家让他的。 他不服 “若是这样的话,这和亲先缓一缓。”钱若水说:“匈奴人还会有后招的,起码对我们来说,不是有任何的损失,反而会有很好的收获。” 如钱若水所说,朝中没有消息传回匈奴,匈奴就急了,没过几日,单于就带着公主和千匹良驹进了京城。当然,前提是钱若水允许他们进京。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5章:这公主真是绝色啊! 钱若水记得,匈奴从未有遣公主和亲中原的记录,只有与中原公主婚配。匈奴虽然剽悍,但游牧民族的侵袭并不足以为惧,大都是抢点吃的,让他们真正入主一座城池,怕也会被夷为草原,过着放牧的生活。而大魏是主属国,为表示对他们的招安,才会让公主下降,却从没有匈奴主动让公主和亲的先例。 匈奴果然是游牧民族,一路南下脚程极快,月余已到京城。建康的雪也在他们到来时,纷扬而至。 一进城,建康的百姓纷纷退避三舍,不是没见过异族人,相反,自土门关的茶马互市繁盛之后,有很多西域的客商在经过允许后,也在建康、洛阳等地开设商铺。可这帮匈奴人身上裹着厚重的动物皮毛,发出阵阵难言的膻臭味,而他们的头发因赶路而落满了风尘,远远看过去,都能隐约看到打结成片,甚至在那个领头汉子密实的胡须上看到沙土的颗粒。 霍青遥凑趣,知道匈奴人今日要入城,便在沿途的云氏商铺守着,为了一睹匈奴公主的风采。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的吓一跳。 何风在入秋来了京城,他如今负责各处商社的情报交换,钱若水把他叫进京,是为了让他尽快成亲。他入宫见过钱若水,对此十分抗拒,一度让钱若水以为他不喜欢女人,要给他介绍男人。他只能拒实相告,已有心仪女子,只是不知她现下在何处。 她赶紧把安歌抱回堂内,“不要让安歌儿看到这么奇怪的东西。” 何风本来是兴趣缺缺,见状也探头看了一眼,拍着胸口说:“这公主真是绝色啊” 霍青遥深表赞同,“真绝色” “娘娘应该会有压力的” “我很期待她们俩未来的对决。” “我赌娘娘赢” 霍青遥摇头,“不一定不一定。” “赌一把” “赌什么算我一份。”钱若水从内堂走出来,一袭男装清雅,眉不点而翠,唇不染而嫣,她从二人中间走过去,在门口张望,只看到匈奴人的背影,遗憾地说:“咦,匈奴人走了” “你着急什么,不是马上就能看到了。”霍青遥面色揶揄,“这公主非常人也,乃是真绝色。” 钱若水还能依稀看到背影,匈奴人的衣饰都差不多,动物皮毛裹身,每个人看着都五大三粗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霍青遥所的所谓绝色,还有那些奇怪的味道,或许是路途太远,未及梳洗所致。 “哪有那么容易见啊”钱若水皱鼻子,“本宫是想见就能见的吗再说了,来了一个想跟本宫抢男人的女人,本宫还不得耗着她,摆足架子才能见她。” “不就是太后,有什么好神气的。” 钱若水扬起下颌,“不好意思,这大魏朝如今就本宫一个太后。皇后还得看人脸色,随时都有被废的危险,本宫这个太后可是独一份,只要大魏江山稳固,本宫就是铁打的太后。” 何风忍不住捅她一刀,“就算是太后也要跟人抢男人,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以前呢,你还能恃宠而骄,太上皇能护你周全,后宫嫔妃都是一众的摆设。可现下你是太后了,还要替自己的男人张罗小老婆,不接受还不行,你男人在打仗,你儿子还小,你要权衡利弊,不得不忍气吞声。你真是越活越窝囊了” 何风那表情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他宁愿她隐居于出云山庄,不必看人脸色,起码自在逍遥,无人约束。虽然那时候她隐姓埋名,但总比现下表面风光。 “日后你若是要让我看你的窝囊样子,就不要叫我来京城了,看着来气。”何风甩袖转身,正欲离开。 钱若水却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中,莞尔一笑,叫住他,“你到底要不要成亲啊你找不到你心仪的女子,说明你俩没有缘份,既是无缘,就该重新开始,你也不小了,老何家还指望着你延续香火。” “你想让我娶谁”何风回眸,冷冷地瞪她,“你一味地委屈自己,如今连我的婚事也要当作筹码,你这个太后当得还真是风光” “我只是让你成家而已”钱若水恼了,“你年纪还小,又饱满圣贤书,何家的罪名已除,你也能考取功名,让你娶个有家世的姑娘,也好为日后铺路。” “我不想”何风背脊僵直,“不劳娘娘费心,我只要当一介布衣,自在逍遥,不必看人脸色。” 钱若水走到他面前,“你既是不想,先时为何还要帮兄长谋反,若是兄长功成,你也有一官半职,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我如今把机会摆到你面前,你又何必拒绝。” 云氏有五大长老。秦仲卿年事已高,儿孙都有自己的营生,虽还是在云氏的商社奔走,但已经习惯商旅之路,多少年来秦家从武将之家变成了普通的生意人,无人再习武。陆解、虞珂的先祖也是武人,但并未放弃习武,只是再也没有报效家国的理想,一心经营云氏的商社,等着有一日云氏平反,不必再躲躲藏藏,隐姓埋名。而唯陈豫照与何风的先祖都是文臣,官居六部,若非与云逍一起被处斩,国之栋梁也不过如此。陈、何两家先祖极重视教育,代代传承,只为能有一日,后世子孙能出人头地,光耀家门。 各人有各人的因缘际会。陈豫照机缘巧合,习了医术,家中又有沉疴已久的妻子,钱若水要他到太医院任职,京中名医聚集,药材不缺,能让他更快的治好妻子,以他的医术很快就能在京城站稳脚根。而何风就比较困难,他是五人当中难得的文武全才,可世家朝臣最不缺读书的人,他只有以才名扬名天下,继而位列朝堂。 杜恪辰出征前,他曾写来书信,愿随军出征,一展所长,被钱若水拒绝了,何风至今耿耿于怀。 “我不想像你现下这般”何风在云家顺风顺水,没有受过委屈,对她的现状他很是不平。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人总是要有取舍,有舍必有得,有得必有失。”钱若水说:“说一句直白点的话,天下的好事岂能让你一个人都尽了。” 何风不语。 霍青遥见他们僵持,说道:“云氏百年蛰伏,也是为了能有一日能再入朝堂。如今,大当家已经死了,其他人都安于现状,致力于做大云氏商社,也是为了不让后世子孙忘了云家的存在。至于你,留在云氏商社太屈才了,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以往是不能考取功名,不能入朝为官,如今云氏重出,各家的罪名已除,你再不趁着年轻有所作为,岂不是让近百年来的努力徒劳无功。” “为何一定是我” “不仅仅是你,还有其他的族人也都在各郡准备,只是你与我亲近一切,我才把你叫来京城,可先跟着我爹或是管易做做文章,我会让人把你的户籍落在京城,我和遥遥也能照应一二。”钱若水的气也消了,语重心长地说:“小字辈中,我最看好你,你也是跟着我时日最长的一个,平安幼时也一直跟着你,感情自不必说。你要是不想成亲也就罢了,专心准备功课便是了。” 何风清疏的眉眼渐渐化开,“你的意思是,我能还像从前一样跟着你” “那你是答应了” 何风忙道:“让我再想想。” 钱若水一口气上来,作势要揍他,“何风,你这个臭小子” 钱若水没见到匈奴公主,遗憾地回宫,宫中正在准备明日乌拉单于和曼丹公主进宫面圣的事宜。 萧长信正在操练,羽林卫换了新的甲衣,寒光凛凛,铁骨铮铮,在殿前执戟来回演练,甲衣铿锵,让人想起远在北境的杜恪辰,他穿甲衣的样子永远都是那么气势如虹,初见时他一身银衣于雨夜中向她伸出手,凌厉的眉眼似镀了一层微芒,吸引她的目光驻足。 她一时呆立当场,直到萧长信跪地行礼的甲衣相撞声才把她唤醒。 “萧将军请起。”钱若水收回心神,“将士们辛苦了,明日匈奴人进宫,同往日一样便是,不必刻意为之。” 萧长信道:“娘娘还不知今日在驿馆的事情吧” 钱若水自然是不知道的,“何事” “匈奴人入住四方会馆,把馆内的各国使臣都吓跑了,连馆中伺候的人都被吓得不轻,不敢轻易上去服侍。馆丞派人来报时,匈奴人已经宰了馆中备好的牲畜,自己烤了吃,弄得四方会馆一片狼籍,各国使臣都不敢回去,纷纷在城中的客栈入住。” “匈奴人茹毛饮血,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何必吓成这副样子,丢人” “末将也是这样说的,可馆丞说那些人确实可怕,问他究竟有何可惧,他只是摇头,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想必是吓得不轻。”萧长信说:“娘娘,要不要末将带一队人马夜探四方会馆,给他们点苦头吃吃。” 钱若水冷哼,“这种把戏就算了,明日大殿之上,还怕没有机会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6章:公主真绝色? 匈奴人上殿时,钱若水还在和周公喝酒,推杯换盏之际,被殿外宫人们激动的交谈声吵醒了,阳光正好,一室明媚,她没了睡意,忍不住竖起耳朵倾听,虽然这样不好,身为太后听宫人的八卦未免有**份,可后宫只剩她一个人,难免孤单寂寞,听些八卦也未尝不可。 “秋蝉姐,你不去太极殿看看吗那个曼丹公主”那宫人大笑,后面的话钱若水没太听清。 秋蝉回道:“娘娘还没醒,你们小点声。” “娘娘是故意的吧想给那个匈奴公主来个下马威。这样是再好不过了,不过看她那样子,娘娘以后似乎没有好日子过了。” 昨日霍青遥才说匈奴公主是真绝色,她听过就算,宫人们又议论起来,她不得不正视这个曼丹公主。绝色她摸摸自己的脸,她远嫁凉州时十六岁,如今十年过去,她也才二十六岁而已,若是在前世,这个年纪的姑娘还在谈恋爱,可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不比十几岁的小姑娘,但她对自己的相貌还是很有信心。可为何一个两个都在说曼丹公主的容貌,难道说公主真的是绝色可后宫要什么样的绝色没有,杜恪辰也不曾动过心思,就算曼丹公主美若天仙,也不足以撼动她的地位。 “你们都看到公主了”秋蝉也起了好奇之心,“都说说,长什么样” “还是留给秋蝉姐姐自己看吧,说多了就不好玩了。” “死丫头,还卖关子。都走都走,不要吵着娘娘安寝。” 钱若水深深觉得若是继续装睡不太好,毕竟是太后了,还是要做出表率,于是她轻轻咳嗽一声,秋蝉带着宫人立刻鱼贯而入,伺候她梳洗更衣。 刚收拾妥当,平安就带着如意进来了,小脸上带着惊慌的表情,连如意都是一脸纠结的小表情,明显是在不爽。 “出了何事”平安沉稳,登极之后愈发老练,全然不似一个八岁的孩子,就算是泰山崩于出这样的话,也不看看自己的脸够不够大” “母后,脸大,很大。”如意仰起小脸,义愤填膺地说。 钱若水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俯身抱起她,“走,母后带你去会会他们。” “不要。”如意的小肉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如意不去。” “有母后在,看他们敢嚣张吗” “不要不要,皇兄,如意不要。”如意的手把鼻子捂得死死地。 钱若水以为她是害怕被带走,郑重地向她承诺,“母后不会让你离开的,就算是嫁人也不会嫁到匈奴。” 如意自然是听不懂什么是嫁人,但她相信钱若水,可怎么也不愿意再回大殿,钱若水只好让秋蝉带着她在含元殿用膳,她则带着平安回去。 平安也是一脸的不情愿,落在钱若水的后头,可他是一国之君,不能失了身份,只好挺起背脊走向太极殿。 什么味道 钱若水在殿前止住脚步,皱了皱鼻子,向平安道:“虽说是冬天了,可宫人们平时的清洁还是要注意的,这么大的汗臭味,会唐突了客人。” 平安平静地看着她,“母后,这是匈奴人身上的味道。” 钱若水让口水给噎了一下,猛然想着前世关于一些草原民族生活习惯的记载,他们的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一次、结婚一次、死亡一次。这匈奴人是游牧民族,逐水而居,以地为床天为被,终日与牛羊为伍,又喜食肉,身上的味道不是一般的难闻。还没走近,就已经闻到这难以言喻的膻味,也难怪如意如此抗拒。 “母后。” 钱若水回过神来,摒住呼吸,微抬下颌,似有一种壮士断的决心,“走吧。” 可更让人震惊的事情还在等她。 是谁说过曼丹公主真绝色,是霍青遥,是何风,还有含元殿的宫人,甚至方才平安也说过诸如此类的话。钱若水感觉自己被所有人愚弄了,一个个都拐着弯骗她,太过分了,害她还想着该怎么打发绝色倾城的匈奴公主。 “太后驾到”殿前宫人高唱。 钱若水仪态万千地上殿,目不斜视,嘴角微微上扬,坐定后,略微垂眸,扫视那帮早已看呆的匈奴人,尘垢满面,身上裹着奇怪的动物皮毛,剪裁以实用为主,根本没有任何的美观可言。这是他们一向的生活习性,钱若水无意评论,只是与大魏普通百姓的生活相距甚远,更不用说在士人汇聚的京城建康。 “这位就是匈奴乌拉单于”连礼仪都不懂,钱若水只好出言提醒他。 乌拉单于被点了名,壮硕的身形轰然而起,挡了殿外日头,他只恭身行礼,“见过太后。” 钱若水眉眼飞扬,“单于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本宫向来不理朝政,方才皇上如本宫说起单于英姿,本宫便坐不住了,说什么都要来看上一眼,单于不会见怪吧” 乌拉单于没见过这么绝色的女子,早就看得眼睛都直了,哪里还会见怪。 “哪位是曼丹公主本宫怎么没瞧见啊,单于是不是把公主藏起来了”钱若水东张西望,故作不知。 这时,一个魁梧的人影从乌拉单于的下首位出列,手搭在肩上,行了一礼,“见过太后。” 钱若水眯了眯眼,“本宫问的是曼丹公主,这位这位勇士请入席。” 那人本就不白的肤色如今更要深了几分,朗声答道:“小女曼丹。” 钱若水斜睨过去,“乌拉单于,和亲是你们先提出来的,本宫接受匈奴的臣服,才同意让公主入宫。可单于这是做什么找了这样一个人,明显就是没有诚意和亲,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乌拉单于被她这一先发制人,须臾愣了一下,“这就是小女。” “小女”钱若水笑了,“这是女的吗本宫看着怎么是个男的。” 曼丹公主的脸拉得老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乌拉单于,既然您没有诚意,这和亲一事也就不必再提。来者是客,我大魏是礼仪之邦,买卖不成仁义在,还请单于好好休息。”钱若水站了起来,“本宫还有其他事情,这就少陪了。” 曼丹公主径自挡住她的去路,摘去头上貂皮小帽,“太后娘娘,我是女的。” 一股难言的汗臭向钱若水袭来,她忍着阵阵恶心,“这位勇士,请你看看在场的宫人,但凡是女子都该是什么装扮,你也一目了然。匈奴有匈奴的习俗,本宫不要求随我大魏风俗,但起码的礼仪还是要的,你这一身尘垢未洗,已然发出恶臭,你身为一个女子,难道不羞愧吗” “我”钱若水这么一说,曼丹公主再继续坚持自己就是女子,无异于承认自己形容失当,她望向乌拉单于,眼中皆是愤恨。 钱若水裙裾曳地,诚恳地对她说:“还是你是男子,你要真是女子,在我们大魏是嫁不出去的,没有哪家人会娶一个像你这样本宫言尽于此,单于,少陪了。” 说完,裙裾在空中划出一记华丽的弧度,翩然而去。 平安看得叹为观止,这样一记绝杀,实在是叫人有苦难言。乌拉单于若是坚持承认这个人就是曼丹公主,首先是对大魏的侮辱,其次对曼丹的影响也是致命的,虽说匈奴人世代如此,可入了大魏,进宫面圣还是要讲究一些礼仪,他不愿遵守所谓的礼仪,本就是不把平安这个小孩放在眼里。可却吃了哑巴亏,让钱若水直接打了他的脸。 到了四方会馆,驿丞准备好了浴汤,请乌拉单于沐浴更衣,被他拒绝了。一生三次的澡,他已经洗掉两次了,下一次就是等他死的时候,他才不要把最后一次名额用掉。而曼丹公主更是拒绝,这是要留到成亲才用的份额,怎么能在这时给用没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7章:妥协 钱若水的先发制人,并不表示她可以因此把匈奴的和亲拒之门外,君无戏言,又岂能言而无信。给了匈奴人一记难堪,可宫中的各项筹备还是不能怠慢。 钱若水隔日便和几位辅政商议,“让钦天监择一吉日,把曼丹公主迎娶入宫吧。” 可大魏没有太上皇纳妃的先例,各项仪程也没有固定的模式,都要重新制定。礼部如今是一筹莫展,况且杜恪辰还不在京城,没有太上皇就自行纳妃,未免也太失礼于匈奴。不过,匈奴并不在乎这些,他们只想把公主嫁入后宫。 楼解言道:“娘娘,不妨把这事缓一缓,太上皇还在北境,等他回来再议也不迟。” “臣复议。”顾征也深表赞同。 “那可不行。”钱若水淡淡道:“匈奴人可是急得很,恨不得给本宫添点堵,本宫自然要让他们如愿才行。这太上皇在不在,不是重点,重点是能让本宫失信于天下,贻笑大方。虽然他们看起来不是那么的聪明,给他们出这个主意的人,却极是高明。既然匈奴人不怕赔了一个公主,大魏的后宫也不怕多一个太妃。” 管易道:“娘娘不能如此武断,毕竟单于令公主和亲。” “单于有很多的女人,生下许多的孩子,连他自己恐怕都认不全,在匈奴,女人和牲口一样,随便找一个让她和亲,就算日后被遣出宫去,匈奴人也没有所谓的一女不侍二夫,照样能改嫁,不过能被遣出去是再好不过了,匈奴人就能光明正大地再次发动战争。”钱若水冷哼,“本宫还听闻,他在大殿上还打如意的主意,可有此事” 管易忙道:“确有此事。” “你们这些辅政大臣是干什么的让一个番邦败将,公然在朝堂上挑衅,还妄图染指我大魏公主,你们真是让本宫太失望了。”钱若水不得不给他们一记警醒,“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游牧民族,就算是兵强马壮,能抵得过我大魏百万雄狮只是不愿意北境战事未止,又添新战罢了,冉续也不是那种胆小怕事之辈。” 冉续被点了名,当即表态:“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末将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不用你肝脑涂地。”钱若水睨他,“什么时候也学会巧言令色了,就是让你上阵杀敌罢了,不必这般讨巧。” 冉续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娘娘既是知道他们的本意,为何还要答应和亲” “本宫不答应能行吗多少双眼睛看着本宫,本宫的言行不能有失,不就是给太上皇纳妃,本宫做得到,也能做得极好。”钱若水的眼中淌过一抹无奈,上扬的嘴角渐渐下沉,斜倚着望向远处宫墙巍巍,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让礼部先拟出一个仪程,让皇上过目,该如何行事便不能失了礼数。至于如意,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 如意平日都跟着平安,以致于让人忘记了这是钱若水差点丢了性命生下的孩子。 “臣遵旨。”简飒一直没有说话,直至钱若水下令,他才首先出声附和,其他辅政大臣也都没有反驳的理由。 众人离开后,钱若水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一抹倦色爬上她的眉眼。 “娘娘,你真要让那个曼丹公主进宫”秋蝉不愿相信钱若水这么容易就妥协了,她和太上皇经历那么多的波折才能在一起,虽说如今天各一方,始终是为了大魏的天下。 钱若水扶着她的手起身,“横竖宫里人少,多一个也不算多,还能解解闷。” 秋蝉还是不解,“娘娘为何要一味地妥协呢明明” “废帝专宠椒房,太皇太后乱政,都让朝臣们感到不安,还好皇家子嗣稀薄,没有出现能与平安抢天下的杜氏子孙,这皇位还算是稳当,但不代表大魏的江山不会倾覆。这些臣子们也需要看到一个承平的朝堂,太后和今上能为他们所控制,对彼此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局面。所以,本宫不得不去做一些改变,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是太上皇不在,本宫和今上孤儿寡母,难免要多考虑一些,不让太上皇在北境还要忧心朝堂。” 事实上,杜恪辰已经知道匈奴遣公主和亲的事情,且和亲的对象还是他,这就更让他感到焦虑不安。他远在北境,虽说是冬歇期,但他寸步离不得此地,以他的估算,鲜卑人的粮草被他损毁了大半,在今冬势必要出去大肆抢掠,而粮草充足的大魏军营正是他们抢夺的好去处。 小九自然也听说了此事,跑到中军大帐,“太上皇,您真的要纳妃了,还是纳太妃,果然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杜恪辰的脸都黑了,“朕根本就没有要纳妃。” 小九哈哈大笑,“那是太后对您好,怕你孤单。” “滚蛋”杜恪辰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还有,庞统你给朕滚出来,你再把这件事说出去,朕就让你滚回京城” 庞统从帐外进来,笑道:“就算是回京城,我也没有妾可纳。” 杜恪辰磨刀,操起长枪掷了出去,庞统闪身躲过,把小九护在怀中,“赶紧跑,太上皇要疯了。” 小九有恃无恐,“就让他把咱们赶回京城好了,还能看看姐姐和那个新来的太妃。” 杜恪辰目光肃杀,“老子没得回去,你们就不要做梦了。” 小九吐了吐舌头,“君无戏言。” 杜恪辰更加郁闷了,“老子根本就不想纳妃,一个太后就够朕头疼的,朕可不想再生出嫌隙来。” “您和太后感情之深,已无需赘言,又岂是一个什么匈奴公主能改变的。姑且不论公主的美与丑,单是匈奴把她送进宫,这份心思就不单纯,太上皇您若是自乱阵脚,那就中了匈奴人的计了。”庞统收了戏谑的笑意,正色道:“匈奴人与慕容擎的联盟由来已久,匈奴人又岂会因为一时的战败而俯首称臣,他们向来都是直来直往,就算是输了一次,他们也从不畏惧再来一次。咱们在西北日久,与匈奴多次交锋,因忌惮上皇之名,数年来一直不敢来犯。而此次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进犯,除了先前陈少严的勾联提供他们充足的粮草和金银,更大的原因怕是与慕容鲜卑的这一次联手。太后能让匈奴人进京,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大魏从不惧怕任何敌手,从善如流的同时,又把所有的阴谋都化于无形之中。匈奴和鲜卑无疑是想让朝堂生乱,从而扰乱军心,此计拙劣,却很是实用。” 杜恪辰叹了口气,“朕何尝不知道这是他们的阴谋,就因为如此,朕才更不愿意让太后涉身其中。她是以何种心情操办此事,恐怕只有朕能感同身受。她原是那么张扬清傲的人,却为了大魏江山不得不妥协从事,朕真是愧对她。” 他说过要护她一世周全,可这桩桩件件,都让她收敛锋芒。 可他却不能回京与她共同面对,唯有把这份相思之意深藏心中,留待他日凯旋,再做补偿。 入夜,新一轮的降雪又开始了,天奇冷,仿佛整个人都被困住,施展不开手脚,帐内的火盆微弱地燃着。杜恪辰同大部分的将士一样,到了冬天极少使用火盆,在凉州的时候即便是大雪封山,他也是如此过活。可人不服老不行,他的体质已大不如前,两条腿的旧疾在严冬更显僵硬,连提缰上马都分外吃力,庞统这才让人置了火盆。杜恪辰开始是拒绝的,他向来是将士们同甘共苦,而军营中的物资储备丰富,并不需要他挨饿受冻,北境严寒甚是难熬,各营将士也都要烤火取暖,没道理让一军主帅独自挨冻。 “上皇,您还是让小九把把脉吧。施先生也说过,您这身体在经历过剜心取血之后,已不如从前强健,恐会落下病根。出征前,他还特地制了药丸,让小九务必照看好上皇,若是一旦出了事情” 杜恪辰抬手打断庞统的话,“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你让小九把药丸送过来,朕按时服用便是了。” 庞统觉得这就是他的推脱之辞,“上皇,娘娘还在京城等着您回去,您要是再这样,末将就飞鸽传书告知娘娘” “朕吃,朕一定吃。”杜恪辰的七寸,叫庞统拿捏得极准,若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能让杜恪辰服软听话,便只有钱若水了。 庞统满意地把药丸递给他,“末将立刻就让小九过来。” 小九诊过脉,只说了一句:“还好是冬歇期,不宜作战,上皇还是好好休息吧。” 杜恪辰叹道:“你们这些大夫,只会让人好好休息。” “上皇自己不休息的话,我也是有办法让你休息的。”小九狡黠地笑了起来,“庞统,给娘娘传个书呗。” 没等庞统给钱若水传书,钱若水已颁下旨意,开春前往北境犒军,同行的自然还有和亲的曼丹公主。没办法,这是人家要求的,钱若水不过是顺水推舟,把人送过来而已。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8章:曼丹 钱若水正筹备犒军事宜的时候,曼丹公主已经入了后宫,仍是裹着一身不知名的动物皮毛,还带着两个匈奴武士。钱若水拒绝不了,只能把她远远地打发,把她安排在和风阁,眼不见为净。 可对于匈奴武士的入宫,萧长信颇为不满,把人给拦在宫门口,派人去请钱若水。 钱若水闻讯而来,一脸不太情愿。今日是曼丹公主入宫,本该是她先去含元殿向她请安,而不是在宫门外,让她这个太后赶来。 “怎么回事”钱若水强忍着那股奇怪的味道,目光淡淡地扫过曼丹公主略作清洗的脸,平淡无奇,谈不上绝色,也绝对不丑,但长在一个女子的脸上就有些粗犷,再加上她那一身没有任何剪裁可言的胡服,就更加没有女性的特质。 不是说钱若水以貌取相,凡能入后宫者,无不以相貌出众而胜出,如曼丹公主这样的,还不如留在匈奴,起码还是个公主。可是到了皇宫,不管她日后会不会有宠,她只能是个妾,即便顶着和亲的名号,她都要守这个宫里的规矩。 萧长信把事情说了一遍,“后宫不许外男出入,曼丹公主坚持要带这两个人入宫。” 钱若水挑眉看了那两个身形魁梧的匈奴人,“曼丹公主,你不清楚大魏的礼仪,日后可以慢慢学,这不打紧,有的是时间。只是这外男是进不了后宫的,不像你们匈奴,混居一处,男女大防,乃是我大魏礼法之本。” “若是我坚持要带他们入宫呢”曼丹公主态度强硬,“这宫里,我信不过其他人。” 钱若水玩味地看着她,“既然公主信不过其他人,又何苦要进宫呢进了宫,就是太上皇的人,难道公主连太上皇也信不过” 曼丹公主冷道:“在见到太上皇之前,我一定要带他们入宫。” 既然她的态度如此坚持,钱若水只好道:“那好,本宫给你两个选择。一,你带着他们离开皇宫,回匈奴。二,你带着他们入宫,还没等进宫门,本宫会下令把他二人杀了。” 曼丹公主大怒,“你敢” “本宫有何不敢的本宫是太后,这后宫由本宫做主,且本宫杀他二人有凭有据,并不是滥杀无辜,也不是与你这个匈奴公主为难。”钱若水朝萧长信使了个眼色,“把人带出去,这种事情以后不必再请示本宫,本该是你禁卫军统领的职责所在,不要因为是和亲的匈奴公主就不敢发落。入了宫,就是我大魏的人,还妄图坏我后宫礼法,这样的人还用得着客气吗” 萧长信低眉顺目。 “萧将军,若是以后连这样的事都办不好,自己去领二百军杖,不用本宫再发落了。” 萧长信心道,这二百军杖能了结的事情,那就不叫事了,让他和匈奴人正面交锋,虽说是师出有名,可毕竟是公主,他一个羽林卫统帅冲撞了人家公主,能是二百军杖能解决得了的吗 所以说,就算再多二百军杖,他还是要请钱若水出面。 曼丹公主自然不能善罢甘休,把人护住,抽出佩刀便要与羽林卫动手,羽林卫不敢上前,手持兵器与她对峙。 钱若水冷笑,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公主这是要闯宫” 曼丹杀意毕露,“挡我者死。” 钱若水想说这匈奴人怕不得进不了中原,全都是单细胞的生物,话不会听不要紧,关键是人的智商要跟上去,一言不合就要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好勇斗狠,那就只能以暴制暴。 钱若水扬起手,“羽林卫何在” 萧长信挥舞长戟,大批的羽林卫从宫中飞奔而出,训练有素,须臾间已将曼丹公主和她的两名侍卫团团围住。 “想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刀剑无眼,公主若是伤了,羽林卫也是按规矩办事,并无不妥之处。反倒是公主,人还没进宫,就直接死在宫门口,单于这脸上也不好看吧若是公主想以此做为匈奴与我大魏开战的借口,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还没等单于开口,我礼部和羽林卫就会把公主今日所作所为公诸于众,丢的是匈奴的人,单于想借机生机,怕是也不能够了。”钱若水不想见血,可若是曼丹公主执意而为,那也不是不可能,“总之,公主还是小心行事。本宫不怕你生事,就怕你不生事,这样本宫就能光明正大地除了你,你说是与不是” 钱若水的眉眼带着笑,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残忍至极,完全不给曼丹公主留下余地。 局面僵持着,曼丹公主眼神肃杀,迅速扫视全场,她本就不占优势,更何况是在宫门前,只怕宫中还有更多的羽林卫,不是她好勇斗狠的时候。她原是想给钱若水一个下马威,让她不敢随意刁难她,可钱若水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件件桩桩都是有法可依,能把她治得死死地,若是她丧命于此,只能说是她自找的,那么单于送她送宫的目的也就没有达到。 曼丹公主收了刀,抬步便要往宫里走,可没有钱若水的命令没有人让出道来。 她冷硬地说道:“我要进宫。” 钱若水反问道:“都想清楚了不带侍卫,也不动手了” 曼丹那妥协的声音似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要进宫。” “秋蝉,搜身,卸了她身上的兵器。” “你”曼丹咬牙看着她,眼睛充血,似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敢” “要进宫可以,把你的兵器都留在宫门口。”钱若水完全没有商榷的余地,如今是她占了上风,她说了算。先时她好言相劝,曼丹不肯就范,如今她败下阵来,就只能任凭钱若水发落,且不能有任何的异议,只要她反抗,钱若水就有无数的陷阱正在等着她,等着她自投罗网,把她就地正法。 曼丹大喊一声,“来啊,谁敢靠近,我就杀了他。” 钱若水真心觉得到了这步田地还不肯就范的,不是傻子就是白痴,愚不可及。她缓步上前,微抬下颌,以一种极是不屑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她,“你杀了本宫” 曼丹的脑子掠过一道白光,完全不知道该做如何应对,手中握着刀,进退两难。 “不敢杀”钱若水反手一扭,直接把她的刀卸了。 刀铿锵落地声音传入耳中,曼丹低头看自己的手,竟然被她如此轻易地缴了兵刃 “秋蝉,把人带进去,扒了她的衣服,给本宫好好地洗,进了我大魏,就得依本宫的规矩来。”钱若水感觉自己的手就像是中了毒,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子臭味儿。 曼丹公主在宫门前反被钱若水占了上风一事,在朝臣中传开,钱若水的彪悍由来已久,只是闻名不如见面,委实是叫人叹为观止,连匈奴人也敢得罪,不得不说是一件给大魏长脸的事。自太祖立朝以来,对四方蛮夷都采取怀柔政策,杜恪辰从军之后,平定四方,实现了大魏疆土的最大化,可这也造成了一些弊病,与四方蛮夷的关系势成水火,战事一触即发。杜恪辰驻军西北数年,也不敢轻易出关灭了匈奴,可钱若水直接给了曼丹公主一记闭门羹,叫乌拉单于面上无关,又不敢发作,实在是自己不占理,就算是想因此挑起事端,也站不住脚。 四方会馆,乌拉单子摔了一屋子的花瓶,地上皆是飞溅的碎片,一片狼籍。 “是你说的,送公主来和亲,给大魏太上皇和太后添赌,就能影响战局,可是眼下是什么情况这太后也太嚣张了,连公主都敢杀。” 柳絮带着半边银制面具,另一面依旧是俊朗的面容,“你可以以此为借口,要求把公主送进北境,以慰太上皇征战辛劳。” “那太后已经说过了年要去犒军,这不是明摆着找不到机会。” “就怕她不去,去了就有好戏看了。”柳絮阴鸷地笑着,“单于,你也多少教教公主,这女人就该温柔一点,才能讨男人的喜欢,不施粉黛也就罢了,连沐浴都不曾,就算是个天仙,也不会有男人愿意靠近半步。到了大魏,就该入乡随俗,坚持那些毫无用处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吗” “那你说,现下该怎么办” “等我回去,和我岳父商量之后,找上数名教养嬷嬷,好好调教公主。单于先不忙进宫,索性先装病,水土不服什么的,是再好不过了,等过几日有了结果,我再来找单于。也请公主在后宫与太皇太后取得联系,这宫里谁都进不了,太皇太后又被拘在素馨宫,只能靠公主多多奔走。”柳絮掸去袍子上的碎片,“等事成之后,西北二十城还是按原来的约定赠予单于。” 乌拉单于冷哼一声,“太后如此嚣张,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还以为我匈奴怕了她不成,就算没有二十城,我匈奴也要取她项上人头,以还今日之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0章:试探 过年之前,冉续的婚事也在钱忠英的主持下隆重地举行。之所以说隆重,是因为一个异族边将由当朝承恩公为他主婚,又有太后和今上亲临,更兼有当朝数位辅政大臣为座上宾,可谓是开朝以后绝无仅有的。 婚仪的前三日,赏赐就不断从宫中抬出,有太后赏的,也有今上赐的,还有以太上皇的名义送进冉府的,让满朝权贵都闻风而动,纷纷备了厚厚的贺仪,与这位第一次以边将身份进京的氐族第一勇士结交。 冉续是外族人,又是武人出身,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心底无私天地宽,送来的贺仪,一律堆在一处,一时间金光闪闪,十分晃眼。钱若水入府的时候便看到了,低低说了一句:“世家可真舍得砸银子。” 何风是跟着她来混个脸熟,主要是钱若水想给他相亲,他死活不肯,只好带他来这种大场合,也好相看。何风虽百般不情愿,可日后若是考了功名,入朝为官,这种场合是免不了的,于是就跟着来了,并不知道钱若水存了给他相看的心思,若是知道,打死他也不会来,就算是冉续成亲,他也要等开席的时候再来和他痛饮。 “这些贺仪值不得银子呢”何风眼毒,走南闯北这些年,什么东西值钱,什么东西值多少钱,一过他的眼就能知晓。 “先时我拿自己的银子贴补北征的一应费用,这些世家可一个个地在朝会上叫穷,现下倒好,出手如此阔绰。”钱若水怎会不知道这些世家都是百年的积累,就算是一个任期内的,都能捞不少的油水,更何况是废帝在朝时,把一骨脑子的精力都用来对付自己的弟弟,以至于朝臣无所作为,中饱私囊。这也是杜恪辰登极之后,刻意打压世家权贵的原因之一。然而,杜恪辰毕竟是武将出身,统帅百万大军不在话下,可面对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但他的军威仍在,手握兵权,谁也不敢跟他玩手段。唯一一个敢跟他耍阴谋的人,就是他的亲娘,如今就在素馨宫拘着,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何风道:“你想让他们吐出来” “吐出来倒不致于,毕竟谁家没点子家底,都是立身之本。”钱家也是世族,只是近年来子嗣稀薄,她出嫁时,钱忠英给她的嫁妆,几乎是钱氏家产的一半,至于另一半,还要留给她的庶妹当嫁妆,还有新生的弟弟立家。“我只是在想,太皇太后那一系的,命是保住了,可不能让他们那么快活,找个机会把他们老底给挖了,至少近几十年都翻不出天去。” “可也不能只针对他们,让他们感觉到你是有意为之。” “我就是有意的。”钱若水面色无波,“这个日后再议,听外面的声响,似乎是新娘子来了。” 何风闻声便出去了。 她是太后,不能到门口张望,委实无趣,和平安、如意坐在内堂,等着冉续把新娘子迎进来。 平安方才也听到他娘的话了,试探性地问道:“母后,儿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就别讲。”钱若水不喜欢他学的这等谨小慎微,“你与母后之间无须这些猜测试探,该说便说,即便是错了,在母后这也绝对出不了岔子。你在辅政大臣面前尚且要隐藏自己的心思,可我是你娘,是与你至亲之人,虽然往常我与你并不亲厚,只是为了让你能独立地思考,而不依赖于任何人,但娘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你需知晓,这世间最牢固的关系就是血缘至亲,亚父再疼你,他终将为人夫、为人父。” 平安沉思半晌,还没等开口,冉续已经抱着新娘入了内堂,鲁国公府送亲的兄弟在门口不依不饶,钱若水不用看也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冉续的对手,新娘这么快抢到手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冉续年纪也不小了,能这么快结到亲事,中间有管易在暗中推动,管易位列中书,又是辅政大臣,于杜恪辰而言是情如兄弟,可当朝权臣与把握重兵的边将结亲,那是不合时宜的,只不过冉续是外族人,能结到鲁国公这门亲事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也能让他对大魏朝心生牵挂,不生异心。可于管易而言,钱若水却很难像杜恪辰一样完全的信任,以冉续做为牵制,对鲁国公府的动向全面掌控,这是她促成婚事的另一个目的。 说起冉续和管易,钱若水始终对管易曾经与萧云卿联手致她于死地一事耿耿于怀,多少年过去了,她都很难对管易做到完全的信任。而冉续虽然绑架过她,也曾经做过不利于她的许多事情,可冉续毕竟是报恩,也正说明了冉续为人的耿直。况且还有霍青遥在管易身边,她不想日后让遥遥和安歌左右为难,所以只能时时防范,彼此牵制。想必管易也看出她的不信任,才会舍下一个族妹,要知道鲁国公府如今可是京城炙手可热的门第,随着管易的二度入朝而水涨船高。 一对新人拜过天地,已被送入洞房,钱若水和平安摆架回宫,不再留在冉府,影响他们起哄热闹的心情。 钱忠英把她送至门口,父女二人已有多日未见,钱忠英比在朝时更加容光焕发,俨然年轻了许多。 钱若水不禁揶揄,“想来父亲无俗务劳心,过得十分惬意。” 钱忠英笑道:“这是太上皇给的恩典。” 钱若水郁闷非常,“要是有父亲在朝就好了,我也可以省心。” “臣若是在朝,娘娘就更要操心了。”钱忠英把她送至銮驾处,“看皇上和公主渐渐长大,老臣心中甚慰。” “父亲可随时入宫,看望他们,给平安讲学。这朝中若说饱学之士,蒋大学士算一个,父亲的学问也不输于他,听闻父亲与朱老尚书近日开了茶社与士子讲学辩论,何时也让平安过去开开眼界,不能一味地让他沉湎于书本。” “老臣还是少进宫的好。”钱忠英婉拒,“茶社讲学开了月余,许多士子慕名前来,老臣不养士,这一点还请娘娘放心。” 什么时候和父亲寒暄也存了试探的意味,真是极具讽刺。方才她才与平安说过,这世上最稳固的关系是血缘关系,可转过头,她却与父亲彼此试探。 “过了年,我会离京一段时日。”一晃眼,她已经离家十年,却很少对钱忠英有过交代。 钱忠英略微沉思,“娘娘不在京中,诸事还是要早做准备。首先是让匈奴人尽快离京,其次是密切关注太皇太后一系的动向。娘娘心怀仁慈,对他们有不杀之恩,但并不表示他们会因此心怀感激,对娘娘死心塌地。” “父亲是有什么消息”钱若水眸光微凛。 钱忠英摇头,“老臣只是觉得,如此风平浪静,并不正常。” 回程的马车上,钱若水托腮沉思,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杜恪辰离开的近一年时间,朝堂平稳,一片祥和,虽说各地偶有发生天灾**,但这些自然灾害具有不可抗力,且赈灾的措施得当,朝中也没有反对的声浪,甚至连杜恪辰一年只下三城的战绩,都没有朝臣提出质疑和息战。如钱忠英所言,太安静了,安静得异乎寻常。 “母后是在想承恩公的话吗”平安也听到了,他同样也在思考,主少国疑,暗藏的汹涌自不必多说,如今这般祥和平顺之气,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儿臣在想,施恩之后,是不是应该立威了,不能让人以为儿臣和母后好拿捏。” “其实也不必刻意为之,越是让他们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对你越是有利。你于太皇太后一系施了恩,他们以为你怕事胆小,因你父皇不在京城,你要讨好各大世家,才会采取放任的态度。这只能说明这些人不知感恩,不是可用之人。而那些念着你好的人,日后才可委以重任。” “若是想知道谁家感念恩德,儿臣倒是有一计。”平安停了一下,继续道:“父皇先时让蒋琦入宫伴读,是为牵制蒋将军,而今不妨参照此法,召其他世家的嫡子入宫,看看他们的态度,母后以为如何”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不能都把他们留在宫里。”办法倒是不差的,可召了太多的人入宫,也是难以招架。 “不用多,每月召三位即可。一来儿臣可以与他们打好关系,这日后的朝堂还要仰仗这些臣子,二来也能看看他们对儿臣的态度,三来嘛”平安把睡熟的如意扶正,“也给如意留意留意,世人不是都是三岁看大,少时的脾性决定日后的成长,先看看哪几家适合如意。” 钱若水未免一笑,“咱家如意都还没定性呢,怎么相看” 平安半大的孩子,说到亲事难免也要羞涩,“如意一看就知道是小懒蛋儿,找个性情宽厚的便是了。” 钱若水见他一脸小大人的模样,强忍笑意,促狭道:“那你自己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1章:犒军 钱若水原以为平安会羞涩不安,可他坦荡荡地说道:“父皇答应过儿臣,儿臣的婚事自己作主。” 钱若水挑眉,“什么时候的事情母后如何不知道” “这是儿臣和父皇的秘密。” “你才多大年纪,就操心自己的婚事了”钱若水真心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太不称职了,儿子这么早熟真的好吗,这才多大年纪,就想到日后成亲的事情,“难道你有意中人了” 平安把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儿臣还小,只是儿臣觉得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的幸福。若是能遇到像父皇和母后这般恩爱有加的,是一生之幸。可若是像简太傅与华清姑姑那般,却是一生的苦难。” 这孩子太早熟了 “简太傅和华清姑姑不好吗” 平安道:“这一年来还是不错的,先时并不和睦。” “何以见得” “门下省通常都是清晨入宫,至夜深才出,门下省的官员泰半都有府中下人送来午食,刮风下雪还会送来雨具衣袍,可唯独简太傅都是领宫中午食,天气突变时也都是宫人把他送至宫外,由府中的马车接回,并未见有人为他操持琐事。”在平安的眼中,华清郡主是一个不称职的妻子,“不过近半年来好了许多,虽然仍是没有人准备午食,但天寒加衣还是见过几回。” 钱若水不以为然:“华清郡主与你父皇是堂兄妹,自幼时常出入宫门,对朝臣有待遇十分清楚,既是宫中有赐食,又何必多此一举,门下省是皇帝近侍,自然也不会被刻薄,至于你所说的送伞送衣这种事情,通常在马车上都会备下的,不必刻意送来。” 虽说都是合情合理,可平安还是觉得简飒与华清郡主之间少了寻常夫妻该有的温情,而让两个人之间相敬如宾。 “可是” “平安,你是皇帝,不该注意臣下的家事。”钱若水蹙了眉,“而简太傅也并不喜欢被人妄加揣测,你是君上,若是觉得臣下在家中无人照料,你大可以赐下服侍之人,让他无后顾之忧。” “这样不太好吧”让一个孩子给臣下赐妾,平安深深觉得,他不早熟才怪。 钱若水大笑,“你看,你也觉得不好,所以这样的事你还是少操心。” 年后复朝,平安宣布自世家子弟中甄选才学之士入宫伴读,引发朝堂轩然大波,纷纷对此孩子不懂事,不宜入宫,或是府中没有适龄的嫡子嫡孙,总之借口颇多,不一而足。倒是顾征十分爽快地把他的嫡子嫡女都送入宫,对此他还特意对平安说:“谢谢陛下解了臣的困扰,臣妻有孕,兼顾不了这么多的孩子,而且入宫也好,可以省下家中不少米粮。” 平安把这话跟钱若水学了一遍,钱若水对顾征的性子十分欣赏,“顾太傅是个爽直的人。”可他所图的,却是钱若水一直都没有看透的。 在钱若水离京前,宫里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曼丹公主进宫已有数日,她被安置在偏远的和风阁,对此她觉得十分不便,闹着要更换宫室。钱若水不加理会,她就把和风阁东西都砸烂了,可钱若水还是不理她,任由她去撒疯,横竖她也翻不出宫去。 可她翻不出宫,却能翻进含元殿。 当曼丹公主被谢洲带领的太后近侍围起来的时候,她仍是杀气腾腾,似乎在她的认知当中,没有服软这两个字,所有的事情都靠着她一股子倔强而一往无前,无论对错,只要她认定了,就不会轻易妥协。 钱若水实难想像,匈奴人凭什么认为这样的女人能影响她和杜恪辰之间的感情,难道说凭着她永不言退的霸气吗 “你想杀本宫”钱若水长发披散,不施粉黛,精致的五官在长明灯的映射下柔和许多,不似白日的张扬,可她扬起的眉眼却极是凌厉,“刺杀本宫,可是死罪” 曼丹公主道:“我要换宫殿。” “不能换”为了这样的事情,这位公主不是缺心眼,就是疯了,否则她就是别有所图。 “那里不能住” “如何不能住了”钱若水也不是什么好商量的性子,曼丹公主是犟脾气,可她也不是一个会轻易退让的性子。 “脏” 钱若水冷哼,“曼丹太妃也知道脏这个字吗” 曼丹不为所动,“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哦在你搬进去之前,和风阁里可是什么都没有”钱若水当即反问。 “都有,被我摔了。”曼丹大剌剌地承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既是什么都有,又是你人为造成的损失,你凭什么到本宫的含元殿叫嚣”钱若水道:“宫里的东西都是在内务府造过册的,这些东西不是你的,而是宫里的东西,你有什么权利摔了,还大言不惭地与本宫说要换宫不是你的东西,而被你摔了,那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住着,第二自己掏银子补齐,把和风阁收拾得和你入住时一样,那么本宫可以考虑给你换宫,否则的话一律免谈。不要以为太妃就能为所欲为,太妃再大,能大得过本宫,能大得过皇帝吗” 曼丹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地进宫,她的嫁妆是千匹良驹,可都已经进了禁卫军的马厩,她手头没有可供支配的银两。 “怎么没有银子”钱若水早就摸清她的底细,“没有银子连宫人都使唤不动,你还以为自己这个太妃有多了不起,谢洲,把她送回和风阁,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出宫半步。” 曼丹持刀上前欲对钱若水挥刀,被她一脚踹中胸口,当即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积雪的花丛中。 “不要以为自己很厉害,在本宫眼前,你根本就不堪一击。” 曼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胸口的疼痛让她无法起身,可立在殿前的侍卫、宫人,没有一个人上前,冷漠地看着她躺在落败的花丛里。 这就是现实。 这件事被传了出去,有人在朝堂上指责太后虐待曼丹公主,恐会引起邦交大事,请太后要善待匈奴公主。乌拉单于还在京中,听说了此事,气势汹汹地入宫,欲为女儿讨个说法。 平安在朝会后传他谨见,他见平安一个孩子,不客气地扬言:“陛下这是想让两国兵戎相见吗” 平安不解道:“何来两国匈奴不过就是一个番邦外族,何来国之一说,这天下乃我大魏天下,从未听说还有他国。楼太傅,你多年前出使西域诸国,可有听说匈奴一国之说” 楼解言回道:“匈奴只是一族,没有城邦,没有国度,靠抢掠为生,以天为被,地为床。” “乌拉单于,朕敬你是一族之长,游牧为生,本就不易,与你族和亲,是为平息战乱,不置于让匈奴被灭族,若是你真想继续打下去,朕也只能奉陪。至于公主嘛,想必是住不惯我大魏的宫室,喜欢露天而居,不如你就带回去吧,朕深深觉得难以接近”平安捂着鼻子摇头,故意不把话说明白。 匈奴单于脸色十分难看,本想先发制人,反被平安将了一军。 “朕听说,匈奴一族并不和睦,族中有多股势力争斗多年,楼太傅,确有此事” 楼解言含笑,“回陛下,确实如此。前些时日,臣还得到密奏,其他的两派势力也想与我大魏修好,若是陛下同意,他们将远离西北,永不犯我大魏边界。” “乌拉单于,朕也不多留你了,你族中事务甚多,若是继续留在京城,只怕牛羊都被人抢光了。” 隔日,平安便让楼解言送乌拉单于出城,还送了他不少的新茶,毕竟茶叶比银子好使,到了塞外,能换不少的马匹。乌拉单于空手而回,恨不得冲进宫里把那小屁孩暴揍一顿,平白赔了一个女儿,却连银子都没捞着,在匈奴嫁女儿,起码还能有百来头牛羊。 钱若水听说了平安的壮举,特地放了他半日的假,让他带着如意出宫去玩。当然,地点是钱若水决定的。 曼丹公主也听说乌拉单于被赶出京城,可她根本就出不了和风阁,更不用说与太皇太后见上一面。 可却是如此,钱若水对她的戒心也就越小。 随着立春的来临,钱若水终于整装待发。 出发的当日,钱若水特地把曼丹公主也带上了,“你不是说要去北境陪伴太上皇吗本宫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这本该是你的份内事,你把自己收拾干净,随本宫前去。” 曼丹以为自己听错,生怕钱若水反悔,直冲进犒军的仪仗,怎么说都不出来。 钱若水大笑,临行前对平安殷殷嘱托:“照顾好自己,如意母后带走了,你别过于专注朝政,而忽略了学业。” 平安不舍如意,如意听说要离开皇兄,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生怕跟了母后就没有好吃的。 “母后当真放心平安一个人” 钱若水轻抚他的发顶,“你父皇心慈,不愿再造杀孽,可母后却不是良善之辈,有些事总要去做。”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2章:我想你了 北境的冰封未融,北风凌厉刺骨,举目望去,仍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城池巍巍耸立,冬日的北方城镇总有一种萧瑟落寞之感。城墙上执戟巡查的士兵红缨耀目,成为整片白雪皑皑之中唯一的亮点。 檀州。 十日前,钱若水得到的军报,杜恪辰与他的三万羽林卫正驻扎于此城中,等待大雪消融之时,与鲜卑人再度开战。 她从并州风尘仆仆赶来,站在城下,却有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想见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出现在他面前。她这一年是不是老了,丑了,感觉不复当年的自信,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仍然是二八少女,青春依旧。 “母后,饿了。”如意从车上探出小脑袋瓜子,微噘着小嘴,等待喂食。这一路上她只啃干粮,偶有谢洲给她烤了几回野味,她如今都不吃干粮,只等着谢洲给她开小灶。可越往北越冷,越是找不到野味可打。 “等进城就有吃的。” “进城,快进城。”如意雀跃不已。 钱若水示意谢洲叫门,谢洲领命离去,她回到车上静静等着,五味杂陈,就好像是盼郎君的倚门娇妻,夜夜思君不见君。 “母后,母后。”如意望着被撩开的车帘,怯怯地唤着,眼前的男人有些熟悉,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的小胖手抓住钱若水不断地摇晃。 钱若水猛地惊醒,下意识地往外望去。那人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视线,深邃的眉眼,两颊深陷,胡渣一直延伸至鬓角,遮去他半张脸,他的眸中有光,倒映出她的容颜。 她轻启双唇,却唤出不他的名字,心头如火在灼,泪已然决堤。 “哭什么难道我变丑了不成”他的声音沙哑,朝她伸出手去。 她垂眸,望着他粗砺的大掌有多处的冻伤,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突然,一只小肉手盖住那只大掌。 杜恪辰愣了一下,旋即咧开嘴笑了起来,“如意,到父皇这来。” 如意扶着他的手站起,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被他一把抱在怀里。 她说:“饿了,吃肉。” 杜恪辰忍俊不禁,“好,父皇带你吃肉。” 钱若水还没等平复心情,那个男人已经抱着如意要走,还不忘回头叮嘱她:“快下来,将士们还等着你呢” 这是什么情况钱若水已经忘了自己是来犒军的。 她咬牙愤恨难平,如意这丫头还真是那手本来是她的,他要抱的人也该是她,怎么被如意被抢先了。 三军在城门外列队,隆重欢迎太后的莅临。钱若水不得不摆下仪仗,从正门慢条斯理地走进去,不叫人发现她假公济私的雀跃心情,她不过就是来送粮草辎重,顺便来看看自己家的男人。一年的征战下来,死伤无数,但将士们依旧士气高涨,钱若水不得不佩服杜恪辰的治军之道,这支由羽林卫、定圣军和并州、豫州等地将士组成的大魏军团,已经过了最初的磨合期,散发出铁血征伐的肃杀之气。 在钱若水的身后,曼丹也跟着进来,完全路人的长相和一身奇怪的装束被守城的士兵给拦了下来,她大声叫嚣着,可钱若水全然不理会她,依旧昂首挺胸地走进去,头也不回,甚至漠视她被士兵押走,落得耳根子清静。 进了大帐,如意已经被庞统和小九带下去吃肉,帐中只有身披大氅,银甲在身的杜恪辰,他朝她张开双臂,等待着她投怀送抱。钱若水视而不见,慢悠悠地走过去,“我给你纳了一个太妃,送她过来给太上皇暖床,以免漫漫长夜,太上皇您孤单寂寞。” 杜恪辰瞪了她一眼,“我可没说要,是你自己收的。” “你不要不行,人家千里迢迢赶着来给你暖床的。” “你在说你自己吗” 钱若水老脸一红,“杜恪辰” 她不过来,那就只能他过去了,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那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久违而又温暖。 “我想你了。”杜恪辰埋首在她颈间,诉说最深的思念。 钱若水止了的泪水再次涌出,粉拳落在他的背上,“谁让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宫里,活该你想我” “我活该,我错了。”杜恪辰照单全收。 “不过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了。”钱若水踮起脚尖,轻吻他干裂的唇,“越来越像个糙汉子了,没有半点太上皇的样子,可我怎么会如此思念你,就算你是一个糙汉子,也没办法嫌弃你。我一定是病了,病得不轻,竟然喜欢你眼下的样子。” 杜恪辰回吻她,“你的话变多了。” “原来你这么不想听我说话。”钱若水娇嗔,避开他的亲吻,“那我找如意去,我也要吃肉。” 杜恪辰岂能放她离开,长臂一捞,她又回得他的怀中,“今日你哪都不许去。” “这可是军中”钱若水挣扎。 “朕是太上皇。” “军中有军法,太上皇也不能例外。” “太后远道而来,朕也要身体力行。” “你不要脸” “要脸干嘛” 钱若水带来的粮草解了军中的燃眉之急,天寒地冻,北境寸草不生,颗粒无收,入秋送来的军粮已经吃光,且天气寒冷,许多南境的将士十分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一天要吃上好几顿饭,以维持身体的温度。 慕容擎的军队时常会来抢掠,但自从打下檀州后,大魏军以此为据点,据城而守,慕容擎便捞不到半点的好处。没被攻下的十一城中,粮草储备也是有限,根本就不够二十万大军一个冬季的消耗。 “你的意思是,慕容擎想打持久战”夜已深,钱若水散了发髻,拥被倚在杜恪辰的怀中,听他讲双方的战局,“开春之后,他应该会发动数城的百姓出外耕种,以维持大军的粮食储备。” “慕容擎最大的弱点就是他没有粮草后援,若是没有除掉陈少严,恐怕就不是今日的局面。”杜恪辰一想到这,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就是敌强我弱的局面了。” 钱若水道:“让人找冯琰谈谈,劝他回心转意。” “怕是很难。” “让我去,和蒋氏聊聊也好。” 杜恪辰摇头,“我不会让你涉险。” “好歹我之前在土门关也与她相处过数月,她又是世家出身,蒋氏在大魏也是十分显赫的门第,她必定不希望远走他乡,成为家族的罪人。再者说,以我的身手,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必定能全身而退。” 杜恪辰坚持:“这件事不必多言,就算是没有危险,我也不会让大魏的太后离鲜卑慕容太近。你毕竟是单枪匹马,而慕容擎凶猛异常,且手段残暴。若是让他知晓你是太后,只怕是有去无回。” 钱若水说:“有希望总要去尝试,我不想继续看着将士们无辜死去,剩下的十一城若是能兵不血刃地拿回来,岂不是更好” “会有其他的办法。”杜恪辰断然拒绝,并且没有商量的余地,“佛儿,你不能涉险。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朝堂还需要你,平安的根基未稳,若是没有你坐阵京城,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可我又不能放着幽州十四城不管,所以你至关重要,对我,对平安,对朝堂而言,你都是唯一。少时,我的理想是平定天下,我做到了。我避居西北时,想要大魏的江山,最终我登极称帝。如今,我想要天下太平,至少五十年内没有战乱,给平安一个盛世的开端,眼下只有你能帮我。就算是有一天,我战死在北境,你也不要太过悲伤,要成为平安最坚实的后盾,开启盛世华章,方不负我一生征战。” 钱若水去捂他的嘴,“你不会战死的你是战神,怎么可能会死。” “我不是神,我是人,是人就会有生老病死” “你又开始食言了,你曾经说过的,你会比我多活一天,你说你不能让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愿意替我承担这份煎熬。”钱若水恼了,“你已经失信于我多次,难道连这件事也要食言吗” 她作势要走,掀被而起,“如今还有平安和如意,他们还小,你怎么忍心” 杜恪辰把她拉回来,“我只是假设,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上了战场,什么可能都有。” “那你跟我回去,我把冉续调到北境替你执掌大军,让庞统和王赞去守西北,匈奴人如今还不敢轻举妄动” “不,我怀疑匈奴这次是诈降。” 钱若水苦笑,“我也这样认为,把曼丹也带过来,就是不想她在宫中生事。可在军中,我又怕她窃取情报,所以在城下士兵把她带走,我没有阻止,就是因为把她关起来是最好的选择。” 在这件事上,他们不谋而和。 “留她下来,是为了将计就将,尽快结束战局,你也好回家继续当你的太上皇,无事一身轻。”钱若水心如明镜,“明日找个机会,让她自己逃出去,让王赞跟着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3章:过目难忘 谁知道曼丹根本没想偷着跑出去,她大张旗鼓地大闹牢房,大声疾呼,撞墙踢门,把看守牢房的将士急得团团转,虽说曼丹是匈奴人,可好歹也是太妃,毕竟品级摆在那位。 庞统和王赞听闻此事,也不敢擅自主张,钱若水向来都有自己的主意,她把曼丹关进牢房,自然有她的用意在,于是二人把牢房的情况通报给了钱若水。 已是入夜时分,用过晚饭各营该巡防的巡防,该入睡的也已经歇息。钱若水赖在久违的怀抱中,**方歇,根本就不想理会曼丹的事情,可听说曼丹闹得厉害。这让钱若水来了兴趣,她先时在宫里也闹过,可每回都是闹上一阵就歇了,因为她明白宫里是钱若水作主,她就算是上窜下跳也不会有人理会。可在檀州城又有不同,这里是驻军地,杜恪辰也在这里,她只要不断地闹下去,钱若水苛刻她的传言就会传开,就必然会传到杜恪辰的耳朵里。 “她这是想引起你的注意。”钱若水不得不说这样的方法其实是不错的,只要是男人,对自己无端多出来的一个嫔妃,总是要过上几眼,甚至还会一时兴起来上那么一次鱼水之欢,如此一来,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但前提条件你必然有一个能够吸引人的颜,当然曼丹的颜也是满吸引人的,反差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杜恪辰已经困得说不出话来,勉强扯开一道眼缝,“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翻个身,闭上眼睛,发出匀畅的呼吸。 钱若水披了衣裳走出大帐,对谢洲道:“在牢房门口看着,其他人都撤出去,看她还能翻出天去” “要是她一直闹下去,对娘娘的影响不好。”谢洲不免担忧,曼丹在宫里闹闹也就罢了,宫里的人看惯了争斗,不会把她这点心思当一回事,可在军中却不一样,军人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看到什么便是什么,先入为主,自然会把同情的天秤偏向曼丹。即便曼丹是匈奴人,但男人天生同情弱者,更何况是一个远隔千山万水和亲的女子,可他们现下背井离乡在北境作战,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同样都是没有选择,同样都是为了家国大义,同样是为了天下的太平。而反观钱若水,并不是一个贤妻的典范,她有太多的传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会有人去深挖背后的真相,只是肤浅地认为,这样的女子不足以为位列中宫。一个女人容不下郎君的小老婆,这就是善妒,善妒的女人心胸就小,心胸小的女人难免丑陋。 这毕竟还是一个男权至上的天下。 但钱若水已经管不了这许多,她以前不在乎,如今在乎了,可却无法兼顾每个人的想法。每件事都有她所能承受的底限,她能迎曼丹入宫,这是她身为太后的所能容忍的范畴,但让曼丹凌驾于她之上,就算她肯,太后这个头衔也不允许她软弱。 钱若水苦笑,“你派自己的人看着她,本宫就不信她能闹腾一宿。还有,不能让她逃了。” “放心吧,说什么也不会让她逃了。”今日是王赞值夜,他向来隐于暗处。 钱若水对他很放心,“有你在,本宫也能睡个好觉” 曼丹没想到钱若水的心肠竟如此之狠,饶是她喊破喉咙,也没有士兵敢再进牢房半步,而杜恪辰更是连人影都不见,她只在城外看到他一个侧脸,凌厉深邃的五官线条,过目难忘,高大挺拔,宽肩窄腰,和匈奴人虎背熊腰的魁梧身形有着天壤之别。 她想认真看看他的正脸,是否她的想像中的一样俊郎不凡。可她根本就看不到,这让她更加地百爪挠心。 “我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蒋氏。”晨起时,钱若水对正在更衣的杜恪辰郑重其事地说道:“虽说冯琰叛国,但我与蒋氏还是有私交的,去看望一下老朋友并无不可。” 杜恪辰沉思片刻,“既然你坚持,那就去吧。不过,让庞统和王赞陪着你,只能在幽州城外,不能入城,一旦发生危险,立刻让他们护送你回营,不得耽搁。” 钱若水答应下来,她也明白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影响整个战局,毕竟一国太后被俘,大魏颜面无光,可令整个战局发生变化。 王赞去牢房送饭,曼丹填饱肚子之后,又开始闹腾。她用自己的头去撞墙,王赞怕她真的死了,还是开了牢房想要阻止她自残的行为。可这一开门,就给了她逃出牢房的机会,就算王赞的武功再好,对一个身份为太妃的女子,他也不敢过于近身缠斗,以致于被她钻了空子。 她逃出来之后,首先冲向中军大帐。杜恪辰攻克檀州后,并没有征用原有的州府作为临时的幕府,而是在城南安营扎寨,不愿让大军的频繁调派影响城中百姓的日常生活。曼丹长年随乌拉单于征战,一眼就有认出中军大帐的所在并不稀奇。但凡是中军所在,都处于整个营区的正中,帐外有重兵把守。 钱若水正准备往幽州,曼丹突然闯进来,蓬头垢面,满面是血的样子,让她深深地蹙起眉,抬脚便把她踹倒在地,抽出杜恪辰的佩刀抵住她的咽喉,不让她有起身的机会。 “是谁”钱若水脸色不佳,扫视帐外。 王赞单膝跪地,“请娘娘责罚。” “二百军杖,自己去领。”钱若水当即处置下去,“谢洲,蒙上她的眼睛,把她绑起来。” 谢洲虽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照做了。 曼丹脱口便大骂,“钱氏,你敢绑我,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贱人,贱人” 钱若水干净利落地卸掉了她的下巴关节,只剩下她支吾不清地声音,她想反抗,可刀就抵在她的脖子上,以钱若水的狠劲,随时都有可能取她的性命。 “扔出去,别让她进大帐。这里是众将议事的所在,舆图、沙盘演练还有兵力分布图都在这里,若是让她知晓了,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钱若水转身,对杜恪辰解释道,“找个没人的营帐安置她,别让她再闹了。” 杜恪辰蹙了眉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茫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感。 钱若水伸手晃动,他恍然醒悟,讪笑道:“有些走神,便依你说的去做。” 她心中虽有疑问,可还是没有追问。 “走吧,我送你出城。”杜恪辰披上大氅,拥着她走出大帐,一路都没有说话。 风很大,擦过耳边如刀锋般尖锐。 把她送至车上,杜恪辰检查护送的人马,确保万无一失,折返回去,同她说道:“我就不送你去幽州了,非常时期,军中不能无主帅,你早去早回,等事情妥当之后,我立刻派人送你回京,平安不能没有你。” 钱若水点头,“放心吧,我有分寸。” 从檀州至幽州,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积雪未融,路上甚是难行,越是往北冰冻越严重,走了五日才到幽州城下。王赞上前叩门,守城将士如临大敌,派人去禀冯琰和慕容擎,冯琰听说太后亲至要见蒋氏,心中不安,立刻回绝。 可钱若水远道而来,不是来吃闭门羹的。 于是,她在幽州城外燃了火堆取暖,继续等待着。 冯琰与她在土门关相处过数月,知道她不是容易打发的人,可她安之若素地守在城外,已经让将士们议论纷纷,当朝太后亲临,而他们又是大魏的子民,似至亲来访,亲切倍至。少时,已传至城中各处,蒋氏自然也就知晓了。 她心下迟疑,在屋中坐了半晌,又至厨房忙碌许久,而后直接去了冯琰议事的州府。 冯琰见她前来,不悦地问:“你怎么来了” 她道:“刚送来一批新鲜的蔬菜,妾身想着二月二已过,今年还没吃过春饼,便让婆子们烙了饼,大略做了一些,慕容将军想必也没吃过中原的春饼,正好可以尝尝。” 慕容擎勾唇浅笑,并未拒绝,“我先出去洗个手再来。” 这是留给他们夫妻叙话的时间。 “你故意做的春饼”冯琰问她,“想勾起我的思乡之情” 蒋氏打开食盒,面色与平常无异,“听说太后想见我,我也想见她,土门关一别,已有经年未见,郎君不必如此困扰,毕竟是大魏太后,让她一个人在城外苦候,会让将士们萌生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对战局无益。” “我可以杀了她” “郎君莫要忘了,太上皇待她如珠如宝,她若是死了,他必会全面反扑,誓杀你为太后报仇。”蒋氏平静地分析着,“况且太后只是来见妾身,并非攻城拔寨,你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必会遭天下人耻笑。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你奉慕容为主,但你仍是冯琰。” 蒋氏的话很重,冯琰听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决定十分不满,但因为是他的妻,她没有反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4章:娘娘还是在威胁我? 天很冷,蒋氏出来的时候特地带了一壶热热的杏仁奶,钱若水不客气地接了过去,捧在手中边捂手边喝。天寒地冻,才喝了几口便觉得已开始变凉,她便不喝了,拿在手里,隔着渐散的热气,对蒋氏说:“我带了你时常念叨的桂花莲藕。” 秋蝉递过去,蒋氏行礼收了起来,“谢娘娘还记得。” “桂花莲藕容易保存,尤其是在北境,放上个把月没有问题。只是你爱吃的那些莼菜羹和西湖醋鱼,都没办法带来。” 蒋氏自幼长在临安,嫁了冯琰之后,一直没有再回去过,对故乡的一切,她都常念在心,期盼有一日能回到幼时的宅院,过着惬意无忧的日子。 “不过我还带了些去岁新收的江南米,给你尝个新鲜。这军中的大米都是收缴之后统一调配的,并不一定能吃到江南的米,还有些不易变质的糕点。”钱若水又让秋蝉把准备好的丝绸拿出来,“这些料子都是江南最好的丝绵铺子新制的,你以前同我说过,独爱红袖坊的料子,本想让宫中的绣娘为你制好新衣送来,只是你我许久未见,怕缝出来不合适,夫人手巧,当成制成合体衣裳。” 蒋氏统统收下,“娘娘此举让妾身怀念故土,心中对上皇甚是歉疚。” “千万别这么说,人都是往高处走的,冯琰不想继续为上皇效力,必是上皇有对他不住的地方。叛便叛了,没有所谓的对错,只是个人的选择罢了,夫人无须挂怀。”钱若水避而不谈战事,“对了,我还准备了今年国子监新编的书籍,给两个孩子的。” 钱若水只是来送礼的,“还有新制的黄宣和狼毫。” 蒋氏笑了,“娘娘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妾与冯郎十数年在外漂泊,已经习惯在异乡为异客的生活,孩子们也大了,在西北六年,在北境五年,书也没念多少,也不在乎用的是什么样的纸和笔,至于娘娘送的书籍,想必他们识字不多,无法领会贯通。” 这是令人悲伤的无奈,有着良好出身的她无法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得到最好的教育,冯琰因军务繁忙无法兼顾,如今他叛离大魏,这场战事况日持久,他还有没有命在,尚未可知。 “你还想回家吗”钱若水问。 “有冯郎的地方就是妾的家。” 钱若水深叹一口气,“你若是想把孩子送回京城,我可以帮你。无论战事成败,慕容擎和冯将军关系将变得十分微妙。” “既是如此,慕容擎如何会让你把孩子带走”蒋氏不笨,“还是说,娘娘想以孩子为人质,逼迫冯郎就范” 钱若水冷笑,蒋氏思虑太深,是对她的看轻,她不是卑鄙之人,但大敌当前,她可以用尽一切的手段,“我若是想这么做的话,你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蒋氏防备地望着她,“娘娘” “你已经出幽州城,我要做什么你是如何也拦不住的。” “你真的要这么做” 钱若水轻哼一声,“战事是属于男人们的事情,与你我这样的妇道人家又有什么关系,我今日只是来访友,备下了重礼,而友人嫌弃,我也无能为力。还是那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并不强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女人的宿命。冯琰不管做了什么,一起承担后果的是冯氏满门,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太上皇取得全面胜利,他必不会留下冯琰,至于你那一双儿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那也只能看上皇的心情了。” “娘娘还是在威胁我”蒋氏蹙了眉。 “这是后果,这是冯琰叛离大魏所应当承担的后果。”钱若水的声音渐渐冰冷,“不要心存侥幸,觉得手握二十万重兵,就有打赢太上皇的侥幸,本宫要提醒夫人,那二十万的大军也是大魏的子民,他们的一家老小还都在大魏。” “娘娘你这是想草菅人命” “夫人也知道什么叫草菅人命吗冯将军带着这二十万大军离开大魏,他们就等于是死人了,难道夫人觉得冯琰之举还是救苦救难吗”钱若水逆风而立,脸已被冻白,“冯琰向来勤勉忠厚,上皇以他为倚重,才把边关重镇交到他手上,可万万没有想到,最后辜负上皇之人,竟是将军。” “冯郎守了十数年的边关” “不妨说,冯琰这十数年的边关委屈,是令兄所为。” 蒋氏的目光倏地一凛,“娘娘此言是何用意” 钱若水把她的反应看在眼底,“你说呢” 不再与她做口舌之争,钱若水上了马车,对谢洲说:“回檀州。” 等走到蒋氏听不到声音的地方,钱若水又道:“走慢些,越慢越好,让沿途的驻军能看到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是再好不过了。” 谢洲不明白,“娘娘指的是什么” 庞统清咳一声,“别问了,让娘娘休息一下。” 谢洲闻言不敢再问,慢慢驾着车走在冰天雪地之间。 半个时辰后,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马蹄踏破冰雪的声音格外森冷,钱若水坐在马车骤然开眸。 五日后,钱若水的仪仗回到檀州驻地,杜恪辰面色铁青,眸中透着一股肃杀的光芒,若不是此时仍是冰封三尺,他会倾巢而出,把慕容部杀得片甲不留。 “你又瞒着朕擅作主张了”杜恪辰已经得到军报,“你明知慕容擎会追杀你,可你还是没有选择避开他,而与他正面交锋,难道你就不怕他人多势众,你没有足够的人马可以招架” 钱若水进了帐,就着火盆暖手,“临行前,我就没想带那么多的人。只是造访朋友,联络感情,若是带太多的人,就显得我动机不纯了。这样的人马刚刚好,我在幽州城外的空地上,带了多少人一目了然,慕容擎偷袭我这个弱女子,于道义上他会被降他的大魏士兵唾弃,我只需要引发将士对他的不满,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这是你离开前就已经打算好的” 钱若水也没有瞒他,“正是如此。” 杜恪辰把她拉进怀中,“以后这种事情要事先与我商量,不要自作主张,虽然你能全身而退,但不表示慕容擎会善罢甘休,若是他还有后手,你的性命堪忧。” “不是还有你吗”钱若水说:“你一直派人跟着我,我一定会没事的。” 杜恪辰没了脾气,看到她平安,他的怒气已经全消,但不表示他对她的所作所为是赞同的。他明白钱若水的用意,二十万将士不可能尽数臣服于慕容擎,他们是大魏的子民,他们还有家人仍在大魏,而一旦战事败了,他们性命不保的同时,家人一样会人头落地,谁也不愿意承担这种家破人亡的命运。若慕容擎是圣主明君,跟着他还会有一线希望,等他一统天下,他们就是英雄,加官进爵,而不会是罪人。然而,慕容擎这般小人行径,背后偷袭大魏的太后,欺负一个访友的女子,跟着这种人打天下,他们看不到任何的未来。倘若说钱若水此举不是访友,而是另有所图,她是大魏太后,她有如此胆魄深入敌营,就值得像战士一样被对待,光明正大地对阵,以决胜负,而不是从背后妄图绑架她。这样的小人,又岂能是英主。 “两军对阵,最怕的是军心动摇。面对降军,慕容擎不知立威,却把信任如此挥霍,气数必不长久。但他是这样的小人,你可要小心堤防。”钱若水担心的却是慕容擎的小人行径。 “他要是君子,又岂会夺我十四城,哄骗一个后宫的老人拿出城池,这种人不配成为朕的对手。”但杜恪辰又不得不佩服他练出来的兵,骁勇善战,战术诡异,十分难缠,一年的时间,他才下了三城,如此下去,剩下的十二城,还是一场不知何时结束的战争。 二人说话间,曼丹公主又闹开了,她总是在吃和闹之间迅速切换,只要一填饱肚子,她就疾声高呼,妄图引起杜恪辰的重视。她知道钱若水不在,更是没日没夜地大喊大叫,看守她的士兵都离她远远的,不堪其扰。 “她总是在喊”钱若水深深蹙起眉,“都是什么时辰饭后” 杜恪辰道:“差不多,朕总觉得她一直没有消停过。” “她可有出过营帐” “有,解手的时候。朕让人跟着她,她也没有逃跑的意思。” “她一直在喊,还出来过,你还让人跟着她,也就是说她和有别人接触过” 杜恪辰答是,“军中有一些杂役,在檀州本地招募而来。” “她都在喊什么”钱若水又问。 “她的中原话说的不好,大部分时候都是说匈奴语,没几个人听得懂。”他也不太留意。 钱若水勾唇,“上皇难道不觉得怪异吗” 杜恪辰被她这一问,怔了半晌,“你是说” “把接触过她的人都带上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5章:曼丹侍寝 曼丹还扯着嗓子在大喊大叫,可该吃吃,该睡睡,一点都不耽误。她用的是匈奴语,钱若水找了军中懂匈奴语的过来,可却除了谩骂之外,他没有听出有半点与军中布防和粮草配给的信息。她又把那些话排列组合,也没能从中找到蛛丝蚂迹。 “让她这么喊下去,也不是办法。”杜恪辰看她不眠不休地研究,对曼丹更是厌恶,“先把她送回去,在宫里愿意怎么折腾就让她折腾去。” 钱若水却道:“好不容易把她弄出宫,这么快就回去,我不甘心。” “你想做什么”杜恪辰不忍心她把心思都用在曼丹身上,“只要战事一结束,她就会彻底的消失,我不会让她继续留在大魏,也不会让她影响到你。大魏与匈奴之间向来只有大魏送公主和亲,从未有过匈奴遣公主入宫的事情。且不论匈奴单于此举是为了离间你我,还是为了刺探军情,都造不成真正的影响。” “可是按照礼制,她入大魏为太妃,你们” 杜恪辰笑了,“怎么难道我还要临幸她不成” “万一她坚持呢”曼丹那样蛮横的性情也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她目前受制于人,见不到杜恪辰,之前她就闯过一次中军大帐,若不是因为军机要务都在中帐之中,早早地把她架走,她必会缠着杜恪辰不放。 为何会带她来不过就是不想让朝中对她有太多的微辞,曼丹在后宫闹了数回,已经传到前朝,她此番带了她犒军,无非是想封住悠悠众口。而另一方面,曼丹和亲的目的必定不单纯,她不担心和杜恪辰之前的感情因此受到影响,二人之间经历过生死,已经不是一两个女子可以随意插足,就算是她万不得已把人迎入后宫,她也相信杜恪辰不会多看一眼。 杜恪辰摇头,“又何必” “不。”钱若水截住他的话,“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杜恪辰十分不情愿地瘪嘴,“想让朕牺牲色相不成” “匈奴人剽悍,女子也不例外,但她们通常对喜欢自己的人向来都是直接明了,但若是遇到她们不喜欢的人,同样是简单而粗暴。”钱若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其实匈奴人无非也就是知道你我之间感情深厚,无法容纳第三个人的存在,才会把人直接送过来。正因为他们明白一个和亲的公主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以目前的朝局来看,我必要接纳她的存在,只要她存在着,我就只能是一味地迁就。当然,你是不可能与她有夫妻之实,这也是曼丹在来之前就已经明白的一件事情。所以,她就是要闹,就是要让我难堪,那么我们何必就让她侍寝了,看看她会有何种反应,就知道她到底是来和亲,还是另有所图。” 杜恪辰不得不说这样的试探简单直接,可让他和曼丹有身体上的接触,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那朕都牺牲色相了,你要怎么补偿朕呢”杜恪辰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朕指挥千军万马,还要身体力行,可谓是史上最忙碌的太上皇了。你看看史书上的那些太上皇,都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左拥右抱,而朕还要劳心劳力。” 钱若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也要等你到能含饴弄孙的年纪,平安还小,这么小就让他给你生个孙子出来,想必是不太可能的。至于左拥右抱,嘿嘿嘿”她眯了眼笑得十分危险,“那也不是不行,就是” “朕懂了,朕还是打仗去”杜恪辰被她笑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钱若水勾住他的手指把他攥回来,“等战事一结束,就让几位辅政和平安自己去折腾,你陪着我逛遍大魏的大好河山,可好” “好,我答应你。”杜恪辰俯身亲吻她的脸颊,“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钱若水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不过首先你要先摆平曼丹。” 杜恪辰这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心里虽不爽,可这无疑是最快速的办法,他也只好答应下来。 是日,钱若水命人把曼丹放了,曼丹得了自由,第一时间去找钱若水麻烦。 钱若水也不躲不避,站在帐外等着,笑容明媚。 曼丹一张脸拉得老长,“你终于想通了,要当一个贤后了” 钱若水冷哼,“若不是太上皇让本宫放了你,本宫才不会理你呢长得没本宫好看,脑子也没本宫好使,就你这样的后宫女子不知凡几,可太后还照样是本宫。所以,你对本宫构不成威胁。” “可你不是怕我泄漏军务吗” “你又无从知晓军务,何来泄漏一说”钱若水侧过身,指向中军大帐的方向,“看清楚了吗你没有机会进去的。” 曼丹顺得她的手望过去,中军大帐的外面站着四名执戟郎中,个个身形魁梧,目光肃杀。她早已听闻杜恪辰的军中有他一手调教的骁将卫,且在骁将卫之中还有一队擅长夜袭的死士,作风剽悍,未尝败绩。这四名执戟郎中想必是从骁将卫当中挑选出来,只听从杜恪辰之命。杜恪辰治军之严谨,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我从来没有进去的意思,我就是想见太上皇而已。娘娘也是知道的,我已入宫多日,娘娘带我出来,也是体谅我未与太上皇圆房之苦,如今正值两军休战,长夜漫漫,太上皇一人难免寂寞,我既然来了,娘娘不让我侍寝,若是回了京城,传扬出来,于娘娘的英名有损。” 钱若水道:“本宫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本宫前两日有要务处理,去了一趟幽州,太上皇要练兵,没有时间兼顾到你,只好暂时委屈你了。” 曼丹惊讶于她的变脸之快,“你这是你的真心话” 钱若水眨了眨眼睛,“本宫这不是放你出来了只不过你是番邦公主,而我大魏与慕容部族大战未了,有些事情还是要有所防范。本宫相信公主大人大量,不会为这些细枝末节而耿耿于怀。” “我既入大魏,就是太上皇的人了,不再是番邦公主,娘娘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钱若水挑眉,“公主先前一直用匈奴语辱骂本宫,既是大魏的人,就不该再用匈奴语,也不该对本宫心有不敬。本宫没有责罚你,是因为你来自番邦,未能对公主有所调教是本宫的失职,两错相抵,也就不再追究。本宫今日放你出来,是太上皇的意思,他对公主深感愧疚,没能回京相迎已是不该,又怠慢多日,实乃事急从权,没能尽到人夫之责,是以太上皇决定今夜与公主圆房。” 曼丹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要圆房” “难道公主不愿意吗”钱若水反问,双目如炬,盯着她那张片刻呆怔的脸,“若是公主还没准备好,那只怕就没什么机会了,粮草辎重已经送达,朝中还需要本宫回去执掌大局,不能久留。” “你走你的,我留下便是了。”曼丹恨不得她现下就离开。 钱若水笑道:“可能要让公主失望了,本朝没有太妃侍驾的先例。今上还小,不懂事,已经让太上皇御驾亲征,若是再让太妃陪侍,那么御史的参奏就会纷至沓来。就算公主您不怕御史的口诛笔伐,但本宫还要为今上着想,本宫不会让你坏了今上的名声。” 抬出平安,她就是最霸道的母亲,任何人想抹黑平安,都休想得逞。为了平安,就算只是借口,她也要让曼丹明白,她的妥协都是为了平安,为了她心爱的男人,为了大魏的天下。若是有人妄图伤害到她要保护的人,她不会袖手旁观。 钱若水把曼丹接到自己的营帐,帐中早已备好沐浴的木桶,秋蝉正往桶中滴入熏香,一室缠绵细腻的香味,旖旎而又暧昧,水雾氤氲,如水中望月,更添几抹朦胧之感。 曼丹望而怯步,紧张地说:“这是要做什么” “公主要与太上皇圆房,自然要沐浴更衣。”钱若水挑眉看她,“公主这身似乎已有些日子没有梳洗了,你不会就想这样与太上皇赤裎相见吧” 曼丹护住自己的衣襟,“我入宫时已经洗过了,如何还要再洗我匈奴人一生” “方才公主也说过,你已经是大魏的太妃了,不再是匈奴人。既然如此,就要入乡随俗,凡后宫嫔妃侍寝,都要沐浴更衣,方能行房。就算是普通百姓,夫妻之间恩爱,也是要经此一遭,难道说公主并不想侍寝” “外面冰天雪地,万一沐浴之后生病了,岂不是遂了你的愿” 钱若水一扬手,秋蝉立刻让人送上数个烧旺的火盆,“公主这下满意了” 曼丹还是不愿意挪动分毫,“我不洗。” “这就由不得你了,太上皇想让你侍寝是你的荣幸,还有你讨价还价的机会吗”钱若水使了个眼色,上来几个孔武有力的女子,把她架了起来。 钱若水嘴角上扬,看着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心中的大石落了一半。 而曼丹入了水之后,眸底闪过一抹精光,微微勾唇,冷哼出声,心道:装了这么多日的傻瓜,也不是全无用功。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6章:她是有备而来 入夜,杜恪辰与众将在大帐议完事,回到他歇息的营帐,曼丹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他先是一怔,盯着她多看了几眼,倒是长得虎虎生威,在草原上过着游牧生活的匈奴人,大抵都是这样,没有江南女子的温润婉约,目光直白而大胆,就像现下一般,睁着眼睛不加掩饰地盯着他,眸光中有好奇。 杜恪辰还未进食,案上的汤饼已经凉透,他拿起便要吃,曼丹先他一步抢了过去。 他迟疑着,问她:“没吃” “凉了。”曼丹道,“我给你热热吧。” 杜恪辰摆摆手,“无妨,朕向来不忌讳这些。眼下夜已深,不必再惊动旁人。” “上皇既是这般晚才散朝,就不该太早把饭食送上来。”曼丹走到火盆边上,取了烧水的小壶添了水,把碗放在壶中,隔着水加热,免去把汤倒入水壶中造成的油腻,方便快捷。 杜恪辰也没阻拦,褪了大氅,闭目养神。 曼丹很快热好汤饼,见他双眼紧闭,发出匀畅的呼吸,想必是累极了,连饭都顾不上吃便在中军大帐议事,看来也不是一回两回的,眼看着要开春了,战事一促即发,备战的各项事宜也都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她被关在营帐中,都能听到远处练兵的声音,可见离开战已经不远了。 很难想像如杜恪辰这般伟岸英俊的男子是当世的战神,他长得那般俊秀,比匈奴人要瘦弱很大,虽说宽肩窄臀,身形精干,但在曼丹的认知当中,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 曼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先时让她和亲,她还以为是年迈的太上皇,可见到钱若水清绝的模样,她便开始期待和杜恪辰见面,和期待中的一样,杜恪辰并不是什么老态龙钟的男人,眉目俊朗,不失霸气,更难得的是他乃当世战神,已经连下三城的骄人战绩,让人心生崇拜之情。 “上皇”曼丹靠近他,小声轻唤。 杜恪辰没有醒,她大胆地贴上去,手掌贴住他的上臂,轻轻抚触。他陡然睁开眼睛,眸光凌厉,如一把离弦的箭,逼得她倒退三步,尴尬地别过脸,“汤,汤热好了。” 杜恪辰目不斜视,捧起那碗冒着热气的汤,就着麦饼吃了起来。 “灯熄没”钱若水手执书卷,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时不时差遣秋蝉出来打听这边的情况。她想了许久,深深觉得曼丹公主虽然一直在挑衅她的权威,但她却没有出现致命的失误,可以治她的罪,反而是钱若水处于被动,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说要侍寝,钱若水无法反对,还要为她梳洗更衣,把床榻让出来。 想想就觉得很憋屈,她当年在凉州为厉王侧妃时,都不曾如此委实自己,现下反倒要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秋蝉去了又回,“没熄,上皇还在用膳。” “曼丹怎么还不出来”她已经进去许久,看样子也该出来了,难道她真的打算留宿不成。就算她有这个心思,但杜恪辰他怎么也 钱若水急了,披了棉衣撩帘出去,望着帐中透出的昏黄光线,呆立风中。 她是相信杜恪辰的,可她不相信曼丹。 “沐浴时曼丹公主还让奴婢拿了娘娘平日用的熏香,说是怕自己熏着上皇。” “你给了”钱若水问她。 秋蝉点头,“她已有多日未洗,委实有些发馊,奴婢也怕熏着上皇,所以” 钱若水神情不变,“她是有备而来。” “要不要奴婢去把她” 钱若水打断她:“你去做什么她是太妃,而你只是一个宫人,你要是闯进去就是以下犯上,而本宫若是进去,那就是不识大体,她能以此为由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她就等着本宫与她正面为敌,这样她也就能打击本宫。本宫一直猜不透她的心思,她既无姿色,又无德行,凭什么来和亲,其实她的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使命,就是要在本宫与上皇之间造成隔阂,而且她还能以此窃取军中情报,一举两得。” “娘娘的意思是,曼丹公主在宫中一直闹腾的原因就是为了让您带她出宫犒军” “其实她并不知道本宫要犒军,可本宫不来,她也有法子闹到本宫把她送过来。你看她这些日子看似毫无章法地瞎折腾,已经让宫里传遍了,虽说宫里都是人精,也都习惯本宫的手腕,但心里还是会对本宫有所非议。这些事情传到朝堂上,虽说是后宫私隐,却让朝臣们看到本宫仍是一个心胸狭窄没有肚量的女人。就算本宫不来犒军,过不了多少时日,请求送曼丹至军中伺候上皇的奏折将会堆满平安的案头。”钱若水不是没有想过杀掉曼丹,可杀一个人容易,得世人之心却很难了。她的手上染了太多的鲜血,如今已经不适合再用如此残暴的手段震慑朝臣。 “就不能不让她靠近上皇吗” 钱若水摇头,“她是太妃,伺候上皇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秋蝉急了,“娘娘就不该答应她” “本宫原以为,她不是心甘情愿的,可像上皇那样的男子,又有谁不动容呢”钱若水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歇了吧。” 杜恪辰慢条斯理地吃完汤饼,拿了清水漱口,唤来军士把碗盆撤下去,他才把曼丹唤来,对面而坐。 “公主远道而来,但朕身在军营,未能亲迎,在此向公主赔礼。”杜恪辰进食之后,一扫混沌,“朕远在北境,不能亲自拒绝乌拉单于的和亲请求,心中不安。如今公主入宫,朕无法改变,但朕无意与公主有夫妻之实,这一点还请公主体谅。” 曼丹想过无数的可能,可任何一种假设都没有想过会被如此直白地拒绝。 “上皇这是何意这是要毁婚,与匈奴决裂吗”曼丹咬牙,不愿意面对被拒绝的事实,虽然杜恪辰已经说得很清楚,她还是不明白,难道与匈奴决裂,腹背受敌,就比接受一个女人还容易吗 “朕不在乎与匈奴为敌,也不介意双线作战,朕拥有精锐的骑兵和可以独当一面的将领,足可以将匈奴杀得片甲不留。”杜恪辰冷哼,“朕从来就没有怕过,年轻时朕横扫四合,慕容部不过是朕的手下败将,一个慕容擎还不足以让朕手忙脚乱,而与匈奴结盟。这十四城是怎么丢的,公主想必也有所耳闻,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但朕要保护朕的母后,不让天下人耻笑,所以朕必须打下这十四城。也正因此如此,太后怕朕分心,才会答应匈奴的和亲,迎你入宫。但朕明白,她心中是不愿的。” “因为我没有太后的清绝姿容吗”曼丹仍是不甘心。 杜恪辰淡淡地扫过她寡淡的容貌,“太后之姿在朕的眼中是独一无二的,但容颜易老,她也会有老去的那一日,不再风华绝世。但她与朕有白头之约,且共历生死,不离不弃,朕与她十载夫妻,只她一人足矣。公主是美是丑,在朕的眼中,都没有区别,除了太后,朕的心里再容不下第二个女子。哦,错了,是第三个,朕忘了还有如意。” “你就不怕匈奴与慕容部族联手” 杜恪辰笑了,“慕容部精兵六万,匈奴有精兵四万,若是倾巢而出,也不过是十万兵马,再加上冯琰叛逃所带的二十万,加起来是三十万,看着人数众多,颇有让人退避三舍之势。但实际上,以匈奴为例,这四万精兵无法全出,还有月氏族和另一只鲜卑部正在身后虎视眈眈,一旦匈奴进攻西北,身后必然造成空虚,这就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拓跋部不足为惧,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我抗衡。”曼丹自信满满。 杜恪辰道:“他们确实没有实力,但并不表示他们不能对匈奴造成困扰。要拓跋部远征,有些困难,但对付匈奴人,还是绰绰有余,只要朕给拓跋部一点支援” 曼丹瞳仁收缩,“你” “你们接受陈少严的粮草才得以壮大,慕容部同样是被养肥的,那么朕为何不能养大另一个部族,来与你们抗衡呢”杜恪辰大局在握,稳操胜券,“你是不是想说,这需要时间你不妨想想,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不只是你们和慕容部,而有着许多的散兵游勇,他们形不成气候,但只要把他们都聚集起来,那是怎样的一股势力,公主可以自行想像一下,匈奴人能打赢吗” “你是想说你并不惧怕开战,可你就不怕我先杀了你”曼丹亮出藏在靴中的兵刃,“我既已入宫,是你的妻,已成了事实,你为何要把我往外推。而这一桩亲事,对你有百益而无一害,接受就这么的难吗” 杜恪辰不得不提醒她,“朕的妻只有太后,你与朕未曾拜堂成亲,只是妾室而已,我大魏朝对妾室的处置向来极是宽容,你应该知道,那些被移宫的太妃,她们现下都在寺庙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你若是不介意,也可以去那里。” “你”他竟残忍至此。 “你想杀了朕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杜恪辰冷笑,“在你出手之前,你要想清楚,一旦你出手了,你的命也就结束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7章:美男计? 杜恪辰其实并不清楚曼丹怕不怕死,她既然能入宫和亲,所抱的目的都是豁出这命条来,但他同时也相信,没有人,尤其是经历过战争残酷的人,都比常人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游牧民族的女子与男子没有太大的不同,既不养在深闺,也经常抛头露面,上了战场一样要面对生死的考验,她们并没有世家贵女那份傲然与娇气,决断力更强,这也是他敢和曼丹把话摊开的主要原因。 “我既然来了,就不怕死。” “那么,你的死有意义吗能达到什么目的吗”杜恪辰反问:“你到大魏来,以和亲为前提,实则为离间朕与太后的感情,若能从中取利便是最好,即便不能,你也能在后宫占有一席之地。其二,你对太后施压,来到北境,你的目的朕也不想戳穿,不仅是卖单于一个面子,也表明朕目前不想再兴兵戈之意,朕不介意双线作战,但是朕不想再造杀业,为太后和两个孩子积福。朕的前半生,征战太多,杀戳也太多,但也不表示朕会无底线地容忍,幽州十四城朕必定要夺回来,匈奴若是敢犯我大魏疆土,朕也绝不容忍。你既已入宫,你好生呆着,朕不会亏待你,太妃该有的份例不会缺了你的,只要朕一发现你有不利于大魏,不利于太后,不利于朕的一双儿女,朕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若是你在大魏有看中的男子想嫁,朕也可以放你出宫,另谋出路。而你若是就此死了,你什么都不得到。你正值花般年纪,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大魏不比匈奴,生活安逸,不必四处漂泊。” 他执了烛台靠近她的脸,“你看看你这张脸,粗糙,黝黑,比宫里那些粗使的宫人还不如” 曼丹公主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尴尬地垂了眸,咬唇不语。 “还有你这双手”杜恪辰无意诋毁她,姑娘家总是要面子的。 曼丹慌忙缩了手,藏于身后。 “塞外生活固然自在,海阔天空,任你逍遥,但食不裹腹是常有的事,更不必说寒冬来临时的饥寒交迫。你入冬时进的宫,可曾为衣食担忧过,就算你与太后并不友好,但宫中的一应供应都不曾短过。这样的日子,不就是你们匈奴人穷极一生都想追求的安居。”杜恪辰淡淡一笑,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继续道:“匈奴能征善战,可为何屡次战败,依旧在塞外漂泊。说到底,我大魏泱泱大国,传承千年,又岂是你们一个小小的塞外番邦所能取代的。你们想联合慕容部假设你们和慕容部真的能取大魏而代之,可匈奴与慕容何者为王这势必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慕容擎那般强势之人,又岂能容下你们匈奴人,他兵强马壮,又有冯琰的归降,压了你们一头,等他掌了权,你们依旧还是会被赶至塞外。” “若是你们乖乖听话,待朕剿灭鲜卑慕容部,便让匈奴迁入中原,与我大魏百姓混居通婚,繁衍子嗣,不再受大漠流离之苦,百姓安乐,这不就是你们屡犯我大魏的目的吗”杜恪辰已不是当年只知征战,一味死拼的所谓战神,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兵法之最上乘,他已过年少轻狂的年纪,数年的帝王沉淀,让他学会了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问题,退一步海阔天空,并不是一味地征战四野,就能让大魏日渐强大,百姓的安居和乐才是一个帝王是否是明君的标准。他自认并非盛主明君,但他可以为平安日后的万世基业打下基础,消除边患是当务之急,在他有生之年必须一一扫平。但他也不想战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想用更多的时间陪伴他心爱的女子,所以就需要用上一些手段,快速而有效地收服各方。 曼丹眸光闪烁,心中对他的一番游说心动不已,可她不过是乌拉单于众多子女中的一个,母亲的地位不高,所以能会选她入宫,随时都可以被牺牲掉。她的命不值一提,在匈奴得不到的尊重,却在杜恪辰这里得到极大的满意,他说可随时放她出宫这件事,让她最是心动。从第一眼看到杜恪辰开始,她就有着无数的期待,可他与钱若水之间的感情亦是她所倾慕,但凡女子,都希望能有这样一个男人,视她为他的整个生命,珍之重之,不忍她受到半点委屈,而不是像在大漠,女子和牲畜一般可随意被买卖交换。立场不同,他能下令杀她,可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与她面对面地痛陈利弊。 “可是”她其实是想说,她想答应,可是她的话对乌拉单于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有些事急不得,你只要答应朕,好生在宫里呆着,其他的事情朕来解决。”杜恪辰给她一记安慰的笑容,“朕知道这些事对你来说,不太容易,朕不强求,但只要你不与慕容擎联手,不把我军的情况泄露给慕容,就足够了。” 曼丹咬了咬牙,点头答应下来。 杜恪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轻拍她的发顶,“今夜你就睡在这里,外头冷,不必来回折腾。朕还有军务没有处理,就先回中帐了。” 出了营帐,冷风扑面,杜恪辰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下意识地往光亮处望去,只见一道清瘦的身影立在月光下,默默地望着他的方向,面色无喜无悲,乍见他出来,先是一愣,继而展颜笑了起来,款步向他走近。他忙大步迎了上去,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将她密密严严地包裹住。 “怎么出来了还是对我没信心吗”杜恪辰轻抚她的脸,感觉她似乎又瘦了许多,离开时明明她的脸颊还甚是圆润。 钱若水睨他,“我只是怕曼丹太凶猛,直接把你扑倒,你无力招架,顺水推舟就从了人家。” 杜恪辰窃笑,“你呀,醋意还是那么大。” 她冷哼,“我是怕大军没有主帅。” “不过,我喜欢你多吃些醋,这样才能证明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杜恪辰得意起来,“你放心,公主我已经搞定了。” 钱若水展臂把他推开,“美男计” 杜恪辰哈哈大笑,“我的美男计只对你一个人有用。” “我觉得我很吃亏。”钱若水挑眉,“对旁人无效的,只有我全盘接收了。” 杜恪辰搂着她进了她的营帐,“总之你放心,她不会再折腾了,你只管按太妃的位份安置她,吃好喝好,什么保养的方子让宫人给她送过去,教她学会便是。” “这么好收买”钱若水意外地眨了眨眼,“你确定曼丹公主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不不不,我确定你一定是用了美男计。女为悦己者容,她想打扮自己了,而且又这么好收买,不是为了你,我想不出是为了什么。” 杜恪辰在她额上弹了一记,“匈奴人的生活粗糙而又简陋,她能入宫为妃,享受她的族人一生所追求的奢华,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就算是她助族人和慕容氏联手灭了我大魏,她的命运不知道会怎样,是生是死还未可知,不如享受当下,至少她还是太妃。我还允了她,他日若有看上的男子,可放她出宫另嫁。这样的诱惑,她怎会不允。” “说的也是,塞外游牧民族逐草而居,居无定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是他们一生的期盼,不必风吹雨打,餐风露宿,还要时刻提防猛兽的袭击。”钱若水想来也是有道理,“你倒是切中要害。” 杜恪辰轻叹,“这些游牧民族无非是想要一个固定的居所,其实他们只要融入我大魏,与大魏百姓和乐相处,我也不会那么小心眼的帝王。” “可他们并不打算这样做,一旦与大魏百姓混居,总有一日他们这个部族会渐渐被同化,最后就没了。有些人总想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不枉身负经世之才。”钱若水没有见过慕容擎,但他能说服冯琰带兵归降,那是怎样的一种魄力,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我自会处理,你过几日便带着她回宫吧。”杜恪辰仰面躺下,“等你走后,便要开战了,我会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剩余的十一城,我准备在一年半的时间内拿下。” “可有把握”钱若水蹙了眉,靠在他的胸膛上,“还是稳扎稳打,不可操之过急,粮草辎重你不必担心,我会打点好的,你只管打仗便是。平安也大了,有我看着,朝堂出不了大的岔子。” 二人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一阵火光冲天,战马嘶鸣,四周一片嘈杂。 “鲜卑人偷袭了,鲜卑人偷袭了。” 杜恪辰翻身下地,冲出帐外,拾起地上的兵刃,庞统和王赞已经拍马而至。 “主帅,鲜卑人抢了我们的粮草。” “追。”杜恪辰翻身上马,“不能便宜了他们,就算抢不回来,放把火烧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8章:调虎离山 夜风萧瑟,月亮躲进云层里,只露出微弱的光亮,远处马蹄声渐行渐远,嘈杂的军营随着杜恪辰的领兵离去恢复了井然有序,值夜的军士往来巡查,更加地认真细致,不敢有半分松懈。 曼丹从营帐里走了出来,与钱若水相视一眼,微微勾唇,“看来慕容擎也不是那么好对付。” 钱若水面色不变,淡然地回道:“夜袭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赢了也不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我听闻上皇调教的骁将营也是以夜袭见长,在南境剿灭周崇年叛军时,也是夜袭成功,一举奠定胜局。难道说上皇也赢得不光彩吗”曼丹反讥。 “至少上皇没干抢人粮草的勾当。”钱若水笑了,“十一城,二十万将士的温饱,这还只是开始,若是城中的百姓都吃不饱,本宫倒要看看慕容擎要如何应对了。” 曼丹完全没有想到粮草的问题,他们这些游牧民族本就没有余粮,都是靠不断地抢掠维持生存的需求,更不用说精确地计算二十万将士每月所需要的粮食数量。她不知道慕容擎想过没有,可若是早已准备过了,眼下就不会趁夜来抢。 曼丹说不赢钱若水,转身要回帐。 “站住。”钱若水轻喝,“你既是答应上皇,如何又出言相讥难道说你嘴上说着臣服,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大步走到曼丹面前,“鲜卑人会挑今夜来袭,不是因为偶然,而是有人通风报信,因为慕容擎知道你今夜要侍寝,而上皇**苦短,营中的巡查也有松散,这个时候最宜偷袭。” 曼丹绕过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钱若水心中警铃大作,不,不是这么简单,若是只为了偷袭,没有必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悄悄地来,悄悄地走,达到目的就可以了。 难道 她抓住曼丹的袍袖,用力往后一贯,曼丹防范不及摔倒在地,她怒目:“太后娘娘这是想做什么” 还没等钱若水发难,军营再度传来杂沓的马蹄声和兵刃相交的刺耳声,寂静的午夜的静谧再度被打破,月亮已完全躲到云层后面,再看不到一丝光亮。 “庞统,王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钱若水一脚踩在曼丹的胸口,冷静地下令,袖中的匕首已出,眸中杀意尽现。她不能确定此时的声响是杜恪辰回营,还是慕容擎的再一次偷袭。 所谓的偷袭,目的就是为了以最快的时间打败敌人,在敌人没能做出防范的情况下,一举奠定胜局。可慕容擎大张旗鼓地出现,甚至还敲锣打鼓地告诉别人,他是来偷袭地,如此明目张胆地来,可却只捞了几袋粮草,这似乎并不符合慕容擎的性格。 慕容擎此人之行事与他的容貌极是相符,慕容氏一族的相貌都极是俊美,慕容擎更是剑眉朗目,芝兰玉树,过目难忘。他的排兵布阵也是一样,高调进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也是杜恪辰与他苦战近一年,伤亡过万,只攻克三城的主要原因。 杜恪辰也从不讳言慕容擎是劲敌的事实。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只抢了几袋的粮草,就灰溜溜地逃走。 这不正常,非常的不正常。 钱若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庞统去而复返,轻声对钱若水禀报,“娘娘,是鲜卑人。” 她的疑惑迎刃而解,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严峻的战局。杜恪辰去追慕容擎未归,而鲜卑人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再度把大魏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这是中了慕容擎的调虎离山之计。 “庞统听令。”钱若水冷静地下令,“上皇不在军中,指挥权暂时交到你手中,各营听候你的调派,务求尽快退敌。” 她相信庞统,就算杜恪辰不能及时赶回来,庞统也能稳定军心,驱逐鲜卑人。 打仗不是她的强项,她最擅长的是拷问犯人 外面兵刃撞击的声音仍未平息,她不在乎帐外的局势是胜还是负,她要先解决曼丹这个祸害。 曼丹被五花大绑,她仍旧大声疾呼,用钱若水听不懂的匈奴语,似乎是在求救,可在营中除了大魏的军士,也找不到能听懂匈奴语的人。所以,钱若水大胆猜测,在营中一定潜伏着她们的人。早先,她曾把与曼丹公主有过接触的人都赶出军营,但她相信军中还有不少未能及时发现铲除。 钱若水毫不犹豫地卸了她的全身关节,她疼得无以复加,出口的话成了断断续续的呓语,脸纠结成一团,痛苦地望着她,眸中尽是恨意。 “恨我”钱若水并不介意和她反目,相反把脸撕破了,对她最为有利,“你要是不恨我,也不会同意和亲,陪上一辈子的幸福。还是你觉得可以取我而代之,让上皇乖乖地听话” 曼丹愤怒地看着她,可受制于人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慕容擎会选今夜偷袭,是因为他知道你今夜要侍寝,趁着防范松散,上皇在你的温柔乡中,他可以尽快地得手。就算像今夜这般,上皇一力死追,那还有后招正在等着我。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本宫觉得玩得甚是熟稔,且达到了你们预想的效果。”钱若水并不奢侈给敌人以赞美,“本宫不知道上皇如今的局面如何,兴许他还在追赶鲜卑人,或者是被鲜卑人围困,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是为了留住他,不让他尽快回营。说起来,上皇已经不是当年年少轻狂的少年郎,不会一味地冲杀,他有自己的原则,不会穷追不舍。他一走,必然是带走他的亲卫骁将卫,虽说骁将卫人不多,但主帅不在营中,必然会造成军心涣散,鲜卑人就能一击就中。” “你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钱若水往贵妃榻上一靠,根本不再多看她一眼,“偷袭向来是最有效的战术,将敌人打个措手不及,从而奠定胜局。兵法有云,兵不厌诈,本宫不想说慕容擎是小人,两军对垒,各出奇招,只要能战胜对方,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但是慕容擎能赢是因为什么,本宫就得从源头上杜绝。” “你倒是喊啊”钱若水冷哼,“继续喊,把你的人都喊来,本宫正好一次性全部解决,省得留下后患,还要挨个排查。” “你一定在想,本宫既然知道是你,为何不杀了你”钱若水这才回头看她,她痛苦地咬着牙,浑身瘫软,无法动弹,“杀你其实很容易,可一旦杀了你,也就表示正式与匈奴决裂。本宫还不想这么早撕破脸,利用匈奴人牵连鲜卑慕容,不是更有利吗” 曼丹虚弱地说:“你,你可耻” “可耻难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光荣的吗本宫方才说过了,只要能战胜对方,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钱若水不知道曼丹有什么勇气竟然能说出“可耻”一词,若是论及可耻,鲜卑慕容侵吞幽州十四城,难道就是光彩的事情吗曼丹到底还是太嫩了,被利用了不说,还妄图站在道德的至高点。 “秋蝉,封锁消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曼丹公主被囚禁,只消对外宣外,因慕容氏的偷袭,本宫和公主受到极大的惊吓,待驱逐鲜卑人,本宫和公主立刻回京。在此期间,所有试图进入本宫营帐的将士或是杂役,格杀勿论。” 曼丹疾呼,“钱若水,你不得好死。” “你该庆幸,你还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还算是一个有用之人。”杜恪辰说过不怕西北战事重燃,但钱若水不想在此时再生枝节,唯有用曼丹牵制匈奴。 庞统带兵苦战至天亮,才将鲜卑人驱逐,伤亡惨重,他接掌了兵权,对驻军的区域重新进行了布防,以免慕容氏卷土重来。 及至第二日的深夜,杜恪辰还未归来。 钱若水已一夜未眠,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一个都没有回来,仿若石沉大海,一种无力的恐慌在她心头蔓延开来。王赞等不了天亮,亲自带人出去,可北境山林覆盖,积雪未融,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他沿着骁骑卫的马蹄印迹追寻而去,可到了分岔路口,每一条路的痕迹都被破坏了。很明显是慕容擎所为,而且是早有预谋。 王赞当即返回,把一路所见所闻一一向钱若水禀告。 “找不到了”钱若水困惑,“若是上皇遇到危险,他和骁将卫会发信号求救。可一日一夜过去了,谁也没有收到信号。也就说明,他们并未遭遇真正的危险。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钱若水抬眸,目光从庞统和王赞的脸上慢慢滑过,“若是上皇和骁将卫同时遇险,无法求救” “这不可能”两位跟随杜恪辰多年的将领异口同声。 “且不说慕容擎没有这个本事,上皇和骁将卫身经百战,怎么可能同时遇险”王赞有些急了,向来沉稳冷静的汉子满头是汗。 “本宫和曼丹来此已有数日,曼丹一直在营中大喊大叫,想必与慕容擎早有预谋,私下勾结。漏夜来袭,没有绝对的把握,以慕容擎的行事,绝不可能如此。” 钱若水不愿意承认敌人的棋高一招,可杜恪辰至今未归,就已然说明了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9章:回京 战势回到之前的休战状态,仿若那一夜的偷袭并不曾发生过,双方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幽州城依旧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大魏军驻扎在澶州风雨不改,丝毫没有因为主帅不在营中而受影响,只是戒备比往日更加森严,个个目光肃杀,严阵以待。 春暖花开,北境的雪渐融,一扫冬日的萧瑟灰败,新绿从墙根枝头冒了出来,添了几分生机盎然。可钱若水的世界却仍处于严寒之中,不见光亮,不见春日,更不曾感觉到渐暖的温度。 庞统已经七日不曾卸甲,偶尔眯个眼睛,都不敢让自己进入熟睡的状态。斥候派出去一批又一批,都是石沉大海。王赞去了一趟,找到蛛丝蚂迹的时候,可总是被半路干扰,再度回到。他还是一趟又一趟地出去,把自己化身狼狗,寻找每一个可能,可所有的痕迹都被随着积雪消融,变成无迹可循。 到了第八日,王赞沿途找到数具尸首,经查证,确系骁将营的军士,其中一人为校尉,冀州人氏。因北境雪融寒冷,尸身尚未腐烂,无法具体推断出到底死了多久。 王赞派人回报,钱若水长舒了一口气,“还算是有进展,继续找,本宫不相信上千人的骁骑卫就这样平空消失,任他慕容擎再有本事,也无法将训练有素的骁骑卫全数杀尽。” “可这么多日了,他们就算不能传回消息,也该点火求援。”庞统却没有她的乐观,杜恪辰当夜追出去时,每匹马都配有三日的干粮,而如今八天过去了,干粮早就吃完了,北境的春日草木刚发,果子尚未结出,很难找到裹腹的食物。若是他们只是暂时失去方向,只需点燃土堆,在附近搜寻的斥候也能尽快掌握他们的方向。可到目前为止,在斥候的搜寻范围内,并未见烟火。 “兴许是他们不方便求援,你想想,在找他们的并不仅是我们,还有慕容擎。而王赞发现尸首的方向离幽州更近,若是他们点火,最先发现的会是慕容擎,如此一来,他们就更加危险了。”钱若水设想杜恪辰现下的处境,应该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再图突围。 “本宫只能再留五日。”她要按原计划回京,不论杜恪辰是否平安归来,她都不能再留下去。杜恪辰生死未卜,她必须赶回京城坐阵宫中,以免朝堂震荡,而平安还小,不足以震慑世家朝臣,太皇太后还在后宫虎视眈眈,一旦杜恪辰失踪的消息传回去,她死灰复燃,天下大乱,就枉费杜恪辰的天下承平之志。 庞统单膝跪地,“末将定不辱命。” “你起来吧。”钱若水虚扶一把,“在找回上皇之前,对称一律宣称,上皇与慕容擎在幽州山林展开拉踞战,短时间内由你执掌兵权。本宫临走时,手书一封,可保军中安宁。还有,从王赞找到尸首的地方起,斥候在其周边密集搜寻,并在周围投放少量粮草。” 隔日,王赞继续北上,发现更多的尸首,其中有鲜卑人,也有骁将卫,从周围的环境来看,发生过激烈的械斗,伤亡惨重。 在此期间,王赞还发现了慕容擎的人,同样在这个区域寻找。 他命斥侯回营禀报,他则继续寻找,同时避开慕容擎的人。 钱若水临走时,收到斥侯的回报,她心中稍安,可以肯定的是杜恪辰尚在人间,否则慕容擎不会投入兵力,他们也想以此震慑大魏从中取利,若是他们手中有杜恪辰的尸首,必然不会如此安静地沉默着。 临行前,军中的春夏甲衣送至,脱下厚重的冬衣,换上崭新的甲衣,精神烁然。新一批的粮草也已经送到,保证北境的士兵不饿肚子,是钱若水在朝堂中屡次强调。褚传良现任兵部尚书,在粮草的调度上十分用心,由于他出身军旅,深知其中的艰难,更不敢有半点的懈怠。 钱若水查验了一番,从中抽出几袋大米和面粉,大米并不是去岁的新米,有一股子并不算浓郁的霉味。她在凉州时,曾遇到过陈米事件,所以特地抽查一番,还是发现了以次充好。 “把这一袋放到本宫的马车上。”钱若水当即示意谢洲动手,“庞统,你派人盯着粮仓,一旦再发生陈米,立刻送进京城。” 庞统面容凝重,他入军之后一直在褚传良的帐下听命,并不认为他是贪图小利之徒,而且这次是上皇亲自统兵,他不相信褚传良会冒这个险。 曼丹被五花大绑押上马车,钱若水并没有给她露面的机会,对外宣称曼丹太妃水土不服,感染了风寒,不能吹风。曼丹不断地挣扎,试图挣脱束缚,可谢洲是钱若水亲自挑的人,就算她是过错,番邦女子想要她的绝对臣服并非一朝一夕,她在北境的所为系钱若水一面之辞,并未有确实的证据,贸然与匈奴开战,不是明智之举。 此次的朝中争议,以蒋松为首,公然抨击太后的善妒,不应继续干涉朝政,当还政与今上,以保大魏千秋万世基业。 钱若水一笑置之,仍旧我行我素,与辅政大臣商议,日后在圣旨上需有太后的印鉴,才能颁布生效,不能再发生如匈奴和亲这等荒谬之事,乱我大魏后宫。 “母后,父皇真的失踪了吗”平安挂心北境战事,钱若水离开后,他努力让自己尽快上手各项朝政,可来自朝堂的压力,还是让他疲于应付。虽说有几位辅政大臣从中协助,可世家终究是一体的,他们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必要的时候,他们还是会选择弃他于不顾或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需要钱若水的坐阵,他们才能一心效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0章:迂回 钱若水立在勤政殿前,伸手接住缠绵不歇的春雨,指尖微凉,直抵心房。江南的春日,淫雨霏霏,空气中蔓延着潮湿粘腻的气息,无端让人心烦意乱。 人在远方,不知归期,恨不得插上翅膀,不离不弃。 “你父皇会回来的。”这不仅是对平安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平安良久无言,“母后是担心儿臣不能独当一面” 钱若水轻抚他的发顶,搭着他单薄的肩膀俯视京城内外,广袤天地,“母后不能置江山万里于不顾,白白辜负你父皇一生征战。他平生之志,唯愿江河永固,百姓安乐。若是因他一人而使天下再度陷入乱局,他一生心血尽数东流,他日母后又有何脸面见他。” “母后放心,儿臣定不辜负父皇的希望。”平安仰着脸,认真地说:“母后也不必太过忧心,虽说世家各有各的打算,可眼下世家没有比儿臣更好的人选。就算是皇祖母”他停了一下,毕竟是长辈,他不能妄言,“皇祖母想取而代之也还需要儿臣坐在朝堂之上,不能废了儿臣。可皇祖母执政期间,世家并不曾得到实惠,反而身受其累,母后则不同,母后恩威并重,对世家极为倚重,几位辅政大臣对儿臣尽心尽力,即便是有各自的私心,也是情理之中。若个个对儿臣誓死效忠,那母后才应该多加堤防。儿臣日后必定是守成之君,没有父皇开疆拓土的卓越功勋,没有可震慑朝堂的出众能力,将来的每一步都要靠儿子自己去争取,还不如母后早些放手,与父皇恩爱厮守。到底是儿子不孝,不能早些长大,为父皇分忧,史书上还没有太上皇亲征的记载,儿子日后怕是要受后世耻笑。只是儿子恐怕也不能像父皇那样,年少从军,毕竟大魏只剩下儿子。” 平安看得通透,钱若水心中甚是安慰。平安说得没有错,之所以世家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放眼天下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杜氏子嗣稀薄,只剩杜恪辰这一支得以保存,其他的旁支早就在权力的争斗中成为牺牲品。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到最后不是败于帝王无能,而是没人承继大统,不得不使江山易主。所以,钱若水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平安多生几个孩子,才能保住江山基业。当然,这是后话。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自己的价值,并不一定要追寻前人的脚步。你与你父皇不同,所走的路也是不同的,他一路搏杀,命悬一线,才有今日的大魏疆土,而你要做的是守住他打下的江山,使百姓安居乐业,这是你父皇一生所愿。”钱若水牵着他的手走进殿中,拭去他脸上的雨雾,“母后与你自幼就不亲厚,总是与你疏远,不愿亲自教导你,是不想让你成为普通的孩童,你身上流着杜氏的血,誓必要回到宫中,承继大统,若是你太顽劣或是太依赖母后,这个江山你如何担得起或许是母后太过杞人忧天,总把事情想得太过悲观,提前做好各种可能性的防范,才会让你幼时过得并不开心,失去了孩童所该享有的无忧纯真。但母后并不后悔,毕竟这样独立坚忍的你,才能当起这大魏的天下。” 平安垂下头,“儿子并没有怪母后的意思,母后与父皇经历诸多磨难,才能破镜重圆,做儿子的理当为你们分忧。” 钱若水轻叹,就算是她推心置腹,平安也还是没能与她交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母子之间无法亲密起来实是她预料到的,先时并不觉得遗憾,年岁渐渐大了,看到杜恪辰母子情如陌路,她仿佛可以预见自己的将来,虽说她没有太皇太后的野心,可天家无父子,身在权利的中心,必然会有矛盾冲突,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她无法预料,但总想着该与平安亲近一些,而不是流于形式的母子之情。 “我在檀州驻地看到一批新送达的春装和粮草,抽了其中几袋查看,发现其中掺杂了不少的陈米。”钱若水不再纠结于母子感情,移开话题,转而讨论朝政,似乎母子二人在朝堂上的共识更胜于平日,“兵部是褚传良当家,我相信他的人品,镇西军出身的他懂得军旅的清苦,不会苛刻在战场拼杀的同袍。可这些又是经他的手发往北境,我不想为他辩解,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单纯。” “母后可知道现下的户部尚书是谁”平安接过宫人送上来的雪梨百合粥,先递给钱若水。 钱若水沉思片刻,“户部尚书崔严生,原是户部的属官,一级级升上来的,做人本分,颇有几分才气。”钱忠英原就是户部尚书,崔严生在他手下任职,故而钱若水也是认得的,“崔家也是不小的世族。” 也只有世族才有这个运道,一入仕途就能在户部任职,年轻时外放了两年,还是回了户部,楼解言任职吏部之后,时任户部侍郎的他便升任尚书一职。 若要说崔严生的为人,钱忠英再清楚不过了,办事沉稳,但关键时刻明哲保身,钱若水自幼跟在钱忠英身边,可谓是旁听了所有的户部例会,自然对崔严生也不会陌生。像他这种擅于自保之人,总是特别地谨小慎微,绝不轻易引火烧身。 “那母后可知道崔严生是母亲是谁” 这钱若水就不知道了,她虽然打小背过氏族志,对各大世家错综复杂的关系有基本的了解,但她和崔家没打过交道,崔严生此人又极低调,她不曾过多关注,被平安这一提及,她不免努力回想,可只记得崔严生的妻子许氏,许家是清贵的门第,与蒋青彦的妻子许氏是同宗。 “崔严生的母亲祁氏是已故齐国公祁雄的嫡长女,也就是说祁雄是崔严生的外祖。”平安登基后,也把氏族志背了下来,在任命崔严生之前,他特地与辅政大臣斟酌了一番,但那时朝中有一半的大臣参与了太皇太后乱政,尚无可用之人,便让崔严生升任尚书一职。一来表示他对崔严生的看中,委以重任。二来齐国公的过错,不该罪及崔家。 “那又如何”钱若水反问:“崔氏是崔氏,与祁家无关,崔氏能有今日的荣光,也不是依靠祁家才有的,祁雄获罪,祁氏满门抄斩,也不曾罪及崔氏。世家的兴衰荣辱本就是常态,齐国公谋反,其罪当诛,并没有刻意栽赃。” “话虽如此,可并不代表祁氏心中没有恨意。” “那你倒是说说,崔严生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 平安沉思许久,看着他面前的雪梨百合粥热气渐散,他才开口道:“对他似乎没有好处,一旦被查出来,他的官职难保。可他的官职难保,褚尚书也难辞其咎。还记得废帝在位时,镇西军中查出陈米一事,是如何处置的吗” 这件事钱若水自然记得,时任户部尚书的钱忠英没有经手,而是户部一位侍郎被免职,至于兵部尚书沈萧,杜恪凡的亲舅,被免了职,罚俸一年。之后因为沈太后和沈礼京谋反,沈家也被处斩。 “当年承恩公没有获罪,那么户部尚书自然也能免责,但若是查下去,禇将军难逃干系。”平安说:“母后能知晓这批军粮有问题,也是极偶然的。若是母后不曾发现,这件事也就上不了台面,至于崔严生的母亲是谁也不重要,也就不存在褚将军需要负责一说。儿臣提醒母后崔严生的身世,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指责。母后不妨静观其变,看这件事会如何演变发展。” 钱若水挑眉,不由得抬眸,平安比她想象中的更老练了,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气度,委实出乎她的意外。 “母后曾经教导过儿臣,不能对方看出你的意图,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是吗”平安没有一刻敢忘,他曾经对钱若水提过的要求,最后都付诸东流,需要迂回婉转,才能达成所愿。 钱若水失笑,“那你说了这么多,是想做什么” “母后既然说世族之间既是盘根错节,但又各自为战,那是否可以免去蒋琦和顾征家几个孩子进宫伴驾”话说到这个份上,平安才道出自己的目的。 “这与崔严生不同,顾征是辅政大臣,蒋青彦是边关守将,都是需要牵制的实权大臣,送孩子入宫伴驾,也并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一种相互的制约。”钱若水缓缓道:“尤其是蒋琦,蒋青彦把握重兵,镇守着南境,如今北境战事危急,西北的情势也不容乐观,若是这个时候南境生变,天下就会陷入乱局,所以不得不防,也没有商榷的余地。至于顾征,孩子是他自愿送进来的,而且朝臣的孩子当皇子的伴读,历代历朝都是有的,并不是首开先河。” 平安不悦地瘪瘪嘴。 “对了,我回来这么久,如意去哪了”如意是平安是跟屁虫,在平安的三步之内必定能看到她的身影。 “她如今喜欢顾家的长子。” 钱若水哑然,原来是因为这个平安提出不要朝臣之子伴读,这孩子不得妹妹的喜欢,吃醋了可是如意才三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1章:暗涌 朝会过后,钱若水避开诸位辅政大臣,单独把褚传良留了下来。褚传良一身朝服,坐在含元殿中,颇有几分不自在。虽说他与钱若水早就相识,但她毕竟是太后,当年在凉州城种种都是成为过往,他敬佩钱若水那份风雨同济的勇气,认为她堪称一代贤后。可自入京之后,太多不利她的传言四起,她备受非议,又兼有二嫁之名,朝中对她的争议颇多,以致于她身背骂名。 “不知太后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钱若水命人上茶,褚传良喝茶如饮水,从不细品,因为喝不是明白,常常因此讽刺杜恪辰附庸风雅。她偏生给他上了茶,还是新贡的雨前。 “本宫记得你不爱喝茶,可眼下天色尚早,也不是饮酒之时。但总不能以清水待客,你就将就着喝吧” 褚传良微微蹙眉,端起茶盏又放下,“饮茶是上皇平日的消遣,如今他人在北境,这新贡的春茶也不知送抵没有。” 钱若水纳闷,“这认得这是今岁的新茶” 他笑道:“娘娘这的自然是新茶,内务府怎敢拿旧茶欺瞒娘娘。不过户部那边送来的新茶没有娘娘这的好,就是给将士们解渴用的,那都是一群粗人,没有上皇的附庸风雅。” “听你这口气,你还验过户部送的物资” “验倒是没验过。户部着人先送了一些,让兵部的人试一试,米、茶、油、盐、面这些东西都是从户部送的几种样式中挑出来的。”户部做事周全,事先跟他通过气,还提供几种备选的样式,兵部的人都非常满意。褚传良是军旅出身,自然希望前线的将士吃饱喝好穿暖。 “送抵北境的粮草,你是否抽验过” 褚传良摇头,“这等事自然是不曾的,若是这些事情都要臣亲自查验,这就是明摆着不相信户部,人家都把东西送上门让臣等挑选,再去抽验核对,无异于与户部宣战。难道娘娘想看到兵部与户部之间矛盾丛生,互不信任吗” “若是户部以次充好呢”褚传良到底还是武人性情,爽快大度,而像崔严生这样的人,却是事事周全之人,不会将把柄主动交到别人的手上。她在北境抽验的陈米,究竟是谁的过度,尚未可知。可是从褚传良的叙述当中就可以看出,户部完全把责任撇清了。 “他们敢” 钱若水苦笑,这就是杜恪辰带出来的将领,诚信待人,可别人却不见得人人如此。他以为还是在军中,他是一营统帅,以军法治人。朝堂之上,水太深,每一步都有可能是陷阱。 “若本宫告诉你,本宫在北境时,查出当中的几袋军粮,当中掺杂了不少的陈米,你可相信”钱若水觉得继续试探下去,将一无所获,索性把话说开了。 褚传良怔住了,“户部这帮兔崽子上皇亲征,他们都敢这样。” “你说是户部,万一户部反咬一口,把责任撇清,你又该如何呢”可以说,户部已经撇清了责任,因为每一步他们都做得无可指栽,最后的查验是兵部拒绝的,以为同朝为官,一心为了北境的将士,可当中的龌龊又岂是他们这些爽直的武将所能体会的。 褚传良瞪大眼睛想了片刻,道:“臣是接收方,户部给什么,兵部就拿什么,难道说兵部还能把东西换了不成。既是如此,他们把那些东西找出来。” 钱若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下大惊,这本是一桩死无对证的冤案,可听褚传良这么一说,她不免大汗淋漓,若是户部真能像他所言,把东西拿出来,并嫁祸给兵部,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收缴的粮草都是户部经手的,找一处安全的地方查起来,再找出来,是再简单不过了。 可她不明白,户部为何在这么做难道就像平安所说,崔严生为了报祁家的仇。世家出身的人,根本不会视家族的兴衰为头等大事,这是常态,你方唱罢我登场,才能共生共荣。 “你还是小心一些,毕竟北境已经发现了陈米,这件事情就一定还会有后续,做事多留个心眼。朝堂之上,没有那么多的义气可讲,事关权力中心,谁都想踩着别人往上爬。”钱若水轻叹,“你且去吧,静观其变。” 褚传良起身行礼,欲言又止,迟迟不敢离去。 “想问上皇的事情” “臣听到传闻,说上皇已在北境阵亡,太后您密不发丧,是为了继续把持朝政。”褚传良沉不住气,还是一口气把话都说了。 钱若水问他:“这是谁在传的” “好多人都在说。” 钱若水厉声道:“三天之内,把这个人揪出来。” 褚传良口称遵旨,“那上皇” 钱若水苦笑,对他说了实话:“其实本宫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臣请战”褚传良当即道。 “胡闹你乃是兵部尚书,后方调度由你一人全权负责,若是你再去了北境,京城由何人调度,你想过没有北境还有庞统在,他是你一手带出来的高阶将领,你难道还不信任他吗” “可是” “本宫比你更想上皇活着,若是可以,本宫会亲自带兵剿灭慕容擎,可京城不能没有本宫的坐阵。不让天下陷入乱局,是上皇征战一生的目标。如今天下初定,北境战事又生,他只能自己披挂,只为了尽快结束战局,还天下以太平,本宫又岂能不回京城执掌大局。” 褚传良走后,平安默默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都听到了,钱若水不想让他知道的,他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钱若水含怒瞪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隔墙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你身为帝王之尊,这等偷偷摸摸之事,是谁教你的” 平安咬牙,“朕有权知道一切” 钱若水不理会他,“帝王之失,乃是帝师之过,太傅简飒罚俸三个月。” “父皇他” “你只需要和平时一样理政便可,剩下的母后会处理好。” “母后觉得这样好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听到别人风言风语地议论母后,可我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父皇在北境生死未卜,你让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太极殿上,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因为你还小,你装不出来,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而身为帝王,你所应该表现出来的,不是悲伤,不是愤怒,也不是手足无措,而是继续扮演你帝王的角色,管理好这个天下。而不是你现下这样,哭得像个无知的孩子,只能埋怨,只会偏听偏信,只会哭诉。”钱若水缓步向他走近,“我何尝不想尽到找到他,可我是太后,你是皇帝,我们都有可以推卸的责任和义务。即使他是我的郎君,是你的父亲,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就是帝王家的悲伤,先天下而后才有家。” 平安愤愤然地扬起头,拳头紧握,“我一定要这样做吗” “除非你不当这个皇帝” 平安隔着泪眼,看着这个陌生的母亲,缓缓退了一步,“儿臣明白了,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你要明白,你是杜氏唯一的血脉,你若是出了意外,天下必定大乱。” “平安明白,平安告退。” “皇兄”如意由乳娘抱着过来,迎面遇上平安,热情和他打招呼,被他直接无视,她迈着小胖腿去追,可怎么都追不上,她索性坐在地上大哭,脸上一点眼泪都没有,“皇兄坏坏,皇兄不理如意,皇兄讨厌。” “找你的顾骁去”平安扔下这句话,便消失在含元殿外。 钱若水抱起如意,“别哭了。” “如意没哭,就是吓吓皇兄。”如意已经三岁了,说话利索了,人也狡猾了,知道如何降服她的皇兄,只是这一次怎么不灵了,以往只要她一哭,皇兄一定会停下来哄她。 “听说你最近总和顾骁在一起,不理你皇兄” 如意眨着狡黠的大眼睛,“骁哥哥从不哄如意,还是皇兄好。” “如意,说实话” “骁哥哥不理如意,如意这么好看,他为何不和如意玩”这还是个臭美的小姑娘。 “所以你就腻着顾骁”钱若水真心觉得,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她亲生的,一个看着寡情,可心中却极是恋家,血脉亲情对他来说,比天下更重要,有帝王之尊,却没有帝王的无情。而另一个偏要用热面孔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小小年纪就知道臭美,她很怀疑如意是不是在她孕期的时候,看多了小九的缘故。 “好玩”如意就是觉得他和旁人不一样,旁人都给她十分恭敬,就顾骁不搭理她,她却偏要去跟着他,跟到他和她说话为止。 “淘气包”钱若水放下她,“你是姑娘家,不该总和男孩子一起玩,有失公主的身份。” “如意还小,太傅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如意才两岁”她举着小胖手指。 “三岁” “两岁” 这孩子,竟还知道二比三小了 要是杜恪辰在,一定会说,她永远都长不大才好,什么都由着她去胡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2章:大坑 北境军报传来,又找到数名骁将卫的尸首,因春日渐暖,尸体已经腐烂,能从他们随身的护甲后面刻着的名字认出身份来,兵部着手向牺牲的将士家属发放慰问金,草拟的单子递到御前,平安却没有批。 “若是现下就批下去,世人就会知道北境发生的事情,父皇生死未卜的消息也会传开,怕是会引起朝堂震动。还是暂且压下,待北境战事结束,再行处理。若是北境收复失地,自不会亏待他们,上皇荣归,也不会忘记曾与他生死与共的兄弟。”平安望向座下的几位辅政,“朕不知道先时阵亡将士的抚恤金是如何发放的,但从今日起,战事不结束,阵亡的通知绝不对外公布。这是为了避免引起民心不稳,也是为了让前线的将士能更专注地投入战事。” 褚传良却不这么认为,虽然以前都是等战事结束再提抚恤与奖惩,但他在户部那里吃了闷亏,一心想要重树威望,抚恤的银两也是要从户部那里出的,他就等着平安这里御笔一批,就能找户部的晦气,一样一样地查实,让户部不敢再小瞧了他兵部。 他仗着是镇西军出身,又与上皇出生入死,军功卓著,平安断然不会拒他于千里。 “陛下,念及有些将士出身寒末,家中一心盼着他们每月的那点俸禄过活,这笔抚恤金对他们而言,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战事未结束之前,月俸照发,绝不会苛刻他们的家人。”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户部不给了。户部以战事紧张,军费不够为由,拒绝为阵亡的将士发放俸禄。人已经死了,报到兵部,兵部整理过后转到户部,要求支付抚恤金,所以户部有权不再发放俸禄。 平安让人去宣崔严生,崔严生还在政事堂,立刻重整衣冠,上殿晋见。 他看到褚传良在殿中,当即明白过来,和煦一笑,大礼之后,站至褚传良身侧。 “崔卿,朕宣你来,想必你也知道来意。”平安没想给崔严生开口的机会,“前线阵亡的将士,俸禄照发,抚恤金等战事结束后,由主帅拟表,按军功发放抚恤金。眼下,战事焦灼,主帅未归,你我远在千里之外,岂能妄断边关战事。” 崔严生岂有不从之理,“臣也是这么与褚尚书说的,可褚尚书一意孤行,臣也是照章办事,还请陛下恕臣办事不力。” 崔严生的从善如流,让褚传良显得无所适从。就像钱若水所言,朝堂之上没有所谓的生死同袍,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可以置前线将士的生死于不顾。 “褚卿,你还有其他事情吗”平安拍板定案,“春天已至,夏日也不远了,北境气候干燥,水源不多,要做好前方将士的防暑工作,避免出现大规模的疫病。” 但凡是死亡率高发的地方,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疫病,尤其是在酷热的炎夏,加上慕容擎的叛军,统共有三十万的人在北境殊死搏杀,每天都会有伤亡,发生疫病的机率就会加大。 褚传良不再多言,他没有崔严生随机应变的能力,也不及他大殿之上的从善如流。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不像他们这些人,随时都可以推翻自己的坚持。 “褚大人。”崔严生从身后叫住他,“这种事情,你我之间好商量,怎么敢劳烦陛下。这种小事都要呈到御前,那陛下就不用睡觉了。” 这是在提醒他,不要仗着自己是功臣,能直达天听,就能随意指栽。 “崔大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褚某自愧不如。” 崔严生面容带笑,“褚大人此言差矣,崔某只是照章办事,就算是到了御前,崔某的原则是不会变的。方才,陛下也说了,抚恤金暂且不发,那么俸禄自然是照发的。之前,褚大人执意要发放抚恤金,抚恤金与俸禄不可兼得,就算是浴血奋战的士兵,也不是没有底限。大魏有大魏的法度,褚大人出身军旅,更怜惜阵亡的将士,想为他们多谋些福利,也是无可厚非的。可若是此次开了先例,日后大魏的百万雄狮将如何管理,身为兵部尚书的褚大人,难道没有一个定论吗” 崔严生句句在理,拿了大魏的法度,褚传良很想说法度之外不外乎人情,可他身居高位,已然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如他所言,今日开了这个先河,日后这个尺度就很难把握,长此以往,必然生乱。可他与崔严生商讨此事时,他并不是这么说的,户部连这笔抚恤金都不想出,他才会如此愤怒地告到御前。 现下,他以大魏的法度说事,甚至还暗讽他这个兵部尚书不称职,褚传良自认不是他的对手。 他拱手告辞,不再与崔严生做口舌之争,上了停在宫外的马车,扬长而去。 钱若水在含元殿听说勤政殿的争论,一笑而过。户部是实权部门,钱忠英主事时,风头堪比吏部,只是各自职权不同,但顾征这个吏部尚书也当得极是艰难,每次朝会都是一番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顾征偶尔会与她提起当日之事,言语中对钱忠英颇多赞誉,若非当日有他一番相争,也不会有顾征今日的权倾朝野。他从钱忠英身上获益良多,感慨他不能再出仕为官,一个承恩公的爵位限制了一个良臣,委实可惜。 钱若水曾与父亲提起过,钱忠英笑言:“幸亏臣只是承恩公了,否则顾征也不会踏进钱府,和臣成为莫逆之交。” 钱若水让谢洲去接钱忠英进宫,她自北境犒军回来,还未曾见过父亲,钱忠英也没有入宫的意思,她只好让人去请。 钱忠英入宫,已是黄昏。他在府中练字,家老不敢打扰,谢洲是太皇近卫,深知承恩公得罪不起,便老老实实地候着。 “父亲想必听说北境的事情吧”钱若水开门见山,“上皇在北境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朝野。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国中尚无与平安争位的另一人。” 钱忠英静静听完,“娘娘这次倒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没有留在北境与上皇共同进退,知道要回京。” “守住天下,才能等他回来。” “那么娘娘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钱若水便把户部与兵部的争端说,“父亲觉得崔严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在军粮里掺了陈米,是想嫁祸兵部,还是另有所图” “崔严生的母亲是祁雄的女儿,祁雄是他的亲外祖。”钱忠英和平安说的一样,被记得的总是一个人的家世背景。 “崔家当年并没有受到影响,仍旧是一等的门楣。” 钱忠英说:“话虽如此,可祁氏毕竟还在世,多多少少都会对崔严生有所影响。崔严生至孝,想为外祖报仇,也是说得过去的。” “臣子对君上复仇,这难道是想谋反不成” “有时候并不见得是谋反,只要上皇死了,天下大乱,对他何尝不是一种快慰。” “可就算是如此,崔家也免不了罪,对他对家族而言,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除非”钱若水笑了起来,“除非他手上有可以承继大统的人选。但依本宫看来,似乎没有这样的人出现。” “确实是如此,除了平安之外,唯一可以承继之人就是如意了。可大魏没有女主当正的先例,且如意与平安一母同胞,年纪尚幼,不堪重托。”钱忠英说:“依臣看来,他不过是想压褚尚书一头。如今朝堂上,上皇的嫡系与世族还有寒门士族之间,颇多矛盾冲突。世族不愿被寒门抢走本属于他们的官位、爵位,但二者之间又很难化敌为友,寒门士族便极力拉拢上皇的嫡系,也就是出身于镇西军中的这些高阶将领。毕竟这些将领大部分都是寒门出身,与他们颇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意味。所以,世族想要打压寒门和上皇嫡系,就要从官位高的入手。管易、楼解言还有简飒是辅政大臣,位高权重,崔严生想从他们入手,那就是自不量力,所以他选择了褚传良。在六部尚书,上皇近臣,又是出身寒末,二种身份他都有,且褚传良此人武人性情,爽快仗义,可朝堂之事又岂是与人称兄道弟,就能一一化解。这当中的坑,都是为他这样的人挖的。娘娘还是要提醒他,少与人结怨。而北境陈米一事,娘娘就当不知道,让褚大人仔细查验每一批的军粮,不能因为户部事事周全而有所松懈。” 有钱忠英这番话,钱若水也就放心了,“本宫现下只盼上皇才尽早归来,所有的纷争便可迎刃而解。还好老杜家子嗣稀薄,否则本宫可要发愁了。” 钱忠英沉思了许久,突然道:“当年成王离京时,带了一子一女,可他后来出现时,这两个孩子都没有出现。他自己说过,孩子死在海上了,可先帝派了祁雄保护他们,他们根本就没有出海,如何会死在海上” “依父亲的意思,这两个孩子还活着”钱若水眉头深锁,深感大事不妙,有一些事情正在逐渐脱离她的掌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3章:帷幕 钱忠英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推测,毕竟年代久远,他又不是当事者,先帝虽对他颇多倚重,到底不比对祁雄的信任。而祁雄多年来镇守北境,几乎没有参与过京城的各种宴请,他对成王的态度,除了之前的拥立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了解的渠道。如今,祁家的人也都死绝了,死无对证。 而从崔严生挑起的事端来看,他还会有后手。若只是想引起朝堂大乱,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么他这样的行为无异于给崔氏带来灭:“上皇这次在北境遇险,和她有直接的关系。先时回宫,不想扩大影响,引发朝堂震荡,本宫就先将她收押,留后发落。如今,上皇已经脱险,留着她也没有意义了。” 管易问:“政事堂尚未收到军报,娘娘是从何处得知” “这个你就先不用管了,本宫还会骗你不成既然匈奴人不是真心诚意与我大魏修好,本宫也没有必要留着这个烫手的山芋,在宫里还在贡着她,打不得碰不得,到哪都得防着她。还不如和匈奴撕破了脸,让匈奴人没有时间和鲜卑人狼狈为奸。与匈奴人开战后,西北的军粮也不能落下,要督促户部尽快落实。” “娘娘为何提到户部难道说北境的军粮有什么不妥之处吗”简飒何等敏锐。“与匈奴开战,以我军的实力而言,轻而易举。可上皇在北境作战,若是西北战事再开,是否会有些仓促” “这个倒不怕,冉续收拾一个匈奴部族,还是绰绰有余的。还有,本宫想联合另一个鲜卑部落拓跋部,联手打击匈奴和鲜卑慕容,若是能战胜这两个部族,就由拓跋部统领北方少数民族地区。北方蛮夷与我大魏习俗不同,若要他们入大魏需要很长的一段时日,还不如让拓跋部接管,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钱若水提出自己的构想,“这是本宫的一个初步计划,各位大臣仔细考虑之后,给本宫一个答复。” 顾征说:“臣无异义。北方蛮夷欺我大魏已久,上皇数十年前荡平四野,驱逐匈奴和鲜卑,还我大魏疆土,只因不愿增加百姓的负担,而息战十数年之久。如今已经到了扬我大魏国威之时,杀曼丹公主是一个契机,也不算我大魏仗势欺人。至于娘娘所说的粮草,臣倒觉得不是问题。近年来,虽说偶有灾荒,但各处粮仓充盈,调集军粮并不困难。” “你说不困难,可这次送到北境的军粮却掺杂了陈米。”钱若水示意秋蝉把她带回来的军粮拿出来,“这是本宫在北境带回来的军粮,只是很偶然地抽了其中一袋,可能是本宫运气不佳,一下就抽中了一袋。” 顾征上前查看,“户部把军粮交给兵部,兵部送至北境,并不一定是户部的问题,兵部同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钱若水并未把褚传良的话说出来,她只是想看看这几位辅政大臣的反应罢了。 “那么,这件事就给交顾卿处理,至于是兵部还是户部,还是要严查之后才能定案。本宫只有一个要求,不能再让一粒陈米流入军营。上皇身在北境,还有人敢偷梁换柱,这个人不论是谁,都不能姑息。” 顾征领旨,第二日便亲自去了户部衙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4章:崔家那些事 顾征到户部衙门第一件事情,不是翻阅卷宗,也不是开仓验粮,而是和崔严生喝茶闲聊。聊的都是一些家常里短,不着边际,崔严生心有疑惑,可又不敢当面质疑或是拒绝,只能一句一句地应着,心里猜测他的来意。 顾家本就是大世族,族中子弟在朝为官者众多,姻亲关系盘根错节,他的一个堂姑还是崔严生的族婶,就是崔严生的亲妹子嫁的是顾征的妻舅,多少还带着亲戚关系。 待闲话过后,顾征言归正传,“也不瞒崔老弟,娘娘这回想要荡平匈奴,对粮草一事甚为重视。这北境是上皇御驾亲征,西北又是上皇旧部,还有冉将军压阵,这件事马虎不得。我这次来呢,奉了太后娘娘之命,对近三年各地的存粮做了一个精确的统计,有多少是充作军粮的,都是记录在册,你发了多少去北境,还有多少余粮,要怎么安排北境和西北的物资,娘娘希望你能与兵部有一个定案。我呢就是居中协调,你们和兵部的定案出来后,先交由政事堂会审。” 崔严生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大惊,北境的战事正处于焦灼状态,西北若是再开战,怕是难以两全,而且匈奴的曼丹公主和亲入宫,这个时候撕破脸怕不是明智之举。 崔严生是人精,自然不会直接言明,内闱之事他一个外臣,不能随意谈论,而顾征又是何等人物,他既然能对他挑明了,也就说明曼丹公主不会成为阻碍,而这当中又发生了什么旁人无从得知,但要开战了,他这个户部就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部门,掌着两条战线的物资,一旦有所差池,项上人头不保。 还好他提前布置好了,就算有个万一,垫背的也是褚传良,而不是他。向来在军用物资这一点上,兵部的责任最大,其次才是户部,而户部能把黑锅扔给兵部,当甩手掌柜。 “顾兄放心,小弟会与褚大人商议之后,再给顾兄回复。”崔严生当下就答应了,这白纸黑字的记录连给他推诿的机会都没有,很显然顾征是有备而来,而不是他所说的提前告知。这样的告知,就是一种警告。钱若水想通过顾征提醒他,大魏的兵权都在太上皇的掌控之中,北境的兵力、西北的兵力,都是皇权稳固的基础,就算是冯琰带着二十万的征北军投奔慕容擎,兵权仍旧没有旁落,而剩下的定圣军由蒋青彦执掌,蒋琦正在宫中当今上的伴读,也就是所谓的人质,保证蒋青彦不会有二心。这样一种牢不可破的局面,任何人想制造混乱,从中取利,都是很难的。 “崔老弟,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顾征没在户部呆过,但他曾经是吏部尚书,六部之首,心中清楚户部每年统计的门道,账面上都是往漂亮了做,今年都会比去年要高一些,尤其是崔严生新任,更加注意账面上的东西,而去岁的存粮究竟有多少,怕是崔严生也不一定知道。在户部做手脚的同时,各州府也都会虚报数字,顾征曾经在地方上呆过,他也是经历过的。所以,到崔严生手中的账都是一笔糊涂账,他往上增,是为了一时的漂亮,可若是他往下减了减,那是为明年留有余地。因此,顾征并不知道崔严生会怎么做,但他大胆猜测,崔严生不是傻,他自然要在户部任上做长久的打算,因此他极有可能是往下减了。至于减了之后,这个账面还有多少虚报,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户部要粮,地方上就算是层层盘剥,也会把户部要的数目凑齐。那么,百姓就会因此而受到州府的压榨。 “你有什么难处,最好提前知会我,不要等到太后要粮的时候,你拿不出来,以次充好,滥竽充数。凡事都好商量,不要等到无法收拾的时候,再告诉我你是有苦衷的,或者以前都是如何如何,用这些借口来搪塞我,我不会因此而网开一面。你心里也清楚,上皇在北境,他若是知道你苛刻他的将士,那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顾征把丑话说在了前头,算是给崔严生一个警告,万事不做绝,都好商量。只是当此之时,太上皇御驾亲临,你若连他都敢糊弄,这可是欺君之罪。 崔严生忙道:“顾兄这话就是不相信老弟,老弟也是在户部多年的,在钱大人主事时,我就在户部任职了,可以说是钱大人一手带起来的,钱大人的行事作风,顾兄还不清楚吗老弟耳濡目染之下,也绝不会做出有损于军威之事。” 话虽如此,但太后绝不会故意栽赃崔严生。这也是顾征想不明白了,崔严生为何要做出这等于己不利的事情。若是嫁祸褚传良,可褚传良出身寒微,靠军功坐到尚书的位置,又岂能随意地被掰倒。 顾征的话言尽于此,点到即止,大家都是聪明人,没有必要把话说得太明白,为彼此留几分余地,日后好相见。 顾征离开户部后,直接去了门下省,简飒正在修改给事中草拟的圣旨,都是今日大殿上议定的事宜。 简飒见他面容不佳,问他:“崔严生给你脸色看了” 顾征平日老是板着脸,十分周正的样子,但在好友面前,把门一关,他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少了三分严厉,“他敢只是我觉得崔严生这个人一定有事烦着。他往日不是这么不爽利的人,说话也不会这么藏着掖着。就算我现下是他的上风,可我的官位一向比他高,也不见他以往跟我打这样的马虎眼。末了还把承恩公抬出来,这是想告诉我,他是承恩公一手带出来的,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他要是出了事,他也会把承恩公给咬出来。” 听着就让人心烦。不说钱忠英做人做事向来磊落,当年狼口关不往前线放粮就是不放,他也从不曾推卸过责任,以致于与太上皇多年嫌隙未能化解。他在户部数年,虽说灾荒连年,可那些年杜恪辰四下征战的粮草辎重从来没有缺过,也不曾因为杜恪辰对他怀恨在心,而在这上面为难过杜恪辰。这也是顾征敬佩钱忠英之处,能在尔虞我诈的朝堂做到公私分明,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尤其他对钱若水的疼爱,不把女儿当成巩固权势的工具,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尤其是在世族之中。而今,他以承恩公之名不问朝事,他仍过得惬意自在,真的是不再插手朝堂之事,府中的门客也尽数遣散,专心教导钱家唯一的儿子。 “那就让他咬呗,看他能怎么咬”简飒倒是不嫌事大,他向来不认为息事宁人可以解决任何事情,只有把矛盾激化,才能圆满地解决争端。眼下是崔严生想找兵部的晦气,严格来说是想找褚传良的晦气。“他无非是想打压寒门,彰显世家的高贵罢了。若是说他为何要这么做,可能他因为外祖一事,想让上皇不痛快,也不是没有道理。” 顾征点头:“你也知道他母亲是祁氏”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简飒说:“就算祁氏嫁入崔家时,我还未出世,但总归还是听说过她的一些传言。她入了崔家的门之后,给自己的郎君纳了不少的姨娘、通房,京城中的世家聚会时,总是会谈论起她来。都说她活得不值,膝下就一子一女,可崔家那些姨娘生了八子十二女,都是来跟她分家产的。可崔严生的爹过世之后,崔家尽数落在祁氏的手中,那些姨娘、通房半个子也没捞到,这可是世家内宅争斗的典范。” “这倒是真的。可我从来没有觉得她活得不值,她从入崔家门起,就牢牢掌握了崔家的实权,自己过得自在,少与郎君生闲气,平白多活了许多年。”祁氏如今还在世,且面色红润,顾征时常能在一些公开场合见到她,并不见她有哀伤之色。 “那倒也是。”简飒笑道:“我倒是觉得,齐国公最出色的就是这个嫡长女,其他的子女都不如她。所以说,她教出来的崔严生,也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说到这个,我想起了一件事,也是幼年时听我母亲说起过的。听说祁氏最早并不是说给崔家,而是另有一个青梅竹马,二人说好要私奔的,被齐国公撞见了,差点把那人打瘸了,后来听说那人走路也不大利索。而且此人也是出身名门,之所以不被齐国公看中,是因为他不是家中长子,祁氏嫁过去之后不能当家主事。他养了这么好的女儿,自然是宗妇的最佳人选,哪能嫁过去受人约束。最后,定的崔家,祁氏最开始并不愿意,可亲事轮不到她作主,还想第二次逃走,要那人不愿意了。” 简飒来了兴致,“这个人是谁” 顾征这才想起来,他当初竟没有问过母亲。 简飒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个看似周正的儒士,其实大部分的时间在其他方面都是一个缺心眼。 “日后你看看京城里谁腿脚不好就知道了。” 简飒脸色更黑了,“瘸子满大街都是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5章:端倪 两个朝迁一品大员在门下省聊着内宅私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世家牵扯众多,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影响朝局,顾征和简飒对此并不避讳,且祁氏当年之事太过轰动,可谓是世家谈论的焦点。她的性情也和大多数的世家女截然相反,她果敢决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追求她认为值得的事情。但也因为她执意与人私奔,在嫁入崔家的最初,并未得到郎君的尊重,以致于崔府姨娘一个又一个地抬进门。即便是如此,祁氏在崔家的地位却没有受到影响,她仍是当家主母,正室嫡妻。 而那个当年与她青梅竹马的私奔之人,也再没人提起,一些知道旧事的人都已经先后过世,唯有与她过往甚密的闺中好友才知晓一二。这当中,就有顾征的母亲。 于是,简飒难得堆起满脸的笑意,“顾大人,令尊” 还没等他开口,顾征立刻就拒绝了,“有失风仪。” 简飒揶揄他,“难道你不想知道” “想是一回事,让顾某自己去打听就又是另一回事了。”顾征抖了抖袍袖,“况且我对这个男人是谁没有太大的好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入别人家,他却什么都没有做,这样的男人不提也罢。” “世家便是如此。” “也不是人人如此。” “我知道嫂夫人是你绝不妥协的坚持,可并不是人人都是如此,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感情这种事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想要的或许不是最适合你的,还不如选择对自己更重要的那条路。”简飒感慨,他想到了钱若水,倘若当初他没有娶华清郡主,一切是否就会不同 顾征拍拍他的肩,“言归正传。崔严生这个人还是谨慎一些,户部是肥缺,之前一直是钱大人主事,没出过大的乱子,不是不相信崔严生的能力,而是今日与他商谈时,他给自己找了太多的后路,我怕朝中有变。” 简飒也很清楚,“朝中如今分成三派势力,互不相让,崔严生又是六部尚书,自然首当其冲,想要为自己争一席之地。倒是顾兄你,才是世家的典范。不知你对此做何感想” “上皇想要削弱世家的影响,这一点是势在必行,他主政数年来,连番提携寒门,若不是萧朗元太不争气,目光短浅,又太自以为是,想必这门下省还不到你主事。所以,为了保住自己,保住顾家的荣耀,我会选择明哲保身,不与他们为伍。但这很难,我势必会被拉拢,甚至会被他们放在一个领导者的位置上,为他们承担罪责。”这世上没有众人皆醉你独醒一说,就算你想睁着眼睛看清一切,可他们还会把利用所有的可能,让你什么都看不见。“我只能尽可能地保护我的家人,让他们幸免于难。” 这也是他把孩子送进宫给平安当伴读的主要原因。 “我懂你的苦衷。”简飒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隐忧,在对待萧朗元的问题时,他很明智地站在钱若水一方,所以在世家的眼里,他是同盟者却不好亲近,在寒门士族的眼里,他却是一个背叛者,而在功臣系的心中,他只是一个名士,不堪为伍。而他又是当朝太傅,代表今上和太后,势必要严正自己的立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可即便是如此,又谈何容易。身处朝堂乱局,谁又能独善其身。他同样也有顾征的困扰,但他却不担心将来的变故。 顾征轻叹一声,又道:“太后的消息来得蹊跷,你在门下省可见过北境的军报” “你这个尚书令都没有收到兵部的奏报,我这边还能越过你不成” “太后到底是和上皇同甘共苦过的,连军中都认她这个人。哪个不长眼的,要是以为上皇不在京城想要混水摸鱼,也要仔细掂量着。”顾征对钱若水一直心存敬畏之心,他与简飒不同,他与钱若水没有年少之情,对她始终都是仰视者,她从洛阳回朝时,他便见识到了她的个人魅力,能让一个帝王苦守三年,后宫一无所出,帝后之间的情谊,已非常人可比。而她并非只知邀宠的嫔妃,她的才智与杜恪辰不相上下,若非身为女儿身,她怕是早已位极人臣。顾征不得不佩服钱忠英,把一个女儿教得如此出色。他也是一个父亲,却没有把握教出一个与钱若水不分伯仲的女儿来。 钱若水这厢还未颁下处死曼丹的懿旨,兵部和户部已经在大朝会上吵得不可开交。 顾征提前知会崔严生西北战事将开,要他和兵部拿出一个定案,以确保粮草的供给,崔严生二话没说便答应了,他第二日便上兵部找褚传良商议,褚传良也非常认真地对待,以他行军多年的经验提出各个阶段的粮草需求,二人草拟出了一份方案,准备呈顾征批阅。不曾想,崔严生突然提出要看兵部在京郊附近的军粮储备,因为顾征之前提过底下人弄虚作假,他为保险起见,便与褚传良亲自出京城,在附近几位大的军粮储备查看。 可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京郊粮仓的储备远远高于记录在案的数量,这是崔严生心中怀疑,从中抽验几袋出来,竟是开春时发往北境的粮草。 于是崔严生当即发难,认为兵部扣下军粮,中饱私囊。而褚传良根本来不及做出相对,崔严生已经回宫向今上禀明一切,与他划清楚河汉界。 “臣与兵部交接时,每一笔都有记录,并且事先都呈兵部先确认过。褚大人不会是想否认,从京郊粮仓查出来的粮草,不是之前户部送给你们挑选的那批” 褚传良眉头紧皱,无法否认崔严生所说的实情,可又不甘心被陷害。钱若水先时与他通过气,他也在想崔严生会用什么样的方式给他安上罪名,日防夜防,不曾想崔严生早就做好了局,只等着他往里跳。而且还是如此防不胜防。 面对崔严生的指证,他无从辩驳,相信只要他一开口,崔严生会有更多的罪名在等着他。 还不如保持缄默。 “褚大人这是否认,还是承认”崔严生却不容他沉默,“褚大人不会是以为,什么都不说,就可以为自己开罪吧事实俱在,褚大人还是老实交代。” 褚传良绷着脸,不为所动,可兵部侍郎包兴却表示这个罪名,不是兵部该背的,“请问崔尚书,在兵部的粮仓查到送往北境的军粮,就与褚大人有关吗这分明是你户部的责任,凭什么算到我兵部的头上谁知道会不会是你们收买兵部的人,偷偷把粮运进去存着,然后你再假模假式地去查验。否则,为何会如此凑巧,你哪处粮仓都不去,偏偏去了这处有存粮的粮仓。” 崔严生拿出一份粮仓出入记录,“这上面白纸黑字,而且盖了褚大人的私章,和往常的进入记录无异,哪里是我能伪造的本官要是能从褚大人的身上偷出他的私章,这兵部尚书也就该易主了。” 包兴却道:“这偷不到可以再刻一枚,以崔大人的能耐,这样的私章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刻好出几个来。” 包兴的话不假,崔严生偏爱玉石,又极擅长刻印,京城的名士以拥有一枚崔严生手制的印章为荣。可随着崔严生的官位升迁,他也没了闲瑕的时间,不再随意为人刻章。一时间,由崔严生手制的印章被炒成天价,即便是出身军旅的包兴,也略知一二。 “这是污蔑,臣请陛下还臣一个公道。臣一心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在北境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还请陛下明查。” 钱若水在殿外听得一清二楚,她原以为崔严生会指证褚传良偷梁换柱,可她也想过被换下来的军粮会存在何处,没想到竟放在褚传良的眼皮子底下。如此一来,褚传良是有口说不清了。 “陛下,臣对此事毫不知情。”在这个时候,缄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褚传良承认自己不知情,却需要莫大的勇气。身为一部主事,对兵部的管理如此松散,他脱不了干系。可这件事不是一句不知情就能解决的,褚传良知道,这事绝不可能善了。 平安不置一词,听着兵部与户部唇枪舌剑,心中冷冷一笑。 褚传良确实有做得不够妥当的地方,但做为兵部的主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崔严生就没有责任吗他一味地撇清,不就是为了能把罪名坐实。如此急切,倒显得他的躁。 平安在想,为何崔严生要针对褚传良,本来功臣系与世家没有太大的冲突,世家仍旧以文官为主,功臣系则为武官,可谓是楚河汉界。可崔严生偏生要针对兵部,针对褚传良,也就是说他想挑战的是皇权。 “朕倒觉得,这件事户部也是有责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6章:主少国疑 平安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上每一个人都收了声音,屏息垂眸,聆听圣恭。 “崔卿身为户部主事,一味地把责任推给兵部,这又是何道理呢说到底,兵部粮仓发现军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兵部有权根据前方战事的情况,分批分次运送粮草,而不是户部给多少,兵部就要发多少。而崔大人你抓住这一点不放,这不是故意构陷褚大人吗你说褚大人中饱私囊,那么这批军粮是在褚大人的私库里,还是在市面上流通了这不过就是存在兵部的粮仓里,朕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包侍郎也不必太过惊慌,这事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是不是褚卿一人为之,尚未可知。可即便是了,也没有什么恶劣的影响。崔卿也不必太过大惊小怪,兵事最重,又岂是户部能干涉的。” 都说主少国疑,崔严生先发制人,不就是欺负平安年纪小,又位辅政又不敢当殿质询他,他就能在今上犹豫不决的时候,致褚传良于死地。 但平安的反应出乎崔严生的意料之外。 一般而言,崔严生已经抓了褚传良的现行,而褚传良百口莫辩,这就足以让他获罪,即便是没有,今上的震怒也是在所难免。一个十岁的孩子,看问题总在表面,没有深沉的心机思考,会很直观地定兵部的罪。可平安却不能以一个十岁孩子去揣测他的心思,即便是任何一个世家的十岁孩童,他的心智都远胜于常人。崔严生低估了平安,大殿之上被他一番话给震慑了。 但,崔严生是有备而来。 “陛下此话差矣。”崔严生恍神之后,立刻反驳,“发往北境的军粮是由兵部报给户部,核准之后,再全数运往北境。而户部在查验时,也确认了交给兵部的军粮悉数运走。那么也就是说,不应该还有余粮存放在兵部粮仓。” 崔严生是不允许这个机会溜走,打压褚传良就是给功臣系最致命的打击,也让他们对今上失去信心。平安就是一个半大点的孩子,靠的是杜恪辰才能坐上皇位,而杜恪辰一旦离开京城,或是永远地消失,功臣系在此之下,就会对今上失去信心,甚至有可能哗变。这就是崔严生打的如意算盘,不仅仅是简单的党派争斗,利益相争,他要让杜恪辰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平安当即道:“户部如此步步紧逼,不就是想抓兵部的错处吗崔大人,若说这兵部粮仓的粮不是你放的,朕还真的不信了。方才包侍郎的猜测,也不是全无道理。” 包兴俯身出列,“陛下明察。” 平安偏袒的意味如此明显,崔严生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已开了头,就没有中途退缩的道理。 “依陛下的意思,臣尽自己的本分,也是不应该的吗”崔严生的声音陡然升高,带着一丝愤怒,在大殿之上公然质问当今,“臣掌着户部,关系天下钱银,又干系着大魏百万将士的温饱,不敢有任何的懈怠。陛下如此偏袒兵部,臣为户部的署官鸣冤。同样都是为了大魏天下,户部按章办事,难道还成了错处不成” 崔严生打的主意是乱政,混淆视听,同样能达到他的目的。不管是世家还是功臣派,或者是寒门士族一系对平安失去信心,他都能从中取利,但最重要的还是功臣派,因为他们手中掌着兵权,这是崔严生一心想要谋取的东西。 “朕只是在提醒崔大人,各部的职司,而不是以为天下的名义行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平安一丝不乱,且很明显地不站在崔严生一边,完全地偏向褚传良。 钱若水在殿外叹了一口气,迈进走了进去,打断僵持的局面,“其实崔大人也没有错,虽说各部的职司不同,但军粮还是由兵部和户部共理,户部若是筹不到粮,兵部就能上折子弹劾户部,户部也是两不讨好。皇上也不必过于苛责崔大人,崔大人也是为了天下计。至于褚大人,不论这兵部的余粮是为何故,都要有一个说法。但本宫相信褚大人不是一个中饱私囊之人,褚大人出身军旅,与上皇出生入死,十分明白战场上的严峻,又怎会置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她深深地看了崔严生一眼,眼神中警告的意味显而易见,崔严生垂眸行礼,表现出谦卑的姿态,“太后娘娘所言甚是,方才是臣太着急了,言语无状,还请褚大人不要介怀。” 适时的退让,正是崔严生的高明之处。他已经让朝臣们看到平安对功臣系的偏袒,就足以引发其余两党的不满。至于顾征,崔严生的眼角余光淡淡扫过侍立君侧的紫袍男子,他仍是一脸的不动声色,和管易嘴角扬起的冷笑形成鲜明的反差,这样一个喜怒不形色的男人,委实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世家如今官阶最高的人,不能成为同盟,就只能是敌人。 褚传良一直没有说话,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不是他所擅长的,兵部粮仓的余粮更是他始料未及,崔严生这么明目张胆地爱栽赃嫁祸,公然与他为敌,难道就不怕引起派系争斗吗这也是褚传良一直都想不通的,他为何要栽赃自己,完全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 这时,殿中的人都保持着沉默。钱若水既已出面,把平安的偏心抹了过去,但话语中仍不失为褚传良辩解之实。 蒋松躬身出列,沉默了许久的他,声音洪亮,“臣启陛下,臣以为陛下及娘娘过于偏袒褚大人,力图为褚大人的过失辩解,可褚大人的过失究竟如何,还有待进一步的查证,而娘娘及陛下并未了解事实之全部就急切地为他辩护,这不仅伤了户部的心,也伤了朝臣们的心。若是每一位朝官都自扫门前雪,只管做好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就是一个好官,那么这样的官员就不堪大用。兵部是要害部门,褚大人又一直在外征战,难免有兼顾不到的地方,而崔大人为官多年,又是跟在承恩公的身边一路成长,自然也更懂得户部所应履行的职责。臣也不否认褚大人在西北所立下的赫赫战功,但朝堂不比战场,不是一味的忠勇就能解决事情。太祖立朝之初,就是因为朝臣战功太盛更受到制约,为巩固皇权的统治地位,才有了太祖朝的云氏之乱。” 钱若水闻言目光一滞,狠狠地砸向蒋松,自云氏之乱平息之后,已经久未有人提起,被蒋松在这种场合提起,并有意提醒朝臣褚传良有生变的可能,钱若水心下震怒。可若是在此时予以喝斥,就是坐实了对褚传良的偏袒之意。 “蒋卿,云氏之乱已经平反,你在此时提出来,想置太后和朕于何地”平安倒没有钱若水的顾忌,“朕身上也留着云氏的血,若是蒋卿所说的云氏之乱是事实,那么朕是不是也该退位让贤” 蒋松把身子弯得更低,口称不敢,“臣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事实意思是,朕该退位了”平安站了起来,小小的身躯站在大殿之上显示出凌云之势,他一手负于身后,眉目凌厉。 “自古立君之事,能者君之,但太上皇只有陛下一个嫡子,他无从选择,天下亦没有选择。”蒋松没有被吓退,在他的眼里,平安就是一个嘴上没毛的孩子,什么贤能之才,他没看出来,几位辅政大臣的调教之效,他也不想知道。 突然,一个旋转的陀螺从天而降,直击蒋松的面门,他的额前立刻出现一道飞旋的血痕。 如意从平安的身后探出一记小脑袋,“不许欺负我皇兄。” 钱若水哭笑不得,板着脸轻斥,“如意不得无礼。” “是他,是他先无礼的。”如意三岁了,每天都跟平安上朝,朝堂上的剑拔弩张,她虽未能完全了解,但平安向来稳如泰山,不曾如今日般失态。于是如意认定,正在说话的蒋松必是惹怒了平安,欺负平安,就是欺负如意,如意自然不能答应。 一个三岁的稚子,一言道破真相。因为恼怒,所以未尝追究蒋松殿上的无礼。因为为云氏正名,所以忘了君臣之仪。蒋松所言,已超出一个臣子的本分,指责君上,是为大不敬之敬,且他质疑平安的帝位,这足以定下他的死罪。然而,他所提出的云氏又是太后母族,若是太后发落于他,就是包庇之罪,若是不发作,那就是蒋松的幸运。 蒋松与崔严生一样,都存着这份侥幸。然而,面对钱若水和平安的层层思虑,他们尚有余地。但有了一个童言无忌的如意,老谋深算的蒋松也要败下阵来。 “蒋大人,陛下与你计较,是相信你三朝元老,所谋均为天下,但你出言放肆,已是藐视君上。”简飒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陛下不发落你,是陛下仁德,但不代表你可以造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难道说做儿子的还有选择父亲的权利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7章:帝王之术 蒋松不敢再言,撩袍跪地,形色庄重,“臣失言,还请陛下责罚。” 已经预料的局面,蒋松十分识时务地认下罪来,简飒是太傅,代今上发声,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若是他再争辩下去,继续对今上不敬,项上的人头就不保了。蒋松是一个聪明人,他对云家有恨、对钱家有恨,对杜氏的江山亦有满腹怨言。所以,他只能忍。 “打他屁屁。”如意又说话了。 平安头皮发麻,忙捂住如意的嘴,不让她再出声。如意哪里肯依,挣脱他的控制,小胖腿倒是跑得极快,蹭蹭就下了地,直扑蒋松而去。 钱若水眼疾手快,把她捞进怀里,“如意是不是饿了” 如意摇头,“不饿不饿。” “母后今日让御膳房做了你最爱的桂花糖藕。” 如意想了一下,坚决不吃,“有人欺负皇兄,如意不吃东西。” 钱若水笑了,“皇兄是天子,谁有这个胆量欺负他呢欺负他的人,统统都没有好下场。” 钱若水不介意这么教女儿,她的儿子是天子,手握生杀予夺之权,而如意是长公主,且是大魏唯一的公主,她的气势就不能太弱。 “打屁屁。”如意指着蒋松。 钱若水眉眼微挑,“你们都没听见长公主的话吗” 殿前护卫有些犹豫,如意说的都是戏言,可太后的话却非儿戏,那到底是上还是不上 “还愣着做什么长公主的话没人听了吗”钱若水轻斥,“难道说你们也想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殿前护卫慌忙进殿,把这位大理寺卿拖至殿外,压在殿前青石阶前。 可要打几下 “要打几下如意。”钱若水故意询问如意。 如意小脑袋瓜子歪着,认真地想了一下,“打,不要停。” 钱若水失笑,这是平日里她惩治如意常说的话,如意贪嘴,她时常叫秋蝉打她的掌心,秋蝉没使劲往痛了打,就是打个形式,可倒叫她学了去。 殿前护卫只能依言行事,一棍又一棍地打下去。 如意见真的开打,小圆脸笑开了花,朝平安挥挥手,道:“皇兄,如意帮你报仇。” 平安哭笑不得。 后来,如意在钱若水的怀里睡着了,可殿前的击打声仍未停歇。 “今日这件事不必再争。”钱若水看也不看蒋松,“顾征你同御史台联合查办此事,无须经过大理寺和刑部。本宫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蒋大人连皇上都敢诬蔑,这大理寺也该一同查处。至于崔尚书和褚尚书,暂且停职,各自拟一份奏折,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仔细梳理。本宫不想听到谎言和推托之辞,若是发现与查证不符,当即免职。至于蒋大人这罚,就先这样吧,公主也累了,忘了喊停,送他回府治伤,也暂且停职。” 崔严生倒是对此没有异意,跪地行礼,山呼万岁。 “还有。”钱若水抱着如意坐下,笑意微扬,“曼丹太妃在北境时,与慕容擎有私,以致我军伤亡惨重,被本宫当场抓住。她对自己所犯之事供认不讳,她此番入宫就是为了打探消息,为匈奴和慕容鲜卑的结盟提供情报。这样的人,本宫绝计不会再留,如今她被关在天牢,听候发落。楼卿,你拟旨,严惩细作。管卿,匈奴狼子野心,下令西北大营准备出征,全歼匈奴部族,扬我国威。” 崔严生脸色全变,他以为发生兵部粮仓一事,会暂缓西北战事,可钱若水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蒋松被打成重伤,人已昏厥,崔严生只得让人去请柳絮。虽说柳絮不堪大用,可到底是蒋松的女婿,翁婿本就一家,更何况还有一致的目标。 柳絮容貌已毁,半张脸带了银质的面具,在月色下更显狰狞可怖。 “匈奴的战事无法阻止,你尽快让人通知乌拉单于早做打算。”崔严生有些沉不住气,“打败冉续不是难事,只要粮草一日不发,冉续是不敢轻易出战,早日拿到西北的控制权,对你我都是有好处的。” 柳絮冷笑,“崔大人,你以为西北就这么好拿下西北是杜恪辰的大本营,又有冉续镇守,这是一个比杜恪辰还要勇猛的存在。当年在剑门关外,杜恪辰和冉续苦战三个月,最后还是杜恪辰使诈才赢了最后的胜利。十年前,冉续协助你外祖在北境扼制杜恪辰,杜恪辰竟是不得其门而入,若非冉续自动脱离你外祖的阵营,主动离开,那一场的交锋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你外祖养了冉续这么一头猛兽,最后却被别人驯服了。” 崔严生冷哼,“如今就是他冉续报恩的时候了,我外祖救他一命,他却没能知恩图报,这一笔账我会一起清算。” “清算怎么算你是手中的兵比冉续多,还是武功比冉续了得”柳絮大笑。 “你还是先想想你的岳丈大人,他被钱氏都快打成残废了。” “崔兄没把这件事告诉令堂吗”柳絮阴鸷的脸满是鄙夷之色,“我岳丈的伤,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了。” 崔严生懒得再和他废话,“做好你该做的,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柳絮说:“该你做的,你都没有做好,还好意思说我” “要不是蒋松太蠢,大殿之上就敢出言不逊,至于被打成那样吗”崔严生觉得有一个猪队友实在是太烦心了,今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功臣系与太后产生不信任,可被他这一搅和,反倒让褚传良更忠心耿耿了。” “话虽如此,可太后陛下这么明显偏袒杜恪辰的嫡系,世家和寒门又会怎么想呢”柳絮道:“顾征那个老狐狸的口风你探过没有” 崔严生这才想起来,在大殿上顾征一直没有说话,没有表现出自己应有的立场,一直以旁观者的姿势沉默着,冷眼旁观,不见喜怒。 可他不敢轻举妄动,那可是顾征。 夜深,崔严生回了内宅,被告知母亲祁氏正在等他。他理了理鬓发,正了正衣冠,快步进了母亲的院落。夏日虫鸣声声,深夜仍是不知疲倦,院前灯火昏黄,映出大宅院的萧瑟肃穆。 他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撩袍踏入院中。 而在宫中,钱若水与平安执案而坐,如意在平安脚边呼呼大睡,全然不知世间凶险。 “你已经知道北境陈米一事,可也不该在殿上争论时太过偏向兵部。你怎知褚传良就是忠直不阿,崔严生就真的是背后黑手母后以前教过你,不能让人看出你的真实意图,或许你觉得这是母后严苛,可你想想,朝臣都知道你的心思,会怎么看待你如今朝堂三党分立,为自己的利益互不相让,而你做为君上,不应该表现出自己的偏向,你要给他们希望,让他们感觉到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希望。”这才是帝王之术,这才是平安这样一个守成之君所需要具备的能力。 钱若水自幼就试图把他培养成一个出色的帝王之才,可他仍是像杜恪辰一般,会感情用事。他还小,还需要时日培养出那份沉稳内敛。 “今日之事,你未曾亲历现场,更不知道所为何事,就随意下了定论。这是不应该的,无论是对哪一方的信任,都不能以人论事,而要讲求证据。虽说你之前已经知道母后所说,也知道褚大人的回答,但这不能影响你的判断。或许母后是故意让你听到的,或许褚大人是撒了谎的,都未可知。对人对事,你永远不能第一时间下定论,也不能自己主动下决断,而要根据朝堂上的形势,依势而定。”钱若水放缓声调,“崔严生的目的是什么,尚未可知,如今你明显地偏向了褚大人,令他的计划落空,他必然会再生一计。还不如将计就计,就能省却很多的麻烦。” 平安静静聆听母后的教诲,“帝王就不可以有自己的喜好吗” “可以有。”钱若水回答道:“母后知道你博览群书,随便都能找出历朝历代的例子出来反驳母后。可所处的环境不同,帝王需要表现出来的喜好,也就不同。说到底,他们所谓的喜好,可能并不一定是真实的。” “那父皇呢”杜恪辰一直都是平安学习的榜样,他那么果决,为了母后能散尽六宫,扶持寒门,只为了世家的权利过大。 “你与你父皇不同,你父皇战功赫赫,手握兵权。你想过没有,一旦你父皇不在了,这些立有战功的将领,还会不会听命于你一朝天子一朝臣,你需要有自己得用之力,也要有属于自己的亲信。你自幼承继帝王,不曾有过政绩,也不曾立下战功,你所靠的就是你父皇打下来的江山,你用人需要的是恩威并重,并非如你父皇一般,有袍泽之义,兄弟之情。还有,你应该也知道了,你父皇的江山是从他的皇兄手中夺来的,而前废帝是死在你母后的刀下。所以,朝中目前无人敢动,因为忌惮你父皇和母后的残暴手段。但你必不能学父皇、母后,你要守住这个江山,守住大魏百年基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8章:蒋松 施小九没能找到施姜葳,他云游去了。因为前半生他作孽太多,只能后半生悬壶济事赎其罪孽。施小九一筹莫展,谢洲把消息传回宫里,钱若水当即让何风通过云氏商社寻找施姜葳的下落。 何风在春闱时考得一榜十三名的好成绩,顺利进入弘文馆,依钱若水的吩咐,他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以一介布衣之身涉足仕途,时常会去云氏露个脸,但都是极谨慎。毕竟在朝臣眼中,云氏以及云氏曾经的那些家臣都是特殊的存在,太祖年间发生的事情,已过去百年,孰是孰非都不应该让后世子孙去承担罪责,但也保持着一份戒心。之前曾有多名族人在春闱之后遭弃用,原因与云氏有极大的关系。 所以,蒋松在太极殿上的一番话,可谓是世家心中的一根刺,平安身上亦是留着云氏的血,这是无法抹去的。但杜氏江山只有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者,这也是朝臣无法选择的。 十日后,何风得到施姜葳的确切消息,面呈钱若水。弘文馆直辖门下省,他有许多进出宫禁的机会,且他入弘文馆是简飒直接要的人,被简飒差遣更是家常便饭。 “施先生和阿照在一起”钱若水吃惊不小,陈豫照向来视施姜葳为邪魔歪道,从不肯与之为伍,当年若非钱若水病情危急,他束手无策,也断不会允许施姜葳进入出云山庄。“阿照的媳妇是不是” “去岁我曾听说熬不过去了,可一直也没再听到任何消息,兴许是施先生妙手回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已经传信给阿照,让他告诉施先生尽快赴北境。” 钱若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施先生入北境,务必秘密行事,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上皇的病情。西北的战事已经敲响,匈奴人兼顾不了北境之事,慕容擎难免心慌,这个时候更不能让军心动摇。” “我会安排。” “你办事,我放心。对了,上次和你说的亲事” 何风急急打断她:“娘娘,这事不急,我先去给阿照传书,加派人手。” “给你说的亲事,是我祖母娘家也就是靖阳侯府的三房嫡女,与我算是表亲。” “娘娘,我这才刚刚起步,还不是议亲的时候。” “如今才是议亲的时候,在你还没步步高升之时定下妻室,才好为你打点一切,让你安心仕途。若是等你官居高位,那些急着与你结亲的,怕都是不怀好意。都说” “行了,我明白了。”何风深深觉得,他若是继续推辞下去,也是于事无补的,她打定了心思让他成亲,是不允许他拒绝的。“娘娘放心,不管日后我官居何位,都不会对平安陛下有异心。” 钱若水苦笑,“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娘娘为陛下深思熟虑,这也是无可厚非的,臣听命行事,绝无二话。臣也相信娘娘为臣所选,必是佳妇。这件事还是不要由娘娘出面,由简侍中居中保媒是再好不过了,毕竟简侍中与钱府颇有渊源。” 钱若水步下台阶,“何风” 何风俯下弯,“娘娘,这是臣该做的,何家列祖列宗效忠云氏,臣亦同此心。” 蒋松卧床半月,终于能下地行走。正值蒋青彦的幼女周岁宴,京城王公贵族无不前往庆贺,蒋松也受邀在列。蒋方是正房嫡子,而他是庶出,各分府之后甚少往来,这一次他就算是爬着也要过府相贺,因为蒋青彦手中有他需要的东西。 蒋青彦有两重身份,一是世家子,二是杜恪辰的嫡系,而他成长于镇西军中,又是靠着军功才能统领南境兵马,所以他自然被归入功臣系,却忘了他的世家出身。 他离开时,带着太后亲赐的宫人前往南境,为了表示他对杜恪辰的效忠之心,他还把嫡长子蒋琦送进宫当伴读。蒋琦由蒋方亲自调教,大气沉稳,与平安能和睦相处。但蒋松不相信,蒋青彦的心中没有怨气。 他为大魏守卫边陲重镇,杜恪辰却要拿他儿子当人质,赐下美人,令夫妻感情受损。这又岂是对待功臣的态度。 蒋府周岁宴来的都是镇西军的旧部,还有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蒋松一一打过招呼,颇有几分半个主人的意味。蒋方看到他的时候,只是淡淡地瞥过一眼,在这样的场合,他无意和这个庶弟为难,毕竟也是一部主司,知道轻重。 “兄长。”可蒋松却上前和他攀谈,“贺喜兄长,终于得了孙女。这彦儿在南境回不来,真是苦了彦儿媳妇一个人操持家务,又要照顾高堂,还要兼顾嗷嗷待哺的孩子。” 蒋方表情淡漠,“府中有的是奴从丫鬟。” 蒋松讨了个没脸,但却不气馁,“彦儿媳妇把这个家料理得极好,可彦儿在南境左拥右抱,听说太后赐下的美人也怀了身孕,这太后也太” “男人三妻四妾不足为奇,六弟也是庶出,难道这个道理都不懂吗况且太后隆宠,乃是蒋家之福。六弟在殿上出言不逊,仍无悔改之意,但此处是蒋宅,还请六弟慎言。”蒋方甩袖就走,他和这个庶弟向来没有什么话说。 蒋松不仅没脸,还被打了脸,心中甚是不平,一瘸一拐地走向中堂,与同僚寒暄问好。 崔严生看到他微微蹙眉,“你倒是能出来了,看起来没那么严重。” “我被打了这件事,可传到南境去了” “这还用说吗”崔严生冷笑,“恐怕早就入了蒋青彦的耳,他在南境听到自己的家人被打,怕累及儿子和父亲,心中必然惶恐。过几日,再让人传些太后要与蒋家结亲之类的闲话过去,难保他不对太后心生怨怼。而且早前听闻,太后以厉王侧妃的身份入凉州时,蒋青彦就与她发生过冲突,因不满上皇倾心于她,而离开西北回京。” “这件事我知道。彦儿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由回京,入了兵部。其实这都是因为他直言敢谏得罪了太后,杜恪辰一气之下将他逐出西北。后来南境危机,彦儿单骑救主,这才奠定了他南境守将的地位。太后赐婚冉续,亲自主婚,可偏偏对彦儿格外苛刻,这不是有意为之,又是为何之后虽有顾征送子进宫,可也掩盖不了,太后与彦儿的矛盾。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彦儿必揭竿而起。”这就是蒋松的如意算盘,没有兵权可以争取,因为蒋青彦有。而西北和北境双线作战,南境的四十万兵马就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 “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反” “钱氏欺人太甚,我两个女儿都被她害了终身,唯一的妹妹又与妹夫长年戌边难以回京,终于被逼反了,若是回来也是难逃一死,还不是在这里举旗呼应,为他们搏下一条命。大不了就是一死,总比等死要好一些。可这天下不能让慕容擎坐了天下,化外番邦,难成大业。” “这一点你倒不像你那个女婿那么蠢,知道什么是圣君明主。不像他,只知道向匈奴谄媚。”崔严生远远地看见顾征进来,“你可知道,杜氏可不仅仅杜霁之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有另一个人” 蒋松大惊,“当真”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这般谋划没有一个好的替代者,等兵事一举,也是没有意义。”崔严生追着顾征过去,丢下蒋松一个人反复咀嚼他话中的意思。 顾征却没看到崔严生,他的目光落在蒋松的腿上,“子初你看,蒋松这腿是被太后打折的吗以前不见他腿脚不好,怎么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简飒也注意到了,“太后也打得太狠了,世家最重脸面,身体的残缺也是一种亵渎,太后和蒋松的梁子怕是很难解了。” “这腿脚是新伤”顾征仍是有存疑,抬眸看到崔严生朝他走近,他转身避开他,与蒋方寒暄起来,“蒋大学士可喜可贺,终于添了孙女,以后选孙女婿可有得愁了。” “介竹又取笑老夫了,你家两名千金可是比我这孙女还早议亲呢老夫倒要看看你到时候愁不愁”蒋方大笑,笑意流淌。 “话说,蒋大学士,太后这次对令弟似乎太过严厉了,看他这腿” 蒋方敛了笑,“介竹有所不知,这腿伤是旧疾,与太后无关,平日里他掩饰好,没人注意到。” 原来是如此。 顾征长眸微眯,“蒋松大人似乎不曾外放过,怎么还会染了恶疾,难道说是刑部办差时受的伤” “什么办差受的伤这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这六弟是与人私奔时被打断了腿,才落下的残疾。”蒋方对此十分不耻,“对方也觉得出手太重,碍于彼此的颜面,才保他官运亨通。可他在大理寺卿的任上也有十年之久,也该是时候挪挪位置了。介竹你就当是我这个老头子发发牢骚,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9章:乱局 钱若水没有惊动前院的宾客,悄然进了蒋家的内宅,才跨进一只脚,就迎面撞上了一个小嘴轻噘的女娃娃,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今日的主角,蒋青彦的女儿。许氏抱着她在内宅给一众女眷看过,便让她下地自己行走。小娃娃腿脚挺利索的,她母亲支使她做什么,她都屁颠屁颠地跑来跑去,显得兴致勃勃。许氏说院里的茉莉昨日没有摘完,正是清香未散之时,女娃娃就迈着小矮腿出来,她是来摘茉莉的,可却抱住了当朝太后的大腿。 钱若水低头看着她,她正好也仰起头来,微长的眸子因为逆着光而眯了起来,眼尾上挑,身上穿了大红的小衫,颈间挂着长命锁,眉心点上一抹朱砂。 “你就是蒋家大姑娘吧”钱若水弯下腰和她说话。 她点头,指着屋里喊:“娘” “娘在屋里” 她又点头,拉了她的手进屋。今日是她的财岁,蒋大姑娘知道过门都是客,她娘也再三叮嘱,今日到府上的宾客都不能有言行上的缺失。所以,她很乖,一直都很乖。 钱若水的出现让满堂宾客都噤了声,纷纷起身跪拜行礼,在场的宾客都是有诰命在身,进过宫见过钱若水,有一些还没到入宫面圣的女眷,见许氏行大礼,也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都起来吧,本宫微服,不愿惊扰前堂的宾客。” 蒋大姑娘似懂非懂地看着她,仍是牵着她的手。 “卿儿过来。”许氏冲她招招手。 蒋大姑娘却不乐意过去,紧紧握住钱若水的手,“娘,她好看,香香。” 钱若水这才闹明白,原来是身上的香包让这孩子连娘都不要了,她解了身上香囊,里面都是一些时令的干花。因为杜恪辰对花粉过敏,他在时她身上从来都是清清爽爽,一丝香气都没有。她现下身上的香囊是如意亲手摘的花,倒不是说如意也是爱花之人,那是因为如意辣手摧花,去一趟御花园,就得摧残一大片的花,宫人们只好拿来做香囊。 蒋大姑娘捧着香囊却没有立刻奔向她娘,“娘,不能拿东西。” 钱若水听不明白小姑娘的断句,毕竟如意那小话唠一学会说话都说得很流利,尤其是支使起人来,从来不会客气。 许氏这才帮她解释道:“卿儿的意思是,娘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本宫又不是别人。”这女娃娃和如意相比,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会夸她好看,还有世家的那份矜持和周全。而如意,嚣张跋扈,只跟平安要好。“这孩子投本宫的缘,本宫就认她当义女吧” 许氏的脸色都变了,她的长子在宫里给皇帝当伴读,一个月才能出来一趟,说是伴读,其实就是人质。这唯一的女儿才刚周岁,太宫又说要认为义女,这又要入宫,一个不够,难道还要再搭上一个吗 “怎么了”钱若水看出她的不自在,“不可以吗” 许氏怎敢拒绝,太后亲口提的,她如何能拒绝,“臣妾惶恐。” 钱若水只是一时兴起,听说今日是蒋大姑娘的周岁,便微服来贺,先时宫里已有赏赐,因为蒋方和蒋青彦都是国之重臣,赏赐绝不会少,前日平安还放蒋琦出宫,让他回府协助母亲料理宾客。她就想来看看许氏,许氏于她和杜恪辰,毕竟有过救命之恩。 许氏奉钱若水进了内堂,奉上热茶和点心,将嘈杂隔绝。 “本宫知道,你怕本宫又把卿儿带走。”钱若水拿了一块糖酥给蒋大姑娘,大姑娘连看都不看,专注于手中的香囊。 蒋大姑娘仍是跟着钱若水,她就是觉得钱若水长得好看,和她平日里见的那些人不一样,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她,趁她不注意的,偷偷看上几眼。 钱若水不觉失笑。 “本宫只是觉得卿儿投缘罢了,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把她带回宫的。”钱若水给许氏吃了一记定心丸,“让蒋琦进宫,是陛下的决定。他御驾亲征,平安年纪尚小,难以震慑朝臣,恐有生便,才会让蒋琦入宫伴读,让朝臣们看到蒋将军不是谁都能收买的,他待上皇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钱若水把蒋大姑娘抱坐在腿上,“蒋将军是功臣,当日若没有你们的帮助,上皇可能已经死在南境,本宫无以为报,却又将如此煎熬加之于你们,更是赐下数名宫人,随侍蒋将军左右。” “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我家郎君一心为了君上为了天下,可到底没有实质性的保证,而他手握南境四十万重兵,上皇忌惮也是正常,若是有人敢收买他,所图便是这大魏江山,不容有失。臣妾只知打理内宅,孝敬公婆,照顾儿女,郎君在南境无人照料,臣妾深感不安,还好娘娘赐了宫人。” 这样的识大体,在钱若水的意料之中。当初,她能帮助逃出宫的自己联络蒋青彦,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她能审时度势,果断坚定,是蒋青彦的贤内助。 有这样一个人,钱若水不怕蒋青彦生变。 “今日本宫微服,还有另一件事情,要请夫人多加注意。”钱若水朝秋蝉使了个眼色,秋蝉走出屋外巡查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才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说下去,“蒋松这个人,夫人见过吗” 许氏微讶,但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她顿时就平静了,“臣妾与六叔并不熟悉,公公与他也素无往来,公公是嫡出,六叔是庶出,分府之后就没了联系,逢年过节聚在一处算是一家人,但公公是怎样的人,娘娘难道还不清楚吗至于六叔,臣妾与他素来生分,不与置评。” 寥寥数语,道破蒋松与蒋方的关系,世家大抵都是如此,嫡庶分明,当然也有例外的,但有嫡长在,庶出自然就是庶出。 “若非六叔被人打断了腿,也坐不到大理寺卿的位置,这也是公公所不耻的。这十数年来,他未曾升迁过,就足见其才能。” 钱若水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件事情,“这件事,本宫没听说过。” “娘娘掌家是还是姑娘,这些事情自然不会落入娘娘的耳中,不过是一些陈年往事罢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许氏便道:“六叔曾与齐国公的长女心心相印,因为是庶出被齐国公看不起,祁氏与他相约私奔,被齐国公发现,打断了他的腿,令祁氏另嫁他人。齐国公无意于致他残疾,是以在官场上助他上位。公公常常说起此事,甚为不屑,蒋家家风严谨,却出了如此放浪之事,实是家门之不幸。可六叔并不以此为耻,却因此上位,更是令公公与之疏远。” 钱若水第一次听到如此秘辛,甚是惊讶,“蒋松和祁氏崔严生的母亲” “正是。”许氏道:“这事上一辈的人都知道,如今提起的人少了。听闻六叔年轻时极是风流倜傥,才学俱佳,得了不少闺秀的青眼。” 这一点钱若水深表赞同,蒋家以文立家,家中子弟无一不是学富五车,文采风流。 “如此便好,既与蒋松没有往来,本宫也就没有特别要叮嘱的,如往日一般便是。若是他时常过府,夫人自当小心,不要让他动府中的东西,也不能让他带走任何东西。”钱若水只能说防范于未然,并不能确定蒋松真的有异心。可得知他与祁氏的渊源,他与崔严生在御前的一唱一和,不得不让钱若水重新审视。 钱若水回宫还来不得仔细探究,便听闻坊间有人传言上皇已死在北境,如今北境兵马由庞统执掌。消息传来,朝臣们聚在宫门前,求证此事。 几位辅政大臣也听到消息,回家还未及褪下朝服便又重正衣冠,从西门入宫,聚在政事堂商议对策。 “如此不是商议对策的时候,我主张先确认消息的可靠性,才能有应对之策。”这是顾征的意见,“上皇的生死至关重要,今上年幼,能稳坐朝服靠的是太上皇的坐阵。若是上皇有失,必要时放弃北境十四城,调回北境兵马护卫京城,以免有人趁乱生变。若是假消息,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就让他们去闹,闹得越凶越好,正好可以来个清君侧。” 楼解言却不这么认为,“我主张还是以安抚为主,毕竟都是两朝重臣,关心上皇安危是人之常情,虽说各怀鬼胎,可结局不外乎只有两个。若是依顾兄之意,清君侧,那岂不是落入别人有用之心的陷阱。如今三党分立,互不相让,正好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构陷他人,排除异己,谁也不会放弃。若是将乱起来,场面只怕很难控制。” “楼兄之言虽有道理,但四位辅政都与三党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简飒淡笑,“顾兄代表世家,管兄代表上皇嫡系,楼兄你呢,又是如今寒门士子中官位最高之人。一旦他们出现乱局,你三人首当其冲,你们都难以独善其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0章:迎上皇回京 与杜恪辰战死的消息同时传来的,还有冉续战败的军报白纸黑底,呈报御前。这是绝无仅有的,冉续一生征战,未尝败绩,却被匈奴人逼得退回土门前死守,负隅顽抗。于是宫外的朝臣更是群情激昂,痛斥钱若水的错误决定,不该贸然与匈奴开战。匈奴生性剽悍,他们素来只在边境侵扰,从不曾涉足中原,威胁虽大,但不足以致命,且西北军乃是杜恪辰亲手调教,十数年来守卫着西北边境,不曾让匈奴靠近半步。如今却因为太后一己之私,与匈奴宣战。 若是冉续赢了,朝臣自然无话可说,当然也不会把功劳记在太后的头上。但冉续输了,所有的罪责就应该由太后来背负。虽说下命令的人是皇帝,但平安年幼,若不是太后一意教唆,这场战争不会开始。 可太后不是皇后,皇后能废,但太后如何能废,难道还要废了当今圣上吗更何况太上皇生死不明,若是朝堂不稳,天下必将大乱。 管易突然道:“我倒是觉得介竹所言甚妙,不如让他们去闹,能闹成什么样还未可知,就怕别有用心之人在背后操控。而我们的目的就在这幕后的黑手身上,将他揪出来。你们想,上皇在北境的行踪属于军机要务,政事堂尚且没有收到关于北境的消息,如何会有这样的消息传开就算上皇真的发生意外,理应有八百里加急直呈御前,政事堂也会提前知道。这就说明,有人趁机散布不实消息,诱发大乱。而且这个消息的时机掌握得非常好,在西北战报之前传开,可谓是恰到好处。我相信上皇平安无虞。若是上皇出了意外,庞统必不敢私瞒,必第一时间上报朝堂定夺北境之事。若是上皇真的有意外,但并不致命,庞统有所隐瞒,那必是上皇的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庞统是军人,上皇也是军人,在军中上皇是一军统帅,庞统也只能听命行事,这不算是欺瞒。非常时,行非常事。” 管易与杜恪辰打小一起长大,深知他治军的严谨,庞统在他帐下只有听命行事,绝不敢有半分忤逆之举。而这是军中常态,没有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只为生死存亡而战。 无奈朝堂上的文臣没有亲历过战争,永远不懂战争的残酷。一场场的胜负于他们而言,只是军报上呈现出的文字而死,那些伤亡人数的报告,不过是一些不断累加的数字。 管易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经历过生死,见识过沙场上的血流成河,更能体会将士们的辛劳,绝不是这些人口诛笔伐的工具。 “胜负乃是兵家常事,冉续又不是神,不可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况且匈奴能胜镇西军,这颇让人费解。就算不是冉续领兵,镇西军也不可能会守不住土门关,这当中必有不为人知的隐情。”管易凭借自己在西北多年的经历和对冉续的了解,他认定西北的战败必有其因,可他到底身在京城,无法得到确切的消息。 他不能得知,但有一个人一定能知道。 管易的请见在钱若水的预料之中。 她在含元殿的凉亭等着管易,案上是刚从冰窖取出来的酸梅汤,冒着凉气,看着便感到透心的爽意。 管易见过礼,撩袍坐在钱若水的下首位,“娘娘知道臣要来” “你若是不来,回去的话怎么面对遥遥”钱若水笑了,“如今掌着云氏商社的可是遥遥,本宫要是想知道什么消息,也还是要去问她要。你来找本宫,无非是想知道北境和西北究竟发生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钱若水不是只会哭泣流泪的深闺妇人,她有自己的见地。 “娘娘不觉得这两件事有些异常吗” 钱若水说:“本宫不妨与你直说,上皇确实发生了意外,他病了,至于病情如何,本宫一无所知。施小九为了寻找施姜葳为上皇治病,偷偷潜回京城,本宫见过她,还派谢洲与她同行。如今施姜葳已经顺利找到,并已经到了北境。上皇是否安康,本宫亦没有确切的消息。上皇治军严谨,不是他刻意泄露的消息,其他人都无从探查,包括云家人。北境没什么商号,开战后更是纷纷逃回中原腹地,难以获得第一手的情报。而在此之前,也就是本宫北上犒军时,上皇带着骁骑营的数千将士被慕容擎围困山林,朝中有消息传开,但因为本宫回京,谣言不攻自破。但这件事确实发生过,上皇死里逃生,却躲不过旧疾复发。” 管易静静听完,心中起伏不定,他没想到钱若水竟如此沉得住气,连上皇病危这等大事都不曾与任何人商量过,她瞒过所有人,自己扛起所有的压力,这一份担当连他都深感敬佩。 自她从北境回来之后,坐阵朝堂,震慑百官,为平安的执政提供最坚实的后盾。 这一份魄力,管易自愧不如。 “下一步,娘娘预备怎么办” 钱若水说:“冉续这次的战败,与户部有直接的关系。粮草辎重没能及时到位,兵部催过许多次,但户部没能全数交付,而是分批发送,以致于贻误战机。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有人在军中的战马上做了手脚,这也是冉续出关迎战,而不得不退守土门关的原因。与匈奴作战,骑兵是关键,而战马出了差错,那就是最致命的。暂时没有查出是谁做的手脚,而如此大规模地给战马下药,对镇西军来说非常危险。” 能给马下药,就能给人下药,后果不堪设想。 钱若水如此能信任的只有管易,不仅仅是因为她把霍青遥托付给他,更重要的是他是杜恪辰的生死至交。在杜恪辰临行前,曾与管易彻夜长谈过,他们聊些什么她无意知晓,但管易必定得了他的口谕。也就是说,管易才是最后那个可以委以重托之人。 “而当务之急,是迎上皇回京,一切谣言便可不攻自破。”这是钱若水的计划,“北境初战告捷,庞统已能胜任主帅之位,与慕容擎周旋游刃有余,不到一年便可攻下幽州十四城,凯旋而归。现下,是上皇该回来的时候了。只有他回来了,朝中才不会有人从中作梗,贻误西北战机。如此一来,冉续就可无后顾之忧。” “那么,西北战马一事” “可还记得,本宫在西北有一个牧场”钱若水陡然一笑,有时候她觉得命运是如此眷顾她,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早已有了解决之道。 “你是说李霖”管易亦是开怀大笑,“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娘娘当初广开财路,也不曾想过能解燃眉之急吧” “能救国于危难,乃我辈之幸也。”钱若水很不谦虚地说道:“本宫还是颇有远见的。” “如此一来,迎回上皇一事,就由臣来操办。”管易主动请缨,“上皇回京这一路必然凶险,庞统和王赞又不能随侍左右,更是无法预料,还是臣走这一遭。” “不,还是本宫出京比较妥当。”钱若水毕竟是后宫之主,长久不露面是为常理,若是管易离开,必会引发关注。“你的任务是盯住太皇太后,还有崔严生和蒋松,当然柳家也不能忽视,他们仍有翻盘的机会。” “可是” “没有可是,你修书一封给蒋青彦,让他带兵护卫京城,务必小心行事,隐藏行踪,不可让任何人发现他离开南境。”钱若水已有全盘的计划,“待本宫迎回上皇,蒋青彦回护京城,敢作乱者杀无赦” 管易领命。 “本宫离京的这些天,会紧锁含元殿的宫门,对外称病,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由你来应付。”她离京比管易合适,朝臣们如今群情激昂,她最好就是称病,避开所有的质询。 只是可怜了平安 “娘娘放心,臣会避免陛下和朝臣的冲突。” “平安还小,有时候太过直接,而有时候却思虑过多,你等好生引导,让他知道为君之道。” 钱若水在当天夜里称病,留了如意在含元殿陪侍。如意才三岁,哪里会侍疾,可见太后不是真的病,而是把自己关起来太闷,把公主抱进去解闷的。 她就是想给朝臣们她只是想避而不见,而不是真的病重的事实。如意闲不住,刚进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在小花园里玩了起来,笑声飘出含元殿,更是坐实钱若水装病的事实。朝臣们更是不依不饶,可含元殿依旧大门紧闭。 第二日天还没亮,钱若水带着云家死士和萧长信挑选的五十名精兵上路,直奔北境驻地。然而,她所带人马并未与她同时出发,而是分散前行,在她的五步之内遍布死士,而开道的则是羽林卫的精兵。这样既能不被注意,还能尽快赶到目的地。 可钱若水万万没有想到,她如此严密的计划,还是遭到了伏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1章:重逢 钱若水在离京后的第四天遭到埋伏,因她星夜兼程,四天的脚程已累垮了十数匹的马,每到一处驿站,已经有人替她准备好了最快的马。 她快马加鞭,只在傍晚后随意挑选一家客栈入住。但在她入住前,已有羽林卫提前进入,确保没有可疑人物出没。可饶是如此,还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刺客破窗而入,在钱若水还未做休整,尚未拂去身上的尘土之时,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一时间刀光剑影,招招致命。 但刺客还是操之过急,对周遭隐藏的云家死士没有完全地掌握,以致于还被近钱若水的身,已经被如雨的箭矢逼得无处可逃,进退两难。护住钱若水的羽林卫当即趁势而上,把这帮刺客全部击杀。手起刀落,毫不手软,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没有血迹飞溅,可以说死得悄无声息。 这是临行前钱若水给这些跟随的护卫下的死命令,但凡有人对她产生危险,杀无赦,不必留下活口。毕竟这一路上带着俘虏也是累赘,更何况就算没有活口,尸体也会说话,没有必要严刑逼供这种耗时耗力最后又问不出什么的事情上纠结。 刺客是鲜卑人,尸体一看便是,体形特征,包括右颈的狼图腾纹身。至于幕后主使之人,必定是与慕容擎有关,而这个人究竟是谁,她没有兴趣知道,她眼下唯一的事情就是把杜恪辰迎回宫,让一切谣言不攻自破,那么所有的阴谋也会随之付诸东流,不再具有任何的威胁。 “娘娘,羽林卫中一定有奸细。”说话的是羽林校尉萧腾,萧长信的嫡长子,因为这次的任务特殊,萧长信不敢派其他人随行,只能让自己的儿子带队保护钱若水。 钱若水并不关心这个问题,“羽林卫有问题是你应该解决的事情,不必向本宫禀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绝不姑息,也不必理会其中的原由,一经发现,杀无赦。” 萧腾跟了她这几天,大概摸清她的性情,处理决绝,决不拖泥带水,心慈手软,也就是说没有所谓的妇人之仁。 “今夜还在此地休整,全军覆没之后,他们还会再找机会杀本宫,但今夜肯定是安全的,放心睡个好觉,这几日你们也累坏了,留下几个兄弟守夜,其他人能睡的都好好睡。”钱若水面容微松,“你也不必再介意这次的刺杀事件,敌人想要杀人,总会找到破绽。本宫不是说羽林卫做得不够好,而是百密一疏,总会有一些不能兼顾之处,我们是人,会有漏洞是人之常情。” 其实,连云家死士都防不住他们,钱若水不想给萧腾太大的压力。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是人人都像她这般受到严格的训练,能做到一个月每天只睡两个小时,都能保持着警惕的状态。羽林卫培养的是普通军人,而是她这样的曾经的杀人机器。 当夜果然一夜平静,钱若水睡了一个好觉之后,带好足够的干粮再度上路。在走之间,她看到客栈前空出两匹马,她在人群中寻找萧腾,萧腾对她微微颌首。 她明白,萧腾已经将奸细处决。 一路上仍有不少的侵扰,但萧腾完全掌控了全局,加上云家死士严密的护卫,鲜卑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终于,在半个月之后到达幽州城下。 此时,幽州城已被攻克,幽州所辖十四城已有九城收复。 她站在幽州城下,迟迟没有入城,似有一种近乡情怯,她无法感知他是否安然无恙,害怕等待她的将是她无法掌控的结果。但同时,她又相信施姜葳的医术,连她这种几乎没有生存可能的人都能救活,还平安保住的孩子,不可能保不住杜恪辰。还有施小九,若是杜恪辰真的危在旦夕,她不可能会瞒他,还有庞统和王赞。 出城相迎的是王赞,他第一句话便道:“上皇知道娘娘来了,正在等娘娘。” 钱若水紧张地咬了咬唇,“上皇他” “娘娘请” 钱若水忐忑难安,脚步时而飞快,时而又停滞不前,心跳加速,几欲脱膛而出。 中军大帐外站了一圈的士兵,形容肃穆,目光冷然,手中握着的兵器像是随时要出鞘杀敌,看到钱若水走近也不行礼,这是杜恪辰定下的规矩,军中无常礼,就算她是大魏的太后也不例外。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她不知他是生是死。 她又站定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抬起腿要迈进去,便听到帐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经过这么多的生死,你还是这么看不开。” 须臾间,她的泪就绝堤了,毫无预兆地倾泻而出。原来她隐忍了太久,让自己专注于朝堂,专注于平安,专注于那些不利于天下的大事,不去过问北境的战事,不去过问他的病情,不去过问施姜葳究竟能不能治好他,只为了能让自己不那么任性地离京,选择与他共渡难关。 然而,杜恪辰这个人已深入她的骨血,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她无法漠视,就算是刻意为之,也是为了替他做完未尽之事。 一旦上了战场,生死不由人定。虽然他一次次地给过她承诺,一定会比她活得更久,但她明白这样的承诺根本就不具意义。生死不过是一线之间,饶是做好了准备,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但他还活着,真的还活着。这就足以让她欣喜若狂。 她又站了许久,直至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得干干净净才迈步走进去,不想让他发生自己的失态。 他瘦了,两颊深陷,凌厉的五官更显深邃。炎热夏日,他还披了一件外袍,正坐在案前沙盘推演,看到她进来,他没有起身,微笑地看着她,等着她。 “太后娘娘大驾,未能远迎。” 钱若水皱眉,“废话少说,还活着就跟我走。” “你就是太让为夫为难了,都说小别胜新婚,你连正眼都不给我,看来是嫌弃我人老珠黄,不够俊朗帅气。”杜恪辰单臂撑着案几,吊儿啷当地笑着,“还不快过来感受一下为夫温暖的怀抱。” 他展开双臂,等待着。 钱若水嫌弃地瘪嘴,刚想拒绝他,眉心微挑,脚步却下意识地向他走去,完全不受控制。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宽厚温暖,钱若水曾经问过自己,若是不曾遇到杜恪辰她会选择什么样的男人,可此题无解,因为她无法找到一个能与他相比的男人,即便他也有一些性格上的缺失,但人无完人,帝王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好歹你也是一国太后,在营帐外哭鼻子多丢人啊,以后要哭就躲在我怀里哭,我绝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杜恪辰心满意足地抱着他思念多日的人,嘴上仍是揶揄着,抱着她的手却搂得更紧,仿佛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从此不再离分。 “看来小九骗了我,你明明就好着呢,还非说你缠绵病榻,我看这又是你的幛眼法,又玩什么将计就计了。”钱若水轻捶几拳,“还说什么旧疾复发,快让我看看,你的心还在不在” “心早就没了,被你偷走了,你都不知道吗” “油嘴滑舌” 杜恪辰把嘴凑上去,“来试试” 钱若水一把推开他,“休想” 二人闹了一阵,言归正传,暂时把小别之后的那份雀跃抛之脑后。 “京城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准备不日内动身,没想到你就来了。”这是杜恪辰没想到的,他一病数日,攻城掠池已交给庞统,庞统初次领兵大战,颇有建树,第一战即获得全军上下的拥戴,而王赞前军统帅的战风剽悍,为此战告捷立下汗马之劳。 京城的消息是三天前传到,他不敢贸然动身,势必要与庞统就当前的战局有一个全盘的考量,力图以最快的时间夺回最后五城,将慕容擎赶出北境,生擒冯琰。 可他刚刚计划好一切,钱若水就到了。听到斥候回报的时候,他都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 “日后这种事情,你还是留在宫里,只有宫里是最安全的,我会去找你。” “护我周全吗”这样的话钱若水听过无数回,可每一回她都不需要他的保护,她并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也不需要他舍弃天下来保护她,她能替他守住这个天下。 杜恪辰深深叹气,“我好像一直都在说这句话,可每一次都让你以身涉险,这一回已经是凶多吉少,回程必不会安生,我可能需要你来保护了。” “这可不行,总有一次,你要兑现你的承诺。”钱若水笑道:“这样吧,这次给你机会了。” 杜恪辰认真地看着她:“我是说,可能以后我再也保护不了你了,这个承诺我可能没有兑现的机会,你会不会怪我” 钱若水敛了笑,“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小九没有说错,我确实是旧疾复发,但不是为你剜心取血留下的固疾,而是腿上的伤” 钱若水这才发现,从她进来到现下,他一直是坐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2章:旧疾 他的腿有旧疾,右腿是在狼口关的时候落下的,左腿的伤是在西北时追击被冉续所伤,因为冉续知道他右腿有伤,故意伤了他的左腿。彼时,他们是对手,不把对方致于死地绝不罢休。钱若水也不会迁怒于冉续,毕竟杜恪辰也曾要了冉续的命。 可现下,钱若水真的很想找冉续拼命,让他把健康的杜恪辰还给她。虽然不具意义,但起码有一个发泄的渠道。 “你伤的这样深,为何不告诉我”钱若水的眼中满是泪水,她不是一个轻易流泪的人,刀架在脖颈上都不见她眨一眨眼,可就是这样一个要强的人,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懊恼。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山河万里,都不足以让她置他去不顾。那一瞬间,她只想永远和他在一起,生生不离。 杜恪辰粗砺的指尖划过她的脸,擦去她落下的泪,可那泪珠像是绝了堤,他只能印上双唇,吮去那些微咸的泪,“我就是怕你担心,才不让你告诉你的。” 钱若水狠狠地掐住他腰间软肉,“我如今看到会更担心” “好,是我错,是我不对,是我不该瞒你。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可是还请娘子看在为夫已经半身不遂的份上,下手轻一些。” 钱若水哭得更凶了,连营帐外面都能听到她的啜泣声。庞统忙带人将守卫的将士换下,忍不住叹了声气,负手走远了。 “我要杀了慕容擎。”钱若水止了哭泣,目露杀意。 “兵不厌诈,我自己着了人家的道儿,自愧不如,这没有什么丢脸的。胜负乃兵家常事,谁又能当一辈子的常胜将军呢”杜恪辰释然,他十四岁入军,一生征战无数,早就将这条命置之脑后,胜有时,败亦有时,身上大小伤无数,早已是家常便饭,想着终有一日马革裹尸,黄沙埋骨。可有了钱若水之后,他想了很多,其实最大的期盼是能带着她永远地戌边,夫妻二人过着小日子,不去管朝堂纷争,世事纷扰,可一步步地把他推到今日的位置,他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而是只有坐上了那个位置,他才能更好地护她周全。但是这句话似乎成了一句魔障,他一直都没有尽到护她的职责,件件桩桩都说是为了她好,可总是让她以身涉险。身居高位有着太多的无奈,生离,死别,都已经品尝过,但还是不舍得看她难过。 “那一日,我是大意,中了慕容擎的计,以致于被困于雪山之中。因为走得匆促,将士们大都没有准备足够的干粮,差一点就饿死在那里了。”说起来真是羞愧,杜恪辰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都让他走了一遭,圣人都会犯错,更何况是他。 他轻描淡写,“总算是有惊无险,留着这条命在,我终是没有负你。” “但这并不影响我去杀了慕容擎。”钱若水说:“等我拿下慕容擎的人头,与你一同回朝。” “不可” 钱若水安抚道:“自然不是我去。你与慕容擎周旋已近两年,双方都熟悉对方的战术,就算是庞统在排兵布阵上也有你的手笔,虽说庞统是一员猛将,用兵之道亦比你高明许多,但总归与慕容擎交过手,不宜再用。” “那你想用谁”杜恪辰想不到营中还有谁可堪大任,王赞是前军统帅,冲锋陷阱他是一把好手,却不是帅才,勇猛有余,机智却不足,其他将领不算平庸,但能挑大梁者寥寥无几。钱若水的想法,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因为冯琰的叛离让他在用人上多了几分犹豫,不敢大胆启用新人,以至于战局胶着,难以打开局面。庞统之前一举拿下幽州,鼓舞了士气,但慕容擎退守朔州,已经对峙三月之久,难以打开局面。 “萧腾。”钱若水说。 杜恪辰一愣,“那个小子毛都没长全呢” 钱若水睨他,“这一路幸亏有他,否则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 “那小子有十七了吗”杜恪辰记得萧腾出生的时候,他还抱过他呢,皮肤皱皱的,像个小老头。 “十八了。” “都这般大了,老萧也老了。” “难道你还年轻吗”钱若水一阵抢白。 杜恪辰只好道:“既然你信得过他,且让他试一试。他一直跟在萧长信身边,虽说是在军中长大,但到底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战场是什么样,他尚且真正体会过。也因为这一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兴许可以和慕容擎一较高下。” “我也是这个意思。” “难道你没有别的意思吗”杜恪辰轻点她的鼻尖,饶有意味地看着她。 她也不避讳,大方地承认,“军中都是你的旧部,认的都是你这个人,一旦你不在了,他们不服平安,必会自恃军功赫赫,而横生事端。平安身边,不能没有得用之力。在朝臣方面,有几位辅政在,但几位辅政都有各自的政治立场,他们有无法改变的出身,有无法选择的家族,都让他们无法很纯粹地辅佐平安。但也不是说他们不可用,人总要有一些自己的目的,才能为我所用。至于兵权上,我还是希望平安能有他信任的人。萧腾在羽林卫中,又是萧长信的长子,以后平安的安全就只能仰仗他。但他没有军功,说话就没有底气,其他人也不服他。所以,给他这次机会,除了希望他能破敌致胜,也是想” “想施恩予他,让他成为平安的左膀右臂。”杜恪辰接过话,“老萧老了,老褚又被置于风口浪尖,难免要被拿出来祭旗,庞统这次大胜之后,会有很长的一段时日要驻守北境。所以朝中不能没有平安得用之人,你的思虑周全,我心甚慰。”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就先这么定了。” “我也是想尽快回京,把这个烂摊子交到平安手上。”别人是坑爹,他是坑儿子,谁让他是太上皇呢。 “只可惜皇室没有公主可以下嫁。”联姻是最好的办法,笼络人心,彼此牵制。 “如意还小。”杜恪辰不得不提醒她,“况且她是我的宝贝女儿,大魏朝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公主了。” “你也知道她是公主啊”是公主,不是普通的闺秀,可世家之中有哪家的闺秀不是为了家族利益而被嫁往各家,她当初不也是为了保全钱家而毅然赴西北。 二人又说了一些闲话,把朝中的形势又做了全盘的分析,直至小九端来刚熬好的药,二人才停了下来。 杜恪辰对药是嫌弃得不行,与小九讨价还价,“做两回喝不行吗” 小九摇头,“凉了药效不足。” “可是药好苦,就不能制成丸药吗” 又来了小九翻了个白眼,“军中没有这个条件,况且良药苦口。” “可” 钱若水看不下去,只好打断他,说了一个字,“喝。” 杜恪辰当即低眉顺目,不再多说一个字,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把那药喝了下去。 小九叹为观止,“娘娘,你太厉害了,你知道每天让上皇喝药是多费劲的一件事情吗他这么大一个人了,比平安还不如呢” “回了京,还是制成丸药吧”钱若水低声吩咐小九,与她一道说着出了营帐,等到走远了,她才沉声问道:“上皇的腿真的没治了” 小九说:“是没治,但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不能骑马不能练武,正常的行走还是可以的,就是不能走远。眼下还没有恢复知觉,我爹说还需要一段时间,他被困在雪山太久,双腿都僵了,血脉不畅,回京是渐渐调理,也是能恢复如常的。” “施先生呢你们没有其他事情瞒着我吧”鉴于他们有前科,钱若水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眼,而且施小九潜回京城时,仍没有对她说实话,这一点就让钱若水有理由怀疑她这番话的真实性。 “娘娘,小的要是再敢瞒您,天打五雷轰。” “回宫时,你也一起回去。” 小九拒绝,“我不,我家郎君在哪,我就在哪。” “就因为你家郎君不在京城,你才应该呆在京城。”不是钱若水不信庞统,而是她需要有一种东西牵制庞统,她未尝不想让他们夫妻团圆,可她是太后,就需要有太后的考量。 在其位,谋其政。 钱若水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可为了江山社稷她失去了太多,不能功亏一篑。 小九咬牙,“娘娘您变了。” 钱若水也不想的,可若是等这样的杜恪辰回京,一只被拔了牙的猛虎,还能起到震慑朝堂的作用吗,她没有把握,只能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利益。 萧腾果断不负钱若水所望,首战便把慕容擎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退回朔州城,城门紧闭,任萧腾在城下叫了一天一夜的阵,他都不敢出城应战。 杜恪辰对萧腾的表现亦是满意,拍拍他的肩膀,“果然有乃父之风,明日攻城,你当先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3章:恩怨 攻城之战,萧腾同样没有让钱若水失望,他一举攻破城门,并拿下了慕容擎,还把冯琰困在朔州城的一处官署之中。 这样的福将,怎能不叫杜恪辰长舒一口气,大叹将门虎子,转头又对钱若水说:“要是平安跟在我身边,也能是一员猛将,只可惜他这一生只能被绑在那张龙椅之上,尺寸天地却已是万里山河。” “还有如意呢”钱若水向来没有男女之别,谁说女子不如男,她的女儿必定也是不凡的。 杜恪辰失笑,“如意是丫头,你舍得我都不舍得。对了,说起如意,我倒有一件事没有问你。” 钱若水心头一紧,没由来的一阵狂跳,下意识地问:“什么事” “你的身手是跟谁学的” “府里请过武先生。” “武先生也教杀人”这才是杜恪辰要知道的重点,不排除世家会请武先生给家中子第教学,但都是为了强身健体,并不会教他们真的去杀人。可钱若水招招致命,并不像是武先生能教出来的。 钱若水愣了一下,她该怎么说,说她是穿的,不不不,这个解释太费劲了,“云家,其实不是武先生,我这是跟我母亲身边的死士学的。” 这应该算是最合理的解释。 杜恪辰接受了这点,“那就难怪了,你能告诉你,你从几岁开始杀人” 钱若水答不上来,前世的时候她十四岁杀人,这一世则是在凉州的时候,可这个回答会让他产生深深的质疑,毕竟她的手法太过老练,而且也不符合她的身份。 “你杀人全然不会怯场,这出乎我的意外之外。钱忠英到底是怎么教女人的,把你教成这样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把如意调教一下,说不定可以上阵杀敌”杜恪辰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他看得出钱若水并不想回答,想必是一段不太愉快的记忆,想想她身处闺阁,却要过早地经历世事的残酷。云家,到底是太祖当年的残忍,以致于这个家族百年来不得安宁。 他握了她的手,“我说不出护你周全的话,毕竟我这残破的身子日后想要自保已是不易。” “你会好起来的。”钱若水回握他的手,“很多事都会渐渐好起来的。” 帐外传来如潮的欢呼声,想必是萧腾拿下了冯琰。 “看来,我们可以提前回京了。” 杜恪辰没说什么,示意钱若水把他推出去,这也是他受伤后第一次出现在全军将士面前,以如此残缺的姿态。想他统兵数十年,无不是铠甲加身,傲视众人,哪曾有过如此窝囊的时候,坐着轮椅,一身便袍,连站着说话的能力都没有。 萧腾生擒了慕容擎和冯琰,不得不说是这一年多以来取得的最大战绩,连庞统都对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另眼相看,虎父无犬子这话说得不差,但他比萧长信更多了几分机敏,不是一味地冲杀,知道谋定而后动,是个不得多得的人才。 慕容擎对自己的失利耿耿于怀,尤其是败在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手上,更是心中窝着一把火,时时刻刻想找萧腾的麻烦。然而,萧腾却没有他爹的倔脾气,“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疏忽大意一说,还想翻盘重来吗那是不可能的手下败将。” 年少气盛是少年朗独有的秉性,这也是身为将才所需要的轻狂嚣张。 总之,杜恪辰对萧腾很满意,给他给了一大功,回京之后再行奖赏。 至于慕容擎,杜恪辰没有把他押回京城的打算,他这次能赢得这么干净利落,得益于鲜卑拓跋在慕容部族背后的侵扰,以致于慕容擎分身乏力,疲于奔命。如今生擒了慕容擎,整个慕容部族失去首领,四下逃散,有些已经归降拓跋部,慕容部族原本占据的祁连山以北地区也被拓跋部踏平。慕容擎已经是众叛亲离,与冯琰一同被擒后,再无一兵一卒可用。 杀是最好的结果。 可杀了慕容擎,冯琰也难逃一死。 杜恪辰入军后,便是跟在冯琰的帐下听令,小小少年郎不知天高地厚,几经涉险被冯琰救回,冯琰于他有救命之恩,又有师徒之谊,让杜恪辰下这个手,他于心不忍。虽说冯琰带着二十万征北军投诚慕容擎,但杜恪辰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所以,他还是决定最后见一见冯琰,为了师徒之情也好,为了报当日救命之恩也罢,他们始终是君臣。 冯琰坐在乱草堆上,脸上有多处刀伤,已经结了疤,暗红的色泽依旧狰狞,依稀可以想像最后那场战役的惨烈。萧腾出手让人眼前一现,让对手措手不及,但也得益于杜恪辰的排兵布阵,以后年余时间将士们的磨合,才会有最后疯狂的胜利。 杜恪辰坐在轮椅上隔着牢房望过去,“朕还记得,当年从军时,冯将军对朕说过,上了战场,生死便不足挂齿,只有胜负才重要。朕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与将军成为敌人,也未曾想过,你会成为朕的阶下囚,更不曾想过,会亲手处决你。” 杜恪辰的心情是沉重的,在处理冯琰的事情上,牵扯太多。 “上皇不必多说,末将自叛离那日起,就已想过今日的结局。”冯琰苦笑,“横竖不过是头点地,但我至少努力过。三十载沙场征战,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到如今华发初生,从北境到南境再到西北,最后又回到北境,末将这一生都在戌边,只想携夫人回京安顿,不再受流离之苦。这是末将最后一搏,结局如此,输于上皇之后,也算是没有遗憾。” “你想回京跟朕提便是了,朕又怎会不允”就只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就足以让冯琰叛离,杜恪辰不信,但又不得不信。冯琰对蒋氏最是体贴,而回京是蒋氏的宿愿,让一双儿女和京城的世家子一样接受最好的教育。因为冯琰一直都没能回京,儿女的教育也耽误了,如今连婚事都有些艰难。先时,钱若水曾提出让蒋氏把孩子送回蒋氏家学,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一直未能成行。杜恪辰如今想来,冯琰的叛离也不是没有征兆,只是他太大意了,对这等事情不曾挂心过,以致于酿成今日的恶果。 “末将提过,可上皇说边关更需要末将,末将还能说什么” 杜恪辰自知愧疚,“这倒是朕的疏忽了,可将军大才,若不让将军保家卫国,当是我大魏之损失,亦是朕的损失。” “谁也不是无可取代的。如同今日,庞统与王赞皆是一军将帅,他二人征战多日未果,萧腾一来便取得他二人从未有过的战绩。” “可朕不曾让萧腾取他二人而代之,他能赢不过是你们尚未知道他的弱点。而庞统与王赞在军中锤炼多年,又岂是一个少年能取代的” 冯琰笑,“可上皇把庞统视为接班人,却从未想过调我回京。” “冯琰,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上皇身上。”钱若水的声音在杜恪辰的身上响起,冯琰闻之一震,垂眸下去,“上皇念旧,对旧友旧情总是格外看中,不愿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遭至他人不幸。你做都做了,还不敢承认吗还是你以为这么做,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佛儿。”杜恪辰轻唤,“别为难冯将军。” 钱若水轻拍他的肩膀,“本宫没有想为难冯将军的意思,只要把冯将军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本宫就不想再计较。可冯将军把过错归咎于上皇,处处指责上皇的疏忽,从而推卸本该由他承担的罪责,如此脱罪的方式,真是令本宫大开眼界。” 冯琰不语,闭了眼睛侧过头去。 “冯琰,不要以为你不说,本宫就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能治你的罪,就能保住你的一双儿女吗” “罪臣无话可说。” 钱若水却不容他沉默,“上皇可还记得,当日在土门关时冯将军要赴北境驰援齐国公,妾曾对蒋氏提出将孩子送往蒋家,为何最后无疾而终” 这却是杜恪辰不知的。 “因为蒋氏乃是庶出,她与蒋松一母同胞,却与大学士蒋方互无往来,分府出去后,蒋松千方百计想与蒋方修好,可蒋方承继家业,乃是一家之长,若不是双方过节太深,蒋方不会苛刻自己的庶妹庶弟。因而蒋氏想将孩子送回蒋家,可蒋方却没有收容孩子的意思。而这件事,不是蒋方没有容人之量,而是蒋松作虐太多。可最后蒋松却把责任推给了蒋方,暗示蒋氏,蒋方看不起他们,劝她回京,以冯琰的军功和蒋方作对。可上皇一直没有让冯琰回去,造成蒋松失势,难以为继。” 蒋家的恩怨,杜恪辰知道一些,但到底是朝臣的家务事,他从未深究。 “后来蒋松看到夏辞西为朝中新贵,刻意结交,更把女儿送进兄长的”提起这件事,钱若水也是后来从霍青遥的口中知晓,“故而兄长才会弃心爱之人而娶蒋氏女为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4章:诱敌 蒋松做的种种,钱若水先前不知,对他怀有愧疚之感,之后更因柳絮娶了他的二女,对他也是心有惋惜。还以为这世上的倒霉事如何都叫他蒋松遇到了,其实这都是他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和可怜。 冯琰唇角微动,“娘娘若是想闲话家常,我这个待罪之人,就不奉陪了。” “冯琰,原本你是和蒋松没有关系了。他在京城为官,你在边关守城,无论如何你都是二十万征北军的统帅,而他蒋松只是一个大理寺卿,他当了十年有余,不进不退,早该从任上退下来了。他想了许多的想法想更进一步,甚至还拿大女儿与夏辞西的婚事要胁于本宫,但还是在原地踏步。他不满于现状,千方百计地唆使你与他合谋。”钱若水语气淡淡,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在场三人都无关的故事,“你想回京,可上皇器重你,让你继续留在北境,因为镇西军中你是最适合的。当然,你觉得你也可以像褚传良或是萧长信那样入朝为官,可本宫翻过你在北境和西北的履历,都是守护一方城池的将领,没有统帅全军的经历,也没有像王赞那样充当过争先锋的角色,你最大的特色是沉稳,但又矫枉过正,以至于畏首畏尾。所以,上皇让你守北境,看中的就是你的不会贸进,这是一个守将最重要的特性,要耐得住寂寞,沉得下心神。当初上皇没有把你调回京城时,你也不曾向上皇请求过,上皇并不知道你的诉求,你如何能把自己叛离的错归咎于他。况且,你的叛离根本就是因为蒋松的唆使,许你以高官厚禄,你经不起诱惑。” “你胡说,末将守卫北境,经年孤苦,与京城一应书信往来都被记录在册,上皇若是不信,可随时找人查阅。”冯琰并非毫无准备。 钱若水却道:“本宫这里也有你与蒋松私下来往的信函,以及你和蒋松合谋,故意在京城散布上皇战死的消息引发朝中大乱。你不要以为本宫只是猜测,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本宫如何能在上皇面前如此坦然以对。冯琰,你终究只是武将,有些事情你根本还来不及掩饰,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冯琰仍不肯松口,“既然娘娘有证据,那就请娘娘拿出来。” “本宫不用拿。本宫只需要通过你和蒋松传递消息的渠道,给他传一条上皇与太后已死的消息,就足以证明一切了。”钱若水推着杜恪辰离开牢房,“上皇,只等你我回京,就能知晓一切了。” 冯琰脸色大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眸中的光亮渐次黯去,仿若死灰般没有生机。 杜恪辰面色凝重,对爱将的叛离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他深深懊恼平日治军太过严厉,没有关心过他们的需求,而是以他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安置他们。 出了牢房,他吐出一口浊气,“是我对不起冯琰。” 杜恪辰太过念旧,对跟随过他的人,都有一份独特的情感在。 “也不能说是你的问题,你有疏忽,是你的不对,但镇西军四十万,你岂能个个都与他们彻夜长谈,了解他们的需求,只有当他们自己说出口,你才能解决问题。如冯琰这般,不值得同情。” “你如何知晓是蒋松主使”杜恪辰问。 钱若水道:“其实蒋松可能不是主使之人,他只能说看起来像是主谋,其实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背后之人,你应该也是听说过的,只不过是忘了她的存在。” 杜恪辰不由得好奇起来,“还有这样一个人” “崔家的主母祁氏,上皇可还记得” “祁雄的嫡长女”杜恪辰微怔,“我竟忘了她的存在” “只是我不知道她手中有什么样的筹码,能让蒋松、柳家还有冯琰不惜带着大军叛离,而可以肯定的是,慕容擎和匈奴人必也被她所收买。可惜陈少严已经死了,否则还能从他口中撬出不少的消息来。”钱若水叹气,“不过这样也好,等回京之后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免留后患。” 杜恪辰沉默了许久,“回京之后,我来处理此事吧。” 钱若水笑了,“这本该由你来处置。” 冯琰和慕容擎被压回京城,等朝议过后再行定罪。历时一年半的幽州之变终于告一段落,杜恪辰与钱若水携手登车,向京城进发。 一个月后,杜恪辰与钱若水终于抵达距京城不远的扬州城。 之所以没有直入京城,是因为听说京城已经宵禁,今夜若是赶路,明日也很难入城,还不如休整一日,再慢慢入城。而实际上,京城已有多日封锁城门,只准出不准入,百姓人心惶惶,四处逃散。 “看来,他们真的动手了”杜恪辰一直不相信蒋松或是祁氏有这个能力。 钱若水大笑,“正愁他们不动手,不动手就不能置他们于死地,以后还是会兴风作浪,最好是一次性全部解决,斩草除根。” 杜恪辰深锁眉头,“又是一场浩劫。我登基以来,屡次发生变故” “这不能怪你,怪只怪你那个爹。”钱若水说:“还有你的娘亲,他们都不是真的疼你。先帝最疼的人是皇长子,可却让你和废帝相争一世,以后自己都有机会。你娘爱的是自己,把你当成邀宠的工具,当她觉得你不能为她带来荣耀,就果断地舍弃你。你靠自己的本领坐上那个皇位,却有这么多的人想要推翻你。说明什么说明你是一个令人害怕的存在,你手握重兵,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却又不甘心,总想找机会把你拉下来。” “你这是夸我的意思吗” “我告诉你,玄武,这位置你可要坐稳了,我还想当一辈子太后呢” 杜恪辰失笑,宠溺地看着她,“这件事不是应该问平安吗” 钱若水放声大笑,“不过我们到了扬州城,那些和慕容擎、冯琰勾结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到时候能不能冲出去,才能决定你我能不能继续号令天下。” 她的话不假,这一路南下,他们打的是鲜卑慕容的旗,连士兵的铠甲也没有半点大魏将士的痕迹,就连杜恪辰和钱若水坐的马车,也是把收缴来的战车修一修,至于那两个囚犯简直是敬若上宾,他们所乘的囚车却是钱若水的銮驾,宽敞而又华丽,他二人坐在里面,手脚被缚,看似尊贵,其实却被小九下了药,眼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摆摆样子,让人觉得他们是胜利者。 这是杜恪辰的主意,既然钱若水已经往蒋松那边递了书信,说明鲜卑人大获全胜,那么京城的人没了后顾之忧,必然会倾巢而出。 “你想过没有,万一他们不中计怎么办”钱若水说道:“我是传书说上皇、太后已除,这样一来他们更是觉得可以铲除平安,夺得主动权,又何必大老远地跑来扬州。” “他们一定会来。”杜恪辰露出肃杀的笑意,“你传书过去,告诉他们” 钱若水看到杜恪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顿时明白过来,“这确实足以让他们兼程而来。” 杜恪辰已经能拄着拐杖站起来,施姜葳在钱若水一再地威胁之下,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心道以后再也不能得罪这帝后二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人,钱若水中蛊怀孕时,杜恪辰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可那还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蛊毒是他制出来的,虽不知道用于何人身上,但制蛊害人始终是不对的。可杜恪辰的腿疾又不是他害的,也不是他勾结慕容擎害他困于雪山之中,怎生在钱若水口中他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这不,药有点苦,也要被钱若水一顿数落。 本书醉快更新{半}}{生 “上皇怕苦,这药就不能更更方子你明知道他怕苦,还故意开这么苦的,这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故意害上皇”钱若水咄咄逼人,“上次你开给本宫的药也是这般苦不堪言,制成的丸药虽然没了苦味,可是那么大的一颗,本宫有理由怀疑你是想噎死本宫。” 施姜葳心中暗道,你不也没被噎死,还活得好好的。 这药苦不苦,完全不是问题,而是钱若水在迁怒,她在发泄当时她充杜恪辰而去,未能及时把他从雪山救出的无奈与愤怒。事已至此,她不能以身相替,倒霉的就只能是施姜葳。 “回娘娘,良药苦口,若是换了别的方子,疗效没有这么好,娘娘该说老夫没有用心医治了。”施姜葳心中也有满意,小九和庞统刚成亲不久就一起去了北境抗敌,而今北境大胜,庞统留在北境整肃兵马,而小九却被带回京城,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见不得她受委屈。 “这么说来,就是有别的方子”钱若水确中要害,“既然不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为何不另辟蹊径。” “娘娘,这是最稳妥的方子。”施姜葳如今只能是保守治疗,“上皇的身子不适合太冲的方子,因为他的心脉” 说到这里,施姜葳也有些理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5章:请君入瓮 杜恪辰的身体一向康健,除了腿上的旧疾,其他各处没有明显的不适,且他长年征战,身体比常人更为强壮,小伤小痛虽是家常便饭,但没有伤及根本。若是没有钱若水的蛊毒,杜恪辰也不会伤了心脉。 所以,一切的根源还是因为施姜葳。施姜葳深深地认为,人不可以做恶太多,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关于当年之事,你还有什么瞒着本宫,本宫给你一次机会,你尽可以现下说出来,本宫既往不咎,但要是让本宫知道,你还有所欺瞒,尤其是帮着上皇”钱若水斜睨他一眼,“施先生,你可要想好了,你日后用得到本宫的地方还很多,小九和庞统两地分居总是不太妥当,庞家又是世家中的世家,日后怕是难以相处” 施姜葳嘴角微抽,“老夫确实没有隐瞒了。” “先生可想仔细了,你年纪大了,忘性太大,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忘了也是在所难免。”钱若水不信他没有隐瞒,“还有什么先生漏了的” 施姜葳沉默半晌,道:“确实没有什么了,不过娘娘这一说,老夫倒想起来了,上皇当初为娘娘取血,需要静养三个月,可他转身便领兵出征,这事娘娘也是知道的。上皇身子一向强壮,这点奔波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影响,而对上皇最致命的打击还是心病。娘娘当年再嫁冉将军一事,才是上皇心脉受损的原因。” “你”钱若水反倒叫他将了一军,却无从辩驳,这件事本就是她理亏。她为了云氏,不得不放弃他,在当时这也是对杜恪辰最好的处置方式,不让他在新登帝位之时,就承受各方压力。说到底,她有万千的借口来说明她都是为了杜恪辰好,却永远也忽视不了一个事情,她总是把杜恪辰置于所有的事情之后,弃之而不顾。因为她认为他本该强大,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是可以千锤百炼,百折不挠。 “上皇的腿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在此期间切勿让他再披挂上阵,有任何一点损伤,都足以致命。”这是施姜葳之前没有说出口的,因为他相信杜恪辰的麾下有得用的大将,并不需要他再上阵,可眼下扬州的形势却有些微妙。他们这一路下来,只带了萧腾一人,王赞留在北境协助庞统处理善后事宜,要等事情结束后才会回京。 而萧腾只有一战之功,并不能说明他就能委以重任。 钱若水点头,“这一点你放心,绝不会让他劳累。但是,药能不能” 施姜葳坚定地摇头,“此方不可换。” 夜已深,深秋的风萧瑟凛冽,扬州的秋天与京城区别不大,一入夜便北风呼号,扫落一地残叶。 杜恪辰手执书卷坐在窗前,灯影摇曳,映出他孤寂的身影。 钱若水慢慢走过去,手扶着他的肩膀,他没有回头,放下书卷,握住搭在他肩上的手,“你的手很凉。” 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我离开的那三年,你也是这样一个人” 杜恪辰有一瞬间的恍惚,“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处理那些太妃时,我翻过彤史,那三年你一次也没有踏入后宫,也没有临幸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人。”钱若水曾经因为后宫嫔妃与他闹过几回,杜恪辰也解释过,可她终归是不信的。杜恪辰这样一个正值壮年的正常男人,怎么可能可事实胜于雄辩,彤史的一片空白足以证明杜恪辰对她一片赤诚。而她那时候,与冉续在关外,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杜恪辰道:“那时才登基,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我时常在御书房批奏折,通宵达旦,哪里还有心思去后宫再加上母后那时候总要让我把这个升位分什么的,我不胜其扰,就直接没有再入后宫。” “对不起,当初是我太任性太自私,没有想过你的感受。”她认为他该是强大无比,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把他打垮。 他摇头,“无所谓了,只要你回来了,我就什么都不计较。” “我想,在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钱若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那时候你总对我说,回西北去,永远不要回京城,离开那些人世纷扰,可我却把你一步步地推向九重宫阙。” “别傻了,一个没有准备的人,怎么可能被推上帝位难道你以为赵匡胤皇袍加身,真的是被部下推上台的吗我在京城早就部署好了自己人,随时都准备回朝,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杜恪辰安抚她,“只是遇到了你,让我的全盘计划改变了而已,我更希望和你远离京城,没有阴谋和防备。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或许是我命中就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不会因你而有所改变。” “其实我和冉续什么也没有。” “不用说了,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没有遗憾。”杜恪辰把她拉到身前,让她坐在对面的位置上,轻抚她的脸,“你也无须自责,命中如此。” 没有什么比两个相爱的人能相守在一起更重要的,就算他们曾经有过猜忌,有过指责,甚至不再相信对方,可他们仍然深爱对方,愿意为了深爱的人与天下为敌。 “这一次回京后,我也不再御驾亲征了,这种事情就留给平安去做,他不小了,也该历练历练。等我的伤好之后,我陪你逛遍这大好河山,让你亲眼看一看,我为你打下的江山有多美。”杜恪辰郑重地许下承诺,“以前我答应你的,一直没有做到过,这事我绝不食言。” 钱若水说:“我就怕平安到时候会生气,不理我们。” “他敢我还是他老子呢” 二人相携歇下,紧握的手一直没有分开。过境千帆,终是雨过天晴,再无波澜。 三日后,萧腾探得有一对人马自京城方向而来,领头之人正是户部尚书崔严生。 钱若水在城头上远远地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那是其普通的车子,没有繁复的装修,没有家族的标志,无从得知车中坐的是何人。她猜测那人可能会是蒋松,但随即又推翻了这个想法。蒋松最是滑头,这个时候他不可能会让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虽然说冯琰传书予他,告知杜恪辰已死的事实,但他二人之间应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在传书时没有能兼顾到,被蒋松发现了破绽也未可知。 钱若水慢慢从城墙走下,杜恪辰已经到了城门口,深秋的天气还未凉透,他便已经裹了大氅,钱若水完全想像不到,他在被困的日子里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一个原本强壮的男人变得如此虚弱不堪。 他示意钱若水停下脚步。 城门外,崔严生正在向守城的士兵询问慕容擎的驻地。夜暮低垂,扬州城城门紧闭,因鲜卑士兵的入城,商铺早早地关门,大门紧锁,不再随意走动。街道上没有闲杂人等,空旷而又静谧。 突然,一声闷响划破夜空,城门外的交谈声停止了。 杜恪辰朝萧腾使了个眼色,萧腾在门后布防的将士立刻严阵以待。 紧接着,城门的守卫被暗箭射杀,顿时杀意蔓延。 杜恪辰面不改色,示意萧腾暗兵不动,做了一个回撤的手势,萧腾将门后的士兵都撤了下去,跟着杜恪辰快速走进临时驻地。 “让你准备的人都准备好了吗”杜恪辰问谢洲。 谢洲护送施家父女到北境后,一直没有回京,也算是立了大功,能跟随杜恪辰是他毕生的心愿,如今心愿达成,便十分卖力,鞍前马后无不周全。钱若水坦言,谢洲在她宫里当差,都没这个时候尽职,回宫后一定赶走他,免得碍眼。 谢洲道:“末将已经准备妥当。” “好,都撤下去。” fu.. 独宠妖娆妃 更新快 一时间,灯火通明,丝竹骤起,身姿曼妙的舞娘翩翩起舞,厅堂上美酒佳肴,芳香扑鼻。钱若水并不知道杜恪辰的安排,嘟囔了一句:“这是请君入瓮吗” 杜恪辰将她带入早已布满弓箭手的屋中,她陡然一滞,“你早就安排好的” 他微微一笑,黑暗中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带着一份清冷的杀意,“也不用特别安排,崔严生若是聪明,就不该来。可惜,他们太急于求成,以为朕真的那么容易死。朕征战数十载,料理这些文人,还不容易吗” 这是杜恪辰的自负,就算不给他兵马,他照样能单枪匹马闯关掠城。只是他现下腿脚不便,就来一个不用大开杀戒的请君入瓮。 说话间,崔严生已经到了门外,他杀了守城的士兵,顺利进入扬州城,藏于暗处的人马也纷纷入城,把这处临时官署团团包围。 “顾大人,难道你现下还认为太上皇没有死吗”崔严生下马,靠近马车,对车内的人说道:“如此松散的守备,只有愚蠢的鲜卑人才会这么做。” 车内之人淡淡一笑,“在下依旧认为上皇仍旧活着,不过是跟着崔大人来看个究竟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6章:钱若水的局 顾征撩开车帘,“在下是来恭迎上皇圣驾,与崔大人并非一路人。崔大人要做什么,都与在下没有关系,在下还是离远一点,刀剑无眼,在下不想被误伤。” 说完,顾征真的命令车夫把车赶到街角,在不影响视线的范围内停了下来。 顾家是大魏名门,顾征又是当今辅政,位高权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全然没有必要与崔严生同流合污,可他还是来了,不是为名为利,而是为了不被旁人构陷,免受无妄之灾。可他若是不来扬州,不就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吗也不尽然,崔严生明显是想拉着他当垫背,他严正表明自己的立场,就算是日后被上皇降罪,他也有一众的人证。 这就是世家的难处,他不想替崔严生承担罪责,也没有必要趟这趟混水,但他还是来了,至少他不被动。 崔严生对部下下令:“拿到兵符,杀了慕容擎。” 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拿到大魏天子的兵符,掌管天下兵马,就能把平安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赶下台,为外祖报灭门之仇。为了这一刻,他蛰伏了八年之久,在之前成王的数次叛乱中,他都没有施以援手,就是因为他不认为这样的声势可以将杜恪辰拉下王座,毕竟他手握天下兵马,他是当世的战神,有他在一天,这个天下就不可能落到旁人手中。镇西军对他的臣服已无须赘言,中央禁军在他执政后,也被他收服,几次大的动荡之后,大魏的兵权始终都稳稳地握在杜恪辰的手中。 所以,只要杜恪辰一死,平安不足为惧。 杜恪辰并不是神,他只是普通的人,他就会有生老病死。当冯琰传来杜恪辰战死的消息,对崔严生而言,无异于是吹响了胜利的号角。 这么多年来,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门被踢开的那一刻,利箭同时从四面八方射出,如雨般的箭矢破空而出,丝竹声戛然而止。堂上根本没有什么慕容擎,只有拔出刀剑,乔装改扮的歌女,他们一个个目光肃杀,在月色下凌厉而又冷漠。 崔严生还没来得及举起手中的剑,就已经被冲出的士兵包围住,他当即下令埋伏的周围的人放箭,可预想中的箭没有发出,只看到一具具的尸体从屋顶跌落,而在他的身后,全是重甲的士兵,个个手持利刃,等待着殊死搏斗。 可根本就没有必要以命相搏,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崔严生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先机,或者应该说这是一场请君入瓮的布局,局早已布下,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杜恪辰从紧闭的屋里走出来,正确地说,是被推出来的。他坐在轮椅上,目光森冷,面容端肃,不见悲喜。他向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除了面对自己至亲的人,才有那么一丝烟火气。 “崔严生,你好大的胆子。” 崔严生何等人物,当即跪地道:“臣恭迎上皇圣驾。” 杜恪辰冷笑,“你就是这样恭迎朕的” “臣来迟,还请上皇降罪。” “崔严生,你是如何知道朕在这里的朕似乎不曾下过令,没有任何人知道朕的行踪。崔严生,你跟朕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知道朕的消息” 崔严生在杜恪辰的喝斥之下,慌了心神,不知如何应对,深秋的夜他竟是满头大汗,“臣” “臣顾征求见。”门外,顾征的声音响起。 杜恪辰微微蹙眉,钱若水恍然大悟,车内之人竟是顾征。 “顾征” 顾征见里面没有应对,又再次朗声道:“臣顾征求见太上皇、太后。” 萧腾在杜恪辰的暗示下,打开了门,让顾征进去。 顾征看也不看崔严生,径自跪在他前头,“臣救驾来迟。” 杜恪辰一看,乐了,“顾卿,你这是何意你又是为何而来” “上皇,请容臣详禀。”顾征道:“臣确实是与崔大人一道前来扬州,在此之前,崔大人告诉臣,上皇在北境遭遇不测,鲜卑人已经占领北境,他一直都与鲜卑人私下勾结,如今鲜卑人赢了,他要提前与他们会合,争取主动。可臣不相信上皇的死讯,特地前来查证事实的真相。所以,臣说臣救驾来迟。” 顾征毫不犹豫地揭发崔严生,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必要心慈手软,他与崔家也没有太大的交情,不过就是姻亲关系,可在世家中这样的关系再普通不过了,他要保全的是自家而已。 “你说你随崔严生前来救朕顾卿,你以为朕是三岁孩童吗你明知道崔严生要置朕于死地,你还与他同往,这不是帮凶,反倒成了救朕的功臣,这委实叫朕难以相信。”杜恪辰笑了,“崔严生有心想朕,如何会带一个与他不同立场的人同行,顾征,你是觉得崔严生太笨,还是觉得朕好糊弄” “臣坚信,上皇不会输,北境不会丢。”顾征声音宏亮,没有:. “和娘娘猜测的大致不差,成王之子确实由祁氏抚养着。”顾征向杜恪辰走近,“先时崔严生的父亲养了众多的侍妾庶子,祁氏便把成王之子带进府里,也一样的养大,谁也没有发现府中多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成王回来后,这个孩子与成王见过几次,但那时成王可能觉得自己夺位的可能性不大,就没有公开过这个孩子。” 还是成王杜恪辰苦笑,先帝为了保住这支血脉,不惜让他与杜恪凡相争相斗,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成王就会趁机而起,夺取天下。可先帝千算万算,没有想过杜恪辰会有如此成就。他还记得,钱忠英曾经和他说过,他在狼口关时,户部不发粮草,根本就不是户部能做的决定,就算是户部不同意,只要先帝一声令下,他这个做臣子的还敢以下犯上不成。所以,那个时候先帝就已经存了不让他成名的心思,以免他成为成王夺位路上的阻碍。 一个男人究竟是有多爱那个红颜薄命的皇后,能在她死后,如此念念不忘,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惜利用,只为了保全她的血脉。 “这也不奇怪。”钱若水接话道:“先帝的皇后没有显赫的家世,所以先帝不敢封成王为太子,把他托付给齐国公,以为可以顺利保他登基。也幸亏成王没有显赫的母族,否则今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废帝有沈家,杜恪辰有柳家,虽然柳家只想着支持太皇太后,都是一帮扶不起的阿斗,但在先帝时还是不容小觑的世家,加之当时的柳妃心思单纯,没想着夺权夺位,但柳家仍是杜恪辰的倚仗。只有将他二人都解决了,成王才能成为天下之主。 “也不是都没有。”杜恪辰似乎想起了什么,“鲁国公曾经认先皇后为义妹,他与父皇、皇后三人关系” “鲁国公不是已经”钱若水有点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7章:局外之局 鲁国公在管易出任中书令后,不再过问世事,因为他年迈病重,已经识不得人,就算是见到管易,也只当是一个陌生人。钱若水曾有一次到鲁国公府,鲁国公也不认得她,把她当成府中的侍婢,要许给管易为妻。而他患病后,以调戏府中美婢度日,虽说是病重,可身体康健,脸色红润,不见病态。 被杜恪辰这一提醒,钱若水也觉察出了异样,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艰涩地开口道:“那管易” 杜恪辰摇头,“他是先帝和鲁国公给我找的伴读。” 倘若这样的身份,不足以让杜恪辰对他持怀疑态度的话,那么这些年管易一直处心积虑让他回京与废帝为敌,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其他原因,杜恪辰在这里也不得不有所保留。 可他不愿多想,与管易数十年的兄弟情谊,他相信不是假的,人都有不得已之处。想当年,管易入宫时不过是开蒙的年纪,比他还要小上一岁,他又如何能明白这当中的阴谋算计。 钱若水不再多言,心中的疑惑也渐渐加深,这多年的乱局,细细梳理之下,竟有一些未解之迷盘亘之其中,想来甚是惊心动魄。 崔严生被擒后,杜恪辰处置了慕容擎,他没有杀他,而是放他回了北境,这并不是放虎归山,以他现下的实力想要对北境造成影响,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实现,慕容部族的居住地已被鲜卑拓跋部占据,他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与拓跋部的战争,是生存,是自保。而有了这一次的不杀之恩,慕容擎也会有所收敛。 至于冯琰和崔严生,自然是押回京城,再行定夺。 从扬州到京城并不远,但到了京城后,杜恪辰并不急着攻城,在京郊不远的山头安营扎寨,与京城遥遥相望。暮色下,京城笼于一片灿金光芒之中,安静而详和,不见兵刃的肃杀之气。这是他的天下,他唯愿天下承平,百姓安乐,可自他登基以来,朝中乱政不断,京城已数次兵临城下,百姓对他也渐渐感到失望。他的抱负也变得虚无飘渺,包括他对钱若水的承诺,都变成了一纸荒言。 他对顾征道:“顾卿,这次虽是太后让你以身涉险,但是朕还是要问你,你见过之人始终都只有崔严生和蒋松二人吗” 顾征道:“臣也觉得十分诡异,凭他二人之力,又如何调动关中的兵马,可臣见到的却只有他二人而已。以崔严生的说法,关中守将陆乔原是齐国公的旧部,由祁氏出面,说动陆乔举兵入京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也守了关中多年,想要一朝得势,趁势而起,也是人之常情。” “照顾卿的说法,谁都想趁势而起,都是值得原谅的”杜恪辰冷道:“倘若都是这样的人,这天下的百姓还如何安居乐业没有稳固的朝局,天下太平又从何而来人人都为了一己私欲,企图谋政篡位,以为自己手握重兵,就能随意调动,家不成家,国不能国,这天下还要朕何用看来,朕这些年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以为自己征战多年杀孽太重,不愿再施以重刑,就让人以为朕好糊弄,可以随意地乱我朝堂。” 顾征忙道:“上皇确实有些手软了,太皇太后乱政一事,上皇连柳家也没有处置,反倒是让太后处理,太后处理得十分圆融,既立了威,又施了恩,起到了震慑朝堂的作用,但对上皇,朝臣们还是看到了希望。毕竟叛乱的下场也不是很严重,脑袋保得住,家族也可安然无恙。” 顾征也看到了这几年的得失,虽说杜恪辰是圣主明君,主政数年百姓的生活有了提高,朝堂之上也有了新的气象,可乱象依然存在,不得不杀一儆佰,但杜恪辰主政后为人处事还是不够狠绝,这与他多年征战的直接的关系。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总是不愿意再造杀业。虽说杀并不是整治朝堂唯一的出路,但不杀迟早会留下祸根。 “朕不想当暴君,也不想手染母亲的鲜血。大魏以礼治天下,百善又以孝为先,朕虽说算不上孝子,但养育之恩,朕不会忘怀,她对朕再过分,朕也不能亲手杀了她。”杜恪辰轻叹,“若是当日朕杀了太皇太后,不说三千太学生,天下悠悠之口就能让朕退位。日后,就算有人再兴兵事,都能打着除暴君的旗号,让朕无从辩驳。” 凡事都有两面,利与弊都不由自己评说。说到底,还是他的手段不够强硬,才让这些人以为可以从他手中夺走江山。 “你去城中传信,传管易来见朕。” “上皇这”顾征有些犹豫,这一路上杜恪辰也与他谈过鲁国公之事,他也深觉鲁国公行迹可疑,他患了病,却像是正常人一般,只是时常记不住人,认错人,但还是喜欢寻花问柳。 杜恪辰却另有一番计较,“不必担心,就算他真的背叛了朕,朕也要问个明白。” 管易来时,已经入夜,随行的还有霍青遥与何风,他二人是来见钱若水的。管易径自去见杜恪辰,一身黑衣隐于夜色之中。 “臣管易参见太上皇。”管易行了大礼,撩袍跪地,郑重非常。 杜恪辰坐在轮椅过去,“起来吧。” 管易看到他时,大吃一惊,“老杜你的腿” 杜恪辰轻描淡写,“无碍,只是受了寒气,不良于行,过几日便可无恙。” 管易说:“那便是最好了。臣闻上皇还活着,兴奋异常,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上皇。” “京城四面都由陆乔的兵马把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又是如何出城的”杜恪辰睨他,示意帐中侍候的士兵出去,只留他和管易二人,执案而坐。 管易说:“云氏商社有秘道可出城,收到上皇的消息,遥遥就带着臣从秘道出来。” 杜恪辰接受这样的解释,云氏的能耐他比谁都清楚,在京城有秘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不是通往宫里,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了你、遥遥、何风三人,还有谁知道朕回京之事”杜恪辰眸光凛凛,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府中可有人知道” .fu.. 管易微微蹙眉,“上皇这是何意是臣的府上不安全还是” 杜恪辰笑了起来,“你方才也看到了顾征,他诱敌深入,崔严生已经都招了,蒋松的气数也尽了,这京城攻不攻只是时间问题,朕只是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老杜,你跟朕数十载兄弟了,从京城到入军,被迫避居西北,不论荣辱,不论祸福,你都与朕生死与共。朕最相信的人就是你,所以把你招来,想证实顾征所言非虚。在几个辅政大臣之中,只有你是朕的兄弟,其余几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抱负,你是最懂朕,也是朕最信任的人。” 管易道:“顾征此人心思深沉,顾家几世经营乃是大魏名门,他完全没有必要做出引蛇出洞这等凶险之事,他与崔严生离京时,臣就觉得此事蹊跷。上皇想想,朝中三股势力分庭抗礼,以世家为代表者当属顾征,崔严生不过是这几年才崛起,崔家虽说也是名门,但远不及顾介竹的号召力,且介竹的官位、才学都高于他,又如何能有崔严生引领风骚之处。” “这么说来,顾征对朕说是崔家养大了成王之子,也是子虚乌有”杜恪辰的瞳仁愈发凌厉。 “这件事自然不是真的。上皇试想,若是崔家养大了成王之子,为何之前成王回朝时,这个孩子没有现身,崔家也没有对成王表示过支持,而是一直默默无闻,直到这次的事件才被推了出来。难道说,成王早就知道自己不能成功登基,才留了这一手,这委实说不过去。”管易又道:“臣以为,这件事根本就是顾征杜撰出来,用来洗脱自己的嫌疑,他与崔严生、蒋松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他们见上皇抬举寒门,厚待功臣,心中有所不满,想要借此要胁上皇,还世家应有的地位。” “就因为这样,他们兵困京城”杜恪辰仍是看着他,看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这不应该是世家会做的事,兵行险招,只会让世家身败名裂。而此举对他们没有太多的实惠,因为天子不变,他们就算要胁于朕,也不能得到过多的话语权。只有另换一个天下之主,他们才能达到目的。” 管易摇头,“上皇难道忘了,太后当初入凉州厉王府时,不也是为了保住钱氏一门的荣辱,为了不让父亲的罪证公诸于天下,而使钱氏一门毁于一旦。世家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与皇权相抗,这是他们数百年来积累的资本。太后能为了家族而放弃与她青梅竹马的简子初,简子初也可以为了恢复简氏的荣光娶他不爱的华清郡主为妻,如今世家被寒门和功臣一系打压,他们如何不会铤而走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8章:离间计 这一夜,杜恪辰没有入眠,他一个人坐在帐外,头了些什么,但有一点你必须清楚,就算我与他立场不同,但我与你的立场是相同的,我们都是为了平安,为了大魏天下。这是君臣的不同,倘若管易说了什么让你有所改变,请你想想,我会不会伤害平安,置于他险境而不顾。平日里,我与平安并不亲近,这由来已久,在出云山庄时我就是这么带平安的,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对他的教育方式。今夜这些话,我就当没有听到过,你的质疑,你的不安,让我寒心。” 钱若水不再和他说话,翻身上榻,背身以对。 杜恪辰回过神来,为自己一时的恍神而懊恼不已,因为管易的一席话他有了动摇是他的不对,可钱若水和管易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若是连管易都背叛他,他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 “佛儿”他艰难地起身,撩开她的被褥贴身过去,“我只是不想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有些事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开比较好,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你不开口,我也不问。” “不一样,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必要问。倘若你对我还有一丝疑惑的话,我只能说这些年来我们都白过了。”钱若水挪开身子,“但在这个时候离间你我的感情,管易的心思显而易见,鲁国公是否受了先帝遗命,我想也不必再求证了,是与不是都不那么重要,京城迟早是要攻破的,不管等着我们的是什么,天下都是你和平安的,谁也无法抢走。至于你我,是再也无法分开的。还是说,你还有其他的心思,想把我撵走” 钱若水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恶狠狠地说:“杜恪辰我告诉你,你休想,每次你都是这样,用你自认对我好的方式,我不接受这样的心意,我必须和你并肩作战。” 杜恪辰去握她的手,“我知道了,我不会的。只是管易今日” 钱若水捂住他的嘴,“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他与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他同时也是鲁国公的嫡长孙,世家都有一份自己的坚守,旁人无法猜透,可世家却固执地守护着,直至陪上性命。” 这一夜,杜恪辰没有阖眼,晨曦微露时,他的心中已有计较。在钱若水醒来前,他已经出了营帐,唤来萧腾和谢洲。等到钱若水起身出来,萧长信已经奉诏而来。 独宠妖娆妃: 他面带倦意,看到儿子平安,似是松了一口气,“这小子没给娘娘添麻烦吧” 钱若水摇头,“萧腾这回立了大功,等回了宫再论功行赏,这小子比你强。” “蒙娘娘夸赞了。”萧长信深深一揖,“上皇,娘娘,京城局势未明,皇上被困宫中,几位辅政大臣都不得入宫,末将失职,请上皇责罚。” “萧长信,传朕密旨,召集京中各府影卫,今夜出城见朕。” 萧长信跪地领旨。 可当天夜里,出现在杜恪辰面前的影卫寥寥可数,都是一些五官以下官员府中埋伏的暗桩。 “其他人呢”杜恪辰似乎早已料到有今日,“都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9章:入城 杜恪辰安插于京城各王公贵族府中的影卫,是从先帝驾崩,废帝登基之后,逼迫他不得不离开京城远走凉州时,逐渐挑选、训练,并慢慢地渗透到各府之中,至今已有近二十年的积累,虽说当中更新换代,旧人换新人,但都对各府有相对稳定的掌控,绝不可能一夕之间全都死了。 但也并非全然不可能,这些世家的府里死上一两个奴仆也不算是大事,谁又会把下人的生死看在眼里。 萧长信也不愿相信眼前没有一人的空地,他只能对杜恪辰道:“消息放出去了,可末将也不知道为何没人来。” 他只负责传递消息出去,但他并不知道具体在各府中的人,因为这些人都归管易管辖,就算是回了京,他官居中书令,杜恪辰也没有下了他这个职务。 “末将这就去找老管。” “回来。”杜恪辰道:“不必了,这件事先这样,你不必和他说起影卫之事,朕自有计较。” 萧长信道:“末将这一出城,暂时回不去了,城中还有老褚在。” 杜恪辰不想再说什么,挥挥手让萧长信退下。 钱若水一直没有出声,等到萧长信走后,她才从帐内走了出来,“管易不会做这么笨的事情,这也不像是他的手笔,我不相信他会背叛你。” “那你如何解释影卫们的集体缺席。” “京城大乱,想要出城并不容易,萧长信出城尚且需要冒生命危险,又何况是隐于各府的奴从。”钱若水道:“京城被困,各府想必也是草木皆兵,门户紧闭,仆从们都会被严令出府,以免横生枝节。” 往深了说,各府也都是有警觉的,自己府里都有些什么人,为了明哲保身,必然要节约府中下人的行为,以免大乱之后为自己带来祸事。 若说世家没有这点觉悟,也就不称其为世家了。 “你这是在为管易辩解”杜恪辰不太明白她的用意,钱若水与管易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以同仇敌忾,也可以势成水火,只看是否处于同一立场。但他们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各自为政。 钱若水道:“若是你连管易都不相信,这朝中便没有你可以信任之人。但若是你信了管易,那么顾征就不足以为信,若是顾征不足以相信,那么我也是值得怀疑的。可若是连我都不值得相信,你我之间十年的感情也会变成一场笑话。你不是不愿意相信我,但你也不愿意怀疑管易。我与管易就是你的左手和右手,你又岂能自断一臂。” 杜恪辰笑了,“你都快把我绕晕了,什么右手左手的,我都还在,只是双腿残了。” 他伸出手,“影卫不来,可我相信还有你云氏商社的情报网,你能告诉我答案。” 她摇头,“我不想告诉你任何消息,因为此时的我带给你的任何消息,都有可能是假消息。你想想看,影卫出不来,那么我云氏的消息也会受阻,或是云氏商社的情报畅通无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有的故意放消息给云氏。” 这也是钱若水最怕发生的事情。 京城陷入僵局,杜恪辰同样也处于左右为难的境地。 攻进京城,无疑是打破僵局最好的途径,但他要的不仅仅是重掌天下,而是把这个幕后之人揪出来,斩草除根,不再让大魏朝臣深陷乱局的怪圈。 杜恪辰这一夜睡得很早,山风微寒,人已疲累,就算心中有着诸多的疑惑,他也要好好地睡上一觉,毕竟来日方长。 五更时分,何风悄然而至,隐于暗处,几声鸟叫将钱若水唤出。 她披衣而出,没有惊动任何人,在帐向执夜的士兵向她执礼,她微微点头,“本宫到处走走,不必跟来。” 谢洲见她出来,跟了上去,被她挥退,他不便再跟。 “怎么这个时候来”钱若水走到山间斜坡处,坐了下来,对着隐在斜坡处的何风轻声说话,“还隐了形迹,有什么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何风艰难地探出头来,“你先前吩咐我盯紧鲁国公府,我不方便进去,便让家主稍加留意,可是今日家主没有出门,我找上门去,也不让我进去,说是家主病了,不宜出门。” 钱若水心中大惊,“你是说遥遥被困在鲁国公府” “我也不能确定,只是这不是家主的行事风格,她就算是病了,也会召我入府商议,而眼前京城被困的危急时刻,她更不可能置身事外,避而不见。昨日我与她相见,她还好好地,怎么只一夜就病得见不了人。而据我所知,鲁国公府并没有召大夫前去诊治,这不得不让我怀疑她是否撞破了什么。” “你也觉得鲁国公有问题” “我认为管易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何风说:“京城被困,他整日留在府中,哪里也不去,连往常常去的承恩公府,也不见他的身影。” 钱若水记得,管易在杜恪辰被困金镛城时,经常去承恩公府与钱忠英喝茶闲聊,在承恩公府的对门住着简飒,顾征也会经常过府相聚。 “兴许遥遥真的病了,鲁国公府不愿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遥遥的身份特殊,还是留在府中不出来为好。” “但你如何解释蒋松数度造访鲁国公府,且大多数是在深夜时分。”何风又抛出一个重要的情报,“你走后,我就一直盯着蒋松和崔严生。” 钱若水望着满天繁星,心中更是压抑难纾,“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派人潜入鲁国公府,探明遥遥是否无恙,至于其他的,等攻进京城再说。” “娘娘管易他” 钱若水制止他,“不必再多说。” 钱若水心事重重地回了营帐,杜恪辰正好迷迷糊糊地醒来,嘟囔一句:“你怎么还没睡” 她没有说什么,便上了榻,抱着他一宿无话。 隔日一早,京城的城门大开,城门下贴了一纸告示,宣告少帝退位,让位于成王之子杜少诚,并附了一纸先帝遗诏。而这当中所提的先帝正是杜恪辰,杜恪辰在遗诏中称自己谋朝篡位,罪该万死,还政于成王之子,以正天下。 杜恪辰拿到那纸告示的时候,大笑起来,“也该是朕回朝的时候了。” 是日傍晚,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杜恪辰带着他的骁将卫站在了京城的城墙下,一身帝王冕冠长身而立,凛冽的目光直视前方,眸中有微芒不加掩饰,就算一匹嗜血的狼,等待着他的猎物。 风很大,吹起他的袍裾,而他依旧注视着洞开的城门。 城中的人发现他的存在,却不敢上前,有人去凛蒋松,蒋松带着人过来,在看到杜恪辰时却乱了分寸,“快,关城门。” 可守城的宿卫军没有一个人动,都怔怔地看着城外之人。 “关城门,违令者斩。” 可依旧没有人敢上前,震慑于杜恪辰的威仪,没有人敢上前阻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铁甲寒衣的骁将卫,长驱直入,他们身上的铁血征伐之气,是经年积累而成,无法叫人忽视。 马蹄踏破京城暮色的沉寂,甲衣铿锵,兵刃不见银光,只有暗哑的锈色,似乎是浸透血水无法抹去的痕迹。 杜恪辰一马当先,如入无人之境,最终在正阳门前停了下来,轻蔑地扫视宫门口层层设置的弓箭手,冰冷的箭口对着他,散发着幽冷的寒光。 他冷笑:“就这些人” 宫门守将余峰亦是齐国公帐下的先锋,后来去了关中,这次回来没想过会与杜恪辰正面交锋,慌乱之中只能摆下弓箭下,希望能让杜恪辰知难而退。 “余峰你觉得这些人能挡得住朕吗”杜恪辰与他一同征战过,“还是你有自信能挡住朕” 余峰摇头,“真的是上皇,末将到京城是清君侧,既然上皇还活着,那么末将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他长臂一挥,“撤。” 嫂索{独宠妖娆妃 弓箭手在他的一声令下有序地撤离,留下空无一人的宫门,只有几片落叶翻滚向前。 这时,正阳门大开,杜恪辰不再逗留,策马前进,进了宫。 宫中还有埋伏着的士兵,仍是无数的弓箭手,还有组成围墙的盾牌,黑鸦鸦的阵仗竟比骁骑卫的人数更多。带兵的是刘同,亦是杜恪辰的旧识,同样是出身征北军中。 “方才余峰已经走了,你要跟他一起走,还是留下来等死”杜恪辰抬眸望去,“这些人虽多,但关中的战力这几年来并没有进步,对战朕的骁骑卫,胜算是有,但伤亡很大,不值得一拼,刘将军你觉得呢” “不拼一下怎么知道会不会赢呢”刘同与余峰不同,他想赢,赢了就能封侯拜相,一世荣光。 “是吗”杜恪辰大笑,冷冷地下令:“那好,骁骑卫听令,不留活口。” 突然,身后的宫门被重重地关上,四处宫殿的屋顶上聚满了弓箭手,似有瓮中捉鳖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0章:闯宫 此时此景,与杜恪辰闯宫救刚刚生产的钱若水何其相似,同样的宫室,巍巍的宫墙,还有布满弓箭手的屋顶,随时都能将他射成马蜂窝。 只是此时的他心中没有惧怕,因为他最爱的人被他留在城外,但同时他亦不能安然,宫中还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更何况他为了天下苍生,也要拼死一搏。 他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他不是那种会把生死置之于度外的人,他的每一次出征都有着必胜的信念,决不打无把握之仗,就算他现下不良于行,但只要他还能策马扬鞭,他就能领兵作战。 “你们这是要杀了朕的意思吗”杜恪辰坐在马上俯视刘同,“弑君乃是大罪,虽然你们另立了新君,可前提是朕已死。如今朕回来了,还是从城门外骑着高头大马进城,骁骑卫护驾,全城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就不怕受天下人唾弃” “新君已立,你就算是活着回来,也改变不了新皇的登基。”这时,鲁国公从勤政殿走了出来,神采奕奕,并无半分病态,“天下易主已成事实,你还是下马受死,以免连累儿女。” 杜恪辰大笑,“没想到,还真的是你。父皇真的是用心良苦,当初为何不把天下就给了成王,朕就当一个贤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偏偏要如此峰回路转,几番辗转。” 也不嫌累 鲁国公冷哼,“你甘心只当一个贤王吗你开疆拓土,战功赫赫,这样的贤王谁敢留” “平息战乱,倒成了朕的错了”杜恪辰冷笑,“按鲁国公的说法,朕当初从军,就该当一个兵痞子,混世魔王,不用打仗,也不要立什么战功,就算是看着蛮夷的铁蹄踏遍我大魏山河,也要置身世外。然后,让先帝把这样一个破碎不堪的江山交到成王的手中,让他平息战乱,休养生息,还大魏一个太平盛世。可是我想问问鲁国公,以成王之才,他能行吗” 鲁国公哈哈大笑,“你一个只知闯祸的纨绔都能成为一代名将,你凭什么认定成王不会是圣主明君他受的是宫中最好的教育,先帝倾其所有,教导他成人,他文武全才,他” “好了,鲁国公,人都死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杜恪辰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想除掉朕,怕是不可能了,这天下朕要定了。”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拿”鲁国公胸有成竹,“看看这宫墙四周,都是我们的人,你插翅也难逃。” 杜恪辰淡淡地环顾四周,悠闲地下马,抚平衣袍的褶皱,“朕根本就没想走。鲁国公,你也算是看着朕长大的,就算你抱着先帝的遗命想要把朕变成另一种人,结果反其道而行之,但这一整个过程中,漫长的三十余载岁月,难道你还没看清楚朕的为人吗好吧,就算你不清楚,但你总该知道朕的能力,像这样的阵仗,在朕的戎马一生中,不知凡几。被困于北境雪山时,朕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朕还是活着回来了。” “没错,你有勇有谋,所以你更不应该出现。这是先帝一生最大的错误,不该把你送出京城,不该让你从军。”鲁国公仍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之中,“今日,我承先帝遗志,清君侧,为成王顺利登基铺路。” 杜恪辰问:“你如何知道朕在宫外没有埋伏人马呢就你这些人” 鲁国公大笑:“易儿去过你的大营,你有多少兵马,他一清二楚,你不必与老夫拖延时间,你没有援兵了。” 杜恪辰听到管易的名字时,心底一沉,虽然早已猜到了,但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番别样的境地,三十载兄弟之情,竟是如此脆弱不堪。 “还是你在等钱氏”鲁国公突然想到她,“钱氏确实有能耐,但她能支配的人马是云氏的死士,可现如今云氏的家主是老夫的孙媳妇,老夫真的很感谢她,把这么好的一个人送到鲁国公府,还有一个云氏的后人,她不听话,这孩子也保不住。” 杜恪辰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老匹夫,可面上却是带着如常的笑意,“鲁国公一生最是怜香惜玉,没想到老了却要拿女人当人质,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就你这样的人还想执天下之牛耳,真是贻笑大方。先前,朕还对您有一丝敬畏,毕竟您是长辈,是老管的祖父,是朝中最为年长的尊者,看着朕从少不更事的少年,一点一点地长大,在朕还没登基前,你帮过朕,这点恩情,朕不会忘怀。可是,你既然碰了你最不该碰的人,那就不要怪朕翻脸无情了。” 只要不伤及钱若水,一切都好办。 “那也只能怪你自己多疑,易儿一席话就让你对她有了怀疑,进城也不敢让她相随。”鲁国公眼中的讥讽之意不加掩饰,“如今你没了援兵,又被困于宫中,老夫看你还能如何突围。” “拿朕的女人要胁朕之后,你是不是还要拿朕的一双儿女当筹码,逼朕弃械投降”杜恪辰冷静地看着他,“倘若是这样的话,朕放弃抵抗。” 说完,他真的席地一坐,命令骁骑卫下马弃械,与他一同坐在太极殿前的空地上。须臾间,兵刃相撞的声音在宫中蔓延。 鲁国公全然没有料到,他真的放弃了抵抗,太过容易到手的胜利,让他不敢相信。 杜恪辰不是这样的人,他已经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不到你死我活,决不可能让杜恪辰就范。可他就那样坐了下去,一副悉听尊便的任人宰割,安静闲适的样子仿佛他仍是这个皇宫的主宰。 杜恪辰这么一坐,埋伏在宫墙上的弓箭手倒开始有些无所适从,该射还是继续旁观等候命令,可他坐在白玉石间的样子,赫赫威仪,无端让人握箭手颤抖起来。那是天下的主宰,那是当世的战神,入军的时候都希望能有一日能入他的麾下,能与出生入死,开疆拓土,平息战乱,没有士兵想过会有一天会箭指杜恪辰,还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 鲁国公明白了,“你还是在拖延时间。” “是你说的,朕已经没有援军了,朕最爱的女人在你手里,朕的一双儿女在你手里,朕自然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杜恪辰还是愿意和他多聊一些,“还有朕最好的兄弟背叛了朕,朕还有什么可做的三十载相伴,他就是这么对朕的。朕认了,不愿看到骁骑卫平白丢了性命。” 僵持的局面,鲁国公只想尽快解决杜恪辰,“既然你都明白了,老夫也就不再多言。全军听令,放箭。” 弓箭被再度举起,对准坐在当中的那人,赫赫红缨,铁甲银枪。 杜恪辰回想自己的一生,被这么多的箭对着也不是头一回,却从未有过的淡定从容,“不过,你要答应朕一个条件。” 鲁国公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了结,“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是吗”杜恪辰撩袍起身,慢慢向鲁国公走近,“你想要朕的江山,朕给你了,难道你以为朕是这么容易就范的人你拿了朕最爱的女人和一双儿女,以为朕会甘心放他们在人世被你欺辱,还是你觉得朕的没有能力翻盘朕的拱手相让,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其中一人受到任何的伤害,你应该明白,只要他们有一点损伤,朕绝不与你善了。” :\\、\ 鲁国公仍是倨傲地睨他,却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走到他的跟前,“那又如何你如今受制于你,没有资格谈条件。钱氏和废帝的下场,只能由今上定夺。” “朕平日待你也算不薄,与管易又亲如兄弟,三十余载的相处,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你不知品性的什么成王之子吗那又是哪冒出来的东西,成王有没有孩子这件事我们暂且不说,这祁氏养在崔家的孩子,会不会被偷梁换柱呢她一心想置朕于死地,想为死去的齐国公报仇,可齐国公的下场又不是朕一个人的造成的。你想想崔家那么多的庶子,随便一个都能让大魏江山毁于一旦。那么到时候,你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先帝为了一个所谓的遗命,你不管天下苍生,不管百姓死活,只想着把朕置于死地,还有平安,你如何知道平安不会是一代明君他或许才是大魏这个烂摊子的未来,你想过没有” 杜恪辰觉得说了太多,挥挥手,“算了,不说这么多了。时辰似乎也差不多了。” 鲁国公大骇,“你” “朕”杜恪辰勾起唇,脸色骤然大变,凌厉的眸光一凛,长臂一抄,当即扼住鲁国公的咽喉,“忘了告诉你,擒贼先擒王,是朕惯用的伎俩,这样才能减少伤亡,尤其是在兵力悬殊的时候,这样才能一击即中,只有朕一个以身涉险,不致于让将士们白白送死。” “你别忘了,钱氏还有” “还有什么”钱若水的声音自鲁国公的身后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1章:终章 钱若水笑得狡黠,明亮的眸子中飞扬的神彩夹杂着不可言喻的杀意,事实上她手中的刀已染了血,正架在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成王之子的脖子上。那个孩子看起来不大,文文弱弱的样子,在钱若水的刀下脸色全白,浑身都在颤抖,若不是钱若水握刀沉稳,他很有可能自己撞到刀口上,一命呜呼。 这就是鲁国公力捧的成王之子杜恪辰嘴角微勾,在心里表示还不如平安呢至少平安在没有父母保护的前提下,与太皇太后在宫中和睦相处了一年之久,虽然有些手段防不胜防,但做为一个孩子,平安已经超出他的预期,起码他没有懦弱地选择逃避,而是敢于正视手中的权利。 “钱氏,快放了陛下,你这是大逆不道。”鲁国公受制于杜恪辰,但仍是没有惧怕,“老夫是三朝重臣,老夫手中有先帝的免死金牌。” 钱若水笑着走过去,“本宫是太后,哪里来的大逆不道,就算像你说的这人是所谓的陛下,但我还是不承认的,我还是他的婶娘呢,我是长辈,你懂吗还有,你有免死金牌了不起吗这金牌只能免一人死罪,说吧,管易和你自己,你选谁不死” 管易这时也走了出来,和钱若水方才出来的时候是同一个位置,他一袭青衫磊落,负手于后,脚步平缓,在看到杜恪辰时,微微欠身,“上皇,祖父年迈,神智不清,还请上皇不要跟他计较。” “畜生,你竟然帮着外人。”鲁国公这还明白过来,他的嫡长孙出卖了他,“你竟然辜负先帝的重托,和这个乱臣贼子同流合污,真是愧对先帝的栽培。先帝啊,九泉之下,臣没脸见你啊” 钱若水不耐烦听他咆哮,“闭嘴嚎什么嚎输了就是输了,向来成者王侯败着寇,你才是乱臣,这个是贼子,根本就不是杜氏的血脉,还敢冒充皇家子嗣,真是贻笑大方。” “他是成王之子,你竟然” 钱若水直接截了他的话,“竟然什么竟然,本宫说他不是他就不是,就这样的素养”她挑眉,“你关平安的时候,可曾见过如意怕过那丫头没挠死你吗这个小子还不如如意呢” 钱若水方才是看过如意,小丫头就像一头咆哮的狮子,谁也不敢靠近她。一个三岁的女娃娃,体力的爆发力惊力,以后长大了,真不知道是何等的飞扬跋扈。 鲁国公却道:“没有教养的丫头,没有半点皇家威仪。”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种被吓得尿裤子的成王之子就是老杜家该有的风范”钱若水望向地上一滩泛黄的水渍,大笑出声,“鲁国公,管易说得没有错,你已经是神智不清了,连最起码的是非观都没有。你这不是在救大魏,而是在毁天下,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九五之尊我说他是假冒的,他就是假冒的。” 杜恪辰把鲁国公交给萧腾,“佛儿,别再跟他废话了,我方才已经说了很多,时间也差不多了,你看这些弓箭手” “蒋青彦的兵马已经入城,方才我就是等他才晚到的。”钱若水把那尿了裤子的男孩交给谢洲,她倒是真的怕那孩子自刎了,虽说人是留不得的,但还不是杀他的时候,要等着一起问斩,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先时杜恪辰就是太过宽容,才能惹下今日的祸事。 杜恪辰正色道:“下令吧,杀无赦。” “当真要血洗宫城”钱若水问他,“当日你夺位时,都不曾” “兵变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些人曾背叛过我,我还如何能把天下交给他们来守。”杜恪辰没有犹豫,“这一次,不再姑息。” 曾经征北军随齐国公叛乱,绝大多数的将士在事情平息后都被处决或是解甲,永不录用。对武官,杜恪辰永远都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忠诚,若是连忠诚都没有的士兵,随时都有可能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取而代之。他就是如此地执拗,可以容忍文臣的生变,却无法接受武官的不忠。 刘同左右为难,不知该下令放箭,还是撤兵离去。可眼见鲁国公已经失势,新皇不堪一击,实在不是可以辅佐的天子,当即心中大乱,意图想要一搏,却在下令之前,被钱若水的匕首割断了咽喉,鲜血喷薄。与此同时,箭矢如雨,骁骑卫举盾防守,可一阵箭雨之后便悄然无声。 突然,一具具的尸体从宫墙往下抛,伴随着一声声的闷哼,无尽的悲怆笼罩着这座修建百年的宫城,见证着一场又一场的宫廷政变。 尸体堆积如山。 残阳如血,坠在天际,一如地上血流成河的色泽。残忍,血腥,却又是那么地理所当然。 鲁国公和杜少诚被关进天牢,蒋松逃了,祁氏得知崔少严被杀的消息,带着府兵冲出来,打算与杜恪辰决一死战,可刚到宫门口,听闻鲁国公大势已去以及杜少诚的丑态,她羞愧难当,调教了二十年的孩子,最终却成了笑话。 “还请上皇看在臣的面子上,放了祖父。”管易第一时间向杜恪辰求情,“当日臣也是迫不得已,不是有意栽赃娘娘,若臣不遵从祖父的意愿,遥遥和孩子怕是已经” 钱若水忙问:“遥遥呢她可安全” “放心吧,祖父走后,臣把她送到云氏商社,由何风代为照顾,性命无虞,安歌也安然无恙。”管易恭敬地道:“娘娘,臣从不曾辜负过遥遥,把安歌当成自己亲生的照顾,不曾有过二心。原以为上皇登基后,祖父的念头就断了,没想到他竟固执至此,瞒着臣暗中与柳家、蒋家、崔家勾结。” “朕一直不明白,关中军是如何被调进京的没有朕和平安的手谕,他们竟能一路畅通无阻”这是杜恪辰想不通的地方。 管易不得不据实以告,“是兵部” 杜恪辰却是不信的,“你说老褚” “先时兵部与户部在御前有一场争端,虽然今上百般维护兵部,可到底还是没能为褚尚书正名,老褚心中有气,让祖父有了可乘之机。” “这当中难道没有你的谋划吗”杜恪辰太了解他们了,若不是有管易的说服,褚传良绝不可能背叛他。 管易自知难辞其咎,“臣有罪。” “本宫觉得,管中书应是有苦衷的,为了向祖父表示自己的诚意,而不得不走这一步棋。他与上皇情同手足,绝不可能做出不利于你的事情。”钱若水出言为管易辩解,“鲁国公毕竟是他的祖父,亲手给他挖一个坑,那需要莫大的勇气。上皇,你就不要再苛责于他。” 杜恪辰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一句,转身便去寻平安和如意。 “谢娘娘。”管易重重地跪地,“娘娘此情,管易愧不敢当。” “本宫只是不想上皇经历兄弟的背叛。”钱若水淡淡地道:“他这一生没有兄弟,成王和废帝都与他没有手足之情,唯有你胜似兄弟,若是让他知道你有不臣之心,他只怕会血洗京城,而不只是除掉关中军这么简单。而本宫也有私心,遥遥已经不能再经历另一场的变故,失去至爱之人。所以,本宫才留下你的性命,而你将功折罪,也是你应得的。至于鲁国公,你也不要再苛求了,上皇不一定会杀他,但他已是垂垂老矣,死对他何偿不是一种解脱。这么多年,他背负着先帝的遗命,只怕是不堪重负了。如此也是好的。” 对此,管易只有感激。 杜恪辰回朝后的第三日,也就是大魏政和五年秋,平安颁下诏书,因朝中生乱,而错传军报,以至于发生前所未有的宫变,如今宫变平息,上皇还朝,肃清叛军,天下承平。次年,改元启平,以示对数次乱政的终结,开启新的纪元。 启平六年,平安亲政,朝中无人敢逆,天下已定。 元日刚过,杜恪辰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带着太后游历天下。可还没等他出宫门去寻钱若水,已经被如意挡在门内。 如意长相与钱若水相似,明眸皓齿,长相甜美可人,可脾气却是出了名的火爆。杜恪辰常常为此担忧,也不知道这个丫头像谁,脾气这么暴戾,以后也不知道谁家娶了她。 “父皇你要和母后私奔吗”如意眼尖,看到他藏起来的包袱。 杜恪辰哭笑不得,“父皇和你母后没有要私奔我们只是想出去走走。”带着自己的媳妇怎么能叫私奔呢,这孩子会不会用词啊,这就是不好好跟太傅读书的下场 “那为何你要偷偷摸摸”如意不依了,皇兄已经提醒过她,要时刻盯牢父母,防止他们不告而别。 fu.. 独宠妖娆妃 更新快 “父皇和你母后没有偷偷摸摸。”钱若水换了一袭男装走过去,已经过了和杜恪辰约定的时辰,她便知道又被这丫头缠上,只好赶过来相救。 杜恪辰无奈地摊手:“我们要光明正大地走。” 说着,执着钱若水的手,埋怨道:“你就不能穿女装吗” “穿女装就不能走正门了,你收拾包袱做什么有银子就好了,先出去再说。” “那包袱里就是银子啊”杜恪辰很无奈。 “你忘了那块玉佩吗有了他,走到哪都不怕” 如意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着,大声疾呼:“皇兄,父皇和母后要跑了,快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施小九追夫记(1) 第1章:锦衣夜行 施小九不叫施小九,她的闺名叫施晏清,排行老九,因而她老爹就一直喊她小九。也就是出生的时候,觉得这丫头乖巧可人,刚学会爬后,就是施小九各种撒泼打滚的不安分,令她爹甚是头疼。可是,小九是他唯一的女儿,盼到白头苍苍才来了这么一个,自然是宝贝得紧,自小就带在身边教养,由着她去胡闹,从不曾加以约束,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的性子。 施姜葳那时觉得,他能为女儿撑一辈子的天,就算哪天他死了,还有一众弟子可以听候差遣,保她一世周全。可他没有想到,他一心依附的大魏天子也有被废的一日,新皇登基,他自然首当其冲成为剿灭的对象,谁让他曾经帮助废帝谋害过新帝。 但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人能为新皇后解身上的蛊毒,于是他的性命也保了下来,只是他之前曾经调教的暗人细作,全都被新皇杀了,以保全施家阖府百来口人的性命。 自那之后,施姜葳不再养蛊,不再制毒,一心治病救人,积累福报。跟着他的小九,也开始研习医术,只是她还是一惯地不学无术,学医让她有了更多的手段胡闹。 施姜葳决定给她尽快定一门亲事,也好有理由约束管教。可像他这样的人家,想给施小九找一个好郎君,只怕没那么容易。 施姜葳每年都会云游四海,悬壶济事,这年施小九及笄,他便把她带了出去,临行前特别叮嘱她:“这次带你出去,看到好儿郎自己多长点心,能下手就下手。” 施小九表示,不是她太乖张,委实是家教不好。有这样的老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俗话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事还真不能赖她。 施小九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却是第一次女扮男装出门,因为她老爹说了,这样出行方便。其实是因为施姜葳觉得他这个女儿的行径委实有些不雅,时常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若是扮成男子,也不会留下闲话。 “扮成书僮的样子,少废话。”施姜葳生怕她想扮成富家公子,让他扮成家中老仆之类的,所以先下手为强。 施小九这回倒是学乖了,没有反抗,毕竟银子在老爹手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出门的时候,在家的三位兄长分别给了她一叠厚厚的银票,她高兴了半天,以为三位哥哥终于有点良心。岂知,这是为了让她乐不蜀思,不用回家所支付的费用。三位兄长还表示,若是找到好的婆家,他们一定会给她置办丰厚的嫁妆。总之,只要是能尽快把她嫁掉,花再多的银子,都是值得的。 小九也不计较,揣着银子便跟施姜葳上路,有钱不拿那是傻瓜,回不回来那是她自己说了算的。 施姜葳先是到各地采买药材,沿途遇到疑难杂症,都会逗留数日,待病患痊愈后再上路。一路走走停停,小九除了看到一群病患和药农之外,委实没有什么机会遇到出众的男子。 于是,她和施姜葳抱怨,“老爹,你这样不行的,没给我遇到好男人的机会,我怎么嫁得掉” 施姜葳生气了,“怎么没有了药农不好吗他们的收入稳定,只要不遇上天灾**,一辈子不愁吃喝。小富即安,总比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强。更何况,施家那样的出身,你想嫁达官显贵怕是也不能够了。” 小九想想也有道理,“可总要好看的儿郎才行你看看这些药农,每个都被晒成了黑炭,夜里要是不掌灯,只能让他们张嘴咧牙才能知道在哪里。” “就你废话多” “不行,我一定要找好看的”小九没什么追求,就是喜欢俊郎的男子。 “好看不一定好用” 小九拍拍胸脯,那里是一大叠的银票,“没事,我养他” 施姜葳吹胡子瞪眼,“你是女儿家,矜持一点” “你到底是要我矜持呢,还要让我嫁人” 施姜葳气结,收拾好药箱,再度出发。沿途路过一处农舍,四周种满忍冬筑成篱笆墙,墙内药田阡陌分明,遍植珍稀药材,每一株在阳光下散发着健康的色泽,微风过处,阵阵药香袭来,沁入心脾。施姜葳只消一眼,便能知晓这处农舍的主人必是杏林妙手,同道中人,而并非一般的药农。 他停了下来,让施小九去叫门,投拜帖。小九一路被支使,十分不乐意地去叫门,语气很冲,“我家主人的拜帖,叫你家主人出来。” 那门房道:“我家主人外出,请改日再来。” “改日是哪日”小九向来刁钻,对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很抵触,“能给我一个确切的日子吗” 门房很为难,“主人外出,归期不定。” “这样吧,我们住下来等他,你看可否” 门房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素未谋面,就想和主人套近乎,已经告知主人不在家了,还想直接登门入室,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可他并不知道,这只是施小九直爽的一面罢了。施姜葳能如此郑重地投拜帖,说明他很看重这个农舍的主人,想与之结交,可若是就此走了,没有约定日期,可能以后也很难再见到,对施姜葳而言会是一种遗憾。自从施姜葳保住全家的性命后,对医术的钻研已达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四处结交医术圣手,讨论医道。所以,施小九才会提议在农舍住下来。只是,她先前带有情绪的语气,不免让人觉得不舒服。 “请转告你家主人,小人只是看门人,主人不在,小人不敢留客。” 施小九挠挠头,对施姜葳说:“老爹,要不我们找个客栈住下来。” 施姜葳笑道:“那便算了,改日若是经过,再来打扰。” “可是说不定我们不会再回来。” “那就当无缘吧” “什么有缘无缘的,机会要自己争取。” 施姜葳哭笑不得,“我只是觉得能把药材种得如此精致的人不多,有意结交。可人家外出,总不能鸠占鹊巢吧” “我又没说要占人家的房子。” “可你的语气,已经把看门人吓坏了。”施姜葳轻抬下颌指过去,那门房已经把门关了,透过门缝的空隙偷偷窥视着外面。 施小九这才明白过来,“照老爹的说法,能把药材种得如此精致的人,一定不会离家太久,因为会牵肠挂肚,怕别人把自己的药田毁了,所以离家一定不会远,可能三五日就回来了。” “想必是吧。” “天色也晚了,明日再赶路吧。”施小九也没等她老爹点头,径自就走向离这处农舍的最近一处简陋的客栈。 客栈没有几个客人,夏日炎炎,跑堂的伙伴在角落里打盹,眼看着天色已晚,施小九决定还是在这里投宿,施姜葳只好随了她。这一路上,施小九总是随性而为,有时候会在一个地方逗留数日才重新启程,还好她没有闯祸,这是施姜葳至今聊以自慰的一点。 客栈虽然简陋,但打扫得很干净,环境清幽。 施小九用过一点晚饭便说累了,径自回房休息。 施姜葳望着一桌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怔了半晌,一抬眼,施小九已经不见踪影。 夜深人静,车夫来禀施姜葳,“九姑娘方才换了夜行衣出去。” 施姜葳就知道,施小九这丫头不闯祸就不是施小九了,这才安生几天,又忍不住了。 “你去后面看着,别让她胡闹。” “她去的是路过的那处农舍。”车夫已经探听清楚才回来的,“而且农舍的主人似乎并未外出。” 施姜葳淡淡一笑,“想必小九也看出来,才会留下来不走。” “依小的看,九姑娘就是想找点乐子。” 施姜葳点头,“你还是去看着,只要没把事情闹大,就由着她。” 车夫心中在想,九姑娘这毛病还不就是她爹给惯的,什么叫没把事情闹大,这什么样的标准才叫闹大,唔,应该是没出人命就算。 可车夫折回去农舍,只见农舍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一阵狗叫声,待走近了,狗叫得更欢,其中还掺杂着争执声。车夫趴在忍冬篱笆上,透上缝隙往里张望。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施家的小霸王与一名白衣男子以非常暧昧的姿势躺在地上,她夜行衣的衣襟半敞,蒙面的面巾已经不知去向,发髻散落,及腰的黑发垂在男子的身侧,说不出的撩人。 车夫不敢妄动,又细细看了那男子的容貌。从他的角度望过去,侧颜线条堪称完美,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双唇,还有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反观施小九,眉眼含笑,满脸春风,以那样一个别扭的姿势伏在男人身上,她似乎十分享受当下。 这难道是施小九相中的男人车夫决定静观其变,不能贸然上前,万一破坏了九姑娘的好事,后果是很严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婚约 辛之相深居简出,这一大片的药田收获的药材都不曾售于他人,所以白天施小九投帖的时候,他不愿露面,加之她的语气不善,他不想浪费唇舌与这样的人胡搅蛮缠。不是他清高,有生意不做,而是这些药材还不够辛家药庐用上一年。可没想到,一入夜这丫头就潜入农舍,二话不说就把他痛打一顿。 辛之相表示,我做错什么了,我在自己家,不见客都不行吗 可施小九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就把他打了,无奈技不如人,任人鱼肉。 “这位公子姑娘,你想要什么随便拿,请别再打我脸了”打人不打脸,这是最起码的认知,更何况辛之相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简直可以称之为妖孽。 施小九反讥道:“这位姑娘公子,你的东西我都不要,我就是想揍你,拳头没长眼睛,打到哪算哪” 辛之相咬牙,咆哮道:“这里是我家,你打人你还有理了” “你既然在家,不见客就是不对的,这是礼貌,你懂吗”施小九被他吼得耳膜发烫,施施然地撑地起身。 “那你在我家打我,就也是礼貌” “来而不往,非礼也” 辛之相真想一巴掌呼过去,可是打不过她,还是自认倒霉。 “不可理喻。” 施小九伸出手递过去,“现在扯平了。” 扯平如此不公平的挨打,辛之相表示不服,可拳头决定一切。他抓住她的手,趔趄起身,揉了揉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我原没有想揍你的意思,可是你方才左拥右抱的风流样,不打你,实在不是我施小九的作风。”施小九刚潜进农舍之时,辛之相正在喝花酒,被左右两名打扮冶艳的女子喂酒,姿势暧昧而不雅。 施小九本能地排斥,身体的反应比心更快,须臾间已在掀翻了案几,酒液四溅。 “公子姑娘,这是辛某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吧”辛之相恢复了自由,检查过后发现没有明显的伤痕,他松了一口气,贼胆也恢复了,胸一挺,腰一直,唇边勾起邪恶的笑容,“怎么姑娘看上辛某了,想当辛某的家” 施小九察觉到他的靠近,抬手又是一记重拳。 辛之相捂着鼻子,眼泪都要流出来,“说好的,打人不打脸的” “我又没答应。”施小九打完之后,转身翻墙离开,回了客栈。 “小二,给我煮碗面。”施小九的话音刚落,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她下意识地抬头,“老爹” 施小九这个人有个习惯,她想做坏事的时候,一定不敢吃饱,或者干脆不吃,因为在做坏事的过程中,消化功能加速运转,容易释放有毒气体或是突然想上茅房。晚饭的时候,施姜葳见她没吃几口,就知道这丫头一定是察觉了农舍的主人在家,想要给他一个教训。果不其然,看她回来饥肠辘辘的样子,似乎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见着人了”施姜葳撩袍坐定,语气闲适,如同在讨论天气一般。 施小九点头,“那是辛家的地方。之前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辛家药材从何收来的,如今误打误撞。那人就是辛家嫡出的六公子,却被发配到这种地方种药。” 关于辛家六公子的传言很多,可远不及施小九亲眼所见。 “辛家”施姜葳也有些诧异,“我一直以为辛六死了,看来老辛家为了不履行婚约,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么说来,你也不必另外再找郎君了,现成的就有一个。” 施小九一口面噎在嗓子里,咳得她脸都红了,“老爹,辛六这样的,我看不上。” “他小时候我见过的,唇红齿白” “您见的时候,他长牙了吗”施小九没等他把话说完,当即反驳,“我可是记得,辛六三岁就不在辛家了。” “是吗老夫年纪大了,不太记得了。”施姜葳被戳穿了,反倒处之泰然,“辛家跟我们家也算是门户相当。” “老爹,你真是老糊涂了。他们家是杏林世家,而您之后误入歧途,才与辛家反目,辛家视咱们家为邪魔歪道,老死不相往来。” 施姜葳反问道:“那又如何当时可是订的娃娃亲。” 施小九没了胃口,“总之,我对辛六不感兴趣。” “这样吧,我明日去会会他。” “我并没有表明身份,你” “我懂” 施小九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索性回屋蒙头大睡,睡到日上三竿,突然被施姜葳叫醒,催促她收拾行囊上路,有十万火急的病患需要处理。 临走时,施姜葳还是去了辛家农舍,找辛之相商量,从他的农舍采摘一些新鲜的药材备用,因为这个病患十分棘手,若有差池,全家性命难保。 辛之相学乖了,,那丫头有可能是我没过门的媳妇。” 车夫换了人,施小九是入夜后投栈才知道的。这个人面生,似乎不是施家的人。看他的体形分明是练家子,可腿脚似乎不太利索的样子,走路姿势有些过于僵硬。但他那张脸却是让人过目难忘,凌厉的五官,每一笔都像是刀刻般深刻,不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连施姜葳都没对他大声说过话。他大部分时间用泥土把自己的脸涂得很脏,可依然无法掩饰他周身那份无法让人忽略的气质。 “老爹,这人是谁”施小九好奇,“这样子的车夫咱家似乎没有。” 施姜葳怕她再生枝节,索性照实说了,“这位是当今的太上皇。” 施小九的下巴都要掉了,“太上皇不就是皇帝的爹有这么年轻的太上皇吗” “皇帝今年才五岁。”施姜葳提醒她。 施小九这才忆起前段日子的传闻,“老爹你五年前不是进过宫,那时的皇帝就是他吧” 施姜葳叹气,“自己作的孽,总要自己收拾烂摊子。” 这话充满无奈,他原是为这位太上皇杜恪辰的皇兄,也就是前任的皇帝训练暗人和杀手,其中一项最重要的任务是除去当时还是厉王的杜恪辰,可杜恪辰势不可挡,这主要也是因为前任皇帝的无能。为了牵制杜恪辰,废帝将怀了身孕的厉王侧妃钱若水留在宫中,并在她身上种下蛊毒。而这个毒正是施姜葳潜力研制。 废帝死后,杜恪辰辗转找到他,留下他的性命,但必须清除钱若水身上的毒。 “你又做什么坏事了”施小九看他的脸色,觉得事情不太妙,“太上皇亲自找上门来,你闯的祸不小哦” 施姜葳气结,淬她:“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消遣起你老子了” “我就是揍了辛六,有本事让他来打回去啊”施小九是闹事从来不嫌事大的人,“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干了什么,这太上皇成咱家车夫了,这路还怎么走下去” 施姜葳见唬弄不过去,就道:“太后的蛊毒有复发的可能,太上皇让我到洛阳诊治。你可先行回家去,最近都不要见辛家的人,也不要跟他们起冲突。一切等我这些事情结束了再说。” ~ .. 更新快 “我想跟你一起去。”施小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再说了,辛家有什么可怕的,他们不是说了,老死不相往来。而且那个辛六就是个草包,打一顿便是了。” “不行。” 施小九偷偷瞄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杜恪辰,眸光微闪,道:“太上皇这个样子太容易让人认出来了,我看他是想微服,不如这样,我给他易容,一路上也好走得顺当一些。” 施小九的易容术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最初是在府中捉弄人用的,后来越玩越大,一天可以给自己换无数张脸,把府里闹得人仰马翻。她引以为傲,可最后还是被施姜葳禁止了,怕以后她玩得太过,谁也认不出真实的她。 施姜葳知道她想留下,“你必须保证,这一路上到洛阳,都不能再闯祸了兹事体大,以往由着你,可如今牵扯太深,事关一家老小的性命,可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来。” “可是老爹,你想过没有,怎么解决后面跟着的那个人” 施姜葳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辛之相不知何时偷偷跟在后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打,打,打。 施小九没等施姜葳反应过来,直接走了过去,把他从马车上攥了下来。那下手之狠,已经让辛之相那精美的衣料都起了褶皱。 “为何跟着我们”施小九咬牙强忍住下脚的**。 辛之相个头很高,被她这一拉攥,弓着身子弯成了虾米,“你是我媳妇,我怎么不能跟着了” “谁是你媳妇啊”施小九忍不了了,踹上他小腿迎面骨,“辛之相,你太不要脸了” “我又没说是你。”辛之相捂着被她踢疼的地方,却不忘占她便宜,道:“可除了你,我也没有别的媳妇。” 施小九抬手又要揍他,被赶来的施姜葳拦了下来,“小九,好好说话。” “说不了,只能动手。”施小九看到他就来气,她最恨的就是欺骗,可辛家骗了她这么多年,突然让她发现辛之相还活着,她只想把他打成既定事实,眼不见为净,“老爹,我不想一辈子都背着辛家这门亲事,什么未亡人,什么是因为我他辛之相才会死于非命。你看看活得这么滋润,佳人美酒,风流快活,我却只能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你这趟让我出来,说是让我随便挑相公,可瞧瞧你带我来的地方,穷乡僻壤,不是药农,就是庄稼汗,一辈子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不是我嫌贫爱富,也不是我贪图安逸,只是我想问问老爹你,你认为我是那种任劳任怨的人吗” 施小九的脾气是被施姜葳惯出来的,但她有自己的想法,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不想受人摆布,已经有过一次惨痛的经历,那时她还年幼,就经历了订亲或毁婚,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偶遇辛之相是巧合,若是没有遇到,这桩婚事也不会再被提及,各自婚嫁,不会再有牵扯。可既然辛之相出现了,也就有必要把这笔账好好算一算。 “还有你,辛六爷。”施小九砸向他的目光是恶狠狠的,“请不要再跟着我,我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你还是那个辛家已经死于非命的六爷,而我是与辛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施家九姑娘,仅此而已。还有,我们的婚约早在八年前就解除了,辛家早已把我的生辰八字退了回来,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施小九没有再打他,往后退了一步,“话说清楚了,辛六爷,请您从哪来回哪去,不要再跟着我,若是再让我发现,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辛之相收了戏谑的神色,“施伯父,我并不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容我回辛家老宅问个清楚,必会给九妹妹一个交代。” “不必了”施小九态度坚决,“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请辛六爷不要横生枝节。” 隔日上路,果然没有看到辛之相,施小九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你很不喜欢辛家”杜恪辰一直冷眼旁观,“倘若你们这次能为我解了太后身上的毒,你想怎么对待辛家,我都可以替你办到。” 施小九惊讶地看着他,“真的吗” “君无戏言。” “你不觉得这样太嚣张了吗毕竟辛家也没做错什么,不过就是退了婚。而且我老爹之前对你做了很多不应该的事情,施家现下还能得以保存下来,已经是您的宽宏大量。”施小九没那么贪心,她相信辛之相也不会再生枝节,他被辛家保护起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杜恪辰欣赏她的豁达,“很多人都想从我这要到一句承诺,哪怕只是口谕,都有人铤而走险。” “我也没什么想要的。”施小九摊手,“更何况,能让太上皇您来赶车,已是小人我的荣幸。” “记住,我不是什么太上皇,而只是你们施家的车夫阿五。”杜恪辰那张脸已经找不到往昔的丰神俊朗,施小九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他周身的肤色都黑了不少。 “知道了。”施小九上了车,“上皇,我听说你以前征战四方,未尝战绩,可是真的” “夸大其辞而已,这世间哪有常胜将军。”杜恪辰赶车,施姜葳可不敢做,他的心没有施小九大,怕折寿,反倒让杜恪辰和小九聊得极是投缘。 一路下来,施小九已经恨不得立刻去投军,也想做一名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可杜恪辰告诉她,军中不收女兵,就算是女扮男装也不行,军中训练严苛,可不是她这个小身板可以受得住的。 “那我要找个将军当郎君。”施小九信誓旦旦。 杜恪辰笑道:“刀剑无眼,战场上更是如此,谁也不能保证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找了军中儿郎当郎君,要做好守寡的准备。我看你啊,不适合” “我怎么就不适合了我是医者,他就算受再重的伤,我也能救活他。” “你自己还说了,你不是一个任劳任怨之人。可我军中儿郎的娘子,在他们出征的时候,都必须独自承受所有的孤独寂寞,更甚者还要承担一整个家,而这个家中可能还比不上药农富有。” “没事,我有钱,我养他” 杜恪辰哭笑不得,“你这是为何偏偏要找军人呢” “你方才说过,从了军每天就只有枯燥的操练,每天累得半死,出征时面对只有生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含糊。这样说来,军人都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拈花惹草,自命风流。” 这样说,也没有错。杜恪辰点头,“可是” “没有那么多的可是,总比老爹那样的好。”施小九眸色黯淡,“我们家有太多的姨娘,我就是姨娘生的,但府中连主母都没有,姨娘们经常大打出手,可饶是如此,老爹还是往府中添人,他都知天命之年了,还是这般老不休。” 施府中姨娘众多,儿女成群,她排行第九,前面有八个兄长,都来自于不同的姨娘,在她之后还有三个弟弟,而在出来之前,听说还有姨娘怀了身孕。总之,施姜葳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很多的女子都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的新鲜感,而在孩子出世后,基本上都不会再看一眼,只是基于道义而将她们养在府里,而一生孤苦无人相问。施小九虽然受施姜葳的疼爱,但她骨子里藏着对他的不屑与鄙夷。但是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那是赋予她生命的父亲,她不能说他的不是。可在知道辛之相就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又过着那般风流快活的日子,施小九体内的洪荒之力终于暴发了,积蓄在心中的不快有了宣泄的途径。 打,打,打。 杜恪辰道:“但凡有点身份的,都是三妻四妾。” “可上皇你就没有啊这天下还有谁比你更尊贵,更有身份” 杜恪辰大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事事无绝对。” 杜恪辰当时没把施小九的话放在心中,觉得这不过就是一场玩笑话。 快马加鞭不到十日,洛阳城已近在眼前。 施小九到哪都是新奇的,进了洛阳城更是如此。她看到很多跟他们长得截然不同的人在街市上走着,眼珠是蓝色的、棕色的,还有的是灰色的,身着的服饰也是奇形怪状,有的用头巾缠在头上,有的蒙着脸,还有的留了茂密的络腮胡子。 她撩开车帘出来,和杜恪辰并肩坐着,好奇的眼神放着异样的神彩,看到什么都是新奇的。 “为何这里的人如此不同”她问杜恪辰,几日来的相处,她已经没有那份尴尬,和这位天下至尊之人相处融洽,“快看快看,这个人的眼睛是绿色的,只有猫才是绿色的吧” 杜恪辰笑道:“这叫色目人,他们来自西域和大食国。” “色目就是眼睛有颜色的意思吗” 这样理解也没有错。 “因为宗教信仰的不同和生活习惯的不同,在服饰上会有差异。但天下本一家,不能因为他们的不同而心生排斥。他们在洛阳是经商的,这里有他们想要的茶叶、丝绸,而他们手中有我们想要的香料和马匹,以及彼此没有的东西,这些都是贸易的关键。” “那你的意思是,在洛阳城什么都能买到” 施小九果然机敏,一点就透。 “只要你有钱。” 施小九想走,可想到老爹的叮嘱,正欲下车的心思便放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杜恪辰问她。 “老爹说,不能坏了你的事。”施小九往后看了一眼,施姜葳策马而来,“这关系着很多条的人命,我不能任性。” “既然已经到了,也不急于一时。接我们的人要明日才会来,今日你尽可以随心所欲。” 施小九欢呼一声,抓起自己的小背囊,笑容都快开出花来,“我去给我娘买香料,她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你且去,注意安全。我们晚上便在此处投宿,你记下来,万一迷了路,也好问路。” 她走了之后,杜恪辰才在一家客栈落了脚,命人去通知庞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初见 施小九到了洛阳才发现银子的好处,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唯一的念头只有买买买,还好出门前哥哥们给的银子她没有拒绝,不过看起来也没有很多,早知道要到洛阳来,就该多敲点银子。 等她逛完洛阳城的夜市,手里已经拎了一大堆的东西,可她全然想不起自己都买了些什么。而最关键的问题是,她随身的银子都花光了,她现下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无奈之下,她只好寻着来时路回客栈,还好她认路的本事还是不错的,走一圈基本能把路认全了。 “阿五,阿五,快来帮忙,我的手快断了。”施小九苟延残喘地找到客栈,远远地看到杜恪辰在门口,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大呼小叫起来。 杜恪辰抬腿要走,被身边的人拦了下来。那人大步流星向施小九的方向走过去,将她放在地上的东西轻易地提了起来,“上皇也是你能支使的吗” 施小九轻嗤一声,“这里哪来的上皇,我唤的是我家车夫阿五,你又是哪根葱” 那人冷道:“不要以为上皇易容改扮,就是你家的车夫了,客气点,否则的话,你这条小命” “我的小命怎么了”施小九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又怎会怕他,前几日痛扁辛之相的画面还在眼前,她动了动手腕,“你想拿我的性命,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人停下脚步,挑眉斜睨,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从施小九的腹中传了出来。他眨了眨眼睛,“看你这架式,身上无三两肉的,连肚子都没吃饱,还想逞能” 施小九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气得甩袖,找杜恪辰告状去,“你看看你手下都是什么人,太欺负人了,连我这样的弱女子都欺负” 那人的脚步声就在后面,听到她的话似乎有须臾间的停顿,“你明明穿着男装,还装什么弱女子啊这是病,得治上皇,明日把她扔到军中,得把她这毛病改改” 施小九回头,暴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的男的了就算是穿男装,也掩盖不了我是女儿身的事实。” 那人从上到下打量她,最后在她胸前停留许久,久到让施小九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不像女的” “好了。”杜恪辰只好出面制止,“先进去吃饭吧。庞统,你把东西拿进去,别逗人家小姑娘了,小姑娘脸皮薄。” “确实是小姑娘。” “我不小了,我已经及笄了。”施小九最恨人家说她小,她只是身子单薄,但一点都不小,可此言一出,她想起那人邪恶的目光,顿时垮了肩,胸小怎么了,那也是女人。 庞统只好道:“恩,是不小了,以后还会长大的,不用太伤心。” 施小九两眼都冒绿光了,可是一闻到客栈传来的饭菜香味,当即什么都不顾了,“等我填饱肚子再跟你算账。” 庞统在她背后喊着:“小姑娘,你的东西不要了” “我不是小姑娘”施小九跺脚,气着跑开,奔着饭菜而去,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战斗。 庞统是他的侍卫统领,战时便是先锋营的主将,骁勇善战,十分得杜恪辰的赏识。这次宫中生变,他奉旨送太后出宫至洛阳的出云山庄,也就是太后的母家,岂料太后竟怀了身孕,他立刻向杜恪辰飞鸽传书。 杜恪辰星夜兼程赶来,庞统暗中潜回城中接应,不敢让太后知道太上皇已到洛阳,且京中政局已变,平安已经登基为帝,她成了真正的太后。庞统受命护送她出宫,将她安顿在出云山庄,等待着杜恪辰的下一步命令。可万万没想到,钱若水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杜恪辰的计划被打乱,他从被困的金镛城脱身,寻找施姜葳为她解蛊。原来之前杜恪辰在与他的皇兄夺位时,钱若水便中了情蛊,以杜恪辰的心头血解了毒,可当时钱若水是在生平安时,也就是当今圣上时中的蛊,以至胎毒未清,如今再次怀孕,催动体内未清的蛊毒,十分凶险。庞统知晓后,不敢告诉钱若水,更不敢告诉她京城的乱局。 这趟出来,他只说是来接施姜葳的,并未把杜恪辰的行踪告诉她,怕她知道杜恪辰被迫退位,会冲回京城与如今的太皇太后拼命。她向来是果决而勇敢的女子,重重包围之中,取废帝首级如入无人之境,那份狠绝的肃气之气,连庞统这种久经沙场的悍将都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战栗。 是夜,庞统没有赶回出云山庄,在客栈外的马厩边将就一夜。不是杜恪辰刻薄他,而是客栈已经客满,而杜恪辰乔装成车夫阿五,不可能在这种客似云来的客栈里独占一间房。于是,庞统便跟着杜恪辰窝在柴房里,可杜恪辰打呼,庞统虽说在军中习惯了,可他是杜恪辰的副将,又兼着侍卫营的统领,没有和将士们混居,因此突然听到响亮的呼噜声,竟是睡不着觉。 施小九晚饭吃得晚,吃完之后又取了银子出去闲逛,等到宵禁下来,她才踩着更声回客栈。这一趟下来,她又吃了不少的路边摊,肚子吃得滚圆滚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披了外袍出来溜达化食。 走到:. “我不懂你说的这些,不过听起来似乎很严重的样子。”施小九皱了皱眉,“总之,我会听话的,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庞统道:“这样是再好不过了。施姑娘会医术吗如果会的话,以后就跟着太后,可以贴身服侍她。” “服侍她我不太在行。”施小九实话实话,她在府里也算是主人,虽是庶出,可她是施姜葳最宠爱的女儿,谁都对她礼让三分,“我只能保证我不会把阿五就是上皇这件事说出去。” 庞统表示理解,“那也行吧姑娘要去哪里,我让人陪姑娘出去,这时已经宵禁了,姑娘出去的话,怕是会被官府拿住。” 施小九想了想,“那就算了,我在院里走走就行。” 有时候施小九还是挺识相,看庞统的身形,清瘦却挺拔,宽肩窄臀,腰身结实,又是杜恪辰的侍卫,武功必定了得,以她三脚猫的功夫,怕是打不过他,还是乖乖听话为妙。 庞统便陪着她在月色清冷的庭院走了几圈,夏日炎炎,入夜之后仍是燥热不褪,几圈下来已是一身的汗。突然,庞统抬眼看到客房的方向有一扇窗悄然打开,他微微蹙眉,问道:“施姑娘可是有得罪什么人据我们的人回报,这一路上都有人跟着姑娘,方才你出去闲逛时,这个人也一直跟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贴身保护 施小九怒气冲冲,在庞统的引导下踢开其中一间客栈的房门,来不及躲闪的辛之相笑脸相迎,有一种被抓了现行的无从遁形,可他在片刻的慌神之后,处之泰然。 他展开双臂,走了过去,闭上眼睛道:“打吧” 施小九反倒没了发作的空间,这个时候扑上去倒显出她的蛮不讲理,虽然她平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现下不是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她轻咳两声,复又转身离开,准备当成不认识这个人。可辛之相却没有这个意思,“你要是不打的话,我就当你默许了,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原谅这话从何说起啊”施小九抬眸对上的是庞统探究的目光,她下意识地躲闪,可他的目光太过深邃,在黑暗的走廊中格外明亮,无法忽视。 “退亲是家里的决定,不是我的。我打小就知道,我辛之相注定是要娶你为妻的。这些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就等着你及笄” 施小九打断他的话:“我早过了及笄之年,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须臾间,施小九有了决定。 辛之相震惊地看着她的背影,“这,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施小九朝他走近,“辛家退亲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难道你以为施家这些年没为我张罗婚事,还是觉得我奇丑无比嫁不出去” “可我觉得你我才是最般配的一对,你治病我种药,天造地设。”辛之相很快恢复自信,“若你已经嫁人,就不会随施先生出外行医,你一天没嫁,我还是有机会的。” “辛之相,你哪来的自信啊”施小九叹气,说着她又走回门口,把庞统从阴影里拉了出来,“我喜欢的人是他。” 庞统嘴角微抽,他不过是好心帮忙,免去后患,可没想到施小九反倒利用起他来。 “这位公子不要再跟着九姑娘了,否则后果自负。”庞统心想若是他一直跟下去,知道施家人进了出云山庄,那就不太好了,还是趁此机会把他打发了也好。 施小九对于庞统的配合十分感激,轻攥他的袍袖,展颜浅笑。 庞统视无若睹,只想尽快处理掉辛之相,“在下姓庞,公子若是有任何疑惑,可至陇西庞家详查。” 他既不想表明身份,又不想让辛之相继续追查下去,只能抛出一个尊贵而厚重的身份,让他就此打住。 “你是陇西庞家” 庞统颔首,“既然公子知道陇西庞家,也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第二天天亮上路时,辛之相已经不见了,庞统对此表示满意,暗自松了一口气,为解决掉一个大麻烦而庆幸。施小九叼着一个包子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郎君早。” 庞统的脸沉了下来,“九姑娘自重。” “你昨晚明明承认的。”施小九好不容易占到便宜,又怎么会不继续占下去。 “我只说了,让他不要再跟着你,仅此而已。至于他怎么想的,与我无关,只要他消失,我的目的就达到。”庞统挑眉,“九姑娘不妨回忆一下,我昨夜都说了些什么。” 施小九想了许久,直至施姜葳催促她上车,她才惊觉自己被骗了,同样被骗的还有辛之相,庞统的模棱两可,把他们俩都骗了。 可想想也没什么损失,横竖打发了辛之相,就是最好的结果。否则的话,见一次打一次也不是办法,以暴制暴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把事态扩散。她现下只想和辛家再无瓜葛,也就达到目标。 庞统一路上无话,施小九偏生爱和他说话。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喝水,一会儿又问他肚子饿不饿,得到庞统冷漠的回答后,她继续锲而不舍地问:“庞将军,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是大夫,你尽管可以跟我说。” 庞统继续不理会她,只等着把她送进出云山庄,从此再不相见。 “不说话也是一种病,要不我给你扎个针试试” “话多也是病,你不如给自己扎几针。”庞统被烦得不行,只好反唇相讥。 “我怕扎过之后,我的话更多了。因为会疼,疼哭了。” “那只能说明你学艺不精。” 庞统一步步地被她拖进坑里,而浑然不觉。 “老爹说我只要多练习就是了,不如我先给你诊脉吧。”施小九状似无辜地噘着嘴,“你看啊,你之前救了我一命,把那个姓辛的打发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 “你感谢我的方式就是闭嘴。” “闭嘴怎么说感激的话啊”施小九偷笑。 庞统又不说话了。 “那我可以以身相许的。” 庞统瞪她,觉得这姑娘怎么这么聒噪,索性扬鞭策马,在前头飞奔,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再无女子细嫩娇嗔的嗓音。 杜恪辰大笑,“九姑娘果然是奇人,能让庞统如此反复无常。” “上皇上皇,你告诉我呀,他今年贵庚,家中可有妻室”施小九小脸凑上去,眼神晶亮,尽是期待。 杜恪辰说:“二十有六,尚未娶妻,不过在京城有一个相好。” 施小九想了半晌,“可有订过亲” 杜恪辰摇头,“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先说明,我是反对的,你不适合他。” “什么叫适合”施小九有些懵懂,所谓的亲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会在意你们是否适合,难道说“上皇的意思是,我与庞将军门不当户不对” “这也是其中之一,但我不是那么拘泥的人,但从我对庞统的了解,撇开家门来说,你不适合成为他的妻室。”庞统是他的爱将,日后必会执掌大魏的兵马,他需要一个贤惠而稳重的妻子,而施小九太过于跳脱。 施小九又想了许久,“可我觉得他挺合适我的未婚,只有一个相好,又是上皇你一手带出来的,一定跟你脾性相近,日后定会从一而终。” 杜恪辰苦笑,听她现下说得信誓旦旦,可等她明白和庞统之间的差距,就不会这么天真了。不如就随她去,等她碰了钉子,自然也就明白,知难而退。 出云山庄近在眼前,施小九的目光转为惊诧,在一大片的开阔地后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错落有致的建筑形成一个巨大的村落,离群索居,有一种出世的安逸与宁静。时已黄昏,积雨云压在天边,似要将整个村落吞没,可山庄外的守卫视若无睹,悍然而立,毕恭毕敬地对杜恪辰和庞统行礼,并对施姜葳和施小九的行装做例行的检查。 施姜葳展臂让他们搜身,可到了施小九却有些难办,施小九虽是男装,可到底是女儿家,直属杜恪辰的骁骑卫铁面无私,把她当男子一般就要搜身,施小九反射性地抬起膝盖,与那人扭打起来。骁骑卫是杜恪辰从镇西军中挑选的精锐所组成的亲卫,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成为骁骑卫的一员,即便是被派到出云山庄守大门,那也是因为上皇的命令。 可施小九的武功着实不错,在那人的手下过了二十多招,杜恪辰冷眼旁观,他请来的客人,骁骑卫也是走个过场,因为不知道施小九的身份,才会与她动手。其实他也是想看看施小九的身手,才能放心地把她放在钱若水身边。 庞统比他们先到,在山庄内安排妥当出来相迎,便看到施小九与骁骑卫动起手来,她似乎打红了眼,体力不支,渐渐败下阵来,却又倔强地强撑着。 “怎么回事”庞统强行介入,把他二人分开。 “他要搜我身”施小九喘着粗气,“我就只好反抗了” “他也是例行公事。不过”庞统侧过身对那人耳语一番,那人很快就退了下去,“你先把身上的兵器都交出来,进了山庄,除了守卫之后,谁都不许携带兵器。” 施小九摊手,“我没有用兵器的习惯。” 说完,抬腿就要进山庄,庞统抬起一只手臂将她拦了下来,“暗器也算。” 施小九摸了摸鼻子,“我也没用暗器。” “是吗”庞统淡笑,“万一让我搜出来呢” .fu.. 施小九很高兴地展臂,“来啊,你来搜啊” 施姜葳看到这里,不得不出言制止:“小九,你把东西都拿出来,别调皮了,干正事要紧。” “老爹”施小九被坏了好事,十分不满,“哪有你这么坑自己女儿的到了这里,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他们对我们不利,我们连自保的办法都没有,那不是很被动退一万步说,上阿五他需要我们,可这山庄里都是些什么的,尚未可知,就这么檄械投降,不是你的风格” “九姑娘尽管放心,这里都是上皇的人,骁骑卫只效忠于上皇,姑娘是客,不会有人敢动姑娘的。” “方才不就动了” “那是因为姑娘这身打扮。” “好吧。”施小九走到庞统跟前,“既然如此,我要求全程保护,因为我不会换下这身打扮的,我可以上交兵器,但你要确保我的安全,也就是贴身保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我要追你 庞统从上到下打量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在下认为,姑娘就算没有兵器,也是非常安全的。一来,山庄的人都不认识姑娘,又如何会为难姑娘二来,若是姑娘有仇家,也万万不会寻到山庄来,这里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至于其他的,姑娘也不必担忧,姑娘并不是那种随时都会让人起了歹念的人,十分的安全。” 施小九眨着懵懂的剪水双瞳,无辜而又无奈地说道:“可是我很容易对别人起歹念,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话,那人要杀我,我才能保命” 庞统反被她呛了,面对如此厚脸皮的丫头,他也只能是无言以对,默默地负手走开。 施小九不依不饶,“喂,你倒是回答我啊” 庞统不管她。 杜恪辰觉得这样的人还是少招惹为上,他到这里来是照顾太后的,还当好一名合格的车夫,才能在出云山庄一直呆下去。而施姜葳对自家小九的性子只能叹气,眼不见为净方为上策。 须臾间,各自散去,施小九冲方才要搜她身的守卫重重地哼了一声,追着庞统进了山庄。 “庞将军,你知不知道,你不回答是不对的” 庞统不胜其扰,把防务交给王赞,自己回屋去睡觉。施小九跟着他绕了一圈,最后吃了闭门羹,摸了摸自己差点被门撞扁的鼻梁,一脸邪恶的笑容。 王赞带施姜葳和小九去见钱若水,钱若水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两眼,当即把小九要到自己身边伺候。小九嘴甜,把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后哄得极是开心,却闭口不说她身上的余毒,每日尽心地伺候药汤,唯恐一有闪失,那位阿五兄把她的脖子给拧了,毕竟是老爹造的孽,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施先生一生风流,你是他女儿还是女人”太后见惯场面,直接把话挑明。 施小九左看看自己,右看看自己,不觉得有漏洞可破,一双剪水的眸子死命地盯着她看,似乎在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钱若水莞尔,“除了胸平一点,其他地方都不像男人。” “真的不像” 钱若水摇头,“你在这些守卫跟前走上一圈,看他们会不会回头再多看你一眼,便可知道。” “为何要这样” “他们被迫留在这里,已经有近两个月没见过女人了。眼下又是盛夏,天干物燥,人也是极易躁动,但凡是个母的,都会引发他们的兴趣。” 施小九深以为然。于是一个人在出云山庄走了好几圈,可没有人多看她一眼,更没有人跟她说话。她还特地跑到庞统面前,走来走去,上窜下跳,庞统默默地把眼睛移开,对她说了一句:“没事别到处走,小心被守卫掐断脖子,就没人救得了你。” 施小九更郁闷了,一晚上都睡不好觉。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在新僻出来的药房里鼓捣,拿了棒槌也不知道在捣什么,把隔壁的施姜葳吵醒了。 施姜葳披衣过来,伸手掐了捣好的粉末置于鼻尖,“葛根” 施小九睨他,“谁让你把我生得这么平” 施姜葳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这也怪你老子” “不然我要怪谁呢”施小九理所当然地指责他,“要生就把我生得好一点看看我现下这样,怎么找婆家” “那是你自己长歪了也不看看你娘” “只能说,我随你,所以还是怪你” 施姜葳胸闷,决计不理这个不讲理的熊孩子,回屋继续去睡个回笼觉。 十天之后,施小九换了女装,揽镜自照,觉得胸前仍是空空荡荡,好一阵心塞,感觉桌上放着的隔夜馒头都比她饱满,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于是,她把碾成粉的葛根都扔了,她都吃得快要吐了,一天三顿外加三顿点心,吃得她口淡无味,只差没口吐白沫。 葛根没有用,她又生了一计,吃木瓜。每次负责山庄采买的何风送食材进来,她都会把木瓜卷走,藏起来慢慢吃。可吃木瓜的结果没能长胸,反倒每天拉得极是顺畅,整个人瘦了一圈,连胸也跟着瘪了下去。 女装是穿不成了,她还是乖乖地穿回男装。 庞统看不过去,给她拿了好些羊肉和牛肉,“你已经很瘦了,不要学别人减肥。” “我没减肥”施小九欲哭无泪,她只是想长胸而已,可谁知道偏方害死人。 “多吃点馒头。”庞统把一个发得极好的馒头塞进她手里,“对身体好,真的不用减,挺好的,再减就只剩骨头了。” “那你喜欢胖的还是瘦的” 庞统说:“当然是胖一点,瘦的都是骨头,被我这铠甲一撞,就散架了。” 庞统今日当值,他穿了军中的银甲,宽肩窄臀,形容健硕。他的容貌本就不俗,但穿起甲衣别有一番铁血征伐的气息,那是属于军中男儿特有的凛然苍劲。 “那我这样的,你喜欢吗”施小九向来脸皮厚,从来不觉得向男子表达爱慕之意需要矜持,喜欢就是喜欢,说出来就是。 庞统果然地摇头,“我方才说过了,你这样的,一撞就散了。” “不会散的,要不你撞撞”施小九当真了,信誓旦旦地表达自己真的很经撞。 庞统的脸都绿了,脑海上闪过一副难以启齿的画面,脸似被灼伤一般烫得烧了起来,拍掉施小九放在他肩上的手,飞也似地逃离。 “真的,不会散架的,我会经撞的”施小九追了上去,“你跑什么呀,撞坏了,老爹不会找你赔的。” 庞统的脚步更快了,心道真不该操心她瘦了一圈,拿东西给她,这丫头沾上了就爱惹事,从遇到她那一刻起,她就不断地生事。虽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可他不擅长处理小事,尤其是这些奇怪的事情。这丫头也真敢说,这撞还能随便就撞吗真不知道施家是怎么教女儿的,明明长得那么水灵,非得带出来行医,还把未婚夫给吓成那样,以后还怎么嫁出去啊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 等庞统缓过神来,他已经出了山庄,门口的守卫冲他执戟行礼,他点头示意,稳了稳心神,回到山庄内。 杜恪辰见他魂不守舍,把他带到马厩那边,“方才我喊你,你怎么没听到,一个劲地往外冲,后面有人追你吗以往你处事沉稳,今日这是怎么了莫非盛夏天热,你也有些失常” “没什么,就是这甲衣太热。”庞统撒了谎,他难道要跟上皇坦白,他是被施小九给撩了,身体里有一团火,却找不到出口。 “在山庄穿什么甲衣,去换了吧。”杜恪辰拍拍他的肩膀,“小心点,别把太后惊动了。” “放心吧,有施家九姑娘那么机灵的人在她身边,不会有破绽的。” “就知道施姜葳来了,才更容易有破绽。”杜恪辰担惊受怕的,“对了,你别跟施小九走得太近,那丫头鬼得很,别被她绕进去了。” 庞统正色道:“末将明白。” “等这趟回了京,也该是时候给你操办亲事。原本凭庞家的背景,你不必从镇西军的军士做起,可你坚持,这些年你也证明了自己不必靠祖荫,也该回去一趟,把你的终身大事定下来。庞家不是一般的世族,你娶的新妇就更马虎不得。” “上皇何时也变得这般婆妈了,不就是娶妇,我既然能离家入军,我自己的婚事自然是自己做主,难道还要回去任人摆布。”庞统不屑,“上皇安心,末将定不会耽误前程。” “你应该明白,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将领,日后大魏的兵权都会交到你手上,我希望你能心无旁骛,所以你需要一个贤内助,让你可以毫无牵挂。”人都是有私心的,杜恪辰在为平安铺路。 庞统行了一礼,“末将自以全力以赴。” 入夜,庞统上了屋顶看星星,手臂枕着脑袋,仰望满天繁星,凉风拂面而过,抚去白日的燥热。他想起当日入军的初衷,只想摆脱家族的阴影,依靠自己的能力,施展抱负。如今他小有所成,虽然还没有开始领军出征,但他已经得到杜恪辰和军中将士的认可。这于他而言,就已经是一种成就。 至于其他的,他只想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和家族无关。 “想什么呢”施小九不知何时爬了上来,拿着两壶酒,“嘿嘿,我知道你今日没当值,给你带了酒。” ~:. “我不饮酒。”庞统拒绝,这是他的习惯,不管是不是当值,在军中一日,永远做好出征的准备,滴酒不沾,时刻保持着清醒。 “男人都是喝酒的。”施小九把酒塞给他。 庞统拿了起来,仍是不喝,“也有例外。女人也不全是像你这样的,喜欢穿男装。” “我明日就换女装去”施小九怒了。 “我的意思的,你穿男装也挺好的,不一定要穿女装。” “不行,本姑娘要追你,难道你要让整个山庄看着你被一个男人追” 庞统深深地惊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