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少主他很苏》 正文 1.团子保镖和少主大人 树下的少年一身夜行服被鲜血染得通透,他双眸紧闭,脸色极为苍白,长眉似剑,鬓若刀裁,唇边隐隐有殷红的血迹,如晶莹白雪上点缀的红梅,像一把绝世神兵,微展锋芒便教人心神荡漾——那是一种令人臣服的美貌。 宋云萱盯着少年看了片刻,窒息了:“大福,这就是你说的大魔王么?” 来自转运神大福的温馨提示:“是的呢,主人,如果您想打败江爵,他是您唯一的选择呢,他很厉害的哟。” 宋云萱心里冒出了幸福的小泡泡:“他就是我今后要保护的人耶,长得真好看。” “主人,小心身后!” 宋云萱一惊,只听几声暗哑鸦啼,密林的树杈之上忽然落下十数人,那些人均以铁甲蒙面,手持铁剑,左肩膀上绣着一株黑白两色的并蒂莲。 “哼,姓裴的小子果然在这里,杀了他,咱们可是头等功!”为首一人狞笑着朝少年举起手中的铁剑。 “慢着!” 铁面人具是一愣,只见少年身后的树后走出一只手里拖大刀、头上绑红巾的胖团子。 宋云萱站在少年身前,将刀尖往地上一插,斜着眼睛睨着这批乌合之众,道:“想杀他先过了我这一关!” 铁面人愣了片刻,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刺耳嚣张的笑声震得林中雅雀四飞。 宋云萱冷喝:“你们笑什么!” 为首的铁面人俯下身来,阴阳怪气地道:“小胖妞儿,你哪里冒出来的?你是这小子的什么人?” 宋云萱皱眉,暂且掠过小胖妞三个字眼,冷道:“我是他的护法!” “护法!哈哈哈哈哈哈,裴澈的护法居然是这么一个小鬼,哈哈哈哈,说出去笑死了哈哈哈哈......” 铁面人笑得肚子疼,好心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镜子竖在宋云萱面前。 宋云萱眼睛陡然睁大,镜子里的她:杏眼,圆脸,还胖,看起来最多四五岁。 宋云萱手里的大刀在颤抖,腿肚子在打颤:“大大大福,这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人,不好意思,我的修为不足造成了些暂时无法修正的错误,请主人见谅呢!现在新的征途已经开始,主人!策马奔腾吧!” “策马奔腾个屁!我现在快挂了好吧!” “主人,您不能挂,您挂了谁来保护大魔王呢?” “我草你(哔——)你丫的(哔——)脑子欠抽是不是!我现在这副样子送上门等人宰好吧!” “主人,人生怎能如此悲观,一定要奋起呢!” “哟,小胖妞,被吓傻了?刚才不是挺横的么?”铁面人将铁剑重重磕在宋云萱的大刀上,狞笑:“咱俩要不单挑?叔叔让你三百招如何?” 宋云萱腿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了,完了,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她宋云萱这辈子比上辈子还冤! 横竖都是一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她选择前者! 宋云萱鼓起勇气,撑起骨气,张开手护在少年身前:“你们不能杀他!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啊,好一只忠肝义胆的肉团子!宋云萱快被自己感动哭了,谁料身后却突然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滚开,我的手快被你压断了。” 宋云萱浑身一凛,低头一看,她刚才一屁股坐在了少年的手上。 她悄悄回头,就见身后那本应昏迷不醒的少年已经睁开了寒星似的双眸,她赶紧挪了挪屁股,少年抽出手,修长的手指迅速将她插在腰间的一把飞镖反手射出。 “嗖!嗖!嗖!” 十数声利刃轻响,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除了为首的那个,剩下的十个铁面人左脚全部被飞镖死死钉在了地里。 “你没受伤?”为首的铁面人骇然。 少年站起身,清艳绝伦的脸上慢慢勾出一丝阴狠的笑意:“不做点样子出来,怎么能引你们上钩呢?” 他拔起宋云萱的大刀,步履从容地走过去。 铁面人如看到了地狱归来的魔鬼,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你......你......” 少年微微把头一偏,笑问:“你什么?” “哦!哦!哦!屋里少主还活着哪!吼!吼!杀了那个兔崽子!”宋云萱激动地跟在少年身后撒花花。 少年睨了她一眼,眸光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微微一笑:“你喜欢看杀人?” 宋云萱被这个莫名阴森的笑容悚到了,她讪笑着摇摇头。 少年哼了一声,忽然伸手扣下了她绑在脑门上的红巾。 宋云萱被红巾蒙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得耳边有令人丧胆裂魂的呼啸之声,好像有利刃戳进了肉体,宋云萱浑身颤抖地想着: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分成两半了......诶?不对,好像是四半,卧槽!四分五裂了啊啊啊啊啊! 一道温热的东西洒在了她的身上,宋云萱摸摸脸:这个是血吧...... 林中响起一声悠扬的唿哨,地面传来了震动,像是有什么大型野兽跑过来了,她听见少年轻笑道:“雅雅来了啊。” 那只叫雅雅的野兽嗷呜了一声。 少年用手抚摸着眼前这头巨大的黑狼的头,淡淡道:“雅雅饿了吧,哥哥给你准备了很多吃的哦。” 雅雅仰头欢呼了一声。 宋云萱吓惨了:“他他他不会是想......” 她刚想抓下脸上的红巾,突然发现自己脚心离地,她被人扛起来了? 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重地跟头猪一样。” 宋云萱来不及对这句话提出抗议,就听身边传来那十个铁面人的哀求声:“不要......不要......你直接杀了我们吧......” 将宋云萱抗在腰间的少年微微顿住脚步,回头对那头正在低头啃食的黑狼道:“雅雅,慢慢吃,不要噎着。” 身后的林中无数惨叫声响起,其中夹杂着一头野兽的欢嚎——那是一场来自地狱的狂欢。 ****** 青山环抱,那倒映着蔚蓝天空的湖水在晴光下泛着点点波光。 宋云萱从树后探出脑袋暗中观察。 少年洗净了手从湖边站起身,轻软的湖风吹过,撩起少年的发丝,他俊美的容颜被静谧的景致衬得愈发温柔。 但宋云萱知道这人是真正的大魔王。 她都不敢想象刚才那座密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系统居然让她去保护这个大魔王?应该让她去保护这个世界不被大魔王毁灭才正常好吧?所以她的系统是瓦特了吧,瓦特了吧,瓦特了吧! 大福:“主人,大福没有瓦特呢,您此生的任务就是以护卫之名守护大魔王呢!” “看够了么?”少年从湖边走上岸,俊秀的脸上挂着令人心动的微笑:“还不给我滚出来?” 宋云萱麻溜地滚出来了。 站在少年面前,她被少年审视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 但少年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宋云萱一愣,大福立刻催:“主人,快追呢!” 宋云萱抱着比她整个人还高一点的大刀小跑着跟上:“少主!等等我!” 少年顿住脚步,冷冰冰甩下一句:“再跟着我,我把你送给雅雅当晚饭。” 宋云萱紧急刹住脚步,她才不要被狼吃掉! 大福:“主人,嘟三声后,您将失去目标人物,大福将送您去和江爵三生三世你死我活了呢!” “嘟——” 啊啊啊啊,她情愿被雅雅吃掉也不要见到江爵! 身后那只胖团子又锲而不舍地跟上来了。 少年终于停住脚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当你的护法呀!” “当我的护法?保护我不被你拖累死?” “额......” 少年冷道:“刚才看在你拼死护我的份上,我饶你一命,如果你再跟着我,我就把你炖了,雅雅最近喜欢吃熟食。” 宋云萱:“......” 少年沿着湖边往前走,身后没有动静,那只奇怪的生物终于没有跟上来了。 谁知,头顶的树枝上忽然吊下一坨肉团子,那肉团子头上用红头巾扎了个蝴蝶结,胖胖的小脸朝他堆出最新款萌系笑容: “嘿,少年,您的礼物请签收——新鲜出炉的贴身保镖一只!终身保修哟!” “......”少年从腰间拔出剑,单手利落一挥,将那只团子吊着荡秋千的树枝砍了下来。 某只应声落地:“哎呀!” 少年拔腿要走谁知腿却被人死死抱住了:“大佬,您就收下我吧!我干地多,吃得少,不用任何人操心就能自己茁壮成长哟。” 少年俯下身,绝美的脸靠得极近,星眸盯住她小脸,冷声威胁:“不想死就给我放开!” “横竖都是一死!不放!” 满身都是骨气的宋云萱伸手抹了一把鼻血,妈呀,这张脸太好看了呢。 大福:“主人,卖萌模式失败,现在启动死缠烂打模式。” “少主,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会追你到天涯海角,你甩不掉的哈哈哈哈哈!”宋云萱嚣张大笑。 裴澈忍不住了飞起一脚,将腿部挂件踢到了湖里。 (ノ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团子保镖和少主大人 深夜。 裹在小被子里的宋云萱烧得满头是汗。 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的是一顶素帐,还有洒在床头的一片月光。 宋云萱转过头去,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窗户大开着,那已换了身白衣的少年屈起长腿、双手枕在脑后倚坐在窗边,月光洒在少年绝美的脸上,清雅不似凡人。 宋云萱呆呆看了片刻,被那份极致的美丽感动了:“好美啊。” 突然窗外的屋檐上倒吊下一个人,宋云萱吓了一跳。 那人身材颀长穿一身黑衣,面戴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扫了一眼屋内,宋云萱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还睡着,只听那黑衣人笑着问少年道:“你床上那只小兔子哪里来的?” 少年似乎懒得解释,随口道:“捡的。” “捡来干什么?” “烤了吃。” “兔子腿留给我。” “成交。” 躲在被窝里的宋云萱惊恐地发现她已经被人瓜分了。 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金色檀木制成的木牌递给少年。 少年微挑眉毛,接过令牌道:“这是什么?” “雅雅吃晚饭的时候吐出来的,你看看。” 少年垂眸看着木牌上那半朵用黑金描摹的并蒂莲,然后将木牌翻到背面,背面有人用刀刻下了一句诗: 东风有恨致玄都,吹破枝头玉,夜月梨花也相妒。 诗下方刻了一枝风雅的梨花。 裴澈冷笑:“我以为只是天朽阁那群老家伙看我不顺眼,想不到夜月也加入了和天朽阁联起手来对付我。” 黑衣青年道:“你打算怎么做?” “那就要先问问我今天捡到的这只兔子了。” 裴澈幽幽一笑,目光落在床头躲被窝的某只兔子身上,他指尖一动,一把匕首疾射而出,将木牌钉在了宋云萱床头,发出重重的“哆”地一声。 宋云萱悄悄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只见那张木牌被那柄匕首整整齐齐分裂成了五个小方块。 有阴影笼罩在她身后,少年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是天朽阁还是夜月派来的人?老实交代,否则你的下场跟这个令牌一样。” 宋云萱瞄了眼那张四分五裂的木牌,全身僵硬。 “阿澈,她还是个孩子,你吓到她了。” 站在裴澈身边的黑衣青年见宋云萱似乎被吓坏了,走过来安抚地摸摸宋云萱的头,和善道:“小兔子,不要怕,我们少主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说实话,就把你五马分尸。” 明明是你更吓人好伐! 宋云萱要崩溃了,什么天朽阁?什么夜月?她听都没听过啊!误会!都是误会! 她慌忙从被窝里爬出来,辩解:“误会,我不是......” 诶?为什么她说不出话来了?她失声了? 啊啊啊!这种生死关头再失去话语权她会死的啊! “主人,您因为发烧喉咙哑了无法说话呢!” “那我该怎么办啊!” “主人,您自求多福吧!跟着您混太倒霉了呢。” “喂!大福,你干嘛去!” “卷铺盖回老家呢,这活没法干了呢!” “不要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宋云萱绝望地倒回床上,眼睛张得老大,干涸的嘴唇微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裴澈皱眉道:“她怎么了?” 顾清风探手摸了摸她潮红的小脸和发烫的额头,道:“应该是发烧了。” “哦,我忘了,还没给她吃药。” 裴澈咕哝了一句,转身走到桌边将桌上的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尚且冒着热气的药走到床边,他俯身将宋云萱扶起来,用被子将她裹成蚕蛹状,在她面前侧坐下。 站在一旁的顾清风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是要给她喂药?” “不喂药怎么退烧?” 宋云萱感觉自己像一头被架在火堆上烤的猪崽子,全身的血都跟沸腾了似的在“滋滋”作响,在意识坠入黑暗的瞬间她抓住了那句天籁般的声音,她想:啊,少主其实良心还未泯吧。 宋云萱惭愧,她不该对少主那么快就绝望。 顾清风问裴澈:“你不是要把她五马分尸么?” “等退烧了再分尸。” 啊,让她烧死吧,烧死她算了,情愿烧死也不能被五马分尸啊。 裴澈用勺子舀了一勺药递到那只烧得眼睛都红了的兔子嘴边:“喂 ,张嘴喝药。” 宋云萱抿着嘴把头偏到一边去了。 “让我被烧死吧!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裴澈伸手捏捏她的嫩脸。 “哼!”倔强的小兔子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鄙夷与拒绝。 裴澈盯着她,突然用一种轻而柔的语气道:“乖,把药喝了,好不好?” 那声音温柔地几乎要滴出水来,宋云萱被蛊惑了,稍稍偏过头一点,抬头看他那双子夜天空般深邃的双眸,心想: 既然你这么哄我了,那我就给点面子喝一口。 下一瞬,裴澈叹了口气:“要不然,我只好把雅雅叫过来了,干嚼兔子肉它应该喜欢。” 宋云萱从被子里挣脱出两只手一把抢过药碗,仰起头,感情深一口闷! 然后直挺挺倒下,嗝屁! 愿地府没有大魔王。 ****** 翌日,宋云萱在被窝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昨晚出了一晚上的汗之后,她整个人神清气爽。 “醒了?” 耳畔那个声音优雅而慵懒,带着一点鼻音,好听地叫人全身都酥了。 宋云萱回过头去就见大魔王居然就睡在她旁边,长发凌乱地铺在枕席上,那张妖孽的脸仍旧带着晨起朦胧的睡意,把宋云萱惊艳地整个灵魂都升华了。 这个世上为什么有这么美的人啊。 裴澈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微微倾身摸了摸她的额头:“嗯,好像不烫了。” 他身前的衣襟稍稍敞开露出诱人的锁骨与胸膛,一绺长发轻轻勾勒在完美的下颌边漾出一抹难言的风情。 “还难受么?”他问。 宋云萱抹了一把鼻血,乖巧摇头:“不难受了。” “嗯,喉咙能说话了,看来的确是好了。” 宋云萱咽了口口水,轻轻道:“你不杀我么?” “不杀了,没兴致。” “你不会把我五马分尸或者拌进雅雅的晚饭里了?” “嗯。” 宋云萱热泪盈眶:少主好人呐! “那我可以继续当您的护法么?” 裴澈微微侧身,一只手撑着头,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慵懒道:“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叫宋云萱。” 他挑眉等着她继续交待下去。 宋云萱想起昨天的谈话,立刻解释:“我不是天朽阁和夜月的人。” “我知道。”裴澈揉着她乱七八糟的头发淡淡道:“天朽阁和夜月再不济也不会蠢到把你这种废物送过来。” 宋云萱:“(;一一)......” “要想留在我身边也可以,你先告诉我,你所谓的要留下保护我的理由。” “额......” 宋云萱呆滞了,糟了,这个理由怎么说?难道坦白说她其实是重生过来的?她要保护他是因为要完成转运神的任务? 这种话说出来鬼才信! 而且现在大福离家出走了,她唯一的证人都没有了好吧! “额......因为我仰慕你,一心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你是我的榜样!我要向榜样学习!”宋云萱随口编。 裴澈看了她一会儿,嗤笑一声:“仰慕我这种人?呵呵呵,你爹娘也这么想么?” “我,我没有爹娘。”宋云萱黯然地垂下眼,大福离家出走前没告诉她这辈子有没有给她设定爹娘,所以她应该算得上是没有吧。 “孤儿?”裴澈轻声道。 宋云萱违心地点头:嗯,算是吧,是不是孤儿等以后爹娘找到了再说。 裴澈深潭似的眸子中似乎漾起了一丝浅浅的涟漪,半晌,他道:“你知道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什么?” 裴澈勾唇一笑,伸手从身边抽出剑,一声冰冷的清吟,那把锋利的剑已出鞘,杀气四溢,剑身飞射入房顶,只听得一声惨叫之后,房顶猛地塌陷而下,碎石瓦砾中,一人的尸体滚落了出来。 宋云萱睁眼看去,那具尸体被一剑封喉。 裴澈披上外衫,从容地下了床,走到那具尸体身边,伸手将剑拔了出来,血水飞洒,他拿出一块雪白的绢布细细将剑身上的血迹拭去,回头对床上那只似乎惊呆了的小兔子道: “做我的护法,这是你每天必须面对的事,你不怕?” 宋云萱愣了愣,半晌,她从被窝里钻出来,整了整衣襟,绑好红巾,拖着放在床角的那柄大刀,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他面前,单膝而跪,糯声道:“少主,我不怕,我将永远追随您!” 眼前这只胖团子眼神清澈而坚定,似乎受到了某种触动,裴澈勾起唇,露出一个清雅的笑: “好,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团子保镖和少主大人 时近中午,路边的茶摊上小二正端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在食客中来回。 宋云萱和裴澈一人戴着一顶斗笠坐在茶摊十米外的地上啃干粮。 宋云萱咬了口手里干巴巴的馒头,眼巴巴地瞅着那边桌上的红烧肉咽口水: 啊,好饿啊,真的一点也不想吃又冷又硬的馒头啊。 但是少主也吃馒头,她这个跟班应该发扬吃苦耐劳的精神不能有任何怨言才对。 宋云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唉,跟着少主三天,吃了三天的馒头,她的小肚子都没有了哇。 宋云萱意外地发现少主好像挺穷的,这几天赶路他们一直都保持着风餐露宿的艰苦作风。 裴澈看了一眼对着馒头赌气的宋云萱,问:“不喜欢吃?” 宋云萱忙摇头:“没有,没有,很喜欢,我最喜欢吃馒头了。”说着大大咬了一口,然后很不幸地噎着了。 裴澈默了默,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她:“喝水。” 宋云萱将水囊接过去咕嘟咕嘟地灌。 不远处的茶摊上传来个小孩哭闹的声音:“我不要吃!我不吃!我不吃肥肉。” 男孩身边的妇人将筷子拣着一块香滑肥嫩的肉递到男孩嘴边,温声劝道:“大宝乖,多吃肉才能长地高哦。” 男孩一脸不情愿地张嘴吃了。 宋云萱盯着男孩碗里的肉羡慕地直抽口水。 裴澈望了眼那口水流了一地的瘦团子,伸手将她拎起来扛在腰间走到茶摊边一张空桌将她放下。 宋云萱坐在长凳上晃着脚丫,伸手拿桌上的蚕豆吃,疑惑,她家少主要干嘛? 摊主热情地招呼裴澈道:“这位客官,来点什么呐?” 裴澈看了眼案桌上的菜肴,言简意赅:“一份红烧肉,一份白菜,一碗汤,一碗饭。” “好咧客官,一共是......”摊主刚要说钱数,就见眼前这位戴着斗笠的青衫公子丢过来一片金闪闪的东西。 摊主接过一看,目瞪口呆:金叶子! “客客客官,这小小小店找不开啊。” “不用找了。” 裴澈已坐回宋云萱身边。 不一会儿香气扑鼻的热菜汤饭端上来了,正在嚼蚕豆的宋云萱哇了一声,小脸一亮:“少主,这是午饭吗?” 裴澈面无表情地将米饭推到她面前,道:“吃。” 宋云萱欢呼一声,从竹筒里拿出筷子在桌上轻轻“哆”了一声,伸向那盘晶莹粉嫩、流着肥油的红烧肉,然后手顿在空中:“少主,你不吃吗?” “我不饿。” 宋云萱讶然:少主是特地为她买了这些吃的吗? 在她愣神之际,裴澈伸出指骨修长的手将那碗红烧肉端到她面前,用筷子将半碗肉匀到了她的碗里,还将鲜香的红烧肉汁浇在了她的白米饭上。 宋云萱傻乎乎地看着她家突然善良的少主,感动的无以复加。 裴澈无视她敬爱的眼神,淡淡道:“多吃肉才能长高。” 宋云萱含着泪低头扒饭:“唔唔唔少居四虎您呐!” 就在宋云萱大快朵颐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尖利而短促的唿哨,裴澈目光一凌,一只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一只手将桌上的白菜和汤全部推到她面前,命令:“全部吃完。” 宋云萱:“\\(^o^)/” “我去去就来。” “嗯嗯。”宋云萱忙着扒饭忙不迭地点头。 裴澈起身朝茶摊后的树林走去。 这顿饭宋云萱吃得超满足,她拍着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一个超响的嗝,顺手将桌上的蚕豆装在了衣服前的兜里。 嘴里嚼着蚕豆,宋云萱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看那晴朗的天空:“啊,天气真好啊,嗝吃饱了就想睡觉呢,嗝也不知道少主去哪里了,嗝” 周围的客人都走了几拨了,裴澈还不回来。 宋云萱正有些百无聊赖,忽见一名短衫打扮的男子拉着一辆装满了货的板车走到一棵榕树下,男子将板车停好走到茶摊边买干粮。 宋云萱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扫了一眼过去,猛然发现那板车上的某个麻袋动了动。 宋云萱赶紧揉了揉眼睛,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宋云萱跳下板凳悄悄跑到那棵榕树后面,那板车上的货都用褐色的麻袋装着,每只麻袋口都用麻绳紧紧绑着。 蓦地,压在轮子边的那只麻袋又轻轻蠕动了一下。 宋云萱疑惑,那袋子里装得的是什么小动物么? “阿嚏!”一个轻轻的喷嚏声传来。 宋云萱一惊,里面装得是人?天哪,她该不会碰到人贩子的车了吧? 不一会儿只见那麻袋身上的一个小洞里伸出一根小手指,那根小手指朝她勾了勾。 “主人,目标人物出现,不要错过机会呢!” 宋云萱大惊失色,谁?谁在说话! “是我呢,主人!我是大福呢,大福舍不得主人(其实是看主人还有点用划掉)回到岗位了呢!” “......抱歉,你还是卷铺盖回老家吧,对于关键时刻舍我而去的家伙我无法信任呢!” 大福窃笑:“嘻嘻嘻,这由不得您做主呢!主人,请务必救出前方目标人物,对您保护大魔王的事业大有益处呢。” 宋云萱无奈:“为什么啊?” “保护了这位目标人物就是保护大魔王了呢!” 宋云萱不明白大福这句话什么意思,但她还是有判断力的:“可是我只有四岁啊,你让我怎么对付人贩子?我还是回去等少主回来再说吧。” “好的,因为主人您的这一失误,大魔王将受到来自转运神的致命一击。” “Σ( |||)”宋云萱浑身一悚,讪讪:“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她观察了下周围没有人,赶紧走到车前垫着脚将那只伸出一根小手指的麻袋打开,那个结绑的死紧,加上宋云萱有些紧张,拆都拆了个半天。 袋口一打开,里面冒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男孩半身在麻袋里,露出的衣襟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隐隐透出贵气,男孩眨了眨眼睛,朝宋云萱露出微笑:“你好!” 宋云萱正要回以微笑,后背却猛地察觉有一道杀气逼近,她颤抖着抬起头来,就见那个拉车的男人不知何时回来了,阴沉着脸朝她露出狞笑,右手朝她后颈劈去。 宋云萱眼前一黑。 ****** 手里的剑利落斩下,如一线电光划过天幕,裴澈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面前的那具被劈成两半的尸体,拭去剑身的血迹,将长剑收回剑鞘。 “把尸体处理了。”他吩咐身边那名紫衣女子。 “是。”紫衣女子道:“少主,您要去往何处,夫人说希望您尽快赶回灵犀宫......” “我有事要办。” “可是......” 裴澈显然不打算听她的话,转身便走,留下那紫衣女子为难地问顾清风:“清风大人,怎么办?夫人叫我务必将少主带回去。” 顾清风笑着拍拍她的肩,道:“回去告诉艳鬼,这件事我来办吧。” 紫衣女子松了口气:“多谢清风大人。” 顾清风擦干净脸上的血迹跟上裴澈。 回到茶摊附近,裴澈不知为何停下脚步,挥剑裁下一片袍角将手腕的伤口包扎起来。 顾清风见状,笑道:“怎么,怕手上的伤口吓到那只小兔子?” 裴澈没回答。 顾清风看着他的样子,俊朗的脸上笑意更深:“阿澈,我们这样的人身上的血腥气是藏不住的,你看,刚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我们手里又多了十条人命。” “我七你三。”裴澈淡淡道。 真是鸡同鸭讲,顾清风头疼:“喂,犯不着人头都要跟我抢吧?” 裴澈走到茶摊前,却见那本该坐在长凳上乖乖吃饭的胖团子不见了,只有那条她一天到晚抱着的大刀老老实实地倒在地上。 他停住脚步看向四周。 顾清风发觉他周围气温骤降,杀气涌现,不由道:“怎么了?” 裴澈不说话,他俯下身将沾了些许灰尘的刀拿起来,走过去问正在热火朝天地炒菜的摊主:“老板,刚才坐在那里的小孩呢?” 摊主抹了把汗认出他就是刚才扔金叶子的那位有钱公子哥,立刻热情地将小二招呼过来询问。 小二却道因为刚才是饭点,客人多,他忙着上菜没注意宋云萱是何时不见的。 摊主歉意道:“这位小爷,抱歉,我们也不知道那孩子去了何处。” 裴澈握着剑的那只手一紧,顾清风见状不动声色地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一边道: “你先别着急,也许她是跑到哪里去玩了也不一定,四岁嘛正是要爹娘操心的年纪啊,你刚才怕波及到她所以将她留在这里,但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放哪里都不安全的,要不,你就趁这次机会摆脱她得了。” 裴澈没有说话,只有眼神愈发冰冷,蓦地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往茶摊后面的榕树走去。 顾清风自知劝不动他,认命地跟了上去。 树下的杂草上缠着一只小小的斗笠。 裴澈将斗笠攥在手心,只见树前有两道车辙印,车印子很深一直朝东边方向延伸而去。 裴澈立刻循着车辙追了过去,但不过半里路就追到了官道,官道上有不少马车、拉货的驴车、牛车经过,各种车辙印子早就错综复杂地绕在了一起,根本不能当线索看。 顾清风劝道:“阿澈,别找了。” 裴澈望着那人来人往的官道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地面上,他将那颗蚕豆捡了起来。 “蚕豆?”顾清风疑惑道:“诶,好像刚才一路上都有蚕豆掉在地上,不少鸟在那儿吃呢。” 裴澈望着远处那座巨大的城门,眉头舒展开来,回头对他道:“去把雅雅牵过来。” “哦,好。” 顾清风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道:“那个......阿澈啊,那只兔子对你来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他认识的裴澈冷情寡言,杀人不眨眼,无聊时还喜欢杀人取乐,迄今为止,他从没有见他露出一丝人的情感过,至少今天以前,他没有因为任何人露出这样近似着急的神色。 裴澈冷冷看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没有。”说完朝前方那座城池走去。 顾清风怔怔望着他的背影,片刻,莞尔喃喃:“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团子保镖和少主大人 那个人贩子把麻袋口扎紧之后就到前面拉车去了。 宋云萱睁开眼睛,还好她机灵趁那人打昏她之前她先装晕了。 她悄悄地把衣襟口袋里的蚕豆从麻袋的一只小洞里往外丢,以少主的智慧应该会明白: 蚕豆——小萱扔的蚕豆——小萱扔蚕豆是因为小萱被抓了要留下标记...... 额,少主能想到这一步的吧? 宋云萱担忧,万一少主没她想象的聪明怎么办?毕竟同时拥有美貌和智慧的人是不多的。 少主,你快点找到我啊,蚕豆快没了! “哇,原来你是装晕的啊!” 耳边传来一声敬佩的低呼,把宋云萱差点吓尿,宋云萱转过脸去,只见一双清澈的眼睛与她大眼瞪小眼。 “哈哈,你好,本......我是前天被绑来的,比你早两天。” 这位和她挤在一个麻袋里的男孩以资深被绑架者的身份和她打招呼。 宋云萱敬服,这孩子不愧是她的目标人物,简直佛系淡定啊。 没有一点作为人质觉悟的男孩拉着宋云萱的手热情地套近乎:“我叫卫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宋云萱,很高兴见到你。” 无法淡定的宋云萱敷衍了一句继续实行她的蚕豆计划,大福让她保护这位佛系男孩,但此时此刻被一起关在麻袋里的宋云萱十分后悔听了那个狗(哔——)娘(哔——)养的转运神的话。 而且那狗娘养的小神仙又离家出走了!(‵′)┻━┻ 眼前伸过一只手迅速从她口袋里把最后几颗蚕豆全部抓走了,宋云萱惊呼: “喂,你干嘛!这是我救命用的豆子!” 男孩将蚕豆扔进自己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咽下去后才道:“我一天没吃东西了。”说完舔了舔手指。 宋云萱扶额:这位仁兄是人贩子的亲戚吧! 男孩见她脸色不好看,拍拍她肩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家人很快就会找到我的,到时候就能救我们出去了。” “......这些麻袋里装得都是小孩吗?” “嗯。” “我们......会被卖掉吗?” “应该是吧。”男孩叹了口气。 宋云萱喃喃:“希望我和你能被卖到同一个地方去。”如果被分开卖她就没办法保护他了。 男孩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感动:“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过我应该卖得比你贵一点。” 宋云萱:“(‵′)┻━┻” 板车走走停停一路颠簸似乎终于到了目的地,透过麻袋的小洞,宋云萱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 耳边是热闹的喧哗声,还有阵阵销魂荡漾的香气钻入鼻息,周围隐隐传来男人女人的嬉笑声。 突然,宋云萱感觉自己和卫筠所在的麻袋被人拎起来了,她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大人,这是新到的货,个个都是干净的苗子,大人要不要验一下?”这是那个拉车男人的声音。 透过小洞,宋云萱能看到一双绣着暗色云纹的黑靴走了过来,然后一个极粗嘎的声音响起:“不必了,放在这里就好,这是八十两黄金,你拿去吧。” “多谢大人,小的告退了。”拉车的男人惊喜地接过那沉甸甸的钱袋子走了。 然而他能没走出几步,头颅就被那个黑靴男人手起刀落斩了下来,血水从断首处喷洒了出来,尸身倒地,头颅轻轻滚到了一边,死不瞑目的眼仍旧残留着刚才得到黄金时的欣喜之光。 “咦?发生了什么事么?”卫筠问道。 宋云萱脸色死白,赶紧捂住他的嘴!不得了,目睹了杀人现场,他们会怎么样?会被灭口的吧! 不一会儿,宋云萱发现她和卫筠被人拖进了一个暗巷,宋云萱看到有另外一队神秘黑衣人陆续将其他十几只袋子装进一只轿子里,那黑靴人就站在一旁看着。 “呲啦”一声,卫筠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一片薄薄的刀片,将麻袋划开了。 “趁现在快走!”将套在身上的麻袋拿掉,卫筠拉着宋云萱就跑。 两人手拉手摸黑逃进了巷子深处,宋云萱魂飞魄散地跟着他飞奔,那边的黑靴人似乎发现了动静回头来看。 宋云萱眼尖:“那里有个狗洞,我们快钻进去!” 卫筠迟疑道:“本宫咳咳本公子堂堂男子汉怎么可以钻狗洞?” “屁话!逃命要紧!”宋云萱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将他推进狗洞,又一脚将他踹了进去,才紧跟其后爬进去。 然而,狗洞对面的院落让两人恍若走进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是个布置地富丽堂皇的院子,水榭楼阁上红纱乱舞,挂在檐角的连绵彩灯摇曳出一派妖冶旖旎的灯火,曼妙的酒气香气和在薰暖的风中扑面而来,一个个穿着绮艳的身影在楼阁中袅娜而过,衣香鬓影,奢靡勾人。 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的宋云萱傻眼。 卫筠感慨:“这里是仙境吧。” “仙境个屁啦!这里是青楼!”宋云萱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上。 卫筠浑身一震,眼睛陡然一亮:“青楼?是烟雨云花楼还是国色天香院?” 宋云萱震惊:“卧槽,你懂得真多!”她仰头看了看不远处阁楼门前挂着的巨大招牌,菱形的招牌在风中轻轻摇晃,偶尔转过来的牌面上写着烟雨二字,她道:“应该是烟雨云花楼吧!” “太好了,我......我终于找到这里了!”卫筠呢喃。 宋云萱疑惑地看去,只见男孩低垂的脸颊上挂着一串晶莹的泪水。 “卫筠,你怎么了?”宋云萱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卫筠用手背抹去泪,抬眸看着远处灯火辉煌的阁楼道:“我有个非常重要的人被关到这里来了。” “啊?”宋云萱一惊。 “我这次是专门出来找她的。” “你确定她就在这里?” “嗯。”他点头,字字千钧道:“我一定会把她平安带回去。” 两人正躲着的假山处忽的传来一男一女的嬉闹声,其中夹杂着可疑暧昧的喘息与呻/吟。 暗淡的天光处隐约可以看到两个赤/裸/裸的人儿交缠在一处。” 宋云萱和卫筠面红耳赤,互相蒙着对方眼睛,默念非礼勿视,仓皇躲到更远处一栋楼下的楼梯角。 还没喘口气,就听到: “唉,楼上那个女人骨头可够硬的,被虚凰拷打了三天硬是不肯松口。” “听说啊她用刀把自己的脸给毁了!啧啧,真是可惜了那张脸了。” “没准从前还是个主子,骨头自然比咱们要硬气些。” “哼,再硬的骨头又有什么用,虚凰的手段多着呢,明儿早上估计就软了呵呵呵......” 两名丫鬟模样的女子拿着打扫用具从楼梯上下来,二人的轻声低语全部落在楼梯下躲着的人耳里。 宋云萱紧紧握住卫筠的手,他全身像堕进冰窖似的冷得吓人,手心满是汗。 直到那两名女子离得远了,宋云萱才道:“卫筠,你......” 卫筠死死咬着嘴唇,眸中隐有泪光闪烁,突然,他一把抽开她的手往那楼梯上冲去。 宋云萱身量小拦不住他,来不及多想,一咬牙紧跟着上了楼。 这栋楼阁名叫东风阁,楼上冷清而破败,与前面热闹非凡的烟雨云花楼像隔了一个人间。 楼上只有一个房间,房门紧闭,门上拴着锁,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尽头处堆了一些杂物,在夜色的衬托下看起来阴气森森的。 卫筠飞奔到一间房门前用力拍门:“昙娘,昙娘,你在里面吗?” 须臾,里面传来铁链曳地的声音,许久,房门处才隐约传来个虚弱的声音:“殿......殿下,是......是是你吗?” “是我,昙娘,我来救你了。” 站在一旁的宋云萱一愣:“殿下?难道......卫筠,你......” “主人,卫姓是大梁的国姓您不知道么?”销声匿迹许久的大福突然冒了出来。 宋云萱诧然:“你的意思是说......” “他就是大梁的第七位皇子卫灵筠。” 东风阁漆黑的暗室里,传来女子坚定的声音:“殿下,快走......快离开这里,昙娘不值得殿下冒这么大的险......” “昙娘你别说话,我马上带你走!”卫筠抹去脸上的泪,从怀里抽出一根银针插进门锁之中。 宋云萱道:“卫筠,啊,不是,殿下,您要撬锁?” 卫筠点点头:“本宫曾师从盗神探月,他教过我这些。” 宋云萱:“Σ( |||)” 盗神探月的开锁技术天下第一,卫筠显然继承了师父这项看家本事,不一会儿只听得那把锁内传出轻轻的“咔”的一声,卫筠大喜,谁料此时楼梯上却传来了脚步声。 那催命的脚步声像惊雷般砸进两人心里,宋云萱浑身冰冷,前后左右看了一遍,一把拉住卫筠奔向走廊尽头,那里堆着的杂物里有一只落满了灰尘的箱子,宋云萱慌忙将箱子打开将卫筠推了进去,她自己正准备爬进去时,身后却传来声音:“怎么有个孩子在这?” 宋云萱浑身一僵,一边生硬地转过身去,一边用一块破布将箱子挡住。 来人是一名风姿绰约的红衣女子,她身后跟着两名丫鬟,以及一名身穿黑袍,左手装着弯钩、右手执着长鞭、眉眼狠戾的黑衣女人。 红衣女子秀丽的长眉微微蹙起,眸光落在宋云萱身上,意味不明:“虚凰,那个小孩是从哪里来的?” 那叫虚凰的黑衣女人盯着宋云萱看了片刻,冷笑:“回琼枝姑娘,应该是从什么阴沟里爬出来的小老鼠吧。” 宋云萱被虚凰的眼神盯得双腿打颤,心脏因为害怕一抽一抽地疼,蓦地,她挪动脚步蹭到琼枝身边,揪起她的裙摆,努力让自己的眼睛水汪汪,糯声道:“姐姐,我迷路了,姐姐你这么漂亮是仙女吧?仙女姐姐,你来带我回家的咩?” 琼枝低头看着扒着自己裙角的胖团子,肥嘟嘟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嫌弃,但是这张小嘴叭叭地倒挺会说实话,她长眉舒展,嫣然笑道:“小胖妞,我是仙女姐姐,你怎么迷路到这里来的?” 宋云萱委屈地抽泣:“我来找爹爹,我已经好久没见到爹爹了,爹爹说他来找这里的漂亮姐姐打架。” 琼枝一听明白了意思,牵着她的手道:“好吧,仙女姐姐带你去找你爹爹。” “嗯。”宋云萱乖乖地贴在她身边,心中暗自祈祷卫筠躲在箱子里千万不要出声。 琼枝又道:“虚凰,妈妈让我来问你,那个女人的事什么时候能结束?” 虚凰道:“请姑娘转告妈妈,再给我一天时间。” 琼枝点点头:“好吧,别拖太久,妈妈说那位大人可心急等着呢。” “是,我会尽快。” “那你忙吧,我先走了。”琼枝似乎也不喜欢虚凰身上那股让人不舒服的阴气,拉着宋云萱离开。 宋云萱提着心战战兢兢地下楼,悄悄回头就见虚凰的眸光正落在门锁的一点银光上。 宋云萱骇然想起那枚银针还插在锁里呢!果然虚凰似乎知道了什么似的,阴笑着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几乎要了宋云萱老命,宋云萱浑身发抖但只敢跟着琼枝的脚步走,不敢再回头。 “小胖妞儿,你爹爹去找哪个姐姐打架了?”已经走到云花楼正堂的琼枝低头问宋云萱。 宋云萱一惊:“额......我......” 她正绞尽脑汁圆谎时,只见一名丫鬟急匆匆跑来,在琼枝耳边道:“姑娘,姑娘,宁王来了。” 琼枝俏脸一红:“王爷来了?在芙蓉轩么?我,我梳洗一下就去。” 那丫鬟道:“姑娘,新来的花魁天香姑娘正在里头陪客呢。” 琼枝拧眉道:“什么新来的花魁?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那天香姑娘是妈妈半柱香之前刚买下来的。” “半柱香的功夫脚跟都没站稳呢,怎么封花魁的?”琼枝娇媚的脸因为怒气变得愈发红润。 “哎呀,我的好枝枝,你可来了,”一名身材妖娆、风韵犹存的女人满脸喜气地扭着跨走了过来,她亲昵地挽住琼枝的手臂,兴奋道:“枝枝,快跟我过去见见你的新妹妹天香,她正在王爷身边陪酒呢。” 琼枝怒道:“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红捂着帕子笑得合不拢嘴:“哎哟,妈妈我呀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划算的买卖,你的天香妹妹真真是国色天香、举世无双的美人!被我三千两银子就买下来了呢,有了她,咱们烟雨云花楼只怕要名震京师了呢。” 听到这,琼枝拂袖转身冷冷道:“看来妈妈有了新的宝贝女儿了,哪里还需要我呢,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春红知道她在闹脾气追上去劝,冷不丁又回头将一盘子点心果子往宋云萱手里一顿:“快,送到芙蓉轩去,别让王爷久等了。” 宋云萱端着盘子懵了,一名丫鬟拽着她就走:“快!要是王爷怪罪下来,当心妈妈扒了你的皮!” “可是我......”宋云萱来不及解释匆匆跟过去。 芙蓉轩就在烟雨云花楼的三楼贵客雅间,推开精致的檀木花门,掀起珠帘,宋云萱走了进去。 布置高雅的房间内一顶香炉正飘着袅袅白烟,甜香四溢,屋中红木圆桌上摆满了佳肴美酒,桌前坐了三人。 一名男子,矮胖身材,锦袍玉冠,一看就是脑满肠肥的嫖客模样。 坐在他上首的男子手里握了把折扇,长相十分俊雅,只是举止颇为散漫,眉眼间已经带了三分醉意。 而坐在那折扇公子旁边的是一名女子,她一身浅绿长裙,长发如瀑仅用简单珠翠轻轻一挽,慵懒而风情,几缕乌黑秀发拢在她的脸庞边,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她眸若点星,一颦一顾之间如月溶银河清艳无双,叫人不敢起半分亵渎的心思却又在朦胧间诱地人心甘情愿为她舍命弃身,义无反顾。 她身边的两名男子早已是一脸的色与魂授,不知今夕是何夕。 “啪啦乓啷”一声,宋云萱手里的瓜果盘掉在了地上,她瞪着那姿态慵懒,美貌绝丽的花魁天香姑娘,嘴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少少少少少少少少......少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团子保镖和少主大人 宋云萱站在芙蓉轩门口呆若木鸡,她家少主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当她不存在。 “你是怎么做事的?这么没规没矩的!春红没教过你么?” 孙善仁不悦地朝宋云萱吼了一声,又连忙讨好似的对旁边的俊雅青年道:“请王爷恕罪,可别冲撞了王爷您。” “无妨!今儿是本王和天香姑娘初见的日子,本王心情好。” 宁王卫蘅展了扇子,指尖轻轻转了转手上的羊脂玉戒,举止温文尔雅。 “诶!还不快进来给王爷斟酒!”孙善仁指使宋云萱。 宋云萱赶紧进去了。 宁王笑道:“哈哈哈,孙大人,你算是我和天香姑娘的红娘了,你放心,孔雀墨到时本王派人送去你府上便是。” 孙善仁眉开眼笑:“下官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宁王挥了挥手无意再理会他,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这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宋云萱端着酒壶,桌子较高,她垫着脚才能勉强够到桌面,正笨笨拙拙给孙善仁倒酒,后脖颈的衣领稍稍松散,小小的后背露出一点粉嫩雪白的肌肤。 耳边传来孙善仁靠得极近的声音:“笨手笨脚的,会不会倒?” 宋云萱吓了一跳,一转头就见孙善仁那张粉红带着油腻的脸就贴在她身后,那股从他嘴里钻出来的混着酒气的口臭熏得她差点晕过去。 宋云萱一抖,倒好酒之后赶紧走开,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那家伙似乎在她后脖子上摸了一把。 这个人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宋云萱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一直没说话的“天香”撑着腮看了刚才那一幕,忽的对身边的卫蘅道:“王爷,这里人太多了。” 宋云萱耳朵一顿混乱,诶?刚刚刚刚那个声音是少主么? 是的吧! 是的么? 那个嗓音是她熟悉的清朗温润,只是少了丝淡漠多了丝绵软的柔和,像雨后垂于叶尖的清露令人听之欲醉。 宁王听“天香”姑娘都发话了,忙赶孙善仁和宋云萱走:“你们两个都给本王退下吧。” 孙善仁何等乖觉,居然拽住宋云萱想拉她一块出去。 “天香”伸出玉手指着宋云萱:“你,留下。” 宁王本想和天香姑娘二人世界,怎么会要这个小胖妞在这里碍手碍脚,但是美人发话,哪有不听的道理,于是他潇洒地呼喝宋云萱:“小胖妞子,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赶紧过来给姑娘倒酒。” 宋云萱狗腿地孝敬去了,那孙善仁似有不甘地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卫蘅扇子一扔,如饿狼瞬间脱去了人皮,猩红的眼透着凶光,将“天香”放在桌上的玉手抓起来揉了揉,涎笑:“天香姑娘真是沉鱼落雁之貌,能与姑娘一见,本王真是三生有幸,天香姑娘,本王的魂都被你勾走了。” 宋云萱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这这看起来清淡文雅的王爷居然是个急色之徒?那张色眯眯的笑脸将他天潢贵胄的那点气质全部践踏到茅坑里了好吧! 被调戏了的“天香姑娘”眼波流转,眸光轻轻落在那只揩油水的猪蹄上,沉思。 宋云萱瞬间懂了,少主眼里的意思是:这只手是直接剁了呢?还是把手指一根根砍掉再剁了呢? 啊啊啊,王爷要死了!王爷要死了! 宁王轻轻靠近“天香”姑娘颈边深吸了一口,一脸销魂:“姑娘身上抹的是什么香粉啊,这般叫人欲罢不能?” “天香”声音淡淡:“死人的骨灰粉。” 宋云萱:少主你说话这么直白好么? 宁王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唬:“姑娘爱好当真别致,不愧是本王看上的女人!” 宋云萱:王爷您的口味是有多重! 卫蘅端起酒杯送到“天香姑娘”面前,色胆包天地用杯沿儿碰了碰那水色的唇,暧昧道:“天香姑娘,你来喂本王好不好?” 宋云萱:王爷!咱活着不好吗! “天香”乜了卫蘅一眼,水唇微勾,清丽的瞳中透出一丝阴冷的邪气,微微把头一偏,笑问:“王爷当真想喝?” 那勾人的风情看得卫蘅眼睛都要滴血了!世间怎么能有如此的美人! 古人掷千金博美人一笑!诚不欺我! 美人面前江山算得了什么! 卫蘅两眼放光地点头,就算现在天香姑娘让他去死他也可以义无反顾的:“喝!要喝!只要是你喂的!”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天香”唇勾淡笑地站起身,发梢如狐尾轻轻搔过卫蘅的手心,左手修长莹白的手指将整只白玉酒壶拎起,右手却一把攫住卫蘅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卫蘅疑惑,鼓着嘴巴含糊地咕哝:“天香姑娘,你要做什么?” “喂你喝酒啊。”裴澈面无表情地扣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脖子朝天一抬,一整壶酒笔直地灌入了他的喉咙。 被迫吞酒的卫蘅只能大口大口地将酒咽下,俊脸迅速升起了可怕的酡红。 宋云萱惊呼:“少主!这不是喂是灌啊!会出人命的啊!” 裴澈回头看了她一眼,平铺直叙道:“他是该去死一死了。” 卫蘅醉醺醺地抓住眼前那只纤长的手,心甘情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宋云萱:“......啊啊啊啊这王爷脑壳有病!” 裴澈面无表情地拖着痴呆的卫蘅来到贵妃榻边,打开那只大肚圆瓮陈酿,一脑袋将他按进了瓮里,慢悠悠道:“来,王爷,我们继续。” 宋云萱惊恐:“少主!那是王爷啊!这么喂会shi的啊啊啊啊!啊啊啊,王爷不动了,他会不会已经屎掉了?少主,我们要亡命天涯了么?” 谁知卫蘅猛地从瓮里抬起湿漉漉的绯红的脸,响亮地打了个酒嗝:“为了天香姑娘,本王甘之如饴,嗝!” “啊,还好,王爷还活着!” 卫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盯着“天香”姑娘片刻,飞身往前一扑,一把抱住了美人的纤腰,在美人胸口乱蹭:“哎哟,天香姑娘,天色不早了,快跟本王去床上歇息吧,本王的xx利oo剑已经xx石oo更到现在了,难受死了,嗝来,给本王宽衣!快和本王一起爽快爽快。” 啊啊啊,王爷又作死了! 裴澈面无表情地一脚将他踹进了墙角:“我把你的xx剑oo砍了,让它彻底xx石oo更不起来怎么样?” 卫蘅从墙角坚强地爬起来,坚定拒绝:“万万不可!那可是能让天香姑娘xx性oo福的宝剑啊!世间仅此一把哟!天香姑娘,要保护我们俩未来的幸福哦!对了,最近本王新得了一本房中秘技十八式,床上来,本王手把手来教你如何?” 裴澈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收缩的瞳眸露出一丝极度想要摧残某物的欲望,他吐出两个字:“去死。” 卫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春红以及一干女子冲进了门来:“发生了什么事?” 裴澈架着不省人事的卫蘅正往内室走,回头扫了一眼门口:“我带王爷去休息了。” 春红被他满是煞气的眼神悚然一惊,她惊慌地瞪着满室狼藉,迟疑道:“天......天香姑娘,王爷他......没事吧?” 半个人靠在裴澈肩上的卫蘅抬起手挥了挥示意自己没事。 春红想了想退了出去。 裴澈嘱咐脚边那只好不容易才被找回来的胖团,道:“在门外等我。” “少主......你......” “我还有点事没处理。” 宋云萱点点头,走了出去,却见门外站在一个左手铁钩,右执长鞭的黑衣女人。 是虚凰! 虚凰盯着宋云萱,将手里那根银针晃了晃,宋云萱魂飞魄散,卫筠被发现了吗?卫筠他不会有事吧? 虚凰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幽幽一笑:“找到了,把她给孙大人送过去。” 宋云萱还没反应过来,有人从背后一把捂住了她的鼻子将她拖进了某间房中。 头上的红巾在混乱中悄然落地。 ****** 将卫蘅扔在床上,裴澈将他套在手指上那只羊脂玉戒指取下,将戒指上的暗扣轻轻按下,打开戒指内部本该镶嵌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床上的卫蘅红着脸醉醺醺地问:“天香姑娘莫非是想找孔雀墨?哈哈哈,那东西不在我这儿。” 裴澈将剑尖抵在他的喉咙上,道:“那你刚才为什么答应孙善仁?” “应酬嘛,本王也就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孔雀墨在哪里?”冰冷的剑刃贴在自己的喉结那里,卫蘅咽了咽口水,似乎清醒了一些,瑟瑟发抖:“上次本王顺手送给了王......王湛王公公。” 裴澈收回剑转身便走,谁知身后那人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袍,裴澈低头看去,卫蘅两眼水汪汪地瞅着他,哀怨道:“你就这样舍人家而去了么?” 裴澈对着他的俊脸一脚踩了上去。 啊的一声惨叫后,房中只剩下一片索然无味的寂静。 ****** 裴澈走出芙蓉轩,春红笑眯眯地迎上来,小心翼翼道:“姑娘,王......王爷呢?” 身为一个身经百战,阅人无数的专业老鸨,春红从刚才就看出她的新进花魁“天香”有问题了,都怪她今天多喝了几杯,一看到天香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就昏头了买了这么一尊煞神回来! 这宁王要是有什么事,她整个烟雨云花楼都得跟着陪葬! 裴澈没理会她,从芙蓉轩门口角落里捡起一条红色长巾。 那是胖团绑在脑袋上的! “刚才那个小孩去哪里了?”他揪住春红的衣襟问。 春红被那阴沉冷酷的眼神悚地全身惊起一波战栗,嘤咛一声昏死在了地上。 ****** 宋云萱晕头转向地眨眨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床顶的帐幔上绣着各种男女妖精打架图,尺度之大令她不敢直视。 床边传来一个令人恶心的吸气声:“嘿嘿嘿嘿......我的小美人儿。” 宋云萱一转头就见孙善仁的脸凑在自己身边,他身上酒气熏天,阴鸷猩红的眼内挤出凶残的欲念。 她慌得想立刻爬起来逃,谁知自己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捆住了,糟了,她被人捆起来送到这人手里了。 宋云萱有些懵,云花楼里什么姑娘没有,这人居然会对才四岁的她下手?真他娘的变态啊! “小美人儿,是不是动不了难受,来,大人帮你解开。”孙善仁淫/笑着走过来一只手帮宋云萱解开绳子,另一只手伸到了宋云萱的脖子后面,揉抚她脖子后面细腻的肌肤。 宋云萱头皮发炸,狠狠将脑袋撞了过去,撞得孙善仁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妈的小贱蹄子!”孙善仁受痛,发狠地啐了地上一口,一巴掌打在了宋云萱的脸上,打地她眼冒金星。 宋云萱只觉肩膀一凉,那淫兽竟撕开了她的衣服。 孙善仁心急火燎地松开自己的衣衫,一把捏过宋云萱肿起半边的小脸,低笑:“来,小美人儿,给爷舔舔。” 宋云萱拼命挣扎着,喊:“少主,救我......” 孙禽兽正要脱自己的裤子时,动作兀地一滞,整个人猛地僵立在原地,继而“轰”地一声往后倒去,血水飞洒。 宋云萱抬眼望去,就见裴澈脸色阴沉地站在房里看着她,手里的青霜剑上殷红的血正一滴一滴往下流淌,孙善仁的身体就倒在他脚边。 宋云萱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还处在劫后余生的震荡之中,半晌,她挠了挠头,挤出一个笑:“哇!少主!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裴澈走过来在床边坐下,看着一身狼狈的她,淡淡道:“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的么?”他微微倾身将那条红巾重新绑回她的脑门上。 见她衣裳都被撕烂了,又疑惑道:“衣服怎么了?” 全身被他身上干净清澈的气息包围,宋云萱低着头,不知怎么的就委屈了,鼻子抽了抽,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听话地掉出眼眶,小手揪住他的衣襟呜咽:“少主......” 裴澈愣了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轻轻将宋云萱抱在怀里站起身,提着剑走到孙善仁面前。 孙善仁没死,只是腿被裴澈砍了,他在剧痛中清醒过来,拖着伤腿往桌子底下爬去,颤声道:“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裴澈提起剑,淡淡道:“杀你的人。” 孙善仁脸色惨白,顿了顿,狠狠道:“本官可是朝廷的吏部尚书,你你你要是敢......” “少主,那个人是朝廷的官,不能杀......”宋云萱抱住裴澈的脖子小声道,裴澈瞥见她肥嫩的小脸上那个红色巴掌印,杀气骤起,青霜剑斩下一片雪亮的剑光。 随着孙善仁一声惨叫,只见他双腿之间鲜血狂喷。 怀里的小人轻轻颤了一下,裴澈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好,我不杀他,雅雅马上就来了,把他给雅雅做晚饭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团子保镖和少主大人 鲜血在檀木门上洒下了一片凄艳的血雨,一个小丫鬟在门外看到了那道血色光影,惊叫了起来。 云花楼主堂里纸醉金迷的人们在这声惊叫中清醒,姑娘们、嫖客们都既惊惧又好奇地挤在三楼的入口。 春红刚从昏厥中醒来,经验老到的她立刻知道三楼出了什么事,赶紧笑着先劝客人散去。 她独自上了三楼,那丫鬟已经昏死在走廊上,她匆匆走到门口一看,只见她今天才买回来的花魁“天香”姑娘抱着一只胖团,扛着剑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往烟雨云花楼的后院飞身而去。 而房中,孙善仁倒在了血泊之中生死不明。 “杀,杀人了!”春红张开嘴,正要尖叫,身后一只手却轻轻放在了她的肩上。 春红回头,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笑意缱绻地看着她,道:“小红,这件事情不可以声张。” 春红怔怔盯着那个男人英俊的脸,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半晌她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底的所有情绪,迅速将门关上,低声提醒道:“孙大人可是吏部尚书,朝廷命官死在这里,我们云花楼可担不起。” 男人嗤笑一声:“什么吏部尚书,不过是个尚书后补罢了。” “但是......”春红还想说什么,那男人却将手指点了点她的唇道:“嘘。” 顾清风将她的手轻轻握在手中熨帖着胸膛,微笑:“多年不见,不想跟我叙叙旧么?” 酥麻与战栗从手背传到了心底,春红懊恼,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男人还是能时时刻刻撩拨地她意乱情迷? ****** 东风阁。 “少主,卫筠就在楼上躲着。” 裴澈将宋云萱放下,宋云萱立刻往楼上跑去,东风阁二楼一个人都没有。 宋云萱赶紧去看那只箱子,谁知头顶有杀气落下,女人阴冷的声音响起:“哼,想不到这只小老鼠还能跑出来。” 虚凰不知从何处飞身落下,左手的银钩如蝎尾蛰向她的喉管,一柄泛着秋水般凛冽寒光的长剑抵在了银钩之中,虚凰抬头就见那眉目如画、神情淡漠的少年立在她眼前,将宋云萱挡在身后。 “少主,就是她把我关到姓孙的那里去的。”宋云萱赶紧告状。 裴澈闻言,眸光一凌,手腕轻动,剑身一转死死扣住虚凰的银钩磨出一片飞溅的火星。 虚凰怔住,那少年是从何处出现的,她居然毫无察觉? 蓦地,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喝:“你是灵犀宫的幽冥七杀?”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剑身一挑,破风而入,直戳进她的眼珠。 虚凰心头一震,抬起左手银钩去挡,青霜剑上杀气四窜,对方下手极为凶狠,虚凰只觉银钩上传来的震动几乎要将她的左臂筋脉震碎。 裴澈横起剑身夺空斩下,剑影如中天日影,云中极电,疾如暴风,那只银钩转瞬被剑刃削去,如弃肢残臂滚落在地上,虚凰大惊失色,仓皇返身逃去,但裴澈身影比她更快,竟已堵死了她的去路,持剑走来的他瞳底只剩横溢的煞气。 虚凰大骇,完好的那只手匆匆从披风中将黑鞭疾速挥出狠狠打在东风阁上早已腐朽的栏杆。 “哗”地一声鞭响回荡在夜色之中,无数“吱嘎”声后,半副栏杆被长鞭掀去开始摧枯拉朽地折断、腐坏,“轰”地一声,东风阁半边走廊的木板连同栏杆一起破败掉落在了楼下。 二楼尽头处的杂物包括那只木箱被腐坏的木栏连带着“哗啦啦”地全部往下掉去,扬起铺天盖地的灰尘。 “小筠!”宋云萱惊叫着往前奔去伸手似乎想要抓住那只箱子,却没有意识到脚下的木板正在碎裂,裴澈一把将她捞起来防止她掉下去。 木箱掉了下去发出轰的碎裂声,宋云萱怔忡道:“少主,我,我害死了小筠......” “他没死。”裴澈清冷的嗓音让她很快冷静下来,揉了揉眼睛,就看到那团废弃的木板尘土之中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动物,而卫筠正被他叼在嘴里。 雅雅! 雅雅叼着卫筠兴奋地跃上了二楼,仰头朝裴澈摇尾巴,涎液从牙齿缝里滴落,浸湿了卫灵筠的衣裳。 宋云萱松了口气:“小筠,你没事吧!” 卫灵筠在狼嘴里抬起苍白的脸,艰难地朝宋云萱挥了挥手:“我,我没事,我只是快被吓死了o(╥╥)o” 那头狼的牙齿就抵在他的肚子上,他怕一动,那牙齿就直接把他戳穿了! 裴澈皱着眉看自己的胖团和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互动,问:“你在哪里认识他的?” “在麻袋里啊,我和他一起被绑架的!” 裴澈:“......” 裴澈下了命令,雅雅不情愿地松开嘴将卫筠放在了地上,卫筠跑到裴澈面前道:“这位少侠,你能不能帮我救救关在里面的人?” 裴澈看了眼那上了锁的房间,抬剑一挥,上面的锁应声落地,卫筠一喜冲了进去。 宋云萱也跟了进去。 裴澈站在门外,伸手摸了摸雅雅的头。 虚凰捂着鲜血直流的左手,看着那只巨大的野兽,冷笑:“灵犀宫的战狼!你果然是幽冥七杀!灵犀宫远遁江湖不问闲事,什么时候把手伸到这里来了?” 裴澈不言,只见在那在云中散出暗淡华光的弯月下,东风阁的屋檐之上站了一排黑衣女子,她们手持黑鞭落在虚凰身边。 黑鸦禁队! 虚凰道:“我们黑鸦不想与灵犀宫为敌,但你既然坏了我们的事,我就没办法了。” “灭口!一个不留!”她下令。 “是!” 裴澈揉着雅雅的头,淡淡道:“雅雅,她们是你的晚饭,慢慢吃。” 雅雅耸起肩胛骨,锋利的皮毛在凛冽的风中微扬,它对月“嗷呜”了一声,狼眼在夜色下闪着碧绿的幽光,狼牙呲起,发出嗤嗤的威胁声,厚重的脚爪一步一步朝那群黑衣女子踏去。 身后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抽泣:“昙娘,你怎么样了?” 裴澈转身走进去,只见漆黑的暗室,四周墙壁挂着各种刑具,暗室中央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女人的脸被一头乱发盖住了,她手脚全部被细长的铁链扣住,铁链又都钉在房中的四根柱子上,裴澈举起青霜剑将四条铁链斩断。 那女人似乎受了长时间的拷打,屋子里到处弥漫着她身上的血腥气。 卫筠半跪在女人的身前,手颤抖着似乎想要扶起她但她全身是伤,他根本无从下手:“昙娘,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女人从昏迷中醒来,嘴里发出嘶哑虚弱的声音:“殿......下。” 裴澈疑惑:“殿下?” 借着外面照进来的月光,他仔细辨认那女人的脸,心念一动:“是她!” 卫筠小心地握住昙娘的手,抹去眼泪,哽咽道:“昙娘,我这就带你走。” 昙娘睁开眼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手颤颤着伸出似乎想摸一摸他,但她的衣裳上全是脏污的血迹,她悄然缩回手摇摇头:“殿下,你快走,昙娘本就活不长了。” 宋云萱道:“小筠,把昙娘扶起来,我们快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身后传来虚凰的声音。 宋云萱抬眸望去,虚凰站在门口,扬起一抹冷笑,她的手不知在门后做了什么,整间房屋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地板在往上升,房顶在下陷,在墙壁木板之间似乎有无数齿轮机关在运转,木屑灰尘从移动的墙体之中泄露出来。 裴澈低喝一声:“雅雅!” 那头浑身沾血的巨狼咬着一只断臂从屋外腾跃而入。 裴澈半扶着昙娘,将她放在狼背上,又将卫筠、宋云萱两个扔上去道:“雅雅,别吃了,把他们带出去!” 雅雅刚从血海中拼杀而出,闻到昙娘身上的血腥气,狼目一深,张口就要咬,裴澈盯着它,警告:“这不是食物!” “记住,往东走,不准回头。” 雅雅被他的眼神吓住了呜了一声,转身驮着背上三人破窗纵跃而出,冲出屋外黑鸦禁队的包围圈。 坐在狼背上宋云萱惊慌地回头,却见裴澈所站的那块地板突然往两边大开,他整个人消失在木板之下。 “少主!” “那底下埋着数百把刀刃,掉下去,可就成血窟窿了。” 虚凰打碎了放在屋角的那桶火油,将手里的火把扔了进去,猩红的火舌顺势而上,烧红了天。 宋云萱脑海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翻身从雅雅背上跳下,冲进了火海。 卫筠大叫:“小萱!” 但他的声音淹没在风里,只能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被火舌吞没。 雅雅仰头哀鸣一声,主人的吩咐它不能违背,只能驮着卫筠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宋云萱冲进火海,逼人的热浪带着焚毁一切的架势将她包围,刺眼的火光灼烧着眼睛,宋云萱惊惶大喊:“少主!少主!” 房间中央有个矩形大坑,宋云萱冲过去一看,陷阱之下数百枚尖刀泛着腥冷的寒光,而裴澈单手将青霜插在墙壁中,正借着青霜之力悬在机关陷阱的上空。 见他没事,宋云萱松了口气,趴在木板口欣喜大喊:“少主!” 正在思考逃生对策的裴澈猛地听到那一声稚嫩的呼喊,愕然抬起头来,只见满屋子冲天的火光中,那张圆圆的小肥脸带着傻兮兮的笑趴在沿口对他笑。 裴澈怔住,她怎么回来了?他明明让雅雅带她走了。 来不及多想,裴澈道:“快走!” 宋云萱摇摇头:“少主你等一下,我来救你。” 不等裴澈回答,宋云萱回顾四周,地上有本来用来拴着昙娘的铁链,宋云萱一喜,飞奔过去将铁链捡起来绑在了屋子的一根柱子上。 将铁链垂下去,宋云萱道:“少主!快接住!” 裴澈接过那条铁链缠在手里。 宋云萱则将铁链绕在手臂上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裴澈往上拉,但在火中被烤过的铁链立刻将她手掌的一层皮烫掉了,更困难的是裴澈整个人对于年仅四岁的她宋来说实在太重,宋云萱咬着牙不敢有一点放松。 裴澈看不到上面的情况,只知道有一道微弱的力量在将自己一点一点往上拉去,那道力量太小了对于他来说几乎不起任何作用,青霜剑插着的木道墙壁已经开裂了,剑身在一点一点往下滑去,他知道那坚持不了多久,但那道力量不肯放松。 屋子里火势越来越大,不时有沾了火的碎木从高处掉在脚边,宋云萱被呛得直掉眼泪,血迹斑斑的手死死抓住铁链,手掌一次又一次地交换着,哪怕只是一个手指的距离也可以成功,上来一点,再上来一点...... 少主,你再坚持一下,小萱马上就救你出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虚凰站在屋檐上看着屋子里那个居然真找到救人办法的小姑娘,冷笑:“哼,好一个忠心的娃娃,那就陪着你的少主一起死吧。” 她手中锋芒一闪,“铿”地一声脆响,阱沿口的铁链被一只铁蒺藜截成了两段,宋云萱收力不及往后摔去,而另外半条铁链飞速往陷阱中撤去。 “不要!”宋云萱惊叫一声,一瞬间所有的思绪全部停止,裴澈也许会死的可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她的灵魂,掀起惊人的痛楚。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看着他在她面前死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不可以,不可以!” 她不能再失去他,不能! 宋云萱猩红的眼中理智被疯狂绞杀,有什么东西在那缝隙中悄然苏醒,她飞身狂奔追着那迅速往下坠落的铁链,最后奋力一扑,竟抓住了那段铁链最后的尾巴,可怕的力量如海浪般席卷而起,绝望地挣扎从身体里爆发,她的手让铁链终于停止了下滑。 铁链委然往下落,巨大的反冲力令加剧了青霜剑下滑的速度,剑身在木壁后的石块中划出了飞射的火星子。 裴澈几乎可以感觉到陷阱里埋着的刀刃逼人的冷意。 但一声凄厉的吼叫震住了他,他下滑的动作竟再一次停住了,那十数米远的阱口出现了一只血迹斑斑的小手。 那只小手死死抓住了铁链的一端。 阱口再次出现了那张小脸。 “小萱......” 裴澈注视着那张沾了满脸烟灰的黑漆漆的小脸时,不曾被任何感情左右过的心突然重重地疼了一下。 宋云萱趴在木板边,那双圆圆的杏眼已经有涣散,看到裴澈还活着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虚弱道:“少主,我拉住你了。” 陡然爆发的力气已泄去,她的手沾满了湿滑的血,几次险些抓不住。 浑浊的血从她的伤口流出顺着铁链滴落在裴澈的衣襟上。 裴澈看着那滴血花,抬起头看着那个与他萍水相逢的孩子,看着她稚嫩的小手被铁链留下的狰狞伤口,他平静道:“小萱,放手。” 宋云萱怔了怔摇摇头,这是少主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呢,啊,她的名字真好听。 “小萱,放手。”他再次道,屋中的火光映衬着他那双从来淡漠的眸子,恍惚有温柔暖意流出。 宋云萱执拗地摇摇头:“不放。” 他不解:“为什么?” 那张黑漆漆的小脸天真地一笑:“少主,你忘了吗?我是少主的护法呀,我要保护你的。” 裴澈心头一震,想起初见时,她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嚷嚷着要做他的护法的情景。 “少主,我不会放手的。” 手已经撑到了极限了,她快撑不住了,宋云萱爬上前,张开嘴将那段铁链死死咬在嘴里,双目一凝,喉咙发出野兽般的含糊不清的嘶吼,全身用力,将铁链往上拉,口水和血水从她的嘴里淌出。 裴澈震惊地发现他整个人被宋云萱拉上了四五米的距离。 蓦地,头顶烧毁的断了半截的横梁从顶上砸下来掉进了机关陷阱之中。 宋云萱心中泣喊:“少主!” 谁知下一瞬口中拉拽的力量消失了,铁链“哗然”滑入阱坑,与此同时一道披靡的雪亮剑光抛向半空,那白衣身影从陷阱之中利落地翻身而出,从火光中走向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团子保镖和少主大人 那截梁木掉下去时有惊无险地恰好卡在陷阱中间,裴澈顺利找到了借力点出了机关。 而宋云萱正躺在木板上,她的衣裳被火烧过,脸被烟熏过,一双小手被铁链勒地血肉模糊,小小地一团蜷缩在地上。 裴澈俯身将她小心地抱在怀中,听到她模模糊糊地叫着:“少主......” 他用脸颊碰了碰她的额头,轻声道:“我在。” “我们逃出来了吗?” “出来了。” “太好了。”说完这句话她没了声音,他心头一窒,唤道:“小萱......” 她轻缓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脖子,他心头一松,趁着东风阁的门还没被火烧坏,迅速离开。 东风阁失火,烟雨云花楼已经发现了,大量的人正往东风阁赶来。 裴澈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那条巷子和烟雨云花楼隔了三条街,人烟稀少,但有人似乎报了官,锦城的地方官正带着众官差四处搜查纵火犯。 迎面就走来一队官差,急着带宋云萱医治的裴澈不想和他们起正面冲突,忽见小巷的尽头处停着一顶蓝布软轿,他忙躲了进去。 谁料,他刚躲进去,只听见外面一人在仆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那人似乎是醉的不清,一路走一路嘟嘟嚷嚷:“别扶本王,滚开,本王没醉......唉,天香姑娘,你怎么就走了呢?” 卫蘅揉着今天差点被揍成猪头的脸掀开轿帘走进去,谁知迎面就看到那双亮如夜空寒星的眸子,掀帘的手不由一顿。 身后的随从见他保持这个进轿的姿势不动很奇怪,问:“王爷,怎么了?” “咳咳......没事。”卫蘅走了进去,然后道:“起轿回府吧!” 随从们不疑有他,将轿子抬起时只觉这轿子似乎比平日里要重许多。 轿中。 卫蘅伸手指了指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剑,悄声道:“嘿嘿......天香姑娘,你可以把剑放下了么?” 虽然轿子里很暗,但是以他的目力还是能看得出来,那虽然一身狼狈但依旧掩盖不住丽色天成的美人儿正是那个勾了他魂去的天香姑娘。 当然事到如今他要还看不出来那位“天香”姑娘是杀手假扮的,他就真的是脑壳有病。 裴澈没理他,甚至将压在青霜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卫蘅摸了摸鼻子,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卫蘅莫名有些心虚。 诶,慢着,他心虚什么? 他堂堂大梁国的宁王被无缘无故揍成猪头,轿子还让人抢了,他还不能说话了么? 卫蘅决定端出拿出王爷气派来,但隔着月光看着眼前这张国色天香的脸,他满脑子就一句话: 太美了,太美了,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美的人? 算了,被美人揍一顿也无妨,卫蘅晕陶陶地想着。能这么近距离欣赏如此绝美景色,可是难能可贵的好时机啊,诶,慢着,美人怀里的那个是什么? 好像是个娃娃,天香姑娘有娃儿了? 卫蘅一惊,这娃娃不就是今儿帮他倒酒的那个么?怎么伤成这个样子?难道事情是这样的: 有人将天香姑娘的孩子卖进了青楼,她不得不以身犯险假扮花魁夺回自己的孩子! 好一个伟大的娘亲!孩子父亲是谁!娶了这么美的娘子不好生供着,还把两人的孩子卖了!简直禽兽! “天香姑娘,你放心,本王会为你做主,让你那个禽兽丈夫自食恶果!”卫蘅愤愤。 裴澈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个白痴王爷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有一件事他知道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所以他伸手抓住了卫蘅的手。 “天,天香姑娘......你!” 卫蘅面红耳赤,结结巴巴了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兴奋而期待地看着那只纤长的手将他的手往她的胸前摸去。 啊啊啊啊,天天天香香香......姑娘的胸......难道天香姑娘被他刚才的仗义执言感动了所以打算以身相许?要在这个轿子里...... 不行啦不行啦,这个轿子地方太小,他施展不开啊! 但,最后,他的手却摸上了一块坚硬的地方,和他想象的柔软温香不同,卫蘅愣了愣,试探性地按了按。 硬......硬的。 裴澈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道:“我是男人。” 诶?额......诶?诶???!!!! 卫蘅:“()(ー〃)Σ( |||)” 裴澈把剑收回,留那个白痴自我震惊中,轿子的颠簸让胖团的手被碰到,胖团在他怀里发出令人心疼的哼唧声,他低头在她小手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吹。 轿外忽然传来声音:“停轿,官府例行检查!” 轿子停下了。 裴澈悄悄将青霜握在手中。 卫蘅掀起轿帘的一角问道:“怎么了?” 随从小声道:“回王爷,烟雨云花楼走水了,锦城的地方官在盘查疑犯。” 卫蘅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裴澈。 两名官差很快就差过来了:“轿子里的是谁,报上名来?” 半晌,轿中传来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本王的名讳也要向你报告么?” 两名官差一惊,疑惑不定地盯着这定装饰颇为朴素的小轿。 轿帘微微掀起,里面的人将一块令牌丢给了随从。 随从会意,将令牌示众:“大胆,宁王驾到还不行礼!” 周围的百姓官差俱是大惊,纷纷跪了一地:“参见王爷!” 一名官差上前道:“属下们不知王爷驾到,冲撞了,还请王爷恕罪!” 卫蘅道:“罢了,不知者不罪,本王可以走了么?” 那官差忙道:“这是自然!前面快让道!” 卫蘅吩咐随从:“起轿。” 轿子慢慢离开,后面的官差并没有起疑。 卫蘅迟疑地问坐在对面的美少年:“天香......额,阁下怎么称呼?” “裴澈。” “哦,裴公子,这孩子伤得不轻,不如去本王的王府,让本王府中的大夫诊治诊治?你放心,本王府里的人不会多一句嘴的。” “不必了。” “唉,好吧,那本王也不强求,”卫蘅颇为失望,又道,“那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不会有官差敢查本王的轿子。” 这个提议裴澈同意了:“去城隍庙。” ...... 城隍庙边,寻了个借口带着随从轿夫避到一边的卫蘅,看着夜色中那个飘然远去的身影,想起他临走时对他说的那句多谢,忽然满心惆怅:“裴澈......天香......本王与你还能再见么?” ****** 裴澈抱着宋云萱通过了密道,走进了隐藏在竹林的茅屋小院中。 雅雅一早闻到了他的气味,飞奔着过来迎接,在他身边又蹦又跳。 那紫衣女子站在院外静候道:“少主。” 裴澈抱着宋云萱,声音中含了丝急切:“柏松呢?” 紫衣女子从未见过他有这般的神情,愣了愣才道:“柏松师姐在里面给雅雅送来的姑娘治伤。” 裴澈微一点头,抱着宋云萱走了进去。 卫筠听到外面的动静冲出来,见宋云萱满身伤痕,双目紧闭,慌道:“小萱怎么了?她没事吧?” 裴澈径直绕过他走到屋里。 屋子里充满了草药味,一位面容姣好的紫衣女子正在给自己净手。 转身就见裴澈抱着个陌生的孩子站在她面前,那张从不会露出人的情绪的脸庞此刻竟看起来有些脆弱。 “柏松,帮我看看小萱,她......她没事吧。” 柏松诧异,将他怀中那个伤得不轻的孩子抱到一边的床榻上,细细检查诊断了一番,柏松道:“你放心,她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昏睡应该是力竭所致,多休息休息便是。最严重的就是她手上的伤口,灼伤和勒伤很严重有些地方都见骨了,待会我会给她清理上药。” 裴澈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下来。 柏松见他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心中愈发好奇,她道:“阿澈,这孩子怎么伤成这样?” 裴澈走到宋云萱身边,手小心翼翼地帮她理了理额上的乱发,低声道:“为了救我。” 柏松一怔,心中漫起更多的不可思议,以裴澈的身手哪里还需要别人救他?更何况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只有四岁的孩子? 但她向来不是多嘴的人,只是觉得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杀起人来从不心慈手软的少年突然有了这么柔软的一面,也许是一件好事。 ****** 柏松诊病时不喜欢有旁人在一边打扰,面对那个三番两次因为听到宋云萱的哭声就冲进来的少年,柏松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柏松帮宋云萱用浸了酒的棉布处理伤口,因为伤口深孩子又小免不了在昏睡中也会哭闹。 屋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柏松叹了口气,某人躲房顶偷看去了......这是有多不放心她? 柏松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帮宋云萱把伤口处理包扎好。 门口传来敲门声。 柏松叹了口气走过去开门,少年定定杵在门口看着她一言不发。 半晌,不愿意再与她大眼瞪小眼的柏松道:“都处理好了,你进来吧,炉子上煨着药,等她醒了喂她喝。” 裴澈一点头快步走了进去。 柏松摇了摇头拎着药箱走到另一个房间去看望那个即将命不久矣的女人。 裴澈走到床边,宋云萱正睡着,一双小手被厚厚的绷带裹成了两个圆滚滚的粽子,略微苍白的小脸已经清洗过了,那个巴掌印还隐约可见,唇角两边有严重的撕伤,柏松将药粉洒在那伤口上了,她整个小嘴肿起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他知道那个伤是她为了咬住铁链才留下的。 那时她咬着铁链,小脸憋得通红,额头青筋直冒,血水从嘴角淌出,泪水溢出眼眶,她为了他在拼命。 他的心因为这纯粹而热切的情感感到疑惑,又......又有些受宠若惊。 从没有人这么对他过,这么保护他,为他义无反顾。 他是灵犀宫的幽冥七杀,他太强大了,所以就算面临无数次的生死一线也不会有人拼命来救他,因为他不需要别人救。 他记起初见时他被夜月追杀,小小的她扛着刀护在他身前说: “想杀他先过了我这一关!” “我是他的护法!” 他看着那个在被子里显得更小的胖团不解,这么小的人哪里来那么大的勇气呢? 夜将尽,天边亮起了一丝曙光,他却觉得有些累,于是除了鞋掀开被子睡在她枕边。 将那两只小粽子轻轻拢在手心,他顺手帮她把绑在脑门上的红巾解下来,将她那竖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捋到了两边。 忽听她在梦中不安呓语:“少主......” 他轻声道:“我在。” “少主,不要放手......我会抓紧的......”她呢喃着,那被裹成粽子的小手下意识地胡乱地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 他怔了怔,轻轻保证:“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她似乎听到了这句保证,神情放松陷入了梦乡。 他将她轻轻揽进怀中,掖好被子,缓缓闭上了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团子保镖和少主大人 翌日,宋云萱醒来,只觉全身疼地跟被人拆过一样。 她一侧头,只觉有炽热的风轻轻撩过她的额发,她疑惑地转过脸就见那只巨狼脑袋枕在她的床边,舌头摊在嘴巴外,尖利的獠牙外翻,睡相格外狰狞。 宋云萱从床上蹦起来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反而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她慌得用手去捂嘴巴时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已经被裹成了圆不溜秋的粽子。 “小萱,怎么了?”身后有人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宋云萱猛地回头对上裴澈那张好看地乱七八糟的脸,咽了咽口水,想说少主,但只能比口型。 “少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裴澈将她放在床上,道:“柏松说你的喉咙被昨天的烟呛坏了,暂时不能说话。” 宋云萱点点头,就在这时肚子狠狠地“咕噜”了一声。 裴澈道:“饿了?” 她再点点头,饿死了,饿死了,她现在饿得可以啃了一头牛。 裴澈从房中的桌边拿出一只小盅,从里面倒出了热气腾腾的鸡汤,将鸡汤端过来,用一只极小的勺子将鸡汤舀起,先自己轻轻吹了吹才递到她唇边。 宋云萱受宠若惊地看着眼前突然温柔的少主,眼睛瞪地跟铜铃似的。 “张嘴。” 她赶紧听话张嘴,但张地太大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她疼得龇牙咧嘴,捶天捶地,但又捶到了手上的伤口,所谓十指连心,痛得她眼泪直飙。 啊啊啊,她这伤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裴澈将鸡汤放在一边,将她一双小手拢在手心里,低声命令:“不要乱动。” 她赶紧一动不动。 却见他忽然将她的小手捧在掌心,薄唇凑上前轻轻吹了吹,道:“还疼吗?” 宋云萱如坠桃源梦境般晕陶陶地摇摇头,比口型:“不疼了。” 裴澈将鸡汤重新端过来,用勺子喂她,她的嘴不能张大,每次只能吃很少的一点,她家少主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烦,一勺一勺地喂她。 突然呼的一声,宋云萱疑惑地用舌头舔了舔牙齿,什么东西从她嘴里漏了出来掉进了鸡汤里发出轻轻的“咚”的一声。 裴澈用勺子舀了一下,从鸡汤里捞出了一颗小小的门牙。 裴澈知道这颗牙应该是因为昨天咬铁链磕断的。 宋云萱悲伤地盯着自己牙——从今天开始她的嘴巴漏风没把门的了。 裴澈见她不开心,正打算哄,身后忽然传来个声音:“哟,兔子醒了?” 两人一齐朝外望去,只见顾清风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满脸的笑。 宋云萱曾经见过他一面,不过那时顾清风用黑巾蒙着脸,这次倒是见到真容了。 正在桌子底下啃着自己玩具的雅雅呲着牙堵在门口不让他进来。 顾清风哭笑不得:“雅雅!我是你主人的好哥们哟,又不认识我啦!” 雅雅不理会他的套近乎,朝他发出警惕的嗤声。 顾清风无语,无论看到他多少次,雅雅都拿他当敌人一样,以前见他就扑上来咬,恨不得当场把他撕了,最近还算好一点了。 “阿澈,我有事情跟你说啊,你让雅雅给我让路啊!” “就在那里说罢。”裴澈继续给宋云萱喂鸡汤,鸡汤从她漏风的门牙缺口里流出来,他拿帕子帮她擦干净。 被硬邦邦地驳回了面子,顾清风无奈摇头:“好吧,那我说了啊,黑鸦禁队背后的人要见你。” 裴澈:“嗯。” “你不好奇那个人是谁?” “见到了不就知道了?” “额,你真的打算见他?” “我可以见他,不过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裴澈将喝完的鸡汤放在桌上,命令宋云萱:“躺下,睡觉。” 宋云萱本想下地溜达一圈儿,但在少主的威胁下她乖乖躺进了被窝。 裴澈看了她一眼:“闭眼。” 宋云萱赶紧闭眼。 “雅雅看着她,不准她乱动。” 那头巨狼应声乖乖地走到床边,正襟危坐地盯着宋云萱好像在说:“我在看着你哟,感动么?” 宋云萱:“不敢动,不敢动。” 裴澈走了出来,顾清风笑道:“你还没说什么条件呢?” “第一,我要虚凰的人头。” 顾清风一愣:“虚凰是他们的顶级杀手之一,只怕......” 不等他说完,裴澈又道:“第二,我要孔雀墨。” 顾清风大惊:“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孔雀墨?” 裴澈没解释,只淡淡道:“明日辰时,让他们带着这两样东西过来,你去接应,少一样,不见。”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裴澈看向隔壁那间曲水东篱,阴冷一笑,“他们的七皇子殿下还在我手里。” “七皇子......”顾清风伸长脖子看了眼曲水东篱,冷汗直下:“喂,你不会说昨天你叫雅雅送回来的那个叫卫筠的孩子就是当今的七皇子吧?” 裴澈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小萱的药还没喝,我去给她喂药,没什么事不要来烦我。”说完转身走回了房间将门关上了。 顾清风凌乱了片刻,心中愤懑:“我招谁惹谁了!昨天晚上是谁跑前跑后给你收拾烂摊子的!鞍前马后忙了一晚上,就这态度!” 顾清风转身对不远处正在药寮熬药的柏松道:“大师姐,回去跟你们夫人说,就说我顾清风不干了!” 柏松笑了笑,摇了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团子保镖和少主大人 房间里除了柏松偶尔会进来送药之外,就连卫筠想进来看看宋云萱都被裴澈无情地挡在了门外。 这一天,宋云萱都在裴澈的精心照料下幸福地度过的。 渴了,少主就会把水送过来,饿了,少主就会把吃的送过来,疼了,少主会给她呼呼,基本上能代劳的事少主都会帮她,然而有一件事宋云萱憋得很辛苦:她!想!上!茅!房! 她快憋了一天了!但是她没办法跟少主说啊,她手被裹成粽子了,要上茅厕必须有个人帮忙,但是面对少主,这句话打死说不出口哇! 就在宋云萱快憋疯的时候,同住在曲水南山的紫衣姐姐趁裴澈出去拿东西的空隙进来救了她。 木卿卿帮宋云萱清理好之后把她带回房间,谁知站在门口裴澈的冷剑就架在了木卿卿的脖子上。 裴澈怒火中烧,一回来就发现房间胖团就不见了,房间空空如也,作为看守的雅雅居然在打瞌睡?知错的雅雅站在一边害怕地耷拉着脑袋。 裴澈心头不悦,冷道:“你把小萱带去哪里?” 宋云萱忙解释:“少属,你路会了,木姐姐是带我去上茅黄。” 她牙齿漏风说话不清楚,木卿卿道:“回少主,属下带小萱小姐去上茅厕了。” 裴澈把剑撤回,将宋云萱从木卿卿怀里抱了回来。 木卿卿在房门口单膝而跪:“少主,夫人有命,希望您尽快回灵犀宫,上次清风大人已经帮少主多争取了些时日......所以请少主体谅一下属下,属下也很为难。” 裴澈头也不回:“我哪次回去,那女人不是想着要我的命?” “但是您不回去,夫人就要属下的命了,”木卿卿偏过头去,低低道:“您死总比我死好。” “......我听到了。” 木卿卿惊恐:“少主居然能听到我的心声?” 裴澈面无表情:“你刚才说出来了。” “少主糊涂了,属下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木卿卿看着宋云萱,挤出微笑:“小萱小姐,您也在场,您要作证,刚才属下没说过那种话。” 宋云萱受到惊吓:诶?为什么要问她?她什么都没听到! 裴澈走过去把门一脚踢上了,木卿卿在门外不依不饶:“少主,您这样,卿卿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您的!” “那你变鬼吧。” 外面没声音了,但是过了一会儿传来了滋啦滋啦的挠门声。 宋云萱:“少属,木蝶蝶没树吧。” “没事,她经常这样。” 宋云萱:“ Σ( |||)”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浑身起疙瘩的挠门声终于停止了,柏松拎着药箱走了进来,笑道:“刚才我看卿卿好像去上吊了。” 裴澈头也不抬:“不用管她。” 柏松点点头:“也是,这孩子太不懂事。” 宋云萱:“Σ( |||)” “我去看看木蝶蝶。”宋云萱慌忙下地,谁知柏松扣住她的肩膀,笑容和善:“不要乱动,我给你换药,阿澈,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裴澈起身出去了,柏松又唤住他:“孔雀墨是天下至宝,传世至今不过只剩下三颗,明天那些人真的会把它送来么?” 裴澈顿住脚步道:“会。” 柏松淡淡一笑:“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我就放心了,也好,拿到孔雀墨就能帮到厉大哥,也算解了你多年的夙愿。” 裴澈嗯了一声。 “对了,听说明天你会拿到一颗人头是么?” “送给你的。” 柏松娇美的脸上泛起一丝兴奋的红晕:“多谢。” 裴澈没多说,看了眼被他们的对话吓到呆滞的宋云萱,道:“我待会回来,你先睡,听柏松姐姐的话。” 宋云萱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听到裴澈说了什么:刚才少主和柏松姐姐讨论的是人头么?送人头是不是这里的一种特别风俗,比如逢年过节送个礼啥的那种?是的吧,是的吧...... 宋云萱福至心灵地发现少主身边的人都有些,额,不正常。 柏松在床边坐下,帮宋云萱拆开手上的绷带,道:“你这伤口深,只怕要将养个把月,注意最好不要碰水知道么?” 宋云萱连忙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柏酥姨凉。” 正帮她的小手擦药的柏松手上的动作一顿,婉转笑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柏酥姨凉......” “我行医多年,剖尸无数,男的女的老的都有,就是没剖过小孩子的......” “四蝶蝶!蝶蝶!蝶蝶妹妹的蝶蝶!蝶蝶四我看过的缀漂酿的蝶蝶!”宋云萱漏风的门牙强烈地转达出她的求生欲。 柏松满意地捏捏她的小脸:“真乖。”说着又轻轻地把药膏用签子涂到她的手指上。 “听阿澈说,你是他捡来的?” “四。” “呵呵,你们还真是有缘啊。” 宋云萱瞅了眼那正悉心帮她上药的温柔“姐姐”,心中惴惴,没敢搭腔。 柏松见她不说话也不逼她,将绷带缠在她的手上并小心地不碰到她的伤口,她指着她掌心那道被铁链勒出的狰狞伤疤道:“这伤口勒的可真深啊,很疼吧,在那种情境下还能把阿澈救出来,真是难为你了。” “嘿嘿,嘿嘿,没什么,没什么......”宋云萱谦虚地笑着却见柏松正抬眸看她,那眼神冷得仿佛正在看一具尸体,宋云萱心头咯噔一跳顿时不敢再笑。 柏松幽幽道:“一个四岁的孩子把一个成人从几丈深的机关楼里救上来?呵,这种事你觉得我会信么?阿澈从小脑子不正......他从小考虑事情的方式就异于常人,你骗过了他却骗不过我,所以,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你跟在阿澈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宋云萱被她轻缓的语气惊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知道自己叫宋云萱,上辈子死在一个叫江爵的人手里,她无父无母,被一个叫大福的转运神送到裴澈身边,成为他的护法,此生的职责就是保护他。 但这些话她怎么跟柏松解释? 柏松见她讷讷无语,起身淡淡道:“早年我在西域边陲游历,那里传说有一个异教,教众擅养煞童,那些煞童全都在四五岁左右长相天真无害,人们被它们的外表所迷惑悉心养在身边,直到煞童狂性大发,将身边的人全部屠杀殆尽。” 听到这,宋云萱便知她误会大了。 “我不四,尊的不四......”宋云萱急地手舞足蹈,糟糕,再不解释清楚她就惨了。 谁料柏松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收了身上的杀气,她将东西收进药箱里道:“不过灵犀宫的暗哨遍布江湖,你的来历我们一早查过,可惜我们居然什么都查不到,你就像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将药箱合上,柏松看着战战兢兢的宋云萱:“你身上谜团太多,我看不透你,不过你的的确确救了阿澈,我会留着你的小命再观察一段时间。” 宋云萱瑟瑟发抖。 “阿澈身为幽冥七杀,手上杀孽无数,十个人中有九个想杀他,而最近天朽阁和夜月都有大动作,你的出现太巧合了,所以我不得不防着点,”柏松拎起药箱,伸手捏了捏她软嫩的小脸,巧笑倩兮,“应该没有吓着你吧?” 宋云萱抽了一口冷气,拼命摇头。 “这就好,真是乖孩子,我们刚才说的话记得千万不要告诉阿澈哦,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好么?” 宋云萱拼命点头。 柏松满意地走出去了。 ****** “主人,主人,我是大福呢。” “大福,你终于出现了,你这两天都去哪里了”再次见到大福,宋云萱只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主人,目前事态发展显示主人您得心应手,所以暂时不需要大福呢,不过大福出现是想问您,您的刀呢?” “刀?额,你说那把破刀?”宋云萱记起来那把随着她重生以来就跟着她的那把生了锈的杀猪刀:“之前被我弄丢了现在估计找不到了吧。” “主人,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呢!” “诶????!!!!”宋云萱火急火燎地爬起来去找刀,谁料顾清风满面春风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兔子,还记得我么?”顾清风心情似乎很好。 “嗯嗯。” “我来给你送东西,之前一直是我顺手拿着的,这两天事多忘了给你。”顾清风笑着从背后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 宋云萱眼前一亮,冲过去将刀抱在怀里,激动:“星风酥酥,太谢谢你了。” “酥酥?叔叔?”顾清风蹲下身,大手揉着她的脑袋,笑容和善:“有种你再叫一遍试试?铁锅炖兔肉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这里的人对自己的年纪都有种谜一样的执着,宋云萱识相改口:“星风哥哥。” 顾清风伸出手指扣了扣她仅剩的另一颗门牙,笑道:“兔子,这把刀对你来说很重要?” “嗯嗯。” 顾清风目光落在刀身上,点头称赞:“是把好刀,刀柄上的描金图腾还是百年前的锻刀名匠湘九重留下的冶神刀鉴。” 宋云萱一惊,只见顾清风笑嘻嘻地看她:“所以,小兔子,这么一把绝世名刀怎么在你的手里?” “我......我我我们家祖传的。” “可是我听阿澈说你是孤儿。” “哦,因因......因为我......我刚出生不久我爹娘就去世了,他们只留给我这把刀作为遗物。” “哦,是这样啊。”顾清风挠了挠头,很是费解:“可是据我所知,这是一把不祥之刀,他的上一任主人淳于宴一家三十五口就在十四年前被全部灭了口,一个不留哦,当年还是我亲自去现场收的尸,所以......你和淳于宴是什么关系?”他笑容未收,双眼却微微眯起,瞳中汹涌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那些话像巨石轰然砸进宋云萱的心里,顷刻间掀起难以名状的惊与痛,宋云萱浑身痉挛似的一抖,口中喃喃:“淳于......宴?我,我不知道......” “看来你果然是个谎话连篇的小骗子呢!不过你究竟是谁我并不关心,阿澈要把你留在身边,我们所有人不会说半句反对的话,但是......”将她失魂的模样看在眼里,顾清风倾身在她耳畔低语:“如果你敢做什么伤害他的事,我会活剐了你哦。” 他和善一笑,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团子保镖和少主大人 “啧啧啧,没想到大魔王身边的人都不容小觑呢,主人,您怕不怕?”大福问。 宋云萱倒是颇有底气:“怕什么?他们不过是觉得我来历不明,很可疑而已,恐吓一下很正常,其实我也觉得我挺可疑的。” 宋云萱想反正自己绝不会伤害裴澈的,所以也不必心虚。 “不过,大福,你跟了我这么久是不是应该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我和那个淳于宴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主人,对您的过去大福知道的不比您多,大福只能告诉您,您和淳于宴没有关系。” 宋云萱叹了一声,目光落在那把刀上。 之前她从未仔细看过这把刀,现在看来此刀刀柄虽陈旧脏污,上面的花纹却十足的繁复雅致,雕工非凡,刀身上锈迹斑驳也不知是不是染了无数人鲜血之故。 她小心地用衣袖将表面一层污垢蹭去,发现上面有一圈浮刻花纹,纹路光滑流畅为正圆形,圆形中则刻了一个“陈”字。 这个“陈”字莫非就是顾清风说的冶神刀鉴吗? 她正看得出神,忽听窗外传来卫筠惊慌的声音:“你要做什么,要杀我么?” 宋云萱赶紧跑出去一看就见木卿卿站在曲水东篱的门口,手里拿着把匕首比在卫筠的头上。 “木蝶蝶,你要做什么?”宋云萱惊呼。 卫筠看到她像见到了救星,大叫:“小萱,救我!这个坏女人要杀我!” 说时迟那时快,木卿卿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将卫筠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绳子给绞了下来。 卫筠没回过神来,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宋云萱赶紧跑过去。 谁料木卿卿握着玉佩也瘫坐在了地上,清秀的脸像受了什么严重打击苍白不已,她低落地垂着头,仿佛比卫筠受了更重的惊吓。 她抱住跑过来的宋云萱,泪水盈睫,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一旁懵逼的卫筠,哽咽地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我只是奉少主的命令拿一块玉佩而已,他就骂我是坏女人......” 木卿卿指着自己的脸,委屈地泪如雨下:“我......我长得真的那么坏吗?呜呜呜......” 宋云萱手忙脚乱地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木蝶蝶,你不要桑心了,小筠不四故意的。”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卫筠也走过来安慰她,但又觉出哪里不对,“额,那个,受到惊吓的是我吧,谁让你二话不说就拿匕首对着我的。” “我,我也是奉命,你家里人说来接你,少主让我拿你的信物。” “哦哦,是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你了。”卫筠小心翼翼地赔不是。 木卿卿忧伤地抹去泪水,长长地叹了口气,颓丧地从地上站起来,低落道: “没关系,反正我们做杀手这一行的经常被误会的,反正我长得凶神恶煞就是了,啊,反正没人在意我,我还是去上吊吧......” “上......上吊?” 卫筠看着风速往歪脖子树上挂白绫的木卿卿目瞪口呆。 宋云萱拍拍为卫筠的肩膀,道:“没四,木蝶蝶经藏则样。” “经经常这样?” 卫筠呆若木鸡,须臾,目光落在宋云萱搭在他肩膀上的两只肉粽子上:“小萱,你的手?你的伤是不是很严重?那天晚上你跑回去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没四,没四,小桑而已,你看我现在不是很精神么?对了,昙凉怎么样了?。” 说到昙娘,卫筠小脸一亮,开心道:“柏松姐姐的医术特别好,昙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我去看看她。” “嗯。” 就在这时大福开口了:“主人,眼前这个人可是当今的七皇子殿下,您和他说话怎么可以这么尊卑不分呢?” 宋云萱刹住脚步,讪讪:“我和小筠是朋友,朋友之间不用计较这些吧?” 大福严肃道:“主人,您有所不知,七皇子殿下可是未来的大梁国之主,下一任皇帝陛下哟!” 宋云萱震惊了。 卫筠见她站在门口发呆不进来,奇怪道:“小萱,你怎么不进来?” 宋云萱望过去,只见那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浑身上下散发出未来九五至尊的灼人贵气。 宋云萱跪了:“草草草民参见七七七七七七皇子殿下!” 见她如此,卫筠一愣,眸中露出些许落寞的情绪,他走过来将宋云萱扶起来并小心地不碰到她的伤口,道:“小萱,就因为我是皇子,你就要和我生分了么?” 宋云萱摇摇头:不不不,您不仅仅是皇子,您是未来的陛下! 见她明显生分的模样,卫筠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是个皇子,但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已,没什么的。” 大福冒出来给宋云萱解释:“主人,当今圣上共有二十位皇子,老皇帝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至今未立东宫。朝中如今是宸王、宁王、齐王三足鼎立,争夺太子之位。七皇子殿下生母虽贵为皇后,但皇后产下七皇子之后便薨了,七皇子殿下因此为皇帝所弃,一直养在皇室的避暑行宫之中。”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反正最后东宫之位是他的。” “哇,是这样啊,”宋云萱感叹卫灵筠身世之余,又无限唏嘘,“怎么说呢,突然觉得好励志啊!” “造化无常吧。”大福感叹了这么一句便遁了。 卫灵筠认真道:“小萱,你是我长这么大以来交的第一个朋友,你不知道,宫里的人最会拜高踩低,以前真心待我的只有昙娘,现在我希望还有你。” “小筠,”望着他期盼的神情,宋云萱笑道,“走,我们去见昙凉。” 她特地将小筠两个字强调了重音。 卫灵筠开心地眼睛都亮了。 昙娘在东风阁受了长期的折磨,身子底已经耗干了,好在柏松医术高明,她气色已经见好许多,只是一条深深的疤痕从额头延伸到下颌破坏了她原本柔美的面容,令人惋惜。 卫灵筠守在她身边,端水喂药,十分尽心,没有半点皇子的架子,显然他把昙娘当作非常敬重的一个人。 听卫灵筠说,在避暑行宫时下人们都趁着皇帝不宠爱他这个皇子,暗中给了他许多苦头吃,只有昙娘护着他尽心照料他。 卫灵筠心里把昙娘当做了他的亲娘。 ****** 快到深夜,裴澈才终于回来,见宋云萱裹在小被子里睡得很沉,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才出去。 在门口正好碰见从院子外爬墙进来的木卿卿,四目相对之后,木卿卿果断调头。 裴澈:“......玉佩呢?” 木卿卿趴在围墙上,声音低迷:“已经交给清风大人了,大人说,明日辰时,人肯定到。” 说完这些话,她半个身体就要从围墙上翻出去了。 裴澈:“......灵犀宫是不是给你消息了?” 对方从墙头警惕地露出一双眼睛,有气无力道:“少主怎么知道?” “......你头上的那朵花。” “哦,被发现了......” 裴澈忍住杀了她的冲动,耐着性子道:“.....艳鬼那里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消息?”. 木卿卿把发间簪的杜鹃捏在手心,斟酌了一下语言,慢慢伸出两根手指:“回少主,有两个消息,一个坏的,另一个也是坏的,您要先听哪一个?” 裴澈将青霜抽出鞘:“信不信我让你死的很难看。” “o(╥╥)o第一个消息,夫人让您暂时不要回黑鹿崖地宫。” “为什么?” “o(╥╥)o因为夫人要您即刻入京,下月是皇帝寿辰,京城会有异动,夫人要您入皇城护驾。” “明天拿到孔雀墨之后我会立刻去黑鹿崖,让她派其他人去吧。” 裴澈冷冷说完转身便走。 木卿卿面如死灰,她僵硬地伸出手臂,企图挽留:“少主,您这样的话,夫人会杀了我泄愤的。” “让她杀吧,这就是你的价值。” 木卿卿颤抖地将手捂住胸口,泪止不住的滑出眼眶,她爬到了歪脖子树边,将白绫挂好,沉重叹息:“这无情的世间竟容不下卿卿一人......” ****** 翌日,天刚亮,霞光徐徐在云海的尽头铺陈开来,红日从云中探出缕缕晴光照亮半面天空。 裴澈站在山头的树下望着下方平静的大海。 不知过了多久,山下传来了马蹄声,只见一身黑衣的顾清风骑着一匹枣红马志得意满地过来了,他身后跟着两辆马车。 前面那辆马车一左一右各有三名高手骑马跟随,其中一名高手三四十岁年纪,脚踩黑靴,神色极冷。 顾清风老远见到裴澈就打招呼:“阿澈,我把人给你带过来了。” 马车队伍来到裴澈面前停下,前面那辆马车里的人微微撩起车帘子对那黑靴男子说了什么。 黑靴男子手拿佩刀指着裴澈,冷喝:“你就是灵犀宫的幽冥七杀?” 裴澈没回答,他目力极好,那马车上的帘子并未完全放下,里面的人正在观察他。 顾清风笑吟吟道:“哎哟,怎么刚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大家客气些嘛。” 他掉转马头对车中人道:“王大人,这位貌美如花的少年人就是我们灵犀宫的幽冥七杀哟。” 裴澈狠狠甩了个眼刀子过去。 黑靴男子喝道:“把七皇子殿下交出来!” 裴澈淡淡道:“我要的东西呢?” “你敢对我们大人无礼!”黑靴男子怒道。 车中却传来个阴柔而尖锐的声音:“申屠,把东西交给裴少侠。” 申屠瞪了裴澈一眼,转身从一名手下手中拿出一只铁龛:“东西在这里。”他说着把铁龛扔了过去。 顾清风顺手一接。 裴澈道:“打开看看。” 顾清风把铁龛打开,将蒙在上面的黑巾抽掉,从里面拎出了一颗人头,盯着那人头看了会儿,赞道:“长得还不错,可惜死了。” 他将人头的脸转向裴澈:“阿澈,你认认呢,是不是你要的那个?” 裴澈看过去,只见那人头面色浮白,双目紧闭,死气盖住了这张脸生前的阴鸷,的确是虚凰。 “把这个送给柏松姐姐吧。” “好咧。”顾清风揪着人头的头发策马朝曲水南山而去。 裴澈看着马车道:“另一样东西呢!” 车帘子被一只苍白的手掀起,只见里面端坐着一名锦衣便服的中年男子,他身形高大却面白无须。 男子从袖中拿出一只极小的白玉匣子,将匣盖打开里面有丝丝寒气溢出,匣正中放着一颗通体翠绿晶莹剔透的物什。 裴澈目光一动,那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孔雀墨。 孔雀墨虽然天下仅存三颗,但他在多年前曾有幸见过其一所以认得,只是眼前这颗似乎有些小了。 车中人手指一按,将匣子关上扔进了他怀中,道:“这是半颗孔雀墨。” “另外半颗呢?” “自然是被咱家藏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 王湛阴阴一笑,缓缓道:“机缘巧合之下,咱家有幸得了这孔雀墨,不过孔雀墨虽是天下至宝却于咱家无用,原本给了少侠做个顺水人情也无妨,只是如今,咱家有一事急需灵犀宫的第一剑术高手幽冥七杀帮忙......” “你在跟我谈交易?七皇子的性命你也不顾了么?” 王湛摩挲着手中那块卫筠的玉佩,笑了起来:“和圣上龙体的安危相较,区区一个七皇子算得了什么?” “你要我帮什么?” “下个月初十,国都将举行陛下的寿诞,咱家想请少侠以锦衣卫的身份入宫伴驾,初十过后,另外半颗孔雀墨咱家定当亲手奉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团子保镖和少主大人 灵犀宫远在江湖,王湛则在深宫,两者却不约而同让他做同一件事,看来这大梁帝都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将手中的玉匣攥紧在掌心,裴澈道:“我可以同意你的要求,但你必须告诉我下月初十究竟会发生什么?” 闻言,王湛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从马车中走了下来,他微一颔首,裴澈会意跟他走到远处的溪边。 淙淙清溪从深林流出,不知名的鸟儿在林中啁啾着,这幽静的景致被王湛阴柔尖细的嗓音衬出几分莫名的诡谲:“陛下龙体已经抱恙许久,终日缠绵病榻,但至今未立东宫,有人打算勤王。” “从咱家手上的消息来看此事有不少势力介入,其中不乏你们江湖中人,咱家想着江湖人对付江湖人总比咱家要上手些,是以亲自前来请灵犀宫少主出手。” “有哪些江湖人?” 王湛从袖中轻轻拿出一块绢布,手指轻柔地将绢布打开,绢布中是一枝梨花,已经变黑的血迹狰狞地横亘在如雪的花瓣间。 “咱家派去调查的三十七人中只有一人活着回来,他被人拔去了舌头,一句话也没法儿说,把这东西交给咱家之后便咽气了,”他将绢布递给裴澈,慢慢道,“咱家记得五十多年前,大梁东境海域上兴起了一个组织,他们行事无常、手段残忍,曾屡屡犯下滔天血案,所有案发现场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却都留下一枝白雪梨花。” 裴澈低语:“夜月......” 王湛露出个果不其然的神色,负手幽幽一笑:“如果那些人背后有夜月的加入,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那些人?” “自古争权夺利从不是一人能成事的,何况他们争的是那个天下至尊的宝座呢?咱家想请裴少侠帮忙的事除了保护陛下安危之外,还希望少主能帮咱家确认那些人背后的主谋到底是谁。” “怎么确认?” “听说,下月初一那天,夜月的首领镜会和主谋会面。” “镜也出手了?” “是,听说镜的身手深不可测,如果他现身,帝都不会安宁,所以......”王湛转过身来朝裴澈躬身一揖,恳切道,“请裴少侠务必上京一行。” 裴澈淡淡道:“灵犀宫已经对我下达了指示,我会去帝都,不过,初十过后不论事情如何我都会离开皇城,我和你之间交易的只是剩下半颗孔雀墨而已。” “......好。” “让你的人把卫灵筠他们接走吧。” 王湛一愣:“你......” “我还用不着一个孩子作人质。” 裴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 对于父皇身边的总管王公公亲自来接他,卫灵筠只觉受宠若惊,但王湛对他除了应有的礼数之外,言辞间十分冷淡。 看来卫灵筠不受宠一事确实是真的。 王湛先派一名手下带着昙娘所在的马车先行,才带着卫灵筠上车与众人道别。 卫灵筠从车窗帘子里伸出脑袋,眼眶红红地对宋云萱道:“小萱,你一定要来避暑行宫看我啊。” 宋云萱挥挥小手:“我会哒!” 她还想和卫灵筠说几句话,可申屠已经骑马走在了马车边将两人的视线都挡住了。 “请殿下坐回车中。”申屠硬邦邦道。 卫灵筠不情愿地将脑袋缩回去了。 宋云萱怒着嘴瞪着申屠,蓦地,她注意到申屠脚上蹬着的黑靴,靴子上的暗色云纹十分眼熟。 宋云萱疑惑了一会儿猛地想起她和卫灵筠被人贩掳走的那一夜,那条巷子里,那个和人贩接头的人也是穿着这么一双黑靴。 宋云萱一惊,眼前这名男子和当初小筠被掳走的事有关! 车夫扬起马鞭嘶鸣一声,马儿拉着马车迅速离开了曲水东篱,宋云萱大骇,想都没想便追了上去:“小筠,危险,快下车!” 裴澈疾步上前伸手将她一把捞起来:“你要做什么?” 宋云萱急地语无伦次,将那天发生的事跟他解释了一遍:“少主,我怕小筠有危险。” 裴澈道:“你放心,下个月皇帝要祝寿,卫灵筠虽然不受重视毕竟是个皇子肯定要入京的,那些人就算想对他不利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宋云萱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地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裴澈抱着她往回走:“我们马上也要去京城,你要是不放心他,过几天我再带你去见他。” “真的吗?”宋云萱一喜。 裴澈点头:“不骗你。” 日薄西山,正在给雅雅拌卤肉饭的宋云萱一抬头发现墙上趴着一个人:“木蝶蝶?” 木卿卿满身风霜趴在墙头,有气无力道:“小萱,你帮我去把柏松师姐,清风大人,还有少主都叫过来好么?” 宋云萱见她脸色苍白,担忧道:“木蝶蝶,你没四吧。” “没事,就是有点想死。” 宋云萱:“......” 生怕木卿卿挂了的宋云萱撒开腿就去报信。 片刻后,被宋云萱拉到院子来的裴澈见顾清风啃着个野果子也晃进了曲水南山。 他眉峰一皱,道:“你怎么来了?” 顾清风三两下把手里的果子吃地只剩下核,信手一扔,笑道:“夫人要布置任务给我,我当然要来。” 裴澈沉声提醒他:“任务地点是京城。” 顾清风怔了怔,下意识地顿住脚步:“京......城?” 那两个字像是腥毒的饵勾起了那段尘封多年的回忆,一刹那,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天崩地裂的夜晚,雨水轰隆倒下将满地的血水冲刷,他跪在血水的泥浆里,听到耳边除了轰隆的雷声暴雨还有那逐渐低落下去的哀哭。 他背脊一僵,手不知不觉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瞳中有深沉的惊痛一闪即逝。 耳边传来裴澈的声音:“清风。” 那声音将他带离虚幻的过往,他猛地回过神来,眸色恢复清明,春风般和煦的笑意越发在唇边扩大,顾清风笑嘻嘻地勾住裴澈的肩膀,朝他挤挤眼,暧昧道:“当然要去,那可是我们两个结缘的地方啊。” 裴澈没有被他一如既往轻佻的神色所蒙过去,道:“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去和艳鬼说。” 顾清风摇摇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等了十五年了,是时候回去了。” 宋云萱敏锐地察觉到顾清风与以往的不同,她拉了拉裴澈的衣袖,轻轻道:“少主,清风哥哥怎么了?” 没等裴澈回答,只见顾清风又走了回来,他蹲在宋云萱面前,脸上勾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兔子,我来告诉你一件事。” 宋云萱忙点头。 顾清风道:“你觉得我和你家少主是什么关系?” 宋云萱歪着头想了会儿: “好朋友?” “不是。” “手下。” “要你说?” 她老实摇头:“我不兹道。” 顾清风揉着她的脑袋,眯着眼笑得很开心:“我们是仇人关系,你的少主是我的杀父仇人,所以,你要保护好他,因为我随时会杀了他报仇哦。” 宋云萱:“ Σ( |||) ” 见把她吓得够呛顾清风才满意地走开,宋云萱扯扯裴澈的衣服:“少主,清风哥哥吓我。” 裴澈低头看着她圆圆的杏眼,思考了一会儿道:“他没吓你。” 宋云萱:“(;)” ****** 木卿卿看着院子里站成一排的人以及一头狼,伸手数了数:“少主、师姐、清风大人、团子、雅雅......诶?好像还少了一个人” 裴澈:“......” 顾清风:“......” 柏松:“......卿卿,你没把自己数进去。” “对......对哦。”木卿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慢腾腾地挠了挠头。 裴澈冷喝:“你再不宣布,我就把你送给雅雅了。” 雅雅:“嗷呜” 木卿卿浑身一颤,手指哆哆嗦嗦地展开手里簪着杜鹃花的信笺,读道: “本次行动代号为金乌,派幽兰为总指挥使,时珍药坊柏松辅助,另繁花组出月季、山茶两名花使入京待命,尔等皆从幽兰之命,吾在灵犀宫静候佳音。” 众人:“遵命!” 一旁的宋云萱听得云里雾里,这指示里除了柏松的名字,其他都是花,她完全不明白木卿卿在说什么。 顾清风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笑着解释: “你刚才听到的都是我们在灵犀宫的代号,我是繁花组的月季花使,山茶已经去京城了你不久就会见到,至于幽兰嘛,就是你的少主。” 宋云萱呆了呆,忽然发现眼前几位的衣裳样式都差不多但上面的花纹却各有不同,只是她从前没仔细看而已。 而她家少主的衣裳上绣着的就是一株清丽的空谷幽兰。 木卿卿将信笺收起来,从围墙上爬下来,脸颊团起炫耀的红云: “那个......宫主给杜鹃花使特派了一项比你们几个加起来都重要的任务,我来给你们念一下。” 众人掉头就走。 只留下宋云萱和雅雅两个听众。 宋云萱:“木蝶蝶,杜鹃花死四sei?” 木卿卿扶了扶鬓边的杜鹃,缓缓爬向歪脖子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马车在路上安静地行驶着,淡淡的宁神香散着青烟。 卫灵筠看了眼坐在车中闭目养神的王湛,悄悄伸手去掀车帘,帘外是一片颇为广袤的平原,不像是回避暑行宫的路。 “王总管,我们不回行宫么?” 王湛睁开眼睛,淡淡道:“回殿下,老奴是奉陛下口谕接殿下回京参加下月的寿典。” “真......真的吗?父皇要见我?”卫灵筠欣喜若狂。 “老奴不敢假传圣旨。” “我......我......太好了......我很久没见到父皇了。”卫灵筠笑着笑着黯然地低头,眼眶微微一红,他从小就被养在行宫,只在皇帝来行宫避暑时远远见到几次。 王湛将一条帕子递给他。 卫灵筠赶紧擦干泪水,却听王湛道:“殿下,昙娘对你好么?” “很好很好,”他伸手紧紧握住王湛的手道,“昙娘这次是被人陷害了,王总管,你一定要为昙娘报仇!” 王湛冷目微阖。 卫灵筠讪讪收回手,不放弃道:“王总管,您一定要为昙娘报仇......长这么大,只有昙娘一个人真心对我好......” “昙娘在行宫尽心照顾殿下,功劳苦劳都有,既是忠仆,老奴自然会照例奖赏,请殿下放心。” 卫灵筠点点头。 车外传来申屠的声音:“总管大人,盛县到了。” “嗯。”王湛目光微微一收。 须臾,卫灵筠便觉两眼皮重地直打架,不多时他便垂下头沉沉睡去。 将云被盖在他身上,王湛将宁神香掐灭下了车,吩咐申屠道:“在这里等我。” “是。” ****** 帘子被那只手轻轻掀起,昙娘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到那人高大的身影在日光下晦暗不明。 直到他走了进来,她才看清他的面容。 她倏地睁大眼睛,干涸的嘴唇轻轻颤抖着,不可置信道:“公公......” 他走进去坐在榻边,把她露在被外的枯瘦的手小心地放在褥中,低声道:“你从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她微微浑浊的眼像突然被注入了点点的萤火,温暖地发光,她唤道:“子澄。” 他伸手撩开她脸上的长发,抚上那道深深的长疤,她瑟缩了一下难堪地想躲却听到他道:“疼吗?” 两个字带着隔世的关怀拂过老旧的光阴裹住了她的心,她再忍不住返身扑进他怀中,哽咽地摇头:“不疼,有你这句话,什么都不疼了。” 他沉默许久,忽然古怪地笑问:“蓝儿,你不嫌弃我身上的味道么?” 她一怔,抬起泪眼疑惑地望着他。 他自嘲:“阉人的臭气。” 她掩住他的唇,低喃道:“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眼中似乎融进了些许的柔软,他抬手抚上她瘦削的肩膀,望着她满身的伤痕道:“他们拷问你了?” 她后脊一僵,道:“我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你不会。” 她放松下来在他怀中轻喃:“你不是说大事未成之前不会与我相认的么?” 他温柔低语:“因为......我想你,我怕也许再也看不见你。” 这句情话她已期盼了多少年,她轻叹一声,露出满足的微笑在他怀中抬起泪眼,痴痴然望着他的脸庞:“子澄,你......” 冰凉透骨的刺痛却在遽然之间没入后背,她脸上的笑意停住,泪倏然从眼角滑落,手痉挛地想要抬起抚上他的脸庞。 他勾起唇,为她缱绻而笑,左手将那柄没入她后背的匕首猛地拔了出来,温热的血喷洒而出飞溅在马车飞起的纱帘上,有几滴溅在了他的脸上,眼中。 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瞳中的光一点点熄去,她却笑了:“子澄,这里脏了......”手指轻轻滑动抹去那点血迹。 他怔怔然,手掌止不住地颤抖像是失去了最后一分气力,沾满血珠的匕首轻轻滑了下去。 他收紧手臂,听到她在他耳畔的最后一句低语...... 他走出马车将帘子放下,一名随从走上前道:“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低头用一方白色绢帕擦拭着指缝里的血迹,道:“埋了。” “就埋在那里吧。” 他抬眸望着前面那片荒芜的平原示意,忽得像是想到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一只锦袋递给随从道:“把这袋花种洒在那里。” 随从接过似有不解。 他冷冷一笑,眼如寒窟:“尸体是最好的花肥不是么?” 那随从只觉阴寒的冷意在静静蔓延,赶紧领命去了。 ****** 熟睡的卫灵筠醒来发现身边的王湛已换了一身衣服,身上恍若沾着夜里清冷的寒霜,越发地寒气逼人。 “王总管,你去哪里了?”卫灵筠揉揉眼。 “送昙娘回家。” “回家?” “殿下不知道么,盛县是昙娘的故乡。” 卫灵筠眼眶立刻红了:“为什么你要送昙娘走,我只有昙娘,只有昙娘才会对我好,你把她送走了,那我怎么办?” 王湛问道:“如果把昙娘留在身边,殿下有把握保护她么?” 卫灵筠怔然:“我......” “在那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殿下自身都难保,何况保护他人?昙娘这次受人迫害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那如果下次呢......” 卫灵筠被问住,许久,他低声道:“那......昙娘住的地方安全吗?” “......很安全,殿下放心,从此以后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了......” “那我以后还可以再见她吗?” “可以,时机到了,自然就可以。” 卫灵筠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是没来由地慌乱,他抬起头,看到王湛正望着窗外默默出神。 “王总管,你在看什么?”他凑过去远眺却疑惑地嘟囔:“那里是一片荒地啊。” 王湛轻声道:“明年夏天,那儿就会长出一片的丁香花了。” “真的吗?昙娘最喜欢丁香花了,她肯定喜欢这里。” “嗯。” 晦暗的天色慢慢笼向整个大地,耳边响起她死前在他耳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至少,我是死在你怀里的......” 遥记那年盛夏,只有十六岁的她惶恐地跪在在葡萄架下,无措道:“回王总管,奴婢......奴婢叫蓝丁香。” “蓝丁香......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她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笨拙地解释:“奴婢父亲姓蓝,奴婢出生的时候正好是丁香花开的时候,所以奴婢的爹娘就给奴婢取名叫蓝丁香。” “丁香......好名字。”他道。 她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 ...... 将车帘放下遮住那片荒芜,封锁自己那颗再也没有生机的心,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是活在沟渠里的老鼠,当那缕月光温柔地拂过他时,他只感受到自己肮脏与卑微,他将自己躲进黑暗中的污淖中却又忍不住贪婪地追随月光的脚步。 只是,他永远要在黑暗中前行,他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了,他不需要月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九月十七,距离下月初十还有二十三天。 因为各自任务的不同,曲水南山数人分开行动,柏松向来习惯一个人所以已提前离开,至于木卿卿,已经是习惯性失踪了。 九月十七的日子对于顾清风而言太特殊了,所以为了“监视”顾清风,裴澈带着宋云萱与他一同北上。 顾清风咬着手里的包子,目光落在裴澈身前那个依然睡得七荤八素、口水直流的胖团身上,打趣:“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睡?就不怕你把她扔了?” 说着跃跃欲试:“要不你扔一下,看她能不能追上来?” 裴澈伸手扶了把东倒西歪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的宋云萱,皱眉:“你对小萱有意见?” 顾清风见他脸色不对,讪笑:“开玩笑,开玩笑。” 裴澈不理他。 走了会儿,顾清风又憋不住了,嬉笑:“你看我们像不像一对带着娃出门在外的夫妇?我是夫,你是妇,那是咱闺女......” 话没说完,泛着秋水寒光的青霜已经横在他脖子上。 顾清风举双手求饶:“开玩笑,开玩笑,你是夫,我是妇好吧?” 压在脖子上的剑刃已经割破了皮肉。 裴澈冷声警告:“闭嘴,不要吵到小萱睡觉。” “我闭嘴,我闭嘴。” 顾清风自觉无趣,又走了半天的路程,眼前峰回路转,林尽水源处竟看到了一座界碑。 顾清风望着界碑上的三个字,手忍不住牵着缰绳停下。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上京的路不止这一条吧。” “十五年了,今天是他们的忌日,你不想回来看看么?”裴澈知道这十几年来他看似放荡不羁,其实心里却将这块地方划作了禁地,小心地不去触碰,他道:“这次入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翻当年的旧案,你终归要面对他们。” 顾清风后脊一僵,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半晌他哑声道:“有酒么?” “带了。”裴澈从腰带上解下酒囊扔给他。 顾清风抬手接过,道:“上山吧。” ****** 宋云萱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少主的背上,夕阳落在山后准备收走最后一丝余晖。 她揉揉眼,迷糊道:“少主。” “醒了?” “唔我们要去哪里?” “乱葬坡。” “(;)” 宋云萱惊慌地朝四周看去,只见他们正走在荒山中一条僻静的小道上,入目的是横插竖立的数不清的凌乱墓碑,被这荒凉和阴森的气氛所摄,宋云萱悄悄抱紧了裴澈的脖子。 顾清风正在前方用手里的剑开路,他劈着那些横生杂乱的丛枝荒草,动作狠而疯狂,恍若在发泄着什么。 宋云萱疑惑:“清风哥哥怎么了?” 裴澈:“安静。” 不知走了多久,顾清风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眼前矗立着一座墓碑,墓身比寻常的墓要略大一些,墓碑是用削下的木块所制。 他怔怔注视着那座墓碑,许久,膝盖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嘶声道:“娘,小泽,秀秀,我回来了。” 裴澈将宋云萱放下地,两人走到墓碑边,见那碑身已经被丛生的荒草所掩盖,无法看清碑上的字迹。 裴澈用青霜斩去那些野草,宋云萱则掏出手帕努力将碑上的灰尘擦去,可看到碑上的字迹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碑上的字迹狂乱而颤抖,映照着当时刻字人极痛的绝望: 慈母柳氏明芬、幼弟顾清泽、爱妻顾陶氏之墓 丁酉年九月十七 子、兄、夫顾清风立。 丁酉年的话细细算来是十五年前,十五年前的九月十七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人同时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弟弟和妻子? 顾清风沉默地跪在墓前一言不发,双手置于膝头慢慢慢慢地紧握成拳,肩膀轻轻颤动着,他低着头,额前的发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但此刻,谁都能感受到他心中那份难以言说的沉痛。 天色越来越晚,裴澈和宋云萱却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顾清风的声音像深夜鬼魅的絮语轻轻飘荡在林间:“娘,秀秀,对不起,今天是你们的忌日,我没有给你们带一些核桃来,我记得你们最喜欢一起剥核桃吃......小泽,哥哥最终还是弃文从武了,你高不高兴呢?” “......你们放心,我马上就要给你们报仇了,我会跟他们一笔一笔完完本本全部讨回来......” 他站起身可因为跪得时间太久,膝盖早已麻痹,裴澈一把上前扶住他。 顾清风笑了笑挣开了他的手,转身又往斜坡下走,走了上百米,他突然取下手里的酒囊的塞子仰头大喝了一口,手中剑横天一扫,只见草叶乱飞,那里竟然也出现了一座更加简陋的坟茔。 顾清风将酒囊微倾,让冰冷的酒液胡乱地倒在碑身上,他冷笑:“我给你带酒了,这次你喝个够,怎么样?” 酒将碑上的尘土冲刷干净,露出几个字:顾承德之墓。 以及:丁酉年九月十七。 在这里顾清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语气中是冰冷的讥诮,刻薄的怨毒,还有苍凉的悲痛。 “那个人是谁?”宋云萱轻轻问。 裴澈道:“他的父亲。” 宋云萱心头一窒,难道那天顾清风失去的还有他的父亲么? 顾清风蹲下身,徒手在碑前挖出一只盖在黄土下的铁盒,将盒盖打开,里面有一小块拇指大小的像是烧焦的人手骨的物质。 “那天,我在酒中发现了这个东西,这也许是唯一的线索。”顾清风立在碑前平静开口。 “那是什么?” 他摇摇头。 “柏松怎么说?” “她也看不出来,”顾清风嗤笑了一声,“也许世间没人能知道了吧。” “那是一种名叫山鬼的迷香。”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悄然响起。 顾清风、裴澈具是一惊,看向宋云萱。 宋云萱察觉到顾清风利剑一样的目光,走上前道:“山鬼迷香有一种介乎于清苦药香和桃花香之间的气味,这种气味数十年不会消散。” 闻言,顾清风死死盯着她,手则将手中的物质置于鼻息前,果然,历经十五年,依然能辨认出那若有若无的像是药香和桃花香气糅杂混合的味道。 看到他的神情宋云萱便知道是了,那些似乎早就烙印在她脑海中的话语像流水般顺畅说出: “山鬼是用一种只产自南疆的名为山魈鬼爪的稀罕植物,山魈鬼爪的果实有五根长短不一的根茎,若以酒淬之则迅速呈焦骨状,人若饮了淬过山魈鬼爪的酒,再闻到佛兰花香,眼前会出现幻觉失去心智,继而狂性大发......” 说到这里,她声音越说越小,因为连她自己都疑惑起来: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 蓦地,脑海中一个清晰而逼真的画面一闪而过,那场景真实地像她亲身经历过一般,那个领悟令她头皮发炸,心跳因恐惧快得似乎要停止,一瞬间刺骨的寒像毒蛇吐着信子徐徐爬上她的背脊,她猛地颤抖了一下。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耳边传来顾清风阴鸷的声音,宋云萱怔了怔,惊见顾清风双眸赤红如暴怒的兽般燃烧着剧烈的仇恨与阴戾。 “你怎么知道的!””他抬手猛地捏住她的脖子狠狠一甩,将她掼到了地上坚硬的碎石上,宋云萱只觉后脑和额头一阵剧痛,一道血迹从磕破的地方滑过眼角。 “你怎么知道的!告诉我!” 宋云萱无法回答他,那些话刻在她脑海中,像书信上的字般清晰,但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她是哪里看来的听来的,她脑海中也一片混乱,她试图解释:“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是你做的!你是凶手!你给我爹下了毒,让他失去神智亲手杀了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的胞弟......是你让我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是你!” “我要杀了你!” 顾清风理智全无,总是带着春风般和煦笑容的脸青筋暴起变得狰狞可怖,他狂怒地大吼,伏在宋云萱身上一手死死掐住了她喉道,一手举起剑朝她刺去 。 蓦地,剑身被另一只手握住再无法下去一寸。 顾清风抬起头朝着裴澈怒吼:“你让开!我要杀了她!” 裴澈面色极冷,手没有松开半分反而握地更紧,鲜血从指缝间流淌而出滴在宋云萱的衣襟上,他与他对峙着,声线却仍旧是平静而淡然:“清醒点!她还是个孩子!你觉得可能么?” 顾清风死死盯着手下的宋云萱,她小小的脸因为窒息已经涨红,额角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那只因挣扎抓住他手腕的小手是那么小,比当年的清泽还要小。 眼前混沌的血色渐渐消退,他像困兽般喘息着,手上的力道缓缓松开,裴澈也慢慢将剑松开。 顾清风似乎被抽去了全身的气力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裴澈立刻将宋云萱抱起来离开顾清风三丈远:“小萱,你怎么样?” 宋云萱得到了空气剧烈地呛咳起来,她摇摇头想说话,谁料后脑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她只觉五脏一阵抽搐,有什么甜腥的东西上涌,下意识地张嘴一呕,竟吐出一大口血来。 随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裴澈脸色黑得可怕也不管身后的顾清风,抱着宋云萱飞身往山下而去。 ****** 宋云萱昏迷了许久,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屋子里有人进进出出,只是头疼得厉害,她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耳朵也什么都听不清。 再次完全清醒时,外面天色已暗。 脑袋下虽然垫了软枕,但后脑勺的刺痛让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自己的脑袋正缠着厚厚的绷带。 唉,手上的绷带刚拆掉脑袋上又来了。 宋云萱轻轻叹了口气。 “醒了?”耳边传来清润的嗓音。 她转头就见裴澈床头。 “少主。” “起来喝药。” 他伸手将她扶起,将温热的药递给她。 最近药喝得有点多,宋云萱练就了本事,一碗药咕咚咕咚地一口闷了。 将药碗放下,裴澈问:“要不要吃东西?” “不想。” “头还疼么?” “有一点。” 裴澈侧身坐在床边探手将她的后脑袋捧在掌心里,手指匀称地用着力轻轻揉着。 他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却不说话。 宋云萱有些不自在,她悄悄抓住被子的一角,问:“少主,清风哥哥呢?” “他在隔壁。” “他......” “他没事。” “哦。” 门外响起敲门声,传来顾清风沙哑的声音:“阿澈,小萱醒了么?” 宋云萱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裴澈扬声道:“她睡了。” 顾清风默默站在门外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今天也身心俱疲,但他差点杀了宋云萱也是事实。 半晌,他道:“如果小萱醒了,帮我说一声对不起,我先启程去京城了。” 宋云萱突然扯了扯裴澈的衣袖。 裴澈会意,起身前去开门。 顾清风正背着包袱愣愣站在门口,裴澈道:“进来吧。” 顾清风走进去,见宋云萱坐在床头,头上缠着重重的纱布,小脸苍白如纸,心中愈发愧疚。 宋云萱看着那眉眼间满是疲惫的男子,开口: “清风哥哥,要引出山鬼的毒性必须有酒和佛兰花,两者缺一不可。淬酒之后用佛兰花香诱之,有佛兰花香引渡,山鬼的毒素会慢慢渗透进人身上下最要紧的几个大穴中,继而全面毒发,但是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三个月以上。” 没想到宋云萱会直截了当地再谈起这件事,他点点头。 宋云萱继续道:“但是佛兰花很名贵,不但名贵而且气味苦涩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熏香,闻了会让人在较长时间内精神亢奋,只是长此以往对人体有害无益。” 顾清风愣住,只觉重重疑点接踵而至,他脱口道:“很名贵?” “嗯,黄金千两未必能得,但和龙涎香等达官显贵中追捧之物相比又没什么价值可言。” 顾清风怔住,只觉宋云萱的话在千头万绪中替他找到了那最重要的一环。 裴澈道:“你想到了什么?” 顾清风喃喃:“当年我家中清贫,我父亲常年酗酒身上更是没有多少银钱,他不可能用什么佛兰香。” “酗酒的话,那么他符合山鬼的第一个条件了。” “会不会他误食佛兰香的香料?” “不会,佛兰香有毒,拇指大一块就能当场要了人性命。” “也许有人将他关在什么地方强迫他闻呢?” “不会,对方既然用山鬼布了这么一个局面,必定心思缜密环环相扣,断然不会用绑人这种打草惊蛇的法子,既然诱发山鬼的毒性要数月之久,幕后的人应该会用一种更悄无声息,不引人注目的法子。”裴澈道。 顾清风似是想到了什么,梦魇般低语:“小萱,佛兰香具体是一种什么味道?” “一种很刺鼻的味道,淡一些就会像铁观音的苦味,开始闻的话会让人有精神为之一振的感觉,但长久用去,对人体百害无一利。” 只听“哐啷”一声,顾清风手上的剑摔在了地上。 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脸色惨白如鬼:“不......不会的......不可能......” 脑海中无数片段滑过: 他和那人一起参加乡试,中举,一起参加殿试,一起进翰林院。 他们一起在翰林院为老师编书。 面对浩如烟海的典籍,为了赶上圣旨要求的进度,他几乎过着不眠不休,日夜颠倒的日子,他的好友拿来一盏香炉置于几案上,道:“朗之兄,这是我前几日从一位西域参贩那里买来的熏香,可以提神醒脑,你不妨试上一试。” 那青烟袅袅的气味清苦而微辛,果然让人的疲惫顿消,精神一振。 他笑道:“多谢,韩兄有心了。” 那人温文而笑:“你我之间,无需这些虚礼。” ...... 当年皇上下旨令他的恩师主持建元大典的编修,他作为老师的学生自然要参与,这场编修盛事历时近四个月。 而他恰逢母亲身染重疾心中十分挂念,好在秀秀在床前尽心照料他很放心,于是打算住在翰林院官舍中一心编书,但他的好友却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陈情书上奏陛下,陛下便特许他侍疾尽孝,每日可将经书带回家中...... 而在那四个月里,他的父亲为表戒酒之决心每日都在家中帮着秀秀照料母亲。 无数画面在电光火石间纷乱划过,将真相上那一层晦暗的遮羞布一点一点推开。 疾电划过天际,撕破团团迷雾,前情种种像一个个凌乱的散扣,在瞬间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 一环扣一环,所有的步骤都在那人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那人只需在一个毫不起眼之处轻轻推上一把,就轻而易举地将他顾家四口人的性命送入地狱,而他却能从容地全身而退,不留一丝痕迹。 这是个多么精妙的布局啊,布局的人心思之缜密令人毛骨悚然,用心之阴毒令蛇蝎自愧不如! 而那个人却是他寒窗苦读十年的故交,是他全心信任的挚友...... 他的好友,用温情和微笑,一步一步让他成了间接弑父、弑母、弑弟、弑妻的罪人! “呵呵呵......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他仰天长笑,原来这就是他苦苦追寻多年的真相......多么可怕的真相...... 又多么可笑...... 宋云萱惶恐不安地看着近乎疯狂的顾清风,不敢再说话。 她本想帮忙,所以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可现在顾清风这个样子,她会不会又做错事了? 裴澈知道顾清风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只静静等他宣泄失控的情绪。 终于,顾清风冷静下来了,那肆意的疯狂尽数收敛,他勾起唇,脸上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那个轻佻而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坐在宋云萱面前,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朝她眨眨眼:“兔子,多谢。还有......在孤岐山时,对不起,等我回来,我的两只手臂任你砍!” 那笑意从他的唇角扩散到双眼,温柔而和煦,宋云萱却不寒而栗,因为那双带笑的眼像被人掏出了两个漆黑的大洞,荒芜地只剩下嗜血的残忍。 顾清风站起身将地上的剑捡起,走到裴澈面前,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阿澈,我先去京城了。” 裴澈没有拦他,只道:“万事小心。” “放心,”他轻笑,“我早已不是当年的顾清风了。” ****** 直到顾清风离开很久,宋云萱仍觉得心头堵得慌,更有更深一层的惊惶与恐惧无法说出口,半晌,她望着裴澈,小声道:“少主,你......你没有要问我的吗?” 裴澈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道:“问什么?” 抓着被角的手越发紧了紧,她却终究摇摇头:“没,没什么。” 他不问就好,如果问,她该怎么回答呢? “睡觉吧,大夫说你要多休息,我们明天再赶路。” “少主,你的手......”她这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也缠着绷带,这是裴澈为了阻止发狂的顾清风,徒手拦住那把剑留下的伤。 自从她和少主相遇开始,他们俩就和绷带有缘了。 “没事。你,睡觉。” “我睡不着。” “必须睡,我数到三。” “可是......” “一。” “二。” ...... 眼前的小人毕竟是累了,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裴澈也脱去外衫躺在她身边。 天将明,宋云萱却一场异常真实的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涔涔,她重重喘息着,双眼睁得极大空洞地瞪着房间的素帐。 在她醒来的瞬间,裴澈就有所觉,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做噩梦了?”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像是吓了一跳,眼睛在看清他时恢复了点神采:“少,少主......” 下一刻,她像是怕什么似的突然偎进了他怀中,他顺手将她揽住,只觉她全身冷地像刚从隆冬的河里捞上来。 他没问什么,任由她揪住他的衣襟。 黑夜中,宋云萱将自己埋进裴澈的胸膛,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慢慢安静下来。 那个梦境里,她看到了自己死前的那一刹。 有人从后面用一方湿透了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所有的生气在瞬间被剥夺,窒息的刹那,她闻到了许多味道: 酒香、缠绕在酒香中的山鬼之香、还有......那人衣袖上淡淡的佛兰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帝都满堂春酒楼,地字一号房。 满面红光的祝掌柜站在门外,笑容可掬:“七杀大人,这里是酒楼后院,平日里必要的东西我会亲自送来,不会有其他人打扰。” 裴澈点点头:“有劳了。” 祝芳肃然道:“当年若非灵犀宫出手相助,祝某这条命早就没了,如今灵犀宫有用得上祝某的地方,祝某自然要鼎力相助。各位安歇,我就不打搅了。” 裴澈将门关上走进屋内,见柏松帮宋云萱诊完脉正把针枕收起来,道:“小萱怎么样了?” “没事。” “没事?” “怎么,不信任我的医术?” “不是......” 柏松睨了他一眼,顺手帮宋云萱将头上的绷带解下来:“清风下手是重了些,不过这丫头体质特殊,什么伤都比常人好得快。” 宋云萱也点头:“少主,我没事了!” 裴澈揉揉她的脑袋这才放心。 柏松将斗笠戴在头上,拎起药箱道:“好了,我也该进宫去了,据说那老皇帝病得古怪,我要去看看。有什么消息的话,老办法通知。” 裴澈从抽屉中拿出一只方形紫檀木盒递给她道:“把这个带上。” 盒上刻着的是一幅蝶戏杜鹃图,柏松笑道:“卿卿留的?” “嗯,或许你会用的到。” 柏松将盒子打开,宋云萱好奇也凑过去看,只见盒中放着三张制作精良、晶莹剔透的人\皮\面\具,面具上洒着一层淡金色粉末在天光下闪烁着异族的华光。 那面具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制作者令人惊叹的手艺,宋云萱讶然:“这是木蝶蝶做的吗?” “是啊,你别看卿卿成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在易容术上放眼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宋云萱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木蝶蝶这么厉害?” 柏松勾起红唇,伸手用食指挑起她圆滚滚的下巴,眸微狭:“你以为灵犀宫繁花组的杀手这么容易当么?” “姐姐,我们走吧。” 裴澈也拿起一顶斗笠戴在头上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柏松有些错愕:“怎么,你也要出去?” “嗯。” 裴澈将斗笠的带子系好,手里将一张字条递给宋云萱道:“我已经通知珊珊照顾你了,她就在附近,这是她的住址,你去找她。” 宋云萱接过字条,好奇:“珊珊是谁?” “繁花组的茶花使。”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宋云萱浑身抖了一圈鸡皮疙瘩,从最近的经验来看,繁花组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茶花是名花之一,又有花中娇客之称,这个珊珊名字很温柔,不知道人是不是也很温柔。 啊,温柔还是算了吧,顾清风也很温柔,还不是变态了! 裴澈和柏松都出门去了,宋云萱将红巾绑在脑袋上决定出门找珊珊。 宋云萱抓着手中的字条,字条上写着: 四方街,陈白巷,七胡同口。 满堂春算是灵犀宫在京城的据点,它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四方街南街。 四方街上店铺酒肆林立,宝马香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而过,在那飘起的轻纱车帘中偶尔可窥见那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们的鬓影衣香,楼角飞檐下挂的护花铃在清风拂动下响着太平盛世的铃音。 宋云萱一路上在鲜红欲滴的糖葫芦、刚出笼的肉包子、香甜松软的糖糕的诱惑里找到了陈白巷的七胡同口,她已饿扁。 巷口不在闹市显得颇为荒凉,来往的行人都没几个,但醒目的是巷口有一名相貌娇柔,脸色苍白的姑娘戴着孝跪坐在地上,她面前放着一床破席,席子里包了个人。 这个姑娘就是珊珊么?宋云萱正要蹭过去,身边忽得快步走过去三个凶神恶煞之人,为首的是个青年公子,一看就是个纨绔。 宋云萱躲到了一边暗中观察。 那纨绔背着手走到那戴孝姑娘的面前,轻佻地手里将扇子一转,勾起那姑娘的下巴,笑道:“是你要卖身葬父?” “是。” “跟爷回去,服侍爷高兴了,就给你银子!” 宋云萱愤慨,她就知道剧情会这么发展!她要去帮这个小姐姐! 正要上去帮那个姑娘时,却见姑娘抬起楚楚可怜的脸,双眸含泪道:“那就先请公子爷给奴家三万两。” 三万两!宋云萱踏出去的步子收回来了,这个小姐姐不同凡响啊! “三万两?呵,你这张嘴儿倒小却会狮子大开口啊!”那纨绔显然没想到这姑娘瞧着我见犹怜的,说出来的话却是石破天惊。 那姑娘弱不禁风地往他胸前一倚,手隔着衣衫在他身前轻抚,唇边勾笑:“奴家的长相可是万里挑一的,三万两都是便宜爷了。” 纨绔冷笑:“你敢敲诈小爷?就你这模样还值三万两?爷二十两买仨!” 那姑娘秀眉一挑,面染薄霜,冷冷走到一边啐了一口:“我呸,睁眼瞎的臭男人!” “敢对爷出言不逊!来人呐,把这娘儿们给我抓到窑子里去!” 谁料他话没说完,脚踝处却是一凉,低头望去,只见那床破席里头伸出来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脖子,席子挣开了些,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诈诈诈诈......诈尸啦!”纨绔吓得魂飞魄散,拔脚就要跑,那席子里的人猛地坐起身,手一用力将纨绔轻松地抡在了地上。 纨绔的两个手下立刻冲上来,怒喝:“敢动我们爷,你们找死!” 但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那席子里站起来一个小山高的大汉,他巨掌一伸,挥起手里的金色板斧一斧子斩在纨绔的脸边,声音像熊咆一般低沉:“交出三万两!要不然,我砍了你脑袋!” 纨绔哆哆嗦嗦地躺在地上看着自己被那斧头斩碎的发在空中飞扬,使劲咽了咽口水:“我我我没那么多银子!” 那两名手下一看那大汉的架势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忙对脑袋凑钱,不一会儿其中一个拿着钱袋子走过来哭丧道:“少爷,夫人不准您乱花钱,咱,咱只带了一百五十两。” 纨绔脸色都变了:“我没钱了。” “晦气!”大汉挥起重拳狠狠砸碎了纨绔脑袋边的砖地。 “喂,你下手别那么狠,可别把我的小美人儿吓坏了,”那姑娘走到纨绔身边,娇嗔着数落那大汉,又低头色眯眯地盯着纨绔白净的脸皮,阴笑,“老娘可是跟了你几天了,陆侍郎的家风一向严实,看你这小模样儿应该是个雏儿,正合老娘口味。”说完目光落在纨绔的胯间意有所指地舔了舔舌头。 纨绔只觉胯\下一紧,额冒冷汗:“荡\妇!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玩儿你咯!” 旁边的大汉告诫:“别玩儿太过了,正事要紧。” “我知道分寸。”女子笑着拎起纨绔的衣襟作势要走,纨绔的手下飞奔上前拦住道:“你要对我们少爷做什么!” 女子不理会他们,那大汉抡起斧柄一顿劈山夺地的砍杀,那两个手下顿时被撂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宋云萱看得胆战心惊,忽然那扛着纨绔正要走的女子猛地掷来一支飞镖直愣愣地戳在宋云萱躲着的柱子上。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滚出来!” 宋云萱两股战战地走了出去:“我......我我来找找找人!” 女子盯着面前这只胖团,眯着眼道:“你找谁?” “我找找珊......珊珊,请问,你是珊珊姐姐吗?” “你是灵犀宫拜托的那个娃娃吧。” “嗯。” “这么说我的小澈澈也来帝都了,嘿嘿嘿......”女子高兴地两眼都放出暗光了,她道:“不过,你认错了,我不是珊珊,我是葛妙春。” 她反手指着身旁的大汉:“喏,他才是你找的珊珊。” 大汉扛起斧子,迈着巨熊一样的步子走到宋云萱面前,小山一样的身影将她笼罩,衣襟上一朵银线山茶娇羞待放,他被阳光勾勒出的脸轮廓愈显刚毅:“我就是霍珊珊,阿澈说让我照看你。” 宋云萱:“Σ( |||)Σ(っД ;)っ” “你就是珊......珊珊姐......叔叔?” 葛妙春笑出了声,她扛着那位纨绔少爷走到宋云萱面前,捏了把她的小脸儿道:“好了,小汤团儿,下回见到你家少主就说我想他地很,让他洗干净了在床上等我。” 宋云萱受到了惊吓。 葛妙春扛着纨绔消失在巷尾,随之消失的是那纨绔惊恐的求救声。 “珊......珊珊......”宋云萱咽了咽口水,指着葛妙春消失的方向道:“那个,那个......” 霍珊珊放下巨斧,扛着地上两名家丁的身体扔进巷子角落里,一边对宋云萱道:“妙春最近练功有些走火入魔,需要采阳补阴,你放心,她没事。” 将那两个昏迷的家丁藏好,霍珊珊拾起巨斧,一手将宋云萱捞起来往外走。 宋云萱讪讪:“珊珊?我们去哪里?” 霍珊珊粗声粗气道:“少主吩咐我照看你,今天赚了一百五十两,走,先去买几身衣裳。” “(o)” 一路上。 “你是少主刚生的闺女么?” “啊,不是,不是,我是他捡来的。” “哦,那你叫什么?” “宋云萱,白云的云,草字头的那个萱。” “这个名字起的不好。” “啊?” “娃娃小容易得病,得起个土的名字压一压邪祟,不然不好养活。” “哦,那那......那我应该叫什么?” “嗯......就叫二妞吧。” “(っ╥╥c)” 霍珊珊扛着宋云萱来到一家叫彩蝶轩的成衣铺。 彩蝶轩的掌柜出来一见霍珊珊,笑道:“哎哟,霍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来人呐,给霍爷看茶!” “砰”地一声霍珊珊把斧头往柜案上一摆,大马金刀地跨坐在椅子上,一手将宋云萱放在地上道:“我来给......给我大外甥女儿买几身衣裳!” 掌柜殷勤地从店里的货架上拿了几件样式不错的衣裳裙袄出来,问道:“好勒,那不知这位小小姐喜欢什么样式的衣裳?这几件如何?” 宋云萱小脸一亮,这几件小裙子有浅绿有鹅黄有水蓝,上面绣着清新雅致的花朵,样式十分讨喜。 正要伸手选时,霍珊珊大掌伸了过来将那几件衣裳在宋云萱身上比了比,粗鲁道:“这几件像什么样子!哪里像娃娃穿的!” 掌柜满头是汗地说是。 霍珊珊拍着宋云萱的脑门道:“俺外甥女儿长得喜庆,给挑几件喜庆点儿的!” 说着站起身在铺子里逛了一圈儿,将一件大红花的小袄拿了下来,又挑了件翠绿色衬裙递给宋云萱:“来,二妞,拿这身去试试!” 宋云萱:“(“▔▔)” ...... 出了彩蝶轩,霍珊珊带着穿红挂绿的“二妞”又去了吉祥饭庄,喂了她一堆流油的烤鸭、油焖大猪蹄和驴肉火烧...... “珊珊叔,我吃不了这么多!嗝!” “诶!吃不了也得吃,娃娃天天都在长身体,多吃了才能长高!”霍珊珊严肃道,说着拆了只鸭腿放在宋云萱碗里。 宋云萱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伤心地说:“可是我会胖的。” “就你们女娃娃成天嚷着胖啊瘦的,胖点咋了,胖点喜庆!” 宋云萱:“(“▔▔)” ...... 傍晚,霍珊珊领着宋云萱,抱着一堆零食吃嘴往满堂春的方向去。 走到前面一间名叫容英炮仗坊的铺子时,只见一名容貌秀丽的妇人提着只食盒走了出来。 那妇人似乎看到了他,颔首致礼,微笑道:“霍爷。” 霍珊珊脚步一顿,点了点头:“嗯。” “这位是......”妇人目光落在他牵着的宋云萱身上:“啊,这是霍爷的女儿吧,长得可真......喜庆。” 宋云萱嘴里嚼着栗子酥明显感觉牵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倏地一紧,只听霍珊珊道:“不,这是我外甥女儿,我,我我至今未娶!没有成家!” 妇人微微错愕,又笑道:“哦,是这样啊。” 很快那妇人便道了告辞。 宋云萱听到霍珊珊轻轻地咕哝了什么。 夜深,长街上已是灯火流光。 本要向满堂春去的,谁知走着走着他们居然来到了四方街的一家小小的豆腐坊。 霍珊珊提着宋云萱坐在豆腐坊对面的屋角阴影里。 “珊珊叔,我们在这里干嘛?” “看。” “看什么?” 只见豆腐坊的二楼上一间屋子亮起了灯火,一名女子走了进来。 宋云萱道:“啊,那个是白天见到的那位夫人!” 那妇人将屏风拉开,手将肩上的罩衫脱了露出莹白如玉的肩头。 “哇!珊珊,你偷看那位夫人脱衣服!”宋云萱正要咋呼却被霍珊珊一把捂住了嘴,只见屋中那妇人蓦地倒在了地上,似乎是晕过去了。 不多时屋中角落里走出个黑衣人用麻袋将那妇人装了起来,扛出了房间,消失在夜色中。 宋云萱想要惊呼但霍珊珊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正此时屋子另一个角落里也走出一名黑衣人。 那黑衣人闪身便朝他们坐的屋顶而来。 宋云萱眨了眨眼睛,盯着那人颀长的身形:“少主?” 裴澈走过来,解下脸上的黑巾。 霍珊珊问他:“翠玉呢?” “她很好,妙春易了容假扮成她被带过去了。” “妙春不会有事吧?” 裴澈皱着眉,冷冰冰的脸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她自己主动请缨的。” 霍珊珊想起葛妙春常挂在嘴边的话:“男人窝就是我的销魂窟。”于是放了心。 “容英炮仗坊那里你要多担心,容诚被盯上了。” “嗯,我知道。” 宋云萱从霍珊珊身后的影子里冒出来,兴奋道:“少主!” 裴澈见到她,微微地后退一步,好看的凤眸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月光下,他的胖团穿着一身大红花布袄子和大绿裙褂子,半长的发用两根红头绳一高一低扎了两根小辫儿在风中悠悠晃着。 霍珊珊揉着宋云萱的脑袋呵呵一笑:“我带二妞出去逛了逛。” 裴澈:“......(ノ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容英炮仗坊。 少年将屋外的小摊收了起来,将二踢脚、窜天猴、三响雷突、陀螺旋飞花、金树枝......全部装进箱子里,点火的烟油用纸包住另放...... 他俯身揉了揉不灵便的左腿,再一瘸一拐地将门板扛进屋,用木栓子将门挡上。 木板合上的瞬间,门后有杀气扎进他的后背,冰寒透骨。 他猛地僵住,眸光瞥见肩上的冰刃,低声道:“你是谁?要做什么?” 身后的男人用刀尖抵在他脊骨上,冷笑道:“令尊容英,天下第一焰火名匠,曾经设计出威力巨大的火器——神火飞鹰,对么?” 少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敦实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我知道你们要什么,但我父亲是天纵奇才,我虽然是他儿子却不及他万分之一,神火飞鹰我造不出来。” “造不出来没关系,我们自己也有很多匠师,只要你把神火飞鹰的图纸给我。” 少年眸光冷冽:“你们找错人了,家父他老人家自知此物只会危害世间,图纸早就被焚毁了。” “没关系,容英之子容诚,自幼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不是么?”男人将刀尖稍稍压进半寸,声音从铁面后徐徐传来:“只要你把图纸画下来,我们会给你时间。” 少年抿着唇,冷汗从额上滑落,忽听“叮”的一声脆响,他低头一看就见一支沉香木簪子落在了地上的灰尘里。 少年大骇,匆匆将木簪子捡起道:“你们把我娘怎么了!” 男人铁面后的眼睛露出阴狠的瞳光,他伸出右手弹了弹肩上那黑白双色的并蒂莲,左手的刀不动声色地移到容诚的肩上,笑了:“容少爷放心,只要你乖乖把图纸画出来,你娘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容诚心口剧烈地起伏着,左腿的旧伤复发令他体力不支地跪坐在地上,须臾,他将簪子握在汗湿的掌心,闭了闭眼睛,颤声道:“好,但是我需要时间。” “多久?” “半个月。” “可以。” “这半个月里你必须让我看到我娘是安全的......” “容少爷,现在是你听我们的命令行事,你不可以提要求。” “可是......” “十天后,如果图纸还没有画好,你看到就不是一根簪子这么简单了。”男子意味深长地用刀背敲了敲容诚的肩。 容诚不敢再多言。 “听说皇帝寿宴上的礼花全是你亲手做的?” 容诚浑身一凛,直觉愈加不祥,他抬头看向那铁面人,问:“你要做什么?” “想让你在当天的礼花里动点手脚,”见他脸色惨白的样子,那人道,“放心,不是让你去炸死皇帝,你只需要在你的九龙在天里再加一响即可。” “为什......” 没等他话说完,铁面人刀面一挥,容诚便发现自己手中有煞气一闪,沉香木簪竟一断为二,他的手却毫发无伤。 “你是匠人,用的是手,不是嘴。” 那人说完便扬长而去。 容诚盯着手中断成两截的木簪子心有余悸地呆坐许久,直到腿伤又隐隐发作才按着伤腿坐回椅子上。 “你没事吧?” 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容诚晃了晃神,抬起头看着那俊美不似凡人的少年从垂帘后走出。 他摇了摇头,哑声道:“我娘呢?” “她很好,只是很担心你。” “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她。” “嗯。” 裴澈看着屋里那张灵位,上书:严父容英之灵位。 说:“你真的能画出神火飞鹰的图纸么?” “小时候我在父亲的书房里偷看过一次。” 容诚想起儿时父亲总是在书房中闭门不出,有一次他在书房外偷看,忽然听到父亲畅快而笑,他垫着脚扒在窗户上看去,只见父亲手里拿着一幅巨大的画纸笑得志得意满。 事后他非常好奇,趁父亲外出时偷偷潜入房中将那幅卷轴打开,卷轴上画的是某种器具的图纸,那器具结构之精密、设计之复杂世所罕见,但三天后,他却看到父亲亲手将那张图纸扔进火中烧成灰烬。 后来他才知道那张图纸就是父亲集毕生心血创造而出的火器——神火飞鹰。 容英知道神火飞鹰的出世必定会引起世间轰动,但怀璧其罪,轰动之下或许随之而来的将是前所未有的灾难,所以为保家人他将这件传世之宝付之一炬。 “没想到,神火飞鹰的秘密最终还是传到了那些人耳里。”容诚苦涩一笑。 裴澈道:“你要画下来交给他们么?” “呵,他们要图纸,我当然要给他们,”容诚握紧手里的断簪狠狠一拳砸在桌上,这个素日里沉默寡言从不与人发生冲突的少年此刻眼睛亮地如脱困的兽,“我会给他们一张最完美的图纸。” 当年看过图纸的人只有他,最后交出一份怎样的图纸自然由他说了算。 平静下来的容诚在父亲的灵位前上了三柱香,向裴澈道:“他们叫我在陛下寿宴的焰火上动手脚,你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么?九龙在天多加一响有什么意义么?” 裴澈沉思片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照他们的吩咐办事,其他的交给我们解决。” 容诚点点头。 ****** 满堂春。 受到自家少主眼神打击的宋云萱终于知道自己那身打扮多丑,于是执拗地要把绑头发的红头绳给绕下来,霍珊珊跟在她身后严肃地劝:“二妞,摘了不好看!” 裴澈走过去将宋云萱扯到自己身前,不着痕迹地解下她绑头发的头绳,向霍珊珊道:“容诚已经没事了,你去跟容夫人说一下吧。” 霍珊珊黝黑的脸升起了可疑的红晕,他挠了挠脑袋道:“嘿嘿,好。” 霍珊珊走到了山茶园,伸手敲了敲门。 容张翠玉将门打开,她脸色颇为憔悴道:“霍爷。” 霍珊珊见她脸色苍白,忙道:“你不要担心了,容诚没事了。” “真的?”翠玉神色一松,露出一个微笑。 霍珊珊怔了怔,脸不由又红了起来:“那个,你好生休息,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说着急匆匆要走。 翠玉急道:“霍爷,等一下。” 霍珊珊站住,只见她回了屋里很快又走了出来,将怀里的食盒递给她道:“诚儿和妾身多亏了霍爷照看,妾身无以为报,这些点心就当做给霍爷的谢礼。” ...... 月色正好,宋云萱瞧见霍珊珊怀里宝贝似的抱了个食盒坐在走廊的廊柱子边,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魁梧的背影像一头笨重的大熊。 一旁的雅雅端端正正坐在他旁边,歪着头好奇地盯着他看。 宋云萱向雅雅比了个手势悄悄走过去,从柱子后探过脑袋看去,只见霍珊珊的大掌里捧着一朵白色茶花,粗大的手指轻轻将茶花的花瓣一片一片摘下,摘一片嘴里就呢喃: “她喜欢我。” 又摘一片:“她不喜欢我。” 再一片:“她喜欢我。” ...... 直到一朵茶花被摘秃了,霍珊珊轻轻摘下最后一片花瓣,气一窒,声音像堵在喉咙里死活出不来:“她她她她......不不不......不喜欢......唉......” 捏着手里剩下的花托,这位九尺大汉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无法承受这个沉重的打击。 正暗中观察地起劲的宋云萱忽然发现自己脚心离地,自己被人拎起来了。 “少主,珊珊叔在哭,我们去安慰他。” “不用。” 裴澈将她拽走,伸手向雅雅招了招。 雅雅飞奔着过来了,跑到一半忽得朝着某处龇牙咧嘴地作出低咆状。 顾清风从屋檐上跳下来,闪身躲过雅雅的飞扑道:“我说雅雅,你怎么到现在还把我当外人,见我就咬?” 雅雅不理他说什么,只是瞪着在夜色里绿油油的狼眼,龇起两排尖牙又朝他扑过去。 顾清风一边左避右闪地不被雅雅咬到,一边笑嘻嘻地对两人发出邀请道:“今天,我的老朋友在这里吃酒,两位有没有兴趣一块来聚聚?” 裴澈道:“什么朋友?” “韩谨和。” 顾清风负手而立,摸了把雅雅的狼头,抽空对宋云萱解释了一句:“哦,就是当年送佛兰香给我的同窗挚友。” 宋云萱悚然一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满堂春的锦绣荷塘是两间相连的雅室。 裴澈,宋云萱,顾清风坐在锦绣江南。 绣着蝶穿百花的屏风被拉开了,暗阁的墙上露出一只不大不小的圆孔透着从对面荷塘晓月里透过来的灯光。 顾清风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盘花生剥着,嘴里有一颗没一颗地嚼着。 裴澈站在一旁神色淡淡,见宋云萱抱着她的大刀奋力踮起脚想看,便顺手将她拎到了桌子上。 荷塘晓月的门开了,祝掌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对后进来的三人道:“三位大人,里面请,快里面请。” 那是三名中年男子皆是文士打扮,谈笑举止间透着文人的雅气,但毕竟四人都在官场浸淫了数年,眼角眉梢又都透着文人的精明与算计。 顾清风笑着指着靠里坐着的蓝袍男子道:“那个个子最矮的叫秦渺,现任大理寺少卿。” “那个最胖的叫陆丰,礼部侍郎。” “还有一个......”顾清风突然不说话了,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宋云萱小心翼翼道:“还有一个是不是就是那个韩谨和?” “是啊,韩谨和,我的挚友,”顾清风抖着腿,望着那个十五年前温文尔雅,十五年后尔雅温文的男人,轻笑:“如今的琼华殿大学士。” ****** 荷塘晓月里。 秦渺先开了口:“陛下寿诞将至,陆大人身为礼部侍郎,宫中各项仪典章程都要大人亲自过问,这百忙之时还要请我和大学士吃酒,真是难得难得。” 陆丰哈哈一笑:“秦兄说笑了,明明是大学士请酒,陆某就算再忙也不敢推脱啊,朝中谁人不知自从郑老大人辞官之后,陛下有多倚重韩大人。” 韩谨和微微一惊,面上却是温文一笑:“陆兄说笑了,明明是秦兄下的帖子......” 说到这,三人面面相觑,纷纷将自己的请帖拿出来。 三张帖子,三份笔迹,明明白白是三人各自的笔迹却又都不是三人亲手所写。 秦渺任大理寺少卿手中办过不少案子,当下道:“莫不是有人故意仿冒你我的字迹,将我们聚到这来?” 陆丰将帖子扔在了桌上,摇头反对:“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模仿你我的字迹还可以说,但韩兄的字可是自成一派,就连当今圣上都盛赞为韩体,天下谁有那个功夫模仿地出来,我看这是韩兄在与我们玩笑罢。” 韩谨和盯着陆丰递来的那封请帖上的字迹,笔法运转提顿上分寸掌握地分厘不差,连他自己都疑惑了,那字就像是他亲手写的。 这时祝掌柜命小二将菜肴全部端了上来,因为不知背后请客的人究竟是谁,即便是美味珍馐也无人敢擅动。 秦渺想了想咕哝道:“其实也不是没有人能模仿的,要是顾兄还在的话......其实当年在学塾里朗之经常做这种事糊弄我们。” “是啊是啊,那家伙以前就是个能闹事儿的,好几次拿老师的字迹骗我上当......后来他殿试高中探花郎,可谓风光无限羡煞你我了,”陆丰笑说着又叹了口气,“只是可惜,十五年前那件事后他就......唉......” 秦陆二人兀自说起故人,只有韩谨和眸色晦暗不明,他悄然将拢在袖中的手搓了搓,手心里都是黏腻的冷汗。 秦渺拿出银针将所有的菜肴试了试,银针光亮如新,他心中坦荡也不担心有人下毒害他,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哈哈哈,一定是顾兄回来了,这种事他干得出来。” 陆丰拍着桌子环顾四周,叫道:“顾兄,是不是你回来了,现在躲哪里呢?快出来相见吧,饭菜都要凉了。” 韩谨和喝了口早已冷掉的凉茶默默不语。 秦渺见他不动筷子忙道:“韩兄,吃吧,这菜没问题,你看我都吃到现在了。” 韩谨和笑了笑,伸手拿筷子拣了些菜在碗中,衣袖拂动间坐在他下首的秦渺忽然道:“韩兄身上可是用了什么熏香了?” 陆丰也凑过来,笑着打趣道:“男子用熏香素来是京城里的雅事,不过韩大人素来尚简,怎的也跟着京城的风潮来了?” 韩谨和一愣:“两位大人说笑了,韩某何曾......”他说着抬袖闻了闻,那味道似香又苦,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佛兰之香! 轰得一声,像一道惊天雷霆在头顶遽然炸开,韩谨和只觉有人掀开他的头皮将冰水灌进了他四肢百骸,魂飞魄散。 秦渺见他脸色惨白,手在几不可见地颤抖,不由疑惑道:“韩大人,怎么了?” 韩谨和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神色古怪。 是他......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发现真相了...... ...... 锦绣江南里。 裴澈道:“你下的佛兰香?” 顾清风笑道:“是啊。” “你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当年他亲手将我推进了万丈深渊,人前人后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如今,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做到置身事外。” 顾清风说着站起身,将桌子上的白瓷酒壶的壶盖打开,拿出一小块黑色的如魔爪般的东西扔了进去。 宋云萱轻声道:“清风哥哥,你把山鬼......” 将酒壶晃了晃,顾清风勾起唇,笑得如沐春风:“两位,我过去和我的几位老朋友叙叙旧。 他走了出去,不多时荷塘晓月穿来了敲门声。 秦渺起身开门,见到门口站着的人是谁时愣怔了片刻,恍然惊喜:“朗之!你来京城了!” 顾清风扬了扬手里的酒壶,笑:“老朋友,我带了酒,一起喝一杯?” “好小子,这么多年你去哪了?这场宴席是你请的吧,我就知道,哈哈哈哈。”秦渺蹦起来勾住他的肩膀大笑。 陆丰笑着拱手走过来:“顾朗之!顾探花!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哈哈哈哈。” 顾清风挥挥手:“我早已辞官,探花二字实不敢当。” 韩谨和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一双眼死死盯着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 十五年了,不论是他,是陆丰,还是秦渺都已人过中年,鬓边或许已有了几丝白发,身材发福,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但顾清风还是从前的样子,一样的笑,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耀眼夺目,仿佛他的时光一直停留在十五年前。 那原本应该沉在深渊埋进尘土的梦魇般的过去却因为他的出现卷土重来! 他回来了! 他果然回来了! 他知道了!当年的一切他都知道了! ...... “宗明,好久不见。” 顾清风笑吟吟地走过去将酒壶放在他面前。 韩谨和定定望着他,许久,才幽幽念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我记得当年韩兄和顾兄是同乡私下亦十分交好还曾义结金兰,殿试上二位一个位列第三一个第四,可以说是当年的一桩佳话,今儿韩兄是怎么了,是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么?”陆丰有些奇怪他冷淡的反应。 韩谨和站起身似乎想要说什么,顾清风已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手微微用力,清俊的脸上泛起和善的微笑:“我和宗明十年好友又有同窗之谊,当年我家中出事,也是宗明帮忙打点才叫我度过难关。” 他拿起酒壶,按下酒壶的白瓷壶嘴,将清冽的酒液倒进韩谨和面前的杯中。 秦渺好酒,忍不住探过脑袋道:“这什么酒啊,味道如此特殊?” “此酒是我这些年来游历四方,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顾清风笑看了眼韩谨和,“名为山鬼。” 韩谨和眸光剧变,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山鬼?这么奇怪的名字?”秦渺咕哝。 顾清风低低一笑,将酒杯递给韩谨和:“来,宗明,这杯酒我敬你,当年......多亏你了。” 韩谨和伸出手将酒杯接过,目光交接之刹如兵刃交锋,劈开过往的虚情假意,斩碎各自的伪装,昔日情分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他幽幽一笑:“你言重了。” 手却陡然一松,酒杯倏地滑落在地摔成了碎片,酒水洒了一地。 “抱歉,手滑,”他歉然道,“这杯酒,我来倒,以示歉意。” 他拎起酒壶,谁知手腕又是一松,再一次的,整只酒壶摔在地上,酒液飞溅。 秦渺嚷嚷:“这酒我还没喝到呢!韩大人,你你你怎么又手滑了?” 陆丰精明,早看出韩谨和的不对劲:“韩大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体不舒服?” 韩谨和抬袖掩住脸,轻咳了一声:“近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我先告辞了,朗之,他日我再请你喝酒。” 说完匆匆离去。 秦陆二人起身挽留,顾清风按住二人,笑道:“我去罢。” 顾清风看着那正要下楼的好友,笑道:“韩兄向来身子偏弱,回去定要叫夫人与令爱好生照看才是。” 韩谨和顿住脚步。 顾清风走过去,手里将一方柔软的事物交给韩谨和,他眼角微勾,露出几丝邪气:“令爱的闺名叫倩儿吧,真是花容月貌,温柔可人啊......” 韩谨和低头看去,瞳仁紧缩,心头爬过令人惊悚的冷意,那是一只嫩粉色的肚兜,肚兜上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倩字,的的确确是女儿绣的! 将那肚兜死死攥在手心里,他抬起猩红的眸盯着顾清风,咬牙切齿道:“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不过是郎情妾意,两情相悦罢了,”顾清风低低一笑,凑过去在他耳畔道,“你想不想知道她在我怀里是什么模样?” 韩谨和如遭雷击,不动声色的脸上终于划出惊天巨浪。 顾清风勾勾唇转身走了回去,将荷塘晓月的门缓缓关上了。 ****** 宋云萱悄悄打开门缝看着那个站在楼梯口面露骇色的男人。 韩谨和长相斯文儒雅,看他举止亦是谦逊有礼,模样更是和善可亲,宋云萱想不通,这样一个人是怎么做出那等歹毒之事的呢? 蓦地,只见韩谨和抬头扫了一眼荷塘晓月的方向,那张脸竟慢慢地浮出了一丝诡谲的笑。 宋云萱怔住,她古怪地盯着那人脸上诡异的笑容。 这个笑莫名地令她不悦。 此人,既非大善即为大奸! 一股无名的躁怒之气在体内横生,宋云萱握着刀柄的手悄然握紧,从她掌心处始起刀身上如有一颗火球上下滚落,烫出一道异兽图腾,那异兽鹿头龙身,张开大口,怒目而视,恍若要吞噬什么。 异兽图腾乍现乍隐,宋云萱只觉怒气冲天,杀气四溢。 裴澈察觉到她身上渗透而出的杀气颇觉诧异,低头看去,却发现她的额头上有一道猩红色的玄纹若隐若现。 “小萱。”他轻唤。 宋云萱肩头一颤,疑惑地抬起头:“少主,怎么了?” 那道玄纹一闪即逝。 裴澈眉峰皱起,伸出手指在她光滑的额头抚了抚,淡淡道:“没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秦渺、陆丰二人喝得醉醺醺地被下人抬回自己府中了。 满身酒气的顾清风回到锦绣江南,似乎累极地靠在门边长舒了口气。 “清风哥哥,你没事吧。”宋云萱拉了拉他的衣摆。 裴澈将事先准备好的醒酒汤递给他:“喝了,解酒。” 顾清风伸手推开,抬眼,眼中却醉意全无一派清明,他悠悠笑开:“放心,我没事。” 他走到桌边坐下,宋云萱将磨好的墨、笔、纸拿到他面前。 顾清风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宋云萱迅速躲到了裴澈身后。 将宣纸摊开,顾清风提笔蘸墨先写下陆丰二字。 “陆丰,礼部侍郎,此次皇帝寿宴仪典的负责人。” 裴澈问:“他是哪一方的人?” 顾清风摇摇头:“此人从前就很精明,在官场混迹这些年圆滑地像条泥鳅,刚才席间我套过他的话都被他扯开了,暂时还看不出来是哪个党派的人,好在他的儿子在妙春手里,我想过不了多久会有消息传过来。” “他的儿子?妙春?”宋云萱惊道:“上次在陈白巷那里被妙春姐姐扛走的纨绔就是那个陆侍郎的儿子?” “嗯,”裴澈回答她,转头问顾清风:“你怎么请到妙春的?” 顾清风狡黠一笑:“用你的名义勾引她呗。” 裴澈向来冷静的俊脸难得地一僵,默了默,他不悦道:“为什么把我扯进去,你去不一样么......” “我不是处/男啊!人家妙春正眼都不看我的,我去勾引没用啊 ......”顾清风夸张地一耸肩,暧昧地笑了:“再说了,采花大盗葛妙春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睡了你这个男中绝色,你不会不知道吧。” 闻言,裴澈下意识地飞快捂住宋云萱的两只耳朵,脸上腾起奇怪的红晕,他怒道:“你在小萱面前胡说什么!” “怕什么,兔子迟早要懂的。”欣赏到裴澈少见的羞色,顾清风心情大好:“这件事妙春去做很合适,她的媚术天底下没几个男人抵挡得了,当然......除你之外。” “话说,阿澈,你那儿是不是......有......咳咳有问题啊,有问题去问柏松啊,她是大夫,当然,你要是不好意思也可以问我,咱们都是爷们,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眼前的少年杀气沉沉。 忍不住嘴皮子耍贱占便宜的顾清风收回不怀好意的目光:“咳咳,我们回到正题。” 被捂住耳朵听得不大真切的宋云萱只觉那二人一时剑拔弩张,但硝烟转瞬消弭于无形,不由茫然:“少主,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裴澈神情淡漠,只是将她的耳朵捂得更紧。 “唔。” 在另一张纸上,顾清风写下秦渺二字。 “秦渺,大理寺少卿。” “他怎么样?” “荀润头脑灵活,曾辅助现任大理寺卿办过几件大案,颇受皇帝重视,三年前齐王试图拉拢过他。” “齐王?” “嗯。” 如今的大梁朝廷,东宫未立,宸王卫简、齐王卫羣、宁王卫蘅,三王鼎立,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为巩固自己的势力,三王纷纷拉拢朝中能臣,秦渺在办案上的才华早已被瞩目,齐王一早派人私下笼络过他。 “可惜,荀润性子耿直,凡事都坚持自己的原则,不愿意依附任何一党,因而拒绝了齐王的‘好意’,由此被齐王党骂作茅坑里的粪石,”说到这里,顾清风忽的一笑,面上有些轻松的欣慰感,“这家伙还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他叹了一声:“也因为这样,三年了,他一直在大理寺右少卿的位置上,政绩再好也要被上面两个废物压着。” “他值得信任么?” “值得。” 一旁的宋云萱小心翼翼地伸手在他写下的韩谨和三个字上点了一下,试探道:“清风哥哥,那这个人呢?你是不是准备杀了他?” 顾清风抬起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了她一眼,提笔饱蘸了朱砂,在韩谨和三个字上打了个两道血色淋漓的斜杠,然后问宋云萱:“兔子,你急了都知道咬人的,有人害了你全家,你会怎么做?” 说完勾起唇又慢慢慢慢地笑了。 宋云萱瑟瑟发抖:啊啊啊,变态又笑了,又笑了。 裴澈提醒他:“仇什么时候都可以报,不要忘了正事。” “放心,我清醒地很,要不然宫主也不会放心让我参与金乌计划,”顾清风继续边写边道,“韩谨和,琼华殿大学士,郑观大学士辞官之后,内阁之中他的权力最大,皇帝很多政事的决策都有考虑他的意见。” 裴澈道:“听柏松说,皇帝最近病得很重,上朝都很吃力更不要说处理国家大事,这个韩谨和实际上掌握的权力更大。” 宋云萱嘶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帮皇帝处理朝政?噫,那他不是背后的皇帝了嘛。” “他还没那个能耐,皇帝身边还有个王湛,那个人可不简单,另外宸王他们也不是摆设。”裴澈轻轻一哂,问顾清风:“韩谨和是谁的人?” “宁王卫蘅。” “宁王?” 宋云萱瞪大了眼睛动了动眼珠子悄悄去瞅边儿上裴澈的反应,上次在锦城的烟雨云花楼里,差点被少主打残了的那个色中饿鬼宁王? 听到这个名字,裴澈锋利的长眉微挑,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半晌,他道:“你确定么?” 顾清风笑了:“当然确定,韩谨和是宁王的人,这件事大梁朝中谁都知道。” 想了想他补充道:“韩谨和眼光还是有的,那宁王城府极深,还是出了名的贤王,在我看来将来真能坐上皇帝宝座的非他莫属。” “城府极深?” 裴澈和宋云萱一起疑惑地将这四个字念了一遍,脑海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张被打地鼻青脸肿的脸,脸的主人不知羞耻地说着: “天香姑娘,最近本王新得了一本房中秘技十八式,床上来,本王手把手教你如何?” ...... 啊啊啊,想不通啊想不通,那个宁王脑壳有病啊! 宋云萱摸着下巴,脱口而出: “那个......色鬼?” 裴澈眉峰紧皱,脱口而出: “那个......傻子?” “怎么又是色鬼又是傻子的,亏你们想得出来,对了,听说宁王上次也在锦城,你们两个是不是见到他了?诶,我挺好奇的,他到底做了什么啊,给你们留下这种印象?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顾清风“噗嗤”一声没忍住,肆无忌惮地拍桌狂笑了起来。 惜字如金的裴澈难得地评价人:“一言难尽。” ****** 满堂春后院。 雅雅走了进来,背上有三只黑色的小鸟在蹦蹦跳跳啄皮毛里的跳蚤吃。 裴澈将陆丰、秦渺、韩谨和三人的资料抄了三份,折好塞进竹筒里,再绑在三只小鸟的脚爪上,将三只鸟儿放飞了出去。 三只小鸟灵巧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宋云萱惊奇道:“少主,那是什么?” “灵犀宫的报信金乌。” 不一会儿,祝掌柜走进来递来一封书信道:“七杀大人,有人送来的信,说是给清风大人的。” 一旁又被雅雅缠上的顾清风正玩得高兴,闻言道:“阿澈,你帮我看吧。” 裴澈将信纸展开,读道:“欲见郑观,明日卯时。” “郑观是谁?” 顾清风面色有些苍白,握紧双拳的手背上冒起了青筋:“我的老师。” 裴澈沉声道:“这封信是韩谨和写的,他想威胁你!” 顾清风没说话。 宋云萱怪道:“清风哥哥,他找你明天见面,但是没写地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顾清风冷笑:“不用写,我知道是哪里。” 裴澈皱眉:“你要去赴约?” “当然......诶,诶,诶,雅雅你咬哪里?”顾清风还没说完边开始惨叫,原来雅雅从后面猛地扑过来,张嘴死死咬住他的小腿,尖利的牙刺入他的皮肉中,鲜血从裤腿冒了出来。 裴澈厉声喝道:“雅雅,松开!” 雅雅倏地松开嘴,在裴澈严厉的目光下耷拉着脑袋躲到宋云萱身后去了。 顾清风摸着腿上的血看了裴澈一眼,裴澈点点头。 ****** 阴沉的天色下,那片残垣断壁显得荒凉而凄清,篱笆上挂着的“青柳书舍”四字木牌早已蒙上了蛛网。 十五年前,这里曾是赴京赶考的学子们梦想的聚集地。 他,韩谨和,秦渺,陆丰都从这里走出迈入考场,走上各自不同的人生。 但早几年前,学子们的书舍都搬去了城南,这里便荒弃了。 他走进去,荒凉的院子里杂草丛生,但破败的门尘土堆积的窗,却到处留下他们曾经生活的影子。 他穿过他们的学堂径直走进先生的房间。 那老人就躺在那张竹席上,深秋的清晨浑身上下只盖着一件破棉絮。 “老师!”他疾步冲到床边,那曾经学识渊博令人敬仰的老人须发皆白,面泛乌青,无力地睁着的双眼已经浑浊不明,瘦骨嶙峋的身躯上竟有数不清的伤,像是受过什么大刑。 “老师......” 顾清风胸中剧痛,泪止不住从眼眶中滑出,膝盖一弯整个人跪在了床边,他握住老人瘦得如一截枯木的手唤道:“老师,我是朗之啊,我回来了。” 老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僵硬地转过头来,浑浊的眼定定看了他许久,淌下一行泪来,老人吃力地张了张嘴,发出模糊的声音:“朗......之......”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对不起老师,这些年我应该去看你的,对不起,我不知道......” 顾清风痛苦地抓住老人的手,这些年他被沉痛的仇恨缠身,一心想着报仇,却将这位曾待他恩重如山的老人忘在了回忆里。 老人注视着他片刻眼底竟露出一丝光,突然,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顾清风的手抓住靠近自己的喉咙。 顾清风疑惑又不解,直到他摸到老人喉咙里有什么奇怪的硬物。 老人死死抓紧他的手将他扯过去,半副身体几乎要抬起来,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道:“证据......” 随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顾清风痛楚难抑,就听身后那人的声音道:“朗之,你和老师叙旧叙地如何?” 他回过头去,眼前却猛地天旋地转,随后意识陷入了黑暗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十五年前的九月十七。 他记得那是个暴雨交加的日子。 雨下得很大,紫色的电光打在帝都崇雁塔的塔尖上,沉闷的雷声在叠加的层云中轰隆传来。 今日休沐,他可以不必将编书带回去,所以他从点心铺买了秀秀、清泽爱吃的点心又从药铺买了母亲要用的药,经过酒坊时,酒坊的掌柜正在收摊,见到他忙笑着道:“顾大人,赶路回去么?” 他撑着伞到屋檐下避雨,问:“王掌柜,家父近日来还来贵店里赊酒么?” 王掌柜笑道:“大人放心,顾老大人有一段时日不曾来了。” 他放了心,父亲酗酒已经有几十年了,此次他高中探花,为了家中声誉,父亲发誓滴酒不沾。 只是他那懦弱了一辈子的父亲这次戒酒不知能不能成功。 本想等雨小一点再回去,可望着那阴沉的天色,他心中没来由地一慌,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不愿再等,他撑伞踩着路上的水洼往家中走去。 他家中清贫即便入仕翰林在京城也住不起大房子,只能在偏僻的胡同口租了房屋。 越来越大的雨将他浑身都打湿了,不远处就能看到自家院子里的梧桐树,他快步走去。 门没有关,他走了进去。 瓢泼的雨砸下无数水坑,血水和着院中的黄土被雨水冲成道道溪流,堵在低洼处的院墙脚下。 雪亮的闪电从天际掠过将那异样的血色撞进他的眼里,滔天的雨也冲不淡那扑面而来的剧烈黏稠的血腥气与酒气。 他只觉心狠狠痉挛了一下,脑海中一片空白,手中的伞、点心、药尽数掉在了地上。 “娘......秀秀......清泽......”他胡乱地喊着冲进家中,院子里的秀秀常坐在下面绣花的紫藤架垮了一半,秀秀精心养护的花草零落了一地,清泽喜欢的小木马被人踢翻在地,一条像是爬行留下的长长血迹从走廊下延伸进厅堂。 他眼前一黑几乎看不到前面的路,只能踉跄着沿着那条血迹走过去。 厅堂里漆黑一片,偶尔电光划过,他看到门槛上弓身倒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秀秀......” 他奔过去跪坐在地颤抖着手想将她轻轻扶起,手却只摸到黏稠的血,他轻抚着她惨白冰冷的脸嘶声唤着她的名:“秀秀......” 蓦地,他在秀秀的衣衫下摸到了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他浑身一震轻轻将她的身体翻开才发现双目紧闭的清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秀秀会以这么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因为她用身体护住了清泽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但清泽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心像被利爪揪地粉碎,痛得肝肠寸断。 他死死抱住两人的尸身,在雨中恸哭却又恍惚地想起母亲,他发疯似的冲到母亲的房间,经过被血糊上的窗边他却听到了钝器一刀一刀往下剁的声音: “铿!” “铿!” “铿!” ..... 凶手还在这里,凶手还没走! 他一把推开房门,房中暗沉,床上有个黑影。 他的母亲倒在病榻的血泊中早已死去多时,而那个人仍旧拿着刀发疯时地往下砍,一下,两下,三下......血水飞溅在墙壁上。 雷声轰隆,电光的影子像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墙壁上照亮了那个人的脸。 那人满脸是血,手拎着屠刀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身下的尸体上,双眼早已失去了理智,像被挖空的两个大洞。 但那张脸却并不陌生,那张脸平日里总是带着醉酒的邋遢、讨好他时的怯懦、惭愧时的自责...... 那人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给了他生命却一生潦倒酗酒成性的他的父亲。 那一刹,他脑中轰得炸开,整个人颓然跪坐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抱着头像困兽般痛叫。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个噩梦。 似乎听到了他的哀嚎声,那人转过脸来看他,有一瞬他似乎愣住了,而后他起身下了床,拎着那把仍在滴血的刀朝他走来。 顾清风听到脚步声,恍惚地抬起头看到满身是血的父亲站在自己面前缓缓举起了刀。 那一刻,他心头一松,闭上了眼。 也好,他死了就能去见秀秀,去见清泽,去见娘了...... 但那把刀始终没有落下来,他睁开眼却发现父亲握着刀的手在颤抖。 顾承德的手在颤抖着,全身也在颤抖,他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绝望地面如死灰的儿子,鼻息间的血腥气,一室的血,妻子、儿子、儿媳的尸体,滴血的刀、还有脑海中他杀人的所有经过。 理智恢复,但随之而来的惊骇与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喝酒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清风......都是我的错......” “吭啷”一声,刀掉在了地上,他跪在了儿子面前,那几乎没有直过的脊梁在儿子面前再度弯下。 “我该怎么办,我喝了酒,杀了人......我杀了阿芬,我杀了秀儿,我杀了清泽......我,我......”顾承德胡乱地自言自语,突然,他抓住那把刀塞进他手里,哀求他,声音因为颤抖诡异地尖锐了起来: “清风,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这个畜生......” 顾清风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刀,看着这个男人狰狞懦弱又绝望的脸,轻笑出声:“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我杀了你,你解脱了,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顾承德一呆,将那把不知布满了谁的血的刀扣进他掌心,又是哭又是笑: “清风,爹知道爹这辈子一直都在拖累你,拖累阿芬,拖累秀秀,拖累小泽......爹没用,就算我求你,你杀了我好不好,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他握着他的手将刀扎进自己的脖子里,声音里夹杂着哭腔:“杀了我啊,求求你,杀了我,我受不了了......”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爹......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自私......” 冰冷的泪滑出眼眶,顾清风嘶声哀求,心在一寸寸地死去。 蓦地,一声清利的呼啸,他一怔,顾承德的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 他缓缓抬起头,只见电闪雷鸣之中,水珠从来人的蓑衣上缓缓滴落。 少年摘下斗笠,露出那张死神般俊美的容颜。 将那把审判之剑从顾承德的尸体中,少年走到他面前,告诉他: “这个人是我杀的,不是你。”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裴澈,灵犀宫的人,你的师父清流宗慧能禅师圆寂前得知你有难,委托灵犀宫救你。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裴澈——这个时光被永远停驻在十七岁的少年。 那一夜,裴澈帮他将四具尸体搬上孤岐山安葬。 他在孤岐山上哭哭笑笑像个疯子一样待了三天,他也陪了他三天。 三天后,他跪在碑前听他道: “酒里被下了药。” 顾清风在混沌的思绪中清醒,父亲生性懦弱即便发酒疯时曾动过手,但几年前被他以断绝父子关系威胁训斥过,父亲一直畏惧他,不敢过分。 顾承德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至少是一个人。 他绝不至于因为酗酒凶性大发,大开杀戒。 顾清风将顾承德常喝的酒壶拿出来晃了晃,里面果然有东西。 他开口,声音粗嘎地像地狱归来的幽魂: “你是说有人下毒?” “嗯。” “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恨你。” “哈哈哈”他长笑一声,双拳砸在碎石上,“什么人要恨我如此” “这需要你自己调查。” “看来我的对手是地狱里的恶鬼啊,你说,和恶鬼斗,我应该怎么做呢?” “把自己也变成恶鬼。” 他笑了出来。 那天,从孤岐山上下来后他就成了只会笑的顾清风,他的痛与泪全部留在了那座山中。 顾家灭门惨案震动京师,皇帝下旨命刑部、大理寺共审此案。 但案发现场所有证据、所有人的证言,都指向顾承德,他酗酒成性人所共知,即便此案令朝野震惊但最终也不过以一桩令人叹息的人伦惨剧结案。 顾清风痛不欲生,但他知道天下人不会关心他的悲痛,天下人只会侧目他那个恶魔般的父亲,怀疑他这个恶魔之子。 翰林入仕,至少要家世清白。 而他知道他不可能再待在翰林院了。 皇帝也知道他不可能再在朝为官了。 他辞了官,婉拒了皇帝的抚恤,辞别了恩师、好友,重新拿起了自己的剑,跟着裴澈来到了灵犀宫,加入了灵犀宫的繁花组。 顾探花死了,顾清风则消失在江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雅雅匍匐在草丛中搜寻着顾清风的气息,昨天它把顾清风咬了一口,伤口的血腥气给它指引了清晰的方向。 宋云萱、裴澈、霍珊珊扛着在睡梦中被“绑来”的秦渺跟在雅雅后面追踪到了那座隐秘的老宅。 裴澈上了老宅的屋顶,霍珊珊负责把秦渺弄醒。 宋云萱担心顾清风,拖着大刀躲在门外的灌木丛中,双眼死死盯着那道门缝,刀身滚烫,她却越抱越紧。 ****** 山鬼迷香的气息像一只焦黑的魔爪将整个梦境撕碎,顾清风醒来恍如大梦一场。 他睁开眼,只觉手脚如灌了铅重地一动不能动,他抬起头看到那人一身便服端坐扶手椅上,手托着茶杯,茶水的热气悠悠浮起遮住了他的面容,从小的养尊处优让他的姿态一向是清贵而从容。 “你醒了?”他笑,将茶轻轻放在旁边的几案上。 顾清风以手撑地想坐起身,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韩谨和道:“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下了迷药,你动不了。毕竟你师从清流宗,剑术高超,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顾清风讥讽一笑。 韩谨和走过来蹲下身,伸手将他挡在眼前的发撩开,语气微低,似乎颇为遗憾道: “唉,朗之,你说当年你去考了武试该多好,你一定是武状元,而我就能进三甲了。” 顾清风咬紧牙关,手吃力地揪住他的衣角:“为......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韩谨和低头看着他的手,儒雅的脸透出几分狰狞的味道:“谁叫你万事都要压我一头!不论我做什么永远都屈居你之下,有我韩宗明之处世人却只看得到你顾朗之!” 顾清风苦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韩谨和攫住他的脸,眉一挑露出几丝不屑:“我们当然是朋友,但我的朋友不能在我之上!” 顾清风眸光一动,忽然明白了。 他与他是同乡,韩谨和家中世代经商可谓富贵中人,而他家中清贫,两人本应全无交集。 韩谨和虽然是个贵门子弟却与其他纨绔不同,他举止文雅态度谦和,颇有才华,因自负才情不愿与那些粗俗显贵们交往,所以主动结交当时出身寒门但才名在外的顾清风。 两人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当年顾清风进京赶考的银钱还多亏韩谨和资助。 “你武艺高超,我曾劝过你去考武试,可你偏偏要与我在文试上一争高低,乡试你一举夺魁;殿试三甲,你高中探花,而我永远在你之后,你一入翰林就得到郑观的青眼,他竟让你和他一起参与建元大典的编修!而我这些年在他身边鞍前马后,他却永远都要在我面前提起你有多出色” “我和你都是全州才子,我们一起扬名,但我的风光却不及你万一,”韩谨和面色从容,可声音却泄露了他压抑多年的不甘与愤恨,“就连......就连秀秀满心满眼都是你!” 韩谨和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抬起来,双眼掺着妒忌的烈火似乎要将他烧地体无完肤:“明明我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明明是我先爱上她的......可是她拒绝了我,偏要跟你......” 他那张谦逊文雅的脸终于彻底扭曲了。 顾清风想起他和秀秀成亲那一天,韩谨和前来道喜,酒桌上他明显地面色不佳,一直独自在喝闷酒。 “秀秀......”他怔住,他与韩谨和十多年情谊却从不曾察觉他对秀秀竟然生起过那样的心思! 他曾把韩谨和当成他的挚友、知己,如今想来是个笑话,他的朋友心里压着对他的蚀骨的恨,对他妻子的觊觎,那些东西一夜之间倾覆将他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秀秀死前的模样撞进心头,痛不欲生,顾清风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目眦尽裂,如野兽般低咆:“你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害死她!” 韩谨和双目赤红,眼里要竟然流下泪来:“那是她自找的!我告诉过她,她会后悔的,可是她不听偏偏要和你在一起,所以她就落得那样的下场!” “畜生......你还是人吗?” 顾清风怒吼,韩谨和目光一凌挥起拳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顾清风吃痛,另一拳再度打来,韩谨和发疯似的在他身上发泄着多年来的愤怒。 “很痛是吧?痛得想杀了我?呵,顾清风,你恨错人了,你最该恨地应该是你!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是你咎由自取!你爹,你娘,秀秀,顾清泽的下场都是拜你所赐!” 清风无力地趴在地上,鲜血缓缓从他口中流出。 似乎是打累了,韩谨和拿出绢布擦着手悠悠然走回椅边坐下,喝了口茶,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着倒在地上的顾清风:“还记得当年你在翰林院的上华法典八经卷里发现了什么?” 顾清风倒在地上喘息着,剧痛令他眼前一片模糊,上华法典八经卷这本书他确实有印象,这本书内容佶屈聱牙,晦涩难懂,他将此书带回家中研究了数日,一无所得。 “这本书本没什么大用处,不过此书封皮用金册所铸,内有乾坤,碰巧被你那个酒鬼父亲发现了。” 顾清风艰难地睁开眼去看韩谨和,只听他慢慢道:“里面藏有主公和夜羌国来往的书信,我奉命将书信藏好可惜被你无意间带回了家中,又被你父亲无意间发现。” 顾清风一愣。 “你爹发现了书信想找你商议,可你人在宫中,所以我便请他到了这间屋子里来叙话,”韩谨和幽幽一笑,语气如鬼魅般阴森,“我告诉他,他有两个选择,一是让他那个探花郎儿子暴毙,二是自己死。” “你猜你那个懦弱了一辈子的混账老爹做了什么选择?” 顾清风骇然。 “我骗他,只要他喝了那瓶毒酒,他就是个死人,死人可以永远保守秘密还能保护自己的儿子,一举两得,”韩谨和见到顾清风那惊痛难抑的模样,只觉无限快意,“他懦弱了一辈子,为了儿子难得骨头硬了一回,其实那也不错,到死和他最爱的酒在一块儿,不是很好么?” 韩谨和满意地看着顾清风露出极痛震惊之色,他俯下身,笑:“怎么?你不知道?还是你一直以为顾承德是酒瘾犯了才中了我的道?” 顾清风死死瞪着他,脑海中浮现顾承德那自责愧疚地绝望神情。 是的,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凶手,但内心深处同样责怪他那个嗜酒无为的父亲,当年顾承德答应要戒酒,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喝了酒,才酿成最终惨剧。 他是怪他的,一直是怪他的 却不知父亲本意是想保护他。 “你知道顾承德喝下毒酒之前是怎么求我不要伤害他的儿子的么?他给我跪下,拼命给我磕头,让我放过你哈哈哈哈哈” 韩谨和笑着满意地看到顾清风那双眼痛得几乎要滴血了。 “我要杀了你!”清风嘶吼着从地上爬起来扑向他。 韩谨和轻轻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体力不支狼狈摔倒在地,仰天长笑。 许久,屋中响起顾清风虚弱的声音:“你恨我可以,那老师呢,他对你恩重如山,你是如何待他的?” “你说郑观?”韩谨和面色一沉,“正因为他是我的老师,我给过他机会,但他实在太顽固了,三年前的澹亭巡抚贪污之案你知道么?” 顾清风气若游丝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澹亭贪污大案主犯张其忠利用职务的便利贪污朝廷的赈灾拨款上达三十多万两白银。 韩谨和淡淡道:“澹亭贪污案里张其忠背后的人其实是我。” 顾清风沉默。 “这些年我一直不知道老师其实一直都在暗中调查我的事情,作为除你之外老师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我可是十分心寒啊。” “你什么意思?” “那个老顽固查到了有关我的证据,我将他幽禁在青柳书舍里半年,都不知道那些证据被他藏在了哪里。” 想起郑观凄凉死去的情景,顾清风痛如刀绞。 韩谨和幽幽道:“顾清风啊顾清风,你销声匿迹了十五年为什么要回来呢?你可知我现在多心软没把你弄死。” “你早知道我会回来,所以把老师幽禁作为筹码。” “不,我不知道你会回来,我只是以防万一,”韩谨和抬起幽冷的眼,低声道,“顾清风,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我不想你死的,可是你动了我的倩儿,毁了她的清白,你就必须死了。” 顾清风冷笑一声,韩谨和目光一寒,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一颗焦黑人骨状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喉咙。 “这是山鬼,剧毒无比,当年我没有让你的父亲直接吃,现在改换你尝尝味道了。” 看着顾清风将那东西吞进腹中,瞳眸逐渐涣散,韩谨和一松手看着他趴进灰尘里,停止了呼吸。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扬声道:“什么事?” “大人,时辰到了,该回去了。”门外的管事恭敬道。 “我知道了。” 韩谨和最后看了眼顾清风,走了出去将门锁上。 裴澈从房梁上下来,扶起顾清风将一瓶解药喂给他。 不多时,顾清风猛地回抽了口气剧烈地呛咳了起来,他摸着喉咙嘶声笑了起来:“下回跟柏松说,别那么认真,这假药做的后劲儿太大了,你再晚来一步我就真的嗝屁了。” 裴澈看着他满头满脸的伤,此时此刻居然还笑得出来,不由皱眉道:“你没事吧?” “没事,”顾清风挥挥手站在一边给自己平气儿,“韩谨和毕竟是个文人,就他那两下子和我平时受的伤不能比。” 裴澈道:“你知道我不是问你这个。” 顾清风一愣面色转为苍白,韩谨和透露的真相于他而言何止是伤上加伤,痛彻心扉! 片刻,他勾起唇哑声道:“戏已经演完了,接下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的一只脚已经被我拖到地狱了。” 裴澈不再多言扶着他走出去。 老宅已经长久无人住,看起来阴森可怖倒像是韩谨和给自己留下的私刑监牢。 宅院角落里有个人面色惨白地走了出来。 顾清风见到他一愣,道:“荀润。” 秦渺踉跄地走到他面前,全身都在颤抖,半晌仿佛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朗之,当年的事居然是这样的......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宗明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一把紧紧握住他的手,向他承诺:“朗之,你放心,那个人我会亲手把他送进大牢!我会帮你报仇!” 顾清风看着这个昔日好友,露出微笑。 当年的情谊不全部都是虚情假意,至少还有秦渺是真的。 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感激道:“多谢。” 霍珊珊走进来道:“阿澈,二妞和雅雅不见了。” 裴澈一惊。 ****** 夜黑沉沉的,星月被隐,黯淡无光。 宋云萱骑在雅雅背上,手上的刀像是正在有一位巧手神工正在迅速雕刻,刀身上的锈色像是破开碎掉的麸皮脱落而下露出其上诡谲霸道的暗纹。 为了掩盖行踪,韩谨和乘的轿子在特地从城郊绕了一圈,雅雅驮着宋云萱在城郊的密林穿梭。 “雅雅,躲进去。”雅雅停住脚步返身逃进坡道下方的密林中。 宋云萱一脚踩在雅雅背上飞身而起攀上一根高耸的树杈。 她站在树干上,双眸盯着正要路过树下的那顶轿子,眉心处的玄纹如火星迅速燃起,衬得她一双眸子冷如寒星。 韩谨和的轿子终于从树下路过。 宋云萱无声无息地树枝上一跃而下,手中将刀举起狠狠朝轿顶劈去,谁料一颗石子狠而准地击在了刀刃上。 刀刃一偏,宋云萱收势不及落在地上。 轿身纹丝不动,抬轿的人什么都没有察觉继续往前走。 宋云萱拎起刀迅速追了上去,但一把秋水长剑横亘在刀前,那人腕间用力狠狠将她往后推去。 刀剑相撞,四射的火星映照出两人的脸。 裴澈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宋云萱,她眉心的玄纹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红巾在头上飞扬,手中的刀滚烫着地狱的幽光。 她低声开口:“滚开!” 她的那双眼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孩子天真的眼睛了。 像是有地狱冤魂透过她的双眼窥视世间,叫嚣着滔天的怒火,隐忍着难以言喻的伤痛。 裴澈绝想不到宋云萱居然能挡得住他一剑。 这一幕诡异地令人匪夷所思。 他道:“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她没有退让半分,嗓音稚嫩却透着阴森的寒气:“这种人死有余辜!” “现在留着他还有用!” “我非杀他不可!”她眉心的玄纹亮地刺眼,让她全身爆发出可怕的力量竟让他一时难以再进半分。 “小萱!”裴澈厉声叫着她的名字。 声音入了耳,宋云萱蓦地一怔,眼中竟蒙上了泪,像是有另一个灵魂在说话:“让我杀了他!当年就是那种人......就是因为那种人......阿澈也不会......” “阿澈?”裴澈心头一震,不由迷惑起来。 “小萱,知道我是谁么?” 宋云萱再度怔住抬起头看着他,声音竟然在哽咽:“你是......阿澈。” “阿澈,你放心,我不会再让这种人再伤害你......我不会让你再那样死去......” 她说话语无伦次,眼泪中带着深切的悲哀、恐惧与无助,那浓烈的情感让他心中一疼,他忽然明白宋云萱追杀韩谨和不是为了顾清风,是为他。 但他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然而,他舍不得她的脸上出现那种神情。 他收起青霜,慢慢蹲下身,放轻声音,像哄着某种受了惊的小动物,张开双臂,柔声道:“小萱,过来。” 宋云萱仍旧在大颗大颗地掉着泪,脚轻轻挪动了,一步一步迟疑着走到他面前。 “知道我是谁么?” “阿澈......少主?” “我现在很好,没有人能伤害我。” 她定定望着他,眸中那层可怕的伤痛逐渐褪却,额上的玄纹慢慢消隐下去,理智逐渐回来带了几分天真的懵懂,脸上泪痕犹在,宋云萱疑惑道:“少主,我怎么会在这里?” 手一松,那把刀恢复了生了锈的模样“哐啷”一声倒在了地上。 宋云萱一惊,脸色骤然惨白,整个人往前倒去。 裴澈伸手接住她将她抱在怀里,将刀捡起细看许久,他才扬声唤道:“雅雅,我们回去吧。” 那头巨大的黑狼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跟在了他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木卿卿甩着酸痛的胳膊走进来,看见裴澈,讨好笑道:“嘿嘿,少主,废宅那里的尸体我已经按照清风大人的样子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裴澈点点头。 顾清风坐在椅子上任由柏松帮他拆开包头的纱布,揉着被韩谨和揍肿了的左脸,龇牙咧嘴地嘶声嘶气:“卿卿,你做的那个跟我一样帅么?能骗过韩谨和吗?” 木卿卿瞥了他一眼,喏喏道:“能的,至少比您现在帅多了。” “嗯?”顾清风眼睛一横:“你胆肥了是吧。” 柏松绕着金针淡淡道:“你再恐吓卿卿,信不信我把你嘴里的线拆了再缝一遍?” 顾清风浑身打了个激灵识相闭嘴,韩谨和那畜生揍他揍得太狠把他的腮帮子给打裂了,柏松挑着针把他里头的肉给缝了起来,全程不用麻沸散! 顾清风瞥了眼裴澈,用眼神示意柏松低下头来,道:“师姐,小萱的事,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没用,重要的是阿澈怎么看。” “那,你觉得他看出小萱的异常来了么?” “阿澈肯定知道了,他亲手把二妞带回来的。”旁边的霍珊珊站过来道。 那一晚,宋云萱突然失踪,裴澈追了出去,霍珊珊紧跟其后。 亲眼目睹全部经过的霍珊珊回来后向众人描述当时的场面,他用了一个问句怀疑人生:“天底下怎么能有二妞这样可怕的娃!” 柏松道:“那孩子不简单,要是我早就剖开来瞧瞧是怎么长的了,可惜阿澈整天把她带在身边,我不好下手。” 顾清风:“......” 霍珊珊:“......” “我打赌少主肯定看出来了,”木卿卿颓丧的声音凑了进来,“毕竟少主不是那种空有美貌的人,以他的智慧应该只是在观察小萱,就像暗中蛰伏等待猎物暴露的野兽。” 对此众人达成一致。 几人入座几目相望,木卿卿战战兢兢开了口:“少主,你觉得小萱怎么样?” “一个孩子。” 对他平淡如水的回答,木卿卿惊呆了,想也不想地追问:“仅此而已?” 裴澈诧异望向她:“你想说什么?” 被他的目光吓到,木卿卿默默低下头去。 柏松见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眸光幽深,伸出四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意有所指:“阿澈,卿卿的意思是,普通四!岁!的孩子能扛着刀追杀别人十里路么?” 闻言,裴澈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一丝动摇,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半晌,他抬眸,俊美的脸上是疑惑又不解的表情:“难道......不能么?” 柏松惊得差点扔了茶杯:“废话,当然不能!” 顾清风摸摸鼻子,虽然宋云萱为了他追杀韩谨和的事让他感动地泪流满面,但事太不寻常,他不得不道:“是啊,阿澈,小萱实在太奇怪了,普通的孩子扛起那把刀都费力吧,何况那把刀重五十六斤呢,你看她每天扛着跟扛棉花似的,还要飞檐走壁,咳咳......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沉默了会子,裴澈终于憋出了一句话:“那把刀我也拎过,不重。” “那是对你来说啊,小萱是孩子啊!她才四岁!”顾清风捂着还肿的脸,恨铁不成钢地吼。 “孩子的力气很小么?” 顾清风气得想掀桌,搞了半天这家伙没有常识?他服了他了,没好气道:“反正我四岁的时候扛不动五十六斤重的东西。” 裴澈敛起锋眉,十分不悦:“你自己做不到不代表小萱做不到,人外有人。” 顾清风:“(‵′)┻━┻” 见柏松和顾清风两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木卿卿看不过去了,弱弱地发言:“少主,我四岁的时候吃东西都要人喂呢。” “你是废物,不一样。” “o(╥╥)o我......我要去死......” 霍珊珊见状,大掌拍在裴澈的肩上,诚恳道:“少主,我四岁的时候也扛不动。” “这说明是你太弱了,珊珊,你还需勤加努力。”裴澈说着关怀地拍拍他的肩。 珊珊如醍醐灌顶:“啊,谢少主教诲!我这就去!”说完去外头劈砖了。 裴澈看柏松和顾清风一眼,淡淡警告:“小萱是正常的孩子,我不希望因为你们的目光短浅说出一些伤害她的话。” 柏松和顾清风对视一眼,明白了: 这人不仅没智商还没常识!空顶个美貌皮相内里头他娘的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蛋! 他们高估他了。 发现自己忘带歪脖子树,没死好的木卿卿回来了,手里抱着只宋云萱:“那个......这次把大家再招到一块儿是因为宫主另有交待。” 宋云萱正在外面给雅雅拌晚饭,突然被木卿卿拎进去还有些茫然,她走到裴澈身边。 木卿卿抖抖袖子拭去眼角的泪痕,正要开口,裴澈冷冷警告:“你要是再敢啰嗦半天,我就杀了你。” “( ′╥w╥)宫主交待,特令宋云萱正式加入繁花组为桂花使者,支援此次金乌行动。” 裴澈:“知道了。” 众人震惊。 “我?桂花使者?”宋云萱指着自己的脸。 木卿卿丧丧地看着她:“我当年可是拼死拼活才进了繁花,我居然还不如一个孩子......” 柏松安慰她:“没什么好丧气的,人家可不是普通孩子呢。”说着冷冷睨了眼宋云萱。 宋云萱被渗到了缩到了裴澈身后。 裴澈道抬手将宋云萱拎到了凳子上坐好,道:“三天后就是初一,夜月的首领镜会出现。” “听说和镜见面的人就是准备刺杀皇帝的那个幕后人。” “嗯,镜隐世多年不会随便出手,能让他亲自来见的只可能是这次政变的主谋策划者。”裴澈道:“王湛让我查出那个人的身份。” “哼,让你去查这件事......那只老狐狸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一旦出事,就能把夜月的目光引到我们灵犀宫身上来。” “皇帝寿诞之前,最好不要让夜月察觉我们在插手此事。” “寿诞在即,宁王、宸王、齐王三王都已进京,也不知道是这三人中的哪一个。” 裴澈转首看着正在摸下巴沉思的顾清风:“清风,澹亭贪污案的证据你拿到了么?” 顾清风的眸光微微闪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杯沿,轻笑:“拿到了,老师把它藏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你现在需要么?” 裴澈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道:“不必,你放着吧,等时机到了再拿出来也不迟。” “清风哥哥,你就这么放过韩谨和么?”宋云萱握紧小拳头,她只要一想起韩谨和那副嘴脸就浑身是火,恨不得立刻铲了他。 顾清风揉揉她的脑袋:“那个人是个很好的棋子,还不是弃的时候。” 裴澈问柏松:“宫里情形怎么样?” “皇帝被人下了一种慢毒,对方下手很知道分寸,剂量幽微。” “宫里那么多御医都不知道么?” “御医里可能有人被收买了,总之情况比较复杂。” “什么毒?” “鸩草。” “难解吗?” “不难,只是服毒时间过长,毒素已经侵入体内,神医在世也回天无力。”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目前只有我知道。” “王湛呢?” “你说那个老狐狸?” “嗯。” “他是有问过我,不过我不信任他,所以没有告诉他确切情况,不过他好像也有些怀疑。” “皇帝自己知道么?” “他知道,‘朕快驾崩了’这种话私下里他说了十遍不止。”木卿卿忽然发言。 众人盯着她表情逐渐微妙,顾清风一脸缺德相:“卿卿,你在宫里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还私下里?你跟老皇帝很熟?” 木卿卿揪紧帕子,贝齿咬住下唇,面如粉桃含春,一跺脚跑出去了。 宋云萱直起脖子朝外看去,惊呼:“不好了,木蝶蝶去上吊了!” ...... 十月初一,帝都的金桂仍旧飘香十里。 箫音馆,静静坐落在帝都城中一条低调的长街上,雅致的馆舍、紧闭的红门、门前着华服、提着华丽宫灯的优雅门童都让普通百姓望而却步。 能进这座馆舍的仅仅有钱是不行的还要有身份,有地位。箫音馆进去的是皇亲国戚,出来的是天潢贵胄,就算是王侯若没有箫音馆主人特制的拜帖要想进去还得有人引荐才是。 夜月和那人见面之地就是箫音馆。 他要怎么进去? 裴澈站在远处的崇雁塔上望着那座在闹市之中静地格格不入的馆舍沉思,忽然发现衣袖被人拉了拉。 他低下头去见宋云萱小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少主,你想进箫音馆吗?” “嗯。”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裴澈看着他的小胖团,缺了的门牙已经长出来了,小脸似乎瘦了一些,整个人看着好像长高不少。 她似乎长得太快了一点......孩子都长这么快的吧。 宋云萱挠挠头,迟疑道:“我这个办法吧,额,需要少主牺牲点点色相......” ...... 夜,天际繁星遍洒,浅浅一弯银钩映在星河之中。 宁王府前。 卫蘅在侍从的搀扶下东倒西歪地走到轿子边,掀开轿帘,手猛地一顿,他怔住,手狠狠揉了揉眼睛: 轿中端坐一人,白衣若雪,肤白胜雪,摄人心魄的容貌在星光下转瞬间夺去他的呼吸。 卫蘅脑海中只剩下: 啊!喜从天降?天降良缘?有缘千里来相会? 缘缘缘缘缘分呐! 对方启唇淡笑,他悄然屏住呼吸听他说:“王爷,裴某有一事相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宁王府。 斥退了下人,卫蘅猴急猴急地将书房门关上,对房中那个长身玉立的人道: “阿澈,你要我帮你什么?” 阿澈!阿澈!啊!为什么好看的人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卫蘅站得笔直激动地直搓手,目光紧锁在面前这个金光闪闪的人身上,恨不得拍胸狂吠:啊啊啊!世上竟然真有这么完美的人!古人诚不欺我! 阿澈?裴澈忍住了在卫蘅脸上揍一拳的冲动,他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 眼前那家伙就差摇尾巴了! 卫蘅被裴澈的表情击中心脏:啊啊啊!就连挑眉不屑的动作都那么好看,简直是勾人心魄! 裴澈有些不耐,伸手拍拍宋云萱的脑门,宋云萱会意,从他身后探出脑袋,道:“王爷,王爷,我们少主想请你带我们进箫音馆。” 面对美丽的少年身后突然钻出的那只胖团,卫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梗着脖子,歪着脑袋重复了一句:“进箫音馆?” “嗯嗯。”宋云萱点点头,笑了一下,右脸颊嵌了一点点小梨涡。 盯着那张小脸,卫蘅明显怔了一下,不自觉地将手里的扇子收了起来,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俊脸上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神情。 蓦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宋云萱面前,微微俯下身,将她拉到身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咦?你是宋云萱?” 宋云萱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上次她和这位王爷在锦城的烟雨云花楼打过照面,不过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卫蘅眼神一亮,脱口道:“哈,真的是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要不是你刚才笑了一下我还真认不出来!” 宋云萱挠挠头,她和他很熟吗? “萱哥!我们俩居然在这里重逢!真是缘分啊!你看这里!看这颗痣!想起我了吗?” 卫蘅指着自己眼角的一颗小小泪痣,凑到宋云萱脸前! 宋云萱被他一声“萱哥”吓得差点就地嗝屁:“萱萱萱哥(口)” 见宋云萱还是一脸茫然,卫蘅急得抓着她的肩膀拼命晃她:“我!是我啊!你居然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面的!你发誓说要保护我,要罩着我的!” 听到这句一直在一旁看着二人耍猴戏的裴澈只觉无名之火窜上心头! 这句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貌似这丫头当初和他第一次见面也是这么说的! ! “我会保护你,当你的护法呀!”——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她到底对几个人说过? 宋云萱被卫蘅晃得头晕,哭丧着脸道: “王爷是说上次我们在烟雨云花楼见面那次嘛?” “不是那次,是更久之前,那时候我和你都还没......” 说到这他哽了一下没说下去,忽然伸手一把将宋云萱搂进自己怀里,像一个找到自己丢失多年的闺女的亲爹,老泪纵横: “萱哥!没想到我居然在这里见到了你!你别想再抛弃我!” “抛抛抛弃?(口)” 这可是严重的道德指控! 裴澈终于忍不住了,伸手一把将宋云萱从卫蘅的怀里抽出来,拎回自己怀里,冷喝道:“你在做什么!” 卫蘅泪眼朦胧地抬眼,面对裴澈生气的俊脸,委屈巴巴道:“我在和萱哥说话呀,诶?阿澈,你和萱哥怎么在一起的?” 萱哥两个字听在耳朵里真是让人火冒三丈! 裴澈冷冷睨了一眼宋云萱,若有所指道:“她是我的护法!” “护法?”卫蘅听了半天明白了,向宋云萱投去一个怨妇般的眼神:“你当初说好做我的护卫的?你现在始乱终弃!” 好嘛!又来一个更严重的道德指控! 宋云萱已经招架无力了,裴澈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跟你说话呢!” “诶?(口)!少主你听我解释诶,不对,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啊!” 她也不知道她跟卫蘅居然还有段孽缘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澈冷哼:“回去我再听你慢慢说。” 宋云萱急地呼叫大福:“大福,这个王爷到底什么来头?” 大福:“主人,对不起,大福也无法做出解释!这个人的出现已经超出了大福的认知,太可怕了!” 宋云萱:“......” ****** 裴澈:“王爷,裴某想进箫音馆。” 卫蘅点点头,回答地毫不迟疑:“可以可以,没问题啊。” 裴澈:“王爷就不问我理由吗?” 卫蘅笑了:“那有什么!阿澈,只要你一句话,让我给你把月亮摘下来我也去啊!” 裴澈:(ノへ ̄、) “再说了,这不还有我萱哥在嘛,萱哥的面子我能不给么?” 裴澈: ****** 下马车前,卫蘅将一只银光狐面递给裴澈:“把这个戴上。” 深知自己容貌过于引人注目,裴澈早就戴上了木卿卿给他做的,便推辞道:“ 不用了。 ” 卫蘅笑道:“这是我的随从面具,戴上这个进去,馆里的人谁都不敢来过问你的身份。” 裴澈便戴上了。 宋云萱觉得好玩也戴着了。 “王爷,听说进箫音馆需要馆主亲自邀请,我们不请自来真的没关系吗?”她道。 “当然没关系,因为我就是箫音馆的馆主。”卫蘅朝她挤挤眼,颇为得意地一抬下巴:“嘿,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们两个啊。” 他下了马车朝惊呆了的宋云萱伸出手去想抱她下来。 裴澈不着痕迹地掠过他把宋云萱抱到一边。 箫音馆内有乾坤,别有洞天,馆内十分静,迎面是一片青翠的湘妃竹,风吹过竹林竟有空灵之声回荡,再闭耳倾听,还可听到隐隐的水声,不远处的楼阁之上有一娴雅女子正在抚琴,琴声缥缈悠然,令人一时间恍若置身仙境。 馆中有独立的雅室,陈设并不奢华,但处处透着书香墨气,里面的侍从丫鬟也都举止优雅,透出主人不凡的品味。 不过,再内敛明眼人也能看出来这座馆舍造价不菲——显然馆主的财力十分雄厚,凭这份财气,宁王要造反至少资本是有的。 卫蘅潇洒地一展扇子,掩了自己半张脸,低声对两人道:“嘿嘿,阿澈,萱哥,你们看,我的箫音馆不错吧。” 他满脸写的都是得意二字。 裴澈:“......” 宋云萱:“......” 整座箫音馆风雅到了极致,唯一和它格格不入的就是这位馆主了吧。 一名侍从走来恭敬垂手一揖。 卫蘅轻咳了一声,命令道:“去雀翎洲。” 侍从低头应了一声,做了个手势引导三人往楼上走去。 裴澈看了那侍从一眼眸光一凛,环视四周,才发现这里走来走去的侍从丫鬟都无声无息,原本以为只是箫音馆讲礼数守规矩,但细细看去这些仆从喉咙上都有细小的伤痕——他们全部都是哑巴。 箫音馆进出的是客人,来往的是秘密,身为馆主第一要务自然是从根源上防止秘密外泄。 裴澈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卫蘅,灵犀宫所有的情报资料显示宁王这个人城府极深,与他打交道都要当十二分的心。 可是就他目前所认识的卫蘅来看,此人言行举止完全就像个满脑子废料的蠢货......还是说,卫蘅是故意装成这个样子愚弄世人? 倘若果真如此,那此人心机实在太深! 裴澈将复杂的目光移到身边的宋云萱身上:小萱和那家伙到底是什么关系? 楼上的雅间一东一西相隔甚远,中间隔着空荡的楼梯。 忽然身后传来木门拉开的声音,宋云萱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人从对面的雅室走了出来,他的脸上也戴着银光狐面面具,只是和卫蘅送给他们的不同,那张面具只有一半,因此只罩住了那人的半张脸。 那人有着十分精致的下颌,薄薄的嘴唇却像抹了一层紫色的粉末不近人情地抿着,泛着中毒一般诡谲的颜色。 那半张脸梦魇般撞进她眼中,宋云萱陡然僵立住,目光一寸寸往上抬。 那人从对面朝楼梯走了过来,眸低下来扫了她一眼,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抹着紫影的唇忽而上扬,浮起一丝笑,那笑像在毒汁里浸泡过,透出森冷的杀意。 那人的眼睛是紫色的! 心脏因为惊恐窜过一阵痉挛的剧痛,宋云萱颤抖着手捂住胸口,全身如被人泼了冰水僵硬地再动不了,狐面面具坚硬的木质扣住了她整张脸,她可以听见自己在面具里深而重的呼吸。 眼前像被人用刀展开一片血光,令她一片眩晕,几乎无法走路,宋云萱尽量自然地放轻呼吸,冷静地迈开步子。 那人缓步经过她身边,左手随意翻弄了一下右手的袖口而后手自然下垂,她看到那只袖口上用暗线绣着的一枝梨花。 瞳孔猛地收紧,一段突如其来的记忆窜入脑海: 男人伸手折去低在她肩头的花枝轻佻地置于唇边,他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着那雪白的花瓣,紫色的瞳内泛着危险的笑意,他轻声道: “我是沈邪兰,初次见面,女刹大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沈邪兰顿住脚步突然转过身来挡在了裴澈宋云萱的面前,目光从裴澈脸上掠过落在宋云萱身上,他微微垂首,嘴边挂起令人讨厌的笑:“小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的这双眼睛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伸出手来竟想解开宋云萱面具后的勾绳。 裴澈按住他的手,淡淡道:“抱歉,舍妹从小在家中足不出户,不曾与大人见过。” 沈邪兰桀桀怪笑了一声收回了手。 这人身上有很重的邪气和杀气。 裴澈面上波澜不惊但也深知这时候还是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为好,谁知手突然被一只小手用力拽住。 那只小手冷得像刚在冰水里浸过,她死死抓住他的手指,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肌肤中。 裴澈低下头去却看到宋云萱惨白的侧颜,她全身都在发抖,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他几乎可以感受到从她身上辐射而出的剧烈恐惧感。 她在怕么? 下一瞬,宋云萱下意识地轻轻动了动,他以为她要逃走,却发现她右脚跨出了一步,全身的力量凝聚而起,手悄然握成拳拢在衣裳下,小小的身体挡在他身前。 那是防御的姿态。 她明明怕得全身都在抖,可是却本能地想保护他。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裴澈没有理会沈邪兰意味深长的眼神,俯下身去将宋云萱一把抱起来,宋云萱吓了一跳,反手搂住他的脖子想说什么,但裴澈将她的小脑袋压在他胸膛上,不让她发出声音。 修长的手指轻轻帮她将面具的勾绳系牢,用兄长责备的口吻道:“不要东张西望,走丢了怎么办?” “我......”宋云萱从他怀里疑惑地抬起脑袋,却发现狐面面具后的裴澈正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他柔声道:“我在这里。” 他的手像是察觉了她的害怕似的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安抚着她。 宋云萱身体莫名放松了下来,趴在他胸口,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却让她心安的气息,就连沈邪兰环伺的目光都不会让她再害怕。 裴澈没有再看沈邪兰,淡淡道了句借过抱着宋云萱走开了。 直到被沈邪兰注视的感觉消失,宋云萱才在裴澈怀中松了口气。 “不怕了?” “嗯。”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不认识。” “哦。” “.......少主,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你不怕我骗你么?” 裴澈低眸看她,好看的眉眼流泻出几许温存,面具后传来他好听的笑声,他伸手揉揉她的发顶轻描淡写说出三个字:“你不会。” 宋云萱默了默用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无端有些哽咽。 那晚满堂春里大家开会时她其实一直有站在墙角偷听,听到柏松、顾清风的质疑连她自己都没办法做出合理的解释,少主却至始至终没有怀疑她,还维护她容不得别人对她半点怀疑。 他对她的信任越来越牢固,仿佛与生俱来。 她太怕自己有一天会辜负他的这番信任,站在与他对立的那一面。 沈邪兰认识她。 那段陌生的回忆是她的。 她是沈邪兰口中所说的那个女人。 她是女刹。 东风有恨致玄都,吹破枝头玉,夜月梨花也相妒。 ——她是夜月的人。 ****** 卫蘅站在雀翎洲外伸着脖子等着迟迟才跟上来的两人。 见宋云萱被裴澈抱在了怀中,卫蘅羡慕了:如果可以他也想被打包一下让阿澈随身携带啊! 挥退了哑侍,三人进了雀翎洲。 雀翎洲内摆满了三方博古架,架上堆满了各种珍奇古玩、名家书画,随便一件宝物都价值连城,这间屋子不像是待客的倒像是个储藏室。 卫蘅站在博古架边,笑道:“阿澈,你们到我这箫音馆来是想打探有关夜月的消息吧。” 裴澈将宋云萱放下地转身将雀翎洲的门关上,不动声色:“原来王爷已经知道地这么清楚了。” 卫蘅挠挠头嘿嘿笑了:“本王毕竟是个王爷。”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 “本王一早想见见灵犀宫的幽兰花使,只是没想到会在锦城烟花之地机缘巧合地见到了你。”卫蘅想起那日的惊鸿初见犹觉身在梦中。 裴澈淡淡一哂:此人果然不是表面所见的那样。 “雀翎洲外本王以箫音馆馆主的身份请你们来的,进了这雀翎洲,本王就要以大梁宁王的身份来见二位了。” 卫蘅似乎有些紧张,舔了舔干涩的唇,径直走到中间博古架上,从堆放杂乱的珠宝玩件中摸到了一座不起眼的角羊木雕,他伸手握住羊角将底盘轻轻转动,只听细微的砖石磨动的声音,卫蘅伸手将脚下铺着的毯子掀开,那里露出了一个地下室入口。 他先走下三层台阶取下墙壁上的一盏碎玉琉璃盏宫灯,朝两人一招手:“跟我来。” 地下石室意外地深,台阶一级一级像是要无穷无尽地延伸下去, 裴澈带着宋云萱跟在卫蘅身后,抬头往后看那块石板已经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卫蘅手里的灯照亮周遭一丈方圆之地。 寂静的台阶上留下三人的脚步声,宋云萱发现自己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都格外地清晰。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前面出现一面石墙挡住了三人的路。 卫蘅将碎玉琉璃盏交给裴澈,道:“看着我怎么做。” 他伸出两根手指反手用指骨在左侧的石墙上敲了三下,右边的石墙上敲了四下,又在面前的墙壁上敲了七下。 完整的石壁发出了摩擦地面的声音,细小的碎屑簌簌地从壁顶上落下来。 那石壁原是一面巨大而沉重的石门,门缓缓地打开。 裴澈淡漠的声音在石室回荡:“密室的机关就这样暴露在我们这些外人面前么?” 宋云萱亦道:“王爷,你就这样信任我们么?” “当然,”卫蘅转过身来,从裴澈手中将碎玉琉璃盏接过来,目光轻轻落在两人身上一顿,他耸肩一笑,反问,“你们不是也同样信任我么?至少我对你们来说是敌是友还不确定,跟着我进了这个石室,万一我动些什么手脚你们可就一辈子走不出去了。” 谁料裴澈淡淡道:“你不会。” 宋云萱愣了一下,这三个字他刚才也对她说过。 “为,为什么啊?阿澈,你对我这么信任嘛?”卫蘅感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要不是手里有灯他早就抱过来了。 裴澈嫌弃地看着他这副花痴的模样却还是回了一句:“直觉。” 卫蘅似乎想发表一下获奖感言,但身后慢慢打开的石门上却有一样东西朝他背后猛地扑过来。 卫蘅站住没有动,任由那东西“扑棱棱”七零八落地倒在他身上。 那是一副人骨,肉身早已成灰、衣衫早已朽烂,只剩下些散碎的指骨、肋骨、臂骨......顺着他的衣衫滚落在了地上,那颗人头骨却好巧不巧地磕在他的左肩上,空洞的眼窝衬着背后的晦暗森森然盯着他的侧脸。 骨身泛黑,应该是被人用剧毒毒死的。 显然,那人死的时候整个人扒在那面石门上的,所以门打开时,尸骨顺着墙体的转动倒了下来。 裴澈、宋云萱没料到会出现这样一幕,卫蘅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泛着麻木的青灰,但须臾,他伸手将那颗头骨从肩上扫了下去,头骨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笑容重新回到了卫蘅的脸上,只是有些勉强,他转身往内走去:“进来吧。” 宋云萱和裴澈没追问跟着他走了进去。 石门缓缓关上将那副人骨关在了外面,石门上留下无数道令人触目惊心的指甲刮过的痕迹,显然那副人骨的主人生前经过了无比惨烈的挣扎。 这是一间更严密的石室,四壁泛着隐隐的深蓝,琉璃盏的灯光掠过时就像海面上卷起的细细浪纹。 随着涟漪的漾开,石室壁顶之上传来无数声音,有叹息、有低语、有呢喃、有轻笑......那些平日里无法听见的诡秘私语在这里竟都字字清晰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回音室,箫音馆最大的秘密,”卫蘅将琉璃盏轻轻放在一张石几上,“在这里,上面的任何人说的任何话,我都可以一字不落地听见。” “这是那个人,呵,也就是我专门打造用来搜集情报的密室。” “造这座回音室的是机关大师周坤,”卫蘅扯了个奇怪的笑,不自然地甩袖席地而坐,指了指紧闭的石门道,“不过他现在就躺在外面。” 卫蘅伸出手胡乱地扒了扒自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道:“那是我来到这里后杀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宋云萱一惊,卫蘅正从指缝透出幽幽的目光,那一瞬,她几乎立刻就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只有她才能读懂的东西——那从另一个世界辗转而来的风尘仆仆的无措与惶恐。 宋云萱猛地抽气:难道卫蘅也是...... 裴澈盯着那互相读着对方眼神的两人,轻咳了一声,淡淡道:“你带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看了这个你就明白了。”卫蘅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给裴澈。 信纸展开,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朵肆意盛放的炽艳牡丹。 有一滴殷红的血珠宝石般嵌在牡丹的蕊间。 血滴牡丹是灵犀宫最高的指令,意味着灵犀宫宫主艳鬼亲自接受了某人的委托,接到血滴牡丹的那一刻,灵犀宫上下全部都要听令于委托人。 裴澈目光冷冷扫过信纸,看向卫蘅:“你就是灵犀宫这次金乌行动的委托人?” 卫蘅察觉到裴澈的眉眼间冰雪般的肃杀之气,顿时有些惶恐,他牵了牵嘴角,点头道:“是......是。” 裴澈望着他片刻道:“皇帝寿诞有人会发动政变,这个消息是你告诉艳鬼的?” 卫蘅乖巧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 卫蘅挠挠头,清俊的脸上憋出个貌似憨厚的笑:“因为我就是那个密谋造反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这句话简直是惊天炸雷,宋云萱一口气差点抽的背过去。 “王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卫蘅猛地抬眸看她,手点着眼角的泪痣,眼神亮地像有火焰在烧:“萱哥,你别装傻了,看到我这颗痣你就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卫蘅对不对!” 宋云萱又急又惑,她悄悄回头看了眼裴澈,压低声音对卫蘅道:“难道你也是重生的?” 卫蘅猛地一拍膝盖,声音吼出来时因为激动破了音:“重生?不是啊,咱俩都是穿越(3)班的!咱班主任姓包,脸很黑,额头还有个小月亮!你不记得了?” “穿越?”宋云萱傻了眼,什么鬼? “啧!原来是穿越来的,怪不得呢。”大福睡意朦胧的声音传来。 “啊啊啊,大福你终于出现了,你快告诉我那个卫蘅到底是何方神圣?” “穿越人士,无害,建议友好相处。” “哦,主人,您的目标人物已经发现您的身份问题,大福建议您坦白从宽呢。” 大福话音刚落,宋云萱就发现身后一只手一把揪住她的后领子将她拎了起来。 宋云萱眼睁睁看着自己脚离了地,裴澈将她在半空中转了个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萱,给我解释一下。” “额,那个......”宋云萱紧张地心跳狂奔如雷。 裴澈将她放在卫蘅旁边,干脆也席地而坐,悠悠道:“你们两个都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宋云萱见瞒不过了,悄悄和卫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先商量一下。” 两人走到角落里,脑袋对脑袋开始交换信息,卫蘅先说话:“萱哥,咱俩明明是一个班的,你怎么跑去隔壁重生班了?哦,难怪你不记得我,原来你重生了!” 他这话一抛出来宋云萱都不知道咋接:“虽然你说的我不是很懂,但是大概意思是咱俩从前认识对吧!” “是啊,在地府的时候。” “......额,那我以前是什么样儿的?我原来就叫宋云萱么?” “是啊,你叫宋云萱,这名字还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以前的样子......就是长高点再长大点呗,哦,你还说你很厉害可以罩着我,结果我穿了,你不见了。” “那你知道我和夜月有什么关系吗?” “夜月!”“卫蘅”浑身一震,眼里露出一星恐惧,他成为卫蘅之后是和夜月打交道过的,这个古代杀手组织他见一次吓尿一次! “难不成你死前是夜月的人?” “我不知道才问你啊。” “那我更不知道了,你没跟我说过你以前的事儿。” “哦......那,那你到底是谁?” “本人姓汤名绍,你可以叫我汤勺或者汤少,种发国英年早逝二次元废柴宅男,被朋友硬拉着出去旅游,结果出飞机舱门时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摔死,享年二十一岁!” “飞鸡?哇,你们那儿真厉害,鸡都会飞啊!” “......此机非彼鸡,你理解错了,诶,不是,偏题了,偏题了.......咱刚才说到哪儿了?” “额,你说你享年二十一岁。” “哦,对,后来我的灵魂就去了地府,班主任说我死得太冤了要补偿我,结果我就穿这来了,然后我就过上了暗无天日提心吊胆每天想死三百次的狗屁人生,不过好歹让我遇见了你,嘤嘤嘤。” 汤勺伸手搂住宋云萱泪流满面。 宋云萱拍拍他的肩示以无声的安慰。 两人商量好了来到裴澈面前,正襟危坐后老实交代。 说完后,宋云萱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少主,这些我不该隐瞒你的。” 宋云萱十分惴惴,战战兢兢地说完立马心虚地垂下眼,这种一听就很扯的话少主会信吗?也不知道少主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赶她走? 裴澈秋水般的眸子微微闪了闪,对于卫蘅所谓的“穿越”他有些懂了:现在的卫蘅并不是卫蘅,里头的芯子已经换成了个叫汤绍的外族人士,不过这不重要,他并不关心。 重点是宋云萱,没想到他的小姑娘真的来头不小,夜月...... 沉思片刻,他道:“你是说你上辈子可能是夜月的人?” “嗯......不过少主,这辈子我不会再跟夜月有任何关系了,我是你这边的,我发誓!” 裴澈星眸微沉,她果然和夜月有关系,不过上辈子的事已经是过往云烟了,他倒觉得无所谓。 目光落在宋云萱因为紧张勾起的手指头上,他勾了勾唇角,俊美的脸庞上浮出一丝笑意: 这间回音室里一共三个人,一个穿越的,一个重生的,再加一个他这样的老不死的,还真是有趣。 沉默的空气在三人之中蔓延,宋云萱悄悄瞟了眼她家少主,诶!少主正在盯着她看啊,那眼神高深莫测的,是不是在想着怎么把她这个夜月的奸细铲除了? 啊,少主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给个痛快话吧! 宋云萱如坐针毡! 汤少悄悄瞟了眼静坐沉思的裴澈:啊!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好看,是从次元壁里钻出来的吗? 半晌后,裴澈伸出手轻轻扣在宋云萱的发顶,轻轻揉了揉,问:“就这些要交待的?” “唔,就这些了......诶?就这些?少主,你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接受了吗?” 宋云萱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惊悚,少主怎么什么事都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他居然随随便便就接受了,这种承受能力哪里是普通凡人能有的! 简直冷静地令人发指! “这有什么?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不是么?”裴澈微微歪着头,莞尔一笑,温柔的风华从他清艳无双的眼角眉梢流泻而出,令这幽暗的回音室粲然生辉。 啊,来自少主盛世美貌的会心一击! 宋云萱以及隔壁汤勺瞬间倒地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卫蘅的计划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就快到最后一步了,以他的谋略将来坐上那个位子的应该就是他了,可惜,天妒英才。”汤少很为卫蘅惋惜,这个人在大计终成的关键时候溘然长逝,也许他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却是个厉害的枭雄,但再厉害的枭雄也斗不过天。 “这样不是很好么?”裴澈忽道。 汤少愣住:“什么很好?” 裴澈说:“他死了,你来顶替他,坐享其成最后坐拥天下,难道不好么?” 沉默了片刻,汤少苦笑了一下:“话是这么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梦,成为最有权力的男人,拥有后宫三千佳丽,接受万邦来朝,但做梦归做梦还是要回归现实的!你让我吃吃喝喝行,让我应付那些权谋韬略、尔虞我诈,呵呵呵,我真不是那块料。” 他道:“我只想活下来,我死过一次好不容易活了我想让自己过好一点,我现在每闭一次眼睛都觉得再也睁不开了。卫蘅是聪明人,他身边的人都不蠢,刚开始我还想装一装样子骗过那些人,可是他们都太聪明了,就像那个周坤,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故意把我带到这座箫音馆的回音室来,回音室的机关除了机关师之外只有主人能知道,所以我被他一试就露出了马脚......我没办法只好杀了他......” 汤少恼恨地扒住自己的头发,依旧沉浸在当初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之中:“我,我生前连只鸡都没杀过,我们那儿随便杀人是要坐牢的!” 那只怕是他唯一一次行事风格靠近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宁王了。 “我和卫蘅差距太大,伪装不了太久,那些人很快就会发现我的问题,到时候我的下场也不知道会是什么。” 宋云萱摸着下巴,故作深沉:“也许他们会扶持你当一个傀儡皇帝呢,毕竟你是他们的门面,打着你的名义造反更方便啊!其实当傀儡皇帝也不错,他们负责治理国家,你负责吃吃喝喝好了。” 汤少被她这个可怕的想法吓到了,拼命挥手:“历史上没哪个傀儡皇帝有好下场的吧!不行不行,我只有一个目标——好好活着!” “我打算趁这次皇帝老子的寿诞把他们暴露,然后我再去跟皇帝老子说我是卧底专门帮他剿灭乱党的,让皇帝亲手把他们处理了,反正我不是卫蘅,跟那些乱党谈不上什么革命友谊。” “大梁历史上的乱党找出来下场可都是很惨的,你......有点狠啊。” 宋云萱有些唏嘘,她可以感觉到汤绍这个人本性其实很善良,可见就算是善男信女一旦被逼急了也能变成心狠手辣的罗刹。 面对宋云萱水汪汪的杏眼,汤少忽然觉得自己自从穿越后就被玷污了,再也找不到从前纯真的自己了,他垂下眼角小声道:“人总要为自己打算嘛,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哪有那个圣母心去操心别人的死活。” 宋云萱默默给他递去大拇指。 “但有一个人我不敢动他。”想起那个人,汤少就不由自主地打冷战。 裴澈会意:“镜。” 夜月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他们的首领镜更是神出鬼没,据说修为深不可测,迄今为止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试图联系他,直到一个多月前他才回复我要在十月初一和我见面详谈。” “那个人太可怕了,我一直觉得他有自己的计划,不是卫蘅利用他倒像是他利用卫蘅,我怀疑他想借这次政变达到什么目的。” “今天他要和我见面,我特地安排在回音室上面那个房间,对付夜月你们灵犀宫要比我有把握,回音室里很安全,你们在这里可以听到我们的谈话,”汤少抿了抿唇,手不自在地反复在衣角上擦拭着手心的薄汗,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那个,我上去了......” 裴澈叫住他:“你知道委托灵犀宫的还有一个人么?” 汤少猛地顿住脚步:“谁?” “王湛。” 他脸色惨白:“不会吧,王湛不是皇帝老子旁边那个太监么?他要委托灵犀宫调查什么?” “他已经察觉有人在陛下寿诞上会有所行动。” “王......王湛知道了,那也就是说皇帝也可能知道了?”汤少的脸都扭曲了:“我这不是死定了么?” “汤勺!淡定!王湛还不知道幕后是你,他还怀疑宸王,齐王呢。”宋云萱扶住差点跪了的汤少。 裴澈心念一动,问他:“翰林院有个叫韩谨和的人,你们关系如何?” “啊?”冷不丁被问起这个人,汤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说韩大学士!他是卫蘅安排在内阁的人,我和他说过几句话,这个人怎么说呢......看起来挺有气质的,又是个读书人,就是让我觉得阴森森的,我没怎么搭理他。” 裴澈润黑的眸微亮,他淡笑了一下:“你既然接受了灵犀宫的委托,我们就会保护你的安全。” 汤少被那个笑治愈了,就差泪流满面了:“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啊。” ****** 汤少离开后,安静的回音室就只剩下裴澈和宋云萱两人,上面无数耳传私语传递下来,宋云萱提着耳朵仔细听,打算听出些门道来,一旁的裴澈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小萱,你说上辈子你死在江爵的手里?” 宋云萱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是江爵,那都是大福告诉她的,她本人对江爵其实没多少印象,但之前那个梦里的景象或许是告诉她,上一世江爵用山鬼迷香杀了她。 见她沉思不语,裴澈顺了顺她耳边的发丝,问:“那个人还活着吗?” “活着。”大福安排她来到他身边完成任务,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了江爵报仇。 “我会帮你杀了他。” 这句话在耳边响起,宋云萱诧异地抬起头,只见裴澈静静地看着她,眸光轻软。 “少主......” 楼上传来脚步声,格外清晰。 裴澈道:“上面有人来了。” 两人静坐倾听。 ****** “阁下就是夜月的镜大人?”汤少看着眼前人问。 这人身条颀长纤瘦,脸上缠着厚重的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他的发很长,黑如子夜的缎,闲散地披在身后,一绺发轻垂遮挡在那只眼前,他似乎身体有疾,身上裹着格外厚重的白色貂绒披风,软若轻云的袖管中隐隐可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夜月的镜比他想象的要年轻。 镜抬眸看了他一眼,朝他恭敬地施了一礼:“参见宁王殿下。”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不疾不徐,轻缓而优雅。 汤少一怔,方才那一瞬他看到了他的眼睛,简直是惊鸿一瞥!那只眼睛虽然颇显倦色,瞳色却格外清润,漂亮地惊人。 眼睛都那么漂亮了,绷带后藏起来的脸应该更漂亮吧。 一刹那间,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起了裴澈。 但这种本能让他自己顿生惶恐,这两个人居然能被他凑一块儿去!他果然是见色疯魔了。 两人入座,镜轻咳了几声,汤少察觉室内的熏香重了手脚麻利地忙将金兽里的熏香倒掉了。 镜低声道:“多谢殿下关怀。” 汤少讪讪:“不用谢,不用谢,咳咳,本王......本王也觉得太香了受不住,下人多此一举了。” “哦?在下听说殿下胎中带疾,需要常年熏香治病呢。”镜掩唇又轻咳了一声。 汤少浑身一凛,冷汗下来了:“诶?是......是么?哦,本王那个病呢,怎么说呢,好一阵坏一阵的,最近还好,所以就不点了,呼吸新鲜空气才好呢。” 镜点了点头,随意道:“那王爷可要保重自身啊,可别像在下这样病疾缠身,诸多不便。” “嗯嗯,喝茶,喝茶。”汤少不敢再多嘴了,帮人倒了杯茶。 镜伸手将茶杯暖在手心里,从披风雪白的风毛中抬起脸,轻声道:“殿下,刺杀行动就在寿诞烟花巡礼之时,只等信号一出,我的人就会出手了。殿下,他日你登基之后可别忘了夜月的功劳啊。” 汤少两腿悄悄抖,这么快直入正题?他还做好准备啊,烟花巡礼时的信号是什么? 他不敢问啊,万一这是卫蘅和他早就商量好的事,他问了就露陷了。 此人不好惹! 紧张之余他只好一杯接着一杯茶喝个不停,憋了一肚子水想上茅厕,于是更紧张了。 镜幽幽地看着茶水上升起的缕缕白烟,不喝也不说话,那只眼睛也闭起来了像是睡着了,汤少正迟疑要不要叫醒他时,他却忽然睁开眼,缓缓道:“殿下,在大梁境内有一个从两百年前就流传的一个传言,殿下可听过?” “额......什么传说?” 手里的茶水已经凉了,镜伸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另倒了一杯握在手里,汤少发觉他怕冷,于是道:“本王应该事先准备的手炉的。” 镜没有理会汤绍的殷勤,慢悠悠地讲起了故事:“两百年前,前朝灭亡,诸侯并起,硝烟乱九州,据说当年太/祖还只是前朝名将宇文晋麾下的一名百夫长,一次太/祖授命率五十人保护当地的百姓,不料误中敌营陷阱,军士上下拼杀出一条血路,结果五十人中只有太/祖和一江姓、傅姓士兵活下来。” “三人一路逃亡来到了一座深山,此时正值隆冬,大雪封山,三人本以为命该休矣却在山中见到一位隐世高人。” “哦,后来呢?” “后来那高人救了三人性命并送他们出山,临别时赠与三人一句七字谶语。” 汤少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竖起了耳朵:“什么谶语?” 镜那只漂亮的眼内划过一丝雪芒:“江海尽赴卫雪楼。” 汤少虚心求教:“这句话什么意思?” 镜拢了拢披风,将手捂在袖中,才道:“这句谶语并不难,卫字是大梁国姓,指的自然就是太\祖。” “嗯嗯。” “剩余六字却正好对应了当年太\祖身边的六人,也就是当年威震天下的六位开国名将:江卓、海云天、金淮、傅铮、薛怀英、楼无月。” “原来如此,我还真不知道。”汤少不好意思。 镜见他似乎真的不知道的模样,道:“这些都是百年前的传说,就连一些老人都未必还记得,殿下还年轻不知道也很正常。” 汤少咕哝:“说得好像你很老似的。” 镜幽幽问他:“虽然是百年前的旧事,但殿下知道大梁开国后第十三年那场轰动一时的永昌之变么?” “这个我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是恶补了不少知识。 镜道:“永昌之变后,薛怀英、楼无月被处以斩刑,族人被株连多达两千人,贵极一时的薛楼两门从此没落。但更有趣的是,永昌之变后,六姓之中剩下的江、海、金、傅四姓的嫡系后人一夜之间全部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还有这样的事?” “如今虽然时隔百多年光阴,但我还是在十四年前找到了当年江氏后人的下落。” 镜说着又停了停。 汤少知道他体弱,说话快不了也不敢催。 须臾,镜轻笑了一声:“传言江氏后人第六代子嗣被现今一位仗义豪族淳于宴收养,不过可惜,我在淳于宴面前杀了他一家三十四口,也没能逼问出那位江氏后人的下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三三十四口人......都被你杀了么?”汤少问,他没察觉自己的声音因为恐惧不自觉地压低了。 镜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是啊,不过不是三十四口人,应该是三十五人。” 汤少一哆嗦,杯子的水洒了几滴在衣裳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么说那个......那个淳于宴......” 镜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只漂亮的眼静静地看着他,眸底隐隐露出愉悦的笑意。 汤少压住自己快要漏出喉咙的惊吓嘶气声,这人是变态吧,说起杀人能那么开心? 不过自从穿越以来,他这颗玻璃心比起以前要抗摔,默了默,他索性转移话题:“阁下这么......这么大费周章的,难道那个江氏后人对阁下而言很重要?” “重要?”闻言,镜微微怔住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只是轻轻一哂摇了摇头:“不,那个人没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身边的那个人。” “谁啊?” 镜轻声反问:“殿下很感兴趣?” 后背的冷汗沁出来了,汤少轻咳了一声假装淡定:“还好,只是对那个能让夜月的首领大人都如此费神的人物有点好奇罢了。” 镜轻轻笑了:“殿下要是真好奇只需等到陛下寿诞那日,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莫非此人也会去宫中?” “是啊,因为天下若乱,此人必现。” ...... 短短一个时辰的会面,汤少发现自己的里衣已经湿了干、干了又湿好几遍了,直到镜起身说:“王爷,在下身体抱恙有些撑不住了,先告辞了。” 汤少心里直呼天助我也,这尊大佛快走吧,于是堆出个疏离的笑,摆出王爷的架子道:“阁下慢走,本王就不送了。”他的腿已经抖麻了根本动不了了。 镜微微欠了欠身转身出去了。 他步伐轻缓地下了楼梯,抬首就见这座会客间外的风景格外雅致,苍山翠竹,不知何时下起的丝丝细雨缠绵而落在林中弥漫起盈盈白雾,像是天地间一场幽静的梦。 下意识地他将一只白皙孱弱的手从袖管中伸出,迎接那绵软的雨丝,透明的雨滴落在他的瘦弱的手背上,薄薄的肌肤下缓缓浮起一条条深紫色的冻伤般的痕迹,斑斑驳驳,惨烈而可怖。 他缓缓将手收回袖中。 沈邪兰撑着伞走到他身后,将伞面移到他头顶,恭声道:“主上。” 镜恍若没有察觉他的到来依旧望着那绵绵的细雨,低语:“三十年了又是一个轮回,他也都该回来了吧。” 沈邪兰不敢说话,只静静立在他身后。 半晌,镜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沈邪兰勾起邪肆的唇角,微笑道:“主上,我今天看到了一个故人。” “故人?” 沈邪兰垂眸,声音像在压抑着疯狂的暗涌:“那种眼神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看到了,上次看到好像还是十四年前了,太像了,太像了。” “哦?什么人的眼神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不死修罗——女刹。” 这个名字在耳畔响起的一瞬,他脑海中忽然浮出一双永远冷静如渊的眸子,那双眼够冷!够狠!却偶尔能透出天际绚烂的星光,美得过于炫目,他不喜欢,所以他只好亲手让那双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须臾,他冷道:“不死修罗已经死了,你对她的执念可以散了。” 感知到身边浓重的肃杀之气,沈邪兰面色一凛,不觉后退了一步,惶恐道:“是属下多话了,请主上息怒。” “走吧。” “是。” 跟上前面那人脚步,沈邪兰依然有些不甘心,不死修罗是死了,当年他亲眼看到她咽了气,可是今天他碰到的那个孩子......隔着面具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她的表情,那眼神不是天真懵懂而是震惊与敌意,他可以肯定,那个孩子认识他! 这十几年来唯有那个人的眼神叫他至今难忘! 再见他怎会认不出? 她那个兄长的话也很有意思: “抱歉,舍妹从小在家中足不出户,不曾与大人见过。” 如只是一个寻常的孩子需要这样特意地解释一句么? 哼,他可是越来越好奇了! ****** 从箫音馆回来后,宋云萱就一直抱着自己的刀坐在走廊下发呆,雅雅用脑袋蹭她的手,见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揉它,于是不满地将脑袋插/进她怀中,宋云萱下意识地将下巴磕在那颗毛茸茸的狼脑袋上继续发呆。 裴澈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凉亭里问顾清风:“十四年前淳于氏的案子里,现场没有幸存者么?” 顾清风道:“没有,一门三十五口死的干干净净,正堂里一尊供养的佛龛下放着一枝梨花——夜月的手法。难道你怀疑兔子是淳于氏的后人么?” 裴澈望着远处和雅雅坐在一块儿的宋云萱,问:“那把刀是什么来头?” “那把刀是当年铸刀名匠湘九重铸造的一把绝世名刀,虽然那个看起来的确不像名刀的样子啊,不过上面的确有湘九重当年留下的冶神刀鉴,这把刀其实也是一把不祥之刀,上一任刀主就是淳于宴,我只知道这些,如果你还想知道更详细的事就去问宫主吧。” 裴澈没说话,他心知艳鬼对宋云萱的确有些特别,特别到会破例让她成为繁花组的桂花使者。 蓦地,顾清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道:“诶,阿澈,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我去淳于氏的大宅的时候发现了一座地牢。” “地牢?”裴澈眉心一动。 “嗯。” “不过地牢里什么都没有而且空间很小,我进去的时候都得弯着腰,里面曾经有人住过的痕迹。”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阿澈,淳于氏的族谱我翻查过了,淳于宴的私人关系我也调查过,小萱不可能是淳于氏的后人。” 裴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走到宋云萱身边时,雅雅开心地朝他摇起了尾巴,裴澈俯下身看去就见宋云萱不知何时已经抱着雅雅的头睡着了,他伸手将她抱进怀中,小姑娘习惯地在他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子睡熟了。 裴澈盯着怀中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目光温软,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的缘故,怀里的胖团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胖了,她长高了些,肥嫩的脸颊也瘦削下去不少。 长得真快! 两百年前开国名将江卓的后人失踪,其后辗转流离被淳于宴所救,他的小萱难道就是镜所说的那位江氏后人么? 那么她上辈子的仇人江爵也是江氏之后么? ****** 翌日,夜。 王湛身边的近侍申屠出现。 将三只箱子交给裴澈,申屠道:“总管命我传话,宫中的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请几位入宫伴驾。” 裴澈、顾清风分别以锦衣卫的身份入宫。 霍珊珊因体型健硕顶替的是皇帝的宫廷宿卫——大汉将军之一,已经先行入宫了。 屋中,裴澈、顾清风已经换了锦衣卫的制服。 宋云萱端着小板凳和雅雅坐一块儿在门口等着。 顾清风先走了出来,那一身云锦织就而成的锦衣卫官袍,威严挺拔,衬得他格外丰神俊朗。 顾清风迎接宋云萱赞叹的目光,心情很高兴,他觉得自己像一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 身后裴澈掀起帘子,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走出来,风姿俊秀如广寒宫里的仙树。 顾清风一皱眉,被毫无尊严地碾压了!好了,现在他是野地里的一棵白杨树了。 果然,观众席上宋云萱和雅雅一人一只的眼里完全没有他的位子了。 宋云萱看着她家少主,颀长的身形着那一身颇具威仪的官服、腰间再配一把官刀举手投足间全是一种难言的凌厉贵气,啊,她家少主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裴澈整了整衣领,将帽子系带系好,将第三个箱子递给坐在那儿盯着他两眼直冒星星的宋云萱道:“把你的衣服换上,进宫。” “我......我也有啊?”宋云萱接过,欢喜地眼睛更亮了,有身份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自从她成为繁花组的桂花使者后,身价都不一样了。 满怀欣喜地将箱子打开,宋云萱一愣,这套深蓝色的衣服和少主他们的完全不一样啊。 凑过来看热闹的顾清风一看,捧着肚子拍桌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监服,兔子,这还专门为你量身定做了一件小太监服啊!” 宋云萱:(#--)╧╧大力掀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番外篇之雅雅的秘密 溪边开满了一片淡紫色的小花,裴澈带着宋云萱等人在旁边休息。 雅雅独自在溪畔玩耍,忽的,它端端正正坐在花丛中一动不动,原来是一只小黄蝶歇在了它的鼻子上了,它尾巴都不敢摇,生怕把小蝴蝶吓跑。 “嗨呀,你们在这里,让我好找!” 顾清风下了马将缰绳绑在一旁的矮树上,正要朝几人走去,只见那皮毛黑亮的大型野兽纵身扑跃在他面前的高地上。 这头黑狼四爪着地,高耸起的肩胛骨,棕黑的眼透出兽类特有的阴狠与狡猾死死盯着他,呲起的森森白牙迫切地想要啃食出血腥的味道,喉咙里发出低咆,它忽的仰起头朝天空嘶吼:“嗷呜!”然后向他猛地冲过来。 顾清风寒毛倒竖,两手作投降状放在身前,讪讪:“不会吧,又来?喂,雅雅,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 他还没抱怨完,那头黑狼已经扑上来了,利齿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脖子啃去。 顾清风被扑地就地滚了一圈然后一个鹞子翻身,捂着脖子惊险地避开那致命一口,转身就跑! “雅爷,饶命啊!” “嗷呜!” “阿澈,你能不能管管它!”被雅雅狂追不止的顾清风抽个空朝远处悠哉悠哉赏风景的裴澈叫嚣。 宋云萱眼见着雅雅把顾清风逼上了树,向裴澈问出了心中留存许久的疑惑:“少主,为什么雅雅这么喜欢追着清风哥哥?” 雅雅简直是见他一次追杀一次,恨不得把顾清风当场灭口。 霍珊珊也关心地瞧着抱树求救的顾清风,奇怪道:“对啊,雅雅对咱们都没敌意,怎么就瞅着清风不顺眼呢!” 裴澈顺手剥了个橘子,将一瓣喂给宋云萱,道:“因为雅雅有把柄在他手上。” 宋云萱吃着橘子不解:“雅雅是狼耶,狼会有什么把柄?” 木卿卿趴在石椅上,奄奄一息地幸灾乐祸:“清风大人很喜欢抓人把柄呢,连雅雅都不放过呢。” “嘿嘿,祝他早日被雅雅吃掉才好呢。” 裴澈斜睨了她一眼:“你又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木卿卿大骇,一把抱住他的小腿哀求:“少主!千万不要把我刚才的话告诉清风大人,要不然我会死的。” 裴澈望着不远处雅雅正在用爪子狠狠刨着地面,打算把顾清风抱着的那棵树的根挖出来。 柏松心情上佳,手勾着自己的长发盈盈一笑:“清风其实也不冤枉,他骨子里喜欢耍贱,惹到咱们了,咱们看在同门的份上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雅雅就不同了,狼的记性好着呢!” “这事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裴澈心情也不错,悠悠地开了头。 雅雅是灵犀宫的战狼,曾是西域沙漠里的狼王。 初到灵犀宫时,作为宫里唯一的一只野兽,它是很寂寞的。 一次随裴澈出任务回程时,刚大杀四方、浑身浴血的雅雅经过一家农舍,那家农舍前有一条小狗正睡在草丛中,它皮毛如雪,湿漉漉的眼睛从爪子间抬起,双眸睡意未散透出朦胧的可爱劲儿。 这是雅雅的一见钟情。 此后雅雅只要一有空便会来到这家农舍前陪着那条小白犬玩耍。 这是它的秘密。 春暖花开的一天,裴澈院中的一株凤尾鸢开了,雅雅欢天喜地地叼着一朵凤尾鸢去见它的心上狗,谁料经过一条隐秘的林荫小道上头顶传来一声轻佻的唿哨:“哟,想不到西域狼王还有这样一面呢。” 雅雅大惊猛地刹住脚,抬头望去就见顾清风坐在树杈上,大腿翘二腿、嘴里叼了朵凤尾鸢吊儿郎当地看着它:“你就是雅雅?初次见面,我是顾清风,你主子的好哥们。” 雅雅嘴里的凤尾鸢掉落在了地上。 顾清风笑了起来,笑声晃荡中他的头发丝儿到脚趾头都透着贱兮兮的意味:“哟,这模样,是去见你的心上狗了?” 雅雅装作没听到转身便跑。 此后雅雅憋着一个月没去见它的小白,一个月后,雅雅特地避开顾清风来到了农舍,然而小白身边已经有了一只大黄在献殷勤了。 晴天霹雳! 从那天开始,雅雅和顾清风之间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故事听完,宋云萱不解:“为什么雅雅因为清风哥哥一句话就不去见小白了?” 柏松冷笑:“哼,堂堂西域狼王却喜欢上了一只小母狗,怕丢面子吧,男人的通病啊。” 木卿卿啐了一口:“呵,男人!” “师姐!此言差矣!我就不是那样的男人!”霍珊珊拍拍自己的胸脯,大掌一挥决定和那群臭石头撇清关系,又问裴澈,“阿澈,那个凤尾鸢长啥样儿啊?” 裴澈拿出一株如红枫滴血的花递给他:“这就是。” “这花怪好看的。”霍珊珊体贴地把花分给宋云萱、木卿卿,柏松没接。 宋云萱举着花乐不可支地朝顾清风炫耀:“清风哥哥,你看!” 木卿卿将花插在发上美滋滋地孤芳自赏。 那厢的,正在努力把顾清风从树上撞下来的雅雅歪过头来看着她们,棕黑的眼慢慢透出血色。 裴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对了,忘了说了,被清风耍了之后,雅雅只要一看到谁拿着凤尾鸢,就视他如死敌,不置之死地绝不罢休。” 宋云萱捏着手里的花,僵硬地转过小脸:“少,少主,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正习惯性地把花插/进头发里的木卿卿手一抖,面如死灰:“少主,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不远处,传来一声凶猛的狼嚎:“嗷呜!” 雅雅风一样的速度冲了过来,将宋云萱和木卿卿赶上了树! 顾清风趴在第一棵树上幸灾乐祸地很嚣张:“雅雅,上!哈哈哈,谁教你们刚才见死不救的?” 不远处的裴澈将手中的小石子一弹,树上的顾清风应声落了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宋云萱混在一群小太监里被送进了宫。 天色已近午后, 一个名叫小金子的掌事太监前来宣布大家分别领什么职,去哪个宫里当差, 宋云萱被分到了浣衣局。 小金子将其他几个小太监送到各个宫里后, 就领着宋云萱一路往浣衣局去。 宋云萱心里苦啊, 同是小太监,其他几位都是去什么娘娘公主那儿伺候, 怎么她就成打杂的了呢!堂堂灵犀宫繁花组桂花使者第一个差事有点磕碜啊。 那小金子没收到宋云萱给的好处, 知道她肯定是穷人家里送进宫的孩子,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她,只想着赶紧把她送到局子里了事于是走得飞快, 宋云萱只得一路小跑着跟上。 宋云萱一边跑一边思考怎么和少主、柏松他们取得联系时, 就听见前面御花园里传来奇怪的争执声。 她好奇正要抬头观望, 猛地想起进宫之前裴澈提醒她的事——宫里虽有木卿卿和柏松二人做内应, 但是切记谨言慎行。 宋云萱按捺住心思只跟在小金子后头低头走着,谁料眼前有一道斑斓的弧线疾疾划过她头顶。 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接,手里微微地一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五彩雉鸡尾羽毽子, 那毽子的底座用绸布缠了又缠,边缘破损磨得有些发旧。 小金子回头瞪了宋云萱一眼, 意思是:“叫你多事!” 宋云萱努努嘴。 那边的园子里有几名年轻的女子齐齐走了出来, 为首的蓝衣少女容貌十分娇俏但她眉头轻锁,水色的唇微微地抿着, 眸色中含着急切, 惊慌地四处张望着。 “永宁妹妹, 不就是一个毽子么,丢了便丢了,你要是喜欢,姐姐再命人用孔雀羽给你做一百个当做赔礼如何?” 另一名紫衣宫装少女带着六个侍女紧跟着后面走了出来,她容貌艳丽,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贵气逼人,口里说的话似是道歉眉宇间却满是高人一等的傲气与嘲弄。 “姐姐言重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蓝衣少女神情淡淡似乎没将那些话听进耳里,忽的,她看到了宋云萱,眼睛一亮,快速朝她走去,软银轻罗百合裙在她轻巧的步伐下划出道道柔软的涟漪。 宋云萱听见小金子暗自道了句晦气,给她使了个眼色,才满脸堆笑地到少女面前作揖道:“奴才给永宁公主请安。” 又谄媚地一溜儿小跑来到紫衣少女身边拜道:“奴才给永安公主殿下请安,公主万福!” 永宁不理会小金子的无礼,径直走到宋云萱面前。 宋云萱赶紧跪下有模有样地朝她行了个礼道:“奴......奴才给公主请安!” 永宁道:“起来吧。” 宋云萱撩着略长的衣摆忙站起来。 永安公主款款走了过来,宋云萱不得不又跪了下去。 她觉得永安公主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后脑勺都被她看得毛毛的。 半晌只听永安轻谑道:“永宁公主的毽子是你偷的?” 宋云萱一惊忙道:“不是奴才,奴才没有偷。” 永安冷笑:“毽子都在你手里呢,还说不是偷的?” 宋云萱傻眼,这公主真他么的颠倒是非,这不是空口说胡话么! 一旁的当事人看了眼宋云萱,目光复杂,小金子和一竿子侍女更是躲在远处谁都不吱声。 宋云萱赶紧解释:“刚才那个毽子飞过来时奴才顺手接了一下,奴才真没有偷,请公主明察。” 永安俯下身来将毽子取了回去,微微一笑似在赞赏:“你倒是口齿伶俐。” 她将毽子信手一抛,巧了,竟将毽子直接抛上了园中最高的一株银杏树的高枝儿上。 她像被吓了一跳似的惊慌地看着永宁,盈盈如水的眼尾微微一挑勾出一条艳丽的弧度,歉疚道:“妹妹,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毽子扔上树了。” 宋云萱再傻眼,这公主真是个戏精,咋那么爱演戏呢,还演的那么尬,她都替她尬地慌。 永宁公主似乎不为所动,默默道:“没关系,我去把它拿下来。” “妹妹,难不成你要爬上树去拿不成?”永安轻掩小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身后的一干下人都不敢上前帮忙。 永宁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望着那棵几丈高的树似乎在为难怎么上。 宋云萱心里的正义之火熊熊燃烧啊,这姐姐摆明了在欺负妹妹嘛,不成,她看不下去了。 “公主,我会爬树,我帮你把毽子拿下来!”宋云萱走到她身边自告奋勇。 永安睨了她一眼,笑了:“当太监都是人精,刚进宫就学会讨好主子了,你这孩子倒有趣。”说着走到宋云萱身后状似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轻轻划过她的后颈,将袖子里一条细细的物什轻轻滑进了宋云萱的领口里,然后悄然退开一步。 宋云萱浑然不知。 永宁讶异地看着宋云萱,半晌,她眨了眨眼道:“你的腿那么短,爬的上去么?” 宋云萱:(‵′)┻━┻ 爬树跟腿短有什么关系啊! 宋云萱扶着太监帽仰起头望着那棵树,心里不屑地笑了: 呀咧呀咧!这么矮的小树算个啥! 宋云萱笑嘻嘻:“公主,瞧奴才给您露一手!” 宋云萱来到树下撸撸袖子手脚并用开始往上爬,她爬得很顺遂没一会儿便爬到树杈子上够到了毽子抓到手里,她忍不住得意地往树看,谁知底下一干人都并没有注意她,而是目光朝不远处观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来。 宋云萱远目过去,只见御花园的白玉桥对面正有一队仪仗队往此处而来。 永宁走到树底下抬头望着她,俏丽的眉眼间有些莫名的雀跃:“拿到了么?” 宋云萱点点头把毽子示意她。 “你下来,我接着你。” 她伸出手。 宋云萱往下爬一点正要够她的手,谁料永宁突然面色剧变,骇然后退,指尖颤颤地指向宋云萱身后惊叫:“蛇!蛇!” 宋云萱心头巨跳,猛地回过头去只见一条细细的黑蛇正竖在她耳朵边上“嘶嘶”地吐信子,嗖嗖的凉气“滋滋”地在骨子里疯蹿了个遍,宋云萱吓得魂飞魄散,脚一软蹭地一滑,整个人一个腾空头朝下往地上栽去。 宋云萱大惊失色,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去她还不得摔个头破血流的!天旋地转间她看到永宁惊恐地看着她摔下来,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远处凉亭里的永安冷冷地笑了。 正此时一道着锦衣的颀长身影如疾风般一闪而过,那人借助树身之力矫身凌空,手一捞将宋云萱接住搂在了怀里,手指掐住那条细蛇的七寸毫不留情地扔将出去,随后抱着宋云萱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几个动作潇洒地行云流水,发生却只在眨眼之间。 宋云萱惊魂未定,心大力地跳动着,下意识地搂住来人的脖子,盯着人/皮/面/具后那双温柔的双眼,她心中一喜,悄声唤道:“少主!”声音不觉夹着一丝委屈。 裴澈目光柔和,将她全身扫了一眼,低声问:“没事么?” 一见到裴澈宋云萱心就定了,刚才的惊吓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嘻嘻一笑,还顺手帮他将披风拉正了,道:“没事没事。” 见她小脸如往常般笑得很开心,裴澈放了心将她放下没再与她有任何交流,又走到永安、永宁面前,躬身行礼道:“参见两位公主。” 永安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没说话,永宁则安静地退在一边。 “永安,永宁!你们在做什么?” 那威严的声音不大却能震慑地周围一干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永安走到来人身边,亲热地挽住他的臂膀,乖巧道:“父皇,儿臣在和永宁妹妹赏花呢!永宁妹妹的毽子不小心落在树上了,妹妹正叫那个小太监爬树去捡呢!” 静静立在一旁的永宁眉睫轻垂,看到永安和梁帝关系那般亲,自己和梁帝却如同陌路,容色间便露出几许落寞,她盈盈跪倒,恭声道:“儿臣参见父皇。” 宋云萱第一次见到大梁的皇帝,皇帝比他想象地要年轻,他眉飞入鬓,鼻梁高挺,五官深邃,黑眸如深不见底的深潭透着至尊无上的威仪,他虽然年逾不惑依然十分俊美,帝王自然而然的霸气令所有人自然臣服,只是眉眼间尚且有一丝病气缠绕,让人无端觉得他很累需要休息。 梁帝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站着易了容的裴澈和顾清风,身后则是跟着长长的一队侍卫。 梁帝笑着拍了拍永安的手,目光落在永宁公主身上却颇为冷淡:“宁儿,太监也是人,刚才要不是方洛救地快,那孩子的一条命或许就没了!堂堂大梁国的公主怎可拿人命当儿戏!” 永宁神情一黯,她抿着唇,似乎想要辩解:“儿臣......” 宋云萱上前跪在永宁旁边,望着梁帝稚声道:“奴才参见陛下,回陛下,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奴才打小就会爬树,比这还高的树都爬过,刚才奴才之所以会摔下来是因为被一条小蛇吓的。” 听到宋云萱的如实禀报后,站在梁帝身侧的永安眼中划过一丝冷芒。 梁帝狐疑道:“蛇?御花园里怎么会有蛇?” 裴澈向梁帝道:“回陛下,刚才在那孩子的衣裳里的确发现了一条蛇,蛇身一掌长一指宽,应该是来自问沼的黑蛇,不过并无毒性。” 梁帝黑眸精光暗敛,眉峰微蹙,他的目光飞快地扫了眼身边的永安,而后直问宋云萱:“那蛇哪里来的?” 虽然心知蛇是永安公主扔进她衣服里的,不过宋云萱还是摇摇头:“回陛下,奴才不知。” 宋云萱说完偷偷朝永宁吐了吐舌头。 永宁被她的这个小动作惊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也朝她吐了下舌头。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永宁怕自己的笑被父皇看到,又忙低下头掩饰,蓦地,她神色一震,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无法置信的事。 她伸手悄悄撩开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手腕,腕间戴着一只手链,这条手链乍看十分普通,由细长的墨玉条作串联,链接了七颗珠子,七珠之中有六颗是黑檀木制成的珠子,左三颗、右三颗众星捧月般围拢在一颗红色琉璃珠两旁。 永宁纤细的手指颤抖地将手链上排在红色琉璃珠左侧的第一颗珠子转了一圈,只见那颗珠子上有一个像被火星烫出的字迹正泛着淡淡的光华 ——江。 永宁怔怔地盯着宋云萱圆鼓鼓的小脸,半晌,她瞳底竟露出似欣慰似惊喜的眸光来。 而后,她匆匆收回目光,飞速用衣袖将自己的手腕盖住。 梁帝听完几人的诉说,似乎正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件事,忽见王湛脚步匆匆地引着一名异族青年往这里来。 那青年来到梁帝面前,单膝而跪,右手握拳抚胸,行礼道:“呼延灼参见皇帝陛下。” 梁帝面色一霁,笑呵呵地上前亲手将人扶起道:“王子快请起,我大梁乃是礼仪之邦,王子远道而来便是客,以后这些繁礼可以不拘。” 青年也不推辞,爽朗一笑道:“多谢皇帝陛下!”遂起身与梁帝并肩站着。 这青年五官黝黑长得十分英挺却有浓郁的异族气息,一双眼精光四射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人,他的衣着古怪而豪放,右肩膀上那块白虎兽皮坎肩与雕刻兽纹的纯金腰带之间是用一颗鸽血般鲜红的宝石相连,裸/露而出的结实的右臂上纹着暗青色的符纹,腕上带着黑金镯子,脚上蹬着用某种昂贵兽皮制成的皮靴。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腰带里别的那把弯刀,弯刀如新月,刀柄镶嵌着六颗彩色星石极尽豪奢,刀鞘却十分古朴隐隐露出精致神秘的浮刻花纹,只是看不清晰。 呼延灼深深的目光在永安和永宁身上逡巡:“这两位美丽的姑娘就是皇帝陛下珍贵的女儿吧?真是美得像我们草原上升起的月亮。” 梁帝眉心一动,笑着牵过永安的手,又命永宁起身,介绍道:“永安,永宁,这位就是来自草原夜羌族的呼延灼王子。” 永安面色稍变,但随后立刻镇静下来,落落大方地向呼延灼行了一礼:“永安见过呼延灼王子。” 呼延灼含笑回了礼。 永宁看见永安的样子,水唇微勾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忽的,她注意到呼延灼幽深的双眼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顿时笑意一收,疏离而有礼地行了礼:“永宁见过呼延灼王子。” 呼延灼一颔首,如兽般敏锐的目光毫无避讳地直勾勾地打量着她,意味深长道:“永宁公主。” 永宁被他直接地近乎赤\裸的目光冒犯到了,心中亦警铃大作,一时有些无措,只低着头默默地退到一边。 王湛上前提醒道:“陛下,征西大将军今日班师回朝,正在文英殿外等候陛下宣召!” 征西大将军傅琛在西北连战告捷,一举平定了西北叛乱,立下了赫赫战功。 梁帝龙颜大悦,对呼延灼道:“王子,朕有些政务需要去处理,文英殿里已备下宴席,等到了晚间,朕再为王子接风洗尘!现在朕先让人带王子熟悉一下宫中环境。” 呼延灼哈哈一笑道:“皇帝陛下客气了,陛下先请便。” 梁帝笑着回文英殿了,裴澈和顾清风自然随之前往,呼延灼则由王湛领着继续游赏皇城,临走前似乎特意留了步看了眼园中。 随着皇帝的离开御花园里立时清净了不少。 永安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她冷冷瞥了宋云萱一眼,对旁边的小金子道:“这奴才以后就跟着我了,没问题吧。” 小金子道:“回公主殿下,这小奴才本就是在浣衣局做杂役的,如今能跟了公主殿下您可不是她的福气么?” 永安冷哼了声朝宋云萱喝道:“你跟本宫走。” 宋云萱受到了惊吓,不得了,她刚得罪了这位公主,落在她手里她只怕骨头都要给削秃噜皮儿! 她悄悄抱住永宁的裙摆。 永宁道:“这孩子莽撞,若跟姐姐去了宫中怕会冲撞了贵妃娘娘,还是由妹妹带回去吧。” 永安颇为惊讶,她是第一次听见永宁用这么生硬没有转圜余地的语气和她说话,两人之间正剑拔弩张时,只听一个轻柔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来:“两位殿下何必为了一个奴才伤了和气,不如把这小奴才交给本宫如何?” 宋云萱一回头,那名仙女似的美人儿从御花园的似锦繁花中袅袅而出,她着一身曳地烟色秋水长裙,眉眼婉约清秀,容貌并不是什么倾城之色,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往那儿一站便笼了一身细雨软雾,叫人恍堕江南水乡之梦,美得超凡脱俗。 见到她,就连永安和永宁都要行礼道一声:“见过刘昭仪。” 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刘昭仪娘娘可不是个好得罪的主儿。 近来梁帝龙体抱恙很少临幸后宫,就连皇后也很少见,这位刘昭仪却是个意外,她刚进宫半年却甚得梁帝的心,近日来更是一连半个月都被皇帝翻了牌子,惹得后宫醋意翻天,奈何凭借皇帝的宠爱,刘昭仪的地位越来越巩固。 听说那位刘昭仪是王湛为了讨皇帝欢心特地在宫外找来的,只能说放眼整个皇宫,其实最了解皇帝喜好还是王湛。 刘昭仪带着她的近身侍婢凝冬款款走来。 永安这几日常从母妃那里听说这个名叫刘嫣的独占她父皇宠爱的狐媚子,心里隐忍着不满,道:“昭仪娘娘素来不爱管闲事,今儿怎么为了这小奴才费上了心。” 刘嫣清冷冷地立在一朵茶花前,眸色懒懒,神色也爱理不理的,她轻抚着手中一片花瓣,淡淡道:“殿下多虑了,方才我路过此处偶然听见这孩子口音是我家乡云州的人,觉得亲切罢了。” “哦,是么?”永安怀疑。 刘嫣静静赏茶花并不作答,正僵持着只见王湛走了过来,向两位公主行了礼后,走到刘嫣面前将一只精致的银镶边玉盒递给她:“昭仪娘娘,这是陛下赏赐给您的。” 刘嫣看了一眼淡淡道:“谢陛下,凝冬帮我收着。” 那叫凝冬的侍女上前将玉盒收下,王湛道:“娘娘不看看里边儿是什么么?那可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啊。” 刘嫣挑着山茶花,心不在焉地道:“陛下的心意本宫知道了,稍晚些,本宫便去谢恩。” 王湛迟疑了一下,走近低声道:“今儿晚上还是娘娘侍寝,陛下叫老奴问上一问,娘娘可有喜欢的想要的,陛下都可赏赐。” 闻言,刘嫣折了朵茶花在手,将花枝指了指不远处跪在两名公主脚边的宋云萱道:“那孩子是我的同乡,如果可以的话,本宫想将那孩子带回毓璃宫去。” 王湛面露喜色:“这有何难。” “那就有劳王公公了。”刘嫣淡淡留下一句抱着怀里的茶花回宫里去了。 那王湛走到永安、永宁面前,笑道:“两位殿下,这小奴才皇上已经指给毓璃宫了。” 王湛是梁帝身边的秉笔太监,他转达的自然是皇帝的谕旨,永安不敢违逆父皇,于是气哼哼地走了。 永宁担忧地望了眼宋云萱,还没来得及与她说上一句话,宋云萱便被王湛拎走了。 王湛叫小金子领宋云萱去毓璃宫报到。 宋云萱有些战战兢兢,她咋跟个香饽饽似的特别抢手,那么多人抢着要? 毓璃宫在御花园的西南角,宫墙外一簇簇雪艳倾城的茶花挤挨在一起热烈地捧出一片旖旎晶莹雪,浓郁的花香将整座毓璃宫缠绕进梦一般的仙乡之中。 小金子对宋云萱这个新晋小太监的受欢迎程度眼红又嫉妒,他抖抖手里的拂尘,翘着根兰花指点四周的花海,阴阳怪气地训诫宋云萱:“瞧见这些花儿没,那都是陛下特地令园匠移栽到毓璃宫的,咱们的昭仪娘娘最喜欢花儿了,以后你在这宫里头伺候可小心着点儿,别碰着这些花儿草儿的,小心掉了你的脑袋!”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头狠狠敲着宋云萱脑门,宋云萱被砸地生疼,眼泪汪汪地捂着脑门一个劲儿点头。 忽听一个声音喝道:“你再敲一下,小心本宫要了你的脑袋!” 小金子一回头差点吓瘫在地上:“昭昭昭......昭仪娘娘!参见娘娘,请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刘昭仪不知何时就站在毓璃宫门口,冷冰冰地看着他。 小金子吓得语无伦次,凝冬呵斥道:“还不快滚!” 小金子麻溜地滚了。 宋云萱顶着红通通的脑门,忙不迭地也跪下:“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 谁知她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刘昭仪一把给拎起来了:“我滴个老娘亲,小祖宗,我可受不起!” 宋云萱:“(o)诶?” 刘昭仪四处望了望,火急火燎道:“走,回去!这里不安全!”说完脚步飞快地往毓璃宫的寻梅阁而去。 凝冬伸手拽住茫然的宋云萱紧跟其后。 宋云萱懵逼地看着方才还静若处子、娴雅温柔的刘昭仪此刻步姿快得都能起飞了。 三人火速回到了寻梅阁中。 把宋云萱也塞进去之后,凝冬反手便将门关了起来。 宋云萱目瞪口呆看着刘昭仪: 左腿抬起甩掉了一只鞋,右手拔掉了头上的落玉梅花累金簪,双臂一展挥掉了腕间的厚披帛,又从腰间抽出一块长长的束腰,接着整个人如释重负地往床上一扑,躺得像具尸体奄奄一息:“啊!头饰太重了,衣服太重了,鞋子太紧了,腰快勒断了,为什么这个差事要让我干,啊,好想上吊啊......” 宋云萱:(゜ロ゜;)昭仪娘......娘这个样子莫名很眼熟! 相比之下凝冬则十优雅地在椅子里坐下,悠悠地喝了口茶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小萱快被你吓死了!” 宋云萱眨了眨眼睛,猛地反应过来:“难难难道你们是木姐姐和柏松姐姐?” 凝冬笑而不语。 宋云萱狂喜地飞奔到床边,床上的人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指,声音低迷:“小萱,你刚才跟我下跪的事千万别告诉少主,他会杀了我灭口的!” 宋云萱一把扑过去抱住她,激动道:“木姐姐!真的是你!原来你扮成了刘昭仪?木姐姐,你好厉害!” “承蒙夸奖”木卿卿气若游丝。 柏松道:“刘昭仪这个人是王湛专门安排进来的,她是个孤女家世简单,没什么外戚势力,更好假扮一些,加之颇受皇帝宠幸,我就扮成刘昭仪身边的侍女,给皇帝诊病时也方便些。” 木卿卿挠着自己的脸,闷声闷气道:“我能不能把面具撕下来,难受。” 柏松摇摇头:“你忘了,皇帝今天还要你侍寝,撕了面具又要耗费时间重新画,岂不麻烦。” 木卿卿生无可恋。 宋云萱道:“侍寝?是陪皇帝睡觉吗?” “是啊。” “(っД ;)っ ” “其实也不止睡觉那么简单,”柏松笑得暧昧,问,“卿卿,我一直忘了问你,你回回侍寝都是怎么做的?难道你真的和皇帝......” “别多想,皇帝和我什么都没有,我猜他和原先那个刘昭仪也什么都没有,每天就是说说话而已......” “哦?居然还有这样的事?那......那万一......” 木卿卿摇了摇手,声音低沉:“你们放心,万一真碰上那事儿,我会让皇帝自己萎/了的。” 柏松:“......” ——————————————————————————————————————— 休息片刻,宋云萱才从柏松和木卿卿的谈话中得知这次帝都的形势十分严峻,各方势力全部涌现,看似平静的表面实则暗潮汹涌。 除了三王入京之外,大梁边境有两个国家也派了使节入京,其中一位使臣便是今天她见到的那位夜羌族的使者——呼延灼王子,另一位是还未到的北狄使臣。北狄、夜羌与大梁可谓有世仇,他们的先祖曾在大梁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太/祖当年派了薛怀英薛大元帅率十万大军一举震慑北狄、夜羌,使边境太平了数十年,可惜后来永昌之变后,薛大将军被除以斩刑,从此后任边境将领都没有薛怀英之能可震慑两国。 如今百多年来,北狄、夜羌、大梁三国边境依然战火纷飞,在这关系紧张时刻,两国忽然同时派了使节参加大梁皇帝寿诞,其背后的想法实在不得不让人深思。 这件事也使得京里的局势更为复杂。 木卿卿道:“小萱,夫人有一项专门的任务要交给你!” 宋云萱和那位灵犀宫的艳鬼夫人至今尚未谋面,可对于这位灵犀宫的神秘主人,宋云萱有种莫名的尊敬和惧怕感。 宋云萱道:“什么任务啊?” “夫人要你去接近永宁公主。” “哦哦。”宋云萱忙点头,只要不是那个永安公主就成:“可是为什么啊?”她不明白。 木卿卿趴在软枕中摇头:“夫人说见到永宁公主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啊?哦,我知道了。” 柏松望着宋云萱,眼神阴沉,半晌她忽然笑道:“我总觉得夫人在利用小萱下一盘很大的棋,她布了一个局,可惜我们身在局里,看不到局外的情况。” ———————————————————————————————————————— 宋云萱没想到永宁公主会亲自来找她,在毓璃宫后院见到穿着黑色斗篷的永宁公主时,宋云萱自己都吓了一跳。 永宁道:“我能和你谈一谈么?” 她神情肃然说话语气十分郑重,没有把她当一个奴才、一个小太监、甚至没有把她当一个孩子来看。 宋云萱不敢推辞地点了头。 对于永宁的突然造访,柏松和木卿卿也没想到,只是当夜刘昭仪要去侍寝,两人帮不了宋云萱,宋云萱便只好自己去赴约。 既然是艳鬼发布下的指令,那么作为繁花组的桂花使者,她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当夜子时,宋云萱跟着永宁出去,因为怕被人看到两人没有带灯笼。 永宁带着宋云萱来到了一座假山石洞,洞壁上停着几十只小小的萤火虫,将小小的洞里铺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永宁的声音极小:“小萱子,把你的手伸出来。” 宋云萱有些不安,小声道:“公主,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永宁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着将她的手拽过来,将一只冰凉的串珠放在她手掌心,在淡绿的萤火光下,那珠串上的红色琉璃珠闪耀着妖异的光华。 但是等了很久,那珠串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永宁用力地搓揉着每一颗黑檀木珠子,急地声音都在颤抖:“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白天我明明还看到了的,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 宋云萱疑惑而她惊讶地看到萤火辉光映衬下永宁美丽的眸中竟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滴,她脸色苍白,仿佛什么东西刚得到又失去了,痛苦地难以自抑。 “公主,您怎么了?”宋云萱被她吓到了。 永宁紧紧握住那珠串,她抹去泪捂住唇,难以自持道:“本宫,本宫没怎么......” 宋云萱急地不知如何是好,谁料余光无意间一扫,却发现她掌心那珠串上有一颗黑檀木珠子上一点火星的亮光乍隐乍现,那更迭闪烁的光华中竟缓缓浮出一个花纹,看着倒像个字。 她又惊又奇,盯着那字看了会儿才认出来,那个字是倒着的,正过来便是个“薛”字。 “公主,你看......”宋云萱拽了拽永宁的衣袖正要告诉她,假山山洞上忽然传来个异响,惊地洞壁上的萤火虫翩翩舞了起来。 永宁一惊反手将宋云萱推进了黑暗中:“嘘,别出声。”她低低吩咐了一句走了出去。 宋云萱心惊肉跳地躲在角落里,只听到外面传来个颇为熟悉的戏谑声音:“永宁公主,居然是你?。” 永宁惊道:“是你?” 那人轻笑了一声,接着传来几声簌簌声响,宋云萱依稀听到永宁嘤咛一声外面便再没有一点声音了。 宋云萱大感不妙慌忙跑出去,整座皇宫内院被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宛若一个巨大的牢笼,关闭也吞噬着一切。 宋云萱什么也看不到,试着唤道:“公主,公主?公主你在么?我是小萱子。” 外面除了虫鸣鸟叫声,一片寂静。 永宁不在这里,她被刚才那个人带走了,甚至很有可能遇害了。 想到这个可能之后宋云萱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她拼命让自己镇静下来,可没有心跳如擂鼓,全身的冷汗几乎将衣衫湿透。 蓦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惊喜回头:“公主,是你么,你去哪里啦......” 然而她被套进了一个更深的黑暗里,随后后颈一沉,她便没有任何知觉了。 再度醒来时,宋云萱发现自己被裹在一张破棉絮里,脚下是一片软厚腥臭的污泥,她抬起头只见那一丈方圆的井口边缘依稀有个人影,那人正不断将沙土扫落。 那人打算活埋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上面的人影在不停地将厚实的沙土推下来, 宋云萱没敢吱声对方应该还不知道她醒了,她挣了挣手将捆在腰上的棉絮挣开, 摸黑爬了出来, 手脚陷进了一片柔软腥臭的污泥之中, 亏得这堆污泥,要不然她被扔进来只怕要摔死了。 借着那一束月光宋云萱看清了, 井壁上布满了湿漉漉的青苔, 但砖石之间还有不少可抓可踩的凹槽,好在那人没一时兴起杀了她,她现在手脚齐全地还能逃命, 真是幸运。 不能泄气!她是繁花组的桂花使者, 是少主的护法, 她可不能丢了少主的脸!不能坐以待毙, 永宁公主有危险,她必须赶快报信! 宋云萱躲在暗影里迅速将棉絮捆好堆在月光照到的一角,看过去就像有个人被包在里面似的,而后她躲进井口另一端的暗角里缩住手脚, 尽量不让自己被上面那人看到。 堆下来的沙土很快就积了几尺深将棉絮埋住了。 宋云萱不动声色地等了一会儿,听到井口上面没有声音了, 猜测是那人走了, 她一手衔住井壁砖石之间的缝隙,脚踏住下方凸出的砾石, 一点一点小心地往上爬去。 井口颇深, 直上直下有十余丈, 她气喘吁吁地爬了许久,手指头被坚硬的石壁蹭地磨出了血,青苔也滑得狠,脚踩在上面时为了稳住自己她不得不用膝盖狠命顶住井壁。 好不容易爬到井口处,她喘着气将胳膊攀在井沿,微屈的手指扣在井口的罅隙里打算爬出去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双破旧的绣花鞋。 宋云萱骇然抬头,就见那女人蹲在一边,阴惨惨的月光缓缓移过来照在她的脸上,花白的乱发下是一张曾在烈火中被烧伤的、诡异而扭曲的脸,粗裂的结痂像某种狰狞的虫子爬在她苍老的五官上。 女人的一双眼正死死盯着她。 宋云萱毛骨悚然,颤抖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那女人僵硬地偏了偏头从地上站了起来,桀桀的怪笑声从她喉咙里钻出来,尖利,刺耳,嘶哑。 女人向她走了过来,抬起左脚,毫不犹豫地用力地狠狠地碾上了宋云萱扒在井口的手指上。 指骨在鞋底狠狠在砖石上研磨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十指连心的剧痛让宋云萱痛得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但她再痛也不敢松手,摔下去她可未必能再活下来,她望着那女人冷酷阴郁的眼,嘶声道: “你......为什么要害我?” 惨白的月光下,女人的目光锁在她的脸上,眸中逐渐涌上疯狂的意味,她说话了:“除了姓卫的,六姓之人都不该活着,都该死!” 人在濒死之际会或是绝对危险的情境下,脑子会格外冷静清楚,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却让宋云萱霍然间想起,那天在箫音馆的回音室里,她和少主听到夜月的镜说的那句七字谶语: ‘江海尽赴卫雪楼’。 “你说的六姓是不是指卫姓皇室之外的江、海、金、傅、薛、楼?”宋云萱咬牙忍着剧痛问那个疯女人:“有一句话——江海尽赴卫雪楼,说的就是他们对么?” 那一刹,女人偏执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松动,她低咆:“是!六姓不该活着,你们这些东西更不该存于世间!” 她松开脚,从乱发上拔下一根簪子,猛地扎进宋云萱的手背里。 宋云萱惨叫一声沿着井壁一路滚下去。 心知自己绝不能摔死,宋云萱伸手在井壁上一通乱抓以延缓自己摔落的速度,手指被井壁上凸起的碎石罅口磨得血肉模糊,肩背、后脊、小腹、额头被撞出一片火烫般的刺痛...... 虽然痛可她奇迹般地停下来了,宋云萱险险地挂在井壁上,火辣辣的痛楚让她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只剩下满腔的怒火冲上头顶,她舔了舔嘴角的血迹,仰头望着那疯女人挑衅地似的勾起了嘴角,那女人狠狠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又返身回来,手里将什么东西一倒! 竟然是数不清的拳头大小的碎石块!那些碎石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宋云萱手一松,整个人无力地摔了下去。 疯女人看着倒在井底的宋云萱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正要再去拿一些碎石过来时,冷空之中遽然间飞过来三支金色的飞镖毫不留情地钉入她的肋下! 女人哀嚎一声痉挛地倒在了地上,模糊的视线里见那破旧的宫墙外一颀长身影冲了进来。 裴澈没有再看那疯女人一眼,疾步走到井口,借着清淡的月光,果然见到宋云萱浑身是血地倒在井底,殷红的血斑驳地横亘在小脸上。 “轰”地一声仿佛浑身的血冲上了头顶,那惨烈的一幕撞进眼底让他眼眶都烫地发疼,裴澈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他将飞灵爪的一端绑在宫墙边的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飞身下了井。 来到井底,裴澈将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她满身是伤,衣裳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小手的五根手指指甲被大力挫伤几乎没有完好的,他都不敢稍微用力去碰,苍白的小脸上都是擦伤和青紫红肿,鲜血从发间的伤口上汩汩地流淌而出划过紧闭的眼角,触目惊心。 心因剧烈跳动疼地近乎窒息,裴澈伸手探上她颈边的脉,脉象微弱但是还在小小地跳动,他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将脸贴上她冰冷的小脸,哑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宋云萱模模糊糊得睁开一只眼,看到月光下那双熟悉的温柔的眼,她扯了扯嘴角笑了:“......少主......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她试探性地伸出小手去摸那张戴着人/皮/面/具的脸。 “你不是做梦。”裴澈轻轻道,他侧过头用嘴唇亲了亲那只将她受伤的小手。 手虽然痛地麻木了可还是感觉到了那轻柔的蝶翼般的触感,宋云萱眨了眨被血渍糊住的眼睛,傻兮兮地笑了。 蓦地,她想起那件极重要的事:“少主,永宁公主有危险。” “我知道了。”裴澈心疼她,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别人。 宋云萱放了心,眼角的余光扫到井口,惊见那女人顶着那张可怖的脸探头进来看了看,阴笑着举起手中的一块巨石将石头狠狠砸了下来。 宋云萱目光一凝,眉心处的玄纹急切地闪烁了一下,她大叫了声:“少主,小心!”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手掌用力撑住裴澈的肩膀,抬起身体想要帮裴澈挡住巨石的攻击,却意外地对上裴澈的冰冷的带着怒意的双眸。 对她这个几乎算作是本能的反应,裴澈气得脸色铁青,他抿着唇一把将她一把按在怀里,盛怒转化成杀气,他从腰间解下一把刀反手掷了出去,雪亮的刀光闪过,井上立刻传来那女人沙哑的惨叫。 他低头用手擦去宋云萱眼角的血渍出言警告:“以后再这样为了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我会把你送走!”她已经不止一次为了他奋不顾身了。 他不喜欢这样。 宋云萱想解释:“可是......”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伸手点了她的睡穴,怀里的小姑娘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裴澈将飞灵爪收紧,运功将宋云萱带出了井口,还好那人没有把绳子割断。 井口那女人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那把刀插/进了她的左胸,血浸透了她的衣物,她像一条搁浅的鱼嘴巴一张一合着吐着最后的生气。 裴澈抱着宋云萱走到她身边,伸手将那把刀拔/了出来,刀身上的火烫痕迹慢慢隐却变回了初时的锈迹斑斑。 裴澈将刀收回腰间,多亏了这把刀,若非刀身上的光一路指引他来到这里,他根本不会知道宋云萱会在冷宫的枯井里。 随着刀身抽出,鲜血飞溅了出来,那女人狠狠抽搐了一下翻过了身子,狰狞的脸上那双眼死死瞪着裴澈。 忽的,那双眼越睁越大,渐渐透出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与恐惧,她张嘴说出了一句话。 那声音很轻却令裴澈神色剧震,须臾,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那女人的身体踢进了废井里。 用沙土掩盖了地上的血迹,裴澈趁着夜色带着宋云萱回到了柏松在毓璃宫的偏房。 木卿卿被皇帝召去甘泉宫“侍寝”了,柏松作为随侍宫女还没能回来。 裴澈将房间门关好,先帮宋云萱将一身的脏衣服换了下来,又打了盆热水帮她将身上的污泥血渍洗净。 取来柏松的药箱,拿出一瓶药酒,他小心地拖起她的小手用签子沾着药酒轻轻沾掉上面的血污砂砾,血肉模糊的五根手指头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距离上次受伤根本没有多久。 裴澈心疼地不行,钻心刺骨的痛让小姑娘在睡着的情况下还是痛地呜咽起来,全身都紧绷了着,他手上的动作不由更轻,取来药膏抹在她的手上后,裴澈再用绷带小心地将她的手指包了起来。 裴澈将她的额发撩上去,擦干净发丝上的泥渍,他的手指轻轻滑到她的眉心,那一片肌肤十分细腻,可是刚才就在井底,这里出现了那道奇异的玄纹符。 就像上次她追杀韩谨和时一样。 上下交缠的两条细长纹路泛着淡淡的金光,昭示着凛然的力量与威吓,诉说着某种不可逆转、绝不违背的誓言。 每当此时,他的小姑娘那一双清澈的瞳底便不复平日里的天真,唯有令人不敢直视的强大气魄。 指腹轻轻将她眉心揉了揉,谁料从他指尖下始,一道淡淡的金泽缓缓渗透而出。 宋云萱睁开眼,看到他时她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往日一样天真可爱:“少主。” “嗯?” “我全身都疼。”她撒娇着。 “疼就好好养着。” 裴澈温柔一笑,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脸,宋云萱将脸蹭蹭他的掌心。 裴澈低头看着娇憨的模样目光越发轻软,可慢慢地他目光却变了,她眉心的玄纹再度现身,赤金色的光芒越来越耀眼。 他缓缓从床边站起身看着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宋云萱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咦,我的头好热。” 那道金色的光华像点点萤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镀上了她全身,直到她漆黑的瞳眸、睫毛、长发都被衬成了美丽的金色,那光芒几乎逼退了烛光。 而她原本脸上的擦伤,砸伤,身上的划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愈合、退肿、结痂、散瘀。 新生的肌肤光洁如初,不见一丝疤痕。 宋云萱从床上惊坐而起,她低头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臂、膝盖、腿脚,上面的伤痕也在迅速消退中,察觉自己发生了怎样惊人的变化后,宋云萱颤抖着用牙齿抽开手上裴澈刚给她包扎好的纱布的结,绷带一圈圈落在身前的被子上,露出的十根手指粉嫩柔软,指甲细粉透亮...... 她迷惑地看着自己的变化,目光偶然一瞥,她看到了房中梳妆镜里的自己,她屏住了呼吸。 镜子里的她全身发着光,从头发到眼睛都是金色的,脸色却苍白地像鬼,她看起来连人都不是。 像一个怪物。 这个意识让她全身抖了一下,而后她转过头来,抬起眸看着裴澈,金色的瞳中倒影出裴澈震惊的神情,几乎在一瞬间,宋云萱只觉头皮发炸,双瞳因为恐慌与惊惧而剧烈收缩,某种可怕的自我否定的情绪涌上全身。 “小萱......”裴澈唤道,他伸出手试图去触摸她。 宋云萱猛地抽了口气,全身一缩,几乎连滚带爬地躲进床角:“不要......不要过来......” 她缩在被子里,看着自己的手掌,语无伦次地低喃:“怪物,我怎么是个怪物了......” “大福,你出来啊,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可是大福悄无声息,宋云萱一下子就崩溃了。 房间门被敲响,外面传来柏松的声音:“阿澈,小萱还好么,有没有受伤?我进来了。” 宋云萱抱着头慌乱惊叫:“不要进来!不要!不要!” 裴澈对门外淡淡道:“姐姐,小萱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你明天过来吧。” 门外的柏松察觉到了里面的不对劲,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裴澈做事有分寸,便道:“好,那我先走了。” 门外没有其他动静了,裴澈走向床边轻轻将被子扯动了一下,被子下传来一声惊吓的闷喘,那鼓起的小小一团抖得更厉害。 “小萱。”他哑声唤道,声音放地更轻更柔。 宋云萱抱着自己将头埋在膝盖中,一手用力攥着被角,哽咽:“我是怪物,我是怪物,我是怪物......你不要过来......” 裴澈脱去鞋来到床上,用手轻轻将床被子以及被子里的小人抱进怀中,怀中人挣扎了一下可是没能挣开他,他的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用平静淡然的声音讲述一个事实:“你不是怪物。” 怀中人颤地更厉害了,似乎在极低地抽泣。 他轻轻地在她耳畔安抚着她:“你叫宋云萱,是我的护法。” 宋云萱在被子里用力摇了摇头:“我是怪物......我太奇怪了......” “小萱,看着我。”他伸手将手伸进被子里抓住了她的手,把她从被子里提出来。 “不要。”宋云萱全身僵硬,双眼紧闭睫毛轻轻颤抖着,泪水不断滑下,喉咙里发出抗拒的呜咽。 笼罩在她全身的金光已经变淡了,只剩下一点闪烁在那眉心上逐渐消隐的玄纹边缘。 裴澈迟疑了一瞬,微一用力地不容反抗地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掌摊开贴在他的脸上,哄道:“小萱,睁开眼睛,看看我。” 宋云萱依然是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裴澈没有再逼迫她,而是道:“如果说你是怪物,那我也是个怪物。” 闻言,宋云萱全身停止了挣扎似乎有些疑惑,他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看到她微微张开了泪眼,才继续道:“看到我的脸了吗?” 宋云萱迟疑着点点头,他早就撕去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原本俊美无双的脸庞。 裴澈哑声道:“小萱,你知道我几岁么?” 宋云萱眨了眨泪眼,迟疑道:“十六七岁......”又觉得这应该不是真实年龄,便加了几岁:“二十几岁。” 裴澈笑了,风华绝代:“我有这么老么?” 宋云萱迷惑了,听他道:“我今年十七岁,我的时间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就没有再变化过了。” 宋云萱惊住了。 裴澈用被子将她裹好,继续道:“和你一样,我无父无母,六岁之前发生过什么我都不记得,我的记忆是从六岁那年开始的。那一年,我被厉大哥从战场的尸堆里挖了出来带到了灵犀宫,厉大哥将我托付给艳鬼夫人,夫人将我抚养长大,我十七岁之后,夫人和灵犀宫里的其他人开始发现我的不同,身边的人都在成长或者变老,只有我没有任何变化,这种情况持续了近二十年。” 宋云萱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了,歪着头定定看着他。 他顿了顿,垂眸掩盖去眸底一瞬间的不自然,才莞尔道:“夫人告诉我,这是灵犀宫第二次收养我,五十多年前,灵犀宫先代宫主天枢尚且在世,他身边有一个杀手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天枢宫主去世之后,那个人消失无踪,直到多年之后,厉大哥将我送到了灵犀宫,夫人说,我是经历了一次轮回。” 说到这里,裴澈松了口气,揉着宋云萱的发顶,看着她道:“这个秘密我本来想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怕会吓到你,现在看来不用了。” “......小萱,怪物又怎样?我也是个怪物,我陪你,我们一样的。” 宋云萱被他这番话震惊到无以复加,她吸了吸鼻子,喃喃:“少主......你不会是为了安慰我,编了一个故事哄我吧。” 裴澈笑了,顺手擦去她脸上的泪,轻笑:“你可以等等看,看看十三年后,你十七岁了,我是不是也还是这个样子?” 宋云萱抹了抹眼角,哑声着迟疑:“这是......真的吗?” “嗯。那天回音室里,你和卫蘅跟我坦白你们的身世,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平淡地就接受了,因为在我看来你们的那些事真的算不了什么。” 裴澈说着将懵懵的宋云萱塞进被窝里,然后也钻进被窝侧躺在她身边为她掖好被角,他捏捏她的小手道:“是个怪物又有什么,你看你的伤全部都好了不是么?” 宋云萱对方才镜中看到的自己仍然心有余悸:“柏松姐姐他们会不会觉得我......” “灵犀宫的人都不是寻常人,而且有我这个老怪物在,他们还会在乎你这个小怪物么?” “......话不能这么说啊......” 宋云萱还是无法接受那个陌生的自己,裴澈轻抚着她的鬓角,语气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声线里却掺着难言的温柔:“小萱,你担心害怕的那些事我不会让它们发生的,我很庆幸你在我身边,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那三个字,字字千钧砸在心头,将她从心到血都捂热了,她竟然成了少主最重要的人!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慰藉让宋云萱幸福地晕陶陶起来,裴澈的话几乎是给她在心里划出一个绝对的归属,这让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安全感,怪物啊惊慌什么的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没什么比在少主心中占据重要位置来得叫人欣喜若狂! 是怪物也没什么啊,少主不嫌弃她就好了。 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她又傻笑了起来。 再次看到她的笑容,裴澈松了口气。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宋云萱才终于疲倦地睡去,受了那么多的惊吓,她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裴澈灭了烛火在黑暗中听着身边胖团小猪似的呼噜声,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宋云萱对他来说一直是特别的存在,老实说,他一点也不觉得今天的宋云萱有什么奇怪的,她本来就很奇怪,是他莫名其妙得来的稀奇古怪的小护法。 他的世界向来是一片薄情寡义的冰天雪地,人情味这种东西他感受地很少也不想感受,他不喜欢有太多的牵绊,他只想没有任何负累地过完这一生,但突然闯进他世界里的宋云萱却像一缕风,将人间的味道带了进来,让他感受到很多不一样的滋味:担心,喜悦,新奇,烦躁,被保护时的震动,还有怕...... 他是灵犀宫的顶级杀手幽冥七杀,他连死都不怕,这个世间没什么能让他怕的,可是今天在冷宫的枯井边看到濒死的宋云萱的刹那,他的心感受到了那种肝胆欲裂的痛与惊悸。 而冷宫那个疯女人说的话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枯井边,那个疯女人的颤抖的声音再度回响在耳畔: “你是......你是江爵?你还活着?” 对于自己的古怪身世,他想过无数可能却绝不会想到,他或许会是江爵。 他怕,终有一日,他的小姑娘会与他形同陌路甚至视他为死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宋云萱在被窝里转了转身体, 脑子清醒之后,昨夜的回忆全部涌了上来, 她一咕噜从床上坐起火速奔下床冲向房里的梳妆镜, 镜子里的自己顶着一头黑漆漆的鸡窝似的乱发, 眼睛肿成了两个泡,嘴角还流着口水, 丑死了。 但, 这个样子的她是正常的,是个人。 宋云萱摸着自己的脸松了口气,转过身就见裴澈早已收拾清爽坐在晨光中喝茶了。 他重新戴上了, 神色清淡, 冷淡的目光将昨夜安慰她时的温润柔和敛得一干二净。 “去梳洗一下, 马上开会。”他道。 宋云萱忙点头飞奔着去了。 把自己打理好再回来时就见柏松也坐在房中。 “柏松姐姐。”她招呼道。 柏松将她打量一番朝她点点头, 道:“小萱,你家少主跟我说,他要你退出这次金乌行动。” 宋云萱急了:“为什么啊,少主, 我不要退出!” 她可是繁花组的桂花使者,哪有刚上任就下马的? 柏松笑道:“你看, 我就说她不愿意。” 裴澈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着宋云萱时的目光颇为深沉,宋云萱颇为惴惴。 “当初夫人让小萱加入繁花组的时候没见你说什么, 怎么这时候突然反对了?”柏松很好奇。 “太危险了。” “哈哈哈哈, 危险?从她跟在你身边第一天的时候起, 哪天不危险?你现在才想起关心她的安危是不是太晚了?” 裴澈见宋云萱白嫩的小脸上睡痕都出来了,无意识地伸手抚平。 要说他后知后觉,的确有一些。 他是杀手最擅长的是杀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所以除了灵犀宫的人,他很少和旁人有过多的交情。 可是宋云萱不同,他几乎在她出现的一刹那就对她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情感,所以他将她带在身边,面对她时他总能拿出自己前所未有的耐心。 他从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孩子,而是当做他的伙伴、战友来看待。 他的伙伴和战友是不需要他额外的担心的。 可是直到昨天,他在冷宫的枯井里发现了浑身是血的宋云萱的那一刻,这个认知被打破了。 他在一瞬间深切领悟到他的小萱是需要保护的,是必须从所有的危险环境中隔离而出的。 他将她带在身边的那一刻起便时时刻刻将她放在了最危险的境地之中。 “少主,我不想退出,”面前的小姑娘伸出软软的小手抓住他的手,一双圆圆的杏眼哀求地看着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少主,你知道我的身世的,我不是普通人,那些危险对我来说没那么严重,这是宫主第一次交给我任务,我想完成。” 裴澈现在真的很佩服艳鬼那个女人,宋云萱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她,她却仅凭一句指令就让她心甘情愿地加入繁花,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 如果这次任务完成了,艳鬼绝不会放弃将宋云萱招揽进灵犀宫的。 沉默了半晌,他伸手捏捏宋云萱的脸颊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宋云萱眼睛一亮欢喜地笑开了。 柏松诧异于他对宋云萱的纵容:“你同意了?” “金乌行动之后,我会带着小萱隐退。” 柏松一阵错愕:“阿澈,你......” 宋云萱也惊了:“少主,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想做杀手了,”他看着宋云萱,眸底是不容拒绝的命令,“这次行动之后,我会退出繁花,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 “皇帝马上下朝了,王湛说他会到毓璃宫来,你们准备好,我先过去。”他转身又对宋云萱道:“永宁公主昨晚已经回到寝宫了,她没事,你放心。” “少主。”宋云萱想追过去说什么,裴澈却从毓璃宫的暗道离开了。 —————————————————— “侍寝”结束的木卿卿回到毓璃宫,通知宫里的小厨房做些膳食准备着,说是梁帝下了朝后要来用早膳。 木卿卿吩咐了下人退出殿外后,对柏松、宋云萱道:“你们猜昨晚皇帝接见了谁?” 两人皆问:“谁?” “宁王卫蘅。”木卿卿抱了个软枕萎靡不振地缩在椅子里,呵欠连篇地道:“皇帝在里面和他这个儿子谈了一夜,他走后,我看皇帝的脸色很难看,后来皇帝去上朝,我就回来了。” 宋云萱猜测会不会是汤少把所有事情都向皇帝交待了。 “他们谈了什么,你不知道么?” “唉,我被赶到内殿里了,旁边有王湛看着,想偷听也不成。” “你没有侍寝么?” 木卿卿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脸道:“这个刘昭仪是个幌子,我这个假刘昭仪更是个幌子,这几天皇帝所谓的召幸我,不过是在寝宫里和我不着边儿地聊天而已。” “而且他中了毒我怀疑他早就不举了。”她耸耸肩。 柏松:“......” “对了,今天早朝时发生了一件大事,”说到这木卿卿一直萎靡的神情也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夜羌国的那个呼延灼王子向皇帝提亲了。” 呼延灼在梁帝寿诞带着使节入京原本便是为了和亲而来,只是不知他求娶的哪位公主,梁帝膝下共有十位公主,其中只有两位是适龄的——俪贵妃的永安公主和已故海婕妤的永宁公主。 若论身份的话永宁公主的生母出生微贱、位分又低,自然比不上生母是贵妃的永安。 但宋云萱心跳地厉害,她有直觉:“木姐姐,那个呼延灼王子求娶的不会是永宁公主吧。” 木卿卿点了点头。 宋云萱有些担心,自古和亲便是将一国之太平、天下之安危压在一介弱女子身上,凡被和亲的女子无论身份再高贵,最后又有多少是以美好结局终了此生的呢? 夜羌和大梁战火持续了百年,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有和平的机会,牺牲一个永宁换来边境几十年的平静,任何一个皇帝都会同意的吧,何况比起永安公主,皇帝没有那么心疼永宁。 如果真加到了夜羌那个蛮夷之地,永宁还会有未来么? 已经过了吃早膳的时辰了,皇帝的銮驾还没有过来。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毓璃宫外才响起王湛的声音:“陛下驾到!” 毓璃宫上下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柏松扶着木卿卿盈盈跪倒在殿外迎接圣驾,宋云萱扮作小太监跪得远远的。 梁帝在王湛的搀扶下进了殿内,见到木卿卿后,梁帝亲自伸手将他扶起,柔声道:“爱妃请起。” 他在她耳畔低语:“扶着朕。” 木卿卿抬眸看了他一眼,会意挽住他的胳膊,娇声道:“陛下怎么才来,臣妾等了好久呢。” 梁帝拍了拍她的手,缓声道:“朕适才下了朝后在流芳阁耽搁了一会儿。” 他顿住脚步吩咐王湛道:“王湛,让他们都下去吧。” 王湛恭敬一揖,一甩拂尘对毓璃宫的宫人道:“你们都到外边候着吧,这里有昭仪娘娘伺候着就行了。” “喏。”宫人都退出了。 木卿卿出声将柏松和宋云萱唤道:“凝冬留下,小萱子去把殿门关上。” 宋云萱手脚麻利地去关门了。 门关上,木卿卿才低声问梁帝:“陛下,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梁帝点了点头微微抬起头,他眼底有着浓黑的乌青,嘴唇泛紫,脸色惨白如纸。 忽的,梁帝额前青筋一揪,伸手一把抓住龙袍的衣襟,那殷红的鲜血从喉咙喷了出来,洒在殿内的大理石砖地上。 “陛下!”王湛惊呼疾步冲上前来。 木卿卿倒是冷静,吩咐他道:“快把陛下扶到床上去。” 柏松吩咐宋云萱道:“小萱,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宋云萱忙去了。 王湛和木卿卿合力将皇帝扶上床,柏松上前替他诊脉,为了不打扰柏松诊病,木卿卿起身离开,谁料,手却被梁帝拉住了。 “不要走,在这里陪着朕。”梁帝哑声道。 木卿卿迟疑了一瞬还是坐在了床边握住了梁帝的一只手。 柏松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什么,两指搭在皇帝的手腕上,她的眉头却越拧越紧。 “陛下如何了?”王湛急道。 她沉声道:“毒性怎么又加重了?” 她凝神仔细看了梁帝苍白的脸色,见他的嘴唇上有一点深沉异样的斑点,不由问王湛道:“毒从口入,刚才陛下可曾用过什么膳食?” 王湛略略思索,笃定道:“不曾,陛下下朝之后便去了流芳阁独自坐了一会儿,不曾用过吃食。” 柏松不解,她又仔细替梁帝诊了诊脉,道:“这若不是误食鸩毒,毒性不可能反复地如此猛烈!” 王湛亦不知如何回答。 宋云萱将药箱拎了过来,柏松不再多言,先用金针将梁帝体内的毒驱除干净。 她医术高超,梁帝很快将体内的余毒尽数吐了出来,他整个人倒在床上冷汗浸透衣衫,=如虚脱了一般。 低头站在一旁的宋云萱从床边的血腥气里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 她走上前道:“柏松姐姐,鸩毒还在陛下身上。” 床边几人都看着她,宋云萱也顾不上以下犯上,对梁帝道了句陛下恕罪,便大着胆子去撩开梁帝的衣袖。 她从梁帝的袖中拿出了一支蝴蝶鎏金金钗,钗上一只蝴蝶落在一朵杜鹃花上,蝶翼盈盈欲飞。 王湛怔怔注视着这只发钗,神色震动:“这是......皇后娘娘的遗物。” 一旁的木卿卿奇怪道:“遗物?皇后娘娘不是好好的......”她忽的住了嘴,顿了顿才道:“这是故皇后的遗物?” “是......这是瑾儿最喜欢的一支发钗,她说比当上皇后戴的凤钗还要好看......”梁帝温柔地注视着蝴蝶发钗上轻轻晃动着金色光彩的蝶翼喃喃低语,他转过脸看着跪在床畔的王湛,笑道:“阿湛,你还记得瑾儿戴着这支蝴蝶钗时的模样么?” 王湛低着头默默不语,片刻,他抬起头,一向低眉顺眼、左右逢源的脸像破了冰的河面,露出一丝难言的痛苦,他哑声道:“陛下,奴才记得,奴才怎么会忘呢?” 柏松将那蝴蝶钗拿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这发钗制作十分考究,蝶翼上的纹路镂刻地栩栩如生,上面镶嵌的一颗颗小小的珍珠泛着温润的光泽,若插在女子的乌发间,顾盼间不知又有多少风情。 蓦地,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手指轻轻将蝴蝶的一双用黑珍珠镶嵌的眼珠摩挲了一下。 梁帝望着柏松脸上的神情,似乎料到一般地道:“毒就在这支发钗上吧。” 柏松点点头:“是。” 王湛浑身一震:“那不可能,你之前不是配过解药的药粉让陛下随身携带的么,若陛下带着那药粉再碰到那发钗怎么会无法察觉?” “因为毒全部下在蝴蝶的眼珠里了,蝴蝶的两只眼珠上原本被蜡封住保存完好,若经人常年摩挲,上面的蜡融掉,就会露出里面那要了人命的剧毒。” 王湛听完霍得明白了什么似的转头看着梁帝:“陛下,您......” 梁帝听完似乎没什么反应,他怔怔望着床顶的软帐,声音缥缈:“阿湛,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王湛默了默低声道:“奴才不知。” 梁帝睁大眼,想到清晨他下了朝忽觉心生厌倦便独自在流芳阁小坐,流芳阁是他当年专门为了瑾儿修建的,如今这个地方成了他唯一可以凭吊她的地方。 他捧着她生前最爱的蝴蝶钗,想到她的笑语音容,泪不觉落下,将钗上的蝴蝶轻轻置于唇边...... 一颗泪从眼角缓缓落下,梁帝哑声道:“今天是我和瑾儿初见的日子。” 那些人料到他这些年对发妻的念念不忘,料到他每到这天就会来到流芳阁独自悼念徐瑾儿,他们竟歹毒到连他这份卑微的思念都要算计。 “为了对付朕,他们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梁帝忽然哑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到底有几分悲几分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王湛低头趴在地上一个劲磕头:“请陛下保重龙体,请陛下保重龙体,请陛下保重龙体......” 不知笑了多久,梁帝才止住那悲苦的笑意,问王湛:“阿湛,筠儿呢?” “七殿下就在宫中。”王湛忙道。 梁帝叹息了一声,眉目多了丝难言的思念:“筠儿长高了吧。” “是,七皇子殿下很是挂念陛下。” “朕不是一个好父亲。” “陛下,七皇子殿下从没有这么想过。” 梁帝摇了摇头,忽而问道:“阿湛,那个女细作怎么样了?” 王湛身体一僵,须臾,道:“老奴已经遵照陛下旨意,让她生不如死。” 梁帝幽幽地一笑,漆黑的眼闪过一丝狠辣:“她敢对筠儿下手,朕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湛没再说什么,只是匍匐在地上将头埋得更低。 “柏松姑娘,”梁帝看向柏松,眼底十分清明,“朕要你如实相告,朕还能活多久?” 柏松迟疑了一下,说出一个数字。 梁帝笑了:“够了......够了......王湛,去取朕的宝册和金印来。” 王湛一惊:“陛下,您要做什么?” “朕要立一份遗诏,立七皇子卫灵筠为储君,待朕驾崩之后顺位登基为大梁第十二任皇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王湛跪地托着手中的金印, 恳切道:“陛下,现在朝中局势严峻, 三王势力如日中天, 若此时立太子, 七皇子必成众矢之的!还请陛下三思。” 刚清走余毒,梁帝还有些虚弱, 他用锦帕擦去嘴边的血迹, 英俊的眉目中敛着难言的肃杀之意:“这些你无需担忧,蘅儿已经不是障碍了,至于其他人......筠儿登基之前, 朕会替他扫清那些障碍。” “陛下......” 梁帝挥了挥手示意王湛不要再说下去, 他闭了闭眼睛, 声音平添了几分萧索的疲倦:“朕时日无多了, 有些事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似乎想再说什么,但王湛看到梁帝累极的神色,他终只是沉默着呈上御笔金印。 宋云萱看着这一幕,心中大受震动, 大梁整个王朝至今东宫未立是因为三王鼎立之势,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在宸王、宁王、齐王之中选一个立为储君, 但谁能料到最后花落的却是卫灵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 她想起在曲水南山时, 大福告诉她的预言,如今这个预言正在一步一步实现——终有一天, 这未来的天下是卫灵筠的。 想起卫灵筠说起父皇时暗淡的脸庞, 宋云萱不由感慨, 等小筠知道他的父皇为他做了这样的安排和打算,又会是怎么的神情呢? 柏松将金针收进药箱中,问皇帝问:“陛下,陛下在我们几个面前立诏书这等大事,是不是不妥?” 梁帝提笔蘸墨,闻言,手中的动作微一顿,淡淡道:“无妨,朕相信艳鬼的为人,否则朕不会让王湛去找灵犀宫了。” 柏松、木卿卿面面相觑,没想到真正委托灵犀宫的会是皇帝,而且看起来,皇帝和夫人之间似乎就旧相识。 因是遗诏,需字字斟酌良久,梁帝写了有半个多时辰才放下御笔,因为气不顺他苍白的脸上浮上些许不正常的潮红,他重重地咳了几声,将诏书交给王湛。 “王湛,将来对待新帝你也要像待朕一样,忠心不二。” 王湛郑重地将遗诏封进铁龛之中,跪在地上无声地磕了一个头。 “陛下在我们几人面前立诏书” 梁帝身体一松无力地靠在床上,木卿卿替他将案几撤去,将一颗软枕垫在身后。 梁帝望着她一会儿双目有些微微地失神,他忽然道:“你不是嫣儿吧。” 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愕,木卿卿一惊当即在床畔跪下道:“请陛下恕草民的欺君之罪,事出权宜,草民不是有意要欺瞒陛下的。” “起来吧,朕不怪你。”梁帝笑了笑,示意她起身坐在床边。 木卿卿道:“陛下是怎么看出臣妾......额......草民不是真正的刘昭仪?” 梁帝望着她现在的模样,缓声道:“因为嫣儿从不会像你这样这么温柔地待朕,她甚至连正眼都不愿意看朕。” 木卿卿一怔,她假扮这位刘昭仪之前只知她是皇帝的新进宠妃,也曾观察过刘昭仪平日里和皇帝相处的样子,但是她毕竟没办法进到皇帝寝宫里去看两人闺房里是怎么相处的,刘昭仪日日被召幸但谁又知道皇帝没有真正的临幸过她呢? 木卿卿汗颜,这几天她扮成刘嫣的样子和皇帝只盖被子纯睡觉,她还真以为皇帝是不举来着。 梁帝幽幽道:“嫣儿和朕的皇后长得很像,所以王湛才会从宫外将她带回来,但是再像,她也不是朕的皇后。” 他看了眼王湛,沉沉道:“你让朕耽误了一个好姑娘。” 闻言,王湛只是低着头越发躬身地站在一边。 “罢了罢了,”梁帝摇摇头,问木卿卿,“你们将嫣儿安置在何处了?”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木卿卿回道。 梁帝点点头,对王湛道:“这次事情过后,你把嫣儿送回她想去的地方吧,替朕做一些补偿。” 王湛道:“遵旨。” “姑娘,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梁帝问木卿卿。 “草民木卿卿,草木的木,卿本佳人的卿。” “木......卿卿,”梁帝眸光轻轻一闪,低笑道,“好名字。” 安排了这些事后,柏松将宁神汤端来递给梁帝。 宋云萱思忖片刻,小心地凑上前道:“陛下,奴才有一件事想问陛下,不知道可不可以问。” 眼前这个穿着小太监服的小娃娃就是刚刚找出蝶钗之毒的孩子,心知这孩子应该是木卿卿他们带来的,他放柔了神色,道:“朕算你童言无忌,你问吧。” 宋云萱道:“陛下,宸王、宁王、齐王都是您的儿子,都是人中龙凤,相比年幼的七皇子殿下,如果他们当皇帝对大梁的稳定更好吧......” 柏松低喝:“小萱,这种话不能随便问。” 宋云萱话音一顿,谁知梁帝道:“朕说过算她童言无忌,你说下去。” 宋云萱继续道:“还是因为陛下和故皇后鹣鲽情深,所以定要扶立小筠当太子?” “小筠?看来你和筠儿是朋友了。” 宋云萱点点头。 梁帝心上模糊地一疼:“如果是因为皇后,朕倒宁愿筠儿永远不要卷进这波云诡谲的朝局中来,朕希望他将来成王开府在封地做个闲散王爷安稳地过完此生。” 说到这,梁帝沉默了许久才重又开口:“然,就是因为他是朕和瑾儿的孩子,他才必须要面对这些,那条路,宸王、宁王、齐王都走不了他们也不会愿意走,只有筠儿可以。” “他姓卫,但他也是徐家后人,他可以心无芥蒂地保护替朕继续守护他们。” “他们?” 宋云萱疑惑,但梁帝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 梁帝在毓璃宫休息了近两个时辰便回勤政殿了,为了让自己脸色不是刚中过毒惨白的样子,木卿卿还在他的脸上扑了些女子妆容用的粉。 梁帝离开后,木卿卿有些怏怏地坐回椅子里,喃喃道:“陛下这个样子会撑不住的。” 柏松打趣她:“怎么?看上他了?我看皇帝对你印象不错,不如你留在宫里当他的昭仪也不错。” 木卿卿抱着膝盖缩在椅子上,捧着脸认真地想了想,权衡利弊后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不了,不了,和皇帝的女人争宠?我可斗不过那帮女人。” 她竖起一根手指:“我估摸着我一天就能被她们干掉了。” “哈哈哈,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如果你真的对皇帝情根深种,我还是会劝你的,毕竟,”柏松面色逐渐变得淡漠下来:“几个月之后就当寡妇,你受得了?” 木卿卿错愕。 “柏松姐姐,你的意思是陛下他活不了几个月了?”宋云萱问。 柏松冷笑:“几个月?哼,那还要在病人心静宁和的状态下,他是皇帝,平时要面对各种国家大事,最近天下风波迭起,他现在已经快油尽灯枯了,能撑一天是一天吧。” 这话说出,几人都沉默了。 ———————————— 下午,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冷宫走水了,因为是白天发现地早,天又恰好下起了雨,火很快就灭了,冷宫里的几位罪妃并洒扫的宫女人都安然无恙,只有一位先帝在位时废黜的太妃周氏被人发现跌死在冷宫的一口枯井里。 尸体已经被烧成了一堆焦骨,要不是井口的一只绣花鞋,谁都无法认出她来。 周氏生性歹毒,生前曾因嫉恨先帝一位爱妃,试图放火害人,谁料害人终害己,反倒将自己的花容月貌毁于烈火之中,先帝念其已经自食恶果便废黜封号关进了冷宫。 这次冷宫走水,周氏住的偏殿烧得最厉害,其他人都猜测这次走水是她自己误打翻了烛台造成的。 周氏只是一介罪妃加上早已疯癫,她的死因虽然有诸多疑点但已无人关心,大家怕的只是她的死会给临近的陛下寿诞蒙上晦气,冷宫的掌事太监生怕皇帝怪罪已经迅速将周氏草草葬了。 宋云萱一听到这件事就知道周氏就是昨夜那个差点杀了她的疯女人,冷宫走水的事太过于巧合,宋云萱生怕节外生枝连累到裴澈正急地团团转。 毓璃宫外突然有宫女来传信说永宁公主喜欢毓璃宫外的茶花,遣人来要几枝。 木卿卿明白这是永宁要见宋云萱的意思,便摘了几枝茶花插在白瓷玉净瓶中让宋云萱送了过去。 昨晚和永宁分开后发生了太多事,宋云萱没有多余的心思管其他,只听裴澈说昨晚永宁已经安全回到了自己宫中,她现在很着急想问问永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云萱抱着白瓷玉净瓶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了永宁公主住的漱玉斋,竟在漱玉斋前的鹅卵石道上碰见了裴澈、顾清风,以及那位夜羌国的王子呼延灼。 宋云萱见少主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她才跟着宫女进漱玉斋。 裴澈和顾清风作为侍卫跟在呼延灼后面,呼延灼的手轻轻摩挲着悬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上的宝石,目光大喇喇锁在宋云萱后脑勺上,显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让他很开心的事,唇角勾起一个大大的笑意,露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 他转身对顾清风道:“你先退下吧,方侍卫留下,你回去告诉皇帝陛下就说本王不认得路,回去时得叫方侍卫送我一程。” 顾清风转了转眼珠子不明白这个王子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他眼神示意一下裴澈,转身离开。 宋云萱抱着白瓷瓶进漱玉斋时就见永宁正在殿中焦急地踱来踱去。 “参见公主殿下。”宋云萱道。 永宁挥退了宫人急急走到她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小萱子,昨晚你没事吧。” 宋云萱点点头:“奴才没事,公主昨晚没事吧,您怎么突然不见了去哪里了?” 想起昨晚的事永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道:“昨晚本宫......” 她没说完,宫外却传来个戏谑的声音:“昨晚公主殿下和本王在一起。” 永宁抬头就见那个男人脸上带着讨人厌的笑毫无顾忌地走进来了,她眸中闪过一丝恼色,下意识地咬唇低喝道:“你怎么进来的?出去!” “本王当然是得到皇帝陛下的同意进来的,放心,周围的人都被人撤了,他们听不到。”呼延灼不顾永宁的呵斥,旁若无人地走进殿内,目光放肆地四下打量漱玉斋的摆设,最后将目光锁在那娇弱的公主殿下身上,他摸着下巴笑地很可恶:“公主,你可是我要娶回夜羌的新娘,我是你的新郎,你们大梁难道还有新娘把新郎拒之门外的风俗?” 他话里话外是占尽了她的便宜,永宁又是羞又是怒:“谁是你的新娘,你再放肆,休怪本宫不客气了。” 呼延灼对她的威吓一点也不理会,反而得寸进尺地近身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身,亮如星子的双眼带着三分轻薄七分调笑地盯着她娇俏的脸庞道:“公主殿下,今天早朝我就已经向你的皇帝父亲提亲了,你的父皇也已经答应了,虽然这件事现在还没有昭告天下,但整个皇宫里都知道你永宁公主是我们夜羌国未来的王妃。” 也不知是被这消息震惊的,还是被他这么明目张胆地调戏的,永宁咬着唇脸上泛起红晕,眼里也漾起了水雾。 “不许你欺负公主!”宋云萱拦在永宁身前怒瞪着这个登徒子! 呼延灼低头好笑地看着那只怒气冲冲的胖团,故意道:“如果本王就是要欺负她呢!” 他话音未落,肩膀上便一沉,他转过身去只见裴澈将刀柄横在了他的肩头。 裴澈淡淡道:“放开公主。” 呼延灼瞥了眼这两人,突然放肆地大笑了起来,他笑得全身都在乱颤嚣张至极,手仍然紧紧抓着永宁的手不放。 裴澈拧眉看着他,宋云萱也皱着眉头,这个异族人士真奇怪。 呼延灼止了笑,朝两人挤挤眼道:“你们要我放开公主,那你们怎么不问问公主殿下愿不愿意?” 他说着凑近永宁的脸颊边轻轻吹了口气:“殿下,你说,该怎么办?” 一直没有说话的永宁此刻脸色酡红,半晌,她颤抖着轻启唇瓣:“放......放开......他......” 这句话却是对裴澈说的。 裴澈本就看不过呼延灼那放肆的行为正要拔刀,却听见永宁的命令:“我命令你放开他!” 他不得不将刀收回,后退了一步。 “真是我的乖新娘!”呼延灼看着永宁笑了,微微上扬的粗犷眉梢流泻出胜利的傲慢与自得,他身子微倾,手指勾起她身前的一缕发放在唇边吻了吻,满意地看到她身体轻颤。 永宁却只是含羞带臊地垂着眉眼,连句指责都没有。 宋云萱惊得瞪大了眼,说话都不利索了:“公主......你你你他他他......公主你是不是被这个坏人威胁了?” 永宁摇了摇头。 呼延灼将永宁的手抓在自己掌心里,指尖轻轻在她掌心一挠,示意她低头看手腕上的那串手链。 永宁看去,只见她腕间手链上的黑檀木珠中已经有两颗有字纹闪烁,她忍不住用手掩住唇讶然低呼,转而又抬眸将目光落在面前的裴澈、宋云萱身上游移不定。 呼延灼趁机又揽住她的纤腰,朝宋云萱和裴澈宣布:“公主根本用不着我威胁,因为她根本抗拒不了我。” 宋云萱:“Σ( |||)” “我们是天生一对,为了找到彼此,我们一个在大梁,一个在夜羌孤独寂寞地过了很多年!”呼延灼说起来眼也不眨。 永宁被他肉麻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挣着他的铁臂,怒道:“呼延灼,你再敢说这种话!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 她这明明是盛怒的话,声音却带着一丝娇嗔,叫人恍惚着还以为两人在调情。 呼延灼知道她已经羞地无地自容了,反正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他也看过了遂满足地放开她,目光若有深意地看着裴澈和宋云萱,道:“我和公主,就像你们之间的关系一样,守护与被守护的关系。” 呼延灼指着自己又指了指永宁:“她是我生来就要用舍命要保护的人。” “你,”他抬手指着裴澈又指了指宋云萱,“就是她舍命要保护的人!” “我和她经历百年轮回,只为了找到你们,守护在你们身边。” 裴澈一怔似乎在瞬间领悟了什么,低头看着宋云萱。 但宋云萱依然身在混沌,十分茫然。 呼延灼一笑,忽的,他目光如蛰伏在暗夜之中的兽眼爆发出可怕的狠光,手从腰间拔出那把弯刀,雪亮的刀身裹挟着暴雪般的杀气直逼向裴澈。 锃亮的刀身映衬着他野兽般的眉眼,凌空沓下一道新月般的残影,烈风席卷而过,那弯刀眼看就要斩进裴澈的身体,只听得“哗啦”地一声脆响,白瓷玉净瓶掉在了地上摔成无数碎片,雪白的茶花花瓣在四下飞零。 宋云萱已闪身挡在了裴澈身前,额前的碎发被刀风劈向两旁露出了额头,那道腥红色的玄纹在她眉心若隐若现。 弯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顿在半空,呼延灼盯着她额上的玄纹,方才笼罩全身的杀气尽敛,他勾起唇角露出夙愿达成的畅快的笑,目光灼灼: “哈!果然如此!第二个!第二个!终于被我找到了!” 他收起刀,朝宋云萱撩起自己额前的乱发,道:“嘿嘿,小胖妞,你看这里!” 宋云萱茫然地看向他的额头,只见他的额间亦有一道红色玄纹,与她的一模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他眉心的玄纹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宋云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喃喃:“你也有这个?” 呼延灼将手中的新月弯刀递到她面前, 那如熔岩流泻而下的痕迹从弯刀的刀柄处疾速蜿蜒而出, 在锋利的刀尖处戛然而止。 耀眼的光华倒映在宋云萱的眼中, 她伸出手试探地摸了摸刀身,刀柄上刻着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这是一只猛虎, 虎口下方有一圈浮刻花纹, 纹路光滑流畅为正圆形,圆形中则刻了一个“虎”字。 宋云萱抚摸着那个字,做梦似的呢喃:“你居然也有冶神刀鉴!” “你还知道这个?” “嗯, 这是锻刀名匠湘九重留下的, 我的刀上是一个‘陳’字。” “我的不是一个字, 是两个字——‘白虎’不信你再看看。”呼延灼示意她。 宋云萱再定睛望去, 那个虎子之上的确有个‘白’字,可是这个白字融合在花纹之中,要不是呼延灼指出来她根本看不出来。 那会不会说明她的刀上不止‘陳’这一个字? “你的刀呢?”呼延灼问。 “她的刀被我收起来了,”裴澈问他, “你和小萱到底是......什么身份?” 永宁施施然走过来,停在呼延灼身边, 道:“他是我们海氏一族的绣衣使。” 呼延灼勾住她的手指, 眼神亲昵而放肆地锁在她的俏脸上:“现在我是你一个人的。” 他靠近的气息浓烈而充满侵略感,永宁挣着他的手可挣可半天他就是不肯放, 最后只能无奈地任由他牵着了, 他是绣衣使, 他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她的而她对他的亲近根本无法抵抗,那是一种沉在血脉里依托的情感,她根本无法左右。 “海氏一门早在百年前就已经败落,母妃去世后,我就是海氏一族唯一的后人,所以他......也可以说是我一个人的。”永宁红着脸不情愿地解释着,越说声音越低。 裴澈道:“海氏?江海尽赴卫雪楼的海么?” 永宁一惊:“你也知道这句谶语?” 末了她又道:“也是,既然我们都是六姓后人,你当然应该知道的。” 她说:“那天在御花园里是我误会了,我以为那个人是小萱,现在想想应该是你。” 她从手腕上褪下那串手链,递给裴澈:“这串手链是我的母亲传给我的,她说戴着它可以找到六姓家族的后人。” 裴澈拿着那串手链,其中一颗黑檀木珠散发出浅浅的光华。 那是‘江’字。 永宁欣慰道:“你是江家的后人。” 裴澈低头看着那颗因为感应到他的气息而散出幽幽光泽的珠子,耳边冷不丁又响起冷宫那个女人说的话:“你......你是江爵?你没死?” 宋云萱亦怔住。 江家?她上辈子就是死在江爵手里的,江爵也姓江。 一种模糊的怪异划过心头,她很快便想开:就算少主姓江,跟那个江爵肯定没什么关系,少主对她那么好! “天下姓江的那么多,都是六姓的后人么?”她问。 “不,”永宁摇头道,“只有六姓的嫡系后人才配称作六姓传人。” “那怎样知道谁是六姓的嫡系传人呢?” “绣衣使者一生只为六姓的后人而活,只要是绣衣使者认定的就是真正的六姓传人。” 宋云萱揉了揉自己的脸,喃喃道:“那么也就是说我是江家的绣衣使了。” 呼延灼纠正她:“确切地说是你们少主一个人的绣衣使,江家和海氏一门不同,现在天下还有不少江氏后人在,但真正的江氏后人只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 “六姓后人和绣衣使者之间有着天生的吸引力,就算两人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为了使命,绣衣使者都会找到那个人,比如我千里迢迢从夜羌来到中原,又在昨晚因为在御花园里迷了路,因缘巧合地碰到了永宁,真是上天顾我。” 永宁狠狠踩了他一脚,昨晚他根本不好好解释,言行又过于轻薄,她差点把他当那些不入流的登徒子了。 裴澈思忖片刻问:“绣衣使者的使命是什么?” “保护他要保护的人,义无反顾,至死方休。” 裴澈终于明白为什么宋云萱会有那股保护他的本能了,她是他小小的绣衣使者啊。 “公主,”他问永宁,“你知道江氏后人叫什么名字么?” 永宁苦笑:“我也不知道,我常年在深宫与六姓后人没有任何联系,要不是这次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你们,我也没办法完成母妃的夙愿,我原本以为这条手链这辈子都不会用到它了。” 裴澈垂下眼掩住暗沉的眸色,他对自己到底是谁不敢兴趣,只要不是江爵就好。 宋云萱数了数:“现在六姓之中,江家、海家都出现了,还有四位在哪里?” 裴澈道:“不,你少算了一个,薛家也出现了。” 宋云萱不解。 永宁将那颗映出‘薛’字字样的珠子转给她看。 “薛?薛家是谁?”宋云萱看着周围的三人。 呼延灼大笑露出晃眼的白牙:“当然是我,我姓薛,本名薛怀英。” “薛怀英!不可能!薛怀英不是百年前的那位开国名将么?” “是啊,两百多年前的永昌之变,我们薛家满门被灭,永宁的先祖海云天是我的副将,我当年没有成亲不曾留下子嗣,为了不让薛家绝后,云天的绣衣使和薛家的绣衣使逆天而行,将他们的性命给了我,我依靠绣衣使的不死之身活到至今。” 呼延灼诉说着百年前的惨淡过往但神色间却毫无悲色,他眸色烈烈,眉宇间仍有当年开国名将豪气干云的风采:“云天在永昌之变中为了保护我死去,他对我恩重如山,所以我发誓要守护他的后人,我在人间辗转了百年才终于找到永宁,不论是身为绣衣使的使命,还是还当年海氏一门对我薛家的恩情,我都会保护爱护她一生一世。” 永宁脸上漾着红晕,这个男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番话情真意切,她已经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害羞了,半晌,只能红着脸偏过头咕哝:“保护就算了,谁要你爱护。” 呼延灼最喜欢她这样的反应,得意地笑了。 他走到宋云萱面前,伸出手指戳戳她脑门,道:“小胖子,这个印记出现几次了?” 宋云萱摸着额头想了想:“两次吧。”第一次是她去追杀韩谨和的时候,第二次是昨晚那印记出现帮她治愈了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口,顺便把她吓得半死。 “差不多了,你要开始长大了。”他重重地拍了拍宋云萱的脑门,拍得她直往后冲。 “长大?” “嗯。因为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当年云天将我的尸身送到了塞外夜羌国的边境,薛海两家的绣衣使合力让我重新活过来,我醒来时,就和你现在一般是个四岁小童的模样。” 宋云萱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段时间我在夜羌的卅戚草原每天过着幕天席地的日子,一次我被夜羌族的人误当做猎物追杀,这个印记出现救了我一命,这是绣衣使能力觉醒的封印,”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每觉醒一次,身体就会长大一些。” 呼延灼点点头,伸出手捏住了宋云萱的肥脸,左右开弓往两边揪:“三次觉醒之后就会长得更快,我当年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一个雄壮的男人了,诶,不过,你很可惜,怎么成了小太监了?” “太监?诶!诶!诶!里换开我!换开我!”宋云萱吃痛地拍着他的贱手。 裴澈用刀柄将呼延灼的手挑开,顺手将宋云萱拉到自己身边。 宋云萱拽着裴澈的袖子,揉着自己被捏红的脸,眼泪汪汪地恨恨道:“你才是小太监呢!我是女孩子。” 呼延灼一怔眯起眼将她打量一番,恍然大悟:“居然是个女娃!难怪看着这么娇气。” 反应过来后,呼延灼摸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他伸手拍拍裴澈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等她长大了,你可就有福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呼延灼的口没遮拦, 永宁昨晚是狠狠领教过一番了,她连忙把这个男人拽过去, 低斥道:“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呼延灼粗眉一挑, 全然没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了:“难道我说错了么, 我们绣衣使和你们的关系就是如此。” 他转身指着宋云萱,问裴澈:“江家的小子, 难不成等小胖妞儿长大了你还要给她准备嫁妆送她出嫁不成?” 闻言, 裴澈漆黑的瞳微微地一缩。 呼延灼看他的反应继续刺激他:“哦,我知道了,你打算当她的爹嘛, 等她长大了让另一个男人牵着到你面前跪下二拜高堂对不对!嘿嘿, 永宁, 你们中原成亲是不是要那个拜天地来着?” 永宁恨不得拿东西把他的嘴封起来, 这人真是当年的薛怀英大将军么?聒噪起来能和宫里那群长舌妇都汗颜! 呼延灼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裴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被他字字扎心,他低头看着宋云萱鼓鼓的包子脸,脑海中头一次幻想她长大后的模样, 然后便是她穿着一袭红嫁衣,手被一个陌生男人牵着, 走到他面前说:“少主, 这是我夫君。” 这场景虽然只是幻想的,但却让他无端升起满心的烦躁与恼火, 那陌生男人的影像掠过脑海时, 激起了他心底的杀意。 垂在腰侧的手悄然攥成拳。 呼延灼眼神何等毒辣, 早已看出裴澈内心的波动,他嘿嘿笑着凑到他旁边来了句:“对吧,对吧,想想都让人生气啊。” 裴澈同意,是啊,的确让人气得想杀人。 呼延灼暗自笑出了声:这小子看着挺沉挺稳,没想到这方面还嫩得很,啧啧,估计那方面也嫩得很呢。 一旁的宋云萱听急了,她抓住裴澈的手,脸红脖子粗地怼回去:“你不要胡说!我才不要嫁给别人!我也不要长大!我不会离开少主的!” 裴澈攥成拳的手悄然松开,轻轻将那只小手拢在手心里。 呼延灼瞪着那只上蹿下跳的胖团子,大手一挥,不理会她的抗议:“你可是绣衣使,长不长大哪里是你能说了算的?我看你也快了,就差一个契机了。” 宋云萱发现自己很不喜欢呼延灼,这人怎么一出来就离间她和少主的感情?好气! 永宁见这一大一小就差打起来了,忙在两人间劝架,却听裴澈道:“公主,你真的准备和亲去夜羌么?” 这个问题很复杂,永宁被问到了心坎里并没有回答,神色有些默默。 呼延灼瞪了裴澈一眼,他这是要做什么,动摇永宁的心?这是要反将他一军啊! 永宁沉默片刻缓缓道:“如果父皇命我去和亲,我自然是要去的,皇命不可违。” “如果你不想嫁,大梁其实还有更好的人选。”裴澈暗示她。 “喂喂喂,”呼延灼沉不住气了,愤怒地走过来嚷嚷,“我可是在早朝时明确说过,我要娶回夜羌的王妃是永宁。” 裴澈坐在桌边,悠悠地喝了口茶:“陛下的旨意还没有下,何况对你和夜羌国而言,永宁公主的确不是最好的选择。” “你真的可以左右这门婚事么?”他问呼延灼。 呼延灼精光四射的眼微微一眯,察觉到永宁也在看他,他一时没有说话。 裴澈继续问他:“你们草原王庭在近年早就分崩离析,支持你的几个部族应该不会同意你娶一个在大梁无权无势的王妃回去。” 大梁局势严峻,夜羌国也不是太平盛世,两国本就常年交战,呼延启势力崛起之后开始统一整个夜羌国并主张与大梁盟好,呼延启派儿子千里迢迢来到大梁求亲,呼延灼肩上所承的是整个夜羌国的期待。 听完裴澈这番话,呼延灼忽然畅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家的小子,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让我想起了当年的江卓,看来江门之后风采依旧。” 裴澈对自己和江家的关系并不在意,他不搭腔,顺手将他家还没有桌子高的小绣衣使者提到凳子上来。 见没人理自己,呼延灼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瞅了眼只是一旁秀眉紧蹙的永宁,轻轻道:“公主,你是在为可能没办法嫁给我而发愁么?” “谁发愁了?”永宁羞上俏脸,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有人这么不要脸? 呼延灼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你放心,我娶你娶定了!” 宋云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要说大话!” 呼延灼一人占两张凳子,将一条长腿屈起豪迈地往椅子上一蹬,脸上挂着爽朗的笑意,对桌边几人道:“你们中原待久了真是会多虑,江家小子,如你所说我们夜羌情势的确如此,我父汗和草原的宗亲们也的确嘱咐我必须替我们草原王庭娶回一位地位高贵的王妃,事实上,早在我们还没有决定来中原前,就有人多次向我父汗示好,说是可以将永安公主嫁给夜羌。” 永宁狐疑道:“皇姐母妃是宫中俪贵妃,舅舅是朝中丞相,齐王兄的生母还是俪贵妃的表姐,而且父皇十分宠爱皇姐,皇姐不可能嫁到夜羌去,那个向你父汗示好的人是谁?能左右皇姐的婚事?” “正因如此!”呼延灼一拍大腿:“所以,你们猜猜看,谁那么大胆子背着大梁朝中最有权势的几位谋划长公主的婚事?” 宋云萱有滋有味地喝着公主府里的香茶、吃着小酥饼,糊了满嘴饼渣滓,不忘参与讨论:“我来猜,我来猜,其他人都没那么大胆子,所以肯定是他们自己干的!” “不错,脑子挺灵光的。”呼延灼赞了她一句,道:“后来我查了查那个人的底细,发现他是齐王府里一位干事的远亲。” “齐王?”裴澈发现不对。 呼延灼看着他点点头:“对,就是齐王,他想和夜羌联姻,背后的意思当然很明显了,不过可惜我想娶的是永宁,所以拒绝了他,这位齐王就开始把目标转向我在夜羌的敌人——图尔斯,所以说,我是绝不可能娶永安公主的。” 他余光扫向他心中的准王妃,见她一直紧绷的肩头微微放松了下来,嘴角窃喜地往上浮了浮。 裴澈忽然问:“你在塞外时就知道永宁公主是你要找的人么?” 这个问题永宁自己也十分好奇,碍于女子的矜持脸皮薄地没敢问,现在忍不住问道:“呼延灼,你昨晚不是说进宫之后才确定是我么?你之前在塞外怎么能知道我就是你的......”说到这她察觉不对赶紧顿住后面的话,心下懊恼。 呼延灼盯着她水汪汪的眼,调戏地很顺:“你承认你是我的啦。” 永宁:“......” 占了便宜后,呼延灼老实交待:“五年前,我在夜羌和大梁边境的三叶城里遇见了一个女人,是她告诉我的。” “那个女人是谁?”永宁追问。 “很神秘的女人,虽然她蒙着面纱但从她的眼睛可以看出,那是个很美的女人。” 裴澈眉心一动,脱口道:“那个女人戴的面纱上是不是绣着一朵牡丹?” 呼延灼眸光亮闪闪的:“对。” 裴澈继续道:“她双腿有疾?坐在一张轮椅上?” “看来你也认识她啊?” 裴澈无意识地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在桌上敲着,宋云萱好奇:“少主,那个人是谁啊?” 将茶杯沉沉顿在桌上,他道:“艳鬼。” 呼延灼惊了:“你是说那个中原江湖上神秘的灵犀宫宫主艳鬼夫人?久闻其名,如雷贯耳,果然是个人物,改日我定要亲自拜见。” 裴澈看了周围这几个人,想到那个总是眼含深意、心思难测的女人,心中有几分明白了,他们几个都是在艳鬼的安排下聚到一起的。 当初他正在解决天朽阁夜月联手做的一桩案子,艳鬼却突然一声指令将他调去靳川,让他差点被夜月的人暗算,只能在林中诈死诱敌,当时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艳鬼要陷他入险境,现在他知道了,因为宋云萱会在靳川出现。 就是那次靳川遇袭,他才能遇见宋云萱。 而呼延灼远在塞外竟能和久居深宫的永宁相逢,相信应该也有艳鬼在暗中推动。 如今想来,她要小萱加入繁花入宫参与金乌行动,就是为了安排她和永宁相见。 能让所有人按照她的计划走,且布局环环相扣,没有任何疏漏,这个女人简直算无遗策。 宋云萱对她还不曾谋面的艳鬼夫人产生了无限的景仰。 永宁明白,不论从局势上来看还是从她私人的感情来看,她是和亲的最好人选。 一旦和亲事宜被提上日程,她就要永远离开这片她所生长的土地了。 她怅然一叹,心中五味杂陈,手下意识地摸上腕间的手链,喃喃道:“母妃一直希望我能留在父皇身边,父皇一个人太累了。” 呼延灼不明白:“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整个宫里谁都看得出来皇帝根本不把你这个女儿放在心上,永宁,将来成亲后我会带你回夜羌,我会给你比在大梁更好的生活!” 不论是从绣衣使的身份而言还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他喜欢永宁,他要永远守在她身边,给她他能给的最好的,但这不代表他待见她那个薄情寡义的皇帝老爹。 尤其他和卫氏还有数不清的恩怨,他只想带着永宁离开,她嫁给他,就不必姓卫了。 永宁低头笑笑:“我不是舍不得公主的身份,我只是想到了母妃临终前的遗言。她......要我好好保护父皇,守在他身边。” 呼延灼语气冷了下来:“据我所知,你的母亲就算去世也没有得到她应有的地位和名分,她对那个薄情皇帝有什么好留恋的?” “那不是留恋,因为我是六姓后人,就像你是绣衣使生来就是守护我一样,六姓后人生来就是要守护卫姓皇室,守护卫姓江山。当年六姓先人拥戴太/祖/建国称帝时曾一齐许下誓言:生生世世都要守护卫姓江山。你说你是薛怀英,那么这个誓言你忘了么?” 呼延灼那一直嬉笑的脸逐渐变得铁青,他眼角猩红,冷不丁地一拳重重砸在桌上,冷笑道:“荒谬!什么狗屁誓言!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想拿出来束缚我们么?这些所谓的誓言早在当年我被姓卫地下令处死时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是当年的薛怀英,他和当年的皇帝一起打天下,他被封疆挂帅,他曾有着赫赫威名,他经过过烈火烹油的似锦繁华也同样亲身经历过从云端坠入地狱的人间惨剧,虽然百年光阴过去了,仇恨随着物是人非也早已淡去,但伤口好了结痂了不疼了就不代表他没有受过伤,过去的一切发生了他可以不提,但那不代表他忘记了,回想当年,他依旧痛彻心扉。 永宁可以感觉到他心底那欲焚毁一切的仇恨之火从未熄灭,可是她无法违背母亲生前最后的嘱托:“永宁,虽然经过这些年我们海氏一族早就凋零,但只要大梁在一天,我们就是卫姓皇室永远的臣子!不论你父皇待你如何,你都要守在他身边,为他分忧。” “就算卫姓皇室背叛了我们,我们也不能背叛他们,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呼延灼怆然而笑,眸中风暴凝聚而起:“当年我薛家满门忠烈,哪一个不是为了他卫姓江山死而后已?结果呢?永昌之变后,薛、楼两家被赶尽杀绝,其余四姓族人被牵连的牵连、流放的流放,盛极一时的六姓家族几年之间尽数败落,那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皇室有什么好守的?” 在场的几人都不是他,更不是薛怀英,他们无法体会他内心的痛楚,但是他们却都清楚有一件事呼延灼自己都忽略了。 也许是因为他从来都是局中人,做不到旁观者清。 “可是......我觉得公主说的很对。”宋云萱稚嫩的声音响在耳畔。 呼延灼怒不可遏地瞪着她,同为绣衣使者,她居然不站在他这一边! 宋云萱被他眼中压抑的恨与痛灼到了,但她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地想法说出来。 她睁着圆而清澈的杏眼看着呼延灼道:“事情就是这样啊,你看,六姓之人有三个已经出现了,少主、公主还有你。少主是接受夫人的指令前来帝都护驾的,公主是陛下的女儿,而你,不论你是薛怀英也好是夜羌的呼延王子也好,你这次入京是为了夜羌大梁两国的盟好而来,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守护卫姓江山么?” 呼延灼被她这几句简单的话震地全身一僵,愣住了。 裴澈接着宋云萱的话,对他道:“你我都清楚,整个大梁现在已经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我入宫护驾、你为使者缔结两国盟约入京、公主和亲夜羌,我们殊途同归。” 呼延灼气一窒,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是细想一看的确如此。 殊途同归。 “我想,大梁有难,剩下的三姓——金氏、傅氏、楼氏应该都快出现了,呼延灼,我知道你心中的不甘,不过,你不必为此挂怀,我觉得六姓守护的东西从来不是所谓的卫姓江山,前朝末年,天灾不断战火连天,百姓苦不堪言,六姓先祖为了救那些在前朝暴政下的百姓才揭竿而起,拥戴卫帝开国结束乱世。” 裴澈半抬冷淡的眉眼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勾起的唇角透出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不屑与讥讽:“其实这江山谁坐、跟谁姓都不重要,六姓真正要维护的从来不是区区一个卫姓皇族,而是这大梁国土上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裴澈的意思很清楚, 天下不是卫姓的是黎民苍生的,若卫氏无道, 这天下总有一天会易主。 呼延灼紧拢的眉头舒展开来, 想起当年他和其余五位兄弟因不忍看到百姓在前朝的统治下民不聊生才以“六义士”之名走上了讨伐前朝之路, 而后他们建功立业、功成名就,这个最朴实的初衷都时刻谨记于心。 至少当年的薛怀英不论是荣耀加身还是身陷囹圄, 都不会将个人情仇凌驾于天下安危之上。 呼延灼有些微的失神, 半晌,他怅然地吁了一口气失声长笑,当了那么多年的呼延灼, 薛怀英的心还是不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在不知不觉中履行自己当年的誓言了。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有些好奇, 问裴澈道:“你是江家的后人, 你会为了江家报仇么?” 永宁一惊,忙道:“呼延灼,你......” 呼延灼用眼神示意她安心。 裴澈抬眸,目光冷冷扫过二人, 回答地毫不犹豫:“不会。” “如果你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呢?” “我对真相不感兴趣。” “但是身为六姓后人,你......” “我姓裴不姓江, 江家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这次入宫我奉的是灵犀宫的命令,我行事向来只为己, 与六姓无关, ”裴澈漠然一哂周身冷冽的气质令人心头发寒, 那双狭长的眸中有着阴冷酷色,他似是警告二人道,“不是所有的六姓传人都像你们这样忠诚,不要把我当成你们的同类。” —————————————— 十月初九。 明日就是大梁成帝四十七岁寿诞,这将是一场举国盛事,除北狄、夜羌两国之外,也有不少早就归附于大梁的小国前来贺寿。 因而,明日入宫的除了各路王公大臣、贵族女眷,还有列国使臣,宫城的守卫自然是不能有半分松懈,皇城内各宫的守卫巡逻都增加了三成。 朝中各部中礼部司掌寿宴大小事,身为礼部侍郎的陆丰忙的是脚不沾地,他正焦头烂额地和礼部众人将寿宴各项典仪、程序反复核实,唯恐有遗漏,破坏寿宴进程。 这边忙得昏天黑地,毓璃宫那边也紧张地作寿宴前的最后部署。 毓璃宫。 木卿卿好不容易将来找茬的某个妃子送走了,回到寻梅阁,她敲着酸痛的肩背,捧起桌上的茶壶对着茶壶嘴就给自己灌水。 为了送走刚才那个嫉妒她这几天得宠的李昭媛,她舌头都要冒烟了。 木卿卿往桌上一趴,满脸写着生无可恋:“宫里的女人都那么闲吗?每天都来几波人找我麻烦,我想睡个觉都不行,啊,我要不还是死了吧,死了耳根子就清净了......” “明天会有一场恶战,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你打起精神来。” 柏松正在为明天做一些准备,她把一些必要的药瓶全部装进药箱里,又将清心玉露丹装在小瓶中给木卿卿和宋云萱随身携带。 “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能不能退出这次行动?”木卿卿瘫在桌子上一动都不想动,忽然,她从桌子上爬起来,撩起自己的衣裳露出雪白的小腹,道:“师姐,你拿你的金针在我的鸠尾穴上来一针吧!” 宋云萱伸手戳戳她柔软光滑的小腹问:“什么是鸠尾穴?” “人身死穴之一,”柏松冷冰冰地解释,“别理她,她又在找死了。” 宋云萱:“......” 木卿卿颓然地趴回了桌子上,哭得像个泪人儿:“我就是要死,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这活又累又烦人,我不干了。” 看着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柏松无奈摇头,蓦地,她眸光一闪,扬声道:“卿卿,夫人答应说,这次任务若是成功你是首功,她会赏你十口金丝楠木的棺材!” 桌子上躺尸的某人一骨碌爬起,灼灼的目光里燃烧着兴奋的火:“金......金丝楠木的?师姐!说话算数啊!我我这就去给你们将面具的细节再调整调整好,哦,你们有什么任务需要交给我,尽管说!” 她脚步生风地走到梳妆镜前,取出抽屉中的一只精致华美的妆奁盒,打开,举起里面那张格外清透的人/皮/面/具,又拿出自己专用的镌刻尖刀投入地工作。 柏松扶额。 宋云萱悄悄捂住震惊的小嘴:她第一次见木姐姐这么......这么有活力过! 棺材的吸引力那么大吗? 木姐姐的爱好还真是......清新脱俗呢! 柏松道:“卿卿,明天皇帝在汇英殿前摆宴,不少大臣会带着自己的家眷入宫,到时候,你就负责保护那些女眷的安全。” 木卿卿忙着手头的伙计头也不回地道:“是。” 柏松知道她听进去了便转头对宋云萱道:“小萱,虽然你还是个孩子,但你既然加入了繁花组,我就不会把你区别对待,这次进宫你除了接近永宁公主之外,我还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宋云萱严肃地点头:“嗯,什么任务?” “我要你去保护七皇子殿下,你和他在宫外认识算得上朋友,他又是皇帝既定的未来储君,他的安危自不必说,你外表是个孩子,我把你安排在他身边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明白!” “明天,阿澈、清风以锦衣卫的身份全天保护在皇帝身边,珊珊已经混进宫卫之中,皇帝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我会在暗中候在他身边,明天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自己万事小心,记住,你的目的是保护七皇子殿下,其他的事你不要管,大家各司其职计划才不会乱,懂么?” “我知道了!柏松姐姐,你放心。”因为柏松的神情十分严肃,宋云萱内心也不由升起一股紧张感,明天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柏松轻轻捏捏她的小脸,她对宋云萱的来历一直充满怀疑,但她第一次见裴澈这么将一个人放在心上,如果宋云萱可以一直陪在裴澈身边,她是乐见其成的,再者,这几天和宋云萱的相处,说没产生感情那都是假的。 “金乌行动,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她最后嘱咐。 一旦失败了,这太平天下又不知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宋云萱郑重点头。 —————————————— 当日,新进宫的小萱子被昭仪娘娘以摔碎了心爱的白瓷玉净瓶为由赶出了毓璃宫。 再次见到宋云萱,领头小太监小金子不由冷笑,他还当这小子多有能耐入了皇上面前的红人昭仪娘娘的法眼,可这才几天,这小子就犯了错被赶出来了,可见不是个可塑之才。 宋云萱跟在小金子后面往曦岚殿去,曦岚殿是卫灵筠现住的偏殿,来服侍一位不受宠的皇子,可谓是前途无光了。 小金子领着宋云萱来到曦岚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小萱子,进去吧。”说完趾高气昂地走了。 宋云萱进了曦岚殿,殿里比起毓璃宫可要冷清许多,就连洒扫的宫人都只有一两个。 不过,刚进殿就看到王湛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宋云萱有点怵他,躬身立在道旁:“见过王公公。” 王湛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脚步未停,却在经过她身边时轻声道了一句:“七皇子殿下就交给你了。” 宋云萱微微地一点头,王湛已快步走了出去。 走进殿内,没瞧见卫灵筠却见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人。 当了几天小太监,宋云萱早就习惯了见人就跪,尤其是在这到处是眼线的皇宫里,她可必须守规矩:“参见宁王殿下。” 汤勺将手拢成拳轻轻压在唇边咳了一声,摆出个王爷架子,态度高冷:“嗯......免礼。” 宋云萱爬起来。 汤勺看了眼四周背着手朝她一招:“跟本王进来吧。” 宋云萱跟着进了曦岚殿书房外的暖阁,暖阁里没有人,汤勺立刻原形毕露,乐颠颠地跑到宋云萱面前,俯下身捧着她的小脸一顿揉:“萱哥!几天不见,想死我了!” 宋云萱的脸都被他揉地不成形了,好不容易送他的魔爪中脱离出来,宋云萱道:“......汤勺,你怎么在这儿?小筠呢?” “小筠?你是说我那个七弟?哦,在隔壁书房做作业呢!” “做作业?” “哦,就是做功课啊读书之类的。”汤勺把暖阁的窗户打开,只见隔着扶疏的花木可以见到书房里地情景。 书房里,卫灵筠正在一张极宽大的书桌前正襟危坐凝神倾听着什么,他面前站着一个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男子手里握着一卷书,正认真给卫灵筠讲解着什么。 “看到那个人了吗?他是东方老先生,是大梁最有名望的大儒,现在正在给七弟讲解什么为君之道啊,治国的兵法策略什么的。” 宋云萱哇了一声。 汤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看出来了吗,父皇正把七弟当未来皇帝培养呢。” 宋云萱点点头,卫灵筠已经既定的未来储君了,这些东西自然是要学的。 “你还是没说你怎么在这儿呢。” “这是父皇,额,皇帝给我的任务,他给了我一份名单,据说上面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治国人才,我就负责把这些人引荐给七弟。” 宋云萱眨眨眼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和陛下把所有事情全盘托出了?” 汤少点点头,心有余悸道:“我的天哪,里都是骗人的,古代的皇帝太吓人了,我那天去跟皇帝坦白,结果你猜怎么着!卫蘅策划谋反的事皇帝居然早就知道了!” 汤勺伸手揩了把额头的冷汗:“你可不晓得我当时快吓死了,既然皇帝全部都知道了也就是说我要是再晚去一会儿,他兴许就随便按个罪名把我给咔嚓了!” 他翘起大拇指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哪见过这种阵势啊,赶紧把我编了大半年的理由跟他说了,还把卫蘅生前为了谋反屯的一大堆金银财宝全部上缴国库,我现在穷得要死,”汤勺要死苦瓜着一张脸,委屈地压低声音道,“而且我做到这一步,皇帝估计还没真正信我呢!” 宋云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这几天她也算和皇帝认识了,梁帝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物,手底下的人在做什么他估计全都知道呢! 汤少虽然表现地很蠢,其实是大智若愚。他能成功地伪装成卫蘅骗过大多数人大摇大摆地活到今天,可见聪明和心机肯定是有的,当然,梁帝不是普通人再者他又是卫蘅的父亲,汤绍的伪装再成功也瞒不过那双帝王之眼。 “你看,我现在每天都要进宫陪着七弟读书,美其名曰表现一下我这个做兄长的爱护幼弟的爱心,其实,我是被皇帝监视着呢,我怀疑,哪天我要是晚来一会儿都会被人在半路上做掉!” 古代太可怕了,古代人更可怕,他每天都觉得自己的智商是负数!小命难保啊嘤嘤嘤。 宋云萱问他:“那陛下有没有怀疑你其实不是卫蘅?” 汤绍摇摇头:“这个应该没有吧,我这事儿太荒唐了,但是万一他知道了我可不就惨了!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两人正说着书房那边卫灵筠已经下课了,汤少忙带着宋云萱过去,一路上感慨:“现在的孩子啊太不容易了,我们那的孩子七八岁就要上小学,每天作业一大堆,但是跟我这七弟比起来那简直是九牛一毛!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就亲耳听七弟背了一整本齐国策论,一整本啊!” 汤少用手比了个数字,嘴夸张地大张着:“七弟太不容易了!但是,他的脑袋太聪明了,看来历史上当少年皇帝的都是天才啊。” 汤绍去送那位东方先生,卫灵筠正在书房写字,见到宋云萱他小脸一亮:“小萱!你怎么来了!额......你怎么成太监了?” 宋云萱扶了扶太监帽笑道:“装成小太监才可以混在你身边啊,我是来保护你的!” 卫灵筠满脸惊诧:“王公公跟我说今天要派一个高手贴身过来保护我,那个高手就是你?” 宋云萱高傲地一抬下巴,神秘道:“我身手很厉害的!” 卫灵筠没明白她话背后的意思,他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小萱,你是不是长大了?” “啊?” 卫灵筠走过去,将手放在她的头顶上比了比,惊奇地感叹:“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是一个月前,你长得好快啊,之前我看你就到我肩膀这儿,现在我们都一样高了。” 宋云萱将自己和卫灵筠对照比较了一下,还真的是,呼延灼说的果然没错,她真的在长大而且成长速度非常快。 绣衣使者都是这样的么?她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她是不是会像呼延灼一样,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个大人?呼延灼说她需要一个契机,那个契机又是什么呢? “那个可能是因为我吃得多吧。”宋云萱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卫灵筠到底是个孩子也没有多想。 “对了,小筠,你这次回宫有见到你父皇么?” 卫灵筠目光一暗,苦涩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有,刚进京的那天我去给父皇请安,在御书房外听到了父皇的声音。” 父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累,他真的很想念父皇,想亲眼见见他。 宋云萱暗自叹了口气,梁帝应该也很想见卫灵筠,只是他为了保护他,只能冷落他。 不过卫灵筠很快就恢复了神采:“小萱,这次回宫我见到了四皇兄,他对我很好呢!不过,他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宋云萱知道他说的是汤少:“汤......他哪里不一样?” 卫灵筠想了想道:“我也说不上来,小时候我在宫里见过他一眼,他对我很冷淡,可是这几天,四皇兄天天来看我,陪我说话,他知道好多稀奇古怪的事,有时候我觉得他根本不是我那个四皇兄!” 宋云萱冷汗,小孩子的感觉太敏锐了。 “人嘛都是会变的。”宋云萱帮汤少找了个理由。 卫灵筠点点头,转身回到桌边,将桌上的几本藏书宝贝似的摊开在桌上,指着其中一本用蝇头小楷写成、鲜红朱砂批注的书道有:“小萱,这些书都是四皇兄带给我的,他还给我安排了东方先生给我授课,我以前看的书都是自己看的,有好些地方看了都不懂,现在有了东方先生,这些地方都豁然开朗。” 他说着双目熠熠发光,小脸上满是对知识的渴望,宋云萱猜测也许卫灵筠在避暑行宫的日子里太过孤独,只能看书排解寂寞。 宋云萱信手翻看了那些书,都是些深奥的兵法韬略、可治国安\邦的策论、历朝历代的史书,这些可不是卫灵筠这样一个八岁孩子能够看的书。 宋云萱将那些书小心地合上,悄声问:“小筠,你想不想当太子?” 卫灵筠正在整理书桌,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他转过脸看着宋云萱,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你知道,我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上面又有好几位皇兄,太子之位轮不到我的。” “小筠,其实你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吧?” 卫灵筠似乎被她问住了,须臾,他轻轻一笑,向她坦承:“是啊,我想当太子,我更想成为大梁江山的主人,我要在万人之上。” 常年在避暑行宫中遭受冷落,常年受到欺凌,对于权力的渴望早已扎根在卫灵筠年幼的心灵中,他深知那个位子的诱惑有多大,权势有多大,他渴望坐上那个位子。 而现在,他已经感觉到通向那个位子的路已经悄然向他打开了。 有冷风钻过窗棂吹进屋中,满室墨香,那少年直言不讳的笑容令宋云萱有一瞬间的恍神,那样的笑容已经不属于一个八岁的孩子了,那双稚气未脱的眼底似乎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灵魂正在苏醒。 这一刻宋云萱知道,梁帝选择卫灵筠是有他的道理的。 统治天下野心、治国安/邦的智慧、对权力的渴望,这些帝王之道上必须的东西,他都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十月初十。 早朝过后, 梁帝的几位皇子公主都来到御书房请安拜寿。 这也是裴澈第一次见到传说中在大梁势均力敌的三王。 皇三子——宸王卫简、皇四子——宁王卫蘅、皇六子——齐王卫羣。 顾清风曾在翰林院当值,对皇室还是比较熟悉的, 他告诉裴澈, 皇帝的几位皇子中出众的便是这几位, 皇长子、皇次子、皇五子都英年早逝,剩下的几位皇子又在卫灵筠之下, 比他还年幼。 梁帝本人生地十分俊朗, 他的几个皇子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其中皇三子卫简尤甚,作为几位皇子中最年长的一位, 他的气度非卫蘅、卫羣可比, 卫简在封地时贤王之名大盛天下, 他广招门客, 亲自提携那些有才华的寒门子弟,对朝局、治世更有着远见卓识,更难得的是他洁身自好,封王至今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只和王妃伉俪情深, 宸王与宸王妃的感情在民间为百姓人人乐道的一桩佳话。 顾清风当年还未入朝为官前,民间就有宸王将入住东宫的说法, 可见当年宸王的风光之盛。但没过几年, 宁王卫蘅、齐王卫羣势力迅速崛起,将宸王的风光摄去一半。 顾清风当年也十分不解, 宁王和齐王再怎么争也争不过当年的宸王的, 可惜后来他自己家中遭逢巨难也无心再关心朝局。 裴澈和顾清风分立在御书房外, 请安结束后皇子们纷纷告退,裴澈淡淡打量着那几位天潢贵胄。 卫蘅即汤绍,空有着卫蘅的一副清贵皮相,可惜,和其他皇子的进退得宜游刃有余比起来,他就是野驴配金鞍想装马。 演出来的和天生的,没有可比性。 好在这里没人会联想到宁王那副皮相里的芯子换了,汤绍的演技还是过关的。 齐王卫羣,从外表上来看他要稍逊于他的两位皇兄,但眉宇间有着天生的凛然贵气与倨傲,令人不可亲近。 而令裴澈最感意外的却是宸王卫简。 那卫简容貌俊美,气度非凡,逢人三分笑,举止温文尔雅没有一点上位者的傲慢令人如沐春风,此人的眼神十分空灵,偶尔竟会露出几丝看破红尘的架势,他虽站在这天下最贵重的皇城之中,神色间却能让人觉得他仿佛正在乡野村头闲庭信步。 这个宸王有点古怪。 御书房请安之后,皇子公主们散去,梁帝将永宁单独留下。 坐在书案背后,梁帝喝了口参汤,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低头恭敬立在面前的永宁公主道:“永宁,夜羌国的呼延灼王子日前已经向朕提亲了,他点名要娶你做夜羌国的王妃,朕与诸大臣商议,决定同意让你和亲夜羌。” 闻言,永宁抬起头看了眼自己的父皇,平静道:“永宁遵旨。” 梁帝似乎有些错愕,眉尖略略蹙起,诧异地望向他那个并不亲近的女儿,他以为永宁至少会向他哭诉一番,谁料到她竟然这么冷静,不由道:“永宁,你可知嫁去夜羌意味着什么么?” “回父皇,儿臣知道。”永宁弯膝跪下,向梁帝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清晰而坚定,“父皇,儿臣一直想为父皇分忧,为大梁分忧,但永宁只是一介女儿身,既不能上战场为国杀敌也不能在朝政上帮到父皇,此次,若儿臣和亲夜羌可以让两国修好,让边境百姓免于战祸,那么永宁愿意,这是永宁身为皇女的应尽之责。” 她直起腰身,一双清眸泛着不逊于男儿的坚毅之色。 梁帝怔怔,心头大为震动,悠悠的目光重新正视这个自己从未放在心上的女儿。 许久,他才哑声道:“永宁,朕以你为傲。” 永宁躬身行礼退出御书房。 梁帝靠在椅子上久久不言,过了会儿,他开口:“王湛,永宁的生母是......” 王湛上前道:“回陛下,是旬阳海氏之女——海若。” “海若......海若。”梁帝闭上眼睛,脑海中浮起一名女子清淡的眉眼,半晌,他似是怀念道:“我记得若儿与皇后是好友。” “奴才记得海婕妤是皇后与陛下去旬阳微服私访时遇见的,皇后希望海婕妤可以进宫相伴左右,所以陛下将她带回了宫。” 梁帝默了默,心头笼起一段阴霾,当年皇后剩下卫灵筠病逝,他痛不欲生,他以海若没有照顾好皇后而迁怒于她,渐渐地他将她冷落,就连永宁他都很少再见。 深深叹息,梁帝哑声道:“王湛,拟旨吧,晋封海婕妤为德妃,永宁公主为定国公主,与夜羌国呼延灼王子联姻。” “是。” “宣呼延灼来见。” “是。” ****** 十月初十,圣旨下,已故海婕妤被册封为德妃,永宁公主为定国公主,下嫁夜羌国王子呼延灼,婚期定在十二月初二。 大梁的十月可谓是双喜临门。 梁帝回到甘泉宫后,一直在宫中等着的柏松进内给他稳心脉。 裴澈站在甘泉宫外,那只小金乌从天际展翅飞来停在他的手背上,鸟喙里吐出一个小小的竹筒以及一朵紫铃花。 看到那朵花时,裴澈想也不想顺手扔了,小金乌拍拍翅膀飞过去重新将花衔在嘴里,又飞回来叼给他,米粒大小的眼珠透着=出一股执拗且认真的劲儿。 裴澈:“......” 另一边的顾清风忍俊不禁,将小金乌唤过来收下那朵紫铃花,道:“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花已经收下了。” 小金乌这才欢叫一声飞走了。 顾清风捻着花梗,笑嘻嘻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鸟,妙春对你还真是念念不忘。” 这朵花的意思是——你是我的。 裴澈面无表情,内心甚至毫无波动,手已经将那字条碾成了齑粉。 顾清风识相地转移话题:“妙春信上说了什么?” “容诚将‘神火飞鹰’的图纸交给夜月了,他制作的那批焰火也已经被运进宫,在寿宴烟花巡礼时给皇帝祝寿的九龙飞天也在其中,根据夜月的要求,容诚做了手脚,九龙飞天原本的九响增加到了十响。” 顾清风脸色惊疑不定,略一思忖,他恍悟:“第十响是信号,他们要在第十响时行动。” “嗯。” “烟花巡礼是礼部的人安排,陆丰向来谨慎......”说到此,顾清风眼底星芒闪过,瞬间明白:“陆丰是他们的内应!” 礼部侍郎熟悉整个寿宴的流程,如果要在那些流程中做些不引人注目的改动,他是最好的人选。 夜月的行动目标是梁帝,陆丰若是夜月的人,那么这就意味着他也参与了这次的谋划。 顾清风心底五味杂陈,人生真的难测,他们这些昔日的同窗好友短短十几年光阴就在各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也不知道谁的路会是一条不归路。 “妙春从陆丰的儿子陆植那里得来消息,陆丰这些年一直没有参与朝中党派之争,但陆植在数月前犯过一场人命案,这件事被人摆平了。” “谁?” “齐王。” 顾清风脸色变了:“齐王?居然是他?不是说这次的幕后策划者是宁王卫蘅么?” 从前的卫蘅已死,现在的汤绍只想力挽狂澜、悬崖勒马,他强行终止了计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将他曾经的追随者出卖了,那些人洞悉了事情有所变动,察觉到危机的存在,他们不能坐以待毙所以需要另寻明主。 齐王本就有意皇位,朝堂里三王之中相对宸王的威望、宁王的谋略,他的实力的确偏弱,卫蘅生前已经将计划进行到了最关键的地步,在此时他若能李代桃僵,顺势而上,或许还能坐收渔利,一旦失败他也可以把所有罪名推到卫蘅身上。 早年他就已经开始试图笼络朝廷中人,这些年更是在边境也有所部署,还与夜羌的图尔斯部族有联系,只是朝中宁王风头更盛,躲在卫蘅的暗影里行这些事反而更为隐蔽和安全。 如今他进可攻退可守,多年的争权夺利之中他一直被两个皇兄压了一头,有这样的大好时机,何不放手一搏? 顾清风想起那天在废宅中,韩谨和说过的话。 “还记得当年你在上华法典八经卷里发现了什么?” “这本书本没什么大用处,不过此书封皮用金册所铸,内有乾坤,碰巧被你那个酒鬼父亲发现了。” “里面藏有主公和夜羌国来往的书信,我奉命将书信藏好可惜被你无意间带回了家中,又被你父亲无意间发现。” 顾清风面色一白,忽然明白过来:“阿澈,韩谨和也是齐王的人。” “十几年前,韩谨和就在为齐王办事,他父亲韩俢早年就将中原的丝绸器物药品运送到边境做夜羌族的生意,韩谨和跟着韩俢也学会了夜羌国的文字,他在齐王和夜羌国之间担任咨客,我父亲就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齐王和夜羌族来往的书信才被韩谨和灭口。” 裴澈面沉如水,据汤绍所说韩谨和面上一直是卫蘅的人,现在看来他很早以前就在齐王的手下做事了,这些年他不过是齐王放在卫蘅那里的眼线罢了。 “要我说这些年韩谨和在朝中的地位怎么能上升地如此之快,定是有人背后提携,齐王在后宫有俪贵妃撑腰,朝中俪贵妃的兄长丞相李然亦是他的支持者,做了齐王的人,韩谨和才能一路官运亨通。” 王湛走出殿外对两人道:“陛下请两位进去。” 裴澈和顾清风走进殿中,只见梁帝正坐在床头由柏松替他施针,他面色苍白但精神还不错。 木卿卿也伺候在旁边。 梁帝对木卿卿道:“木姑娘,今晚宴席中间你就先回毓璃宫,朕会让王湛派人帮你打点。” 木卿卿点点头:“遵旨。” 梁帝轻咳了几声,对裴澈、顾清风道:“朕今日已经下旨永宁公主和亲夜羌,希望夜羌和大梁通过联姻两国交好,停止连绵数百年的战火,因而,朕猜度打算在今晚寿宴举事的人可能会对呼延灼王子不利,你们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是。” 顿了顿,梁帝忽然看着顾清风,问道:“顾爱卿,他日你可愿意重新复朝为官?” 顾清风一怔:“陛下......您怎么.......” 梁帝望着他,言辞十分恳切:“艳鬼已经将你的身份告诉朕了,朕没想到当年的探花郎竟遭受如此巨大的冤屈,朕当年应该下令彻查此事的。” 顾清风喉头一哽,半晌不知该回复什么。 梁帝压下喉间的血腥气,道:“朕会为你的家人讨回一个公道,朕曾错失了你这么一个人才十多年,如今朕想为七皇子挽留你,希望他日你可以复朝替朕辅佐新帝。” 默了默,顾清风才开口:“可是,陛下......” 梁帝挥了挥手,阻止他说下去:“朕不会逼你,等明日过了一切尘埃落定,你再回复也不迟。” 顾清风:“谢陛下。” 夜宴即将开始,梁帝稍稍闭目养神准备应付接下来的不眠之夜。 裴澈问道:“陛下,到时候如果反贼出现,需要活捉留证么?” 闻言,梁帝睁开眼,眸中是凛冽而强劲的杀气,他缓缓吐出一句话: “不,杀无赦!” ———————————————————— 各方暗流涌动之下,夜已经来临。 这场万众瞩目的盛事终于在帝都崇雁塔的朗朗钟声中开始了。 皇帝寿诞,礼部安排在盛华殿前排开夜宴,三品以上官级的大臣携家眷从宣武门进宫入盛华殿,各国使臣则由专门的官员带领下入席。 在灯火辉煌的盛华殿前,先是皇室宗亲入座,再是列国使臣,最后便是得到皇帝旨意入宫贺寿的各位朝廷重臣。 最后梁帝才带着皇后叶氏在王湛的陪同下,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出现在盛华殿。 帝后现身,众位皇族、使臣、朝臣纷纷起身跪拜: “参见陛下!” “参见皇后。” 梁帝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俯视座下的重臣,微一抬手。 王湛高声唱道:“起!” 众臣起身。 礼官开始唱祷祝词,祝词毕,王湛再唱喏:“跪!” 众臣再跪。 王湛道:“贺!” 众臣: “祝吾皇万寿无疆,功载千秋!” “天佑吾皇万寿无疆!祝我大梁江山永固,万世长存!” “天佑吾皇万寿无疆!祝我大梁江山永固,万世长存!” “......” 数百人齐声贺寿的声音响彻盛华殿的夜空,不绝于耳,映衬着大梁太平盛世中的辉煌一夜。 “坐!”王湛高唱。 众臣入座。 只听得“砰”地一声脆响,一颗耀目的火球牵引着一道晶亮的火线从皇城的西北角疾速窜上静谧的宝蓝色夜空,火线转瞬消逝,只剩下那璀璨夺目的火球顺势而上爆发出无数颗琉璃碎星,一朵倾城红牡丹在天空中撑开饱满灿烂的花瓣,热烈妖娆地盛放出一片绚烂烟雨。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看那绝美的一瞬。 宋云萱扮成小太监站在卫灵筠的身后,也抬头看着天空那片令人惊叹的焰火,但她却没有任何心思欣赏。 她刚接到少主通知,焰火是起事的信号,每一响都是紧张的前奏,她现在手心里都是冷汗,一直守在卫灵筠身边不敢有丝毫懈怠。 宴席已经开始了,丝竹管弦起,一个个妆容典丽、身姿娇柔的歌姬们舞动着水袖在盛华殿前翩然起舞。 皇室宗亲坐在皇帝下首的左侧,卫灵筠的上首则坐着宸王卫简与宸王妃、宁王卫蘅和宁王妃,齐王卫羣和齐王妃。 皇帝下首右侧则是各国使臣,永宁和呼延灼的婚事已定,所以永宁算是名正言顺的夜羌国王妃了,永宁以定国公主的身份盛装出席坐在了呼延灼身边,两人一个俏丽柔美一个粗犷俊朗,竟十分的登对。 宋云萱注意到呼延灼趁着永宁坐在他身边,已经开始毫无顾忌地正大光明地调戏她了,一会儿喂她喝一杯酒,一会儿喂她一点水果,永宁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跟他翻脸,只得认命地接受他的调情。 然而夜羌本就是豪放的民族,行事一向大胆旷达,他们族里的男女没有成亲便可以在一起同帐而居,呼延灼这在大梁令人侧目的行径倒没有让人觉得奇怪。 反正呼延灼之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亲时,就说自己在御花园里对永宁一见钟情了。 永安公主坐在母亲俪贵妃身边不悦地看着永宁,她原本事事压着永宁,父皇更是从小便十分宠爱她,在宫里,她从来没把永宁放在眼里,可是现在看着盛装的永宁,她心中又有些不平。 当初呼延灼带使节入京时就有风声说是要娶大梁的一位公主回夜羌做王妃。 她论年龄,论地位都是和亲的最佳人选,但夜羌即便是个国家,论富庶如何能和大梁相比,她从小娇生惯养,怎么能习惯夜羌那贫瘠的草原生活,更何况夜羌族人都生地如野兽般视人伦如草芥,她若嫁去了还有活路么?为此她求了母妃定不能让她去和亲,谁料母妃竟难得的犹豫了,任她怎么哀求都无济于事。 她心惊胆战了一天一夜,正准备寻死觅活作做最后的挣扎,谁料第二天便峰回路转,呼延灼当朝提出要永宁和亲。 永宁被封为定国公主,地位已经高出她一截,再看那位呼延灼王子,此人举止粗鲁但若多看几眼便会发现他眉宇间不自觉流溢出的坦荡与豪阔,她心中不由地一动。 俪贵妃不动声色地用纤长的指甲掐了掐她的腰,淡淡提醒她道:“皇儿。” 永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又压下那份躁动,将那份莫名其妙的妒忌与不甘压在心底,俪贵妃顺手扶了扶鬓边的秀发,用眼神示意她:“永安,看那里。” 永安顺着母妃的眼神望去只见百官席中一名正在独自饮酒,欣赏歌舞的戎装青年,那青年不同于京城贵族子弟的面白俊秀,他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一身银色铠甲将他英气的五官衬地更加俊挺硬朗,那种战场厮杀、风雪淬炼而出的男儿气概令他在一众官家子弟中显得卓尔不群。 永安问道:“母妃,那位是......” 俪贵妃道:“他就是最近替你父皇立下赫赫战功的征西大将军傅琛。” 永安捂住唇悄悄又看了那青年一眼,俏脸微红。 俪贵妃看了女儿一眼,唇边聚起一丝笑意。 卫灵筠长这么大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盛会,眼睛闪闪发亮,他观察着周围所有人的表情,猜测着那觥筹交错下隐藏的汹涌暗流,兴致盎然。 见宋云萱一直警惕地望着看着四周,尽职地完成自己护卫的职责,他不忍,悄悄将一块糕点塞进她的手心道:“小萱,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宋云萱紧张了半晌的确是饿得很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块点心塞进了嘴里,那厢的酒酣过半,呼延灼借着酒兴给在座的大臣,王爷们敬酒,他此举有些逾矩,但他本性如此,梁帝也坐在盛华殿上座笑盈盈地看着他。 众人便都不再约束他。 呼延灼拎着酒杯从宸王开始敬酒,一路敬到卫灵筠,在给卫灵筠倒酒时,他不小心洒下一片酒水,宋云萱忙去擦拭,呼延灼趁机在她头顶道:“小萱子,看到那边那个年轻人了么?” 宋云萱顺着他的眼神方向看过去就看到那位穿着银色铠甲的青年将军。 “那位将军叫傅琛。” “傅琛......傅?”宋云萱立刻会意,那个傅琛或许也是六姓传人。 呼延灼将一个东西塞到宋云萱的手里,宋云萱一看,那是永宁的手链。 呼延灼道:“傅将军坐得远,我过去太惹眼了,永宁是公主也不方便拭他,你现在是小太监身份比我们要得力些,永宁的意思是让你去帮她试一试。” 宋云萱看着永宁,只见永宁向她点了点头。 宋云萱将手链收在袖子里也点了点头。 呼延灼又一路敬着酒回去了。 但是宋云萱离那位傅琛将军也不近,要过去还得想一想办法。 忽然就见一人走到卫灵筠桌边。 “七弟。” 卫灵筠抬头看向那人忙行礼道:“宸王兄。” 宸王微笑着看着他道:“你随我来。” 卫灵筠出生后没几年宸王就去了封地,所以他和这位三皇兄几乎没怎么见过面。 宸王示意他跟着他走,卫灵筠立刻起身跟在他身后,宋云萱当然也跟了上去。 宸王带着卫灵筠往百官列席走去,来到一人面前道:“傅将军,好久不见。” 傅琛望着来人,忙起身躬身行礼:“参见宸王殿下,七皇子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傅琛仪容不俗, 气质更是卓然,见到两位皇子, 这位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也只是不卑不亢地一揖, 没有倨傲也没有谄媚。 宸王微笑道:“听闻傅将军此次平定了西北的叛乱, 为我大梁立下汗马功劳,真是可喜可贺。” 傅琛谦逊道:“殿下谬赞了, 身为大梁男儿, 保家卫国本是应该。” 宸王继续微笑,拍了拍卫灵筠的肩膀道:“这位是本王的七弟。” 傅琛看了眼卫灵筠,行了一礼道:“见过七皇子殿下。” 卫灵筠看着傅琛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与欣赏:“常听人说傅将军是我大梁的战神,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傅琛微一颔首:“谢殿下赞赏。” “傅将军, 听说你的枪法很好, 改天我能请你赐教么?” 傅琛点点头:“赐教不敢当, 如果殿下对枪法有兴趣,末将愿意为殿下指点一二。” 卫灵筠原本就十分仰慕傅琛这样的沙场英雄,此刻英雄就站在眼前,早就兴奋地两眼发亮了。 正要再跟英雄说几个问题, 却听宸王在他脑袋上突然地冒出一句:“七弟,皇兄跟你说一件事。” 卫灵筠抬起头, 宸王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卫灵筠听话地把耳朵凑过去, 只听他这位宸王兄在他耳边道:“傅将军上战场前胆子比耗子还小,第一次见血时他就晕过去了。” 傅琛黝黑的脸登时红了。 卫灵筠窘:“这......这......” 宸王摇头一叹, 煞有其事地发出一声感慨:“唉, 物是人非, 没想到当年的傅小怂现在居然成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梁战神!” 傅......傅小怂? 宸王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有压低声音,卫灵筠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附耳过去的必要。卫简又微微地一笑,仿佛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反问傅琛:“是吧,傅将军?” 傅琛讷讷地瞪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跟在后面的宋云萱努力憋笑。 宸王保持着完美得体的微笑跟傅琛道了声告辞,带着卫灵筠往旁边一桌走去。 傅琛已经面色如常地坐回了位子,只有脸上的一丝未散的红晕提醒宋云萱,这位傅将军刚才很尴尬。 宋云萱握紧了袖子里的手链,假装不小心摔了一跤,傅琛好心地扶了他一把,将链子捡起来递给她,还道:“小心一些。” 宋云萱忙道谢,将手链收回袖中,迅速走开。 她其实有些失望,手链的檀木珠在傅琛手上时没有半点反应,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六姓之中傅姓的后人。 其实她倒挺希望傅琛是的,六姓后人若有傅琛这样优秀的人物,总归是好的。 ———————————————————— 宋云萱跟上宸王和卫灵筠,路上还经过了韩谨和,韩谨和正和同僚交谈,他身后坐着一名雍容的妇人,妇人身边则坐着一名神色不安的少女。 宸王带着卫灵筠来到一张桌边停下,此人在百官之中有些突兀,别人都有同僚互相谈天说笑,只有他一个人闷闷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头吃东西,偶尔眯着眼抬头欣赏欣赏歌舞,颇有些自得其乐的味道。 那人正在啃猪蹄,一抬头就见宸王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眼猛地瞪大:“宸......宸宸宸王殿殿殿殿下?” 那人半块猪蹄冷不丁地咽下去却堵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一只手猛地拍着胸脯剧烈咳嗽。 宸王微笑着幽幽道:“潘大人,再这么咳下去当心肺咳出来。” 潘祈一听立马憋着嘴不敢再咳嗽,胸口剧烈起伏着,嘴里发出咻咻的声音,眼睛通红,看起来可怜至极。 卫灵筠赶紧递过一杯水:“潘大人快喝口水。” 潘祈感激地看了眼卫灵筠,接过水喝。 宸王笑笑地对卫灵筠道:“七弟,潘大人是个妙人,他当年可是殿试榜首的状元郎,文采斐然,想当年他第一次走马上任时便是去了大梁北境的望洋府担任巡抚,首年政绩便令父皇大加赞赏。” 卫灵筠点点头,之前宁王给他找来的大儒东方先生就曾提到过当年的某届状元爷潘祈潘大人十岁便曾以一篇怀古赋的惊人文采震惊文人界,后人他果然不负众望成了榜首状元爷,不过可惜,这位状元爷脾气古怪,有些宁折不弯的性子,他说话直接据说曾因为看不惯李然那一党的做派,竟然上书弹劾李然!结果自己反而被寻了什么错处贬谪到了个穷乡僻壤的——凤阳郡。 谁料他天资聪颖,将凤仙郡的吏治一顿整治,还一举震慑当地的一窝悍匪,这不俗的政绩很快就让梁帝知晓,梁帝又将他调了回来。 潘祈惶恐地点头哈腰:“殿下谬赞了,那是微臣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你知道么,父皇可是多次想提携这位潘大人担任吏部尚书。”宸王告诉卫灵筠,他脸上还是那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恰到好处的笑容,话锋一转又道:“可惜潘大人还未上任,吏部尚书的位子就立刻被人顶替了。” 潘大人抖抖脸,尴尬地笑着。 宸王拍拍潘祈的肩膀,叹道:“流年不利啊。” 潘大人道:“不敢不敢,是下官自己不中用。” 卫灵筠十分惋惜,潘祈这样的人应该得到重用才是。 宸王莞尔:“七弟,皇兄跟你说一件事。” 他朝他勾勾手指,又示意他附耳过去。 卫灵筠一僵,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潘祈,又看了看宸王,硬着头皮地将耳朵凑过去。 果然,他这位宸王兄在他耳边毫不客气地抖露了一个秘密。 “凤阳郡的悍匪是出了名的蛮横而且占山为王,不服管束,多位官员上任后都拿他们毫无办法,你知道潘大人是如何雷厉风行地不伤一兵一卒将那群悍匪剿灭的么?” 潘祈望着宸王那张笑意深深的脸,有了不祥的预感,他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口水想压压惊。 卫灵筠好奇了:“什么办法?” 宸王不笑了,他非常严肃地吐出两个字:“色/诱。” 潘祈“噗”地一声将一口水全喷了出去,脸色红成了猪肝色,他捂着胸口,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了。 宸王眯着眼向卫灵筠诉说当年的真相:“据说凤阳郡的悍匪是一名容貌十分出众的女子,她自认貌美性格泼辣,一直云英未嫁。那女匪虽然占山为王,实则是个豪爽女子,她一直在主动保护凤阳郡的百姓,潘大人上任后,知道那女子的善行,决定教化招安,但那女子软硬不吃,于是一天夜里,潘大人邀那女匪一道饮酒,深夜......” 说到这里,卫灵筠和宋云萱都听得兴起,正兴致勃勃地要继续听下去,潘祈却哭丧着脸道:“殿下,求您别再说了,给下官留点面子吧。” “咳咳......”宸王掩唇轻咳了一声将那一段盖了过去:“经过那一夜后,那女匪发现自己竟然十分喜欢潘大人这样的文弱书生,于是带着满山悍匪自行招安,不过要求却是要嫁给潘大人。” 潘祈:我选择死亡(:3) “那后来呢?”卫灵筠问。 宸王笑笑:“后来,潘大人因为政绩突出调任回京,那女匪一路追随也来到了京城。” 潘祈瞪大了眼睛:“秋霜也来京了?” 卫灵筠、宸王千回百转地哦了一声,对他道:“哦,原来她叫秋霜啊。” 潘祈无地自容(:3) —————————————————————————— 大家兴致勃勃地聊了一会儿,宸王突然拍拍卫灵筠的肩道:“七弟,陪皇兄去那边的花园站站。” 卫灵筠点点头。 那片花园暗影诸多,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宋云萱忙小跑着跟上去。 望着前面宸王那大步流星的背影,心想这王爷真有意思,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宸王来到花园,他脸色一沉,突然回头问宋云萱:“看看王妃在做什么?” 宋云萱回头望去只见宴席那边一片衣香鬓影,隐隐看到一个似乎是宸王妃的身影,便道:“王妃在席边呢。” 宸王松了口气,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低沉着声音对卫灵筠道:“七弟,帮我看着点不要让别人过来。” 卫灵筠不明所以心中还有些紧张:“是,皇兄。” 宋云萱更加全身都紧绷起来了,王爷是不是觉得今晚有异常,所以才这么小心?还是这片花园里藏着什么刺客不成? 只见宸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园中一棵树下,手放在树干上,整个人仿佛酝酿着什么似的,一会儿,只听:“呕......呕......呕......唔......” 宋云萱:“......” 原来只是过来吐的? 卫灵筠拍着宸王的后背道:“皇兄,你没事吧。” 宸王摇摇头,抬起因为吐眼泪都出来的亮晶晶的眸子:“没有,今天的事不准跟你王妃嫂嫂说,知道么?” “哦,我知道了!” 宸王又低头吐去了。 宋云萱一偏头,就见一华裳女子带着几名侍女款步从西边走来。 “哦哦哦,王爷快!王妃来了!” “嗯?我还没吐完......呕......”宸王语无伦次。 “不好王妃嫂嫂好像往这边来了。” “诶?呕......” 那华裳女子挥手让侍女停在外围,自己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宸王艰难地从树下抬起头转过脸,嘴里一口秽物还没吐完,见状囫囵一声咽了回去。 宋云萱:“......” 卫灵筠:“皇兄,你?” 那女子从树的暗影里走到月光下,露出姣好的面容,目光落在宸王因为呕吐而变得微微苍白的脸上,关怀道:“王爷可是醉了?” 宸王将唇边胡乱地摸了一把,微笑:“王妃多虑了,本王千杯不醉。” 王妃眨着柔美的眸子,轻轻走上前,纤长的手指抹了抹他的唇角,秀眉一皱:“还说没醉,你都吐了?” 宸王在树影里的脸色似乎白了些:“咳咳,没有,王妃看错了。” 宸王妃柳眉一竖,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宸王的肩头,愤怒地质问:“你刚才只是喝了三杯,三杯而已,就醉成这样?你还骗我你是千杯不醉?” 宸王急急握住她的手指,眸中是深情似海:“王妃,你误会了,本王......” 宸王妃低头问站在一旁的卫灵筠和宋云萱:“你们两个老实告诉我,刚才王爷是不是吐了?” 卫灵筠和宋云萱心虚地撇过头。 就在这时花园的树影之上又一阵橙色如火的亮光升向了空中。 漫天四绽的焰火迷离,烟花巡礼第二响已经结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焰火的璀璨光辉照亮了隐秘的花园, 卫灵筠抬头望去彻底看清了宸王妃的眉眼,陡然一愣, 诧然低呼:“你......你不是几年前救过我的那位万女侠么?” 万雨薇扶着醉得东倒西歪的卫简, 巧笑倩兮:“难为七殿下还记得我。” 卫灵筠心潮澎湃, 转头对宋云萱道:“小萱,我跟你说, 三年前昙娘带我偷偷溜出行宫游玩, 不小心遇到一伙山贼,当时正巧一位行走江湖的女侠偶然路过救了我和昙娘,没想到那位女侠会是我的王嫂!” 宋云萱迷瞪瞪地看着那位贵气雍容的宸王妃, 不可思议道:“女侠?” 宸王妃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小娃儿, 微微一歪头, 簪下的流苏轻轻在腮畔晃出一片炫目的银光:“怎么, 因为我是个粗人,所以看着不像一位王妃么?” 宋云萱忙摇摇头。 宸王妃又对卫灵筠道:“七弟,你当真以为那天我是偶然路过么?” 卫灵筠一愕。 “你宸王兄深怕你一个人在避暑行宫有人会对你不利,所以一直派人注意着你, 那次你偷溜出宫,王爷知道后不放心便让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保护你。” 卫灵筠心头大震, 望着正小鸟依人似的磨蹭着宸王妃胸口的三皇兄, 讷讷道:“皇兄他......” 宸王妃伸手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你身边并不是一个都没有。” “你可曾想过, 如果你真的在行宫无人过问, 那你出生后第二年那场疫病又怎么捱过去的?” 卫灵筠想起昙娘告诉他, 他两岁时染了当时非常严重的时疫,是一位路过的云游大夫出手救了他。 难道那个大夫是宸王兄安排的? “可是,宸王兄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你?” “演戏当然演得越像越好,你还小,如果把真相告诉你,在那个人面前你的表现可就不自然了。” “那个人?谁?”卫灵筠疑惑。 宸王妃笑了笑,伸手费力地将卫简那张捂在她胸口乱占便宜的脸推到了一边,话锋一转:“七弟,方才王爷可是带你去见了什么人么?” 卫灵筠点点头:“傅琛傅将军还有潘祈潘大人。” “果然是他们,”宸王妃露出和卫简如出一辙的微笑,“那两位一武一文,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七弟,你可要多与他二人结交才是。” 末了她又幽幽地补充了一句:“可别辜负了你宸王兄的一番好意。” 卫灵筠霍然间明白了宸王妃的意思,道:“多谢王嫂指点。” 宸王妃望了望远处的灯火酒宴,道:“好了,我们不能离席太久,快回去吧。” 宸王妃拉着卫简往席中走,卫简迷迷糊糊地睁眼搂住她的腰喃喃:“雨薇,你别气了好不好,我真不是特地骗你说我是千杯不醉的。” 万雨薇:“......”当年她就是被他那个千杯不醉的名号骗进王府的,结果到头来这人居然为了娶到她专门设计了她? “本王也不想骗你,谁叫你那时候对本王不屑一顾呢,”卫简将醉得发红的脸凑过去,在她耳畔道,“你别气了,下次我让你在上面怎么样?” 万雨薇一把狠狠掐住他的腰,冷笑:“王爷醉得狠了。” ———————————————— 跟着那夫妇二人身后,宋云萱对依旧有些恍神的卫灵筠道:“殿下,他们是在给你的未来铺路呢。” 卫灵筠捂着潮湿的眼角,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里有脉脉温情在守护着他,忽然觉得从前的委屈都算不了什么。 “为什么?”他不懂。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那个吧。”宋云萱轻轻道:“殿下,我们也回去吧。” 回到席中,宋云萱接到永宁投过来的目光,她向她摇了摇头。 永宁目光中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酒席半酣,一金一翠两道焰火一齐在夜空盛放,如两枝神笔在空中写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盛华殿前立时间响起叫好声一片。 烟花巡礼的第三、第四响已经在天际结束。 木卿卿迈着弱不禁风的步伐走到梁帝御前,盈盈拜倒,娇滴滴道:“陛下,臣妾不胜酒力头疼地紧,可否先行告退。” 梁帝关怀道:“爱妃先回宫歇息吧。” “谢陛下。”木卿卿笑着退下了。 俪贵妃望着木卿卿婀娜远去的背影烦躁地拧起了眉:真是个没规矩的狐狸精。 席间皇后向皇帝道:“陛下,臣妾也有些不胜酒力,想去御花园走走醒醒酒。” 梁帝欣然应允:“朕让筠儿陪你去吧。” 皇后目光盈盈一动明白皇帝的意思。 —————————————————— 汤勺隔着幢幢人影看着坐在他身旁的齐王,他已经得到消息,齐王才是今晚真正要动手起事的人。 齐王卫羣正静静坐在桌案前品酒独酌,偶尔和身边的王妃说几句话或者和前来搭话的朝臣谈话,那悠闲的神态一点也不像待会要干大事的人。 这份淡定的气度还是让他钦佩的,汤勺哆哆嗦嗦地给自己灌了口烈酒,用眼角观察着他。 他和齐王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寥寥几次,印象中齐王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啧,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越是这种人越有韧性,他们往往会为了一个目的,长期地有耐性地一点一点地达成目标。 可怕! 王湛恭敬地走到卫灵筠桌案前道:“七皇子殿下,陛下请您前去。” 卫灵筠忙起身,就听他左侧的席上的齐王道:“七弟,近日回宫可还习惯?” 卫灵筠道:“谢齐王兄关心,一切都好。” 卫羣笑了笑,拎起酒壶在杯中斟了一杯酒递给卫灵筠:“自从你回宫以来,王兄还没去探望过你,这杯酒就当是王兄向你赔罪了。” 卫灵筠双手将酒接过,谁料王湛走过来恭敬地一揖,不动声色地阻止了:“王爷,陛下正在等着七皇子殿下过去。” 齐王看了眼高坐盛华殿的梁帝,温文一笑:“什么事这般急切?连一杯酒水的功夫都没有么?” 王湛道:“回王爷,七皇子殿下年纪尚小,不宜饮酒。” “这不过是普通的果酒而已,用的是西域进贡的白萄酿制,孩子喝一些也无妨,不会醉的,”齐王似乎仍旧坚持将酒杯递给卫灵筠,他眸光轻闪,语气温和却似有深意,“何况这次不喝,下回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机会了。” 宋云萱在卫灵筠背后悄悄观察那杯酒水,心想齐王应该不会在这么多人的眼睛下对卫灵筠下毒吧。 卫灵筠见推辞不掉正要去喝,忽听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就见那跑过来凑热闹的汤绍被喝醉了的宸王故意伸脚绊了一跤,汤绍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但手好巧不巧地打翻了齐王的酒杯。 酒水洒了齐王一身。 汤绍笑着给齐王擦着衣袍上的酒渍。“六弟,不好意思啊,王兄我不是故意的啊。” 齐王也没有一丝动怒的表现,淡淡道了句:“无妨,王兄不必挂怀。” 这时宸王妃带着满脸酡红的宸王走过来道歉。 王湛趁机带着卫灵筠来到梁帝面前。 “父皇有何事要召见儿臣?” 卫灵筠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他的父皇单独召见,心中难免不会没有期待。 这次回宫,他感觉到父皇对他不一样的期许。 对于长期近乎幽禁在行宫中的不受宠的皇子而言,那样绝无仅有的恩宠竟然是他的,他怎能不激动不惶恐? 只是父皇到底还是隐瞒了他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呢?今夜父皇寿诞,盛事之下他早已察觉出那藏在暗涌中的杀机。 今夜到底会发生什么? 他十分不安。 梁帝看着自己本该捧在手心上疼惜的小儿子,目光似乎因为盛华殿的灯火笼着一层薄薄的温情,果然是他和瑾儿的孩子,眉眼处和瑾儿真是像极了。 也不知,今日过后,他还能不能再好好看一看他的筠儿呢? 恍神良久,梁帝才终是道:“筠儿,陪你母后去御花园醒醒酒。” 卫灵筠难掩失落的神色,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恭敬道:“儿臣遵旨。” 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扶起来,他转头望去是皇后可亲的眉眼,叶氏道:“殿下,随本宫走走吧。” “是,母后。” 叶氏微微一笑向宗亲、群臣委婉道了辞,卫灵筠回眸看了眼梁帝,才跟着她离去。 宋云萱亦步亦趋地跟在卫灵筠身后路过盛华殿宫阶,裴澈和顾清风正守在阶下,她看到裴澈朝她几不可见地一点头。 几乎一天没有看到少主的宋云萱在这一瞬间整个人都定心了。 她朝裴澈眨了眨眼跟上了卫灵筠和皇后。 永宁和呼延灼对视一眼,知道时机到了,遂从席间起身,呼延灼低声叮嘱:“万事小心。” 她微一颔首款款来到梁帝面前,提议:“父皇,儿臣看各位女眷们应该都累了,不如儿臣带着她们随皇后娘娘一起去御花园歇息一会儿,如何?” 梁帝笑道:“这样也好,你去吧,替朕好好招待她们。” “是,父皇。”永宁福了一福。 永宁领着侍女,由王湛带路,邀请在座群臣妻女一起往后花园去。 除了几位诰命夫人之外,其余女眷都没什么机会来皇宫,这次公主邀请,她们自然欢喜地应承。 永宁带着那些贵妇人们来到御花园,只见皇后已经在园中等候了。 皇后向永宁露出得体宁和的微笑:“定国公主,前面就是刘昭仪的毓璃宫了,她宫里的茶花开得正好,如今虽然夜已深,但花香依旧袭人,公主不妨就带着诸位夫人小姐们去毓璃宫小坐赏景,本宫有些头疼便不奉陪了。” 皇后说完便带着卫灵筠往慈宁宫去了。 永宁福了一礼道:“永宁遵命。” 众女道:“恭送皇后娘娘。” 永宁送女眷们前往毓璃宫,她回头望着远处盛华殿上空的辉煌灯火,心中只盼着今晚他们可以平安度过。 皇后和卫灵筠在御花园中的一间莲花坞前停下,莲花坞是专门建造给宫中妃嫔避雨换衣的地方。 皇后手心微微汗湿,她想起梁帝对她说的话:“尽你最大的力量保护筠儿,将来等筠儿登基后,你就是太后——大梁最尊贵的女人,这是朕给你的承诺。” 叶氏娘家势力弱小,这个皇后位子也是梁帝为了让她抗衡外戚强大的俪贵妃一手提拔的,叶氏心里十分清楚,她平日里就和俪贵妃不对付,如果将来是齐王做了皇帝,她将被俪贵妃压得永世不得翻身了。 所以她一定要保护好卫灵筠这个大梁未来的储君,保住自己的地位。 叶氏道:“本宫有些乏了,我们先在莲花坞稍事歇息吧。” 卫灵筠道:“是,母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莲花坞,忽得,两个侍女手中的宫灯陡然熄灭,众人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侍女们惊慌地找着火折子。 皇后镇定地指挥道:“快把灯点起来!” 宋云萱警觉地按住卫灵筠的手低声提醒他:“殿下,小心!” 黑暗的四周有风声呼啸而过,盛华殿的灯火在遥远的东南角,那隐藏在暗沉天色下的三宫六院的屋宇楼阁在御花园里投下了巨大而阴森的暗影,黑黢黢的树身晃动着枝丫如伏在暗角的魑魅魍魉。 事不寻常必有妖。 前面寿宴照常进行,竟然有杀机埋伏到后面来了么? 宋云萱屏息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忽然,只听到“嗖”的一声利响,只见一道异样的白光刺破空气朝卫灵筠遽然疾射而来。 那声音极刺耳,宋云萱骇然,没多想伸手一把将卫灵筠往前一推,宋云萱脚下一踉跄,那利物堪堪划过她的左侧脸颊,留下一道火辣的刺痛,再借风笔直地钉入了假山石中。 宋云萱捂着被划伤的左脸心有余悸地望去,那是一枝梨花,雪白的花瓣正零星地缓缓飘落。 而此时那侍女将火折子找了出来重新点了灯,灯光回拢,卫灵筠惊见宋云萱脸颊上的伤口,低低道:“小萱,你没事吧?” 宋云萱摇摇头也压低了声音:“殿下,先进莲花坞里面,你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进了莲花坞中,皇后命人将门关上,里面一人迎上来道:“娘娘,殿下,陛下命我在此等候两位,莲花坞下有一间密室,可以保证两位的安全。” 来人正是柏松,她身后那密室的暗门已经打开。 皇后颔首带着卫灵筠正要进去,宋云萱忽道:“等一下。” 那些人的目标是卫灵筠,如果卫灵筠没有从莲花坞出来,那埋伏在后面的人或许会进来查看,那岂不是更危险? 她必须想到一个让卫灵筠彻底脱身的办法。 她的目光落到莲花坞中的衣冠镜上,对卫灵筠道:“殿下,我们把衣服换一下。” 宋云萱一边解开头上太监帽的系带一边道:“殿下,我现在和你差不多高,如果我们两个换一换没准可以搞一个偷梁换柱,反正现在外面那么黑,别人应该看不清我们的样子。” 卫灵筠明白她的意思却又疑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立时悟到了什么,眸中赫然大亮,冷冷看着身边众人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殿下,你就别问那么多了!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你只要安全地待在密室里就好!”宋云萱说着上手就要把卫灵筠给扒了。 卫灵筠揪紧衣领气急道:“你们不把事情告诉我,我不会和你换。” 宋云萱不想跟他废话,趁他不注意对着他的脖子后面狠狠打了一记手刀。 柏松见她下手这般利落,失笑道:“你跟着阿澈久了,跟他越来越像了。” 宋云萱嘿嘿一笑忙着把卫灵筠的衣服剥下来穿自己身上。 柏松将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递给她:“喏,阿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接过那把刀,宋云萱更加安心了,有刀傍身,她底气更足。 换好衣裳后,柏松帮她把卫灵筠的玉冠戴在头上。 皇后站在一旁看着一系列的事竟然难能可贵地镇定,她亦是在后宫久经风浪的人,心思比旁人沉稳地多。 她思索片刻,将卫灵筠抱到柏松怀里道:“七皇子殿下就交给你了。” “娘娘,你不和殿下一起在密室里么?” 皇后摇摇头看着已经扮成卫灵筠模样的宋云萱道:“本宫是皇后,如果我和她一起出去应该更不会让人起疑吧。” “娘娘,今晚宫里可不是您平常待的后宫,随时可能有性命危险。”柏松劝她。 皇后将衣襟整理好从容道:“本宫平日待的后宫也不是什么安稳地方。该来的总会来的,如果是命,本宫认了。” 柏松没有再劝,抱着昏睡的卫灵筠退往密室去了。 ————————-------—————— 皇后更衣后拉着宋云萱的手走出莲花坞,门外等着的侍女走上前帮两人提灯照亮。 在离慈宁宫还有一段宫道时,宋云萱便已敏锐地察觉出那道一直在他们身后窥伺的目光。 “皇后娘娘,儿臣先告退了。”宋云萱低着头对皇后行礼告退。 皇后低声问:“你去吧。你一个人没事么?” “娘娘放心,我没事。” 皇后颔首示意领着侍女离开。 两人就此分开。 宋云萱往盛华殿方向走去,一抹黑影贴在檐影树隙中悄然跟在她身后。 腰间的玉佩故意掉下来落在了荷花池附近,宋云萱蹲下身去捡。 身后那黑影脚步清灵无声无息地覆在她身后,只听得一个冰冷女声道:“这么晚了,七皇子殿下怎么在一个人此处?” 她刚要回头,一双冰凉的手已经准确无误地摸向她的脖子,压下一股凶狠的蛮力将她的头按进水池之中。 夜风吹过满塘的枯荷,发出“飒飒”的声音,若细细听去那声音里依稀还夹杂着挣扎声和水声。 那穿着宫女服的女子扣住身前那孩子瘦弱的脖子,不顾她剧烈的挣扎,将她的头颅并半个身体都死死浸在水中,不知过了多久那孩子痛苦的呜咽声越来越小,慢慢地她的手脚无力地垂了下来搭在潮湿的池岸上。 女子冷冷一笑起身拎起宋云萱的身体将她扔进了池中。 池水发出“噗通”的声响,然后一切归于寂静,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女子转身离开。 ———————— 裹着紫袍的男人把玩着自己左手的袖箭从假山后走出来,女子见到他一惊,忙抱拳作揖道:“属下参见邪兰大人。” 男人紫瞳被夜色所染透出了森冷残酷的墨色,他的声音却意外地温柔动听:“人呢?” 女子道:“已经死了。” “哦?怎么死的?” “淹死的,就在那片荷塘里。” “是么?”沈邪兰抬眸看向远处在漆黑天幕下的莲花池,竟无端笑了起来,那笑意古怪地很,像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冤魂,让那女子都毛骨悚然,“嘻嘻嘻......你这样就叫杀了他?” 笑声戛然而止,悠长余音像毒蛇的信子在耳畔轻吐,女子惶恐不安,她听见沈邪兰冷冰冰地道:“果然是废物呢!” 女子浑身一颤,面前那男子已猛地伸出手去握住女子的脖颈,留着刀锋般尖利的手指陷进了她脖子上的血肉里,只听地清脆的颈骨断裂的声音,女子眼里的生气迅速散尽,整个身体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沈邪兰松开手,拿出一方雪白的绢帕轻轻擦拭着手指,目光落在脚边那女人的尸体上,淡淡一哂:“哼,没用的东西。” 他纵身一跃站在了假山石上,借着树影挡住了自己的身形,目光望向远处那片莲花池,慢条斯理地解开袖箭的缚带。 ———————————— 冰冷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涌进七窍之中,窒息的痛楚刀割般灌进四肢,待那女子走远了,宋云萱才憋着一股气猛地从满池的枯叶中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她动作太猛呛地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宋云萱抹去脸上微腥的池水,摸摸自己被掐地生疼的脖子,忍不住骂道:“狗娘养的恶女人,下手忒狠了。” 装死真是门技术活,她差点把自己真装死了! 她从身边的污泥里将自己的刀拔了出来,这刀重的很,几次要把她往池子底下拖去,还好这池子不大,她怎么就没想到先把刀给扔了呢? “瓜驴壳子笨脑袋!唉,哪天被自己笨死了都不知道!”宋云萱骂骂咧咧、嘟嘟嚷嚷地拖着湿漉漉的衣裳游到了岸边,正要抬腿爬上岸去。 忽的,她没来由地一悚,视野边缘捕捉到一双冰冷的视线,迫地人遍体生寒,汗毛倒竖! 什么人在看她! 那道凛冽寒光劈开空气,笔直地向她射来,下一瞬,一枝冰冷的箭身狠而准地贯穿了她的身体,宋云萱低下头不敢置信地望着那没进胸口仅露出半根箭尾的羽箭。 被箭射中的一瞬间她几乎连痛都没有感受到。 脸上的血色迅速消失,殷红的血从胸口汩汩流淌进池水之中,她颤抖着手想把那支箭拔出来,手指却连拢起的力量都没有,最终只能无力地滑下来,整个人往后倒进了莲花池中。 直到岸边那身影栽回莲花池中,沈邪兰才轻笑一声收回了目光消失在夜色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木卿卿看着自己宫里这群莺莺燕燕, 头都大了。 这些女人真是吵得她头疼,可是她还得做做样子附和她们。 木卿卿嗑着瓜子百无聊赖地望着远处盛华殿上空的那朵盛放蓝色的火花。 已经到第六响了。 她提着曳地的裙摆走进寝殿, 那人鬼魅般的身影从窗口滑了进来。 木卿卿惊讶地看着来人:“清风大人, 你不在御前护驾, 怎么到这里来了?” 顾清风抬手将窗口打开一条缝隙,扫了眼外面正三五人一桌地在赏花的贵妇人们, 问她:“你看到韩倩儿了么?” “韩倩儿?”木卿卿歪着头, 片刻,仿佛什么都了解似的,严肃地指责:“清风大人,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 你居然还有心思过来找你的相好?你这是把我们所有人的命不放在心里啊, 我要严厉批评你!顾清风, 快回自己岗位去,你放心,看在我们同门之谊上我不会向夫人告发你玩忽职守的罪的。” 说完严肃地拍拍他的肩,一副希望他及时悔悟浪子回头的模样。 顾清风抓狂, 他非常不喜欢跟木卿卿说话,这女人脑子不正常, 什么事都能凭着自己的逻辑歪曲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不耐烦地解释给她听:“韩倩儿是韩谨和的女儿。” 木卿卿瞬间瞪大了眼, 看她这表情顾清风知道她又理解错了。 果不其然,就见木卿卿单手捂着唇, 一副受到极大震惊的模样, 手抖抖地指着他:“你居然玩儿了你仇人的女儿?这口味重的......” 顾清风受不了了, 单手掰扯她的肩膀,声音都发狠了:“......我警告你,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你再多一句废话我先废了你两条胳膊!” 他冷冷道:“韩倩儿到底在哪里?” “我我再也不敢了。”木卿卿吓得畏畏缩缩地收回自己胳膊,给顾清风指路:“喏,就在那边的芳华楼边上。” 顾清风看去,果然见一名紫衣少女正在芳华楼下的鲤鱼池边喂鱼,满脸的哀愁。 “那个就是韩倩儿,她到了毓璃宫后就一直在那边喂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思恍惚的样子,我那一池子的鱼一半都给她喂地翻肚皮了。” 顾清风瞳眸冰冷,唇边却挑起个轻浮的笑:“还能想什么?当然是想我了,我这个情郎突然消失那么多天,她怎么能不恍惚?” 木卿卿被他脸上的表情瘆得慌,讪讪地躲到了一边。 顾清风将视线丛池边少女身上收回,从袖中拿出一条锦帕留交给她:“你把这个给她,想办法把她引到毓璃宫后面的林子里来。” “哦,你要对她做什么吗?” “哼,我来亲自解一解她的相思病。”顾清风跳窗离开。 木卿卿瞅着手里的帕子,上面是少女用纤纤玉手绣上的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木卿卿全身抖了抖,噫,真是酸倒了牙了。 陷入情思中的女人最是好骗,一见这条帕子立刻就什么都抛到脑后了,她说什么她都信。 木卿卿避开韩夫人,引着韩倩儿来到顾清风所在的林中。 瞧着飞奔着扑到顾清风怀中的韩倩儿,木卿卿摇摇头。 唉,女人啊。 回到芳华楼,木卿卿忽然听到前面有些喧哗声,她心累不已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走到前院,就见一位妇人正哭得梨花带雨。 好端端的,哭什么呢? 木卿卿心下烦躁,但还是面带微笑地道:“这位夫人,怎么哭了?是不是本宫宫里招待不周?” 钱夫人抹着泪惶恐地摇头:“不不不,臣妇不是这个意思,臣妇只是......只是想我家老爷了......” 木卿卿哑然,这才分开多少会儿啊,立刻就想自己男人了? “夫人放心,再等会儿本宫就派人送诸位夫人回盛华殿去。” 钱夫人是户部尚书钱通新娶的夫人,据说新婚燕尔,自然浓情蜜意,眼下这位尚且年轻的夫人眼眶红红地哭得更厉害了:“娘娘,我我想现在就回我家老爷身边。” 木卿卿这下为难了。 正此时,天际那一朵绛紫色的烟花铺开了整片天幕,那是九龙飞天的第七响,华贵的紫色烟雨寓意紫气东来,美得令人心醉。 不少贵夫人们簇拥在一块儿望着那美丽的焰火,兴奋道:“娘娘,我们现在就回盛华殿吧,听说陛下寿宴的九龙飞天可是焰火大师容诚亲手设计的,极难一见,若不能近观,实在遗憾。” 众女纷纷附和。 木卿卿头都大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蓦地,她忽道:“你们打马吊么?” “什么?” 钱大人夫人怯怯道:“娘娘说的可是摸八圈儿?” “夫人们,难得咱们聚在一块儿,不如一块打几副?”木卿卿提议。 众女眼中纷纷露出跃跃欲试的光来。 木卿卿一见有戏,撸撸袖子道:“来人,把本宫的麻将桌搬出来,今天,本宫要玩得痛快!” 不多时,稀里哗啦的洗牌声在院中响起,整个芳华楼前沉闷的气氛早已变得热火朝天,什么男人啊,寿宴啊,烟花啊,全部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 沉重的身体缓缓地沉入水中,宋云萱隔着那起伏着涟漪的水浪看到她的血在水中缓缓漾开,披靡出一片刺目的红。 神智在逐渐离开自己的思绪,她忽然想起了刚刚跟在少主身边时,在那个茶摊边吃的那碗红烧肉。 少主对她说:“多吃肉能长高。” 少主不擅长和人相处,更不擅长于照顾一个孩子,但他却用他笨拙的方式关心着她。 其实少主真的是个特别特别温柔的人啊。 鼻息间似乎还能闻到红烧肉的香气,宋云萱伤心地想,她真的很没良心,快死了,脑子里想的都是红烧肉。 宋云萱遗憾地想,这辈子还没在少主身边过够呢! 少主,来生小萱还要做你的护法,你的绣衣使者。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早已麻痹了的双腿忽然痉挛地抽搐了一下,她睁开眼,只见那把随着她一起沉进水中的刀身在昏暗的池中闪烁着一丝丝极淡的光。 她的血被一点一滴从池中吸附到了刀身上,再一点一点渗进刀身上那古老的刻痕中。 她指尖一张,那把刀劈波斩浪地回到了她的掌心,刀柄上那只蛇身鹿头的异兽图腾发出滚烫的热度贴上她手掌上奔腾的血液。 眉心处似乎有什么力量要喷薄而出,她摸了摸额头,想起了呼延灼说的话:这是绣衣使能力觉醒的封印,三次觉醒之后,你会长得很快。 宋云萱猛然想起那一夜她在冷宫遇险,绣衣使的印记帮她治愈了全身的伤口。 宋云萱突然想大笑三声,她真是命不该绝啊,天不亡她!她绝不会魂销此处! 宋云萱利用残存的神智用力握住那支羽箭的箭尾,一咬牙,手遽然用力,那根锋利细长的箭身厮磨着她的血肉被拔了出来,鲜红的血迅速荡出染红了整片荷花池,那巨大的钝痛之中,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眉心处的印记像是要从她的额头上破出一般,爆发出雪一般的光华。 但只在眨眼之后,那光芒彻底散去,而后,一股烈火般煎熬的热像融化的岩浆在血液中奔流。 销肉化骨又在瞬间骨肉重生,那诡谲的感受混杂在铺天盖地的剧痛里,令她痛不欲生,她的骨头都要被熬化了! 与此同时她胸口上的致命伤开始愈合,原本僵硬的四肢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水下的窒息感重回身体,求生的本能令她奋力往水面上游去。 她混混沌沌地浮出水面,吃力地抱着刀爬上岸去。 宋云萱喘息着拖着刀一步一踉跄地走着,前面似乎传来了人声,她艰难地喘息了一声躲进了一片静谧幽暗的竹林中,竹林背靠着一座山亭。 全身的力气在此时泄去,她脚下一软整个人趴倒在地。 因为湿透而紧紧贴在身上的衣服轻轻发出了撕裂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脚,它们正一点一点从她的袖管裤管中抽长而出,那一瞬她几乎听到了全身的骨生长的声音。 “三次觉醒之后,你就会长大。” 宋云萱蜷缩着抱住自己的手脚躲进亭下的巨石缝隙里,朦胧模糊的意识里她想着:她是在长大了么? 逐渐停息的钝痛稍止,仅仅在一息之后,更深一波的痛楚如狂风巨潮,冲刷过四肢百骸,全身上下。 那令她几乎惨叫出声,宋云萱痛苦地抱住自己,用牙齿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那野兽般的哀嚎呜咽依旧在唇齿间溢出,鲜血从唇角流出来,滚烫的泪水滑出眼眶,混沌的思绪只剩下一个念头: 撑过去,撑过去,撑过去,为了少主,撑过去...... 一波又一波的痛楚累积堆叠,直到她再也支撑不住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 绚丽的焰火迷光照亮了整个天地,宋云萱在那焰火的声音惊醒,在漫天的烟雨中缓缓睁开眼,眼前的视线仍旧有些模糊,她看到自己的臂膀,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那曾经短短胖胖的手指,已经变得又细又长。 她站起身看到了自己裸/露在外的腿和赤/足,原本穿在身上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无法蔽/体,及腰的长发如丝缎般贴在她半/裸的腰上,裹住了她的身体。 她低头将那柔软的发梢缠绕在指尖上,神情间有一丝疑惑,她的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良久,她终于明白了,她长大了。 月已西悬,天空依旧黑沉如墨。 只听“砰”地一声刺耳的低鸣,宋云萱受惊抬眸望去,又一记九龙飞天的焰火在盛华殿的上空炸开,天际之上划下一片耀眼的白光,那光不像之前的烟火那般迷离炫目,空洞的玄光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宋云萱一惊,她不知昏迷多久,更不知道烟花巡礼经过几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宋云萱用手指轻轻触摸着这把救了自己性命的刀。 指尖掠过处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蓦地, 从刀身上传来一阵异样的热度,那热度由指尖开始窜到了她的左半边身体, 脖子和左脸滚烫异常。 那灼热烧得她喉咙似乎有火在烧, 宋云萱舔舐着干涩的唇摸黑爬到山亭边的小池子里正要俯下身掬一捧水喝, 忽的只听有人的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宋云萱没想到这么隐蔽的地方会有人过来, 匆忙站起想躲, 谁知道身体虚软不堪,她踉跄了几步还是被那人发现了。 “谁,谁在那儿?”听声音尖锐刺耳应该是个太监。 宋云萱自知躲不过, 打算将那人打晕了再说, 她回过头去正要行动, 谁料那小太监抖着嗓子破声尖叫:“鬼, 鬼啊!” 借着清淡的月光看去,宋云萱发现那小太监竟然是小金子。 小金子脸色惨白,双腿抖颤着跪在了地上,衣服上隐隐有水渍淌下, 他竟然吓得尿了出来。 宋云萱无言地摇摇头,她现在的样子有那么可怕么? 她朝小金子走过去, 谁料, 那小金子一双眼死死瞪着她的脸,嘴里恐惧地喃喃:“鬼!鬼!别过来!别过来!” 宋云萱皱着眉朝他脖子后面一劈, 打晕了他。 她将小金子拖到亭后的岩石下, 又把他身上的衣裳鞋袜全部扒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 做完这些动作她已经疲惫不堪, 她还无法适应这副新的身体,她的四肢仍旧是僵硬的,每走动一步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在错位,衣裳布料和肌肤摩擦时都能让她痛出一身的汗,她只能虚弱地靠在山石上不停地喘息。 她摸向自己的额间,绣衣使的印记已经完全消退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缓缓将十根手指舒张开,这双手太陌生了。 但至少她活着。 突然,她在她那莹白如雪的肌肤底下看到一片密密层层的斑驳的血痕,像是有人用刀在她的手臂上砍了无数刀。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可怖扭曲的血痕一路从左手臂蜿蜒上了脖子,她颤颤着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左脸。 半晌,她一步一步走回方才的那只小潭边,将长发轻轻挽在身后,她迟疑了片刻将脸照进了那清澈的潭水。 借着浅浅的月光,她看到了倒映在潭水中的那张脸。 心陡然被魔爪揪住一般,她屏息着将五指摸上自己的脸。 ——————————————————-———— 盛华殿。 原本规定之内九响完成的九龙飞天的烟花巡礼已经结束。 夜空上还散发着焰火迷离的余光。 蛰伏在皇城的宫苑暗影中的杀机已现。 在场的朝臣宗亲无一不是喝得酒酣醉醺,梁帝坐在盛华殿的宝座上正与几位他国使臣相谈甚欢! 汤绍坐不住了,他这位父皇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知道今天有人要起事勤王居然还能如此泰然自若,他可是坐不住了。 历史上不论哪个朝代,谋朝篡位都是大罪名,成功了称王称帝名载青史,失败了下场那可就不好说了,在位者还不把你往死里整? 汤绍激动地有点尿急,他是不是要见证历史了? 眼睛的余光瞥了眼右边那位谋朝篡位的主谋——他的六弟齐王正不动声色地悠然饮酒,眉宇间是置身事外的不疾不徐。 简直佛系淡定!佩服!佩服! 如果可以他很想上前采访一下:作为一名资深造反者,您有何感想? 卫羣察觉左边投来的敬佩的目光,有些莫名,笑容深深道:“王兄为何这么看着我?” 汤勺咽了咽口水,激动地搓着手,脱口而出:“我可以采访你么?” 卫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脸色一沉:“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喝醉了。”汤勺赶紧收回目光,事到临头还管不住这张嘴?差点作大死! 宁王妃将自己纤细柔滑的玉手轻轻抚在他的手背上,柔情似水地道:“王爷,您怎么了,腿都在抖,是不是累了?” 汤少瞪着那凑近的如画的美貌女子咽了咽口水,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推了回去:“本王没事,王妃多虑了。” 自从他穿成宁王之后,府里的漂亮妹子众多看得他眼睛都花了,还每天在他面前争宠献媚,作为一个有正常需求的直男抓住了自己最后的节操,不打那些姑娘的主意。 再说,枕边人最能看出他的变化,他可怕死了宁王妃了。 万雨薇走过来救了他,她亲切地慰问了宁王妃:“弟妹,随王嫂去走走如何?” 宁王妃微微一诧,印象中她家王爷与宸王向来不和,两家几乎没有走动,宸王妃为何突然示好? 汤绍巴不得赶紧把她这个烫手山芋推出去,笑道:“那个,你快去陪宸王妃嫂嫂一起叙叙话吧。” 宁王妃被宸王妃拉走了,万雨薇临走前嘱咐道:“王爷喝醉了,劳驾四弟帮我照看他一会儿。” 汤绍点点头。 宸王坐在桌边,脸色酡红,目光钝钝地看着桌上的白月玉光壶,看了会儿,突然伸手抓住壶把仰头就把壶里的酒朝自己嘴里灌。 汤绍大惊失色赶紧抢过他手里的酒壶,阻拦道:“那个,王兄,你还喝么?”他可是亲眼看到他这位王兄刚才吐成了什么德行,这人酒品不行啊。 他小心翼翼地把酒壶放到宸王够不到的地方,一回头就发现宸王正偏着脸看他,眼神又冷又亮,他被他看得全身发毛, “本王越看你越不像我那个四弟。”他幽幽地开口,语调平静而清醒,完全没有一点醉意。 汤绍猛地一哆嗦,两腿打颤,卧槽!他这个王兄犀利!太犀利了! 宸王坐直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挂着那个亲切和顺的微笑,一副“我看穿你了”的表情: “我那位四弟啊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他行事狠辣作风强硬,算到今天我都不知道他派了几波杀手来要我的命了。” 汤绍腿在抖,脸在抖,全身都在抖,心里默默祈祷:“别怕,别慌,宸王这是喝醉了,喝醉的人说的话怎么能相信呢?准是在胡说,千万别自己吓自己。” 宸王对他轻笑了一声,手指戳戳自己的头,意味深长地告诉他:“我没醉,我的脑子也很清醒。” 汤绍捂着受惊过度的心脏:不得了了,要人老命了,古代人太社会了!这人是有读心术么? 一阵冷风吹来,宸王似是觉得冷了他将自己的手缩进袖管里,笑容可掬地继续和汤绍促膝谈心: “我发现你不对的时候是在半年前,半年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四弟对我例行三月一次的刺杀行动居然终止了?本王的四弟是个有恒心的人,做事从来不会半途而废,还没把我弄死他就收手了?这可不正常。” “......”汤绍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这人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对随时随地要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他居然还对他抱有这种迷之关心? 他是佛了吧,割肉喂鹰,杀身成仁,普度众生么! 宸王兀自唏嘘不已:“这件事可把我吓坏了,四弟小时候从小就有些疾症,万一他要是在什么地方突然病发,死了还没人知道,那就太可怜了。” 汤绍紧张地不行,虽然宸王的脑回路很不正常但他七拐八拐地竟然还蒙对了——卫蘅的确是突然暴毙的。 “后来我就去调查了一番,谁知道,宁王卫蘅非但活得好好的还跑去锦城寻花问柳去了!这很不正常。” 宸王摇着头语重心长地点评:“四弟的女人虽多但很少会去什么烟花之地,同一个人前后转变不至于这么大,连性子都变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所以,你根本不是我四弟吧。”由此他下了个结论。 汤绍魂飞魄散,只见宸王正冷冷地盯着他,眉眼间平日里的温和清朗全部敛地一干二净,还隐隐透出几分煞气。 汤绍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不能慌,跑了可不就坐实罪名了么: “那个,其实,那个原因是因为......” 他绞尽脑汁要掰扯出一个理由来时,宸王突然一个人开始了自我解释的咕哝: “不过换了人也好,省得我亲自动手了,毕竟弄死我四弟可比弄死冷宫里那个疯婆子要难得多......唉,谁叫我当年多嘴泄露天机呢,要不然也不会让后世那么多灾多难,唉,这是天谴啊天谴......” 他神神叨叨了片刻,悠悠地抬头朝汤绍露出了那宽厚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汤绍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愣了愣,试探道:“宸王兄,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宸王眼神亮晶晶地盯着他,汤绍正等着他回答,谁知卫简那坐得笔直的身子突然摇摇晃晃地往后一仰,他下意识地去扶着他,就听宸王低下头去一顿搜肠刮肺地吐:“呕......呕......” 扑面而来一股沉积在腹许久的酒臭。 汤绍傻眼,他他他他不是没醉么?这这这还是......这是醉了? 吐了许久,宸王直起身子,脸色酡红转白,眼神转到一旁汤绍身上时立刻凝起了一分歉意:“是四弟啊,不好意思,我刚才喝得太多,失态了。” “王兄......你你你方才真的是喝醉了么?” 宸王一怔,脸色更白了,歉然道:“刚才我是不是跟你说了奇怪的话?四弟啊,你别在放在心上,王兄那说的都是醉话不作数的。” 汤绍差点给他跪了:(‵′)┻━┻不带这么吓人的好伐! ———————————————————— “咻!”地一声轻响,一缕青烟在夜空静静地散开,一片刺目的白光再度升天炸开。 所有人抬起头看着那异样白光,也在同时众人注意到烟花巡礼的异样。 烟花巡礼九龙飞天早已结束,这最后一响既没有壮丽四射的焰火也没有绚丽的流光,哪里不对劲。 梁帝淡然威严的声音响彻盛华殿前:“王湛,替朕倒酒,朕要敬众位爱卿一杯。” 王湛斟满了酒的御杯递给梁帝。 梁帝起身,双手执杯对众臣道:“众位爱卿,这杯酒朕敬你们,今后大梁的江山百姓还要仰仗诸位爱卿了。” 众臣惶恐:“陛下......” 梁帝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就要饮下,垂眸的一瞬间却看到盛华殿的夜空下那一支冰冷的箭刺破空气疾窜而来,锋利的箭尖闪着残酷的寒光直接对准了他的喉骨。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殿前的一名锦衣卫身影如一道凌厉闪电冲到梁帝身前。 裴澈祭出那把锋利的青霜剑,泛着秋水寒光的剑身一剑削去了半支箭身,剩下半支箭身堪堪刺透了梁帝手中的金杯,清脆的利器相撞的声音后,梁帝的手一颤,那只金杯碎成了两半与那半支残箭一起委落在地上。 几乎在一瞬间,只听有人大喊:“有人行刺陛下!有刺客!有刺客!” 殿前的宫女太监们手里端着的果盘酒水洒了一地,人心一下子混乱了起来,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开始逃命。 但使臣中有呼延灼、朝臣中有傅琛,那二人一个早已心中有数,一个见惯沙场铁血遇事都十分冷静,知道要先自稳军心,这种情况如果自己人先乱了,反而会给敌人造成可乘之机。 但还没来得及撤退,众人惊恐万状地顿住脚步,只见数百名宫内侍卫握着手中的兵刃将盛华殿十丈方圆围地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影像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沉沉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傅琛带着朝臣们本要向东北角落的偏门撤去,然,那些羽林郎迈着沉重的步伐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他面前。 傅琛冷冷喝道:“你们是要逼宫造反么?” “傅将军说笑了,本相只是收到消息说今夜有人会在宫中谋划对陛下不利之事,是以特地召集羽林军保护陛下。” 一百五十多名羽林郎一左一右分开一条路,来人笑着从夜色中走了出来。 傅琛看着来人诧异道:“李丞相?” 李然笑了笑,手下了个指示,百名羽林郎握着手中的兵器往前跨了一步。 此次进宫贺寿的官员大多是文臣,武将里只有傅琛一人。 除了傅琛,其余文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吓得躲在傅琛后面不敢多言。 李然对百官道:“诸位同僚,不论我们以往在朝政上有怎样的分歧,只要现在和未来大家都可以向新帝忠心不二,他日新帝登基自然会各有恩赏,前途似锦。” 李然的话是在逼迫众臣自选阵营。 所有人都静默,脸上神色惊疑不定,有人动摇有人坚定,当然还有人心中好奇那位竟然敢在今夜逼宫的“新帝”到底是谁。 是宸王?宁王?还是齐王? 李然的眼神落在傅琛的脸上,傅琛是大梁神将,在军中威望更高,如果他站在自己这方,胜算将大大提升,如果他顽固不化,那就只好就地诛杀了! 潘祈第一个跳出来指着李然的鼻子就骂:“李然,你这个老匹夫,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反贼!居然煽动群臣造反,你一早就包藏祸心!其心可诛!” 他本就和李然不对付,倔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就问候了李然的祖宗十八代。 李然听他越骂越难听,脸色越来越沉,怒喝道:“工部尚书潘祈意图对圣上不利,就地革杀!” 他话音刚落,一名羽林郎一把抓住潘祈的肩膀,将他拖了出去。 潘祈就是个不怕死的被拖出去时嘴里还骂骂咧咧。 那羽林郎将手中的银枪举起刺向潘祈的脖子,傅琛脚步生风,足尖一挑,一拳将那羽林郎打倒在地,左手抢过竟那人的银枪,右手抓起潘祈一把推向身后,他横起银枪挡在众臣的面前,银色铠甲在夜色中熠熠发亮。 李然冷笑:“看来傅将军已经选好了。” 傅琛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我傅琛忠于的君只有大梁成帝。” “那么其他人呢?”李然眸中已经杀气毕现,身后又有三百羽林郎围拢了过来,成了压垮众人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场官员,有一部分的人已经站出来走向了李然的阵营。 剩下的包括潘祈在内二十几名大臣都还坚定地站在傅琛身后。 “哼,杀!”李然眸中杀气毕现,扬手一挥,从羽林郎身后走出几十名黑衣刺客。 几十名刺客一拥而上,傅琛手中碧色银光一闪,人身随枪走,趋避进退,他身影穿梭之间如风驰电掣,手上银枪的攻势路数凌厉,潇洒,变幻无迭,打的那群刺客连连后退,不沾一丝上风。 但饶他是用枪高手也无法一个人对付身前几十名刺客身后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傅琛正有些渐渐的体力不支,只见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从左侧大步流星地走来,他挥下肩上的一把金色巨斧,巨斧划下巨大的旋风将他身后的大汉将军的玄色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傅琛以为对方是敌人,谁知那大汉举起巨斧朝那群黑衣刺客斩去,斧头毫不留情地斩下斧刃下的血肉之躯,一时间血肉飞洒,那大汉回头对傅琛道:“傅将军,这里交给我。” 傅琛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用手中银枪护着身后潘祈他们几个一路往盛华殿前撤去。 大汉转过身来朝身前那堆此刻露出狰狞的笑:“终于可以大开杀戒了!”他握着厚铁铸造的斧柄抡起巨斧将那些刺客当玩物似的抛向空中,钝口的斧刃将那些人的四肢直接剁去,惨绝人寰的叫声中一阵血雨从天空中洒下来,数不清的断指残臂混合着血肉掉在地上。 李然望着那杀人不眨眼的所向披靡的大汉,骇然大叫:“弓\弩手,准备!” 霍珊珊解决了一半的刺客,忽觉无边杀气迫近,他抬头望去只见数不清的燃火羽箭如倾巢而出的狂蜂向他激射而来。 霍珊珊将巨斧挽花,扫出一片金色的玄光,以蛮力勉强抵挡着那批密集的箭雨,但这样根本没有用处。 而那批还活着的刺客又再度冲了上来,霍珊珊自知这般缠斗下去,他根本无暇分心,必落下风! 正此时,一道蓝色身影骤然出现,他手持一把长刀闪身进了箭雨。 那人虽然身穿太监服,但他的刀法狠辣,凌厉杀气数丈之外便能感知,令人顿生怯懦之意,一看便是个刀客高手。 只见他纵身跃起,展臂一挥,雪亮刀光划过天际竟将那披靡的箭雨削去过半,断裂的箭头棱棱地扎在地面上。 霍珊珊趁着间隙诧异地想看看来人是谁,但来人偶然间侧过来的脸上竟然围着一张黑巾,露出的额头的左半边爬满了扭曲的血色疤痕。 而那双圆圆的杏眼竟熟悉地惊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裴澈冷厉的目光搜寻着盛华殿的上空, 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本来想追上去可转念一想, 他的首要目的是保护梁帝的安危, 遂转身又退回梁帝身边。 裴澈将青霜横在身前, 头也不回地问道:“陛下,没事吧。” 梁帝接过王湛递来的绢帕慢慢地擦干净手上刚才被溅到的酒液, 淡淡道:“朕没事。” 梁帝重新坐回龙椅上, 淡笑道:“王湛,再给朕倒一杯酒吧。” 王湛恭声道:“是。” 裴澈观察着前方的情况,傅琛已经带着几位大臣退守到了殿前, 霍珊珊正在御敌, 原本以他的能力他是不担心的, 但对方动用了弓\弩手, 那霍珊珊就危险了。 顾清风从后方回来,见到周围的情况凝眸道:“阿澈,怎么样了?” 裴澈示意他道:“珊珊有危险。” 顾清风望去只见霍珊珊一人挡着李然带来的刺客军队,正要出手去相助时, 忽见那一道诡异的蓝衣身影。 因为隔得远,两人都看不清那动作身法如鬼魅般飘忽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顾清风讶声道:“那个人是谁?身手这么厉害?” 裴澈盯着那抹古怪的身影, 眸光深沉。 千里迢迢赶来给大梁的皇帝贺寿, 谁料居然碰上大梁内斗,宫廷政变, 除了夜羌呼延灼、北狄的国师赵先婵, 其他那几个使臣早已面色大变, 坐立不安。 毕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尤其是大梁的皇帝还坐在那儿不动如山呢,不过不安归不安,他们都没有出手相帮的意思。 这里除了北狄和夜羌,其他国家都是依附大梁的不起眼的小国,一来他们不想在这场政变中牵连到自己,二来,说句不好听的,一旦政变成功,他们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得罪新帝。 相对于朝臣的大乱,各国使臣还都安稳地坐在席中静观其变。 呼延灼举杯朝梁帝敬了一杯酒道:“皇帝陛下,没想到我们千里迢迢来向您祝寿,您还费心为我们准备了这么一场大戏哈哈哈哈......” 梁帝和蔼笑道,回敬他:“贤婿说笑了。” 梁帝看向坐在他旁边不动如山的北狄国师赵先婵,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此刻半闭着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梁帝道:“赵老国师看来是累了,朕派人送国师先去休息吧。” 赵先婵藏在雪白眉毛下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珠子精明地一转,瞬间明白了梁帝的意思,他呵呵呵笑了,推辞道:“多谢陛下关怀,这戏还没演完老夫怎能提前退场呢?老夫虽然上了年纪,但还算一把硬骨头。” 呼延灼抚掌大笑:“老国师说的对,这么精彩的戏码怎么能错过?国师,晚辈敬你一杯。” 赵先婵谦虚着接受了。 梁帝微微一笑,吩咐道:“王湛,替朕向国师斟酒。” “遵旨。” —————————————————————————— 俪贵妃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她的脸色是异样的苍白,一只手正攥在桌下用力地拧住自己的丝绢,勾画精美的长睫微微低垂,额前那滴冰冷的汗终于滑落到她的颈边,又渗透进衣衫之中,顺着脊背流淌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冷。 她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自己面前早已冷掉的茶水,长睫微微抬起,余光扫向那龙椅上和列国使臣谈笑风生的男人,心中忽然漫起一片可怖的恐惧,恐惧之下是她一直不敢面对的那个想法 ——这个计划或许陛下是知道的!他是知道的! 那模糊的惊悚如银针悄然刺入骨髓,手更紧地握紧了杯子,茶水悄悄溅了出来,那冰冷地液体在她手背上激起一片透骨的凉。 如果如果......失败了,他们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不,没有如果,没有......她安慰着自己,他们计划了那么多年,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 她看向下座的那人,那人表情平静至极,那样的冷静让她也受到了些许的影响,她宁神,就听到耳畔有人一直在焦急地唤她:“母妃,母妃......” “永安,怎么了?”她对女儿展开一个从容的笑。 “母妃,到底是怎么回事?”永安公主刻意压低的声音掺杂了一丝明显的哭腔,她再愚蠢也该察觉到了。 殿前厮杀,那飞射的箭矢,四处燃起的火焰,到处倒下的尸体......还有傅琛...... 母妃在和齐王还有舅舅在谋划什么,而她是唯一的局外人。 女儿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全是冷汗,她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道:“永安,母妃一直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想把你牵连进来......母妃其实一直......” “不!我不要知道!我不听!我什么都不知道!”永安猛地撒开她的手,像避开毒蛇猛兽似的一步步退开。 俪贵妃一把抓住她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白皙的手腕上掐出一段醒目的深紫,她低低一喝:“没出息的东西!坐在这里不准乱动!” “母妃,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永安泪如雨下低声哀求着。 “谁说你会死的!胡说!”看到永安全身颤了颤,顿了顿,俪贵妃放柔了语气:“安儿,乖乖听话,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齐王的计划不会失败的,到时候,他会是大梁未来的皇帝,你的舅舅都会是他的功臣,我们李氏一族就会成为大梁最荣耀的家族!” “母妃会成为太后,是这大梁最尊贵的女人。” “那么我呢?”永安泪水落的又急又快。 “你会是大梁最高贵的公主。” “我现在就是大梁的公主,父皇待我那么好......” “爱妃,永安怎么了?”梁帝的声音遥遥传来。 俪贵妃一惊,脸色陡然间苍白如雪。 永安挣扎的眼神里突然透出决绝的光:“我要去告诉父皇,我要去把一切告诉父皇!我要告诉父皇,所有的事都是你们策划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永安挣开她的手想向梁帝走去,俪贵妃稳了稳心神站起身,手在下面紧紧抓住永安,朝皇帝露出得体的微笑:“陛下,永安突然说头疼想去休息了,臣妾说大事未定怎么能随意离席呢,是以,这孩子正和我闹脾气呢!” 梁帝温和的笑了起来,目光落在永安的脸上轻轻地一顿,随后移开,他柔声道:“是啊,永安,你母妃说的对,大事未定,就不要随意离席了。” 永安被俪贵妃拽入座下,面如死灰。 —————————————————————————— 那群身着黑衣肩绣梨花、面戴铁甲的男子纷纷占据了盛华殿前的东南西北四个角落,手中一弓三箭,箭尖引火,飞射而出。 汤少看着那朝自己飞过来的十几支箭,吓得直往桌子底下钻, 但一阵箭雨棱棱地扎在他躲着的桌腿上,箭头上烧着的火膏迅速将桌上铺着绸布一角烧起来了。 汤绍吓得魂飞魄散,只敢驮着桌子一路跳脚地逃命:“我不要死在这儿啊!” 他眼睛一抬,就见齐王正在旁边的桌前端坐,面无表情地望着殿前的乱象,云淡风轻。 想也不想的他从桌子底下钻出半拉脑袋,问:“六弟,你不去逃命吗?” 话刚说出口他就想骂自己是智障,眼前这位是反派啊反派!反派逃个屁! 他转过脸,只见不是反派的宸王居然也在桌前端坐,云淡风轻地望着眼前的事态,他面前的桌上已经扎了十几支飞箭了,一小簇火苗正在咬噬他的袍角。 汤绍驮着桌子挪到宸王边上,喊:“王兄,我......我们不去逃命么?” “四弟,淡定,淡定。”宸王拈花一笑,似要成佛,突然将他头上用来保命的桌子一脚给踹了个老远,将汤绍从桌子底下拽了出来,左手递给他一颗葡萄:“吃颗葡萄压压惊吧!” “压惊个屁啊!你自己找死为什么要拉上我?”失去了桌子的保护汤绍觉得自己就在裸奔,这人不会还没有酒醒吧! 指了指殿前依然端坐看着下方大乱、面色平静的梁帝:“你看,父皇都没动呢,咱们作为皇子怎么可以殿前失仪!” “可他是皇帝啊!”汤绍抱着头躲过一支飞来箭,哭丧着脸道:“王兄,你别拽着我啊,让我走,我要逃命去!” 宸王严肃地指了指旁边桌的齐王:“四弟,你这就不对了,你看六弟,安之若素、不动如山,这才是皇室宗亲的表率!” 汤绍拼命把自己的裤腿从宸王的手里攥出来,欲哭无泪:谁跟那货比啊!那可是boss!是反派!他就是个打酱油的苦逼小角色啊! “唉,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王兄我来给你做个榜样了!” 自己被拽着的那条裤腿被猛地松开了,汤绍没控制好力道整个人往后滚了过去,宸王整理好衣襟,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站起身。 宸王的目光从殿前的裴澈、呼延灼等人身上掠过,再到宫墙边那边的战场,轻轻一叹:“六姓后人......绣衣使......他们都回来了啊,三十年一次的轮回这么快就到了么?” 那声叹息悠悠的尾音犹在,一支飞来箭扎进了他的左胸,宸王应声倒地,身子僵硬地趴在了桌子上,嘴角挂着血,眼还大睁着。 死不瞑目! 汤绍瞪大了眼一屁股爬起来不顾那些兜头盖来的箭雨爬到宸王的桌边,手小心地探到宸王的鼻息前探了探。 没气了。 “死......死死了?”汤绍心都凉了,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人就这样在他眼前断了气。 这人看着根本不是那种短命鬼好么? “喂......王兄......你......” 没人回答他。 这个男人这下真的成佛了。 汤绍面如土色,耳边是那种各种凄惨呼号,满地的尸体,残肢,猩红的血......他正在一个大型杀人现场,那令人肝胆俱裂的恐惧直冲脑海。 “王爷!”一声凄厉泣喊震荡夜空。 汤绍回过头望去只见宸王妃脸色惨白地飞奔了过来,整个人的灵魂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泪水从空洞的眼中滑落。 “王爷!”万雨薇飞奔到卫简身边,手轻轻晃了晃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回应。 “不!王爷!”她恸哭出声,汤绍感到她那痛不欲生的哀伤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王嫂,节哀顺变。”那人冷冰冰的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万雨薇猛地回头,猩红的眼死死瞪着卫羣。 卫羣无视她仇恨的眼,目光反而落在一旁的汤绍身上:“来人,给我把宁王抓起来!” 他身后拥上来十多名羽林郎将汤绍团团围住,手里的长矛压在他的头顶。 汤绍大骇,卧槽!被这家伙抓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眼前一条雪亮的银鞭闪过,细长的鞭身如一条银蛇卷住那些长矛,汤绍只觉眼前一花就见万雨薇手腕用力一扯,银鞭狠狠抽起将那十几根长矛卷至空中扔掷开去。 万雨薇冷笑一声,狠狠纵地一甩,卷起数百条鞭影将那些羽林郎尽数鞭打在地,动弹不得。 所有的动作只在转瞬之间完成,汤绍看得目瞪口呆,万雨薇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深情地望了眼宸王的尸体,喉间滚烫着哽咽道:“四弟,王爷的尸体就拜托你了。” 汤绍下意识地点点头。 万雨薇:“王爷,我要去给你报仇!” 又有几十羽林郎赶来,万雨薇长鞭一收飞身迎敌。 汤绍后头一哽转过身去准备带着宸王的尸体逃命,谁知他转过身去就见宸王维持着那个半趴的姿势,一只手在胸前掏啊掏......掏出了一枚铜镜。 汤绍:诶?诶?铜......铜镜...... 他揉揉眼睛,只见宸王正用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向他眨了眨。 眨眨眨眼?诈诈诈诈诈诈尸尸啦! 宸王趴在桌子上,将扎在铜镜上的箭拔掉竖起来朝汤绍晃了晃,他心疼地摸摸那支离破碎的镜面,惋惜道:“唉,这镜子多好看,就这样破了,可惜了。” “你你你你你......”汤绍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了。 “我?哦,本王忘了,我已经死了。” 汤绍泪流满面,他就这样被一个白痴欺骗了感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梁帝座下, 顾清风、裴澈守在御前。 呼延灼手挽弯刀、万雨薇腰缠银链、傅琛手执银枪护住百官、使臣。 霍珊珊手扛巨斧如一个巨人为他们断后。 “这位壮士,请问你是?” 霍珊珊问身边这个刀法了得却一直蒙着面的小少年。 那少年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眼角似有淡淡的笑意。 霍珊珊一愣, 他怎么觉着这娃娃的眼神跟二妞那么像呢? 是错觉吧。 很快他摇摇头收回目光, 稳住心神,紧紧盯着前方那环伺的羽林郎, 内层的刀尖卫, 外层虎视眈眈的弓箭手。 齐王负手而立遥望那张龙椅,他汲汲营营多年就只等今天这个机会,帝都外有十万兵马等他号令, 皇城的巡防守卫尽数在他掌握之中, 只要他能顺利将梁帝拿下。 对峙之间剑拔弩张, 仿佛就等下一个让那欲惊腾而出的杀气释放的时机。 卫羣没想到他的父皇早就有所准备, 他身边的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尤其是灵犀宫的幽冥七杀,只要有他在,没人能近皇帝身边分毫。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张牌没有拿出来。 一弯勾月已经在西边的天将堕。 天却蓦地下起了微微细雨, 白雪纷飞。 那样纤弱的花儿仿佛不堪雨水的重击柔柔落下,落在所有人的衣裳, 掌心上。 冷雨浸透了衣衫, 渗进了肌肤,刻进了骨子里, 缠绕在鼻息间的还有一丝刺骨凉薄的幽香。 那幕天席地的不是雪, 是梨花。 宋云萱厌恶地屏息着, 那漫天的梨花包围而至,那刺目的纯白充溢了眼前叫她生出几丝难言的压抑与恶心。 梨花落尽,铺了满地雪,将殿前的血与尸体轻轻盖住。 一人披着鹤氅手执描摹着远山秀水的青纸伞踏雪而来,乌黑的发用一根白色的缎带缚在身后,他步伐从容优雅,举止之间仿若闲庭信步、赋诗赏月般的悠然,周围的肃杀之气荡旋在他身侧时与梨花相衬,竟掀起一丝流风回雪般的雅致来。 但此人的脸上却缠绕着厚厚的绷带,仅仅露出一只润黑清亮的眼。 一名紫衣人上前恭敬地站在他身侧,殿前的所有夜月杀手全部井然有序地拥到了来人身后,静听他的差遣。 齐王看着他道:“你终于来了,灵犀宫的幽冥七杀就交给你了。” 镜轻轻咳嗽了一声,微微颔首施礼:“是,殿下。” 镜抬眼望向那守在殿前的锦衣卫,润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幽光。 镜望着殿前那群“乌合之众”,淡淡道:“邪兰,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沈邪兰轻笑一声,声音透着跃跃欲试的残忍与嗜血:“是,主上。” 沈邪兰向后一招手,又有几十名肩绣梨花,脸戴铁甲的夜月杀手从夜色中出现在盛华殿前。 沈邪兰将一支雁翎刀置于唇边,紫色的唇中舌尖轻吐,舔舐着锃亮的刀身,目光在身前所有人的脸上逡巡而过: 应该先拿哪一个开刀呢? 他看向那个手持金斧的大汉,冷笑一声,紫色的披风如大张的蝠翼,眸中腾着残忍冷酷的杀气,冲向了霍珊珊。 霍珊珊最不喜欢沈邪兰这种阴阳怪气的男人,他猛地舞动巨斧,带出凌厉的烈风,嘴里大声嚷嚷:“怪里怪气的,先灭了你再说。” 他大吼一声,双手带着巨斧和身子同时高速旋转起来,一股强猛的旋风也随之产生,斧刃拦腰斩向沈邪兰的双腿。 沈邪兰却阴狠一笑,身后披风扬天一甩,无数浓紫色的粉末随着巨斧的旋风刮到了霍珊珊的脸上,霍珊珊不意他竟会这样下暗手,他单手捂住眼睛,只觉剧痛难当,手中巨斧狂乱地往四周胡乱砍去。 沈邪兰趁机纵身向前,执着雁翎刀直接戳进霍珊珊的腰眼,霍珊珊怒吼一声如一只受伤的困兽,沈邪兰又将雁翎刀一绞狠狠反抽而出,再扬手往霍珊珊的脖子上割去。 谁料他动作猛地一顿,雁翎刀根本无法再下去一分,他的手腕竟被什么东西死死抵住了。 他低头看去就见那穿着太监服、脸上蒙着奇怪黑巾的少年刀身平举挡在了霍珊珊身前。 他诧异地盯着那少年看,少年的左脸上有一片诡异的疤痕,他的身法路数让他异常的熟悉,但他却能肯定他没有见过这样一张脸。 心中正惊疑不定,那少年却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以刀身压制住他的雁翎刀,将他整个人往后急速推去,剧烈的杀气腾起了满地的梨花。 沈邪兰被那突然杀出来的少年逼得只能急速往后退去,那少年眼中陡然闪烁出了更加凌厉的目光,她猛地抽起刀身,纵地而起,刀刃向下直接劈向了沈邪兰的脸,毫不犹豫! 沈邪兰骇然,只见暗夜中那少年的眼亮的惊人。 那双眼!那样的眼神他见过!他绝对见过! 是她!她回来了! 刀锋上狂肆的杀气席卷而至,他震惊之下竟没能运气抵挡,身后有什么东西轻盈飞越而来——一把纸伞。 伞身击来横在沈邪兰的脸上,替他硬生生承受了一半的杀气,帮他争取了一线生机。 那刀气凌空斩下将纸伞一劈两半,沈邪兰眼看着自己的一缕发丝断在了空中,他迅速猱身避开,堪堪躲过那致命一击,狼狈地落在镜的身边心有余悸地喘息。 宋云萱被那纸伞挡回了近一半的力道,返身收力,那力道过于迅猛,她握着刀,刀刃深深插进了地面划出了一道飞射四溅的火星。 沈邪兰死死盯着她,眼中闪烁出兴奋无比的光,他难以抑制内心的澎湃:“主上,是她!她回来了!” 镜微微一怔,望向那少年,在那诡谲混乱的一瞬,那少年的身形中与他记忆深处的那道熟悉的残影缓缓重合。 那似乎永远波澜不惊、不起一丝涟漪的清透黑瞳在刹那间掀起狂风巨浪般的喜悦与期待。 他低声呢喃:“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魔怔一般,他向她伸出手,但下一瞬那把锋利的刀插进了他的胸口,殷红的血喷洒而出顺着那将梨花白的披风风毛一点点流淌而下,滴落在满地冰冷的梨花花瓣上。 镜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双眸,她眉带烈火,眼含冰冷,仿若世间最无情之人。 “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他张口呢喃,苍白的薄唇毫无血色,一口浓稠的鲜血从腹中上涌,染红了他脸上的绷带。 宋云萱疑惑地抬眼看他,那包着绷带的脸上仅剩的那只润黑的眼染着震惊、疑惑与不解。 她看到他伸出手,冰凉修长的指尖轻轻覆在她握着刀柄的手,手背上传来的那诡异的触感令她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她心下一悸,将刀抽了出来,飞溅在她脸颊上的血液仍旧温热,她有些怔忡地后退了一步。 镜踉跄了一下,沈邪兰忙扶住了他,惊道:“主上......” 须臾,镜低垂着头,苍白的手缓缓抚上衣襟上的血,指尖沾了一滴血置于唇边,那滴血是苦的。 她一回来就给了他一刀! 他望着宋云萱许久,幽幽地一笑,转身看向殿前另一抹颀长的身影,冷冷笑了起来:“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先我一步?” 宋云萱心知这里最强大的对手是夜月的镜,不论如何,她先杀了他对他们都有好处,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能那么轻而易举地伤到他,她心里隐隐约约地明白那个人对她没有半点防备她才能攻破他的防御,那个认知让她整个人都懵住了。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她的刀刺入他身体的时候,她心里会升起一丝模模糊糊的愧疚感? 对上他的视线,她看到一丝怅然与恍惚。 镜看着她,那只眼荒芜一片,仿佛在须臾之间他最后一丝情绪已经土崩瓦解,消失无踪。 她听见他对她说:“既然是这样,那我和他之间必须做一个了断了,你一定要看着,看着我是怎么杀了他的或者他是怎么杀了我的?” 她一惊,杀了谁?陛下么? 下一瞬只觉眼前恍有飓风扫过,那厚重的大氅委落在地,而一道迅疾的身影已经冲破盛华殿前的重重防卫,直逼座上的梁帝。 宋云萱想也没想提刀冲上前去。 那鬼魅般的身影陡然出现在盛华殿上,那人从腰间抽出一条软剑,剑光劈向梁帝。 裴澈心头一凛,青霜出鞘,夕光间凌厉青光直刺门面而来,飘渺剑气无形似有形扑杀在身侧,衣袍隐有撕裂之感,镜的剑法当真快到不可思议! 裴澈右手负在身后,左手力劲一提,脚步微动,引着青霜猛地抵着剑尖,银光,青光“唰”地在空中划过炫亮的弧度,镜倾身一退,剑尖上挑,整个人腾身而起凌空一折,裴澈仰首只见浓黑如墨的苍穹之上一道刺目青光向他头颅劈来。 裴澈侧身一退,脚步错开,秋水般凛冽的青霜,穿破山雾,迎着剑尖闪电般下刺来,割破了攻势,抬眸,裴澈望见那人离自己五步远距离,漆黑的眸子里浓烈的恨意席卷而过,他心内一凛。 裴澈眸中略闪过一丝讶异,剑尖挫开他的杀气,只在其剑刃上抵命一点,“锵”地一声,他身形借势掠起,手里挽开三道极速的剑花,直逼得镜连连后退。 镜双腿往后一踏将地面踏出一道裂痕,右手上血顺着指尖淌下,被宋云萱重创的伤口受到撕扯,若非他用手不躲不避地挡住剑锋的攻势,他此刻只怕根本无法站在这里了。 他没有看清裴澈是如何出招的,孤峭,冷削,风速,如火焰般窜起的速度,雪花般落地的无声。 他的剑法和他的人还和从前一样,优雅而无情。 所以他毫无破绽。因为无情所以没有软肋,没有弱处,但现在她出现了,他的软肋已经彻底暴露在他的眼前了。 裴澈持剑凝神立住,青霜在空气中狠烈地颤动,他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其实内里五脏已经受到巨大的震荡,唇角缓缓漾出一丝殷红。 镜是他毕生所遇的最强大的对手! 雪练般的银光,划空而来,飞腾软剑刺得划过裴澈领口的衣襟,锋利的剑刃眼看要刺穿他的肌肤。 谁料,他的手一偏,软剑镜贴着他的发划过去,几缕青丝飞扬。 几乎同时,青霜剑在自己胸口点住寸许,凝住不进。 两人同时撤手,镜侧身避开,锋利的剑刃却一下削去了裴澈脸上那层薄薄的人皮面具。 与此同时裴澈将青霜横扫而下,轻轻地一声呼啸,镜脸上的绷带被剑风削断,扫落,露出了他缚在绷带后的容貌。 裴澈遽然顿住脚步,震惊地望着那人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金乌弄月篇之帝都护驾 高手之间的胜负往往只差在毫厘。 一场瞬息万变的交锋也几乎止于瞬息, 周围所有人几乎只看到一道玄色身影和白衣身影交错更迭,却看不清他们的一招一式。 裴澈突然地停止攻击让他彻底地落了下风。 为什么那个人会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就好像天地间的另一个他。 镜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镜似乎有意如此, 他轻挑眉目, 薄唇溢出一丝深沉的笑,软剑抖动着冷厉的锋芒向裴澈的颈部刺去。 另一个身影却突然出现, 那蓝衣身影闪身挡在裴澈身前, 镜收势不及,锋利的剑光狠狠在她头顶扫过,将她头上的太监帽挥落在地, 下一瞬及腰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 这陌生的少女出现的瞬间便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宋云萱没想到镜的目标会是裴澈, 她更没有料到镜的身份竟然和剑法超绝的少主不相上下, 有几个瞬间, 她几乎要以为那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他们一样颀长的身形,一样飘逸奇绝的剑法,一样地冷漠无情的招式。 本能让她挡在裴澈身前,那漫天的梨花四舞动, 让她只能依稀看到镜那一双狭长而美丽的双眸。 梨花散落,镜早已不知去向。 宋云萱惊异于那双眼睛给她的熟悉感。 身后传来清润的嗓音:“小萱?” 宋云萱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回应:“少主。” 脸上的黑巾悄然掉落, 她气一窒, 全身陡然一僵,只见裴澈正定定看着他, 冷峻的眉目中带着一丝困惑。 手里临时拿来的那把刀“铿锵”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面色急剧惨白, 手捂着胸口近乎痉挛地半跪在地, 口中猛地逸出几声沙哑到极致的咳嗽声,那声音压抑地可怕,面目上贲起的疤痕燃烧起令人窒息的热度。 “小萱?你......”裴澈大惊失色朝她疾步走过去。 宋云萱捂着脸戒备地后退着,整座大殿明晃晃的灯火将她的每一道疤痕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她无所遁形。 远方的宫苑传来一声狼嚎。 他心神一震,只见顾清风满身血污地冲回来对他道:“阿澈,援军到了。” 裴澈点点头,转身却发现宋云萱已经不见了。 他心下一沉,可知道现在的情况下不宜去找她,他迅速返身回盛华殿,对梁帝道:“陛下,援军已经赶来了,就在皇城外。” 梁帝面露喜色,强撑了一夜的神色顿时露出灰白的疲惫,他对王湛道:“王湛,快宣傅琛将军进来。” 王湛忙应是。 傅琛等人都在殿外与人血战,镜的突然离去打乱了一部分计划,沈邪兰带着夜月的杀手迅速撤离。 傅琛进殿,跪下道:“陛下!” “快快免礼,”梁帝示意他起身,将一直捏在掌心的虎符交给他道,“宸王已经将援军带回,现在你带着虎符去帝都城外五十里之地将这只虎符交给谈将军,让他听你号令!” 傅琛道:“是!” 顾清风护送傅琛一路迅速出宫,霍珊珊、万雨薇等人清扫殿外其余乱党,皇城守卫羽林郎则被宁王带人尽数控制。 齐王、李然等人皆被控制等待梁帝亲自裁决。 整个宫里都已换成梁帝的人。 这噩梦般的一夜终于快要过去了。 ——————————————————————————————————————-- 裴澈向王湛低声说了什么,离开盛华殿。 ——————————————————————————— 偌大的宫廷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裴澈心急如焚将手指屈起置于唇边吹出一个尖锐的唿哨。 不一会儿,那头浑身漆黑的巨狼不知从哪个角落蹦了出来,兴奋地扑在他身边,绿油油的狼眼泛着惊人的光泽。 裴澈将手中的黑巾放在雅雅的鼻子下,道:“雅雅,帮我把她找出来!” 雅雅舔了舔那块黑巾,“嗷呜”了一声,望某个方向飞奔而去。 裴澈紧随其后。 想到方才在殿上的那一眼,他心沉地厉害,虽然她的身形变化了,容貌也有些改变,但她那不论任何场合都舍命保护他的本能把她的身份泄露了。 那个身材纤细的少女就是宋云萱。 呼延灼说过她是绣衣使者,会比旁人成长地更快一些,但他绝没想到她会在和他分开的几个时辰之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不敢想象。 攥紧手中那块黑巾,他记得她看到他的一瞬间眸光里的惊吓恐惧与难堪。 ———————————————————————————————— 宋云萱用袖子捂着自己的脸逃进御花园角落的树林中,借着密集的树身掩盖自己的行踪,刚才那一番混战里她全身的力气已经使完了,她现在连走路都困难。 她希望自己的脸会好起来,但是在这之前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她摸着脸颊上那一道道斑驳的凹凸不平的疤痕,心头一颤,她不敢想象刚才少主看到她这个样子会是什么表情。 怎么就被少主看到了呢,怎么就在那么亮的地方被他看到了呢?宋云萱无比懊恼。 她知道少主不会嫌弃她,但是她会,至少让她正常了再去见少主。 如果她还是那个四岁的小孩子该多好,她一点也不想长大。 她走到一条溪边,想喝点水缓解干渴的灼烧感,她跪下身去将手浸在冰凉的溪水里想掬一捧水,但浸在凉水里的手指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听话灵活,水从无法合拢的指缝中簌簌地流回溪中。 她干脆俯下身去直接趴在溪边喝,但一阵恶心的晕眩感袭来,眼前的树林草木山石在疾速地变形扭曲歪斜,她身子往前一冲差点没站稳栽进溪里,她不得不扶着树身喘息着,冰冷的夜里她可以看到从自己口中呼出的白色水汽。 她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头,想挥去那恶心的感觉,索性不喝水,咬咬牙往她埋着刀的地方走去,如果有刀在,她的情况一定能好一点。 到了,快到了,就要到了...... 她踉跄走去,身边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只见那头黑色的巨狼扑在那块埋土的地方,爪子飞速地将土中的东西刨了出来。 宋云萱瞪大眼看着那头巨狼叼着那把埋起来的刀邀功似的在她面前脚边,四爪抬起扑在她面前,亮晶晶的狼眼没有因为她突然的变样而有一丝陌生,反而更添热气,雅雅张开臭烘烘的嘴巴咬住她的衣角想要和她一起玩耍。 宋云萱摸着雅雅的耳朵,不明白雅雅怎么在这里? 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心头一窒,背脊一僵,仓皇地躲进林中将自己身体蜷缩起来。 将自己的脸死死埋在膝盖中,用宽大的衣袖包住头。 她不要被他看到! 裴澈看着那个缩在角落里的一团轻唤:“小萱!” “我不是小萱,你认错人了!” 轻轻的声音传来。 裴澈走近一步却听见她急促的压抑的一声抽气,她被吓到了。 他没有再动,只是隔着树枝斑驳的暗影看着她,问:“如果你不是,刚才雅雅怎么会朝你扑过去?” “因为......因为它是狼,它想吃我才会扑我。”那个轻轻的声音又传来。 雅雅在一旁抗议似的呜了一声。 “既然是我认错人了,那我走了。” 裴澈淡漠的声音消失在竹林外。 宋云萱心头一松但眼泪还是濡湿了眼睛,她压住喉间的哽咽悄悄将身体探出树影外。 谁知裴澈仍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过。 外面的天光照上她的脸庞,她在同时看到裴澈眼中的震惊,宋云萱怔忡地片刻,飞快地用袖子挡住脸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缩了回去。 但裴澈动作更快,他疾步上前拦住她的退路,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圈在身前,她痛叫了一声,察觉到她痛得全身在抖,他以为她身上有伤立刻放松了些力道,他记得刚才他跟在她身后时,她蹒跚的脚步和摇晃的身体,她的情况很不好。 他放柔了动作将她松松揽在身前,刚才一瞬他已经看到她的脸了,那狰狞的伤痕泛着血色爬满她的左脸,他能看到她眼里的难堪和惊恐。 他才离开她一个晚上,他的小姑娘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小心地不碰痛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撩开她挡在脸前的长发。 她自知逃不过,闭着眼,似是抗拒似是哀求地低叫一声:“不要看!” 他手上的动作稍稍一顿,她轻轻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瞬他微凉的手还是穿过她柔软的发丝,抚上了她的脸颊。 他用指腹小心地在那横亘的疤痕上轻抚,他听见她轻而恐惧的一声喘息,后退了一步,指腹下的小脸微微一侧躲开了他的触碰。 宋云萱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将长发捂住脸,笑笑道:“嘿嘿,都说了不要看了,很可怕......跟个怪物似的。”她抬头迅速将目光掠过他,她试图挤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但她做不到,杏眼上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雾色。 “噫,我怎么哭了......”她笑不成笑地手捂住眼角将泪水抹掉,“少主,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我马上就会好的......我是绣衣使者嘛,呼延灼说只要契机到了我总归会长大的,这个应该是意外......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好的......” 裴澈看着她,心痛如烧,他瞳眸紧缩,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她的那些破碎的字句、哽咽的抽泣宛若一把刀,插在他心上。 “会好的,一定会,”他将手轻轻抚上她的发,将她的小脸靠上他的胸膛,温柔的声音不觉带了丝沙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云萱小心地环上了他的腰身,闷声在他怀里将事情说了一遍。 她说的很简单但足以让他胆战心惊,她竟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几乎九死一生。 裴澈俯身想将身前的小姑娘抱起来,可是怀中这副身体已经不是小时候那样胖乎乎的圆圆的一坨了,她变得瘦弱又柔软,纤细的骨架却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小小地令人生怜。 那陌生的变化在他心头划过一丝异样,他打横将她抱在怀中,宋云萱一惊慌忙搂住他的脖子:“少主,你要带我去哪里?” 裴澈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脖子边淡淡道:“回去。” “我不要回去,我现在的样子......” “你不想去问问呼延灼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宋云萱抿着唇不再挣扎了,虚弱的声音还有些不安:“可是我现在太丑了......” “以前也不漂亮。” “......虽然不漂亮但还是有点可爱的。” “嗯。” “少主,如果我一直好不了怎么办?” “不会。”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如果我好不了一直就是个丑姑娘了......会丢了繁花组的脸的,木姐姐她们都那么美......” “跟我比起来她们都很丑,繁花的脸早就被她们丢光了,轮不到你。” “诶????” —————————————————————————————————————— 宋云萱的虚弱程度超出了裴澈的想象。 裴澈将她抱着送进毓璃宫想要找柏松,但是柏松此时却正在皇帝的宫中,皇帝原本就撑了一天了,此时急需人护命。 宫中这场流血政变刚结束就震惊了整座后宫,木卿卿在永宁的帮助下将那些失魂落魄的贵妇人们安全送回。 木卿卿和永宁刚回来就见裴澈怀中抱着一个少女疾步走了进来,那少女半边的脸上布满了有一条条猩红的透明的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将那少女放在床上,裴澈顺手帮她将被子盖好。 永宁和木卿卿都面面相觑,那个小姑娘是哪里来的?她们都以为是裴澈在哪里顺手救的人,但什么人能让这位冷酷无情的少年露出这种焦急的神色。 裴澈看向永宁,哑声道:“殿下,请您立刻去把呼延灼王子找来,小萱出事了,只有他能救她。” 永宁大惊失色,几步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那个裹在厚厚被团中却还是瑟瑟发着抖,全身都在冒着寒气的少女,惊道:“她是......难道......是小萱?” “是。”裴澈点头,他侧身坐在宋云萱床边,手试探着摸向她的额头,却被她额头那冰到极点的温度惊得缩回了手。 永宁捂着唇低语:“小萱她不会是......绣衣使者......我马上就去把呼延灼叫过来!”她抽了口气,什么话都没再多说,迅速离开毓璃宫。 “卿卿!柏松在哪里?”裴澈忽然唤道。 一头雾水的木卿卿乍听到自己的名字还茫然了一会儿,这还是第一次被裴澈叫自己名字呢! 木卿卿解释:“柏松在前殿给陛下稳住心脉呢,皇帝这次快驾崩了,应该有很多东西要交待。” 裴澈现在什么都不关心,他只怕宋云萱出事。 刚才他抱着她回来时,她全身都在发着高热,身体皮肤滚烫的吓人,可是才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有如堕冰窖般,浑身冰冷地像一具尸体,若不是她还有的几丝细弱的呼吸声,他都以为她已经...... 裴澈深吸一口气,将宋云萱身上的被子裹地更紧。 宋云萱的一张一合地似乎在说话,裴澈俯下身去便听她在呓语:“冷......少主,我冷......” “再去拿几床棉被来!”裴澈道。 “哦,好!”木卿卿点着头赶紧另外抱了两床厚实的棉被回来,回来时,就瞧见裴澈竟然坐在床上将那少女紧紧抱在怀中,裴澈正用那床棉被将两人紧紧裹住。 木卿卿受到了惊吓,她将被子放上床,眼睛悄悄瞅了眼少主怀里的那个小姑娘,瞅着瞅着却发现不对劲,这姑娘的眉眼忒熟悉了,怎么跟团子长那么像。 她猛地想到一个可能:“她不会是小萱吧。” 裴澈无暇和她解释,含糊地嗯了一声。 木卿卿震惊了,她虽然不是很明白前因后果,但也知道宋云萱现在的情况不乐观,她道:“少主,要不要我宣一个御医来,不能让小萱就这样下去啊,等柏松回来还有一会儿呢。” 裴澈摇摇头,哑声道:“不能找御医,小萱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木卿卿不再多言,裴澈现在的样子让她老实地闭了嘴,不愿再去打扰。 不一会儿,永宁带着呼延灼赶到毓璃宫,永宁一脸着急,呼延灼一脸凝重。 来到寝殿里,呼延灼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裴澈拉过木卿卿道:“你抱着小萱,她现在很冷,你抱住她帮她暖一暖手脚。” 木卿卿二话不多说钻进了被窝被宋云萱当暖炉了。 裴澈冲到呼延灼的面前,一把揪紧他的衣襟道:“你看看她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之前也和她有过同样的经历么?” 呼延灼感觉到他的怒气也不愠,径直走到床边,小心的将棉被掀开一角,被子里宋云萱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皮肤泛起了青紫几乎可以看到下面纤细的血管,而她半边脸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 他将宋云萱看了一会儿,脸色却越来越沉:“抱歉,我之前没有这样过。” 裴澈心里如巨石下落,他冷冷道:“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么?” 呼延灼歉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小萱现在这个样子的确是长大了不错,但她和我当年不一样,至少我没有这么痛苦过。” “你有什么办法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呼延灼不敢看他盛怒的眼:“对不起,我一直以为绣衣使者是一样的,但在我的有生之年里,小萱是我遇见的第二个绣衣使者,我以为她和我的情况会一样,可是......”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裴澈眼角一抽怒不可遏:“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做!你是绣衣使者,你帮不了她,谁能帮她?” 呼延灼哑口无言。 在被窝里帮宋云萱暖被窝的木卿卿突然道:“少主,不好了,小萱现在全身都在出汗,她又发烧了!” 木卿卿慌得赶紧将身边盖着的几床被子掀开,宋云萱浑身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嘴唇干涸地厉害,脸上泛着可怕的潮红。 这样的极冷极热,没有人能受得了,宋云萱的气息逐渐微弱下去,像是生命气息最后的油尽灯枯。 裴澈急地眼睛都要红了,蓦地,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将那把放在桌上的刀取了过来,放在了宋云萱的枕边。 他们所有人包括呼延灼都不明白这刀对于绣衣使者来说究竟是什么意义,呼延灼的那把弯刀是他重生之后就出现在他身边的,只要有这把刀在,绣衣使者就可以说是安全的。 这把锈迹斑斑的刀放在宋云萱身边时,刀身便开始闪烁一些异样的光泽,那光芒将宋云萱笼罩起来,她的气息重新变得粗重起来,胸口也开始缓缓有了起伏。 但她额头上的绣衣使者印记却一直没有出现。 裴澈松了口气,他撑着身体半坐在床边,握住床边那只柔软的汗湿的手,心稍稍安定下来。 呼延灼将宋云萱仔细看了会儿,忽然道:“小萱和我当年的变化有些出入,我当年是一夜之间进入弱冠年纪,她现在看着还是太小了些。” 他问裴澈:“我说过绣衣使者归来是需要契机的,小萱的契机并没有到,她只是因为特殊的原因被迫进入这个阶段,你知道她之前发生了什么么?” 裴澈默了默,声音低哑:“她被人射了一箭。” 在场几人均是气一窒。 呼延灼道:“我觉得有一个人可以救她。” “谁?” “艳鬼夫人,”呼延灼道,“我觉得她是知道一切真相的人,自然有办法救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黑鹿崖篇之孔雀墨 三日后, 箫音馆后院密林。 见两辆马车驶进林中,汤勺忙迎上去。 第一辆是霍珊珊在驾车, 霍珊珊朝他颔首示意, 然后走去了车后。 裴澈从车中走了出来。 许久没有近距离观察裴澈俊美容颜的汤绍, 幸福地灵魂都要升天了:“阿阿阿阿阿澈......你你你你来了。” 裴澈没理会他,转身将马车帘子小心地掀开。 车里走出一人, 她身上披着厚厚的狐毛披风, 头上戴着厚实的软帽,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汤绍听见裴澈声音轻柔地问那人:“你可以不用过来的,会累。” 对方也轻声回答:“我想和大家一起, 分点心, 不会只想着难受了。” 听声音是个姑娘。 汤绍捂住嘴, 他已经看到自己那颗粉丝的心被无情地碾碎了: 他大本命有心上人了?!!!!!是哪个小贱人! 裴澈朝那人张开双臂, 那人慢慢走到他怀中俯身抱住他的脖子,裴澈将她半抱在怀中,由于披风遮得紧,汤绍看不到她的脸。 汤绍左看右看, 小心地凑上去问: “额......阿澈,我萱哥在哪?她没跟来么?话说, 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自从宫变那一夜, 他就好久没见到他的第二本命了。 裴澈怀中的那人颤巍巍地从软和的蓝色披风内伸出一只纤细雪白的手向他招了招,细细的声音从绒帽中传来:“汤勺, 我在这。” “(o)萱......萱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位姑娘别开玩笑了, 我萱哥又矮又胖, 浑身都是肉,是个又肉又肥的四岁小胖妞子,你想拿这事骗我,真当我傻啊......” 委屈的啜泣声传来:“嘤嘤嘤,少主,他说我胖。” 裴澈将她的手拢进披风内,不悦地瞪了汤勺一眼,沉声警告:“实话最好少说,她会不高兴。” 说着径直抱着怀中人进了箫音馆中。 宋云萱:“......” 汤绍:“......诶????” 霍珊珊从车后拎了两只不知为何冒着丝丝寒气的大桶,走过他身边时见他一脸茫然,便好心指点一下:“没骗你,那姑娘就是咱二妞。” “诶?????”汤绍忽然觉得世界有点玄幻:“不是啊!这什么情况?别当我读书少就骗我!” 霍珊珊敷衍他:“二妞自认为当上了繁花组的桂花使者,她膨胀了。” 汤绍对这大汉翻了个白眼。 ( ¬д¬ ) 后面紧跟着一辆马车,驾车的是柏松他认识,这位美人大夫医术高超就是为人冷漠了一点, 柏松朝他一颔首转身从马车里拿东西,那东西估计有些重,她拖了几下没拖出来,汤绍殷勤地上前想帮她,却见她从车里最终拖了个木笼子出来,笼子里盛着一颗不知道是谁的人头,那死人正冷冷地瞪着他。 汤绍腿软了:“你你你你......” “哦,抱歉,吓着你了。”柏松看了他一眼将笼子上的黑布盖了下来。 她没再理会他,而是宝贝似的抱着那只笼子进了馆中。 汤绍拍着自己的胸口脸色惨白地咽了咽口水,就见那车里又钻出了一个头。 “卧槽!鬼啊!”汤绍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蹦了一步。 然后才看清那其实是个鬓边簪着杜鹃花的姑娘。 但是那姑娘死气沉沉的,脸上似乎写了一排字:我已入土为安好多年。 谁把尸体挖出来了! 木卿卿抬着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眼,深觉他少见多怪,声音低沉:“王爷,我们在哪儿吃饭呢?” 汤绍硬着头皮笑道:“姑娘可以往里面走,有哑仆会在前面带路,过三个走廊往上二楼鹊桥仙便是。” 木卿卿低着头数了数手指:“三个......二楼......” 她往地上一趴:“王爷,你找人抬我上去吧,我走不动......“ 汤绍:“(;¬д¬) ” 找人将木卿卿拖上楼后,汤勺瞧见宸王骑着马到了密林。 让马夫将马牵去喂草料,宸王愉快地走了过来,英俊的左脸高高地肿起,嘴边又青又紫的。 汤绍震惊了:“王兄,王兄,你这是怎么了。” 宸王脸色一沉,将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道:“王妃打的,她说本王上次装死把她吓到了!呵,女人就是会无理取闹!” 汤绍挥了把汗,古代妻奴!活久见啊! 宸王发现自己的王弟看自己的眼神很微妙,义正言辞地挽救形象:“本王这可不是惧内,本王这叫不跟她一般见识!本王已经谅了她三天,等她自己来请罪。” “那王妃嫂嫂来请罪了么?” “没有,本王睡了三天书房了,”宸王抹了把脸,大手一挥,冷冷道,“哼,本王决定再给她宽限一天。” 汤勺:就这觉悟,您那书房得再睡三个月喽。 箫音馆鹊桥仙。 屋子里,裴澈、宋云萱、霍珊珊、柏松、木卿卿已经就座,桌上也摆满了菜肴,除了木卿卿正趴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猪蹄,其他人都没动筷子。 卫简和汤绍一走进鹊桥仙,只觉那扑面而来的热气就差点把人闷倒了。 汤绍惊呼:“这里头怎么这么热?” 卫简指着屋子里四只烧地十分旺的炭炉道:“这炉子点一个便够了,点这么多,你们不热么?” 裴澈向周围几人递了个眼色。 木卿卿、霍珊珊、柏松抬起手抹了把额上一水的汗,道:“不,我们不热。” “......对不起,是我太冷了,所以才要点炉子。”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裴澈怀里传出。 宸王看了眼裴澈怀中那个用厚实披风包着的身影,眸光流转过一丝诧异。 裴澈看了他一眼道:“王爷,东西带来了么?” 宸王从怀中将一只精致的白玉小匣子递给裴澈:“这是孔雀墨,王总管叫本王交给你。” 裴澈将那小匣子收进袖中,垂下眉眼,表情归于冷淡,生人勿扰。 汤勺记起来当初他第一次和裴澈在烟雨云花楼见面时,裴澈就向他要过这个叫孔雀墨的东西,他十分好奇:“阿澈,这个孔雀墨是什么东西,你用来做什么?” 裴澈不予理会:“与你无关。” 汤勺:“啊!我们阿澈冷冰冰的面瘫脸也很好看呢(づ ̄3 ̄)づ!” 两人入座后,宸王打量了眼箫音馆的景致赞道:“四弟,你这地方不错啊。” 汤勺仍旧对宸王是否知道自己真实身份这件事上十分怀疑,每次听他说一句四弟,他都能吓个半死。 “还行吧,还行吧。”他适当地谦虚了一下,忽然又有种莫名的自豪感,他对卫蘅的智商还是很有信心的。 寒暄之后,宸王开始进入正题。 “宫里的情况如何了?” “齐王作为主谋已经被关押进大牢,我这六弟倒有些血性,向父皇上奏饶他妻儿性命便自戕而死。” “死了?”众人都错愕,作为所有事情的幕后主谋,他从登场到谢幕实在是有些草率。 宸王淡淡一笑,布满青肿的脸上摆出了一副颇为高深莫测的神情:“他来这世上一遭便是要做此事,如今事情完成了便该功成身退了。” 他这话说的有些微妙的古怪,众人心中纷纷掠过一丝异样,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宸王当做没察觉他们彼此之间的小动作,笑笑道:“俪贵妃昨日深夜已在宫中自裁。” 对此,柏松更清楚内情:“俪贵妃利用皇帝对已故皇后的思念,下毒残害龙体,现在又勾结齐王谋反,她如果不自裁恐怕后面的罪责她受不了。” 宸王点点头继续道:“两个最大的幕后人已经倒了,剩下的便是李然,他和韩谨和勾结在朝中党羽不少,又有夜羌图尔斯部族做外援,扳倒他倒是费了些筹谋,这几日父皇准备和李然一党清算将他们全部拔除,并且决定从此事后要为大梁彻底撤除丞相这一职。” 听到这,裴澈道:“那韩谨和呢?” “韩谨和这个人十分狡猾,十月初十那夜,他明面上没有站出来支持齐王,所以事后清算时对他不好下手。此人行事谨慎,几乎让人查不到把柄,他现在把所有罪责全部推给李然,自己完全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说到这,宸王故意顿了顿。 大家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连埋头只想着啃猪蹄的木卿卿也追问:“后来呢,韩谨和没有被治罪么?” “后来是韩谨和的妻女上交了一份铁证,这份铁证是当年的郑观老大人冒着生命危险收集的韩谨和的罪证,三年前韩谨和暗中指使澹亭巡抚张其忠勾结贪污朝廷赈灾三十万两雪花银,此案由新上任的大理寺卿秦渺与刑部尚书林大人共审,”宸王十分满意众人的反应,他微笑道,“现在韩谨和以贪污渎职罪被处以流刑,流放颍原,他妻女作为首告,没有受到牵连。” 一直静静听着的宋云萱忍不住从披风里露出一双眼睛道:“那十五年前的顾氏一家被害一案呢?” 韩谨和害了顾清风一生,却只判了流刑,这太不公平了! 宸王摇摇头:“那件案子已经过去十五年之久,所有线索都已经无从查证。” “无从查证!难道就这样算了?” 宸王低低一叹,不胜唏嘘:“人世就是如此,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汤绍也听说过顾清风的事十分义愤填膺,但是此事上就连梁帝都不能帮到顾清风什么,他们能帮的更是微乎其微。 “那顾探花去哪里了?他今日怎么没来?” “清风扶郑老大人的灵柩回乡了,郑观大学士一生无后,清风作为他的弟子戴孝扶柩回乡也算是尽了一种孝道了。” 闻言,众人不由一默,宋云萱喃喃道:“清风哥哥太可怜了。” “不是说恶人有恶报么?韩谨和这种人为什么都有好下场?” 裴澈倒是对此事不为所动,只轻飘飘道:“他也算不得幸运,去颍原的路荒野偏僻,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呢?” 这句话让众人心头一震,纷纷看向他,心照不宣。 裴澈又问:“七皇子呢?” 宋云萱也急道:“对啊,小筠怎么样了?” 宸王笑道:“他听说今日我在这里给诸位设饯别宴,吵着要跟过来,不过父皇状况不好需要他在身边侍奉,现在上朝时已经命他跟着代理处理政务,他是既定储君,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不好再随心所欲地出来。” 宋云萱道:“小筠这两天还好么?” “不算太好,十月初十的计划他一直被蒙在鼓里最后才知道真相,他受了很大的惊吓,如今还要接受父皇即将殡天的事实,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陛下他撑不了多久么?” 柏松道:“撑不了多久了,我用药让他强撑着。” 汤绍也颇为黯然:“我上次去给父皇请安时,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现在大梁内部刚发生内乱,北狄的国师赵先婵全程都在,那只老狐狸回北狄后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动作,大梁和夜羌和亲在即,朝中需要有陛下坐镇。” “陛下会撑到永宁公主出嫁,因为按大梁国制,国丧时皇室子女要守孝三年,但夜羌和大梁都等不了三年。” “现在婚事正在筹备中,只希望一切顺利,父皇也可以安心。”门外传来永宁的声音。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呼延灼和永宁走了进来。 “你们也来了?”汤绍惊道。 宸王道:“是我请他们来的。” 呼延灼扶着永宁在屋中坐下,对裴澈、宋云萱道:“听说你们今日启程,我们怎么说也要来送一下。” 永宁道:“小萱,你好些了么?” 宋云萱从披风里露出一双圆圆的杏眼道:“我还好。” 呼延灼用眼神示意裴澈,裴澈点点头:“稳定一些了,这两天我们会尽快赶路带小萱去见艳鬼。” 他们的对话令周围其他人都觉得莫名其妙,而汤绍和木卿卿更是对宋云萱的诡异变化好奇地不得了,可是每次想问都被裴澈的眼神吓得望而却步。 这几天为了先稳定住宋云萱的病情,裴澈也无暇向身边的人解释。 现在汤绍忍不住道:“那个......我萱哥究竟怎么了?” “小萱......”裴澈正在想怎么说时,怀里的人猛地窜起身,身上披着的厚实的狐毛披风落在了地上。 披风委地,露出里面那一身鹅黄裙衫的少女,少女身材纤细玲珑,柳眉杏眼肤白如雪,五官精致地像个瓷娃娃,如墨的及腰长发松松垂在身后泛着惊人的亮泽,发尾微微地卷曲透出几分慵懒与柔媚。 汤绍瞪大了眼,他在地府见过长大后的宋云萱,那时的她比较像他以前的世界里那种满嘴跑火车的黑\社\会女大佬,看你不顺眼给你一刀的那种。 不过眼前这少女时期的宋云萱眼神更清澈纯净,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惊艳与震撼感,像是还没有被社会大染缸染过的小白花,浑身散发着激发人保护欲的气息。 在场只有他和宸王两个人没见过长大后的宋云萱,如今见到了只觉一种说不出的惊艳与震撼。 汤绍已经无法将眼前的少女和他那满身肥肉走路跟一只团子滚来滚去似的四岁萱哥联系起来了,汤绍觉得很幸福,他第二本命就是厉害,虽然现在的样子不想小时候那样可爱,但是让人忍不住怜爱啊。 宸王却没有半点惊讶,看到这少女,他深沉的目光中含着丝浅浅的欣慰,似乎早已料到有此情景。 宋云萱静立了一会儿突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皙剔透的肌肤尤其是左脸上开始爆出一条条腥红的血管,像一道道刺眼的疤痕斑驳在光洁的脸蛋上,让人看了倒吸一口冷气,与此同时她全身上下开始辐射出令人难以忽视的巨大热量。 “少主!少主,我我好热......”宋云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手竟然胡乱地开始脱自己的裙子。 裴澈喝道:“不准脱。” 宋云萱撇撇嘴快哭了。 裴澈早已习惯应付这样的情况,他和呼延灼分别将屋中的四只炭炉搬了出去,霍珊珊则用双手从角落里将他方才拎上来的木桶提了过来。 木桶打开冒出了森森的寒气,里面竟各盛着半桶水半桶冰,宋云萱眼睛一亮飞扑过去,一头扎进了冰水里。 那冒出尖儿的冰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了下去。 “啊!爽!”宋云萱的声音从桶里闷闷地传出来。 汤绍可被这样的架势吓得不轻:“萱哥!萱哥!你这是怎么了!” 宋云萱浸在桶里半天没有回答,裴澈在一旁帮她将长发撩在手上,轻声道:“好些了么?” 宋云萱在水里点了点头,裴澈见那桶水的冰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并且开始冒热气了,便提醒道:“可以了。” 宋云萱“哗啦”一声从桶里抬起头,她眼睛亮晶晶的,小脸红地像煮熟的虾子,头上冒着一团一团熏熏的白色热气。 汤绍盯着她,半晌,憋出了一句:“萱哥,你熟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黑鹿崖篇之孔雀墨 第一桶水已经成了热水, 宋云萱让自己冷却了一会儿一鼓作气把自己扎进了第二桶水里。 屋子里几乎可以听见冰化掉的声音。 “那个......我馆里还有个冰窖,需要我再去拿点冰块来了?”汤绍建议。 “不用了, 一天两桶就够了。”裴澈拿着一块布巾帮宋云萱擦拭湿淋淋的长发。 宋云萱“哗啦”一声从水里抬起头, 一张脸红地像灶膛里烧得红通通的炭头锃光瓦亮, 左脸上的伤痕稍稍消下去了不那么明显了,头顶湿漉的还在淌水的长发因为她身体的高热很快便干爽起来。 宋云萱长舒了口气双膝并地坐在席边, 汗水前仆后继地滚下来滑落她脸颊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她像小狗一样甩了甩披在身后的头发, 裴澈帮她捋顺耳边的发,问:“好了么?” 宋云萱神清气爽地点头,梨涡都笑出来了:“现在舒服多了。” 汤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萱哥, 你怎么又突然长大了?” 宋云萱挠了挠头:“有点说来话长。” 她正要说话忽然语声一顿, 看着宸王。 卫简了然一笑站起身道:“本王特地带来的好酒应该热好了, 本王去看看。” 他说着便走出了鹊桥仙。 “你们不信任我宸王兄么?”汤绍不解。 “是你太轻信人了。” “看到小萱这种情况, 他居然一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这个人不简单。” “不是不信任他,是他不适合听到这些。” 宋云萱开始简单地将自己的身份与经历向周围的人解释了一遍,由永宁和呼延灼在一旁辅助解释。 呼延灼道:“小萱和我虽然都是绣衣使者, 但我们还是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毕竟我对自己也不能说完全了解, 等见到艳鬼夫人之后, 一切才会水落石出了。” 木卿卿在一大堆千头万绪中抓到了重点,捏着一根油腻的鸡腿道:“所以, 也就是说, 你们两个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还不确定?” 宋云萱:“......” 呼延灼:“......” 永宁为二人说话:“他们不是怪物, 是为了保护我们六姓后人的最忠诚的伙伴。” 木卿卿偏过头低低道:“呵呵,一群老不死的。” “卿卿,你又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木卿卿:Σ(д|||) 宋云萱、呼延灼、永宁:“......” 裴澈忍住了提剑杀人的冲动。 认真听故事的汤绍觉得自己受到了暴击! 这个世界太玄幻了,他的世界观又一次遭受到了严重的碾压,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他以为他的穿越者身份就已经是个特牛逼的存在了,可是和在座几位一比,还是他打扰了! 相比之下柏松要淡然许多,有关宋云萱的事裴澈向她隐瞒了一部分,听到这些柏松神色倒十分平静,之前很多想不通的事现在都想通了,只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霍珊珊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拧着粗犷的眉看看宋云萱,又问呼延灼:“呼延殿下,在下有个问题想问你。” “请问。” “身为六姓后人的绣衣使,你们是不是找到自己忠诚的六姓后人就会一直护在他们身边?” 呼延灼点头:“是,至死不渝。” “那就不好办了。”霍珊珊严肃地将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什么不好办?”众人问。 霍珊珊指着呼延灼:“你和公主总归是要成亲的,那倒不成问题,二妞这边不好办啊。” 又向宋云萱道:“二妞,你四岁的时候咱可以不当回事,但你现在毕竟长大了,你一个闺女家家的,少主是个大男人,男女授受不亲,你俩成天这么搁一块儿不合适。” 柏松若有深意地看向霍珊珊,这人平日里办事粗鲁、行事也不够细致,但说话却总能一语道破天机。 他说的这个问题也是她所担忧的,以前,她还想宋云萱毕竟才四岁,这种事等她长大了再说也不迟,可没想到宋云萱成长地那么快,这件事就不能再拖了。 四岁的孩子没什么,但如今的宋云萱已经长大了,裴澈的有些行为便显得过于亲昵,而这小子似乎自己也没意识到要收敛。 宋云萱外表长大了内里还有些小孩心性,对霍珊珊的话一知半解,十分茫然。 倒是裴澈,他眸光清定,语气微微上扬,反问:“为什么不合适?” 霍珊珊也反问他:“阿澈,你将来不娶妻嘛?娶妻之后可就不能把二妞带在身边了,那不成体统。” 裴澈回答地很干脆:“不娶。” 霍珊珊瞪着他,觉得这孩子真让人操心:“就算你不娶,二妞总要嫁人的嘛。” 裴澈回答地仍然很干脆:“她不嫁。” 宋云萱附和:“对,我不嫁,我才不要离开少主。” 呼延灼大手一挥,自作主张地板上钉钉:“这事有什么难办的,跟我和永宁一样,成亲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你嫁他娶,省得各找各的,多好。” 汤绍有点懵,成亲?这么说他的大本命和第二本命要在一起了?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与苦涩交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感觉莫名其妙失恋了两次了呢。 宋云萱也有点懵:嫁给少主?这种事她从来没有想过。 “成亲......”听到这个提议,裴澈心念一动,以前从没有想过的事情突然在脑海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无意识地将身边宋云萱柔软的长发卷在指尖,他淡淡揭过话题:“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现在最要紧的是见到艳鬼。” 宸王端着一壶酒走了进来,笑盈盈道:“诸位马上就要动身离开了,大家一起共患难了一场,一起喝一杯吧。” 他说着将那壶“千古风流”在每人面前的杯中斟了一杯。 “这是本王珍藏了五十年的佳酿,诸位品一品,看味道如何?” 那千古风流果真是佳酿,刚倒出来酒香便四溢,可见宸王是拿出诚意来为他们送行的,自然不能推却他的好意,几人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要与他敬酒。 柏松忽然将裴澈的手压下道:“阿澈,夫人交代过我,你不能饮酒。” 灵犀宫的人出任务时绝对不能饮酒,这是规矩,但现在任务结束却没有不能喝的硬性规定。 裴澈本不是好酒之人,平时也滴酒不沾,距离上次喝酒好像也是十几年前了,他只是对艳鬼这个特别的吩咐感到古怪。 “为什么?”裴澈问她。 柏松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默了默道:“我也不清楚,算了,你少喝一些吧。” 宸王眸光轻轻流转,笑意深深,敬酒众人道:“本王敬诸位一杯。” “谢王爷!” 裴澈素来将柏松当做自己的长辈敬重,既然她这么说,他也没有多喝,淡淡喝了一小口便将酒杯放下了。 宸王将他此番动作望在眼里,眸中有微亮的光芒闪动了一下,笑容愈深:“希望他日,本王与诸位还能有缘相见,当然各位也可来我封地襄州小聚,本王与王妃定会亲自款待诸位。” 汤绍脸都变了:“怎么?王兄你要回封地了么?” 卫简道:“是啊,帝都如今大局已定,我也该回去了。” “你不留下辅助七弟么?” 卫简笑了:“朝中文有潘大人,武有傅将军,再加上你这位王兄监国,我也该回去享清福了。” “诶????我???监国???”汤绍吃惊地连嗓门都尖了。 “父皇身体抱恙,七弟又尚且年幼,有你辅政监国,朝局才不至于动荡地太厉害。” “可是我......我......王兄,怎么看你都比我靠谱吧。” “你该明白,父皇留下你不是真的让你辅政监国,他只是需要一个皇子坐镇而已,至于他选你不选我,是因为你是一个他能掌握的皇子,而我,父皇还有些忌惮。” 汤绍愣了愣,憋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心道:这不是拐着弯儿骂我蠢么? “你不蠢,能走到今天,你也不是个寻常人物。”卫简微笑地拍拍他的肩。 汤绍浑身打了个冷战: 这人......怎么好像又看穿他了?他他他不会真的有读心术吧!太吓人了好伐! —————————————— 饯别宴没有进行多久便结束了,永宁和呼延灼回宫继续筹备婚事,宸王进宫辞行,汤绍则进宫伴驾。 裴澈、宋云萱等人则往黑鹿崖的方向出发。 宋云萱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睡了一觉,悠悠然醒来时,透过在风中偶尔翻飞而起的车帘便可见外面日头落西山,余晖浅浅,已至黄昏。 而少主竟然就坐在车中看着她。 “少主。”她揉了揉眼。 裴澈看了她一眼,莞尔一笑,问:“醒了?” 宋云萱点点头打了个呵欠,却发现裴澈正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左边的脸颊。 “不疼了吧?” “嗯,不怎么疼了。” 脸上的伤疤已经消下去了许多,但是还会在下一次高热时起来。 薄薄的肌肤下传来少主指尖淡淡的温度,那轻柔的抚摸带来一丝异样的酥麻,那感觉很陌生也令宋云萱迷惑。 她奇怪地抬起头看他,却在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发现她少主正在用那双狭长润黑的眼盯着她看,他瞳眸很深很深像一汪望不到尽头的深潭,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那特别的神情很像蛰伏在夜里等待猎物的野兽,他在审视她的五官,审视她的表情。 那宋云萱紧张地舔了舔唇,唤他:“少主,你......” 裴澈将修长的手指移到她唇边,轻轻摩挲着她因为刚才的舔舐而泛着水色的唇,蓦地,他像是轻笑了一下,毫无预警的低下头,宋云萱浑身一颤,轻轻抽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侧过脸。 他呼吸间的微风在颊边拂过,而那须臾的一瞬,她的脸上似乎感受到一丝微凉的触感,那是...... 宋云萱有些晕头转向地低下头,心跳如擂鼓,今天少主是怎么了,好像有点奇怪。 裴澈撩起她的一绺发置于指尖,手指再微微松开任由那柔韧的发丝在指缝间垂落,他似乎用一只手抬起了她的脸,让她看着他。 他道:“小萱,我们成亲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黑鹿崖篇之孔雀墨 宋云萱微微有些失神, 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圆圆的杏眼里有水漾的迷茫:“为什么要成亲?” “不要问为什么, ”裴澈黑眸深幽的凝着她, 嗓音轻柔地在她耳畔呢喃, “你只要回答我,好不好?” 那清润的声音比往常多了丝慵懒, 带着轻轻的诱与哄, 让宋云萱有些心慌意乱,脑袋里一团浆糊,她抬眼看他, 小脸上的表情疑惑又茫然:“少主, 我......我不知道......” 她的话让裴澈隐隐透出一丝不悦, 他唤她:“小萱?” “嗯?” “你只要回答, 好。”他缓缓倾身,撩开她耳边的发,拇指在她软嫩的耳垂上来回轻抚,语声徐缓透着漫不经心的威胁:“否则, 我会生气。” “哦,好!好!我要和少主成亲, ”宋云萱心头一颤, 她忙不迭地点着头紧张地伸出手臂抱住他的窄腰,让自己像小时候那样埋进他怀中, 现在的少主让她有种陌生的感觉, “少主, 你不要生气。” 裴澈轻吻她的额角的发,唇角噙起一丝笑,柔声道:“真乖。” 听出少主没有生气的意思,宋云萱松了口气倚在他胸口抬起小脸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小小的梨涡嵌在唇边格外动人。 裴澈瞳眸一深,忍不住低下头去。 看着那张突然靠近的俊美容颜,宋云萱一脸愕然,红唇微张,颊边那点清丽的胭脂色倏地开始扩散,直到染红了她透明白皙的双耳。 “少主,你......”他的气息越拂越近,她瞪大了眼,紧绷着身体有些不知所措。 裴澈幽幽一笑,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因为看不见全身的知觉却更加敏感,下一瞬,她微张的小嘴尝到了他温热的吐息,她下意识地抽了口气...... 就在这一刹,有人撩开车帘道:“阿澈,小萱还没醒么?” 遮住眼睛的那只手松开了,宋云萱眨了眨眼睛,迷茫:刚才发生了什么? 柏松斜斜靠在车边,一手撩起车帘望着里面的情形,她眸光一闪,语气微含深意:“你们......在做什么?” 裴澈抬起头扫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没做什么。” 柏松看了眼一脸茫然脸微红的宋云萱,若有所悟地勾起唇,将水囊递给宋云萱道:“小萱,渴不渴,喝水么?” 宋云萱摇摇头,笑道:“谢谢柏松姐姐,我不渴。” 裴澈帮她身上披上披风,柔声叮嘱:“好好休息,再过四五个时辰就要到黑鹿崖了,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 宋云萱点点头。 裴澈翻身跳下马车,从柏松手里接过水囊悠悠地走到溪边将囊塞打开仰头喝了一口。 霍珊珊他们正将马车停在林中的溪水边让马暂时休息,一直在林中等着的雅雅从林子里飞奔出来欢喜地迎接它的伙伴们。 它看到了溪边站着的裴澈,突然警觉地匍匐下身体,前爪紧抓地面,全身的毛耸起,呲起尖锐的白牙朝裴澈发出狺狺低吼。 裴澈看着它,片刻,步履从容朝这头巨大的野兽逼近了一步,向它伸出手道:“雅雅,过来。” 雅雅耳朵动了动充满敌意的视线仍紧紧盯在他身上,那硕大的狼头微微歪了歪,它呜了一声迟疑着站直身体,过了会儿,突然开心地摇着尾巴走到他面前又蹦又跳,用柔软的狼头小心翼翼地去蹭他的手心。 裴澈拍了拍它的脑袋。 一直在不远处观望的柏松暗想,这莫非便是夫人不让裴澈沾酒的缘故么? 之前在箫音馆时也她见他并没有喝多少,难道是因为宸王那坛“千古风流”太烈了的缘故么? 她走到他身边试探问:“阿澈,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他转身看她,似乎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 柏松抿着唇见雅雅正乖巧地蹲在他身边,半晌,她道:“方才你在车里对小萱做了什么?” 裴澈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反问:“你觉得我做了什么?” 柏松忍不住紧皱眉头,沉声道:“阿澈,小萱......” 裴澈直接打断她的话,淡淡道:“你放心,等回到黑鹿崖了结厉大哥的事之后,我就和小萱回灵犀宫成亲。” 柏松错愕:“小萱同意了?” “她本就是我的人,当然同意。”裴澈觉得她问题很可笑,将水囊抛给她,经过她身边时,问:“我们现在在淮岭山脉附近是么?” “是。” “我记得淮岭的滠河是前往颍原的必经之路。” 柏松心间一凛,瞬间明白他的意图:“......你要去找韩谨和么?” 裴澈没回答她却问:“韩谨和的妻女清风打算怎么处理?” 柏松默默,顾清风放过了她们,他没办法让自己成为和韩谨和一样的畜生。 柏松了解报仇是顾清风自己的事,旁人实在不便对他的决定作出干扰。 “果然,”裴澈知她心中所想,笑着摇头,“论狠毒十个顾清风也不及一个韩谨和。” “你们先走吧,如果清风回来,让他去前面的七里亭汇合。” 他解下拴在树身上的马缰绳,翻身上马,柏松追上去问:“你要去做什么?” 裴澈不耐烦地朝她扬了扬手,纵马而去。 —————————————————— “铿——铿——铿——” 利刃在地面磨过的声音,尖锐、森冷。 屋中灰尘满布,蛛网遍结,一股年代久远的霉味儿尖利地刺鼻而来,隐约地似乎还掺杂了一丝血腥,昏暗的光线透过草屋的窗子倾洒了进来,韩谨和在那利刃磨地的声音中醒来。 他头痛欲裂,摸着后脑的伤口想从地上爬起来,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幽暗的茅草屋里角落里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侧着身体懒懒斜靠在墙壁上,手里松松握着一把剑,剑尖抵在地面上有规律地一上一下地不知在划着什么。 剑身上泛起的秋水寒光锃亮地逼近他眼底,他看清了,那地上写着的是一个个龙飞凤舞、萦绕着惨烈煞气的“杀”字。 他狠狠打了个冷战。 “你是谁?”他嘶声问。 少年慢慢侧过脸来看他,那是一张惊艳到令人迷惑的脸,那双淡漠的瞳眸却阴冷地让人背脊一悚。 但同时竟诡异地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裴澈告诉他:“我是顾清风的朋友。” 听到顾清风三个字韩谨和目光幽幽地一缩,沾血的嘴忽然咧出一个诡异的笑:“你是来替他报仇的?” “报仇?”裴澈轻笑一声:“我没兴趣做这种事,我只是有些问题要问你。” 韩谨和有些疑惑。 裴澈道:“韩氏一门是经商世家你又是个书生不懂药理不涉医科,山鬼制毒过程繁杂,即便是专事毒药者也未必能了解地如此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谨和愣住,模糊的记忆追溯到了许多许多年前,停在了某段黄沙漫天的日子里。 二十年前,那时他还小,跟着韩俢在关外做生意。 那是在关外的一家胡商开的名叫随风来的客栈。 他与父亲正在吃饭,旁边的桌忽然来了位四名身穿褐色长袍的白髯老者,那四名老者手持的焦黑拐杖顿在地上竟有铿锵的金玉之声传来,令他印象深刻。 他好奇地盯着那几名老者看,父亲韩俢却低声斥他不要多管闲事。 不多时,有一人佝偻着身体走到那几名老者身边,那人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腐烂气息,他全身用破烂的衣衫裹住,用外袍的兜帽将脸遮住。 那人在桌边坐下,声音嘶哑如裂帛:“我要的东西呢?” 其中一名老者将一只锦袋拿出来放在桌上,道:“这是山鬼迷香,用佛兰引之再淬酒,可迷惑人的神智,令人性情大变,严重者狂性大发嗜血嗜杀。” “山鬼......好名字。”那人古怪地笑了笑将锦袋倏地攥紧在手心。 ...... 回忆转到了多年以后,韩谨和想起当年自己心中对顾清风产生诡秘的杀意时,山鬼之毒便悄然在他心头扎根,那可借刀杀人的方法也在脑海中成形。 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完,裴澈了然:“好了,我问完了,接下来,有份礼我想送给你。” 裴澈走进屋子的一角将角落里的一快麻布掀开,角落里有两名昏睡的女子。 韩谨和眼瞳一颤:“夫人,倩儿!” 曾氏和韩倩儿紧闭着眼睛没有回答他。 而她们面前有一只香炉正袅袅升起一缕青烟。 香炉里的气味微微的辛与苦涩。 那气息熟悉地惊人。 头皮仿佛要炸开,韩谨和惊恐地大叫了起来:“那是什么!你点了什么香?” 裴澈扇灭手中的火折子,淡淡道:“佛兰香。” 他走到他面前,俯身在他耳边道:“佛兰香三个月才能生效,那太慢了,所以我让人动了些手脚,这香点三个时辰后就能发作,你说,如果她们中的一个事先喝了淬酒的山鬼,这间屋子里会发生什么?” 韩谨和全身僵硬,蓦地,声嘶力竭地惊叫:“夫人!醒一醒!倩儿!醒一醒!” 可是不论他怎么叫,那二人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韩谨和目眦尽裂,使尽全身的力气爬过去,想要倒掉香炉里的熏香。 但裴澈已经拽住他手上的手铐将他拖了出去。 韩谨和被拖出门外,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妻女越来越远,他眼睛血红,可怕的嘶吼声从胸膛迸裂出:“不!求求你......求求你......” 裴澈点了他的哑穴。 韩谨和挣扎中看到裴澈低眉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蓦地令他恐惧加深。 他想起了二十年在随风来看到的那个人,那天,为了捡掉在地上的东西他不小心碰到了那个戴着兜帽的人。 无意间抬眸,他看到那人的脸——那是一张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脸,然,那张诡异的脸上却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他从没见过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可时隔二十年,他却再一次见到了。 —————————————— 七里亭。 顾清风带着满身的疲惫站在亭边那座破旧的茅屋外等着。 他回来后柏松带话给他,说裴澈在七里亭等他。 他又匆匆赶了过来,这些日子的事情令他身心俱疲,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休息。 茅屋的门忽然打开只见裴澈走了出来,他上前道:“阿澈,你找我究竟......” 看清裴澈身后踉跄着跟出来的人是谁时,他话音为之一顿。 —————————————— 看清眼前人是谁之后,韩谨和只觉脑子在瞬间炸裂。 顾清风! 那是不是在京城废宅中就已经被他杀了么! 他为什么还没死! 他浑身战栗地看着眼前那个本该死去的男人,恐惧迸发,可哑穴被点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刺耳的野兽般的吼叫声。 顾清风看到了这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人。 他阴郁地问裴澈:“阿澈,这就是你要我来的目的?” 裴澈看着他:“怎么,你难道不想亲手报仇么?” 顾清风冷淡地撇开眼。 裴澈冷笑:“你心软了?” 顾清风沉默着没有反驳,他并没与心软,韩谨和这种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而他的伤痛却减不了半分,这种人死了反而是种解脱,秦渺早已帮他在颍原做好了安排,只要韩谨和到了苦刑犯聚集的采石场,等待他的会是比地狱还要地狱的生活,他要他的余生好好“活着”受尽折磨地“活着”。 韩谨和跪趴在地上去拉顾清风的衣袍,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哀求什么。 顾清风嫌恶地避开他,两名暂时被支开的官差回来了,他们收了好处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给韩谨和戴上了木枷,便将他拽走了。 踉跄着跟在两名官差身后的韩谨和面如死灰地死死盯着那间茅草屋里。 顾清风道:“那屋子里有什么?” 裴澈骑上马,将缰绳卷在手上,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我们走吧,回黑鹿崖。” ——————————————— 眼前这棵树堆了满枝头的雪,风轻拂,扬起漫天纯白。 站在树下,镜伸出手,让那片片柔软的花瓣落在掌心。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冷声问:“他们回黑鹿崖了么?” “是的,听说艳鬼亲自在黑鹿崖迎接。” 镜的声音不疾不徐,不悲不喜:“连艳鬼都出来了么。” 他轻轻咳了一声。 沈邪兰迟疑地问道:“主上,您的伤势......” 镜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轻轻抚上胸口的伤,他轻轻一哂似在自嘲:为了那个人,她终究还是负了他。 仰首望着那满树梨花,他眸光乍冷若三月春寒:“裴澈手上已经有几颗孔雀墨了?” “两颗,另外第三颗据说还没有下落。” “哼,第三颗早就出现了。”镜轻轻笑了,润黑的眼流泻出温柔的风华:“看来我那颗安排了二十年的棋子,可以开始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黑鹿崖篇之孔雀墨 夜色下, 黑黢黢的山脉中,一盏盏红色的灯笼缀在山道两旁拾级而上, 像一方神秘的天梯。 宋云萱走下马车, 望着那在夜色中飘摇的灯火, 问:“少主,那上面就是黑鹿崖么?” 裴澈将披风给她披上, 道:“是, 夫人已经在上面等我们。” 宋云萱点点头,轻声道:“少主,那位厉大哥就在地宫里么?” “是。” “你是为了他才一定要拿到孔雀墨的么?” “嗯, 厉大哥为了救我中了敌人的孔雀蛊, 天下能解孔雀蛊的只有孔雀墨, 而且必须是三颗集齐才能彻解, 二十年前孔雀墨出现了第一颗,厉大哥靠着那一颗孔雀墨一直活到现在。” “三颗......可是现在只有两颗孔雀墨,两颗可以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可以减轻些疼痛吧。”裴澈润黑幽深的眼眸中浮起一丝难以言明的不安与自责。 宋云萱从未见过这样他的神情, 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许久,裴澈才将那份近乡情怯之感收起, 道:“我们走吧。” ———————————— 女人就坐在漆红雕花木轮椅上, 她乌发如墨仅用一根银钗轻挽,银线绣的一朵绝色牡丹在柔软的面纱上盛放, 露出的一双妙目眸光婉转像漾着融融的月色, 温润妖冶。 “你们终于回来了。”女人缓声道。 裴澈微一颔首, 女人笑着将目光转到宋云萱的脸上。 宋云萱心头一凛,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夫人。” 艳鬼水漾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眼角微扬流泻出星点的笑意,她轻轻点头:“好,很好,你终于回来了。” 宋云萱正为这句话感到疑惑,忽见艳鬼拢在袖中的手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一拍。 三道尖细冷厉的光从扶手下的机关中疾射而出。 裴澈眼疾手快一把将宋云萱拦腰抱起,飞身上树,艳鬼轻笑一声,袖中飞出丈长的黑色绸带,那绸带迅疾无匹如蛇头龙尾,紧随而至。 裴澈抽出青霜宝剑将剑刃扎进绸带之中,粉碎裂帛之音不绝于耳,黑色的绸布被青霜割成数片缓缓飘落。 谁料那一直端坐轮椅上的艳鬼轻轻将椅轮一转,黑绫抛出一卷一抽之下竟将裴澈手中的青霜夺去,反手一挥,落在地上晃出一片散碎冷光。 裴澈抱着宋云萱堪堪落在地面,顺手将青霜从地上拔起,再走到她面前。 “不错,进益了,”艳鬼笑道,“不过,为了她你可以放弃手中的兵刃,看来你们的感情不错。” 方才两人的对决不过是瞬息之间,宋云萱只觉杀气在耳畔流动,须臾,她便被安稳地放在了地上。 艳鬼朝她伸出手:“孩子,过来。” 宋云萱走过去将手放进那只纤柔温暖的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 “宋云萱。” “宋云萱......小萱。” 艳鬼望着她道:“这次进宫,你可见到海氏的后人了?” “见到了,就是永宁公主。” “那么你可见到怀英了?” “怀英?您是说薛怀英?我见到了,他现在是夜羌的呼延灼王子。” 裴澈打断她的问话:“五年前,在夜羌和大梁边境的三叶城里呼延灼遇到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你?” 艳鬼轻抚着脸上的面纱,低低咳嗽了一声,点头道:“是我。” 裴澈让宋云萱俯身在艳鬼面前,将左脸给示意她看。 艳鬼眸光一顿,伸手摸了摸宋云萱左脸上横亘的疤痕,那疤痕不是表面的伤疤是埋伏在肌肤底下的。 “什么时候有这个伤疤的。”她道。 宋云萱对艳鬼无端有种敬畏感,小声道:“不久前。” “是在成长之前还是成长之后。”艳鬼一语中的。 “长大后。” 闻言,她沉吟片刻,问裴澈道:“怀英怎么说?” 她直呼呼延灼为怀英,可见两人关系不菲,裴澈道:“呼延灼说,小萱还在等一个契机,现在的情况是因为那个契机未到。” 艳鬼说:“小萱,把你的刀给我。” 宋云萱将一直拢在披风里的刀拿出递给她。 艳鬼将刀拿在手里,刀身依旧铁锈斑斑,恍若尘封多年,未等来旧主。 “的确是契机未到,”艳鬼了解裴澈对宋云萱的担忧,她向他微微一笑,眉宇间晕开一丝风流蕴藉,“不过快到了,你放心。” 将刀还给宋云萱,艳鬼望着山下不远处的几个小黑点,疑惑道:“他们几个没一块儿上来么?怎么隔着这么远?” 裴澈面沉如水,这两天柏松那群人对他跟避毒蛇猛兽似的。 宋云萱道:“回夫人,其他人说让我们先走。” “为什么?” 宋云萱看了裴澈一眼,其实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少主这几天的确是怪怪的,可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不过今天又正常起来了。 “因为......因为少主这几天有些奇怪......”宋云萱悄悄在她耳边道。 艳鬼若有所悟:“阿澈,你是不是喝酒了?” 裴澈皱着眉,不悦道:“之前宸王的饯行宴上喝了一点。为什么这么问?我不能喝酒么?” “你的确不能喝,你容易酒后失言。”艳鬼似是想到了什么竟笑出声来。 宋云萱有些迷惑,难道少主喝了酒就会变得很奇怪么? 艳鬼莞尔,问她:“小萱,他这几天有没有酒后失言过?” “有,算是吧,少主说要和我成亲。”宋云萱想了想回答。 艳鬼含笑着望着裴澈,裴澈淡淡道:“那不是酒后失言,这本就是我的打算,这次带小萱回来,等她身体情况一好,我们就会成亲,到时候我会退出繁花。” 艳鬼微微怔住,须臾,她忽然地转移了话题:“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你不是要去见厉鹘生么?这些年他待在地宫里可不好受。” 裴澈神色一凛,转身便走。 宋云萱也要跟上,艳鬼叫住她:“小萱,把刀带上。” 宋云萱接过刀,艳鬼描摹着红牡丹的手轻轻按在她手上,若有深意地嘱咐:“万事小心。” 宋云萱有些莫名,但还是点点头才跟上裴澈。 山道上那几人终于从山阶上爬了上来。 见艳鬼在上面等着,几人忙道:“参见夫人。” 木卿卿难得一次手脚利落地跑到艳鬼身后帮她推轮椅。 艳鬼示意木卿卿转身,对大家道:“跟我来,好戏就要开场了。” ———————————————— 地宫的大门冲破碎土厚尘徐徐往上打开,裴澈正要走进去,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身见宋云萱俏生生的站在他身后。 “你不随夫人去休息,到这里来做什么?” 宋云萱道:“我也想见见少主的那位厉大哥。” 裴澈眸光一软,摸摸她的鬓角道:“也好,待会要是累了,就坐在一边休息。” “嗯嗯。” 地宫常年不见日光,阴寒幽冷,宫门打开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生锈腐烂的气息,黑鹿崖地宫其实是一个极大的洞室,地宫中央被一面陡峭的石壁霍然劈开,一边是平地另一边却是深渊。 那暗红色的巨大岩石石壁被山中的水常年侵蚀,如刀刻斧凿一般的一条条纵横交错、奇形怪状的嶙峋沟壑从洞顶蜿蜒而下,为整片石壁形起一片摄人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刚进地宫,地宫里的寒气将宋云萱冻得直哆嗦,她的身体经过了前几天的忽冷忽热之后忽然稳定了下来,但整个人还是非常虚弱,像是长久缠绵病榻之人,受不得过冷过热,裴澈便让她在门口等着,他自己过去。 宋云萱抱着刀坐在一颗巨石边上。 洞顶边缘的坑洞里置了一盏小灯,淡淡的灯火照亮了半面地宫。 洞顶下方的中央是一只巨大的铁笼,笼子里隐隐有粗大的铁链划过地面时发出的钝音,笼子周围满是食物的腐臭味。 笼中坐了一人,正背对着他低头沉睡,那人身材魁梧,肤色黝黑,宽大的后背上裹着一件破烂的兽皮。 裴澈握着手中的白玉匣快步走进去,脚步声在整座地宫中回荡。 “厉大哥。”裴澈唤道,一如既往淡漠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铁笼中的人似乎被那一声震醒了,他缓缓从笼中转过身来,粗壮笨重的身体上布满了扭曲的伤痕,那些伤痕不是别人强加上去的,而是他自己为了遏制痛楚抓伤的。 他的手脚全部用手铐脚镣捆绑在笼子上。 厉鹘生从笼子里转身看他,晦暗阴狠的眼忽的爆发出一丝光,那如巨兽般的男子冷峻而阴郁的脸上动容地露出一点温情的笑:“是......小澈么?” 他的声音因常年没有和人讲话而变得沙哑无比。 裴澈点点头,他跨过石沟,走到笼子边,将白玉匣递给他:“厉大哥,我把孔雀墨带来了。” 厉鹘生周身一震,粗大的手指从笼中伸出将那只小匣子接了过去。 良久,那常年被疾病折磨的男人用异常嘶哑的声音道:“二十年了,二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了。”手将白玉匣死死攥在掌心中,粗大的关节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 “对不起。”裴澈黯然道。 这些年为了找孔雀墨他费尽心血,现在还剩下第三颗,只是这会不会又要等上下一个二十年? “厉大哥,我花了太长的时间了,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厉鹘生摇摇头,带着沉重铁链的手缓缓抓住笼子的铁杆,他起身挪近了几步,叹息道:“小澈,大哥从来没有怪过你,你现在不是把孔雀墨带来了么?” 裴澈看着他满身的伤,淡漠俊美的脸竟露出从未有过的内疚与自责,他像当年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六岁小男孩一般在他面前无措地低着头:“大哥,当年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孔雀蛊,也不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中待上二十年,我......” 肩膀被一只粗大的手轻轻拍了拍,他抬起头来,只见厉鹘生还是和当年一样,朝他投来和蔼关切的目光。 “阿澈,我说过了,从我当年把你从尸堆里挖出了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间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裴澈默然半晌,点点头:“大哥,你把孔雀墨服下吧,第二颗应该可以先压制住蛊毒。” 厉鹘生点点头打开白玉匣,闭上眼睛将孔雀墨一吞而下。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半晌后,厉鹘生开始摸着胸口压抑地低咳,脸上开始冒起一根根骇然的青筋。 裴澈站在笼子外看他脸色不对,喝道:“大哥,你怎么样?大哥!” 厉鹘生朝他挥挥手,一阵剧咳之后他胸口的起伏开始平静下来,脸上的青筋也消失了,如暮霭般死气沉沉的脸色缓缓多了一丝血色。 须臾,他仰头靠在铁笼边,长长地舒了口气,望着洞顶一缕幽光,笑道:“哈哈哈哈,二十年了,好久没这么舒坦过了。” 裴澈如释重负。 厉鹘生侧过脸看他,乱发下的双眼熠熠生辉,隐隐划过一丝异样的星芒。 “阿澈,这些年我就像你的累赘一样吧。” 裴澈肃然道:“大哥,不要这么说。” 厉鹘生笑了:“胡不胡说我心里清楚,这些年我像个废人一样待在这地宫之中,看不到外面的天、外面的大地,每天活着就像一个疯子,我以为我会疯,真的。可是一想到你在外面为了我拼命,我就想再痛苦也要活着。” 裴澈听着他这些话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人啊,有时候很脆弱,一点点波折就能一蹶不振,有时候却又很坚强,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会死死抓住,决不放弃,”厉鹘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听,“我的希望就是孔雀墨,只要有孔雀墨,我就可以走出这座地宫,自由了。” 裴澈垂立在身侧手攥紧,他向他哑声承诺:“厉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到第三颗孔雀墨的下落。” 厉鹘生仰天长笑几声,忽然回过头来看他,阴郁的脸隐藏在幽暗的光影之中,瞳孔一缩露出令人遍体生寒的异样目光:“小澈,第三颗孔雀墨其实早就已经出现了。” 裴澈一惊,问:“在哪里?我去给你找来!” 厉鹘生没说话,只是慢慢从铁笼中站起身,魁梧的身体像一座小山。 他迈着巨大的步伐走到笼子边,低声道:“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裴澈走过去靠在铁笼边。 厉鹘生盯着他的脸古怪地笑了一下,他微微俯下身声音低地恍若从地狱传来: “第三颗孔雀墨......就是你啊......” 裴澈浑身一震,蓦地,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他诧然地低下头去,只见腰间的青霜不知何时被人拔出狠狠插进他的胸口,崩裂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厉......大哥......你......” 裴澈踉跄了几步身体摇摇欲坠,只见那只曾经将他从尸堆里抱出来的手、那只曾保护他不受追兵伤害的手,那只为了他奋力杀敌的手,此时此刻,正用力地毫不犹豫地握紧青霜的剑柄将青霜抽了出来,复又狠狠刺进他胸口。 温热的鲜血飞溅出来洒在他厉鹘生的脸上,那张曾经让裴澈视为父兄的脸此刻冷酷地如恶鬼般狰狞,他的唇角极慢极慢地勾起一丝笑,手再一次毫无迟疑地将青霜抽出,裴澈捂着胸口的伤,面色惨白地跪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汩汩淌下染红了岩石面上的积水。 厉鹘生双手握住铁笼的杆子,手指用力往两边掰开一个足以他进出的孔隙,他抬手一挣,那小臂粗的手链脚铐断地粉碎。 他举步走到裴澈面前,望着他,道:“孔雀墨乃天下奇药,可生死人肉白骨,我当时便已经得到两颗,那日我被追兵截杀,奄奄一息,用了一颗续命,还有一颗便给了你。有人告诉我,你是江氏后人,有不死之身,孔雀墨融入你的血脉,他日与第三颗并用,可以让我功力倍增,天下无敌。” 裴澈眸中闪过一丝惊痛,他捂着伤口,无力地喘息:“所以......当年......当年你从战场里把我救出来,只是因为我是江氏后人?” 厉鹘生冷冷笑了:“是啊,不然,那种堆尸成山的地方谁知道还有人活在里面?只可惜,你当年只有六岁,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他向他走过去,青霜剑冷冽如秋水寒波,裴澈无力地向后倒去。 宋云萱蹲在一颗大石头下面,石头边的缝隙里有清冽的山泉流过,还有几条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她正看着有趣,忽然听到一声异样的呼啸。 她好奇地站起身,抬眸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黑鹿崖篇之孔雀墨 厉鹘生握着青霜的剑柄, 打算把裴澈的心脏挖出来。 突然,迫人的杀气罩顶而来。 他一抬头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扛着一块巨石从数十丈洞顶闪电般飞身而下, 将那巨石狠狠砸向他的头颅。 厉鹘生抬起树根般粗壮贲起的手臂挡住巨石的攻击, 青霜被震飞在了远处的地上, 巨石登时四分五裂碎成无数块状向四周——而他毫发无伤,看来第二颗孔雀墨已经开始显效了。 厉鹘生正要冷笑却忽然从巨石碎开的缝隙中瞥见一双眼。 那双眼极冷, 弥漫着摄人的煞气。 他心头一凛, 一片刺目刀光迎头斩下,他骇然后退却还是迟了一步,剧痛告诉他那尖锐的刀刃已经割进了肩膀。 对上那双眼睛, 厉鹘生忽然有些迷惑, 太违和了, 眼前不过是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 她的眼睛却像阅尽了人情世故般的冷静狠辣。 他歪着头,狞笑一声,抬手一拳一拳打在少女的小腹上,宋云萱脸色一白一口鲜血喷出, 整个人被他打翻在地。 宋云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手指几次撑地都要支撑不住, 她趴在地上嘴里不断涌出鲜血, 模糊的眼角能看到裴澈紧闭的眼睛惨白的脸,他身下的血已经沿着山溪缓缓流淌到她面前...... 愤怒如一把窜天的火烧光了她的思绪。 厉鹘生向她走过去, 在她面前停下,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哦?起不来了么?呵!” 嗤笑一声他转身向裴澈走去, 谁料右腿上突然传来巨大的抓力,他诧异低头回望,就见宋云萱竟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然后纤细的五指一拧,只听得骨裂的声音,他重心不稳,整个人站不住地倒下,宋云萱左手挥刀,一刀砍进他的胸口。 刀刃刺进他血肉的瞬间,他听到她低低的那一句:“第二刀。” 厉鹘生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手握住刀刃将刀拔/出体外,连同宋云萱一起扔了出去,撞进了地上的碎石之中。 厉鹘生捂着胸口汩汩流出的血,喘息着盯着那个身影,方才的轻敌之意已经消失无踪。 因为他看到那身影从乱石堆中迅速爬了起来。 宋云萱提着那把染血的刀走到裴澈身边,用唇角咬开披风的系带,手轻轻将披风扯开,盖在了裴澈的身上。 “厉鹘生是吧?”清亮的女声回荡在地宫之中,她看着他,唇边慢慢慢慢地浮起一丝笑,如一朵带毒的艳丽花朵徐徐绽开,额间一条玄纹隐隐现现。 蓦地,她目光一凝,提刀飞身而起夺天向他斩下,上古的图腾在刀身上绽开金光,刀柄上的“陳”字刀鉴泛出了夺目灿光,那一圈图腾纹路在“陳”字上方露出另一个隐藏许久的字。 凌空沓下的刀影上赫然映出完整的冶神刀鉴:勾陈! 雪亮的刀光横空劈来卷起数道狂风,尖啸的破空之音在耳畔怒咆,厉鹘生挺身用臂膀挡住刀身的攻击,但刀势如巨浪排山,他却被那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向后逼退了三丈。 身后便是洞壁,厉鹘生脚抵石壁再度朝她小腹劈出一掌,宋云萱勾了勾唇角,双腿横劈,整个人腾空,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借力翻到了他身后,陡然抬刀砍在他的右背,鲜血狂喷。 她利落地站在地上,转身道: “第三刀。” 厉鹘生转过身来,半副魁梧的身体已经被血红,阴郁的五官因为剧痛开始扭曲,他如野兽般咆哮着朝她冲了过来。 宋云萱亦提刀迎上前,却被他以手掌抓住刀刃,砸进了山壁之中,平整的山壁都被砸地凹陷下去。 宋云萱吃痛从山壁上滑落在地面,血从额角流出糊住了眼前的视线。 一记重拳挥来,她下意识地侧脸一避,那拳骨擦着她的下颌撞进了石壁上,另一记重拳朝她的眼睛砸来,她抬手挡住了那几乎致命的一击。 厉鹘生狰狞的脸出现一丝讶异,他服用了第二颗孔雀墨,力气非常人可比,更遑论现在他用的是置人于死地的死力。 宋云萱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拧住那只手,谁料,厉鹘生却突然泄力她收势不及被他抓到了机会,竟被他一把扼住了脆弱的咽喉。 那粗大手指正在聚拢捏碎她的喉骨,胸腔内的空气尽数被逼走,窒息的痛楚兜头而来,眼前开始黑点密布,她的另一只手在地上拼命摸索着她的刀。 眼角的余光隐约可以见到刀离自己只有一指尖的距离,但厉鹘生已经要捏断她的脖子了,下一瞬,她在那濒死的瞬间突然便摸到了刀柄上那只兽头张着的口。 指尖沿着兽口的齿缝将刀重新握在了手里,宋云萱从胸腔中憋出一声怒吼,刀柄用力打在厉鹘生的后脑。 厉鹘生立时松了手,捂着后脑踉跄着后退。 宋云萱猛喘了一口气,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她咽下喉咙里的那口腥甜,抬刀疯狂地砍在那个巨大的黑影上: “第四刀!” “第五刀!” “第六刀!” ...... “第十刀!” “......” 宋云萱半跪在地上借助刀身支撑,她用沾满了血迹和微微发抖的手握紧刀柄摇摇晃晃地再度站起来走向厉鹘生。 厉鹘生满身刀痕,血肉外翻,竟还能站住不倒,他梗着僵硬的脖子看着朝她走过来的宋云萱,忽然笑了起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里沾血的牙,感慨: “啊......看来我叫醒了一个了不得的怪物啊!” 宋云萱亦笑:“少主经常和我说起你,他说你是他的恩人,他把你当做唯一的亲人,你于他,如长兄如严父。” “我想啊,能让少主那样尊敬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现在我知道了,”宋云萱歪着头轻笑,“你不过是个该杀的人......”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失在凌厉的风中,厉鹘生看到她的刀如奔火流星如刺破天幕的闪电,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向他斩来。 “十一刀......” “十二刀......” “十三刀......” 刀速凌厉而骇然,每一刀都致命,他几乎没有还手的时机,若非他有孔雀墨傍身,只怕现在早已是刀下亡魂。 “二十九刀......” 他听见她冷酷的声音如坠地的九尺寒冰: “你刺他三剑,我十倍偿还!” 厉鹘生抬起头来,阴郁的眼底是一片汹涌的墨色,他没再试图还手,而是望着她道:“......你确定你要杀了我么?” 他扫了眼浸在血泊中的裴澈,目光幽幽地一缩,沾血的嘴忽然咧出一个诡异的笑:“我在他心里是什么地位你知道么?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背叛了他,他也不会想要我死?我可是他的厉大哥啊!” 听着他说完,宋云萱只是沉默,半晌,她腥红的眼露出一丝透入骨髓的阴冷与不屑,她歪着头一派天真地反问: “那又怎样?你是谁我一点也不在乎,他想不想你死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有人敢在我面前伤害他!你伤他至此,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只握着刀柄的手没有片刻迟疑,腕劲一钻,刀身扎进他的血肉之中,厉鹘生脸色骤变,眼睛突然定住她身后的某一点,大喊:“阿澈?” 宋云萱一怔下意识地回头。 趁她不备,厉鹘生突然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沙扔进她眼睛里,宋云萱吃痛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他捡起地上的刀刺进她的身体,由于他低估了宋云萱身体的本能反应,这一刀砍偏了只砍进她的肩胛骨。 宋云萱后退了一步,她揉净眼角的砂砾时,就见励鹘生狞笑着提刀朝她走来,刀刃朝她的头颅斩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极轻盈的呼啸响起。 宋云萱睁开眼一看,只见厉鹘生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庞大的身体轰然倒下,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裴澈。 裴澈握着青霜,一身白衣已经被身上的血染成了血衣,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 厉鹘生倒在地上,全身抽搐,阴郁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裴澈垂眸看着他,须臾,才道:“厉大哥,二十年前,你从战场上救了我的命,今天你给了我三剑,我们之间两清了。” 厉鹘生喘息着像一条搁浅的濒死的鱼。 “但今天,”裴澈淡漠的声音似乎没有任何起伏,“厉鹘生,你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我便要你的命。” 话音刚落,手里的剑已毫不犹豫地斩下。 厉鹘生的头颅被青霜砍了下来。 剑风扫过,那头颅从石壁边缘滚落而下,掉进地宫之下那无底的深渊,依稀许久之后才听到扬起的水声。 宋云萱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厉鹘生的尸体,再看向裴澈,她张了张嘴,发现嗓子沙哑地厉害:“少......” 话未出口便被他紧紧揽进怀中。 “没事吧。”她听见他问。 她眼眶一热,摇摇头:“我没事,你呢?” 裴澈搂着她在她耳畔低声道:“死不了。” 他声音已虚弱至极,想来方才杀厉鹘生的最后一剑已经耗光了他仅剩的力气。 “少主,我们出去吧。” “嗯。” 宋云萱一手半扶着裴澈的身体,一手捡起地上的刀,两人一起走出地宫。 ———————————————————— 一直从地宫洞顶的暗门看着下方战况的艳鬼,清莹的目光落在宋云萱手中的刀上,轻声叹息: “勾陈终于回来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黑鹿崖篇之孔雀墨 二十多年前, 他躺在那成堆的尸体下,凭借着尸堆缝隙里的空气苟活。 他呆呆地注视着天际被拉成丝的流云, 看着掠翼而过的飞鸟, 夕光下天色逐渐变暗, 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变得越来越轻。 活着对他向来是一种负担,他不知道该怎么活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死——如果像这样被动地悄无声息地死去也很好。 他阖上眼却陡然间听到一声惊叹:“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小鱼儿在喘气呐!” 那是个粗犷的充满力量的声音。 下一瞬, 他发现一只同样有力的手将他拽了出去, 那人的动作很粗鲁,他被拽进了光里。 疲惫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一双带笑的眼睛。 “嘿, 小鱼儿, 你还活着吗?”那人拍拍他的脸问他。 他吐出一口气, 气若游丝地回复他:“我还活着。” 那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眼角的笑纹舒展令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他,他问他:“我叫厉鹘生,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许久,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澈......他们叫我阿澈......”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厉鹘生。 厉鹘生救了他, 将他带离了战场,可是同时他们也被当成了逃兵被一路追杀, 厉鹘生带着他从戎疆逃往中原, 投奔了灵犀宫。 灵犀宫外,三月繁花大盛。 木棉花树下, 女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在那绮丽的花景下等着, 像是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 晴光笼罩在那女人漆黑的面纱上, 炫目地不可思议。 他站在厉鹘生身边,低着头,无视身边所有的人或物。 直到那仿佛从久远的光阴深处传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很软很柔,清而透:“你就是阿澈?” 他抬起头,望向那面纱里露出的一双倾城眉眼。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艳鬼。 那女人就像“艳鬼”二字一样,她用一张面纱掩盖了其下无双的容貌,整个人飘忽地像那无着无落、颠簸无依的浮萍鬼魅。 她坐在轮椅上,向他伸出手。 他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入那只纤柔白皙的掌心里。 她微笑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加入我灵犀宫,你的名字是——裴澈。” 他听见她俯身在他耳畔道:“我的幽冥七杀回来了。” —————————————— 伤口被牵扯到的痛楚将他从破碎虚无的回忆拉了回来。 裴澈睁开眼睛,听见耳边那带笑的声音:“醒了?” 他没有去看那是谁,只冷淡反问:“小萱呢?” “她很好,你放心。”那声音回答。 他道:“你早就知道厉......他有问题了?” 艳鬼转动轮椅靠近床畔,伸出手像母亲一般帮他悉心地捋好脸侧的发,才柔声道:“是啊,那个男人是夜月安排在灵犀宫的一颗棋子。” “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艳鬼悠悠笑了,反问他:“你觉得当时的你,会相信我这个初次谋面的陌生女人,还是相信那个带着你出生入死的救命恩人?” 裴澈没有回答,半晌,他只是重新将眼睛闭上。 艳鬼轻抚着脸上的面纱,眸光掩下一丝难言的无奈: “我知道,他的背叛让你很痛,但也是因为他,勾陈才能真正回来你身边......” “阿澈,我知道我用这个方式对你来说或许太残忍了一些,但只有这样才能让你认清谁才是你值得信任的人。” “小萱就是你说的勾陈么?” “是。” “你安排我去靳川,就是为了和她相遇。” “是。” “我是江家后人么?” “是,你是当年六姓之中江卓后人,你真名叫江澈。” “那......江爵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是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的答案。” 房间里再度沉寂下来,艳鬼轻叹一声将轻轻转动轮椅,椅轮发出轻轻地吱嘎声,她转身出去,将门掩上的瞬间,她听见一声极轻的一声: “谢谢。” ———————————— 门被关上了,寂静的房中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但微微的动作就能让伤口牵动,那些痛楚提醒着他厉鹘生将青霜刺入他体内时的震撼。 当时的他是心痛么?还是愤怒? 他知道那种感觉是背叛。 而他不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 脑海中无数次浮现出厉鹘生的样子,大笑的、温和的、宽厚的、狰狞的、残忍的...... 深吸一口气他起身下床,推开门去。 那房间紧挨着他的房间,他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中没有其他人,宋云萱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睡得很熟,脸上脖子上依然还有在地宫时留下的伤痕,眉心的玄纹已经不再是若隐若现了,左肩的衣裳微微敞开露出包着纱布的肩膀,和小时候一样她的睡相不好,半张被子团成了一团堆在了脚边。 他走过去将被子拾起来铺展好,帮她盖好。 手悄然移到了她的衣襟上,指尖挑开薄薄的衣衫移上那片柔滑的肌肤,还有她肩上的伤口。 他还记得他从血泊中醒来,眼前是她为了保护他被厉鹘生砍伤的情景。 那一瞬,某种野蛮的情绪上涌,让他有力气站起来重新握住青霜,一剑砍下那个二十多年来他一直视作恩人的男人的头颅。 那染血的一幕让思绪顿住,令人窒息的痛楚攫住了他,他有些颓然地坐在床边,手从她的肩上移到她的脸颊上轻抚,她在睡梦中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粉嫩的唇微张呼出的温热气息让他迷恋。 床上的少女在被团中动了动身体,长发凌乱地在枕席上铺开,她轻吟一声迷糊地睁开眼睛,水漾的眸光里依旧有着浓重的睡意与疲惫,她看到了他,唇翕动着吐出轻轻的呢喃:“少主......”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她缓缓伸出手摩挲他额角上的伤口,手指的力道轻而柔,她蹙起眉,眸底有着心疼不舍的情绪,她仍旧孩子气似的咕哝着,笨拙地安慰他:“少主,你不要因为那个人伤心,那个人不值得,我帮你报仇了。” “你不要难过......”她说着将手移到他的眼角,似乎要擦拭着什么。 他怔了怔,心在那一刹突然狠狠地动了一下,那感觉几乎有些疼,那早已萌生的懵懂的情感冲破了那层朦胧的隔阂,像潮水般汹涌而来遍布全身,那陌生的情愫与悸动让他在霍然之间像明白了什么...... 他轻喘一声,目光近乎贪婪地凝在她的脸上,他将她的手拢住,垂首用冰凉的唇轻吻她的掌心。 她轻轻一震,眼底露出一丝困惑与不解,她梦般呓语:“少......少主?” 他忍不住俯下身轻吻她的额际,悄声告诉她:“我不难过,那种人不值得,我有你。” 他的长发与她的长发纠缠在一起,他的眼神就那样专注地望进她眼底,像是不舍得移开,许久,他叹息一声:“你在我身边真是......真是太好了......” 他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脸颊,忽而用舌尖轻轻舔舐着她脸颊、眉侧的擦伤,而后是眼睫、鼻尖、唇瓣...... 唇齿间留下的感觉湿润且酥软,清凉又火烫,她眸子陡然睁大,令人惊慌的奇怪感觉从心头冲刷而下,让她不由自主地脚趾蜷缩,全身都战栗起来。 她慌忙手轻轻抵在他胸膛上,羞怯地问他:“少主......你为什么要......要这样?” 闻言,他动作稍顿,轻轻喘息着,月夜下的光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衬得他的双眼亮地惊人,他缓缓将她的双手抓在胸前,低语:“小萱......” “嗯?” “叫我的名字。” “可是少主......”她又急又慌,不知所措。 他勾起唇,极尽温柔地莞尔一笑:“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他竟朝她露出那样的笑容,这一笑若清风弄云、云开见月,蛊惑地她瞬间将一切疑虑抛开,如他所愿地唤出他的名:“澈......阿澈。” “再叫一遍。” “......阿澈。” 他笑容愈深,垂首吻住她的眼角,舔吻她的耳垂与柔软的颈线,手将她肩头的衣衫褪下,吻上肩上的伤口,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烙下印记,轻道那两个字:“我的......” 宋云萱全身一僵,她以为他会继续往下,但他却仿佛找到了什么力量让自己克制住了,她听见他在她耳畔近乎粗重的喘息。 裴澈埋首在她发间平息自己,良久才看着她,哑声道:“你要快点好起来。” 她紧张又无措地盯着他那似乎融进了月光的眸看,乖巧地点点头:“我会的。” 他轻笑一声,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愉悦与放松:“睡吧。” 她咬着唇道:“少......阿澈,你也睡在这里么?” 裴澈侧身将她揽在怀中淡淡道:“我们不是一直睡在一起么?” 宋云萱靠在他胸腔上,手小心地不让自己碰到他的身体:“可是你身上有伤,要是我不小心碰到你怎么办?” “我没事。”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侧,将她整个人贴合在自己怀中,才道:“没有你,我睡不着,我们以前不是也这样么?睡吧。” 宋云萱迟疑着点点头,但还是缩手缩脚地尽量不让自己碰到他身上的伤口,直到整个人被疲惫与睡意拖进梦乡,身体才放松下来。 清晨,裴澈是在宋云萱的呻/吟声中醒来的。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警觉起来,宋云萱睡在他怀中,她的声音非常微弱,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她全身冰冷,身体不自觉地弓起瑟瑟发抖着,双手捂着小腹痛得呜咽。 “小萱,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上伤口痛了?”裴澈以为她是肩膀的伤口裂开了,可宋云萱却摇着头,咬着苍白的下唇,眼睫上染着水汽,声音脆弱地含了哽咽:“不是,我......我肚子疼......”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凉。 床铺上弥漫着一股异样的血腥气。 裴澈心间一颤,将宋云萱身上的被子掀开,惊见她白色睡裙的下摆上沾着一团殷红色血迹。 血似乎是从她颤抖的双腿间流出来的。 裴澈脸色煞白,披衣下床去找柏松。 却在走廊下遇见木卿卿推着艳鬼正在晨间的花圃边赏花。 艳鬼见他惊慌的样子,奇道:“阿澈,你重伤不在房中养着起这么早作什么?” 裴澈沉声道:“小萱出事了,柏松呢?” 木卿卿回道:“柏松师姐在后面药房里。” 裴澈匆匆将柏松从药房带过来,就见艳鬼带着木卿卿、霍珊珊、顾清风等人聚在宋云萱的房间门口。 柏松拎着药箱先走了进去,其他几人正要跟进去,艳鬼忽然抬手示意道: “慢着,女人可以进来,男人们给我待在外面。” 霍珊珊不解:“这有啥子忌讳的?又不是女人生娃娃?” 艳鬼轻轻一笑:“姑娘家的事,你们大男人懂什么?” 顾清风一摸鼻子似乎懂了,拽着霍珊珊走了:“我们等会过来。” 走廊拐角处还能听见霍珊珊在嚷嚷:“为什么啊,我要看看二妞怎么了。” 裴澈哪里管什么男人女人的忌讳转身就进去了,艳鬼笑着让木卿卿推她进去。 柏松坐在床畔替宋云萱诊脉,宋云萱侧身蜷缩着躺着,神情苍白而脆弱。 这一刻,裴澈看着她,就像回到了她刚长大的那几天,他以为她又陷入那忽冷忽热的煎熬境地里了,忍不住一再催问柏松:“小萱到底怎么了?” 柏松帮宋云萱把着脉不理会他。 倒是一旁的艳鬼,她捋开宋云萱被冷汗浸湿的发,目光落在她脖子上那一点淡淡的痕迹,伸手替她将微微敞开的衣襟拢好,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转动轮椅饶有兴味地看着裴澈刚晨起的模样,笑道: “阿澈,昨晚,你睡在哪里的?” 裴澈无暇理会她若有深意的目光,随口道:“这里。” “哦。”艳鬼含笑点点头,艳丽的眼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柏松将宋云萱的手放回被中,沉吟道:“这脉象是......” 她没说完,站在一边的木卿卿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是喜脉啊......” 被周围几双眼神杀过来,木卿卿识相地闭了嘴。 裴澈抓住柏松的手臂道:“小萱到底怎么了?” 柏松与艳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才对他道:“黄帝内经有云:女子二七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 裴澈愣了愣,疑惑:“什么意思?” 柏松笑吟吟地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小萱初潮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灵犀宫篇之繁花 木卿卿扶着宋云萱走出来, 在她耳边悄声道:“我刚刚讲的事情你都记住了没?” 宋云萱面红耳赤地点点头。 木卿卿舒了口气,躬着身子晃出去了:“啊, 累死我了, 做女人真是麻烦。” 宋云萱小心地回到床边坐下, 床上的被褥都已经换了,她也换了深色的衣裙, 身体上的变化让她现在忽然意识到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她长大了。 想到刚才在屏风后的暖阁里换衣裳时发生的事,她就有些窘。 木卿卿盯着她的胸前,忽然泫然欲泣: “嘤嘤嘤......为什么你们这里都有那么大, 以前我是最小的, 你来了, 我还是最小的嘤嘤嘤......” ———————————————— 门被敲响, 就见裴澈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 “少主......阿澈。”她坐在床头不安地绞着手指。 裴澈走过来问道:“好些了么?” 宋云萱点点头,悄悄往后挪了挪,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有那股味道, 他会闻到的吧 虽然柏松姐姐向她解释了那是每一个女孩子长大必经的事,很正常, 她还是忍不住觉得不自在, 特别是和少主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她全身的知觉都敏感地不行。 清冷淡然的声音出现在面前:“柏松让我煮了姜汤给你。” “哦,好, 我自己来喝。”她伸手想要将那冒着团团热气的姜汤接过来。 肩膀却被人轻轻按下。 他将碗盅掀开, 淡声嘱咐:“去床上坐好。” 宋云萱依言脱下鞋子坐在被团中, 盖住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小腹,望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熟悉的却又全身散发着令她莫名紧张气息的男人。 是的,男人。 也许不久前,他还是她的少主,她只是个孩子,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怀里撒娇依靠,可是现在她长大了,那转变太过强烈,让某些隐形的隔阂一夜之间暴露无遗。 他没有说,她也懵懂,但她已经本能地察觉到两人之间那细微的变化,特别是在最近的几天,少主总是对她做出令她难以招架的行为。 其实她也想亲近他,可心底却莫名多出些羞涩与不安让她下意识地疏离他,那是她还是孩子时所不曾想过的。 裴澈在床边坐下,修长的手指将勺子在姜汤里轻轻捣着,姜汤上飘着几颗饱满红润的枣,香气中也夹杂了些艾草与其他草药的些微苦涩气息,舀起微微浓稠的汤汁,他轻轻吹了吹,才将勺子递到她唇边。 “不烫了,喝吧。” 温热的汤药濡湿了她的唇,她一惊,慌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神移开,低着头道:“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勺子落进碗底发出轻轻的“叮”地一声,他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怕我?” 她一愣,困惑抬头望着他,只见他微微低垂着长睫的眼正静静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让她又一阵紧张,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解释:“没有啊,没有。” “那就好。”他说着将勺子递到她唇边。 她不敢拒绝张口喝下,姜汤温热香甜的气息在唇齿间蔓延,滑过喉咙,暖了胃,缓解了她小腹的不适,她咂了咂嘴舒服地眯起眼道:“甜的?” 见她苍白的小脸上浮出一片胭脂色的红晕,蹙起的眉也舒展开,他知道了这姜汤的确有用,于是道:“里面加了蜂蜜,好喝么?” “嗯,好喝。”她捧着脸开心地点点头。 他又舀了一勺喂她。 她张口喝下,眼睛悄悄看了他一眼复又转开,仿佛不敢看他。 小时候的她不会这样,小时候的她会睁大圆圆的杏眼坦率地看着他,绝不会这样移开眼神,除非偶尔做错事心虚才会如此。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可是同时也变得对他疏离起来,那样的感觉他不喜欢。 一碗姜汤喝下她玉般光洁的额前也沁出点点汗水,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柔软的发丝被浸湿微微弯曲地贴在颊边,让她看起来格外娇小又脆弱。 她虽然长大了,可是仍然脆弱地让他心疼。 他心里清楚,她是因为他她受了这么多苦。 “我......我喝完了。”她羞怯地笑了一下,唇边沾着一点药渍,而他已经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 “怎么了?”她疑惑地昂首问。 “这里还有......”他哑声道,却见她伸出一点丁香小舌轻轻将唇角舔舐了一下,指尖触到那一点湿润令他全身一震,双瞳卷起汹涌的暗沉,他的手指有着自己的意识,从她的唇边缓缓移到她的脸颊边,又轻轻穿入她如云的发间,将她拉向自己。 目光流连在那嫣红的唇瓣上,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 宋云萱看着他靠近,越来越近,看着他用那双好看的眼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有那么一瞬间她隐约地感觉出那眼神意味着什么,好像昨晚他对她做的那件事,那种亲昵又私密的感觉让她心底掀起一丝懵懂的期待,可是到底期待什么她又一片混沌不自知。 直到他手里的青瓷碗晃动了一下发出碗勺碰撞的声音,那丝朦胧的迷雾倏地消散。她眨了眨眼睛,后退了一些,脸上漾起不自然的红晕,整个人显得有些茫然又好奇,她问:“少主,你是不是又想亲我?” 裴澈僵住,须臾,他紧抿薄唇,起身将碗放在桌上,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 冰冷的茶水灌下也无法将他全身那股奇异的热褪下,他有些烦躁,这两天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每次只要见到她,他就没办法冷静下来,一种陌生而野蛮的冲动会在见到她的瞬间脱闸出笼,不受控制,他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就见宋云萱缩在床头抱着自己,乌黑的长发垂落笼在近来瘦削苍白的小脸上,衬得她神情恹恹。 他心头一紧,问:“怎么了?” 宋云萱咕哝了一句:“难受。” “哪里难受?” 她将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出声 :“肚子疼。” 柏松说过女子来葵水时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只要保暖便会好一些。 “我去给你......” 他转身想出去给她制暖的烟熏琉璃球拿来,蓦地,脑海中响起顾清风对他说的话。 那男人方才将他拦在走廊下,问他:“阿澈,小萱那种情况,你知道身为男人应该怎么做么?” 他不悦地听他说下去。 顾清风露出个邪恶的笑容,以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前辈姿态居高临下地隐秘地指导了他几句。 那些话太过轻狂孟浪,他不屑听之,可心底却惶惶欲动,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些。 只是他深恐那个没有理智的他会不会吓到她。 但此时此刻,顾清风的那几句话像某种诱惑的引导让他收回脚步,转身走到床边。 宋云萱拧着眉缩在被子里忍受着那一阵一阵的钝痛,却突然发现裴澈也上了床进了被中。 男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她倒抽了口气,低呼:“少主,你......” 他在她耳畔低语:“不是说了么,以后叫我的名字。” 他口中的热气拂过耳际让她全身禁不住轻颤,悄然屏住了呼吸又紧张地吐息,轻声道:“阿澈。” 他嗯了一声,手却移到她身前,手指灵活地解开她衣襟上的系带。 她抓住他的手,莫名颤抖:“你......” 他缓声道:“我有办法可以缓解你这里的痛感。”他的手轻轻抚在她小腹上示意她。 她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哦。” 他克制着自己的呼吸继续解开她的衣襟,掀开她的裙衫,手伸进她的里衣中贴在她柔软的小腹上。 她温暖细嫩的肌肤轻轻颤了一下,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但她没有抗拒他。 宋云萱靠在他怀中,牙齿轻轻咬着自己的手指,某种名叫羞涩的情绪爬满了全身,方才那梦幻般的朦胧迷雾再度升起让她晕然。 她不是第一次在少主怀中睡着亦或是与他同床共枕,她和他太熟悉了,可是最近这几天,那种亲昵已经超过了她之前所经历的所有。 那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那像是攀向另一个世界的花枝,不知什么时候生了根,开始抽芽、长叶,开出了绮艳的花朵。 他的手掌散发出怡人的温度捂着她的小腹,奇迹般地让她体内的钝痛消散了不少,她羞赧地让自己沉浸在这令人陶醉的温柔与亲昵之中。 “好些了么?”他向来清冷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异样的沙哑。 他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脚,让她将双脚踩在他的腿上。 “嗯,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她轻轻喟叹,身体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都贴进了他怀中。 他伸手撩开她的裙摆,在她光滑的小腿上轻轻按摩着那个穴位让她更加放松,指尖下她的肌肤柔滑的不可思议,因为太舒服,她发出了细细的呻/吟,那声音像小猫儿的叫声轻轻搔着他的心底和理智。 他的手一路往上顺着她的脊背,将她的长发撩起顺到她身前,如丝般柔滑的肩背露出,他伸手帮她放松紧绷的肩颈并小心地不碰到她肩上的伤口,掌心下的肌肤令他着迷,那野蛮的冲动令他不自觉地低头亲吻眼前的白皙,另一只手悄然从她小腹的地方往上,直到指尖触到一片柔嫩,他如受了蛊惑般轻抚,身体某处起的变化如闪电冲破了这片迷雾,令他清醒了过来,他在瞬间领悟到自己这几天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起顾清风的那句话:“你是男人,男人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最想要做的是什么?是人间极乐事。” 这几天日夜里都在纠缠他的是情/欲,他要的是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灵犀宫篇之繁花 有那么一瞬, 他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 她身上那隐隐的血的味道更刺激了他心底深处拴着那头野兽,欲望像把火让他想拽着她一起燃烧殆尽。 她忽然在他怀中转身, 依偎进他怀中, 睡眼朦胧道:“少主, 我又想睡觉了。” 他知道她清晨起就因为腹痛受了许久的折腾,根本没有睡好, 加上身上还有伤, 她现在需要休息。 理智重新回来,让他清醒过来,他沉默许久低声在她耳畔道:“对不起。” 宋云萱却没有听到, 早已沉沉睡去。 他将手小心地从她身体上离开, 帮她将衣衫拢好盖好被子, 见她睡得安稳便起身离开, 小心地没有吵醒她。 拿起青霜他走出房间。 将房门关上他走下回廊,就见一个身影从围墙上爬了进来,他眸光一凝,青霜已出鞘。 那人差点从围墙上摔下来:“少主饶命!是我, 是我!” 他收回青霜,冷冷道:“什么事?” 木卿卿心惊胆战地看着面色不善的他, 战战兢兢地将一封描摹着一丛幽兰的信笺打开, 颤声道: “繁花组幽兰使听令,离此处三十里外有一座黑风岭, 岭上有一窝山贼, 平日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特命幽兰和月季花使扫平黑风岭为民除害,少主,清风大人已经在外面等您了。” 裴澈冷嗤一声:“灵犀宫什么时候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了?” “咳咳......那个,夫人说你需要宣泄......” 木卿卿讪笑,不小心和裴澈幽冷的视线对上,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恐地连牙齿都上下打架:“那个那个,你放心啊,小萱就交给我照顾啊,少主,您老慢走,不送!” 裴澈握着青霜的手紧了紧,忽然想到什么,问:“他们呢?” “哦,夫人他们先回灵犀宫了,夫人交待你,等你把黑风岭的事了结后带小萱回灵犀宫。” 裴澈转身看了看繁花掩映下的小院,吩咐道:“帮我照顾小萱。” —————————————————— 宋云萱再次见到裴澈是在三天后。 三天后的清晨,她站在小院门口看着裴澈和顾清风牵着马,披着晨光风尘仆仆地回来。 宋云萱欢喜地飞奔出去撞进他怀里,两手环抱着他的腰,眼神清亮地仰望着他,笑道:“阿澈!你回来了!” 他的披风和外衫上沾满了厚厚的血腥气,不用想也知道这三天他又为灵犀宫接了什么任务。 可她一点也不介意,仅仅是分开三天,她就非常想他了。 裴澈揽着她,轻抚她的发,目光清润柔和,他淡声道:“好了么?” “嗯,好了。”她嫣然而笑。 他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往回走:“那就好。” 顾清风脸色绷地老紧一个人闪地老远,木卿卿抱着一袋瓜子蹭到他旁边,与他交换情报:“清风大人,少主正常了么?” 顾清风翻了个白眼,扫平黑风岭的任务夫人虽然是交给他和裴澈两个人,但天晓得这三天他过得有多清闲,为了阻止一言不合大开杀戒,在黑风岭上杀红了眼的裴澈,他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他们灵犀宫虽然是个杀手组织,但把杀人当儿戏的只有幽冥七杀一人。 顾清风抖了抖身上的寒毛,生无可恋地赶紧撤:“我先回灵犀宫了。” 木卿卿挽留他:“别啊,先把我带走啊,我不要和那个家伙在一块儿。” “你和小萱在一起不就成了?” “他都回来了,我要是还在小萱旁边打转我会死的!”木卿卿坚决地抱住他大腿:“要死一起死,要撤一起撤!” “......” ———————————————————— 因为顾清风和木卿卿的突然失踪,回灵犀宫的路上便只有宋云萱和裴澈二人。 这几天的裴澈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样子,没有多出一点亲昵,也没有刻意的疏离,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方式,宋云萱觉得自在许多可又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灵犀宫地处隐秘,建在深山之中,因而在那座山脚下见到那间小小的热闹的茶铺时,宋云萱小小地吃了一惊。 破旧的布招牌挂在竹枝上,偶尔林风吹过才能看清招牌上写着‘涂氏茶铺’四个字样。 小小一间茶铺,两三张桌子,四五张椅子,零散的几个茶客,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拎着茶壶蹒跚地走在几桌之间为客人们斟茶倒水。 宋云萱见那茶铺气氛安静又清爽,想着自己赶了半天路也有些口渴,便对裴澈道:“我有些口渴,想喝茶。” 裴澈将马车停下,目光落在那间茶铺上,润黑的眸子露出些许兴味的光来:“好。” 他将马车停在林边,伸手将宋云萱从车上抱下来。 两人一齐走到桌边坐下,那老妇人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过来,笑吟吟道:“两位客官,要喝茶么?” 裴澈道:“一碗粗茶即可。” 老妇人笑着拎起茶壶替他在碗中斟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热茶,老人和蔼的双眼又看向宋云萱,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的脸庞,片刻,她眼角的笑纹舒展开来,笑道:“那这位小姑娘呢?” 宋云萱指了指她手里的茶壶,笑道:“我也是,一碗粗茶就好。” 谁料那老妇人的神情却突然变了,可亲的脸色阴沉下来,怒气冲冲道:“你这姑娘瞧着便是个娇生惯养的,嫌弃老身这里没有好茶好水招待你了。” 宋云萱一时错愕,讷讷道:“对不起婆婆,我没有这个意思......” 但那老人已经絮絮叨叨地拎着茶壶转身往别桌去了。 裴澈面色一如既往的淡然,他将自己的茶碗推到宋云萱面前:“渴了就先喝这个。” “阿澈,我......”宋云萱有些不安,正想解释几句,目光落在老妇人的满头银发上,眸光轻轻一闪,她抿唇笑了,心安理得地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轻笑道:“我过去一下。” 裴澈颔首。 宋云萱捧着茶碗跟到那老妇人身后,老妇人正给邻桌的一名客人斟茶,那客人是名举止十分娴静的女子,她右手正捏着一枚银针,左手正将一根金色的绣线绕在手指上,女子膝上放着件衣裳,桌上放着一只笸箩,笸箩中放着七彩斑斓的绣线和各式花样繁复的碎布。 那女子低着头似乎正在勉力将金线穿进针孔之中,只是总是穿不进去,她头也不抬地道:“涂婆婆,您能帮我穿一下针么?” “梅姑娘说笑了,老身老眼昏花的哪里能帮你穿针引线呢?”老妇人摇摇头拎着快要空的茶壶走回了灶台边。 那女子没多说,她将金线的一端放在唇边抿了抿,将濡湿的线头穿进针孔,这一次还是没能穿进去,她不由轻轻一叹。 宋云萱道:“这位姐姐,我帮你吧。” 女子抬眸朝她嫣然一笑:“好啊。” 那笑靥极美,扑面而来的明媚如暖阳破冰,宋云萱一怔,这张脸她之前还见过。 两个人长相能相像至此应该是亲姐妹了吧。 她将金线穿过银针递给那女子,那银针虽然细小可也看到针身上雕刻着细腻的梅花图案。 女子纤长的手指将针线接过又朝她浅浅一笑,宛若水一般温柔,那盈盈目光从长睫中轻轻探出,若有深意地打量着她,有礼道:“多谢这位妹妹了。” 宋云萱脸一红,摇头轻声道:“没什么的。” 她起身走到灶台边对那老妇人道:“涂婆婆,我能再要一碗茶么?” 老人正拎着一双长筷子在锅中煎着什么,一股令人垂涎的香气混在油香中飘逸而出,闻言,她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自己倒吧。” 宋云萱也不客气自己倒了,正要走,老人枯树般的手将一只小碟子递了过来,碟子上摆了六块刚刚煎好的小饼,饼上的油渍尚且没有沥干正发出轻轻的“滋滋”声,饼上的香气与那锅中的香气一样。 “这是甜瓜饼,拿去吃吧。”老人转过身去又在灶台忙活了。 宋云萱笑着点点头,端着碟子走到裴澈桌边时,却见另一桌上有一面色阴沉,眉眼桀骜的青年正低头喝着茶,他旁边坐了个年轻妇人,妇人怀里抱了个襁褓正垂首嘤嘤抽泣。 不知为何那青年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阴沉的脸上出现一丝古怪的微笑。 宋云萱只觉他笑容莫名,偏过目光不再看她,那青年身形极快地出现在她面前,手突然抓住盛着甜瓜饼的碟子道:“这是给我们的么?” 宋云萱一抽手,后退道:“不是。” 青年也没有多纠缠,返身又回到那桌边坐下了。 宋云萱只觉哪里有些微妙地不对,她走到桌边坐下对裴澈道:“这是那位涂婆婆给我们的。” 裴澈目光落在那碟甜瓜饼上,神色不由一顿,正要将筷子拣起一块甜瓜饼来吃,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按住他的手劝道:“夫君,你等这饼凉一些再吃吧?” “夫夫夫夫君?”宋云萱大吃一惊。 裴澈倒是不动声色,只是停住手上的动作,看着那抱着襁褓的女子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 那女子睁着一双妙目深情凝望着他,声泪俱下地道:“夫君,妾找你找得好辛苦,你怎能这般狠心抛下我跟孩子,和这个小妖精在一处?” 女子双目通红,手颤颤着抬起指着宋云萱。 宋云萱再度大吃一惊,盯着那女子的脸看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什么,悄悄掩唇偷笑了起来。 女子不理会她,伸手迷恋般地抚摸上裴澈的俊脸:“夫君,我想你想的好苦啊。” 裴澈竟一反常态没有将他推开,而是将甜瓜饼推到她面前,道:“那辛苦你了,这饼你吃一些吧。” 女子脸色一僵,讪笑:“不了,不了,我不吃了,夫君,还是你吃吧。” 裴澈冷冷扫了她一眼,女子心虚地偏过头。 宋云萱望着那盘甜瓜饼,忽觉出方才地那一丝微妙的不对劲,她将碟子端起来轻轻闻了闻,道:“熄竹叶、狼蛛毒液、白银花、砒霜......这个饼不能吃,里面被人下了毒。” “果然如此。”裴澈一挑眉,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怒吼:“又失败了。” 宋云萱转首看去就见方才那青年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紧紧攥起的双拳上青筋贲起,桀骜的眉眼上满是挫败,他忽的狠狠转过脸等着那妇人,冷道:“都怪你这女人,色欲熏心,我差一点就成功了!” 那妇人狠狠将怀中襁褓一摔,一改之前怯懦的模样,满脸横气地讥讽回去:“哼,是你自己学艺不精,下个毒都能让人一眼看出来,自己没用还赖在我身上!” 二人之间一时剑拔弩张,正此时那远处的林中却只见十几人抬着一口棺材从竹林中缓缓走出。 十几人皆一身黑衣,他们脚步无声,形容如鬼魅般。原本清爽的林风也顿如阴风掠过,将天色都衬出几分暗沉。 那口棺材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黑漆红盖,棺身上却被人描上一朵热烈盛放的杜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灵犀宫篇之繁花 那十几人将棺木沉沉放下, 惊起满地青黄的竹叶翩飞。 棺木中传来个低沉的声音:“请诸位与我共上这条黄泉路吧。” 话音落,顿时似乎要跟着应景似的风起云涌, 阴风阵阵, 在座诸人面色各异, 唯有宋云萱轻笑道:“木姐姐,你又出来吓唬人了。” 她步履轻松地走到棺木边, 屈指对着棺木上那朵艳丽的杜鹃轻轻敲了敲, 棺木从里面被人缓缓挪开个数寸的缝隙,只见一只白皙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扒在棺材口,木卿卿那张秀丽却死气沉沉的脸悄悄从棺材口露出, 她朝她眨了眼睛眨, 慢悠悠道:“我没有吓唬人啊, 夫人叫我来接你们上山啊。” 宋云萱笑了:“哪有人坐着棺材来接人的?” 木卿卿抓住她的手, 难得热情地与她分享:“小萱,棺材里很舒服的,又香又软,下面铺的刨花蓬松蓬松的, 你要不要进来试试?” “......不了......”宋云萱讪笑。 一个女子讥讽的嘲笑传来:“呵呵呵,你这个死女人怎么还是老样子?” 只见方才那抱着襁褓的女人拉掉了头上裹着的布巾, 一头如瀑长发飞洒而出, 她在一众男人的目光下毫无顾忌地脱去外衫露出红衣包裹着的柔媚躯体和丰腴长腿,慵懒地靠在棺材边, 风情万种地回眸浅笑。 宋云萱将她扔掉的襁褓捡起来, 襁褓里裹着的并不是什么婴儿, 而是一只小小的木匣子。 她走到那女人面前,将木匣子递给她道:“妙春姐姐,你的东西掉了。” 葛妙春红唇微启,似有惊诧地望着她道:“你认识我?” “之前在帝都,我和妙春姐姐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姐姐应该不记得我了。”宋云萱抿唇微笑,她回到裴澈身边,目光掠过周围一众人物,行了一礼道:“桂花使宋云萱见过繁花组各位前辈。” 葛妙春愣了愣,曼妙的眸中精光一闪,错愕道:“你是宋云萱?那不可能?宋云萱是个四岁的孩子,怎么会是你......” 一个颤巍巍的身影走过来,几名年轻人都给她让开了一条路,涂婆婆伸出树皮似的手指着宋云萱道:“因为她是绣衣使者,夫人说过,绣衣使者最开始出现时都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涂甄臻笑吟吟地转过身向裴澈施了一礼道:“看来少主的绣衣使者已经正式归来了。” 裴澈伸手虚扶了她一下才道:“婆婆,近来身体可还硬朗?” 涂甄臻笑得中气十足:“老身还能再祸害个几十年吧。” 她问宋云萱:“你是怎么看出我们身份的?” 宋云萱目光落在她的苍然白发中那支荆钗上,钗身是一根碧玉,其上有玉雕琢成白花黄蕊的缠绕钗身,整支钗宛若清水鹅卵石中盈盈生长的水仙。 她道:“这是水仙,老人家是繁花组的水仙花使,对么?” 涂甄臻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发间的钗,笑得愈发开怀:“水仙花使是夫人给的称号,老身哪里配得上,也就在这灵犀宫里混口饭吃,养老足矣。” 老人转身望着那独坐桌边,神情阴郁的青年,扬声道:“璨璨,有这位绣衣使者在,你想杀了少主,更不可能了,哈哈哈哈哈。” 璨璨二字令那青年粗眉横挑,整个人顿时如炸开一般,他猛地掀翻桌子,怒道:“我说了我叫庭夙,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他阴沉执拗的看了裴澈一眼转身要走,葛妙春却已如一根无根藤蔓似的缠在他身上了,女子丰满的酥/胸有意无意地磨蹭着他的胸膛:“繁花组芙蓉花使金璨璨,这名字不是很可爱嘛,为什么你不喜欢呢?” 庭夙阴狠地瞪向她:“你......”可他似乎天生讷言,瞪了半晌也不知该怎么辩驳这伶牙俐齿的女子。 葛妙春全然没有理会他那药杀人的眼神,只用水嫩的红唇在他耳边蛊惑:“呐,璨璨,我们俩做一个交易如何,我帮你杀了那个绣衣使者,你去杀了裴澈,不过你杀裴澈之前先把他给我玩儿几天怎样?” 庭夙沉着脸,黝黑的眼深了深,他低着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竟似乎是被她蛊惑了,葛妙春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挪开手中的木匣,木匣轻启,十几根雪亮的银光骤然从木匣中疾射而出,直逼向裴澈的门面。 裴澈不动声色地站着,宋云萱手中长刀已出鞘,刀锋无影,只听得林中十几声“叮叮叮”地悦耳响声,眨眼之间,那十几枚细小的毒针已扎实地钉在葛妙春身后的那根纤细翠竹之上,一字排开,一根不落。 须臾,那翠竹发出一声清脆的“咯吧”声从中间折断,徐徐横在路中。 在场众人除了裴澈没人见过宋云萱动手,皆被她迅猛精准的刀法所震慑。 宋云萱收回刀同时将眼里的冷意也收回,她安静地站在裴澈身边,唇边浮起一个文静无害的微笑:“妙春姐姐,这样的玩笑以后还是不要开了。” “呲啦”一声裂帛之音犹在耳,葛妙春抬起自己的衣袖,只见她最爱的红衣绣着百花的袖子被十几枚银针穿透、撕裂,碎布颓挂,露出她玉般的一截皓腕。 葛妙春脸色微变,心知若非宋云萱手下留情,那银针穿透的只怕是她的身体了。 这就是传闻中的绣衣使者真正的实力? 须臾,妩媚的笑容又回到她脸上,葛妙春咯咯笑着走到那桌边正娴静地坐着针线活的女子身边道:“哎呀哎呀,梅梅,我的衣裳被人撕了,你快帮我绣起来嘛。” 水若梅似乎是绣完了手里最后一针,她将那件衣裳仔细叠好,仔细查看了葛妙春的衣袖,目光又落在那折断竹身的一排银针上,她起身走到那半截竹身边,伸手将其中一枚银针拔了下来,银针拔出来时针尖已经完全弯曲了。 她摇摇头,惋惜道:“这么好的针就这么折了,留给我绣花多好。” 她迈着恬静的步子走到裴澈、宋云萱身边,将搭在手肘上的衣裳捧给宋云萱缓声道: “繁花组只有桂花使的位子一直空缺,如今你来了正好。这衣裳我才缝制好,方才我看了你的身量将衣裳做了些改动,你看看是不是合身?” 宋云萱微讶,手中的衣裳和裴澈他们平日里穿的衣裳十分相似,只是她的这件领口、胸口、袖口三处皆绣着碧叶金蕊的桂花,那绣工极为精致,细密地连针脚都看不出,上面的桂花栩栩如生,令人一见恍若步入那金秋十月,桂花飘香之季。 “这是给我的?”宋云萱欢喜道。 水若梅点点头道:“欢迎你加入繁花。” 涂婆婆也笑说:“若梅姑娘是繁花的梅花使,她可是天下第一绣娘,灵犀宫人的衣裳都是她亲手缝制的。” 宋云萱十分感动,这件衣裳让她有种被人承认的喜悦,是归属感也是一种认可。 谁料,裴澈却将从她手中将衣裳拿去还给了水若梅。 裴澈伸手揽过她,神色淡然地向众人也是向宋云萱解释:“我这次带你回来是准备退出繁花,这衣裳你不需要了。” 语出惊人。 庭夙反应最大:“你要退出?” 裴澈看了他一眼,清冷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是,我会带着小萱退出繁花,退隐江湖,所以你要杀我的机会只有今天了。” 说完,他带着宋云萱上山去了。 水若梅将衣裳叠好捧回怀中,面色如古井无波似乎对此事毫不关心。 葛妙春撩着胸前的一绺长发走到涂婆婆身边问:“幽冥七杀要退出繁花,这可是江湖大事!发生什么事了么?” 涂甄臻缓声道:“此事只有夫人能决定,咱们先回宫看看。” 水若梅扶着涂甄臻往回走,葛妙春虽不是灵犀宫的人但事关裴澈她实在关心遂也跟上山去,庭夙更是早就不见了踪影。 木卿卿从棺材里探出身子,瞅着众人的背影道:“哦——噫——,你们都不要进来坐坐嘛?” 没人理会她,木卿卿遗憾地摇头,棺材的好处怕是只有她一个人能体会了,遂躺了回去将棺盖阖上,吩咐抬棺人道:“我们也上黄泉吧。” —————————————— “阿澈,我们为什么要退出繁花?”宋云萱疑惑。 裴澈道:“繁花的任务太危险了。” 宋云萱摸着悬在腰间的长刀,承诺他:“我可以保护你。” 裴澈无言,望着她认真的眸子,轻叹一声。 因为他是江家后人,因为她是绣衣使,所以只要他有危险,她就会义无反顾地保护他,为了他拼命。 他忽然厌恶起绣衣使这个身份来,他只希望她能平安地陪在他身边。 “小萱,不论我去哪里,你会陪在我身边是么?”他问。 “嗯!”宋云萱郑重点头,她离不开他。 裴澈释然,眸光轻软,垂首在她额上印下温柔一吻,低声道:“不论我做什么决定,你只要跟着我就好。” 宋云萱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坚定地想隐退,但他若离开江湖,她势必跟随。 ———————————— 宋云萱对灵犀宫的印象是一个严密的杀手组织,所谓灵犀宫也该是沾满血腥的晦暗之地,但没想到灵犀宫竟会坐落在这样美丽的地方。 那几座楼阁隐在密树繁花之中倒影在青山脚下的翠湖之中,春景极盛,叫人恍若一脚踏入一个世外桃源,天外仙境。 而进入这仙境之地的路却叫黄泉。 难怪木卿卿来接他们的时候要让众人随她共赴黄泉了。 黄泉路的尽头便在翠湖岸边,湖中立着一座白石桥,莹莹水波中偶尔还能见到有鱼儿跃出水面之景。 艳鬼静坐在桥头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长长的面纱在她身后轻扬,听到脚步声,她探手将面纱重新围住脸,转动轮椅转过身来望着众人,微笑道:“你们回来了。”一只黄蝶轻盈地翩飞落在她鬓边簪的一朵牡丹上。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参见夫人。” 艳鬼颔首,道:“我们回宫吧。” 裴澈站在原地,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要退出繁花。” 艳鬼并不惊讶,她扬起绮艳的眉目,轻柔的目光转落在宋云萱身上:“那......小萱呢?” 宋云萱俏生生地立在裴澈身边,亦道:“少主退出,我也要退出。” “哦,是这样啊......繁花组从不强留人,你们要走我不会反对。不过,”语声一顿,艳鬼眼波流转,声如莺鹂婉转惑人,“小萱,你不想知道你手里那把名叫勾陈的名刀到底意味着什么么?” 宋云萱心头一颤将刀从腰间取下横在手中。 这把刀将她带到了少主身边,她轻声道:“这把刀意味着我是江家的绣衣使者。” 艳鬼幽幽一笑,眼眸深深,面纱上银线绣出的倾城牡丹透出一丝诡秘的风情来:“除此之外,当年绣衣使者为何会横空现世的缘由,你不想知道么?” 艳鬼似乎对自己有什么重要的提示,宋云萱犹疑一瞬,跨出一步正要回答,裴澈却伸手挡在她身前,浑身杀气微显:“这些她不必知道。” 艳鬼哦了一声,轻笑反问:“阿澈,你是在隐瞒什么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灵犀宫篇之繁花 裴澈不回答, 手依然坚定地挡在宋云萱身前,不让她再走出一步。 艳鬼一哂, 轻笑出声:“阿澈, 如果你心中坦荡, 为什么不敢让小萱跟我过去?” 裴澈薄唇轻抿,下颚紧绷, 眼神愈发冰冷。 似乎不想再与她多做纠缠, 艳鬼唤道:“小萱,过来,推我过桥。” 宋云萱为难地看着裴澈, 轻声征求他的意见:“阿澈, 我要过去么?” 裴澈面上那绝不退让的冷酷之色令她心惊, 莫非有什么是少主不愿意她知道的么? 须臾, 他的手臂慢慢放下做出了让步,低声道:“你去吧。” 宋云萱点了点头走到艳鬼身边,手放在轮椅的椅背上推着她,慢慢走过白石桥。 到了对岸, 翠湖之上有一行白色水鸟沾水而飞。 艳鬼对身后跟着过来的众人道:“你们先去灵犀宫休息吧,有些话我要和小萱单独说。” 繁花组诸人都是乖觉之人, 如何察觉不出此处奇怪的氛围, 夫人和七杀大人之间的似乎有些不寻常,涂甄臻年纪最长, 心思也稳, 自知不该是好奇的时刻, 率先道:“夫人,那属下先告退了。” 说罢便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开。 裴澈最后看了宋云萱一眼,默然转身往灵犀宫去。 大家都走了,周遭只剩下碧柳轻拂,翠湖环绕,白鸟轻飞,春光温软轻柔,一股令人不安的沉默却悄然弥漫着。 艳鬼望着湖中景久久不言,宋云萱立在她身后也不敢随意开口。 碧波荡漾的湖中一条鱼儿从水中跃出在晴空下划过一道晶莹的弧线,一只水鸟伺机从空中俯冲而至,长长的鸟喙掠水衔着鱼身而起,重又飞入朗空。 艳鬼望着鸟儿远去的一幕,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须臾,她柔声开口:“小萱,把你的刀给我。” “是。”宋云萱忙将手中的刀双手呈给她,道:“黑鹿崖地宫那天,我杀厉鹘生的时候才第一次看清楚刀上的冶神刀鉴是“勾陳”两个字。” 出了地宫之后,她就发现这把刀再也不是那锈迹斑驳的模样了,像是被人揭去了尘封其上多年的痕迹与湮烬,露出了原本的锋利刀光。 之前在呼延灼的弯刀上她曾看到的冶神刀鉴是一个“虎”字,经呼延灼提醒她才看清那虎字周围的一圈镂刻之中还有一个白字,也就是说呼延灼的冶神刀鉴是白虎。 她早该想到的,她的刀上勾陈的勾字是被其原本复杂繁复的图案模糊化了。 “这把刀就叫勾陈么?” 艳鬼修长柔软的手指抚摸着刀身,指腹描摹着刀鉴周围凹凸不平的纹路,缓声道:“是的,这是名刀勾陈,当年的锻刀神匠湘九重打造的六把传世名刀之一。” “六把?我目前看到的只有勾陈和呼延灼的白虎弯刀。”宋云萱好奇:“另外四把刀在其他绣衣使者手里么?” “可以这么说吧,”艳鬼轻轻点头,笑着告诉她,“勾陈、白虎、朱雀、玄武、腾蛇、青龙,分别是守护六姓后人的六位绣衣使者,你们以刀为名。” 艳鬼侧首看着她,眸光清和:“随我在岸边走走吧。” “是。”宋云萱轻轻推动轮椅与她走进那碧柳环绕的白色沙堤之上的脉脉春光之中。 “两百多年前,庙堂中发生震惊天下的一桩惨案——永昌之变,之后,六姓后人逐步凋零,怀英被薛家绣衣使白虎、海家绣衣使腾蛇合力相救流亡塞外,腾蛇名刀毁于那场惨案之中,从此六把刀便只剩下五把。” 艳鬼的声音在这白沙堤上的柔软轻风里漫起丝丝无奈的伤感,她轻轻将一把翠绿柳枝握在掌心,恍若要抓住那早已逝去在过往光阴里的珍贵的东西。 宋云萱不敢在这个时打扰她,只静静听着她的诉说。 “永昌之变后,为防六姓后人被屠杀殆尽,勾陈、朱雀、玄武、青龙四名绣衣使带着他们各自所要保护的人隐迹于四海天涯,杳无音信,四人之间也再无任何联络......” “两百多年前曾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浴血奋战立下赫赫战功、为天下人所敬仰的六姓家族落得骨肉分离、一生颠沛漂泊的下场,而卫氏却执掌大权、稳坐江山两百多年......小萱,你不觉得‘江海尽赴卫雪楼’这句话当真可笑么?” 宋云萱并没有关于那段过去的记忆,可也能隐隐感受到艳鬼语声中那压抑的悲凉与怒火,她不敢妄言,只轻声问:“永昌之变幕后的操纵者是卫姓皇室么?” 艳鬼长叹一声道:“是啊,除了那万人之上掌握生杀大权的天子,谁能撼动得了六姓家族的势力呢?” “可是为什么?当年是六姓家族替卫氏打江山的,他们是有名的开国名将,为什么太/祖要除掉他们?”宋云萱百思无解。 艳鬼没有回答,她垂首轻抚着柳枝上细嫩的柳叶,长睫微微颤动,一缕细长的发丝从面纱后溢出,她将发丝轻拨到而后,突然,她扬起艳丽的眉眼看着宋云萱,意味深长地反问: “江海尽赴卫雪楼......你们都觉得这句谶语说的是六姓守护卫姓江山么?” 宋云萱一愣:“难道不是么?” 艳鬼畅声而笑,笑声的余音落进这静谧的景致之中,平添几分肃杀: “当年的卫峥嵘之所以会下狠心铲除六姓全族,是因为他明白“江海尽赴卫雪楼”这七字谶语的真正含义——两百年前那位山中隐士预言的未来天下之主并不姓卫。” 艳鬼转动轮椅看着宋云萱,告诉她那个惊天密语:“‘江海尽赴卫雪楼’这句话中点到的七个人:江卓、海云天、金淮、傅铮、卫峥嵘、薛怀英、楼无月中,楼无月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宋云萱心头大震:“怎么会是这样?” 艳鬼无限唏嘘了一声,目光平静淡泊,这湮灭于历史红尘中的真相早已无法在她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当年那隐士有此预言并不是无凭无据,前朝君王无道,民心全失,王气殆尽,天下人无不揭竿而起讨伐暴君,而这千千万万的人中楼无月因为有着卓越的治世才华、豁达的仁义胸怀和一呼百应的领袖气质成为了天下之主的不二人选,早年讨伐前朝的六义士中薛怀英他们所拥戴的人便是楼无月,相反卫峥嵘是后来才加入的,若要问到兄弟情义,他绝比不上那六人。但六义士都毫无芥蒂地接纳了这个人,可是,他们又怎么能料到此举埋下了后来的祸根。” “卫峥嵘想要这天下,他出身寒微受尽欺凌,他比什么人都需要权利,他比任何人都想坐上那万人之上的位子,可是要走到那一步他需要名望需要军队而这些他都没有,但楼无月为首的六义士已经成为了逐鹿中原中最强大的一支力量,天下很快会是这群人的囊中物,所以他用尽心机走进那六人身边,平分他们的光辉与声望,他步步为营,小心地掩饰着心里的欲望,一点一点布下他的局。” “然而,起义的第七年,出了一件事,这件事让卫峥嵘再也无法压抑和掩饰他的野心,那一年楼无月得到了令他绝对无法得到的东西,这件东西在楼无月权利声望都达到鼎峰的时刻,更将他向皇位推进了一步。” “什么事?” “楼无月得到了象征天降皇权的龙脉,传说得龙脉者民心所向,有了龙脉,天下便是姓楼的了。” 宋云萱偏着头,有些疑惑:“究竟什么是龙脉?” 艳鬼轻笑一声,似乎不屑:“其实,什么龙脉、王气不过都是些虚无的东西,龙脉二字背后真正指的是一片巨大的黄金矿山,那代表着富可敌国的宝藏。” 她望着满湖静好的春光,眸光似乎踱进了当年那段无人能知的旧事之中:“逐鹿天下是权力的争夺,其中需要无数人力物力的投入,当年楼无月带着五兄弟一起找到了那片隐秘的龙脉。” 听到这,宋云萱敏锐地察觉到“五兄弟”这几个字眼:“五兄弟?是说江卓、海云天、金淮、傅铮、薛怀英这五人么?夫人,当年他们发现龙脉的秘密没有告诉卫峥嵘,对不对?” 艳鬼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楼无月十分信任卫峥嵘,但怀英他们不信任他,所以至今卫氏都不知道龙脉的具体位置,那是只属于六姓的秘密。” 艳鬼伸出手接住一片轻轻飘扬的柳叶,眉宇间漫出一片黯然: “怀英告诉我,找到龙脉时,他和江卓极力提议楼无月称帝,但,一个月后楼无月突然单独见了卫峥嵘,两人在房中密谈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楼无月召见了怀英他们几人,告诉他们,他希望他们拥戴卫峥嵘为帝。” 宋云萱满腹疑惑:“为什么?那三个时辰里,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那只怕是个永远的秘密了。”艳鬼低低一叹。 “楼无月为什么要把帝位让给卫峥嵘?他是有大德之人,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代明君的。” “因为他不得不让吧,”艳鬼远目湖中那白石桥,眉眼间是无人能解的深沉与复杂,“天下人是不能接受一个身体有疾的君主的。” “身体有疾?难道说楼无月”宋云萱忽觉她似乎离某个真相很近了,可是还需要最后的点拨。 艳鬼云淡风轻的声音平静地没有任何起伏:“楼无月在起义的第五年就得了一种怪病,江卓为此特地将当年的神医柏寒请出山。” “神医柏寒?柏松姐姐是他的后人吧。” “嗯,柏松就是柏寒的玄孙女。” “柏寒神医诊断,那怪病其实源自一种不可逆的毒,中了这种毒的人双腿会逐渐失力、萎缩,最后下身彻底瘫痪。甚至,当时楼无月的妻子已经生下的孩子也中了此毒,只因楼无月当年是在深中此毒之后才与楼夫人相识成亲,所以无可避免的,他们的后代从此胎中带疾。柏寒说,此毒无解。从那之后楼无月的后人都站不起来,他们的腿生来便是残废的,纵观历史,哪一任君王是坐着轮椅上朝的呢?” 宋云萱大骇,她下意识地伸手掩唇,良久,声音才从喉咙里颤抖而出:“夫人,难道......难道你......” “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有过一个名字,婉滢,”艳鬼婉转一笑,手揉抚着双膝,低柔道,“我叫楼婉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灵犀宫篇之繁花 看着艳鬼那双盖在绒毯下的双腿, 宋云萱只觉背脊上都冒出了森森的寒气,楼无月当年是中毒, 毒自然只能是别人下的......而那个“别人”是谁已经毋庸置疑。 宋云萱被自己心里那个隐秘的猜测吓到了, 她忽然在轮椅边蹲下身握住艳鬼微凉的手, 道:“夫人,既然如此, 您为什么还要答应成帝的请托, 让灵犀宫的人远赴帝都护驾呢?” 艳鬼与梁帝之间可是世仇,卫峥嵘毒害的不仅仅是楼无月还有楼无月的后人,更何况, 之后的永昌之变, 卫峥嵘除掉了六姓全族, 那样的血海深仇不可能消磨。 “说起仇恨, 家父在临终前也在想着该如何消解这段仇恨......五年前在三叶城,我也问过怀英同样的问题,他是唯一从当年活到现在的人,他的感觉比我们所有人都要直观强烈, 但是这次他作为夜羌的使者来到皇城时,他也没有选择报仇......”艳鬼说着亦有些茫然, 默然良久, 她才又道,“或许是因为我恨的只是卫峥嵘吧, 而他早已经死去了。” 楼无月、卫峥嵘都死了, 仇恨是弥散还是延续? 望着艳鬼那淡泊却又怅然的神情, 宋云萱忽然想起裴澈说过的话: “其实这江山谁坐、跟谁姓都不重要,六姓真正要维护的从来不是区区一个卫姓皇族,而是这大梁国土上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 她将这些话告诉裴澈,听她说此,艳鬼也颇显讶色:“阿澈这么说过?” “嗯。”宋云萱点点头,她有些肯定当年卫峥嵘下毒的事楼无月是知道的。 他知道卫峥嵘下毒害他,但他还是把帝位让给了他。 “六姓后人真是到现在还在守着那种虚无愚蠢的誓言啊。”艳鬼怆然一笑,似有深刻的沉痛无法言说。 “夫人,当年楼无月知道是谁下的毒,对么?”宋云萱问。 艳鬼将手从早就无知无觉的膝盖上挪开,轻抚着自己的面纱,许久,才轻吐一句话:“是啊,他知道。” “我问过我的父亲,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先祖还要把天下让给他?父亲没有回答我,后来我慢慢自己找到了答案。” “卫峥嵘不是一个好兄弟,他残酷冷血可以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毒杀手足这种事就足以是他一生的诟病,但他会是一个好君王;楼无月或许心有大义、胸怀仁厚,但他的心不够狠,不够绝,这是帝王大忌。”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帝王坐拥天下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百年前前朝国弱,边境有三十七座城池分别被夜羌和北狄占领,那蛮夷之族无恶不作,边境百姓民不聊生,卫峥嵘称帝建立大梁后,第一件事就是收复了边境的那三十七座城池,他在位四十一年,让曾经最弱的大梁在几十年间国力强盛,令四海臣服,蛮夷不敢来犯。作为楼氏后人我痛恨那个害得我此生站不起来的人,可是哪怕我再恨这个人,他的帝王业绩是我不能否认的,那个人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皇帝,我想,当年先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说到这,艳鬼像是突然从恍惚中走出来一般,怔忡了一下才回神地冲宋云萱笑了笑道:“小萱,我一直在为我的仇人说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宋云萱摇摇头,那种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夫人,楼无月让位一事,怀英他们是怎么同意的?他们没有怀疑过么?” 说到此,宋云萱顿了顿,将自己一个疑惑说出:“江卓他们几个人里没有人也想当皇帝么?卫峥嵘毕竟是后来的,既然楼无月不能成为皇帝,那么其他人就没想过自己的可能性么?” 那六人一起打天下,都是难得的奇才,应该不逊于卫峥嵘才是。 “江卓、薛怀英二人在领兵打仗方面有着出色的才华,他们二人后来一个被封为虎贲将军、一个被封为征西大元帅,是为良将;海云天、傅铮、金淮在治世上各有所长,是为能臣;他们是辅佐皇帝的最锋利的武器,而卫峥嵘和楼无月生来便是驾驭这些武器的人,我这么说,你懂么?”艳鬼解释给她听。 宋云萱点点头,看来有些事是注定的了。 “当年为了此事,怀英他们自然有诸多疑虑,但先祖的身体上的症疾已经明显出现了,所以最后他们不得已各自退让了一步。这一步是后路也是深渊。” 宋云萱眉心一跳,脱口道:“那一步是不是和龙脉有关?” 艳鬼颔首,声音低沉下去生生敛出几分萧瑟之意:“这句提议是由金淮提出的,他对卫峥嵘的防备之心最强,他将有关龙脉的秘密分成六份线索由六姓保管,而这个秘密卫峥嵘不知道。” “楼无月保卫峥嵘登基,卫峥嵘答应给予六姓无上的荣耀,但六姓隐瞒龙脉一事却成了他的心头刺,尽管六姓没有任何反叛之心,可是龙脉一天在六姓手中,他在龙椅上就没有一天安宁。” “所以他才会处心积虑在几年之后就将六姓全灭。” “这些年我辗转找到你们,只是想赎罪......当年若非先祖过于信任卫峥嵘,六姓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艳鬼黯然。 艳鬼将勾陈呈于膝上,告诉宋云萱:“当年金淮与湘九重是莫逆之交,为此,那位从不出山的名匠将自己精心锻造的六把名刀赠给了六人。” 她抬手轻抚宋云萱的鬓侧道:“你们六位绣衣使就是在那时出世的。” “出世?”宋云萱不明白艳鬼为何用了这个词。 “对出世。绣衣使出世时都只有四五岁,形貌举止与稚童无异,只等契机一到他们的身体就会一夜之间成长,”艳鬼问她,“小萱,你长大之后曾有段时间身体极度虚弱,每日在冰火双重中煎熬,可对?” “是。”那段日子,她让裴澈他们几人操碎了心,前一刻她还浑身发冷需要裹着厚重的披风坐在火炉边取暖,后一刻她便恨不得裸/身跳进寒冰洞窟之中方解深入骨中的灼热。 “你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你契机未到。” “那契机到底是什么?” “刀魂合一。” “刀魂?” “其实要说两百年前的乱世中有两位最神秘的人物,一个是做出七字谶语的山中隐士,还有一个就是湘九重。虽然金淮与湘九重是莫逆之交,但其实金淮自己也没有见过湘九重的真面目。湘九重一直隐居深谷沼泽,一心只为铸刀剑,据说他锻造那六把旷世名刀时,上天界有六位星宿主动下界。” “六位星宿?不会说的就是我们六个吧?”宋云萱瞪着圆圆的杏眼,不可思议地拿手指指着自己的脸。 艳鬼被她傻乎乎的样子逗笑了,她继续道:“那六位星官自称勾陈、朱雀、白虎、玄武、腾蛇、青龙,能说人言可懂人语,落地为垂髫小童的模样终日在谷中与湘九重为伴,直到刀成之日,六位童子化为刀魂,附于刀身之上,湘九重以他们的名字留下冶神刀鉴,将刀赠与了六义士。” 宋云萱捧着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消化这段过于玄妙的身世故事。 艳鬼轻抚她的额发,缓声道:“这六把刀后来成了六姓的最后的屏障。几年后,大梁建朝,卫姓登基,再后来,永昌之变,血染六姓,一时间世事动荡、沧海横流,楼无月、薛怀英被冠上不可赦之罪名被处以极刑。楼无月本就久病于床榻,降罪圣旨到时他悲愤之下吐血身亡,楼夫人将当时未及弱冠的独子楼鲲安排躲于宅中密室之中,随后为夫君殉情而去。” “楼宅被人下令纵火焚毁,密室从上坍塌,可怜楼鲲双腿本就弱于常人被困在密室中差点绝望而死,幸运的是,楼夫人将青龙刀也一同藏在了密室里,似乎感念于楼鲲的悲凉,封印于青龙刀中的刀魂苏醒将其救下连夜逃亡,青龙苏醒后,其他绣衣使也相继被唤醒。” 说起那段近乎残酷的过去时艳鬼似乎竭力想要忍住心中的波动,但她的手还是忍不住抓住膝头的绒毯,冰冷地叙述着当年那场人间惨剧。 “楼无月逝世后的第二天,薛怀英被押赴刑场,腾蛇与白虎合力才将他救下送往塞外;没过多久,江卓、金淮、海云天、傅铮等四姓族人全部被投入死牢,那时候你......”艳鬼看向宋云萱,蓦地,她语气一顿,道,“也可以说是当年的勾陈带着朱雀、玄武将四人的孩子救了出来,隐于尘世,销声匿迹。” “据青龙说,楼鲲成功逃走之后就一直想要找到其他几姓的后人,希望可以为自己的父亲赎罪,给他们一些补偿,然而,他们隐迹于天涯海角,要找到谈何容易。” 那是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宋云萱愣神了许久,才讷讷道:“那夫人,青龙呢?他现在在您身边么?还有,为什么我和少主分开了?我身为绣衣使应该一直保护在他身边才对呀?” 艳鬼微微侧过脸,将不知名的情绪隐去,只道:“世事起起伏伏,这其中发生了太多我们不知道的变故,五年前我辗转找到了怀英,直到五年后我才发现你的下落,我便派了阿澈去靳川完成任务,随后让你加入繁花进宫帮我确认了永宁公主的身份。” 语音一顿,艳鬼忽而问她:“小萱,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支开裴澈,单独和你说这些么?” 宋云萱虽也疑惑,但她以为艳鬼行事自有自己的道理所以便没有多问,可眼下,夫人似乎有些事刻意隐瞒了少主。 艳鬼默了默,扬声唤道:“庭夙。” 身后一阵极轻的呼啸,宋云萱猛地转过身,只见那面色阴沉的青年不知何时就站在了她身后的柳树边。 庭夙走了过来垂首立在艳鬼面前。 艳鬼伸出手,庭夙便乖乖地俯下身让艳鬼的手抚摸着他的头。 艳鬼慈爱地抚摸着他颈后的碎发,像一个温柔的母亲,庭夙那阴郁的脸忽然起了一丝奇妙的变化,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唇边露出一个单纯的笑,那神情格外的孩子气,与先前那个暴躁古怪的青年派若两人。 “庭夙,今天有没有完成任务啊?”艳鬼问他。 闻言,庭夙摇摇头,委屈道:“没有。” 艳鬼柔声安抚:“没关系,裴澈哥哥身边有这个姐姐在,这个姐姐太厉害了,庭夙杀不了他很正常。” “不是哥哥,是弟弟!他比庭夙小!”庭夙不满地咕哝,又歪过头看着宋云萱,挑衅似的道:“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夫......夫人,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宋云萱只觉眼前这一幕古怪地令人咋舌。 艳鬼轻轻拍拍庭夙的肩膀,庭夙立刻站好沉默地立在她身边。 “他叫庭夙,是我捡来的孩子也是繁花组的一员,庭夙的头部曾受过重击,心智全无,像个会呼吸的泥偶,我以为他会一直这般下去,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了阿澈。”艳鬼将轮椅轻轻转动,来到宋云萱身前,昂首看她,告诉她:“他看到阿澈的一瞬间就像一具泥偶被注入了生命力突然活了过来一样,只是他心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件事——杀了裴澈!” “为......为什么?”宋云萱无法理解,但紧接着艳鬼便说出下一个令她更加难以置信的事。 “小萱,庭夙就是玄武绣衣使。” 宋云萱大惊。 “可是本该与他形影不离的玄武刀、本该由他保护的金家后人却都不在他身边,有一天,我庭夙突然告诉我一句话。”艳鬼气微微地一窒,她似乎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她拉过庭夙的衣袖,低低道:“庭夙,告诉这个姐姐,你知道的那件事。” 庭夙呆了呆,似乎不明白艳鬼在说什么。 艳鬼哑声提醒他:“朱雀。” 庭夙哦了一声,目光淡淡地落在宋云萱身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平静地将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朱雀被他杀了。”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宋云萱惊了一惊,颤抖出双唇道:“被......被谁?” 庭夙不耐烦道:“被他!” “他......他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灵犀宫篇之繁花 艳鬼的眼神太深, 叫宋云萱心头凝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惧怕与愤怒。 她神情淡漠下来,冷道:“不会是他。” 庭夙没有反驳她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旁, 似乎不觉得自己有再发言的必要。 “夫人, 恕我不敬, 六姓后人之中除了夫人,少主, 薛怀英还有如今在宫中的永宁, 金、傅两家至今下落不明,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杀了朱雀的人一定是少主?” “因为庭夙失智,朱雀亡故, 金、傅两家的后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是么, 那看来少主要背负的不仅仅是杀了朱雀这一条罪名了?” 宋云萱从未这样的言辞锋利过, 何况是面对艳鬼。但她不允许任何人将这样的罪名栽到裴澈身上。 艳鬼察觉她的怒气, 并没有责怪她的无礼,她问她:“庭夙亲历了当年的事,他的证词不够么?” “一面之词而已,不足为信。” 宋云萱周身冰冷的气息令她整个人如那把勾陈名刀一般透着迫人的凛冽与杀气, 她走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庭夙面前,指着他的额前, 反驳艳鬼:“夫人, 我这里有绣衣使者的印记,还有勾陈傍身, 这些证明我是绣衣使者的身份, 那么他呢?” 她扬了扬手中的勾陈, 继续道:“夫人,您要如何向我证明庭夙的身份呢?如果他什么都不是......” “青龙,”艳鬼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说出那两个字时她像是被人狠狠砍了一刀,脸色惨白,那两个字似乎将她极力隐藏的某个伤口狠狠撕裂了开来,那并不想被窥探的过去还是不得不暴袒露在天光之下。 从容不复,她倏地用力抓住轮椅的扶手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许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庭夙出现时身边已经不存在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但青龙还是认出了他。” “勾陈,你觉得青龙的话值得信任么?” 她问她。 宋云萱脸色苍白,无法再说出一句反驳她的话。 “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那些久远的过去的?那都是青龙一字一句告诉我的,是他让我知道,我应该把散落在天涯各处的你们找回来。” “青龙守护着我们楼家从未离开,一代一代,直到十二岁那年我父亲母亲去世,他成了唯一照顾我的人。十五岁那年,我的腿开始无法走路曾经一度想要寻死,是他一直在我身边......如果没有他,我也活不到今天......” 她仰首望着那片晴朗的春光,眉眼间露出一丝难言的柔,她声音亦充满着不可思议的柔软:“你知道么?他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 那一刻宋云萱得到了一个领悟。 “青龙让我觉得活着真的是一件太过美好的事,那些日子里,他给我讲先祖们当年是如何的叱咤风云,他告诉我他的使命,那时候我满心以为我这一生只要依赖着他活下去就好......” 冰冷的泪漫过脸颊,她指尖几不可见地颤抖着抚着面纱,不再徐缓的呼吸都像是透着疼痛,须臾,等那钻心裂肺的痛楚过去,她才平静道:“但是他走了。” 那份平静里掺杂了几分旁人无法体谅的悲凉。 “走了?”宋云萱被她话里的深意惊到了,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勾陈,异样的眩晕让她脚底发软,她咬着发白的唇,明知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仍旧侥幸问:“他去了哪里?” 艳鬼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不是去了哪里,是永远消失了。” 气窒住,她压下胸膛中因为那剧烈起伏之下的推人及己的恐慌问:“为......为什么?” 艳鬼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几乎像一种天罚,他在一夜间老去,满头白发,之后的半个月他受尽了折磨才去了,肉身化为尘土,青龙刀也锈迹斑驳沉在这片湖底,我一直以为将来是我先他一步离开,可是谁知道,他却早早地将我弃在这世上。” “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 她抬起手指着那片晶莹的湖水,手指颤抖着垂下。 宋云萱却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她握住艳鬼的手,目中是坚决的光芒:“夫人,你不会见不到他的,青龙还会回来的,我们是刀魂,刀魂永生不灭。他就像我一样,我苏醒之前,勾陈也是锈迹斑斑,我想不久之后,他就会重新出现了。” 宋云萱眉宇间轻松的神色像一根刺灼痛了她,艳鬼在心底轻叹,到底还是个孩子。 将最后一份隐秘深埋,艳鬼轻轻道:“小萱,我是楼无月的后人,楼氏的遗志是赎罪,六姓的一切悲剧都是由于先祖信任不该信任之人造成的,六姓手中有关龙脉的秘密是当年卫峥嵘起杀心的直接原因。” “你可知江湖上有一个比灵犀宫、夜月还要隐秘的组织——天朽阁么?” “嗯。” “天朽阁是当年卫峥嵘秘密建立的,为的就是在全天下寻找失踪的六姓后人,六姓手中握着的是有关龙脉的秘密,虽然现在已经过了很多年,天朽阁也几经易主,他们到底是不是还在为皇家谋事已未可知,但我绝不能让天朽阁知道龙脉的秘密。” “我要毁掉龙脉,”艳鬼说出自己的计划,“所以在这之前,我必须找到所有的六姓后人以及他们的绣衣使。” “当年金淮将有关龙脉的线索分成了六份,”艳鬼将宋云萱握着勾陈的手执起,告诉她,“那线索就在绣衣使手中的六把刀上。” 宋云萱盯着勾陈刀身上那繁复的花纹,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冶神刀鉴! 她忍不住看了庭夙一眼:“可是玄武刀和朱雀刀不见了。” “是,如今白虎弯刀在怀英手里,他告诉我,腾蛇被他藏在夜羌王庭只等永宁亲自去取,青龙......在我这里,你也在,那么下落不明的只有玄武和朱雀。” “五十多年前,灵犀宫先代宫主天枢尚且在世,天枢手下有一少年也叫裴澈,他容貌极为俊美剑法超绝,是先代手下最厉害的杀手,后来裴澈在一次出任务时中了敌计再也没有回来,那一年他十七岁。” “十七岁......”宋云萱下意识地呢喃这个数字。 艳鬼已知那件事宋云萱已经知道了,她道:“先代宫主去世后,我接手了灵犀宫,那年厉鹘生带着年仅六岁的裴澈出现,天枢宫主擅丹青,宫中曾有当年幽冥七杀的画像,所以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是六姓后人,十一年后,他的容貌和时间开始停留在十七岁,那时,我便知道,他和我又不一样。” 艳鬼目光复杂,声音里亦有着迷惘与不安:“六姓后人之中,我和永宁都是肉体凡胎,怀英被腾蛇白虎救之前也只是普通凡人,但裴澈不是,他是江卓之后,却有不死之身。” “小萱,厉鹘生因为他的不死之身,才用孔雀墨利用了他,不死之身只有绣衣使才有,这一点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清楚不是么?” 宋云萱沉默不语。 艳鬼眺望着远处的某一点道:“见到怀英之后一切越发验证了我的猜测,当初是腾蛇、白虎的献身让怀英得以活下来甚至活到现在......小萱,我并非想怀疑阿澈,只是不得不怀疑,你知道五十年前的裴澈是因为什么任务而死的么?” “他奉先代之命前往捣毁天朽阁。”艳鬼凝视着她,将她所有神情都看在眼里,慢慢说道:“没人知道他是怎样陷进天朽阁的牢笼的,但再次归来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裴澈了。” 手心里早已渗出冷汗,宋云萱脸色极为苍白,声音透着几分缥缈与淡漠道:“......夫人的意思是说少主其实是天朽阁的人,为了天朽阁,他杀了朱雀?” “......那不可能,少主当时只是普通人吧,普通人怎么能杀得了绣衣使者?不是我自负,普通人根本近不了我们三丈之内,除非我们互相残杀......” 她猛地住口,瞳孔猛缩,随口而出的假设却如冰水从天灵盖上浇下,冷得人心肺直颤。 没有人能杀绣衣使者,除了他们自己。 艳鬼默了默道:“那次任务只怕极为凶险,所以,以保护他为使命的你肯定在现场。” “不!不会的!”她摇头否认。 艳鬼眸光噙着一丝怜悯与愧疚,悲伤而无奈:“你是江家的绣衣使,如果阿澈出事你定然会出现。” “不!不可能!不会是这样!”她死死握着勾陈,脚步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她可以杀人,她可以惩恶除奸,可她不会滥杀无辜,不会将自己的刀转向自己的朋友和伙伴,她这双手、她手里的这把刀还没有沾染任何无辜人的鲜血。 可是她清楚地记得,曾经的勾陈上除了斑驳的锈色还有洗不去的血迹。 那一层又一层的血迹是谁的呢? 是朱雀,还是金家、傅家的后人? 宋云萱怔忡地看着自己的手,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个模糊的场景:她握着刀毫不留情地斩进面前一人的胸膛,身后有人怀抱住她在她耳畔留下温柔的赞许:“你做的很好。” 那声音像极了裴澈,只是更冷更无情。 当初在皇宫看到那人的眼睛时,那心头一闪即逝的疑惑突然与心中猜测隐秘地契合起来。 “小萱,当年是你和朱雀、玄武保护江傅几家的后人,现在玄武失智,朱雀已故。勾陈,我找你回来并不是想讨伐什么,我把我知道的真相告诉你,我希望你把你知道的真相也告诉我。” 宋云萱只觉头痛欲裂,她苍白着脸,苦笑:“真相?什么真相呢?我听从裴澈的命令杀了朱雀?还是我为了裴澈杀了朱雀么?” “夫人,你猜错了,你知道么,我这里残留着上辈子的记忆,”她指着自己的头颅,告诉艳鬼,“上辈子我是夜月的人,在夜月我有一个称号是女刹。” 艳鬼怔住,宋云萱又道:“上辈子我死在一个名叫江爵的人手里。” “江爵......”艳鬼记得裴澈也向她提到过这个名字。 “夫人,”宋云萱看着她,眼底有着决然的冷意,她问她,“江家的后人只有一个江澈么?” 她声音泠然如寒霜:“如果庭夙当初看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少主呢?” 艳鬼肩头紧绷,心头巨震。 她从没想过这样的可能。 “或许当年我的确是在什么人的授意下杀了朱雀,这份罪名我宋云萱担着绝不推诿,”她眉宇间是倨傲的冷冽与坚定,“但少主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他为人冷漠可是对我很好,对身边的人都好,就像你的青龙一样,他其实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想到裴澈,她心中涌出一片信赖与柔软,少主给予她的安心感永远不愿失去的。 “我是江家的绣衣使,我生来就是为了保护江家的人,那如果江家的人有两个呢?” 她忠诚于自己的誓言与使命,然而,上辈子的她,或许忠心错付给了另一个人呢? 她不会容许那人犯下的罪孽却由少主承担。 不论是夜月还是江爵,事情因她而起,那就由她来解决。 “夫人,这件事交给我来查,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到时候,不论真相是什么,我一定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你,绝不隐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灵犀宫篇之繁花 “这一次我抛要开绣衣使的身份, 只是作为宋云萱这个人去守护少主。” “......唉,”艳鬼迷离一叹, 道, “我想我将你拖进了另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潭了, 想来那就是阿澈不愿意让你再待在繁花的原因了。” 她问:“阿澈向你提过退出繁花的原因了么?” “嗯,少主说繁花的任务太危险, 我想少主是在担心我吧。” “是啊, 那个铁石心肠的孩子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就是你了,他也学会关心人了,”艳鬼颇有些自家孩儿初长成的感慨, “他的担心是对的, 在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之前, 我不会让你们退出的。” “什么任务?” “十二月初二, 永宁和亲夜羌,此事定有人会多加阻挠,怀英希望灵犀宫暗中护送永宁前往夜羌,我想护送的人选非你们莫属。” “和亲是何等大事, 也会有人暗中阻挠么?” 艳鬼冷冷道:“有些人为了动摇大梁江山稳固,是会不择手段的, 更何况, 永宁身份特殊,她是海氏后人, 龙脉的六位知情人之一, 她很危险。” “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和少主, 我们和永宁是朋友,我们去最合适。” 艳鬼浅笑:“这样我可算是欠了阿澈一个人情了,人情可不好还。” 她沉思良久,提议:“这样吧,在这之前,我给你和阿澈举行婚礼如何?你们总要成亲的,多一些人的婚礼总归热闹些。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三天后如何?” 宋云萱微讶:“成亲?” 艳鬼扬眉,望着她诧然的神色:“你不愿意么?” “不是的,我只是......”宋云萱有些迷茫,“夫人,如果成亲了我就能和少主永远在一起对么?” “是,成亲了,你就要永远在他身边,成为他永远的家人,不论他是怎样的人,你都不会放弃他。” “可是我记得两情相悦的人才能成亲的......” 艳鬼抿唇轻笑:“怎么,你和阿澈两个人不是两情相悦么?” “我们......是么?”宋云萱呆了呆。 “当然是,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么?” 宋云萱低着头神情迷惘中交织着一丝欣喜与缥缈的不确定。 艳鬼柔声提醒她:“看来,婚礼之前,你们两个先要确认一下彼此的心意了。” —————————————— 繁花组众人在灵犀宫都有一个独立的院落,而灵犀宫却像一座巨大的迷宫。 宋云萱回去时是雅雅来接的她。 那头巨大的黑狼摇着尾巴亲昵地在她腿边又蹦又跳,她停下脚步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戏谑的话语在头顶的树枝上响起:“唉,我在雅雅面前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过。” 她仰首望去,只见葛妙春跨坐在粗壮的枝干上,白皙的长腿在轻轻晃动着,妖娆的身躯慵懒地伏在树间,她纤细的指尖夹着一朵红嫩的花朵轻抚着自己的唇瓣,妩媚的双眼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撩拨一池春水。 这女人是个天生的尤物,男人在这样的风情面前应该都会把持不住吧。 宋云萱笑道:“我发现你们都喜欢在树上现身。” “你们?你是说繁花组的那群怪人么?”葛妙春勾起红唇,歪着头,一绺长发在颊边晃出迷人的弧度。 宋云萱不可置否地一笑:“可以这么说吧,姐姐怎么在这里?” “我来勾引你男人。”葛妙春支着腮直言不讳。 宋云萱回问:“那......结果呢?” “结果就是我连门都进不去。”葛妙春从树上轻盈落下,潋滟的红裙徐徐卷落下包裹住丰腴的身段,她迈着动人的步子款款走过来。 一向性子高傲的,只亲近宋云萱、裴澈的雅雅也殷勤地匍匐在她脚下,抬着下巴翻出肚皮给她挠。 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葛妙春,宋云萱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一个太过迷人的女人,她有着足以傲视许多女人的曼妙身体,阵阵幽香令同为女子的她都有些晕然,也许葛妙春没有倾城貌可她却有说不出的魅力,只消站在那里勾勾红唇,动动手指,男人们会像飞蛾扑火一样拥到她身边。 葛妙春姿态优雅地俯下身将雅雅的大脑袋了一会儿,忽然挫败地叹息:“唉,你看看我,连一头狼都是我的裙下臣,却偏偏敲不开裴澈那块硬石头,不论我威逼利诱还是软硬兼施,他都不为所动。” 雅雅在她的指尖下酥糊地眯着眼睛、吐着舌头,时不时地讨好地蹭蹭葛妙春,帅气的狼样儿已经全无。 “有时候啊,我觉得裴澈根本不是个男人......毕竟我都那样做了,他那里居然都没有反应!” 宋云萱一怔,不意她说话这般直接,脸上染了丝不自然的红晕。 葛妙春假意赌气地说了那句话,但她抬起眼打量着宋云萱染着羞的脸,眸带促狭,掩唇问她:“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么?” “我......这个......”宋云萱语塞。 葛妙春愈发地起了作弄她的兴致:“我说的‘那里’你知道是哪里么?” “我我我......我不知道。”她慌得躲开她的眼神。 葛妙春轻笑出声:“看来,你们的关系还没到我想象的那一步啊。” 宋云萱面如火烧,匆匆转身离开:“妙春姐姐,我,我我先走了。” “今天在竹林里,他看着站在他身边的你,那种眼神吓到我了。” 葛妙春的声音透着一丝凉,不再带任何调笑的话语让宋云萱被迫停下脚步。 “你知道那是怎样的眼神么?”葛妙春走到她面前,动人的眉眼间有着一丝歆羡:“那是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神,有毫不掩饰的爱恋,还有压抑的欲望......” 她回想裴澈的神色,不觉笑道:“我阅人无数,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会是怎样的表情我还是知道的,小萱,你的少主喜欢你,是男人对女人那样的喜欢,他想要你。” 宋云萱红唇微张,只觉羞赧不知该说什么。 “我听卿卿说,你和裴澈一直是同床共枕?” “......嗯。” “他没有趁机对你做什么么?”她更进一步地问她。 “什......什么。” 宋云萱泛红的神情里除了那身为女子本能的害羞之外还有一点好奇与疑惑,葛妙春看着宋云萱的模样便知她不是不懂不是没察觉,她只是还需要点拨。 她倒是乐意点拨她。 倾身在她耳边悄声私语,提点她那些朦胧无知的绮思幻想,宋云萱悄声喘息,惊慌地闪躲着眼神,面上更红,葛妙春的直截了当让她招架不住,她轻咬下唇没有回答一个字。 将她的模样看在眼里,葛妙春已经了解,那个曾经的少年,男人的那一面已经苏醒了。 果然,宋云萱对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纵横江湖多少年,最后败在这个同样青涩的女孩手里。 葛妙春感叹人世无常,笑道:“我是在一次任务中和灵犀宫的人撞上的,艳鬼曾经想招揽我进繁花,不过我没有拒绝了。” “为什么?” 她皱皱秀气的鼻子:“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后来艳鬼兴许也怕我祸害繁花里的男人,就放弃招揽了。” 宋云萱莞尔。 葛妙春抿着薄唇看着她,妙目轻转,盈盈笑道:“我和灵犀宫有了一来二往之后就接触到了传说中的幽冥七杀,我立刻就被他吸引了。” “你也知道,他长了一张太过惊艳的脸,说他是男中绝色实在不为过,我纠缠在他身边三年。”她自嘲一笑:“后来我终于受不了了,放弃了,那时候我就想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像一座冰山,捂不热,我甚至想他是不是喜欢男人?但是再后来我就发现,他对任何人都谈不上喜欢,他是幽冥七杀,任何人在他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分别。” “妙春姐姐,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宋云萱察觉出她话中似乎带着深意,她等在这里应该不是只为了逗她。 葛妙春在指尖把玩着自己柔软的长发,看她的眼神深沉而明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她说:“我觉得,裴澈曾经为了什么事封闭了自己的七情六欲,他所有的诉求和宣泄只会通过杀人来进行,若论杀人的狠辣与手段无人能及幽冥七杀,他是最好的杀人工具,但他是人不是工具,灭人欲本就不正常,他应该度过了一段极为痛苦的过程。” “在男人那里我从来不会输的,但是我却输给了你,我想有些事是注定的。” ———————————————————— 走在回幽兰小筑的路上,葛妙春的话依然响在耳畔:“不论因为什么原因,他曾经失去了身为人的情感,但你出现后,他的七情六欲回来了。” “回来了。”清朗的嗓音在前面响起。 她抬眸望去,他站在院中等她,目光依旧是清冷淡然,俊美的容貌在晴光下格外地令人心动。 她点点头:“我回来了。” 他眸光落在她身上,默然良久,她可以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情绪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但他很快收敛,生生疏离。 他微一颔首转身离开,她心头一颤忽然飞奔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他顿住脚步,没有动,只是问:“怎么了?” 她将脸颊贴在他僵硬的脊背上摇摇头。 他伸手覆上她环在他腰间的手,她深吸一口气转到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而后在他微诧的目光下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不论他和她在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他都是她的少主,是她要守护的人,至死不渝。 不论那真相是什么,她都不在乎,她会永远追随他。 那一吻如蝶翼般轻软,他睁开双眸,瞳中是被压抑着的灼热情愫,她朝他嫣然而笑道:“少主,我们成亲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灵犀宫篇之繁花 灵犀宫从没办过喜事, 毕竟繁花路过的地方都是一路坟场。 凡事第一次,大家都卯足了劲地兴奋。 宋云萱坐在房间的椅子上, 水若梅正站在她旁边, 手里拎着两匹成色花样都极为精致的绸缎在她身上比了比, 自顾自道:“看来还是这个颜色更好些。” 她露出温柔的笑颜,但眼底却隐隐透着兴奋:“我还是第二次做喜服。” 窗外执拗地传来“笃笃笃”的三声敲门响, 继而是那人伤心欲绝地抗议:“嘤嘤嘤, 你们为什么锁着门不让我进去,我爬窗了啊。” 木卿卿推开窗棂,正要将死气沉沉的脸从窗口伸进来, 水若梅返身从掌心飞出三根勾针彩线, 瞬间将窗棂死死钉住了。 木卿卿在外面用指甲挠门, “滋啦啦”刺耳的声音颤悠悠地像极了夜半来勾人性命的无常鬼:“喂,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来道喜的。” 水若梅量了量宋云萱的腰身,闻言,扬声道:“谁道喜带着棺材的?” “棺材很吉利的!升官发财!升官发财!我是祝少主和小萱步步高升啊!” 水若梅许是习惯了她这般的行为, 便提醒宋云萱:“别理她,那女人一直古里古怪的。” “你们怎么都这样对我, 我不活了......”哭声传来, 接着是一段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木卿卿爬着去找哪颗歪脖子树了吧。 宋云萱想起大清早的院子里停着的那两口棺材, 讪讪笑道:“木姐姐的喜好真的很特别啊。” “那也不能怪她, 那件事之后她对棺材就情有独钟了。”水若梅淡淡一笑随口道。 宋云萱一边站起身抬起手方便让水若梅给她量尺寸, 一边好奇道:“那件事?” 水若梅回到桌边将想好的刺绣花样画在纸上,一边告诉她:“当年夫人和柏松师姐出任务,路过一个名叫崁虞的小镇正碰到镇上的人在办丧事,将一口棺材下葬,那天夫人完成任务后夜已经深了,赶路经过那坟茔,却听见那坟茔里传来了声音。” 宋云萱打了个寒噤:“那棺材里的人活着?” 水若梅点点头,继续道:“那棺材里传来指甲搔刮过棺盖的声音,里面的人的确还活着,夫人觉得不妥命柏松将坟茔挖开,棺盖打开后,上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道,棺材里的人被救出来以后就落下个用指甲挠门的毛病。” 宋云萱脸色白了白:“那个被活埋的人就是木姐姐?” “嗯,柏松说,当年把卿卿从棺材里带出来时,她的一双手已经挠地鲜血淋漓,十根手指上指甲盖处都血肉模糊,” “......那个镇上的人为什么要活埋她?” “因为她偷人吧。” “诶????偷偷偷人?” “卿卿在那镇上卖面具糊口,被镇上的一个员外看上娶回家中当了小妾,谁料一个月后那员外死了,她被大房排挤,在她失意无援之际,老员外的儿子因为她容貌不俗引诱了她,让她怀了孕......” “怀孕......木姐姐还有过孩子?”宋云萱倒吸一口子凉气,心中又惊又为木卿卿感到心酸。 水若梅在笸箩中找着合适的彩线在花样上比照着,神色如常,恍若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啊,不过那孩子没有保住,那个大房夫人恨透了她,觉得她抢了自己丈夫又抢去自己儿子,最后卿卿的下场你也知道了,她成了镇上的众矢之的,那个大房用一根白绫将她勒死送进了棺材里,不过没料到她没死绝,算是活埋了。” 将花样描好,水若梅抬头看着她那副心疼木卿卿的模样,竟悠悠笑了:“怎么,心疼她?” 宋云萱点点头。 水若梅摇摇头:“你要是知道她后来怎么报仇的,就不会心疼了。” “木姐姐回去报仇了?” “是啊,她半夜里装鬼将那一家人吓得不轻,大夫人当场被吓疯了,卿卿割了她的脸,把她易容成自己的样子埋进了棺材里。” 宋云萱只觉全身冷飕飕的,没想到木卿卿竟有这样狠辣的一面。 “那那个员外的儿子呢?”她问。 “哼,那个人啊,卿卿怀了他的骨肉被全镇的人活埋的时候,那个男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游山玩水,他害得我妹妹如此下场,这仇我自然是要报的,”水若梅像是回味似的勾起一丝惬意的笑,她捏着一枚银针,笑道,“我亲手做了一件喜服,用这根针一针一针缝在了他身上。” 想到那个男人在她的针下撕心裂肺地惨叫,她就觉得无比畅快。 那件喜服是她迄今为止最杰出的作品了。 “缝缝缝......缝......”宋云萱浑身打了个冷颤,望着水若梅那张和木卿卿一模一样的脸,她咽了咽口水,有点腿软。 水若梅见她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抚了抚鬓边的映雪梅花簪,柔柔一笑:“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宋云萱赶紧摇摇头,繁花组的人真的一个比一个可怕。 “你真的......真的......”她想了想换了个说辞:“木姐姐有你这样的姐姐肯定很开心。” 水若梅却嗤地冷笑:“呵,她恨我都来不及怎么会开心呢,你知道么,她曾经拿药将我迷倒将我活埋在地下,要不是少主带着雅雅找到了我,我可就活生生被她杀了。” 宋云萱骇然:“为什么,你们不是亲姐妹么?” “哼,正是因为我和她是亲姐妹她才会如此恨我,我们出生起就被分开,我因为有绣针杀人之技被夫人亲自招揽进灵犀宫,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卿卿却半生清苦又所遇非人,过得潦倒而凄惨,”水若梅抚摸着自己那张脸,漆黑的眸中漾着的也不知究竟是何种眼神,“每次看到我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她就会恨我,我的存在就是提醒她,她那不堪的过去。” “足足有十年,她杀我之心才淡下去。” “怎......怎么会这样想呢?你们长得那么像,应该是对方的依靠才对。”宋云萱觉得无法接受。 一阵一阵冰凉从指骨透进她的全身,她开始无法抑制地想到少主和那个人。 水若梅看穿她的想法,似有深意道:“人是很复杂的,人性更是不值得考验的东西,兄弟姐妹之间明里暗里的计较更多,从出生起,我和卿卿所拥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但我们的人生随着我们的际遇而不同。”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个人,你们的身世相同,容貌相同,然而,她在云端,你却在地狱,你会怎么想?” 水若梅深潭似的眼波漾进宋云萱的心底,轻柔的声音在她心底掀起可怕的惊澜:“地狱待久了不会想着回到云端了,只会想着永远将对方也拽进地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灵犀宫篇之繁花 水若梅绣衣裳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场, 宋云萱也不愿再多打扰她,匆匆离开, 却见院外木卿卿脖子上挂了条白绫倒吊在树上, 隔着茂密的树影看着她。 由于水若梅的叙述, 宋云萱现在看木卿卿都有阴影了,她想假装没看到她, 但木卿卿甩着白绫将自己甩到她眼前, 让她想看不到都难。 “小萱,你去哪里?” “我,我回幽兰小筑。” “诶?不行不行, 涂婆婆说新人婚前的三天不能见面的, 你不能回去, 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好了。” “诶???那我可不可以去别的院子里住?”宋云萱瑟瑟发抖。 木卿卿见她一副吓破胆的样子, 竖起一根手指朝她摇了摇,道:“小萱,我姐姐刚才是不是在房间里跟你说我坏话了?” 她脸朝下让人无法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神情。 宋云萱不知该如何答她。 “她又在跟你说我那个老掉牙的故事吧?唉,十几年前的事了还要说出来真没意思, ”木卿卿在树枝上晃了晃,长长的发都快扫到地面的落叶了, 她弯起了唇角, 咧出个笑,“在那个故事里, 我听起来就像一个愚蠢又可怜的女人吧。” 宋云萱:“......”额, 其实不是, 除了开始的可怜后期还有点恐怖。 “啊,果然如此啊!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破坏我的形象,”木卿卿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眼睛红的要滴血,她一把抓住宋云萱的胳膊,声泪俱下地解释,“小萱,你要相信,事情绝不是她说的那个样子......虽然有一部分是真的。” 宋云萱无语,这种话如果不是由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吊死鬼嘴里说出来或许可信度还高一点,她心软了,问:“咳咳,木姐姐,那哪部分是真的?” 木卿卿用眼白瞪着她:“那员外为了得到我杀了我爹,所以我在他死的那天晚上躲在棺材里割他的脸,结果被他儿子发现了,他儿子用这件事威胁我和他偷情。” 宋云萱:(゜ロ゜;) “嘿嘿,那可是我的第一张人/皮/面/具!”木卿卿的声线里压抑着春风得意的满足:“我和他玩了几天,结果被她娘发现了,所以我回去割了他娘的脸!” “我想把他的也割了,但是姐姐说那男人是他最完美的一件作品,不准我破坏。”她一摊手。 宋云萱:“(゜ロ゜;)” “我气死了,就把她活埋了。” “(゜ロ゜;)”宋云萱凌乱了,不不不,这已经不是恐怖了,这是变态,姐妹俩都是变态! 宋云萱微笑着转身,飞奔似的逃出了院子。 木卿卿挂在树上锲而不舍地在后面呼唤:“哦——噫——小萱,我的贺礼你不收下么?我的压箱底啊,金丝楠木的啊喂!” 宋云萱一阵风似的溜之大吉! ...... 由于裴澈和宋云萱都没有亲人,艳鬼便将灵犀宫以男女之别分成了婆家人和娘家人,女人们是宋云萱的娘家人,男人们则是夫家人。 不敢再和木卿卿姐妹多待,柏松又在药坊里成天解剖人头为乐,宋云萱想了想决定在这三天里去和涂婆婆睡一个屋。 涂甄臻掌着整个灵犀宫的膳食,此刻正在为婚礼上的膳食研究新的菜单。 涂甄臻坐在走廊的摇椅上,手上拿着一支笔在自己的菜谱上写着什么,嘴里叼着一杆细细的金色烟袋,笔尖停顿,袅袅的青烟缓缓消逝,她将圈着翡翠的烟袋嘴轻轻在摇椅扶手上磕了磕,眼睛眯起看起来格外惬意,晴光洒在她花白的发上折出一丝暖意令人莫名觉得心安。 “婆婆。”宋云萱走过去。 涂甄臻从摇椅上起身,和蔼笑道:“我们新娘子来了啊。” 宋云萱对自己突然嫁给少主的事至今还有些茫然,她红着脸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岔开话题:“婆婆,您还吸烟?” 涂甄臻徐徐地吹了口烟,笑呵呵道:“这是以前跟着我们家那口子的老伙计了,一直没舍得扔,现在就跟着我了。” 宋云萱凑过去看她手中的菜谱,上面列举的菜肴都十分别致一看就是用心的,宋云萱好奇道:“婆婆,您在入灵犀宫之前是做什么的?是大厨么?” 涂甄臻眯着眼,道:“我以前啊......是啊,算是个厨娘吧。” “您很喜欢做菜吧?”宋云萱很喜欢这位老人身上安然的气息令人觉得温暖,偎近了些。 “......算吧。” “那您都喜欢做怎么样的菜呢?”宋云萱靠在老人身边昏昏欲睡。 涂甄臻缓缓道:“人肉包子吧。” (゜ロ゜;)宋云萱一个机灵醒了:“人......人肉......” 不是诓她玩儿的吧! 涂甄臻看着她缓缓点点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涂甄臻在烟锅里灌了些烟丝,吸了一口,吞云吐雾间说起自己一段过往: “我年轻的时候有个闺女,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被人牙子拐走了,我带着儿子走南闯北就为了救我闺女,后来在一个村子里找着了,那孩子命苦被人折磨死了,我查了半年才晓得她当年要逃,那一村子的人把她困住了,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是可怜啊......” 宋云萱怒不可遏,有时候人心真的能险恶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涂甄臻唏嘘着,沧桑的脸在青烟之中笼起一丝青灰色的冷意:“后来我跟我儿就留在那儿报仇了,我们开了个包子铺,把村子里的人一个个地剁成肉酱裹进了包子里卖给他们村里人吃 ,嘿嘿嘿,你不知道啊,生意可好着呢。” 涂甄臻咯咯咯笑得很欢愉,她吐着烟圈道:“不过,这件事还是被官府发现了,我们被官府通缉,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被夫人收留了。” 宋云萱对这位老人肃然起敬但无法再敢亲近了,灵犀宫果然龙凤云集啊,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她摩挲着双臂,小心地坐得离远一些才道:“婆婆,这么说夫人当年收留了您和您的儿子,那您的儿子呢?” 他也是灵犀宫繁花组的成员吗? 涂甄臻颔首,只听院子的矮墙外传来个粗嚷声:“娘诶,我进来了啊。” 宋云萱一回头就见矮墙外露出霍珊珊长着浓眉大眼的头和高大威猛的身形,他的肩膀比墙都要高一些。 宋云萱:“(゜ロ゜;)诶诶?珊珊珊叔?” 涂甄臻拿起身后放的某个东西凌空一甩,劲风扫过,院门被那物什横劈成两半,霍珊珊敏捷地腾空翻身将斧子扛在肩上,挠着头不解:“娘,你干哈要劈我?” “夫人说了,少主和小萱成亲之前,你们这群男人不可以踏足北院半步!”涂甄臻悠悠地磕了磕烟嘴。 霍珊珊哦了一声眼尖地瞧见了同在院子里的宋云萱:“二妞,你也在啊!” 宋云萱:“......”可不可以不要叫她二妞了! 涂甄臻眼里精光一闪,冷喝道:“还不快滚!” 霍珊珊讨饶:“娘,你别急着赶我,我把翠玉带来了。” 他身后走出个怯生生的妇人,妇人身边还有个拄拐的少年。 宋云萱想起来了那拄拐少年就是当初在京城被夜月控制的容英炮仗坊的掌柜容诚,那妇人就是她的母亲——容张翠玉。 翠玉不安地在院外道:“见过婆婆。” 容诚也道:“见过涂婆婆。” 涂甄臻吐着烟,斜着眼笑笑着问儿子:“你怎么把人带我这来了?” 霍珊珊黝黑的脸一红:“嘿嘿,夫人说让我把翠玉带这儿来安置。” 涂甄臻若有所悟地笑了:“哦,是这样啊,快请人家进来吧。” 霍珊珊感觉自己被老娘看穿了,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对翠玉道:“翠玉,你别怕,我娘很好相处的。” 翠玉低着头跨过刚被斧子劈地四分五裂的大门,满脸飞霞地跟在他后头走着,路过走廊时朝涂甄臻匆匆施了一礼。 容诚则站在院外朝涂甄臻揖了一揖。 涂甄臻高兴极了:“呵呵呵,没想到老身在这把年纪还能捡个儿媳妇,又白捡个大孙子!好极!好极!” “婆婆,为什么你姓涂,珊珊叔姓霍?”宋云萱好奇。 “那是为了合繁花的规矩,繁花有十位花使,夫人是牡丹、少主是幽兰、卿卿是杜鹃、庭夙是水芙蓉、小珊是山茶、我是水仙、梅儿是梅花、清风是月季、你是桂花;其中庭夙、卿卿、梅儿、小珊、还有老身我则占了金木水火土五行,这是先代宫主创下的规制,我们进了繁花便与尘缘隔绝,改名换姓,若说老身从前并不姓涂,而是姓甄。”涂甄臻与她解释。 宋云萱点点头,又数了数手指,疑惑道:“牡丹、幽兰、杜鹃、芙蓉、山茶、水仙、梅花、月季、桂花......咦,怎么十个还少一个啊。” “还有一个是金菊。” “金菊花使是谁?” 涂甄臻摇摇头:“没有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肯要这个名号,当年夫人想招揽妙春进组,就是金菊和金桂两个名额,她实在嫌弃,就索性不来了。” 宋云萱歪着头:“为什么啊?桂花、菊花不挺好的么?” “呵呵呵,这两个啊,额,一个太土了,另一个么咳咳......”涂甄臻没说下去只当个玩笑讲给她听。 两人正说着就见顾清风在外头笑盈盈地朝宋云萱招手道:“二妞,快来,夫人有请。” 宋云萱像涂甄臻示意了一下赶紧出去。 艳鬼坐在轮椅上正在灵犀宫的天星泉边坐看杏花飞雪,容诚、裴澈、顾清风都站在她身后。 宋云萱走过去,裴澈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身看她,他向她清浅一笑,眼底漾出柔软的光, 宋云萱不觉心头一颤,脸红了,下意识地轻抚自己的唇瓣,幽兰小筑那天后她和少主有一天多没见了。 裴澈看着她那个无意识的动作,瞳眸一深目光愈发灼热。 宋云萱被他看得脸红心跳,羞地将视线转移。 裴澈却径直走到她身边,轻抚她的面颊,柔声道:“最近过的还好么?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宋云萱脸更红摇摇头道:“她们对我很好。” 顾清风在一旁扶额,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什么的真是一个比一个酸呐,他故意逗二人:“咳咳......阿澈,什么最近啊,你们不就分开一天嘛,说得好像几年没见了似的。” 宋云萱脸发烧地逃开站到艳鬼身边去了,裴澈瞪了顾清风一眼。 顾清风笑得肆无忌惮。 宋云萱面红耳赤地问艳鬼:“夫人,您找我有什么事?” 艳鬼星眸透着促狭:“你的少主一天不见你都魂不守舍了,所以特地把你叫来给他看看好安心。” “......”宋云萱只觉热度从脚底心直窜到脑门,整个人熏熏然地要冒烟了,真是!真是没脸见人了! 她咬着唇,眼帘轻垂,眸光划过裴澈的脸,转身就跑走了。 宋云萱走后,艳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顾清风笑得整个人都要栽到天星泉下面去了。 裴澈俊脸一沉冷淡如初,只是白皙胜雪的脸上透出的一丝红还是出卖了他那颗沉睡多年如今才渐渐苏醒的少年之心。 两人笑地放肆,惹得一旁不明状况的容诚也跟着笑了起来。 几人笑了许久,直到裴澈幽幽警告了句:“笑够了没有。”才收敛。 艳鬼挥挥手,言归正传:“容诚从京城来,说是给我们带了份老朋友的贺礼,容诚,你带的是什么东西?” 容诚道:“回夫人,是宸王殿下托我将十坛醉佛陀带给灵犀宫作为少主与宋姑娘的成婚贺礼。” “醉佛陀?那可是世间难得的佳酿啊。”顾清风眼神一亮! 艳鬼笑道:“是啊,一坛醉佛陀千金难求。” 容诚道:“哦,除此之外还有一坛千古风流,宸王殿下说这坛酒是只留给少主一人的。” “你说什么酒?”艳鬼愕然转首,眸底的震惊之色未来得及掩去。 容诚迟疑道:“千古风流。” 裴澈记得上次宸王在箫音馆为他们设下饯别宴上的用酒就是‘千古风流’,但令他奇怪的却是艳鬼对这酒的反应。 良久,艳鬼的倾城双目中才透出一点奇妙的华彩,她用谁都听不到的声音呢喃:“千古风流、千古风流......原来当年是他,居然是他......真是想不到啊。” 须臾,她对裴澈、顾清风道:“你们两个去把那些酒都搬到灵犀宫的酒窖中去吧,等成亲那天再全部拿出来。” 顾清风见酒魂都高兴飞了立刻去了,裴澈深深看了艳鬼一眼,见她似乎不准备向他解释什么只好跟在顾清风后面往酒窖去了。 两人走远了,艳鬼才道:“容诚,神火飞鹰的图纸你带来了么?” 容诚从怀中将一份厚厚的图纸递交给她。 艳鬼将那份图纸展开,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图文,道:“那件事交给你了。” 容诚点点头,但又有些迟疑:“夫人,神火飞鹰用在这个地方是不是太危险了。” 艳鬼望着飞溅的流泉,漫天飘零的杏花,柔柔一笑:“危险也要去做,这是唯一的办法。” “容诚,记得,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 “是,夫人。” ——————————————————————- 东风有恨致玄都,吹破枝头玉,夜月梨花也相妒。 白雪般的花瓣扑簌簌地落了满地,恍若这天地间下了一场茫茫的雪。 纤细的柳条竹枝扎出的纤巧鸟笼上寸来长的门大开着,小小的食槽里装满了葵瓜子、水槽里亦盛满了清水,可那根桧木架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镜站在窗边,笔下的宣纸上是一幅清雅独立幽谷的兰。 窗外的雨渐渐停歇。 “扑棱棱”地一声,什么东西飞进了窗口,撞得那只鸟笼轻轻晃当,他抬起润黑的眸望去,就见那根桧木架上正站在一只顶着红毛的绿皮鹦鹉。 鹦鹉用亮闪闪的豆眼看了看他,低头用鸟喙迫不及待地啄着食槽里的食物,又贪得无厌地转头去啄饮槽中水,许久,吃饱喝足了它仰着头陶醉般地用小巧的脖颈发出惬意的一声啁啾。 “啾嘘” 它吃够了,翕了翕翅膀,爪子在桧木上蹦了蹦,歪着头对他说:“成亲了呢!成亲了呢!” “成亲?”镜不觉怔住,忽而轻笑出来:“她要与他成亲了么?” 手指倏地将桌上的画抓紧,他走到烛台边,让簇簇的烛火舔舐着那幅空谷幽兰,明黄色的火焰缠绕上面那束兰花上,直到将它烧成絮状的灰烬,轻轻飘落在地上。 “嫉妒,嫉妒,你在嫉妒呢。”笼子里的鸟儿歪着脑袋嘲笑他。 镜微微一笑:“不愧是那位养的宠物,真是伶牙俐齿。” 鹦鹉眨了眨眼,心情舒畅地呜啾了一声:“承蒙夸奖呢!承蒙夸奖呢!” 那鸟儿无耻地邀功:“我帮你成功引导她回来了,任务完成地那么漂亮,我要奖励,我要奖励呢!” 镜似乎兴致盎然:“哦?你想要什么奖励?” “换名字!换名字!给我换名字呢!” 镜笑了起来:“你想换什么名字?” “不要叫大福,不要叫大福!”鹦鹉偏过脑袋,鸟喙啄啄翅膀,尖着嗓子抗议:“以前主人都叫我玄都呢!” 突然,那鹦鹉大力地扑扇起翅膀,兴奋地笼子里转圈圈:“主人来接我了呢,主人来了呢!” 镜转身望去,只见那人已冒雨而来。 他眉宇间敛下一抹凌厉与杀气,道:“天朽阁阁主?” 那人在他面前摘下了头上的黑色斗帽。 镜润黑的眼露出一点诧异的星光:“竟然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灵犀宫篇之繁花 大喜之日。 清晨, 顾清风和柏松看到对方出现在断筝殿的走廊时,同时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 “夫人叫我来的, 你也是?” “是啊。” 两人推开殿门, 就见艳鬼正坐在轮椅上为自己的那株魏紫剪枝。 听见二人进来的脚步声, 艳鬼抬首道:“你们来了。” 两人静静立在房中等着她指示,但半晌房中都只是一阵沉重的寂静, 只有艳鬼手中的剪子偶尔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气氛莫名严肃, 柏松和顾清风顿时全身都紧张起来了,柏松道:“夫人,前院还在筹备婚礼的事, 您这个时候找我们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吩咐?” 艳鬼手中的动作一顿, 秀丽的长眉微微蹙起, 似有千般难处在心口, 她叹息了一声将剪刀放下,望着窗外盛开的繁花沉默良久。 顾清风沉声道:“夫人,出什么事了么?” 艳鬼将轮椅转过来,望着二人道:“你们说, 那两个孩子晚上洞房前我们要不要给他们指导一下。” 柏松:“......” !!!!顾清风掏了掏耳朵:“诶?夫夫夫夫人您刚才说什么?洞......洞洞洞房的时候指导一下??” 艳鬼点点头,严肃道:“说起来, 那两个孩子身边都没个至亲, 应该没有人教导过他们这种事,洞房嘛, 毕竟也是需要技术的......” 顾清风飞也似的挥手阻止她说下去:“咳咳咳咳咳......夫人, 这种事大家都是无师自通的, 再说,这种事我们都要插手的话,少主会灭我们的口的!” “无师自通?原来这方面你是个天才!”艳鬼恍然大悟。 !!!!! “我我我我我那是自学成才!”顾清风下意识地否认,但收到两个女人微妙的神情,他不知怎么的觉得胯/下一紧,尊严让他挺起胸膛:“是的,男人当中我的确是天才。” 艳鬼肃然道:“那我就是找对人了。” 顾清风:“......” “我要你去指导一下阿澈,那孩子从小在这方面就......迟钝,你要知道,那孩子性情高傲还有喜欢自我封闭,有需要了也不会想到去那种地方解决只会杀人来宣泄......不过现在有小萱了,有些东西他应该了解一下了,所以,你懂得。”艳鬼递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顾清风:“......” 夫人,光天化日的你用这么冠冕堂皇的语气来讲这种事真的好吗?还有,这是少主的隐私吧,事关男人的尊严,这么说,要是被少主知道了他们会死得很惨! “夫人,这种事这么说出来不太好吧......”顾清风冷汗要下来了。 艳鬼隐在面纱下的脸一红,她勾起一绺发轻轻绕到耳后,赧然:“啊,是么?不能说出来啊,我也是第一次担任母亲的身份,看来做爹娘的教育孩子时哪方面都要有所涉猎才行。” 她认真托付:“清风,阿澈就像我的儿子一样,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额,那个,夫人,您为何不让涂姨出手,她年纪最长,这种事她来说也合适啊。”烫手山芋赶紧甩出去! “甄臻年纪再大也是个女人,男人和女人还是有区别的。” “那可以找庭夙,哦不,庭夙就算了,可以找珊珊兄啊。” “珊珊自己都没开窍。” 顾清风讪笑,糟糕!这事板上钉钉就是他的了! 柏松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清风,这件事非你莫属!” 顾清风浑身僵硬,艳鬼激励他:“酒窖里宸王殿下送来的醉佛陀,你可以拿两坛。” 顾清风眼神亮了亮。 “哦,对了,切记不要让阿澈喝酒!尤其是那坛千古风流,喝也不能在今晚喝。” “为什么?” “因为......”艳鬼语声一顿,她想起了当年那件事,她无法确认卫简送来的‘千古风流’是不是有问题。 卫简这个人很古怪,这种节骨眼上他把千古风流送来定有目的,火上浇油这种事,那个人做得出来。 想了想,她道:“因为酒能乱性,男人头一次开荤都不知道节制,总不能在今晚让小萱不好招......” 没说完,只见顾清风早没了踪影。 柏松有些费解:“夫人,小萱和小澈一路上都是同床共枕的,该发生的早发生了,不必那么大费周章的。”她还记得那几天裴澈看宋云萱的眼神,他俩之间别说窗户纸了,什么都捅开了好么? 艳鬼挥挥手,轻抚着桌上那盆娇艳的牡丹,笃定道:“不不不,裴澈那孩子不是普通人,他心智开得早但情智上还是没开窍。” 她意味深长地总结:“最后一步怎么做,他需要点拨。” “咳咳,我看小萱还可以,毕竟是绣衣使,经历地可比我们多得多了,要是真按辈分来讲,我们几个在小萱面前都要跪下来喊一声祖宗,就算没经验,看也应该看得不少了。” 艳鬼扬手一挥否决:“不,那丫头和阿澈一个样都非常迟钝,嗯,可能还不如阿澈......所以,今晚你和甄臻、卿卿、梅儿、妙春一起给她提点提点。” “额......她们几个......”柏松嘴角抖了抖,作为灵犀宫还算正常的一位,她及时地想要挽救宋云萱可怜的新婚夜:“夫人,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她们几个恐怕不合适。” “集众人之智,多知道一点总会好的。” —————————————— 顾清风从酒窖出来手里拎着一坛醉坡坨,怀里藏着那用玉瓶装着的千古风流。 夫人居然把这种要人命的差事交给他,他可不想当裴澈剑下的亡魂,再说那种事他怎么教? 其实,男人嘛,来点酒助个兴,都是无师自通的。 这坛子酒他听霍珊珊跟他提过,当初卫简为他们送行特地拿出的好酒,他方才特地凑近瓶身闻了闻,那种曼妙的酒香的确不是凡品。他上回没喝到为此还惋惜了好一阵子! 这种好酒卫简居然只留给裴澈一个喝?不行,怎么着都要蹭一口。 将玉瓶在怀里藏藏好,顾清风低头瞅了眼腋下夹着的布包裹踌躇满志地去了幽兰小筑。 路上,他遇见了木卿卿。 她用脖子上绕着的一圈白绫拖着两口棺材一边走一边泪如雨下地往回走。 见到他,木卿卿淌着两行清泪,鬓边的杜鹃花盈盈欲坠,她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清......清风大人......” 顾清风停住脚步:“额......你是来送葬的么?” 木卿卿抬起泪眼,委屈地抽噎:“清风大人,这是我收藏的最精美的两口棺材,之前送给小萱但她不要还给我了,今天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拉过来送给少主,他居然用青霜砍我......” 她扒开脖子上的白绫,果然那里有一点点的血痕。 顾清风露出和善的微笑:“如果我成亲的时候你送我棺材,我也会砍了你的。” “嘤嘤嘤......你们都欺负我......我不活了......”木卿卿决绝地拖着棺材慢慢离去。 “咚!咚!咚!”剧烈的撞击声从她身后的一口棺材里传来。 木卿卿加快了脚步。 顾清风拉住她:“喂,卿卿,你棺材里还装了人?” “没有,您听错了。” “咚咚咚!”剧烈的踢打撞击声像是在抗议她似的再度传来。 “不是啊,里面真的装了人吧!” “没有!” “咚咚咚咚!” 顾清风决定不能坐视不管,纵地跃起一脚踢翻了棺材盖,俯身望去只见水若梅被五花大绑地躺在棺材里面,她嘴里被人塞着布巾,脸色因为窒息而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盈着水光的双眸暗沉着摄人的杀气。 顾清风赶紧帮她解开绳子,水若梅挣开身上的束缚吐掉嘴里的布巾,从棺材里坐起身,盯着木卿卿看的眼神如看一具尸体:“妹妹,我今天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木卿卿尖叫一声逃走了。 水若梅将怀里的一只锦盒扔给顾清风:“这是我的贺礼帮我交给少主,里面的衣服是给小萱的。” 顾清风接过盒子,水若梅捏着彩线银针已从棺材里纵身而出追杀木卿卿去了。 怀里的盒子没盖好,顾清风接着时不小心看到了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忍不住哟呼了一声。 这哪里是衣裳嘛,顶多算一小块精致的布料,啧,女人! 将盒子盖好,顾清风往前走,就见满头白发的涂甄臻手里拎着两只沉重的坛子颤颤巍巍地站在路边看他。 “清风,来,帮老身拿一下东西,老身拿不动了。”涂甄臻招呼道。 顾清风忙上前帮她手里那只琉璃隘口瓶拎了过来。 “您老也是来送贺礼的?”他笑。 涂甄臻眯起眼露出长长的笑纹,心情甚好:“是啊,少主大喜,老身怎能不备一份薄礼呢!” “您老送的是什么?”顾清风好奇地将那琉璃瓶举起来瞧,只见里面那浑浊不明的液体里除了一些诡异的不明动物的小型尸体,还有一条细细软软的东西捣腾了出来,在天光的映照下,那东西露出了面目——竟是一条狰狞着面目的黑蛇。 顾清风猛地将瓶身转了过去,讪笑:“婆婆,这是什么东西?” 涂甄臻笑道:“那是我亲自酿的补酒,里面放了山参、鹿鞭、雪霁虫,还有一条珊珊给我抓来的蝮蛇,我拔了它的毒牙浸在里头了,这个大补!” 这他妈也太猛了吧!顾清风顿时觉得那坛酒有千斤重:“嘿嘿,涂姨,阿澈还年轻,不需要这个吧......” 涂甄臻严肃地教导他:“诶!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很容易冲动导致气血不足,某些时候可是会有心无力的哦,唉,我还要去准备宴席的膳食,就不走这一趟了,你帮我送送吧。哦,这药酒我给你也准备了一瓶,别忘了下回过来拿。” “那......那那个谢谢您的好意。” “呵呵呵,你们年轻人就是客气,老身懂的。”涂甄臻递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眯眯地回去了。 顾清风抱着两坛沉甸甸的酒并一只锦盒,远远就瞧见霍珊珊大步流星地扛着一只巨大的木桶走进了幽兰的院子,然后又大步流星地出来了。 他打了个招呼:“珊珊兄!” 霍珊珊笑道:“清风,你来了啊。” “珊珊兄是来送贺礼的么?”顾清风好奇他的贺礼是什么。 霍珊珊笑道:“是啊,已经送了。” “额,就是那只桶?”顾清风疑惑。 霍珊珊豪爽一笑,朗声道:“是啊,那是浴桶,我新做的,喜庆!够大!两个人在里头打仗都够了!哈哈哈,我先去膳房给我娘帮忙去了。” 顾清风摇摇头,心照不宣地勾起唇角:啧啧啧,大家真是......不遗余力啊。 幽兰小筑门口,雅雅脖子上绑着朵喜庆的大红花乖巧地在门口花丛里捉蝴蝶,顾清风正思考着自己拎着那么多东西怎么躲过雅雅的视线进到院子里去。 突然,雅雅警惕地从花丛里抬起头,竖起耳朵,呲起牙,凶狠地盯着某个方向。 顾清风心头一凛,这家伙这么快就闻到他的气息了? 但一个青年的身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了雅雅前头。 雅雅对着那人发出危险的低吼声。 顾清风看清楚了,那人是庭夙。 庭夙似乎想进去但雅雅挡着他。 对庭夙的特殊情况顾清风也略知一二,只是今天是裴澈的大喜日子,煞风景的家伙怎么一个跟着一个钻出来? “庭夙,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唤道。 庭夙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一只白瓷小瓶示意给他看:“我来送贺礼。” 顾清风嘴角抖了抖:“那个瓶子里是什么?” “毒/药。”庭夙毫不隐瞒。 “......” 顾清风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说话了,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额,那个,嗯,庭夙啊,这个毒/药我帮你交给少主好不好?” “不好。” 顾清风:“......” “庭夙啊,你把毒/药交给我,和我手里的贺礼放在一起,这样少主就不会起疑心,你就能顺利用毒/药毒死他了呢!” “嗯,好。”庭夙听话地将药瓶放在他手里。 啊,这孩子真好骗。 雅雅知道眼前站着的这两个家伙是它除之而后快的家伙,它咆哮着在两人身边伺机着扑杀。 顾清风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一朵凤尾鸢递给庭夙,庭夙接过花,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雅雅盯着他手里那朵鲜红欲滴的凤尾鸢,狼眼杀红地朝庭夙扑过去。 庭夙赶紧出手挡住它的攻击,一人一狼打地不可开交。 啊,这两个孩子都好骗。 送走了两个煞神,顾清风长吁一口气走进院子。 他该怎么跟裴澈开始夫人交待的那个任务呢?感觉他不管怎么说,都是死路一条啊。 “阿澈,我来......” “砰砰砰......”顾清风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只见院子角落里霍珊珊送来的绑着大红绸布的大浴桶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一会儿,葛妙春顶着盖子从桶里钻出来了。 顾清风:“......” 葛妙春轻咬下唇满脸哀怨地盯着裴澈的屋子,表情如同一个被丈夫抛弃了的糟糠妻。 “妙春姑娘,你怎么在这儿?”顾清风笑着打招呼。 葛妙春横了他一眼,婀娜多姿地从浴桶中走出来。 “我来送贺礼。” “......那......你为什么不走进来,为什么躲进桶里?” 葛妙春呼吸着高耸的胸脯,伤心抱怨:“我不躲进桶里,连这院子都进不了。” 顾清风福至心灵地想,葛妙春是何许人也?阅男无数的采花大盗!论那方面,葛妙春才是专业的!他带着她一块儿去给裴澈指导,应该会更顺利吧。 “妙春姑娘......有件事我想请你帮我......” “砰”地一声葛妙春从怀里拿出个小盒子扔给了他:“喏,这是我的贺礼,你帮我给阿澈吧,祝他和小萱百年好合,白头偕......哼,不,休想我会祝福他们,阿澈是我的!他是我的男人!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他抢回来的!他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然后,她转过煞气冲天的脸问顾清风:“哦,你刚才想让我帮什么?” “额......没什么,没什么,妙春姑娘请便......” 葛妙春幽怨地看了眼裴澈的房间,冷冷走了出去,嘴里仍旧痴痴念着:“他是我的!我的!我的男人!我的男人!” 顾清风:“......” 推开房间门,就见裴澈换了一身大红新郎喜服正坐在堆成山的礼品桌前,读着不知谁寄来的信。 裴澈平日里穿的都是素雅的衣服,这浓艳的如火如荼的红色喜服当真是衬得他俊美地如天神下凡。 都说成亲时新娘会是最惊艳众人的人,但顾清风觉得如果宋云萱这个新娘子在场应该会被裴澈惊艳地神魂出窍吧。 男中绝色的确不为过。 难怪葛妙春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那厢的,裴澈读着手里的信,脸色越来越差。 顾清风走过去好奇道:“阿澈,谁的信啊?” 裴澈见到是他,便将信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顾清风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将手里几张差点被裴澈撕掉的信纸展开, 第一封署名是呼延灼,信上的字龙飞凤舞的: 好小子!居然抢在我前面成亲了!哼,我不会输给你的,我的女人一定比你的女人先怀上! ...... 第二封信,字迹秀丽像是女子的笔迹,署名是永宁,内容很简单:祝两位永结同心,另外,不要听那个臭男人胡说。 ...... 第三封信,字迹亦十分利落清隽:小萱怎么嫁人了?小萱还小啊!小萱才四岁啊!裴澈,你这个禽兽! 嗯,这封信上盖着东宫宝印,信的主人是当今已入住东宫的准太子殿下卫灵筠。 第四封信,信纸一打开,乱七八糟的字,乱七八糟的各式,以及混乱的语句,几乎可以让人听见那人震耳欲聋的心声: 什么!我萱哥要成亲了!恭喜恭喜!什么!阿澈!我的阿澈要成亲了!从此我萱哥就要承包我家澈澈的盛世美颜了!!!!啊啊啊啊啊!突如其来的幸福啊啊啊啊!比我自己当爹都要幸福啊啊啊啊!对了,我快当爹了,我家王妃怀孕了呢!阿澈,保佑我的孩子可以继承你的盛世美颜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当爹了呢......你们说,我儿子叫汤圆怎么样? 这封信的主人因为太激动忘记署名了,顾清风思考了一瞬,想起来了:这风格一定是那位奇怪的宁王殿下了。 裴澈头痛地揉着额角,今天一大早应付那几个家伙已经让他火冒三丈了,然后又被这几封信气得心力交瘁。 “嘿嘿,阿澈,桌上这么多礼物是哪里来的?” “艳鬼送的。” “哦,嘿嘿嘿。” 裴澈不悦地扬起眉,眼底有着杀气:“迎亲的时辰还没到,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我来给你送贺礼啊?” “这是涂姨让我给你带来的大补酒,可以壮......咳咳,可以壮实身体。” “补酒?我身体没事,不需要。” “嘿嘿,你以后就会用到的。” “这个呢?” “这是庭夙送你的额......一命归西药。” “......” “这个呢?” “哦,这是若梅送给小萱的,晚上记得让小萱穿啊。” 裴澈没懂他话里的深意将锦盒放在喜床上准备让宋云萱自己打开。 “这是什么?” “这是妙春送给你的......” “扔了!” “扔了?你不打开看看么?” “扔了!” 顾清风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只雅致的小圆盒:“合欢散、熬春香、女儿媚、烈女吟、玫瑰珍珠膏......” 顾清风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将盒子盖了起来。 裴澈浑身杀气都要显形了。 怎么办,夫人交待的任务要不要继续? “额......阿澈,我也有贺礼给你。” 裴澈疲惫地揉着眉心,道:“什么?” 顾清风深吸一口气将腋下的布包裹“咚”地放在了桌上。 将外面的绸布打开,里面是一沓书。 “阿澈,这是我的贺礼,我觉得你需要看看。” 裴澈不知他什么意思,信手将最上面那本书拿过来翻开,倏地,他胜雪的肌肤上诡异地曼起一层艳丽的胭脂色,他猛地站起身将书死死地拍在桌子上,薄唇轻抿,半晌才恼火地道:“这些......这些都是什么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灵犀宫篇之繁花 顾清风笑笑着挪开他的手, 将被压在桌面上的书翻转过来。 “这些东西可都是宝贝,婚前的男人必须看, 要不然洞房的时候可就丢脸了?”他拍拍裴澈的肩膀凑过去, 意味深长道:“小澈, 你不要告诉我你根本没有看过这种书吧!” 裴澈眼神飘远,低喝:“谁要看这种东西?” 顾清风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坐下, 教导他:“哼哼哼......男女交合嘛人之常情, 你最近是不是看到小萱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来,我给你说说啊,这本叫行欢秘技虽然图文粗糙了些, 胜在一针见血, 以你的悟性看一眼应该就懂了吧, 哦, 这本春闱适合你这样的,毕竟来点情趣什么的更有意思......还有这本......”顾清风开始如数家珍,心里却念苦,看裴澈额上的青筋直冒, 身上煞气丛生,他这条老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 “......滚。”裴澈说出一个字, 青霜的剑刃一挑, 那些书全部被洒到了窗外。 顾清风:“......”他知道那些书就是他以后的下场。 婚礼没开始,酒没喝上, 他就先交待了是不是太冤枉了, 但是如果他没完成任务被夫人知道了, 他一样要交待。 他怎么那么惨? 摸了摸怀里的那瓶“千古风流”,他迟疑了一下,笑道:“呵呵呵,不要那么绝情啊,这事儿可不是我要干的,我也是被夫人逼着过来给你讲课的,但是男人嘛,这种事讲什么课啊,好了,就当我任务完成了,咱哥俩喝一杯吧,成亲后你就是有妇之夫了,和一个人时那可是完全两个世界啊。” 裴澈的脸色明显比刚才好多了,顾清风见有戏将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挪开了点地方,拎了两个杯子放在桌上,将“千古风流”拿出来。 裴澈拧眉,怪道:“那不是宸王送给我的么?” 被人发现了意图,顾清风嘿嘿一笑:“咱们十几年兄弟一场,赏我喝点吧,就喝一口。” 裴澈欣然点头,他本就不好酒也就无所谓。 顾清风见他同意,赶紧在杯中倒满,酒液晶莹香气浓郁的确是好酒,顾不上等裴澈先喝,他自己一口闷了。 啊!真是好酒!甘醇清冽,简直是仙酿! “阿澈,我刚才说错了,再让我喝一口吧。”顾清风厚着脸皮想给自己再倒一杯,冷雪般的剑光横扫过他的手,无形的剑气竟烈到将他的衣角都划破,手背上的那道血痕里缓缓渗透出血了,若非他闪得快,他肯定就挂了。 顾清风望着肩上飘着的自己的几寸发丝,心有余悸道:“阿澈,喝你一杯酒,你也用不着对我下杀手吧?” 裴澈冷哼了一声,将青霜信手一掷,锋利的剑刃扎在地上轻轻晃动着秋水般的剑芒:“不是你说的,只喝一杯的么?” “哈哈哈,我那不是......”顾清风打了个哈哈想扯回去,可看到裴澈的眼睛时却愣是把所有的话给咽回去了。 他好像看错了,眼前这个人不像裴澈。难道是这酒太烈了,他醉了?一杯而已,他酒量没那么差啊? 裴澈晃着手里的酒杯坐在桌边没动,侧过脸朝他冷笑:“酒是我的,其他人最好不要动心思。”那双瞳深得令人胆寒。 这诡异的一幕让顾清风当场就领悟了一个了不得的事实。他脑子一嗡,战战兢兢地问:“你是裴澈吧。” 裴澈信手翻看着桌上的贺礼,头也不回道:“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啊!”他举起一个盒子,眼神亮了亮,好奇道:“这里面的东西......” “额......那是妙春给你的贺礼,你忘了?” “东西是好东西,”裴澈咕哝了一句将手里的盒子掂了掂,里面发出瓶子碰撞的清脆声,他把盒子打开,拿出写着‘烈女吟’的小药瓶,细细观察了一番,“嗯......?量也太多了吧,那女人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额,她可能是觉得你需要用到?”顾清风小声附和。 裴澈嗤了一声,冷嘲道:“我还需要这个?小萱看到我就走不动道了,我要这种东西干什么?”他扬手就要把盒子扔掉,却又收回手,唇角微勾自顾自道:“不过,收着也好,以后用的到。” 顾清风:......(;¬д¬) Σ(っД ;)っ 这小子......这小子!这小子!不是换人了吧! 顾清风小心地凑到一边盯着他的侧脸。 是的,这张好看到令男人嫉妒女人羡慕的脸除了那小子别人不可能有,但是这眼神......一个人的眼神前后转变会这么大么? 裴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顾清风盯着那散着奇香的酒液,脑子里莫名浮起一个猜测:酒能转性......这小子不会是被这个酒转性了吧。 裴澈仰首喝了一杯,走到院子里,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春/宫/书,他抬脚将一本书翻了过来,邪邪一笑:“清风,你到现在还看这种东西?是不是太久没女人了憋得慌?” 他蹲下身将那几本书翻了翻,脸上的神情愈发邪肆:“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真是古板。” 顾清风目瞪口呆,这小子绝对转性了!说出来的话真是一句比一句让人恼火啊!宸王送来的这个酒有问题!绝对有问题!他怎么就没听夫人的劝告呢!这下好了,新婚夜新郎官出了问题,他怎么跟小萱交待。 那位看春宫的样子如此气定神闲,跟之前的裴澈不是一个层次的啊! 诶?不对,如果是这个裴澈,那么宋云萱岂不是惨了? “我说阿澈啊......你是不是醉了,我去拿点醒酒汤给你?” “只是两杯酒而已,醉什么?”裴澈把手里的酒杯示意他看,“酒这个东西,真的不错,以前我倒不觉得。” 蓦地,他神色一顿,走到屋中直接将整壶“千古风流”拿了过来。 顾清风觉得不祥,他劝道:“喂,阿澈,迎亲前别喝那么多啊,新郎在洞房前最好不要喝醉。” “你放心,我不会喝醉的,总要留点力气洞房啊。” 喂!这个不是裴澈吧!裴澈绝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顾清风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那个......阿澈,我去找夫人来给你开点醒酒药。” 他转身便走,身后那迫人的杀气从天而降,直直打在他的颅顶,裴澈用青霜的剑鞘将他整个人钉在了院墙上。 顾清风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真是失策,今天他根本就不应该到这里来。 “诶,叫艳鬼来做什么,婚礼马上就开始了,总归会见到的。” 裴澈拔下剑鞘,懒洋洋地敲着自己的肩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仰头将大半的“千古风流”灌进喉咙里,俊美的脸上笼起一层绯艳的胭脂色。 “这酒真不错。”他笑了:“啊,迎亲的时辰到了,我该去接我的新娘了。” “你......你不能去......”顾清风直觉不能让这个“裴澈”见到宋云萱,裴澈低下头看他,秀气的长眉蹙起平添了几丝邪肆的风情,他十分不雅地打了个酒嗝,像是要将压抑许久的本性豁出:“放开,否则我就杀了你。” 迎面扑来的酒气让顾清风忍不住偏过脸去,裴澈一脚踢开他径自拎着酒瓶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那头黑色的野兽在百米开外对着他露出了獠牙,裴澈歪着被酒气熏红的脸朝那野兽勾了勾手指:“雅雅,过来。” 雅雅警惕地在草丛中匍匐着身子,幽深的狼目露出一丝疑惑,许久,它迟疑了一下摇着尾巴走到了裴澈面前,裴澈蹲下身揉着它的脑袋。 雅雅呜了一声欢喜地将头使劲蹭进他的掌心。 一双黑靴出现在眼前,裴澈抬起头看着那青年阴郁的脸,笑了起来:“玄武。” 庭夙点点头,问他:“你现在是小江哥哥?” 裴澈站起身像是帮他确认某件事,笑道:“是啊,我回来了。” 庭夙露出难过的神情,他像个认错的孩子用袖口擦着眼角的泪:“小江哥哥,我没有保护好朱雀和小金妹妹。” 裴澈伸手像个长者一样拍拍他的头:“没关系,他们不会怪你。” 庭夙仍旧低着头,似乎不敢看他。 “玄武,看着我。” 庭夙犹疑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不自在地缩了一下。 裴澈道:“你看到的那个杀了朱雀和小金妹妹的人和我很像对么?” 庭夙摇摇头说出四个字:“一模一样。” “玄武,那个人是江爵,我是江澈,我们长得一样,但我们不是同一个人。”裴澈神情一黯,仰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冰冷的酒液滑过唇角,他抬手擦去,烈寒的目光盯在已经空了的酒瓶上拢着一层讥嘲:“这次的赌约还是我赢了。” 庭夙听话地点头,似乎恍然才见到他一身红衣:“小江哥哥,你要和勾陈姐姐成亲了吗?” “是啊,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等了好多年了,可惜这辈子,我和她还要再等等。”他莞尔一笑,眉宇间漾起一抹温柔,手却陡然间将手中的酒瓶掷在地上,白玉制成的瓶身在落地的瞬间粉碎。 他道:“玄武,我们是时候见见那个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尾声篇之夜月 那人骑着马安安闲闲地走在山道中, 他青色的斗笠隐在蒙蒙细雨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眉目。 兀地,他轻勒缰绳, 马儿呼哧一声停下脚步, 那只绿头鹦鹉扑扇着翅膀停在他的肩膀上, 脆生生道:“他来了,他来了呢。” 那人从腰间的小袋中拿出几粒瓜子扔给了它, 鹦鹉张开长着尖钩的小嘴叼去吃了, 竟又问:“没别的了么?小气,小气,你变小气了呢!” 那人轻笑了声:“我说玄都啊, 你变成鹦鹉之前可没这么多废话啊。” 鹦鹉怂了怂毛, 哼了一哼:“我好歹也是个转运神, 你这么说我, 会有报应的呢。” “呵呵呵......神?你倒真会拔高自己,”那人似乎笑得不能自已,他语声温柔神色间却是毫不客气地嘲讽,“你不过是个在山间游荡的孤魂野鬼, 还敢拖大?说自己是神?” 玄都似乎是被雨水淋到了,凉得它翕了翕翅膀蔫了吧唧地不敢再说话了。 雨不曾停, 马却被那从山上狂奔而下的野兽吓到了, 四蹄惊起,嘶鸣着要逃走。 雅雅一双狼眼阴沉盯着眼前那个人, 凶狠的低吼在喉间传出, 昭示着自己的杀意。 旁边一名神色阴郁的少年沉默地站在雨中。 那人笑道:“哦, 原来是玄武,好久不见。”他伸手撩开斗笠上的青纱。 庭夙抬起头看着他,瞳孔猛地一缩,全身开始止不住颤抖。 “好孩子,过来。”那人朝庭夙招手。 庭夙一惊,脚步似乎想要挪动但许久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雨丝打湿他额前的发。 那人又笑:“玄武,你这是在怕我” 庭夙仓皇地躲避他探究似的目光,直到肩膀被一只手轻轻一拍,他转过头看着来人,心稍定下,唤道:“小江哥哥。” “他当然怕你,当年你把他像畜生一样关在笼子里,让他亲眼目睹那么多惨剧,他怎么能不怕你?”裴澈示意庭夙站到他身后,向对面那人道,“我说的是么,宸王殿下卫简?” 听到这个称呼,那人目光微微地一闪,笑如春风:“卫简......啊,这个名字用了好些年了,我也很习惯了,不过由你说出来却让我别有一番感慨,我上一个名字是什么来着?” 裴澈勾起唇,隐隐地冷笑:“淳于宴,那个辗转收留我江氏后人的大恩人。” 卫简拍了拍斗笠,仿佛恍然大悟:“哦,是啊,你看看我,活得太久,记性也变差了,淳于宴,我还叫过这个名字啊。” 裴澈没想到他回答地倒是坦承,唇边笑意更冷:“你的心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狠,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借夜月的手杀了淳于氏一 家上下三十四口人......如今又摇身一变成了大梁的宸王殿下。” 卫简轻抚着身前马上身上柔软微湿漉的鬃毛,饶有兴趣道:“淳于一族将你囚禁了那么多年,如今我听你这语气你倒像是为他们的死愤懑不平了?” 裴澈没有回答而是问他:“十四年前,小萱被你关在淳于氏的地牢之中是么?” “是。”卫简惬意地坐直身体,漫步经心地将手背上的雨珠拂去笑盈盈道:“十四年前,勾陈一直是夜月的护法,人称不死修罗——女刹,后来镜杀了她,我便将她的尸首带回了淳于家的地牢,我用了一年的时间看着她的肉身腐烂,尸骨化灰,又看着她为了江氏后人涅槃重生。” 他伸出手让那只鹦鹉跳到了他的手臂上道:“后来,她重新活了回来,成了一个四岁的孩子,我让玄都带着她去到了靳川。” 说到此,他抬眸,目光透过重重雨帘看向他:“江澈,当年我明察暗访好不容易查到你被关在淳于府里,我假扮淳于宴救了勾陈还让引导她回到了你的身边,要不是我,十四年前她可是又会被江爵带回去,那这一世你和她可是半点机会也没有。” “这么说来,我应该感谢你了。”裴澈漫不经心地冷乜他一眼,青霜的剑鞘已经悄悄滑落。 卫简不经意地耸了耸肩,浑然无觉道:“难道不该么我把勾陈带到了你身边,我让你们江家兄弟有了不死之身。江澈,享之不尽的生命是多少人一生所求?” 许是他话中带着的尖锐的嘲讽,裴澈没觉得什么,反倒是雅雅被激怒了嘶吼着朝他冲去。 卫简胯/下的老马惊恐地看着眼前那头黑色的狼,撒着四蹄就想往后跑,卫简抓着缰绳不让马乱跑,结果在马上被颠来颠去,抛上抛下,斗笠都被甩掉了,好不容易才伏在马背上没被马扔下来。 眼前这人当初就是用这副人畜无害、笨手笨脚的伪装卸下所有人的防备。 谁能知道他张皮下藏着的是怎样丑恶的骸骨?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至少那并非是我所求,”裴澈想起了当初的事,清艳的眉角讥诮之色甚浓,更觉可笑与悲凉,“你让玄武眼睁睁看着他所守护的年仅两岁的金儿被你掐死在襁褓之中,你让金家彻底绝了后......若非你还披着一张人皮,我已经不知道你内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卫简长笑出声,没有仇怨没有嫉恨可他的声音却凉到了骨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味,声愈缥缈不似俗世中人:“金家绝后?那是金淮该有的下场,金淮和湘九重是好友,若非他多此一举,本该属于我的六刀魂怎会困在那六把废铁之中遗落尘世?” “我辗转多年才弄清一个真相,当年告诉卫峥嵘‘江海尽赴卫雪楼’这句谶语的山中隐士就是你。” “不错,当年我告诉卫峥嵘‘江海尽赴卫雪楼’,这世间能成帝王者是楼无月一人,”卫简摆弄着自己的衣袖,笑容可亲,“所以卫峥嵘向我求破解之法,我便告诉了他这句谶语的后半句。” “江海尽赴卫雪楼,杀尽天下六姓人。这大好河山必定是姓楼的,但他若是想让这江山姓卫必须做到后者。卫峥嵘有野心,心够狠,他很快就付诸了行动。” “可惜,尽管他布下了天罗地网,还是让你们几个逃了,他却早就在地下成了一堆灰烬,甚至是薛怀英都活到了现在,我想这是卫峥嵘最意料之外的吧。” 最初的一瞬间,裴澈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当年“永昌之变”里那些无辜死去的六姓之人多达上万,仅仅因为他一句缥缈无依的谶语就付出了生命代价,怒气与恨意像翻滚的烈烈浪涛在他心头掀起滔天巨浪,但很快他将所有情绪收了回去。 没关系,他们的账可以一笔一笔来算,他不急。 杀气如寒霜在眉睫轻敛,眉宇间被一丝不耐烦的散漫替代,手中的剑缓缓收回,裴澈将剑柄轻轻敲着肩膀,睨着他: “卫简,你为什么选择在今天把那瓶酒送来?今天是我大喜之日,我的新娘子还没抱在怀里,你不会是有心姻缘吧。” 卫简下了马,靠在马边上,眉目间亦有着相似的散漫,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十年,今天正好是三十年的一个轮回,你回来了,勾陈回来了,你们江家兄弟是不是该见见面,相认一下?” 裴澈不屑地勾了一下唇角:“不必了,我的好日子何必浪费给那些不值得的外人,你去告诉江爵,他要是有能耐到我这婚礼上来,我和小萱会亲手奉上一杯酒迎客的。” 他转身便走,身后传来卫简不清不楚的声音:“三十年的轮回,你知道他今天要承受什么样的痛苦么?” 闻言,裴澈顿住脚步,转过脸看他,忽而莞尔,俊美的脸透着阴诡的墨色,他无情地嘲讽:“当年是他自己贪心不足想要逆天而行,可惜命运与他开了一个玩笑,两个试验品里,我成功了他却成了那个几乎被毁掉的半成品,如今我拥有了他想要的一切,甚至在小萱很快都要成为我的妻子,他现在对我该是怎样的妒火中烧呢?呵,卫简,你回去告诉我那个弟弟,从前的他一无所有,以后的他也会是,而我会好好地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尾声篇之夜月 宋云萱望着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颇有些恍惚, 她与少主相识那日算来不过数月却不想竟这么快走到了成亲这一步。 房间里的女人们忙进忙出,水若梅刚给她穿上嫁衣却忽然说领子上的花没绣好, 又手忙脚乱地将衣裳脱下来拿旁处去修整了。 木卿卿被关在门外一个劲想进来, 结果水若梅在门口坐着她怂了胆只敢挠着门。 宋云萱兀自坐在梳妆镜前梳着自己的长发, 却发现涂甄臻缓步走到她身后,将梳子拿过来执起她一绺长发轻轻梳着道: “老话说, 新人成婚需得一个有福气的老人家帮新娘子梳头, 寓意福泽深厚,可惜我们这灵犀宫的人大多是没有什么福气的,每一个人手里都沾满了血, 有恶人的也有无辜的人的。我这个糟老婆子更是没那个资格, 不过, 和那群可怜孩子相比, 我能安安生生活到了这把年纪,膝下还有个孝顺儿子,算是个比较有福气的人了,宫主便叫我过来了。” 宋云萱感受着木梳在涂甄臻手里划过她发间的柔和与踏实, 笑道:“婆婆千万别这么说,我本就是无父无母之人却能在成亲时得到大家在身边, 让婆婆给我梳头, 我很开心。” 涂甄臻笑着点点头,将梳子从她的发顶往下轻梳, 口中念道:“一梳, 梳到尾。” 老人柔软的声音和在屋里的熏香之中, 温暖地不可思议。 宋云萱忽觉眼热,心口有些异样的酸楚与感动。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 屋外木卿卿也不知道又做了什么事,水若梅气得不行跑出去找她算账去了。 一名眉目可亲的妇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方才水若梅递给她的嫁衣笑着走过来道:“水姑娘和木姑娘真有意思,两个人一言不合就打架。” 宋云萱讶然道:“翠玉夫人?” 张翠玉点点头,与涂甄臻一块儿帮她将嫁衣穿上,宋云萱忙推辞道:“您是客人,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 翠玉道:“我和诚儿的命是灵犀宫救的,这里早就是我们的家了,家里的孩子出嫁,我哪有不帮衬的。” 涂甄臻亦道:“夫人特地叫翠玉过来帮着捯饬这婚礼的,否则让那群家伙来,也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你的,你就不怕她们合起火来拆了你和少主的新房” 宋云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翠玉帮她已经粉嫩的唇瓣上涂了些口脂,让她本就娇俏的脸显得格外可人。 “翠玉啊,诚儿去哪里了?”涂甄臻将一支点着金珠缀成的雅致金簪插进宋云萱如云的发中一边问。 翠玉迟疑了一下,忧虑道:“诚儿这几日都被夫人请到后山去查看什么地形了,我有问过但他不愿多说。” 涂甄臻点点头:“既然是夫人指点,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宋云萱将喜服穿好之后,涂甄臻叼着水烟走到她跟前将一本书塞进她怀中:“喏,这个看看。” 翠玉在一旁红着脸掩唇偷笑。 “这是什么书?” “新娘子要学的书。” “新娘子要学什么?” 她疑惑地将那本似乎十分破旧的书打开,却被那冲进眼帘的图惊到了,起初她还疑惑地看了会儿,只消片刻就将面红耳赤地将书合了起来。 “这个......这个是什么......我为什么要看这个......” 涂甄臻将烟斗敲着她的书页,对翠玉道:“翠玉啊,你给新娘子讲讲吧。” 翠玉亦脸红道:“这个让我怎么说,还是您来吧。” 涂甄臻摆摆手:“我跟我男人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哪里还记得,你给说说,我本想叫院子里其他女人进来教的,但那几个一个比一个吓人,可不能教坏人,数来数去就你最合适。”说着徐徐吹着烟出去了。 宋云萱拿着书咬着嘴唇眼神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翠玉也有些窘迫,可她毕竟也是过来人,将书拿过来打开,捡几个稍稍隐晦些的给宋云萱说了。 宋云萱听得脸都要滴血了,翠玉也说不下去了只留下一句'你自己慢慢看会儿'便出去了。 宋云萱一个人拿着那书看也不是,扔也不是,想着把书藏到梳妆盒底下去,正藏着时却听身后有人进来的声音,她吓了一跳书来不及藏好都掉在了地上,还以为是涂甄臻她们进来了谁知下一刻她已被人转过身子揽进怀中,那人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低头吻了她。 这个吻潮湿、温热、炽烈,像一把火要把她融化,最初的惊吓后她的心便稳了下来,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那是他,她全身发颤着昂首回应他,她不是很懂但本能让她学习着追随他。 口齿间是他强势清冽的气息,还有一些醇厚的酒香,他对她有过很少的几次逾矩的亲热,但他总是到最后会克制,可这次他却是从未有过的急切与跋扈,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是他的欲望,他对她的欲望从来很明显,只是不知为何在成亲之前他便从刚开始一般对她疏离了下来。 如今她懂了,那是克制与收敛,他怕吓到她。 一吻方毕,两人离得极近互相轻轻地喘息着,她露出羞怯的笑唇边勾出小小的梨涡:“阿澈,你喝了酒。” “是。”他道,他将覆盖着她双眸的眼挪开,她睁开眼,眼里漾着水雾拢着星光,那个模样的她让他忍不住失控低头与她缠绵。 这一回他的动作慢了一些,轻了一些,他舔着、咬着、吮着她的唇,他的舌尖轻轻拂过她的唇瓣,像蝴蝶轻歇在花瓣上,那样的温柔,他与她厮磨,纠缠。 “阿澈......”她轻吟出声,手轻轻揪住他的衣襟,那柔情让她脚趾蜷缩,浑身刷过狂烈的热潮,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在他怀中。 许久之后,他才舍不得地放开她,她轻喘着用氤氲的眼看着他,脸红地像染了层胭脂,唇瓣湿漉漉的温润可爱:“少主,你怎么现在来了......” “很久没看到你了,有些等不及。”他贴在她唇边,手轻轻抚着她湿润的眼角,清冽的声音今日却格外沙哑:“幸好我回来了,差点因为一些不值得的人错过了今天。” 宋云萱心头一紧,这才发现他没有穿成亲用的喜服,身上隐隐还有些风霜之意,她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惶恐:“少主,你是要去哪里么?你不想和我成亲吗?” 裴澈怜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怎么会不想,我马上回去换衣服。” 宋云萱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裴澈抱在了怀里,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着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才看的那本书上的内容,而那本书现在就躺在两人脚边。 她顿时脸发烫地轻轻道:“少主,你放我下来。” 裴澈应言将她放下,她慌得将书捡起来藏在了身后。 “你藏了什么?”裴澈问。 “没什么,就是刚才若梅姐姐给我的绣花样的书。”宋云萱低着头道。 裴澈见她面染红霞的羞赧模样已猜到了什么,他故意走到她面前,在她耳畔道:“现在这个时候她们给你看这个书做什么?” “没什么,”宋云萱白嫩的耳朵立刻红了,听到门外有木卿卿她们的声音传来,忙推拒他道:“你快先回去,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她们肯定会说你的。” “好,我们等会儿见。”裴澈飞速在她唇边亲了一下,快速留下一句:“那本书,我们晚上一起看。” 他说着已经从窗口出去了。 宋云萱捂着殷红的唇瞪着眼睛看着裴澈的背影,只觉自己心跳得飞快,少主好像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有点像在黑鹿崖地宫那几日的他。 目光落在手中的那本书上,想起他方才说的那句话,她只觉浑身被热气熏透了。 ——————————————————————————— 幽兰小筑。 艳鬼作为长辈坐在堂上,涂甄年纪最大就坐在她的下手。 顾清风掩着自己被裴澈打青了的眼,盯着那个站在喜堂上一身红衣的裴澈,沉思着给自己灌茶,今天他用酒把裴澈隐藏的人格给激发出来了。 万一裴澈出什么问题了,他可是头一个要被问罪的人。 翠玉和容诚是客人也坐在客人座。 庭夙面无表情地站在艳鬼身边,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事不关己。 葛妙春端着盘瓜子冷冷看着这场婚礼,红衣的裴澈太让人惊艳了,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不是他的,实在让她心痒难耐,她必须时时刻刻按捺住自己想抢亲的心。 宋云萱戴着凤冠,蒙着红纱在木卿卿和水若梅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向站在堂上的裴澈走去。 一身红色喜服的裴澈唇角携了丝柔软的笑,他的新娘来了。 在他还是江澈时,他曾游历江湖,那是他印象中第一次见到宋云萱,也就是当年的勾陈,那时的宋云萱并不是他这一世初见时的孩子模样,她已经是长大后的勾陈,是初见摄去了他心神的亭亭玉立的少女,那时,他就曾想过要和她一生一世。 但他们不是普通人,没有普通人粗茶淡饭的几十年,也没有那个福气在一起一辈子,兜兜转转过了许多年,他才终于和她要成为夫妻。 隔着柔软的红纱他也能看到宋云萱那水亮含笑的双眸,从宋云萱手中拿过那朵红色的绸花。 她终于是他的了。 霍珊珊洪亮的声音响彻宅院: “一拜天地!” 宋云萱看着绸布那端的裴澈,心中漾起一片不可思议的茫然与欢喜还有羞涩,今天的少主真好看。 啊,好看到让她有种自己占便宜的感觉了。 “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来到艳鬼身前,向她深深一揖,艳鬼扬起微笑,依照长辈的礼数将两个红包递给两个新人。 眼前这一双孩子真是般配,幸好他们在一起了,幸好他们不会再重蹈她当年的覆辙,这么一想,心潮被牵动,只觉胸中已痛,她掩唇轻轻一咳嗽却不意喉间竟有腥甜翻涌而出,为恐他人看出异常趁着手抚面纱之际将唇角的血擦去,又浅浅微笑:“江湖风雨飘摇,你们两个若在一起,我才会放心,小萱,你会永远信任阿澈对么?” 宋云萱不假思索道:“嗯,永远。” 她回答地毫不犹豫,艳鬼若有深意地看向裴澈,道:“往后,你不是一个人了,不论你做什么决定都不要忘了去和小萱商量,夫妻便要一体,你们两个都是我挂心的孩子,如今成亲了我也好放心一些。” 裴澈了然。 “好了,你们两个快起来吧。”艳鬼微微俯身将两人扶起。 木卿卿和水若梅忙上前把宋云萱扶起来。 霍珊珊高唱道:“夫妻交拜!” 宋云萱心头一跳,这一拜,她和少主就是夫妻了。 她悄悄隔着红纱看去,却见裴澈也在看她,俊美的脸上是令她怦然心动的浅笑。 她心神一荡,差点站不稳脚跟,裴澈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周围的那几个家伙却个个不怀好意地开始起哄。 木卿卿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少主,你忍不住去洞房了吧!” 结果水若梅一把红枣果子塞她嘴里堵住了她的话痨子。 宋云萱红了脸,只觉今天开始她的脸就一直在红,眼下红的连胭脂都不需要涂了。 两人相对一揖,裴澈没有顾忌旁人的眼神上前一步轻握住她的手。 她一羞抬眸看他,他伸手将她面上的红纱掀去,凤冠上的流苏在鬓边轻轻晃出一片星光,她不觉向他笑了。 霍珊珊终于高声道:“送入洞房。” 大家齐声祝贺:“恭喜!恭喜!天作之合,白头偕老!” 裴澈牵着她的手走到新房。 几个女人走了进来将他赶了出去:“新郎出去喝酒去。” 宋云萱坐在新床上,裴澈本想与她再说几句话,结果被女人们嬉嬉笑笑着推出去了。 水若梅满屋子开始乱翻,直到看到自己送礼的盒子被扔在了喜床的角落里,眼疾手快地将盒子翻过来。 “小萱,晚上洞房的时候记得穿上我给你做的睡裙,这可是我送你的贺礼。” 宋云萱接过盒子打开,那裙子是用冰丝制成的,一看就十分精美,宋云萱将那裙子拎起来展开,半晌却是傻眼:“若梅姐姐,这个裙子怎么......怎么是破的。” 水若梅眨着眼,哄道:“唉,你不懂,这裙子不是给你穿的,是给你穿了给少主看的。” 宋云萱将那裙子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裙摆遮住了下面遮不住上面,而且前后都有破的地方,这么破的衣裳穿出去是不是太不合适了?少主会笑话她的。 果然是刚成亲的小丫头,未经人事嫩得很,水若梅摇摇头只觉朽木不可雕:“这叫闺房逗趣!少穿些,新婚夜嘛,毕竟男人嘛都是一个德行。” “那直接全脱光了不是更好。”木卿卿插了一句嘴。 葛妙春用嫉妒的眼光环伺着整个新房,哀叹连连,闻声凑过来道:“这你就不懂了,若隐若现才叫美,才会让人有一探究竟的意思。” 唔,不愧是采花大盗的葛妙春,经验老道! 葛妙春在屋子里扫了一眼道:“小萱,今天有人给你看了那小册子了么?” 宋云萱立刻懂了她说的小册子是个什么意思,当下脸红心跳地绞着衣裳:“看......看过了,翠玉姐姐跟我说的。” 葛妙春怀疑:“你看过了?不对啊,看你这反应,翠玉是没给你说透啊,不行,你的书呢,拿出来,我给你讲讲。” 宋云萱吓了一跳拼命地摇手道:“不用了,不用了。”这一回,她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儿。 葛妙春妙目一转,把木卿卿拽了过来,在她耳朵边说了几句话,木卿卿嚷嚷:“为什么要我烧洗澡水,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葛妙春将她扔了出去,又和水若梅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七手八脚地伸手帮宋云萱除去头上的钗环,身上的层层嫁衣。 直到被扔进温度适宜的热水里,宋云萱都有些茫然,不过她今天也累了一天了,身上出了不少汗,累了一天的身体泡在热水之中倒让她舒服地昏昏欲睡。 不多会儿,宋云萱便靠在浴桶的桶壁上睡着了。 酒席本就是灵犀宫自己人热闹一下的小宴,在艳鬼的帮助下其他人也没能灌裴澈太多酒,很快便让他回来“洞房”了。 今天一壶“千古风流”已经让他够受的了。 回幽兰小筑时,裴澈正看到那几个女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他暗想不会是有想了什么招数来为难他吧。 于是推门走进了房中,房中十分安静空气中弥漫着几丝花香的气息,床上没有人,倒是宋云萱的嫁衣整整齐齐放在了矮几上。 他将门关上,听到屏风后传来细微的水声,还有宋云萱小心翼翼的像是急哭了的声音:“是木姐姐们吗?能把衣裳还给我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尾声篇之夜月 宋云萱待在微热的浴桶中, 闻着空气和水汽中柏松为她调制的花香气息,心却一直在忐忐忑忑地跳, 想到今天的洞房, 她只紧张地嘴唇都发干, 忽听耳畔扑棱棱一声响,见一只绿皮鹦鹉将两只脚抓歇在了浴桶沿上, 歪着脑袋看她:“你嫁人了?真快呢!” 宋云萱一惊, 只觉那语气十分熟悉,盯着那只鹦鹉片刻她迟疑道:“你是......大福?你是鹦鹉?” 那鹦鹉用爪子洗洗脸,道:“我本叫玄都, 鹦鹉只是我的一个方便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形态而已。” “你之前一直去了哪里?” “哈哈哈, 我失踪这么久, 你这时候想起来了?” 宋云萱脸红了:“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因为你身边已经不需要我了, 所以我就走了,”玄都晃了晃胖胖的身体,用爪子在沿上换了个地方蹲着后,才道:“其实我是被创造我的人忘了, 然后他突然想起我的存在,不能落人口实, 所以又把我拎了出来。” “......是你引导我和少主相遇的么?” “确切地说我是奉主人之命, 让你和江澈见面的,”玄都看着她在雾气蒸腾下粉嫩的小脸, 点点头道, “看来你更喜欢江澈, 你都要嫁给他了,他和镜明明长得一样,你怎么就是喜欢江澈呢?前世是,今生也是?” “镜!你是说江爵?”宋云萱心头一跳,望着玄都那小巧锃亮的眼睛,警惕道:“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你的主人?” 玄都摇摇头:“我的主人有很多个,现在他不是了。”顿了顿,它万分不解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江澈?” 宋云萱冷笑一声:“江爵让你来问的么?你不是知道么?上一世我就是死在他手里,不论我喜欢江澈也好,其他人也好,我总不至于去喜欢我的杀身仇人吧?” “如果你知道的不是事实真相呢?如果真正的江澈并不是你认识的少主表现出来的样子呢?”玄都问她。 宋云萱笑了笑,轻松而坚定:“这辈子我是江澈的绣衣使,我嫁给他就是他的妻子,这辈子是,下辈子也是。” “话已至此,不必多言了呢,”玄都缩了缩羽毛,扑扇了一下翅膀,状似认真地留下祝福,“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希望你这辈子幸福。” 宋云萱不知该回复它这句话,它已经飞走了。 玄都离开后,宋云萱顿时觉得胸口闷得不得了,她将自己沉在水中,混沌的水中她不觉又想起艳鬼夫人说过的事。 朱雀的死因。 既为同僚,她就必须为朱雀的死讨一个说法,她不会怀疑裴澈,心中有个想法:倘若她当真怀疑裴澈,那就真的不配当他的绣衣使了。 在水中闷得久了,她才猛地从水中钻出来,望着眼前这个新房,她竟恍生出隔世之感,浴桶里的水早已经凉透了,她正想穿衣起身却不料原本放在屏风上的衣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只听得门外有人进来的声音,她试探道:“是木姐姐们吗能不能帮我把衣裳拿来?” 屏风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那人走了进来。 宋云萱将长发从背后捋到身前拿布巾拭干,忽觉一件衣裳将自己裹住,她正笑说谢谢,仰首就看到裴澈噙着丝笑站在她身后。 “少主!”宋云萱瞪大了眼,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正,大惊之下就是大羞,羞意让她全身的肌肤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显得刚出浴的肌肤更是白嫩无暇。 “少主,你......怎么进来了?” “这里是我的新房,我不能进来么?”裴澈的目光毫不遮掩地掠过她那如雨后桃花般的身体上,将她用薄衫裹住抱出浴桶。 宋云萱待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只敢将发烫的脸埋在他怀里。 出乎宋云萱意料的是,裴澈只是将她放在了柔软的床上,用被团裹着,又用一条软到不可思议的巾子替她将湿透的长发拭干,他的手很轻很柔,将她的一绺绺长发握在掌心里小心地将水吸干,过程中他一直很小心像是怕吓到她似的。 那种克制的温柔令她渐渐不那么紧张了,反而整个人在他怀中昏昏欲睡。 就在她要睡着时,却听到他道:“小萱。” “唔?”她困倦地抬眼,半打了个呵欠:“少主,怎么了?” “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我端给你。”他提醒她。 裴澈将桌边准备的酒倒了两杯端给她,宋云萱从被窝里伸出手将酒捧在手里,小心地抬眼看了床边长身玉立的他,不觉抿唇偷笑一声,少主真好看,啊,不对,她夫君真好看,少主真的很适合穿红衣,有种春光潋滟的美,令人不自觉地想沉醉下去。 裴澈看着她困得不行的模样颇为无奈,心疼她累了一天,却也不能真放她安稳也睡了,春宵一刻可不能虚度。 因是江湖人,不拘那些繁文缛节,但这合卺酒却有着独特的意义,上世时他便想着若能与她成亲饮上一杯合卺酒该多好,如今兜兜转转到了这辈子,她终于是他的了。 与她小小地碰了一杯,杯盏发出轻轻的“叮”地一声,两人将手交错,再饮酒,清冽酒香中可见她微阖的眸,浴后粉嫩的脸上那一层淡淡的胭脂,一点俏丽一点娇憨,惹人怜。 唇瓣上沾着一点水色,她欲要伸舌轻舔,他低头吻上去,不再克制地攻城略地,带着赤/裸的侵略,错乱的喘息间,她双眼迷蒙地看着他,待他采撷。 “这个酒真好喝。”她咂咂嘴像个偷酒喝的孩子。 他伸出手指轻抚她的唇瓣,低声道:“这个酒还不是最好喝的。” 她疑惑地看着他,听他道:“世间最好喝的酒就像绝世神药,能唤醒一些记忆。” “阿澈......”宋云萱呢喃他的名字。 裴澈将两人的酒杯放在一边,告诉她:“我喝过一种酒,那酒抹去了我的记忆,后来我又喝到了那种酒,我的记忆回来了。” 他眼底有着墨一般的晦暗,她轻轻问:“怎......怎样的记忆?” “不好的记忆,”他轻揉她的小脸,试图让自己坦承,“这一世的裴澈杀人无数但手上从没有沾过无辜人的血,他的人生坦荡磊落,但江澈不是。” 宋云萱眸里的倦色渐被清明代替,她听他说。 “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被封印了七情六欲,同时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那段日子里我不明是非,或许做了很多违心之事......” 他正要说下去却发现她忽然凑近在他唇上印上蝶翼般的一吻,他可以看到她轻轻颤抖的柔密的长睫,可以闻到她微微急促的呼吸,而后,她睁开眼睛,眼底有晶莹的光彩,她倾身靠在他怀中,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薄被从肩头滑落。 漆黑如缎的长发微湿,轻轻拢在她的身体上、脸颊边,烛光下她笑得娇憨诱人:“这些话明天再说,今天晚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不要扫兴。” 他试图再克制住自己,哑声告诉她:“你应该知道这些,也许你知道了会后悔。” 她笑,慧黠的眼看透了他的心思:“如果你真怕我会后悔,就会在拜堂前说,你明明是不给我后悔的机会。” 他坦承:“是,明知你会后悔,我还是不打算放了你。” “我不要你放了我,我是你的绣衣使,我要终身保护你,跟在你身边。我不会后悔,你是我的少主,在靳川边我跟上你开始,我就永远忠诚于你,而且我不会选错人,至少这一世不会。” “你是正我就是正,你是邪我就是邪。” “小萱......” “嘘......那些话明天再告诉我,我现在只想把你的七情六欲全部打开,”她再低首吻着他唇,生涩的舔舐轻咬他,手偷偷溜到他的红衣的扣子轻轻解开...... 身上那件华美的新郎服已经被她脱下扔在一边,他可以感觉她微凉的小手滑进了里衣,而她温热的舌尖轻轻在他的喉结上轻咬,那惊人的感觉闪电般激过全身,他猛吸了口气,瞳眸愈深,将身上最后的束缚挣脱,他反手将她压在了身下。 宋云萱低呼了一声,两人肌肤相贴的亲密感令她小声地笑了出来。 他轻咬回她的肩头,手在她柔嫩的肌肤上游走,很快她的笑声便成了声声轻喘,两人交缠的长发铺满枕席,他望进她笑得弯弯的眼里与她耳鬓厮磨:“这个是你从那本书上学来的?” 她攀着他的肩膀,咬着唇感受那磨人的感觉,眼底有着水光:“她们......她们说要我看的嘛。” 他笑了低下头去引起她新的战栗。 当他重新回到她唇边时,她整个身体已经绵软如水,他替她拨开颊边汗湿的长发,听她迷茫的声音软软道:“这个......这个也是书上教的么?” “我不用教,以前我只是清心寡欲,不是不会,”他托起她,不知餮足地在她耳畔轻语,“小萱,忍一下,会有些疼。” 她嘤声点头却还是在那瞬间弓起了身体,但白光划过的一瞬,她才知道从前所有尝过的情和欲根本不足道,才知道他之前是有多克制,可怕的浪潮席卷全身叫人神魂俱颤,许久,等她适应之后,她从他眼底看到的最后一点自制已经消失殆尽,那眼神兽一般的凶狠失控,他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进他的身体里去...... 许久,等他退出来时,她已经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知道他像狼舔舐幼兽一般温柔舔舐着她的全身,酸软痛楚交织的舒适与疲倦令她昏昏沉沉,只腻在他怀中不愿动弹,忍不住抬手抚着他的脸颊,他眼睛熠熠闪着温润的光,侧首含住她的手指,她轻抽了口气,察觉他的手来到了腿间。 “阿澈......你......”沉重敏感的身体轻轻一颤再度被唤起了渴望,她下意识地想推拒可手却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腰身,邀请他。 他笑了起来,俊美的脸透出浓烈的欲色,促狭问她:“我什么?” 她不堪忍受那折磨,湿漉漉的眼角委屈又透着不服输的劲儿,她气地咬了他一口,在他耳边哽咽:“你......进来......” 他没说话只低头爱怜地吻住她...... ...... 这一世你终是我的,只要你是我的,我便没有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尾声篇之夜月 翌日清晨, 窗外传来笃笃笃的声音,裴澈起身将窗子打开就见那只鹦鹉叼了封信放在了窗台上, 扇扇翅膀聒噪了句“恭喜恭喜”才离开。 宋云萱从被窝里起身迷迷瞪瞪地道:“阿澈......谁啊......” “你的信。”裴澈走到床边。 宋云萱披头散发地裹在被子里, 脸上还有着浓浓的睡意, 裴澈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脸,昨晚她可被他折腾地不轻, 本想让她多睡一会儿的。 “我的信?”宋云萱歪着头, 头发东翘西翘的,脸上的迷糊劲儿还没过去,还有些孩子气。 裴澈帮她将小衣穿上, 她倒没了昨晚的害羞睡眼朦胧地接受他的“伺候”, 他轻笑, 她就不怕他又忍不住么? 她坐在床上还在东摇西晃的, 裴澈柔声道:“把手抬起来。” 宋云萱唔了一声把手抬了起来,裴澈将手伸过去帮她将身后的系带系好在她耳边道:“还没醒么?” 他声音本就清润好听,此刻多了几分低沉与沙哑,几丝难言的绮艳氤氲在二人之间叫宋云萱脑海里冷不丁地窜过昨晚那些画面, 叫她瞬间清醒了过来,粉嫩的红窜上了小巧的耳朵, 宋云萱面红耳赤道:“哦哦, 哦,我醒了。” 裴澈拿来外衫替她穿上, 眼底始终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宋云萱羞地只好伸手挡住他的眼睛, 裴澈笑着将她揽进怀里。 宋云萱将脑袋埋在他胸膛里蹭了蹭,温存了一会儿,裴澈牵着她走下床,两人洗漱后,将信拿给她。 见到这封信的署名是卫简,宋云萱讶然:“宸王殿下怎么会给我写信?”汤绍写给她还差不多。 信上只一句话,邀她故地重游。 ——这个故地说的是淳于氏的旧宅。 “淳于氏,难道他说的是淳于宴么?” 裴澈将早膳递给她道:“嗯,就是被夜月全家灭口的淳于宴,十几年前你曾被关在淳于宴家里的地牢里。” “地牢?我被关在那里么?”宋云萱疑惑地呢喃,那毕竟是上一世的事,她并不全部记得。 随即她更加疑惑了:“可是宸王殿下怎么会知道淳于宴?” 裴澈喝了口茶,淡淡道:“因为他就是淳于宴。” 宋云萱浑身一震,这个消息太过匪夷所思,她一时之间脑子根本转圜不过来,她合上手中的信纸道:“关于宸王的事,就是你昨晚想告诉我的事么?” 裴澈颔首,望着她道:“宸王卫简并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那个宸王,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或者说很多个身份。” 宋云萱并没有追问,只静静听他说下去。 裴澈道:“百年前,勾陈把江家后人救出之后为了躲避卫峥嵘的追杀便送他们去了山间密林避世隐居,我们江家在我这一代已经是最后一代,我原名江澈,江爵是我的胞弟,这些你都知道了。” 宋云萱点点头。 裴澈继续道:“我们六岁时父母双双去世,此后我和胞弟两人便相依为命。” 江氏夫妇去世后,江氏兄弟如同两只没人管束的小兽每日在山间以采拾野果充饥为生,直到一天他们救了一个在山里迷路的人,那个人就是卫简。 当时卫简还不叫卫简,他化名叫徐禅的江湖游侠。 江澈、江爵虽是两兄弟,但二人却天性相反。江澈生性淡漠警醒,对任何人都保有三分警惕,他不愿意和外界过多牵扯;江爵却恰恰相反,他一心想从山中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对徐禅这个闯入者充满了热切的好奇与憧憬。 将徐禅平安送出山后,江澈便不打算和此人有任何联系,但江爵不同,他背着兄长和徐禅依旧有来往,最后当徐禅提出要带江爵出山游历时,江爵立刻背叛了与他朝夕相处的亲哥哥江澈。 “江爵和徐禅走后,我一个人在山中生活,一年后,徐禅突然找到我说江爵病危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我不疑有他跟他出了山,谁知江爵活得好好的,那只是徐禅为了骗我出山的一个借口。” 说起这些过去,裴澈一直云淡风轻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在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宋云萱知道最开始的时候他对江爵这个弟弟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所谓的亲情或许在后来的些许世事中消磨光了吧。 “出山后,我见到了还在襁褓中的金家小妹。” “就是金淮的后人么?” “嗯,她叫金灵儿,我们都叫她小金妹妹,可惜灵儿只活到了两岁......” “从那之后,我们都成了徐禅的养子,江爵和灵儿都很喜欢这个养父,我觉得徐禅对我们几个另有所图,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六姓后人以及绣衣使的传说我都听爹娘说过,所以一开始我以为徐禅找到我们江家兄弟二人还有灵儿都只是巧合,直到庭夙出现,”裴澈的声音渐渐变得肃杀冷厉起来,“庭夙是玄武绣衣使,灵儿生来就和他亲近,渐渐地灵儿就疏远了我们只喜欢和庭夙待在一起,有一天庭夙跟我说,他希望带灵儿走。” “庭夙的这个决定触到了徐禅的逆鳞。” 说到这,裴澈语声一顿似乎无法继续说下去,他眸光阴沉,置于膝头的手慢慢地收紧,宋云萱将手覆在他手背上,轻声问道:“当时的卫简......徐禅不希望灵儿被带走么?” 裴澈望着她缓缓道:“不是灵儿,他是不希望庭夙走。” 宋云萱一怔,就听他道:“小萱,那个人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我们六姓后人,是你们绣衣使。” “我们?” “我第一次见到灵儿时她才刚出生一个多月,她刚出生就被人从母亲身边夺走了,徐禅找了一个乳娘喂养她。” “灵儿的爹娘呢?” “我不知道,我想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了。” 宋云萱沉默许久不觉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茶水温热可是她却只觉如深处寒冬,那隐秘的过往里被尘土掩盖的诡秘黑暗让她遍体生凉。 “永昌之变后六名绣衣使几乎都无迹可寻,徐禅知道如果六姓后人没有出现,绣衣使不会主动现身,徐禅把灵儿带在身边为的就是引出金家的绣衣使,引出庭夙,”裴澈静静凝望着坐在眼前的姑娘,沉痛的波澜掠过瞳眸,“他千方百计将我和江爵带在身边,为的就是引出你。” 宋云萱脸色逐渐苍白起来,她隐隐地似乎明白了什么,刚要张嘴说什么,裴澈却只是将她搂进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柔声道:“你看到现在的庭夙了,他已经失智,若非受到不堪承受的打击,庭夙是堂堂绣衣使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宋云萱揪紧他的衣襟小声问:“究竟是......是什么样的打击?” “庭夙比我们更早察觉徐禅的心思,他想带灵儿离开,但这个计划被徐禅发觉,徐禅事先将灵儿藏了起来,为了找回灵儿,庭夙中计被关,”裴澈默了默,似乎不知该诉说那一幕,良久,他哑声开口,“为了彻底困住庭夙,徐禅当着庭夙的面杀了年仅两岁的灵儿。” 宋云萱浑身巨震,周身如堕冰窖,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事实,她不敢从裴澈怀中抬起头,她无法想象裴澈是用怎样的神情与心情去回述那段往事的。 她听到他胸膛的剧烈起伏,很久,他似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灵儿是金家唯一的后人,她去后金家就彻底绝后了。自己本该好好守护的人活生生惨死在自己面前,绣衣使的信念被折,支柱破碎,庭夙当场就疯了,玄武绣衣使的所有身份证明因为他的极度自责和绝望全部消失,他甚至一夜失语,形如痴儿。” 宋云萱死死咬住唇,声音恨得像是淬了毒:“......徐禅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因为他想要绣衣使的不死之身。” 宋云萱眼睛深红,颤声重复那四个字:“不死之身?” 裴澈颔首,他用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告诉她:“还记得当年告诉楼无月他们那句谶语的山中高人么?” “我记得。”那个不起眼的隐世高人几乎可以说是后来所有世事的始作俑者。 “他就是徐禅,徐禅本人不知是何来历,他非人非妖,像一个孤魂野鬼依靠死尸而生,他想要一副活生生的躯体,像你们刀魂一样可以拥有不朽的身体,你们一直是他的目标。但可惜,你们现世之初因为金淮的建议被湘九重阴差阳错地铸进了六把绝世名刀之中,这件事令徐禅耿耿于怀,所以他告诉了卫峥嵘一句完整的谶语——江海尽赴卫雪楼,杀尽天下六姓人......” “杀尽......天下六姓人......”宋云萱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一切:“为了让我们重新出现在人间,所以他利用卫峥嵘对你们痛下杀手?” “是,如他所愿,永昌之变后,以青龙为首的绣衣使从刀身中现世,可是你们的销声匿迹也出乎他的意料,所以后来卫峥嵘成立天朽阁明察暗访六姓余孽,徐禅一直代卫峥嵘执掌天朽阁,直到卫峥嵘死去,他依然是天朽阁背后的主人。” 裴澈道:“徐禅利用天朽阁背后的情报网找到了散落各地的六姓后人,包括我和江爵,包括灵儿,甚至是朱雀。” “朱雀!”宋云萱悚然失色,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惊惶地想从裴澈平静的神情中找出什么,成亲前夫人告诉她朱雀亡故的消息,庭夙当年亲眼目睹的不仅仅是灵儿的惨死,还有朱雀的死,那么裴澈知道真相么?朱雀到底是死于谁手?是他还是她? 半晌,她迟疑着道:“阿澈,那么朱雀呢?” “朱雀已经死了。” “朱雀......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 “不!”宋云萱霍得站起身斩钉截铁地反驳他,泪水沁在腥红的眼底却没有落下来:“不可能!” 裴澈毫无避讳地对上她的视线,温和而无奈道:“我也希望不是,但活到现在的我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宋云萱心头巨跳。 “徐禅不敢用自己去冒险,所以让我和江爵成为他的试验品,我和江爵如他所愿成了‘永生不死’的怪物,我们生时六岁不知人生事,十七岁时停止生长,三十年一轮回,但这其中有不同,用徐禅的话来说就是:我是完美的,江爵是残缺的。” 宋云萱怔了怔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一切:“你除了在十七岁不会再生长之外身体与常人无异,甚至强于常人,可是镜......江爵却总是体弱。” 裴澈冷冷一哂,眉宇间的令人不寒而栗:“不仅仅是体弱,每到轮回之际,他全身都会肌销骨化,肉体溃烂,痛不欲生。” 宋云萱打了个寒噤,忍不住急道:“那你......” “你放心,我不会。”裴澈安抚她,继而冷笑如冰:“这就是江爵最恨我之处,当年他才是那个想要永生不死的人,然而被上天眷顾的人却是我,如今他一无所有,只剩下一副残缺不全、勉强让他苟延残喘的身体!” 裴澈将宋云萱拥进怀中,目光透过她的肩头望向窗外冰冷的晨光:“如今他最想要的你都被我这个哥哥抢走,我猜,江爵此刻应该恨我入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尾声篇之夜月 天有衡道, 所谓不死之身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承受的,徐禅不肯用自己冒险, 所以用江澈、江爵兄弟二人的身体做试验, 朱雀的血在这极为相似的两人身上却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因为庭夙一事, 江澈对徐禅整个人都是深恶痛绝的,更无法认同他那个丧心病狂的想法, 江爵却是徐禅的拥护者, 江氏兄弟二人也因此形同陌路,分道扬镳。 江澈逃开了徐禅,独自在江湖漂泊, 江爵留下来接受徐禅对他的转变, 他一心要拥有永恒不死的身体, 可惜事与愿违, 他的‘转变’并没有完全成功,他可以永生不死,身体却破败而孱弱,轮回之际更是要遭受非人痛苦, 在徐禅眼里,他只是一个残次的失败品。 而为了创造出完美的作品, 徐禅将江澈抓了回来。 这次, 江澈成功了,他的成功几乎是无可复制的——永恒的生命和青春。 对比自己的残破的身躯, 江爵心中燃起刺骨的妒火。 但真正让江爵对江澈恨之入骨的却是勾陈的出现。 “徐禅用朱雀之血制造不死之身, 为了在这漫长的实验中朱雀不会死去, 他一直让朱雀苟延残喘地活着,直到他在我身上试验成功。” 宋云萱哑声道:“那个时候朱雀还活着么?” “是,他受了很多折磨,终其一生也没能见到傅家的后人。” 裴澈一直试图逃离徐禅的魔爪,但一次又一次被徐禅抓回,就在他绝望之际,勾陈出现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们江家传说中的绣衣使,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守护的滋味。 宋云萱觉得做梦般的不可思议:“我们很久以前就在一起了么?” “嗯,”裴澈庆幸那段日子有她在身边,“你一直守在我身边。” 为了逃离徐禅的爪牙,他独自涉水过河却不料中途因体力不支溺水,再醒来他已经被人平安救起,身边是一堆明亮的篝火,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关怀的眼神。 见他醒了,少女露出欣喜的笑容,微微扶起他问他:“你终于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被那温暖的笑容夺去了心神,屏息了一瞬,才点头道:“你是谁?是你救了我么?” 少女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是江家后人么?” 他再颔首:“我是江澈。”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少女搂住他,语无伦次地告诉他:她是江家的绣衣使勾陈。 他从未感受到那样热烈真挚的情感,在徐禅身边的那些年他尝尽了世间冷暖,亲弟弟的背叛更让他不再相信人性,勾陈的出现像是救赎。 他知道了何谓见之钟情。 裴澈轻抚着宋云萱颊边的发丝,时隔多年他再回想起过去时依旧能感觉到那堆篝火的暖意,感受到那少女真挚的笑容。 宋云萱高兴了一会儿却又茫然了起来,声音不觉散出幽幽的冷意:“阿澈,我们没有一直在一起对么?就像上辈子时,我在夜月,我在镜的身边。” 上辈子她是夜月的杀手女刹,是镜身边的杀手,他忠于她,最后亦是死于他之手。 “我的身体三十年经历一次轮回,轮回时记忆全失、不记前尘,那时我会突然失踪,但你每次都会重新找到我,可惜上一世你没有找到我,”裴澈的神色慢慢冷冽了起来,双眸瞬间凝结如冰面方才的温柔顷刻间消失殆尽,“你找到的人是江爵。” 怀中人冷不丁浑身打了个寒颤,裴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抚她。 江爵是他的劫数,又何尝不是她的劫数? 当年对勾陈见之倾心又何止他一人。 他们三个之间是一场孽缘。 江家后人是兄弟二人,但绣衣使却只忠心于一人。勾陈于江爵之前先见到了江澈并对他宣布忠诚,江爵与江澈本就不合,勾陈自然站在江澈这边。 心上人不但与自己敌对还另有所属,江爵怎能甘心?怎能不恨裴澈入骨? —————————————— 这次卫简的信上只邀请宋云萱在淳于旧宅一聚,但卫简肯定知道裴澈势必不会让宋云萱孤身犯险的,他这封信显然是醉翁之意,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有何盘算? 裴澈知道即便卫简设下的是龙潭虎穴,他和小萱也要去一次,他们是卫简手里的棋子,而要走出他设下的棋局,就必须去面对这个人。 宋云萱与卫简只有两面之缘,一次是在帝都寿宴上,一次是在箫音馆的饯别宴上,她对卫简的印象其实还不错,觉得这个宸王是个十分有趣的人物,是个值得卫灵筠信任的好皇兄。 她无法想象卫简和徐禅竟会是同一个人? 还是说,徐禅扮演出来的宸王卫简本就是他无数个本来面目之一? ———————————— 裴澈和宋云萱前往胤城,在离胤城还有一天的路程,但天色已晚,两人便在路边一家客栈投宿。 赶了一天的路,宋云萱倚在裴澈怀中昏昏欲睡,裴澈勒住马缰绳轻唤道:“小萱,我们到了。” 店家小二出来牵马,宋云萱睁了睁眼不愿动弹,裴澈不想吵醒她将她拦腰抱下马径直上了客栈二楼,进了房间,宋云萱竟然睡过去了,瞧着她眼底的乌青,裴澈心疼又有些愧疚,这几天她的确是累得不轻。 宋云萱沾枕便睡了,梦中只觉鼻息间有似有似无的香气徘徊,令她心闷不已只想醒来但黑暗还是悄无声息地将她围拢。 已好久不曾入梦,这次的梦却真实恍若她曾经历过。 梦里火光冲天,那栋宅院已经陷进了滔天的怒焰中,火舌舔舐着那栋宅院的门、窗,像一只妖异的怪兽将最后的生息吞噬,绝望的哭喊声在火中传出,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冲进了灼烫的热浪中,她的腰间佩戴着那把勾陈刀。 那一瞬间,宋云萱认出来那个小姑娘就是她。 女孩踢翻砸下来的着火的横梁,挥刀斩断扑火的窗幔,火舌刺痛着她的肌肤,浓烟呛入鼻息,她却像是疯子一般在这火窟中寻找什么,直到一个角落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她循声望去就见那被火焰吞噬的角落里有一团小小的身影缩在那里,她狂喜飞奔过去将那身影抱在怀中。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她喜极而泣。 怀中的孩子虚弱地抬起头盯着她的脸问:“姐姐,你是谁?”那孩子有着令人惊叹的容貌和一双润黑的双眸。 女孩道:“我是勾陈,我是你的绣衣使,你是江家的后人江澈对不对?” “我......不是......我是,对,我是江澈。”小男孩点点头,瞳中闪过一丝晦暗之色。 女孩松了口气将他抱在怀中承诺道:“我会救你出去,以后我会永远保护在你身边。” 男孩没说话只用力地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边。 火势更盛,近乎没有出路,女孩用刀开路带着男孩冲出火海的包围,却没有注意到脚边一根断木下压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小手。 在那一刹,她似乎隐有所感竟顿住脚步回头望去,那红色的火海中早已看不清任何事物,她却恍惚地听见一声“救我”。 “小澈,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她问男孩。 “没有,里面什么都没有。”男孩哽咽着搂进她:“我们走吧,我怕。” 她不敢再迟疑决然离去。 她身后的火海里,有个小小的身影趴在狂烈的怒焰中绝望地哭喊:“救我......救救我......” —————————————— 宋云萱再醒来已是满身冷汗,心跳狂乱,脸上一片冰凉,用手一触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在梦中哭了,梦境里那个被她遗忘在火海中的孩子究竟是谁? 是江爵?是镜? 头痛欲裂,她揉着额角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房间里只有一盏灯笼映照一室的暖光,裴澈不在屋中。 她昏昏沉沉地正起身要看裴澈究竟去了何处,忽听隔壁的房间传来一阵嘈杂声,依稀是盆水砸地的声音,她心生警惕没有开门只在门缝处看着外面的动静。 二楼的走廊几个房间都是空房,只有宋云萱住的天字一号与隔壁的天字二号房有人住,她注目望去,就见走廊上隔壁的房间大开,一名小二手里握着湿漉漉的布巾狼狈地摔在地上,一片热腾腾的水汽从房中弥漫而出,宋云萱可以闻到隔壁房中浓重的药味。 那小二从地上爬起来满脸讨好地凑到门口道:“客官,上面要小的好生照看您,您这样......小的很为难啊......” 半晌,那隔壁房间传来重重的“砰”地一声,那小二垂头丧气地走了。 隔壁恢复了平静,宋云萱没有多想,须臾她便听到旁边传来痛苦的呻/吟声。那人似乎在饱受折磨,声声是在煎熬,蓦地,她想起梦里那一幕,想起那个她没能救出来的孩子,心中又闷又痛,怔忡中她已不觉走到了隔壁房间。 房间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满室狼藉还有那浓郁的药味,药味掩盖下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那人蜷缩着四肢躺在地上身上发着颤,他浑身缠满白色的绷带,血丝正从绷带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干枯的白发粘结在他身上让他像极了一只伤痕累累的兽。 宋云萱怔了怔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身,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想扶他:“你没事吧。” 那人下意识地推拒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苍老粗嘎地近乎刺耳:“我说过了,走开......” 他挣开她,转身抬头视线对上宋云萱的脸时,那裹缠在绷带后的瞳眸陡然睁大,那一瞬他几乎像是被什么难以置信的冲击摄去了魂魄,整个人只死死盯着她。 宋云萱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道:“我扶你起来。” 那人这次没有再挣扎任由她将他扶到床上躺好,见他嘴唇干裂出血,宋云萱倒了杯水过来道:“你应该很渴吧,喝口水?” 那人靠在床边,深陷的眼窝里似蒙了层灰翳,他怔怔地望着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宋云萱用帕子沾了水润了润他的嘴唇,才将茶杯递到他唇边。 那人低下头慢慢将水喝了。 小二端着换好的热水新盆站在门口瞧见屋子里的情景已经完全愣住了,半晌才结巴地开口:“这位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宋云萱道:“我是隔壁房的客人,听见这里的动静就过来看看。” 那小二走进来将冒着热气的水盆放下,不可思议道:“这可奇了,他可从不让旁人碰的,前几日一位大人路过将这位客人留在这儿叫小的好生照看,为了照看他,小的可吃了不少苦。” “这里交给小的吧,姑娘您是客人,要是被掌柜的瞧见了,小的可吃不了兜着走。”小二走过来说着就要接手,宋云萱也觉有理正要起身谁料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痛,宋云萱走不得,小二赔笑对那人道:“客官,这位姑娘只是来这儿投宿的客人,可不是来伺候您的下人啊。” 谁知他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人藏在凌乱的白发后那双眼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小二心下一凛浑身发寒,只得讪讪笑着对宋云萱道:“姑娘,这里......这里就先交给您了,小的,小的还是先告退了。” 小二说完逃似的出去了。 宋云萱无法脱身,手仍被那人死死拽着,她心生古怪可又觉这人委实可怜,便道:“你先松开我。” 那人执拗地反倒更用力地抓住她,那缠满绷带的指骨上因为过度用力大片的血渍渗透了出来,宋云萱心惊不已,安慰他道:“你放心我不走,你快放开我否则你的伤势会更严重的。” 那人凝目看着她许久似乎确认她当真不会离开才将手缓缓松开,宋云萱见他全身被绷带包住,没包住的地方脏污不堪像是肌肤腐烂留下的脓血,几乎可以说惨不忍睹。 她将布巾在热水中浸湿拧干返身到床边道:“我帮你擦一擦吧。” 那人乖乖地点了点头。 宋云萱莞尔,在床边坐下,伸手用布巾轻轻替他擦拭衣襟前微微敞开的胸口,他胸口的肌肤还算完好但布满了斑斑驳驳的道道紫痕,不时有细小的伤痕开裂流出点点血迹,宋云萱无法想象这人到底遭遇了什么会留下这种触目惊心的伤口。 心里一点模糊的想法一闪而过,她却没去细想。 她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让他本就残破不堪的身体受到重创,她将布巾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小心地吸去上面的血水,但布巾拿起时还是会黏连起一片肌肤,他几乎就像一副行将就木的败坏的尸体。 她有些慌,忍不住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样会......” 那人却按住了她的手,低哑道:“没关系,这样会让我舒服一点。” “真的么?” “真的。” “不......不疼么?”她盯着那片伤口蹙着眉头问。 见到她这副模样,那人隐在乱发后的眼似乎隐隐露出一丝稀薄的笑意。 “不疼,一点也不疼。”他说。 宋云萱讶然看了他一眼,他方才这句话像是在笑,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帮他擦拭了胸口,见他乱发打结,脸上的绷带也集满了尘垢,伸手小心将乱发拭干净,将长发撩开,又替他擦拭眼窝边的污垢。 蓦地,宋云萱的手一顿,目光落在他的那只眼睛上,他的眼睛并不苍老,修长的睫毛,漆黑的眼珠,眼底的光润泽而清亮,让她有种烙在心底的熟悉感。 两人目光交汇,宋云萱霍得站起身,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那人似乎唯恐她离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不要走......” “小萱,你在这里做什么?”裴澈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宋云萱回头惊喜道:“你回来了?你刚才去了哪里?” “外面有些情况我出去看了看。”原本只是想下楼那些吃的却在客栈周围看到些不寻常的人物,他上前查探却突然想起自己恐怕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匆匆赶回来,见到宋云萱没事他才松了口气。 裴澈走上前,眸光落在那人抓着的宋云萱的手上,不觉不快,冷道:“这个人是谁?” “他是住在我们隔壁的客人,我看他病得严重就......”宋云萱没有说完裴澈上前将她拉开,那人却依旧拉住了宋云萱的手,裴澈冰雪般的目光罩在那人的脸上,用力且决然地将他的手拨开。 将宋云萱护在身后,裴澈打量了那人几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带着宋云萱离开。 “阿澈,你......”宋云萱惊诧地看到他侧脸凝霜,蕴着冷厉的怒气。 裴澈伸手拦住她的腰身将她半搂在怀里道:“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不必过多牵扯,他自会有人照看。” 宋云萱点点头也没再回头看一眼。 那人愣神片刻,目光暗淡如死寂的灰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尾声篇之夜月 淳于宴的旧宅就在东街的尽头, 因为曾发生过灭门惨案,那座华丽的大宅从此就荒废, 宋云萱和裴澈在暗中查看, 本以为会看到一片荒凉的景象, 谁知那里却是仆从、丫鬟进进出出,一派富贵人家的热闹繁华之貌。 宋云萱心生疑窦:“这里真的是淳于宴的旧宅么?” 裴澈道:“卫简心性不定, 行事不谙常道, 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嗯。” “呼啦啦”一声翅膀扇动的声音,宋云萱惊地回头望去就见一只绿皮鹦鹉站在树枝上歪着头看着他们。 “玄都?” 玄都盯着二人道:“主人让我问,两位远道而来, 为何不进屋中呢?” 裴澈见状已知卫简早已掌握二人的行踪便不再躲避, 对宋云萱道:“我们进去吧。” 整座宅子已经被整修一新, 亭台水榭, 繁花似锦,两人还未走进便听到一个爽朗的笑声:“王爷说今天有贵客到,就是两位么?” 宸王妃风风火火地带着一众丫鬟走了过来,脸上是十分热情的笑容, 她笑脸相迎,裴澈和宋云萱也只得将手从腰间的刀剑上放下, 行礼道: “裴澈/宋云萱, 参见宸王妃。” “免礼,免礼, ”万雨薇笑着看眼前这二人, 眼眸一亮, “两位当真是郎才女貌,哈哈哈,王爷就在里面,快跟我来。” 宋云萱与裴澈互相对视一眼跟在了她身后。 万雨薇为人爽朗热情,一路上一直与两人天南地北地聊天,对这位宸王妃,宋云萱只知她本就是江湖侠女,身上有着江湖儿女的不拘小节的气派,看着万雨薇明亮的笑脸,她疑惑作为卫简的妻子,万雨薇对自己的丈夫了解多少呢? 宅子布置新建地很漂亮,完全没有了从前灭门惨案留下的阴森血腥,幽静的翠竹长廊外是如画的雅致园林,显示出主人不俗的喜好。 慢慢地穿过曲折的回廊,只见一个亭檐,檐下玄都正站在鸟笼上晃晃悠悠地喝水,亭中四面挂着的都是一幅幅刚刚画好的水墨画,在清风中轻轻摇晃着。 画中的都是同一名女子,她或月下漫步,或花间独酌,或垂眸沉思。 宋云萱轻轻撷过一页薄纸,凝目,上面是那女子对镜梳妆的模样,发如墨玉,眉如远山,眸如点漆,回眸一盼是无限娇媚的风情。 作画者十分用心,将那女子的一颦一笑描摹地栩栩如生,仿若下一刻她就会从画中走出来。 画中的女子就是万雨薇。 万雨薇停下脚步,纵是她再大而化之也十分不好意思起来,她俏脸飞霞赧然道:“哎呀,这个王爷真是的,又在画画了。” 嘴上虽在嗔怪,但眉宇间却是柔软的少女情思,看得出在卫简的爱护下她过得很幸福。 重重墨画后是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卫简正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作画,面前铺陈了十数张白纸。 万雨薇提着裙子飞奔过去:“王爷,客人都来了,您还在画么?” 卫简停下笔笑着将她迎到自己怀中,小心地护住她道:“你有孕在身,怎么还这么又蹦又跳的?” “我哪有这么娇贵了?好啦,客人在呢!”万雨薇哼了一哼挽着他的胳膊向裴澈、宋云萱道:“请两位见谅,王爷作画时常常会忘记周围人的存在,怠慢两位了。” 卫简看向他们,含笑道:“本王有失远迎了。” 他目光明澈悠悠然然地恍若红尘中一自在人,随和又亲切,叫宋云萱有一瞬间的错愕,默了默还是道:“见过王爷。” 卫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目光转到裴澈身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也来了?” 裴澈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对他的冷淡卫简不以为意,和颜悦色地对宋云萱道:“宋姑娘,哦,不对,现在应该说裴夫人了,裴夫人,本王给你新婚道喜了。” 他温和的笑眼微微地弯起,和善可亲,以前或许还不觉得,现在宋云萱只觉后脊发凉,这个人当真深不可测,和善的脸上云淡风轻没有任何一丝情绪破绽。 看着这样的人这样的一张脸她根本无法想象他曾做过那样残忍的事。 宋云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护在裴澈身前,亦淡淡道:“多谢王爷。” 万雨薇察觉到三人之间微妙的不对,可惜她又说不上来什么,只想打破这僵硬的气氛,于是笑着道:“两位成亲了?哎呀,王爷都没有和我说,我得赶紧去备一份贺礼去。” 卫简拦着她:“哈哈哈,王妃别急,贺礼我早就派人送过去了,那瓶‘千古风流’裴少主喝着如何?” 这句话别有深意,裴澈眼底凝起了杀气。 万雨薇却突然惊呼:“裴少主?可是灵犀宫的幽冥七杀裴澈?” 她双眸熠熠闪光地看着他,裴澈不得不收敛杀气,颔首道:“正是在下。” 万雨薇的眼睛更亮了:“真的是你!我竟然见到了幽冥七杀!我在江湖游历的时候就早闻你剑法超然,一直想见你一面了,如今真的见到了,七杀大人!我我我......我真的很仰慕你啊!”她说着几乎要语无伦次了。 “王妃抬举了。”裴澈道。 卫简笑着将万雨薇拉过来:“王妃,裴夫人和我就在旁边,你也不收着点?” 万雨薇却笑道:“那有什么,我们江湖儿女哪里这么矫情了?裴夫人不要介意,我就是久仰七杀大人剑法的名声而已,想向他讨教讨教而已。” “王妃,太医说你胎象不稳,快去休息吧,客人有我招待便是。”卫简适时地提醒她。 “可是难得见到七杀大人,我还想见识见识他的剑法呢!”万雨薇并不想走。 卫简委屈道:“你现在不休息,待会身子累坏了孩子踢你,你又拿我出气。”说着竟一副要哭的模样。 万雨薇就吃他这一套,拍拍他的肩,道:“好了好了,我去休息还不成。”说着向宋云萱、裴澈告了辞才款步离去。 等万雨薇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裴澈才道:“你伪装地真像。” 卫简讶然,十分的无辜:“我?我伪装什么?” 裴澈冷嗤道:“如果王妃知道你的真面目,也不知她会作何想?” 卫简怔了怔,笑了起来:“如果王妃喜欢的就是我的真面目呢?” 他眸色深深,定定地直视裴澈慢慢道:“徐禅是我,淳于宴是我,卫简也是我,她喜欢卫简,我就只是卫简。” 他向宋云萱道:“勾陈,故地重游的感觉如何?” 宋云萱抿着唇不言,淳于宴和她的交集是在上一世,她对淳于宴的印象本就薄弱而这座宅院被卫简翻新地太过完美,她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过去的痕迹。 卫简了然:“有一个地方你见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举步离开,宋云萱和裴澈跟在他身后。 那是一个地牢,修建在淳于氏的宅院之下,与外面的崭新华美不同,这个地牢卫简没有做任何改动,幽暗逼仄的甬道,结满蛛网的角落,潮湿阴暗的墙壁,只有成人蜷缩住手脚才能勉强进去的牢笼。 “勾陈,看到这里你不觉得眼熟么?”卫简站在台阶上问宋云萱。 望着那地牢里的水洼泛起的阴森暗光,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意攀爬上后脊,宋云萱面色逐渐苍白起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手悄然握住了刀柄。 她不记得,可是那莫名的窒息与恐惧感还是攫住了她,她知道她待过这里。 裴澈不动声色地站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让她镇静下来。 卫简闲闲地搭着两只袖管,轻飘飘道:“这里是你上辈子生死轮回的地方,当年你被江爵所杀,我将你的尸身带出藏在了这里,我花了一年的时间看着你从死到生,也是我送你去靳川和他重逢。” 宋云萱沉默片刻,冷淡道:“如果你是想我向你道谢的话,那你是找错人了。” 卫简耸了耸肩不以为意,他走下去几层用脚踢了踢地牢的另一道暗门,告诉她:“你知道么?你的少主也被关在这里过。” 宋云萱一惊,卫简轻笑出声:“六姓后人手握龙脉的传说算不得隐秘,总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当年,江澈从我身边逃走被淳于宴所救,这个淳于宴为人仗义收留了他,可惜你的少主运气实在不好,淳于宴收留他为的不过是他手里那部分龙脉罢了,为了得到龙脉下落,淳于宴把他关在了这里。” 宋云萱轻声道:“阿澈,还有这样的事么?” 裴澈眸色暗沉,那些过往早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是人心险恶。 卫简笑眯眯地继续道:“后来,我杀了淳于宴假扮他接手了整个淳于氏一族,放走了江澈,算起来我可是你们两个的恩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尾声篇之夜月 “恩人?”听到这两个字宋云萱几乎要冷笑出来, 她知道这个世上她最难以理解的人物就是卫简了, 这个人没有常人的感情, 她已经无法用常人的想法对考量他。 从他们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她觉察不出他有什么险恶用心, 他没有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气, 同样他也没有丝毫的愧疚恻隐之心。 好像他们被他摆布的命运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宋云萱:“卫简, 我们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卫简斜斜靠在墙上, 认真地扫了一眼二人,郑重道:“你就像我的孩子, 我亲手培养出来的最完美的孩子。”他指着裴澈。 “而你, ”他看着宋云萱笑道, “你也算是吧。” 裴澈不愿与他多纠缠, 冷道:“你见我们究竟想做什么?” 卫简笑眯眯地问:“你们愿意与我合作么?” “合作?” “我们合作, 然后我得到我想要的, 承诺你们你们想要的。” “我们不需要你的任何承诺。” “不要急着拒绝我,”卫简看着两人,笑容愈发像个和蔼的长辈, “一坛‘千古风流’让你记起了很多事, 那你记得朱雀的下落么?” “朱雀还活着?” 卫简看了裴澈一眼, 笑着道:“他是当年我为你和江爵准备的药罐子, 我从没想过杀他。” 他坐在繁花掩映的石桌边坐下,气定神闲地饮了口茶, 向宋云萱道:“看来你们对我误会很深, 一直以来我的确是想把六姓后人赶尽杀绝, 但是我绝不会去动六位绣衣使的性命,他们的身体是上天赐的宝贝,我有什么理由去破坏他,你看,就算我让金家绝后了,玄武不还活得好好的么?” 宋云萱气窒却无法反驳。 “朱雀现在在哪里?” “他失踪了,但应该活着。” “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凭什么要求与我们合作?” 卫简幽幽道:“我不是不知道,我要想知道他躲在哪里根本不废吹灰之力,只是这些年我懒得去找他罢了,只要你们与我合作,我可以把朱雀还给你们。” “你用朱雀做交换,那你要的是什么?” “我要永恒的生命。” 宋云萱盯着眼前这个气质高贵的王爷,费解:“你是从百年前就活到今天的人,甚至你比我们都要活得更顺遂,你已经长生不衰了不是么?” 卫简低着头看着自己保养得宜,修长白皙的手,半晌才道:“我和你们刀魂一样都是天地间游荡的灵气,但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的身体会衰老腐朽,但重生后你们还会拥有不变的容貌,同前世一样强大的力量和身体,我不一样,我衰老腐朽之后我的一切归于虚无,我只能四处寻觅适合我的身体躯壳,就像以前以前的徐禅,以前的淳于宴,现在的卫简你们不知道一切重来是有多么艰难。” “既然那么难,你何苦在尘世流连,远避红尘不是自由自在么?” “呵呵呵一脚踏进红尘之后再想抽身就难了,”卫简轻笑了起来,“这又是我和你们刀魂不一样的地方,我太容易被牵绊,权利c财富c感情任何一个我都不能潇洒地舍去。” “我选择卫简这具身体是因为他有不俗的容貌还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地位,不过可惜,这么完美的身体不用过几年就会慢慢老朽。” “你当初抓住了朱雀为的就是利用他 卫简淡淡叹息,眉宇间是一抹难以言喻的愁思,宋云萱觉出诡谲的异样:“你的每一具身体都非常难得,但是抢夺不死之身是从无前例的事,所以你抓到朱雀之后不敢用你自己冒险,于是你就用江家兄弟做你的试验品。” “不错,事实是我当年的考虑是对的,如果我当时冒险的是我自己,我恐怕就是另一个江爵了。”只有说到这里时,卫简那几乎无懈可击的神情上才露出一丝松动,那一闪即逝的神色是劫后余生c化险为夷的后怕。 宋云萱只觉浑身生出一股恶寒,这个人自私到了极点,他病入膏肓已经不剩半丝人性。 裴澈蓦地心生警觉:卫简至今并没有完全得到不死之身,那就意味着其余的绣衣使还是他的目标,包括宋云萱。 “我们合作,你会得到什么?” “不死之身。” 果然如此。 “你要的是谁?” “你的勾陈我不会动,朱雀c玄武已经废了,至于腾蛇c白虎已经是薛怀英用过的东西” 裴澈心下一震:“青龙。” 听到这两个字,宋云萱亦心头巨跳。 “青龙是刀魂之首,他的不死之身是我最想要的,可惜这些年绣衣使中只有他的行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找不到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彻底死去永远不可能出现了呢?”艳鬼说过青龙已经逝世。 “不,只要我们合作,他就会出现。” 卫简神色十分自信,恍若乾坤尽在掌握。 “合作什么?” “找出龙脉。” ——————————————————————一 万雨薇午睡方醒,得知裴澈宋云萱离开了,不满地念叨着:“王爷也真是的,七杀大人走了你居然不喊我。” 卫简小心地抚着她的腰身,将燕窝粥端到她面前喂她,笑道:“你要是想见他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下次我再叫他来便是。” 万雨薇喝了口粥,眼角弯弯的都是笑意:“不用了,我看七杀大人挺忙的,有缘再见好了。” 她就是这样想得开也容易满足,卫简忍不住亲亲她的额际。 万雨薇腻在夫君怀里,舒服地像只猫儿,她打了个呵欠,忽道:“王爷,刚才午睡时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万雨薇略微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又特意压低了声音道:“说起来可能会大逆不道。” “说吧,这里就我们两个。”卫简含笑看着她。 万雨薇支吾了会子道:“我梦见王爷你起兵造反了,然后还当了皇帝。” 卫简歪着头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小薇,你怎么做这种梦。” 万雨薇也有些心虚,她本就是江湖女子,对王权富贵是没有任何野心的,她以前漂泊江湖时就随遇而安,嫁给卫简之后她也很满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原本她和卫简这样的权贵是没有任何建立缘分的可能,她和卫简相遇也是因为偶然,最后稀里糊涂被他娶回王府当了王妃更是她从前想都不会想的东西,她其实到现在也不明白卫简喜欢她哪里。 “那个王爷”万雨薇扯了扯他的衣襟,迟疑了一下道出心中疑惑,“我以前虽然在江湖,但是当年宸王贤王的名声我还是知道的,你本来c本来就是储君的人选,为什么会突然退出夺嫡之争?” 宸王当年的风头之胜,无人能出其右,他要想当皇帝几乎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哪里还轮地到后来的齐王? 听她这么说,卫简也没多大反应,唇边噙着丝笑,伸手舀了一勺燕窝粥递到她唇边喂了她一口,才继续道:“你希望我当皇帝么?” 万雨薇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但她也明白那个至尊之位对男人而言诱惑力又多大:“你想么?”她试探道。 卫简笑笑说说:“如果你想,我可以去当皇帝,你是我的皇后。” 万雨薇心头一震,卫简对她说话时一直都是玩玩闹闹的没个正经的,但他说这句话时的莫名觉得只要她点个头,他就一定会做到。 她心里清楚这个男人很强大,他总能云淡风轻地掌握一切。她虽然嫁给他很多年,可有些时候她会觉得他像一个深潭,深不可测。 沉默了须臾,她悄然平复了一下呼吸,偏过头哼道:“不要,你要是当了皇帝就有后宫佳丽三千了,我这个皇后一定会被那些年轻又漂亮的小妖精比下去的。” 卫简忍不住大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原来你担心这个?可是我现在是王爷,我也一样可以有几十个侍妾啊” 话没说完,万雨薇就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柳眉倒竖,气得像个母夜叉:“好啊,看来你一直想有个侍妾啊。” 卫简捂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委委屈屈地蹭着她的颈窝道:“哪有,哪有,你瞧我这些年可只有你一个啊,我对你可是忠心不二的。” 万雨薇收了手气哼哼地撇过了头。 “我的王妃殿下,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还怀着孩子呢,可别连我们的宝贝也气到了,”卫简小心翼翼地亲亲她的脸又轻轻她的唇瓣,又是哄又是逗见她脸色好转才道:“嘿嘿,小薇,在梦里我当皇帝的时候是不是很威风?” 万雨薇敷衍道:“是啊,很威风,你坐在王位上张口就要人给你纳十个妃子,我气得拽着你的耳朵把你拉下来了。” 卫简瞪圆了眼睛,哭丧着脸道:“在梦里你也这么不给我面子啊。” 万雨薇见他那副蠢样儿没崩住脸还是噗嗤笑出了声,卫简见哄她笑了才将人重新搂怀里道:“王妃,你想不想永远年轻。” “永远年轻?那好啊,这样我就不会变老变丑了,不过,”她自顾自地又笑道,“哪有人会一直年轻啊,能和你生儿育女然后慢慢老去,开开心心过完这辈子我就知足了。” 闻言,卫简只是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许久,他轻道:“但我不知足啊” 徐徐的一声轻叹落在了风里。 万雨薇疑惑的从他怀里直起身,问道:“王爷,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卫简摇摇头。 万雨薇不疑有他,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似的从他膝头跳下来:“咱们后院里那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去看看他吧。” 她是个武人,平时动作就大大咧咧地不知轻重,卫简心惊胆战地稳住她,念叨:“唉,你小心孩子啊!” “我哪有那么娇弱。”万雨薇挥挥手大步流星地往后院走去。 卫简只得跟个老妈子似的认命地跟在后头。 —————————————————————————————————————— 后院只有一个僻静的小屋,一名端着饭食的丫鬟不知所措地站在外面。 万雨薇走过去道:“他还不肯进食么?” 那丫鬟行了礼道:“是啊,从昨晚开始江少爷就不肯用饭了。” “让我来吧。”万雨薇将膳盘端过来推开门走了进去。 昏暗的屋子里扑面而来一股异样的血腥气,外界的几丝光线衬得屋子里更是冷清晦暗。 那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听到她推门进来的声音,他转过了头,缠满绷带的脸上只露出的那双眼睛定定看了她一眼没有半分波动地转过了目光。 万雨薇在床边坐下,劝道:“听丫鬟说你不吃饭,你看你病得怎么重,如果不好好吃饭病怎么能好呢?” 那人不为所动,似乎不当她这个人存在。 “你要是不吃饭,那么喝些水怎么样?” 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万雨薇摇摇头起身去桌边倒了水。 “喏,喝些水也会好受些。”她将杯子递给他。 那人盯着她手里的杯子,半晌,眼底有一丝光亮了又灭。 卫简从门外走进来,问道:“他怎么样了?” 万雨薇叹了口气:“不肯吃也不肯喝。” 卫简走过来站在窗边将那人看了看,眼底聚起一丝笑:“雨薇,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他好歹是我带回来的病人,我说的话他应该会听一些。” “只能这样了。”万雨薇点点头,咸湿的血腥味与浓烈的药味陡然袭来,她忍不住掩住口鼻干呕了一下。 卫简立刻扬声道“:来人,带王妃出去休息。” 万雨薇本想说什么奈何反胃的感觉还在也不多做坚持,脸色苍白地道:“那我先出去了。” 卫简体贴地送她到门口:“你快出去,这里味道不好,呛到你和孩子就不好了。” 万雨薇离开之后,卫简重新回到屋中,见那人乱发后的那只眼睛透出些许讥嘲的目光,不由道:“你是在笑我么?” 那人喉咙里发出嗤地一声,继而用粗嘎的嗓音道:“在这个女人面前的你让我觉得很陌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面。” 卫简笑了笑:“很意外么?” “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无法看透的人,你有人的欲望却没有人的弱点,可是现在你有弱点了,”镜看着他,干涸的嘴唇慢慢慢慢地浮起一个冰冷的笑,“那个女人就是你的弱点,你的软肋。” “软肋”卫简低眸轻轻地呢喃着那两个字似乎在考量他这句话的含义。 镜缓缓道:“有了软肋,你就会被轻而易举地毁掉了。” 他这么说卫简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一样的情绪,须臾之后,他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有软肋。” 镜笑了起来,喉咙里发出的粗嘎之音像是有人在用钝刀凌迟他的嗓子:“你这么说,王妃可是会伤心的。” 卫简没有说话,他起身走到桌边将膳盘里的碗盅打开端来他面前,氤氲的热气在他眼前漂浮回荡,他用勺子轻轻捣着碗里的热汤道:“听说你不吃不喝,这样下去怎么行,你想用这副行将就木的身体去和裴澈竞争么?你半点胜算也不会有的。吃点东西,再撑过十天,你就可以重新活一次了。” 镜转过眼睛看了他一眼,面冷如霜。 卫简轻轻放下勺子,淡淡地吁了口气道:“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和裴澈比起来,你一直是我最乖的孩子。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你的运气不好而已,那并不是我的错,你看,虽然你是个残次品我依然没有放弃你。” ‘残次品’三个字并没有如他意料中的那样让眼前这个人起任何波澜,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这些年他应该比谁都要更深地体会到‘残次品’这三个字的含义。 卫简将手里的汤放回膳盘里,低声道:“那天,我把你安排在客栈里住在她的隔壁,怎么样,见到她了么?感觉如何?” 肃杀的冷意席卷过镜的眼眸,他终于道:“你何必多此一举!” 卫简摇摇头,他像个长辈似的慈爱地抚摸着他已如枯槁的乱发,柔声道:“我只是让你看清楚,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论是前世今生,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江澈,而你,于她而言,不过是和江澈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罢了。这辈子,她已经嫁给了江澈,在你饱受轮回煎熬时,在你痛不欲生的时候,她却在江澈的怀里” 卫简满意地看到那只润黑的眼睛透出血一般的妒与恨。 “就像镜这个名字一样,你只是他在这个世上照见的一面镜子而已,你不是江澈,你永远也无法超越他,至于勾陈,她是你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镜花水月。”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镜用那缠着绷带的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手因为用力崩裂了肌肤上的伤口,血渗透出来。 卫简轻轻将他已经脆弱至极的手推开,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才安抚似的轻拍镜颤抖的双肩:“但是乖孩子,只要你听我的话,你想要的我全部会帮你夺回来,不论是健康的身体还是勾陈,那些都将会是你的,永远属于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尾声篇之夜月 66时近十二月初二, 永宁公主的出嫁行程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 其中还有一因就是梁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是以灵犀宫除了艳鬼留下坐镇之外, 灵犀宫繁花组兵分两路,一路是霍珊珊保护柏松前往帝都替梁帝做最后的护命, 只希望他可以撑到十二月初二永宁出嫁之后。 顾清风作为第二路兵前往夜羌与大梁边境的三叶城。 宋云萱和裴澈赶到三叶城时已经是深夜。 三叶城作为边境小城, 又是公主出嫁夜羌必经之地, 现在巡城卫已经增加了三倍的兵力, 出入城门的盘查更是严格了许多。 顾清风几人借助木卿卿的易容术扮作夜羌来的参客在三叶城一个僻静的地方租了一个小院。 刚进小院,宋云萱就被一头巨大的野兽给扑倒在地, 被雅雅热情地招呼了满头口水的宋云萱只好抱住雅雅的大头, 笑道:“雅雅, 你镇静点!” 雅雅不管那么多只一个劲儿地呜呜叫着用头去拱宋云萱的手, 宋云萱无法只好如它所愿地用力搓揉它的脑袋, 裴澈帮她解围, 温声道:“好了,雅雅,够了。” 雅雅顿时浑身一僵, 狼眼小心翼翼地觑了裴澈一眼, 也不敢再扑在宋云萱身上了, 它迟疑了一下讨好似的蹭到了裴澈身边。 裴澈揉了揉它的头顶, 它便满足且忐忑地躲到宋云萱身后了。 裴澈知道自从以前的他觉醒之后,雅雅就不怎么敢亲近他了, 雅雅虽是野兽但感觉更是敏锐, 它已经察觉到他的变化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裴澈了。 宋云萱知道他在想什么, 走到他身边道:“阿澈,不要想那么多。” 裴澈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啧啧啧,成了亲就是不一样,眉目传情的,啧啧啧。”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宋云萱抬头望去忍俊不禁:“木姐姐,你怎么躲在那儿?” 屋檐的梁上木卿卿正趴在梁木上,长长的发垂下来,无神的眼睛就那么盯着两人。 雅雅一听她的声音猛地一个转身,狼目凶狠地盯着她,口里发出嗤嗤的警告声,四爪用力地刨着柱子想要爬上去,木卿卿瑟瑟发抖,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地指着雅雅:“我已经被它追杀很多天了,见我就咬,我睡着了它也会冷不丁冲过来咬我,为了不让自己香消玉殒,我只有躲在这儿了。” “看这架势,你和它之间不是有杀父之仇就有夺妻之恨,雅雅,撕了她。”裴澈站在一边若无其事地煽风点火。 听见主人的鼓励雅雅全身肌肉贲起,张着血盆大口用力地弹蹦起来去咬人。 木卿卿瞪圆了眼睛,尖叫:“少主,你他娘的缺德!” 宋云萱手忙脚乱地拽住雅雅的后颈想让它平静下来。 涂婆婆叼着水烟,吐着烟圈晃悠悠地走过来,笑道:“你们两个回来啦,饭菜都准备好了,小萱,过来帮忙。” 宋云萱忙应着跟去了灶台。 灶房里准备了十分丰盛的菜色,每一样都看得出是需要精心做的而且量还是几个人都不一定吃地完的,看出宋云萱的疑惑,涂甄臻拨了拨苍苍白发间插着的水仙花簪,笑道:“咱们这些刀口上混饭吃的人,也不知道哪天就把性命丢了,每一餐都要当做最后一顿饭来吃。” 宋云萱默了默,笑道:“婆婆说的是。” “夫人把事情都告诉我们了,我这个老婆子还以为自己活了个七老八十在你们这群小辈面前能卖个老,谁晓得,和你们一比,我那些过往云烟还真是微不足道,”涂甄臻将烟锅在灶台上磕了磕,用手指抹去烟灰,才道:“小萱啊,你和少主刚成亲,我这老婆子本不该在这时候触你们的霉头只是这次任务只怕大家都是凶多吉少。” 宋云萱道:“婆婆这次出任务,你应该跟夫人说不参加的,毕竟你年纪大了” 涂甄臻笑着打断她的话:“这些都是糊涂话,我年纪再大哪里能跟你跟少主比?” “哦,这个这个不一样的。” 涂甄臻眯着眼前笑地开怀:“小萱,我好歹也是繁花组的一员,年轻的时候屠过一个村,我手里的人命官司可不比你少,你别瞧着我年纪大就觉得我是善茬。” 宋云萱愕然半晌,忍不住笑道:“婆婆,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涂甄臻缓缓吸了口水烟,拍拍宋云萱的肩,柔声道:“孩子,灵犀宫的都是苦命人,你和少主一定要惜命c惜福。” —————————————————————— 将饭菜摆上桌时,宋云萱招呼众人吃饭,涂甄臻是长辈已经悠悠然地坐下了。 “呀,大家都在啊,哦,小萱,少主,你们回来了?”慢腾腾的声音传来。 宋云萱看着来人,半晌,迟疑道:“水水姐姐?” “我刚绣衣裳呢。”水若梅自顾自说着悠悠地在桌边坐下,门外忽然传来雅雅兴奋地狼嚎,以及一个尖锐的女声:“雅雅!你疯了!” 众人望着门外就见雅雅追着披头散发的木卿卿直往围墙上窜。 水若梅望了妹妹一眼,冷笑道:“哼!那个女人没事又去招惹雅雅了,成天被雅雅追杀。” “小萱,你看她那样子是不是很好笑,嗬嗬嗬嗬。”水若梅掩唇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宋云萱盯着她看了半晌:“你” 涂甄臻吐着烟笑而不语。 裴澈睨了她一眼,轻飘飘道:“你就不怕她进来追杀你?” 水若梅被裴澈的眼神一盯,浑身被激了一下,讪讪道:“怕什么,她活该,又不是我去惹雅雅的!” 门外传来更尖锐的声音:“你个贱人!居然设套陷害我!” ‘木卿卿’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手里扯起一条白绫套在‘水若梅’的脖子上把她往外拖,一边拖一边喊:“雅雅!你真正的仇家在这里!” 雅雅盯着眼前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猛地一个脚刹,疑惑地歪着头。 水若梅用白绫将木卿卿捆起来,拢了拢凌乱的长发,将发间那朵被木卿卿陷害的杜鹃花狠狠扔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才恢复往日的端庄娴静,她往桌边坐下,气哼哼道:“这女人躲我房里穿我的衣裳,装成我的样子,又把杜鹃偷偷插我身上让雅雅以为我是她,我差点被雅雅活撕了!” 木卿卿被捆地浑身不能动弹,听到姐姐的抱怨,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浑然天真道:“姐姐,咱俩可是亲姐妹,你帮我挡挡灾而已嘛。” 水若梅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当场结果了她,狠狠剜了她一眼,才对其他人道:“走,我们去吃饭!” 雅雅拱着鼻子闻着木卿卿身上的味道,正在考虑要不要吃她。 木卿卿大叫:“哦——噫——别把我扔在这儿啊,雅雅会啃了我的。” 宋云萱抿着唇憋笑赶紧去端来一盆肉骨头,敲敲盆,雅雅立刻摇着尾巴过来了但又放不下木卿卿这块肥肉,两相犹豫时,宋云萱道:“雅雅,吃这个还是吃那个?” 闻着肉骨头的香气,雅雅忍痛放弃了木卿卿。 木卿卿松了口气,泪眼汪汪:“小萱,还是你好。” “哟,大家都回来了啊!”顾清风一脚踏进院子,一眼看到裴澈在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涂甄臻一拍桌子喝道::“清风,吃饭的时候你去哪里?” 顾清风缩回脚赶紧回到桌边,满脸赔笑地对涂甄臻道歉,战战兢兢地裴澈对面打招呼:“那个阿澈啊你们回来了?” 宋云萱走了进来,见顾清风僵硬地站在桌边,不由道:“清风哥哥,你怎么站在这里,快坐下啊。”她走过去将手中一只青瓷壶放在裴澈面前。 裴澈伸手帮她拿,谁料顾清风看了一眼大惊失色,一把将那青瓷壶抢在手里,结结巴巴道:“别喝酒!喝了酒这家伙会我们会倒霉的!” 深受裴澈喝酒危害的顾清风算头一个。 至今想来,顾清风都心有余悸。 裴澈噙着丝笑把青瓷壶从他手里拿回来,晃了晃才道:“这里装得是茶,灵犀宫出任务之前什么时候喝过酒了?” 顾清风一愣,不由讪讪:“说说的也是啊。” 正说着门外走进来一个神情木然的青年,正是庭夙。 见到裴澈时他愣了一愣,没有像从前那样杀气腾腾,眼中露出一点孩童般的喜悦:“小江哥哥。” 看到宋云萱时,庭夙又乖乖叫了声:“勾陈姐姐。” 这一声让宋云萱心里如针扎一般,当年因为金家后人的惨死,庭夙受了极大的刺激神智失常 裴澈安排他坐在了他和宋云萱身边。 庭夙一反常态地听裴澈的话让在座的人跟见鬼了似的,虽然知道庭夙和两人之间的渊源,但这一幕还是令人咋舌。 木卿卿惊奇地挪到门口瞪着庭夙,暗搓搓地教唆他:“庭夙,你少主就在你身边,你不去杀了他?” 水若梅把一团布塞到了她嘴里。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裴澈拿着手中的茶壶给每个人面前倒了一杯茶水,慢慢道:“大家都是繁花的人,过的是刀尖上讨生活的日子,风里来血里去,我们是一家人,既然是家人,那我和小萱的事对你们来说不是秘密。” “小萱的身份大家都知道,她是六姓的绣衣使,而我是江家的后人。” 目光掠过众人的脸,裴澈继续道:“我本来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后来被别人做成了怪物活到了现在,这个怪物就是灵犀宫的幽冥七杀。” 宋云萱不愿听他用这个词说自己,正要说什么,裴澈单手覆在她手背上示意她让他说完。 “有一种酒叫‘千古风流’,当年我喝了它,七情六欲开始封闭,后来也是这个酒将我的七情六欲打开,我从怪物变回了人,变回了江澈。” 闻言,涂甄臻只是静静地抽着水烟面容沉静,水若梅微微惊讶很快神色就平静了,顾清风干咳了一声道:“所以那天我阴差阳错地把那壶酒拿给你,你阴差阳错地喝了,然后” 他想了一会儿找了个合适的词:“被你封闭的江澈醒了。所以,那个样子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裴澈懒散地一笑,过往太过复杂,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哑然道:“不论我是什么人,我还是会效忠灵犀宫,我们还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家人。” 顾清风继续干咳了一声,以前的裴澈不论杀过多少人经历过什么,眉眼间都是冷冰冰的不曾入世的少年感,在他面前他总是以兄长自居,现在的裴澈,额,怎么说呢,神情上总有些沧桑,无形间反而觉得他像个饱经风霜的长辈,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宋云萱,忽的悟了: 不得了!眼前这两位要是按辈分算,他估计见面得叫上一声祖爷爷c祖奶奶 “咳咳咳咳”顾清风伸手拍拍裴澈的肩,笑呵呵道:“好兄弟不说两家话,我还是你大哥!” 涂甄臻笑着戳穿了他:“清风啊,你这是活脱脱的占便宜啊!” 顾清风咕哝:“按辈分,您老不也得喊他们一声祖宗?” 涂甄臻吐着烟圈儿,笑得眼角长褶:“这有什么,他们俩要是受得起我这一句,我就这么喊。” 宋云萱忙止住她:“婆婆,使不得,使不得!” —————————————————————————— 入夜,几人商议保护永宁公主和亲使团顺利到达夜羌的计划。 这也是艳鬼要求裴澈和宋云萱接的最后一项任务。 现在大梁正值多事之秋,北狄和夜羌不少人等着和亲出事,另外永宁身上有着龙脉相关的秘密,那意味着暗中盯着她的势力绝对不少,夜月肯定会有埋伏,更有甚者会牵扯出背后一直动向不明的天朽阁。 裴澈在桌子将大梁的地形图摊开在桌子上道:“明天,永宁和呼延灼会在皇城先举行成亲大礼,和亲使团将在明天下午出发,沿着帝都——淮熙城——落河郡——成渝关的路线到夜羌。” “帝都到落河郡之间会有宁王卫蘅派兵亲自护送,珊珊会随行,这里离大梁边境还远,不会有人敢在这个范围内动手。” 他指着落河郡边一座名叫邙山的地方道:“和亲队会在这里做停留,我们在这里和呼延灼接洽。” 涂甄臻道:“你的计划是?” “障眼法。”裴澈道。 宋云萱接口:“他们的目标是永宁,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永宁安全抵达夜羌,夜羌境内是呼延灼的势力范围,到了夜羌,有呼延灼的势力她就不会有事,在到达夜羌之前,我们不能让永宁公主暴露在危险之下。” 顾清风领会:“你们是准备让另外一个人假扮永宁?” 宋云萱点点头,众人齐齐望向抱着柱子一脸生无可恋的木卿卿。 她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道:“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让我假扮永宁给她送死?” 水若梅停下手里的针线活,睨了她一眼:“你不是一天到晚寻死么?现在正好有个机会给你,不好么?” 木卿卿摇了摇手拒绝:“不不不,那样死多麻烦,就没有舒服一点的死法么?” 众人:“” 裴澈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淡淡笑道:“但是这件事非你莫属啊,你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假扮成另一个人连雅雅都能骗过” 闻言,木卿卿死气沉沉的脸难得的亮了亮,自豪感升起,她忍不住勾起唇角:“是啊,我可比某些只会绣花的女人强多了。” 水若梅额角青筋直跳,手里正在绣的蝶翼偏了一针,针头疾射而出恨不得戳瞎木卿卿的眼。 木卿卿头险险地躲过去了。 水若梅恨恨道:“少主,你确定让这个死女人去不会破坏计划么?” 对这姐妹俩每天把对方往死里整的厮杀行为,大家早已习以为常,她们虽然对对方不手软但都知道分寸,也没真正把谁伤过。 也许这是姐妹情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宋云萱无奈笑道:“木姐姐当初在宫里扮皇帝妃子时扮地几乎没有破绽,这件事她一定能办成。” 裴澈道:“那么明天,小萱,你们两个就去落河郡准备。” 宋云萱点点头,木卿卿手舞足蹈地准备她的易容工具去了。 “那么我和庭宿就在落河郡给小萱c卿卿做后援。”涂甄臻吐着烟道。 顾清风道:“那我和若梅做什么?” “你们留在三叶城留意夜月和天朽阁的动向,成渝关后各方势力会更加鱼龙混杂,你们提前做好防备。”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尾声篇之夜月 翌日, 宋云萱c木卿卿c涂甄臻c庭夙动身前往落河郡外的邙山。 四人拼命赶路, 涂甄臻虽然已经一把年纪却是老当益壮不输年轻人, 一路上马骑得飞快,倒是木卿卿没走几步路整个人就蔫了, 恨不得让人抬着她走。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后, 几人一前一后进了邙山脚下一个叫扇野的小镇。 落河郡地处河道, 来往的生意人非常多, 扇野镇虽小但人口流动非常大,涂甄臻很快带着他以祖孙俩的小生意人身份融了进去。庭夙虽然神智只有七八岁孩童, 但他性子不跳脱也十分听从命令, 跟在涂甄臻身边很十分乖巧。 木卿卿平日里虽然懒散诸多, 但碰到易容的事她便比谁都要狂热, 每天都拿着自己的宝贝工具盒子打造着□□。 三天后, 和亲使团到了, 呼延灼和永宁住在落河郡郡守设下的驿馆官邸里。 这次和亲意义重大,永宁和呼延灼一路都不敢有半点松懈,呼延灼更是在永宁身边安排了极其严谨的守卫。 入夜, 永宁正疲惫地准备休息,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她不由心生警觉, 侍女已经让她吩咐下去休息去了,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回来? 呼延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永宁,是我。” 永宁无奈, 找了衣裳披衣道:“已经很晚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 门一打开进来的不是呼延灼而是另一个她眼熟的女子, 不由惊喜道:“小萱!” 宋云萱行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咱们之间还要这些虚礼作甚,你成亲我都没有去参加,对不起。”永宁笑着拉着她的手进来又急着道歉。 宋云萱笑道:“婚礼仓促,不劳烦两位殿下远道而来。” 错过宋云萱的婚礼永宁十分遗憾,随后走进来的呼延灼不满地咕哝:“江家那小子厉害,居然能在我之前先成亲!” 他身后还带着一名陌生的侍女。 那侍女将手里拎着的大箱子往房中的桌子上一放,整个人跟面条似的瘫在桌子上:“啊,累死了。” 永宁错愕地看着这个大胆的侍女道:“他是谁?” “参见殿下,我是木卿卿。”木卿卿招了招手算是见了礼。 宋云萱道:“殿下,这位是我们繁花的杜鹃花使木卿卿。那个她平时就是这个样子,请公主不要怪罪。” 永宁本就没有什么公主架子,不觉生气,反而在木卿卿旁边坐下道:“这位木姑娘真有趣。” 木卿卿微微抬起头将房间环视了一圈,问正在关门的呼延灼:“两位不是成亲了么?怎么还分房睡?”一路上被呼延灼从另一个地方带过来,她还挺意外的,两人住一块儿多好啊,她还能少走些路。 呼延灼汗颜,这姑娘还真是直言不讳,他叹了口气也坐下,睨了永宁一眼,语气哀怨道:“本王倒是想啊,可惜公主不乐意。” 宋云萱也好奇,反问永宁:“是啊,为什么啊?” 面对几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有呼延灼明显不怀好意的眼神,永宁红着脸,道:“我们只是在大梁举行了婚礼,还没有在夜羌王庭举行过,还不算。” 呼延灼垮着脸哀叹:“唉,看来我还要忍一个多月。” 永宁狠狠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呼延灼对她这样的害羞劲儿受用地不得了,还不要脸地朝她眨了眨眼,永宁就要出口赶人了,谁料木卿卿先说话:“王子殿下,还请你先出去。” “为什么啊。”呼延灼不满,木卿卿已经打开了自己的工具箱,神色专注而冷漠,宋云萱知道她是开始制作易容的人/皮面具了,这时候最不喜欢人打扰,于是示意呼延灼出去等候。 宋云萱将门关上,对呼延灼道:“我们等一等,木姐姐做面具还要等会儿。” “你们是准备李代桃僵?”得知木卿卿的身份后,呼延灼便猜到了裴澈要用什么方法了。 宋云萱点点头:“公主目标太大,冒地风险也最大,木姐姐易容术十分高明,由她代替公主坐在车撵里,可以摒除很多危险;至于公主,会由我选择另一条路亲自护送去夜羌,你必须先找人在夜羌接应。” “夜羌里你的人信得过么?” 呼延灼沉声道:“放心,王庭内部我有信得过的人。” 而灵犀宫是他在中原唯一信任的。 除了宋云萱和裴澈,他想不到在进入夜羌境内前他还能把永宁托付给谁。 “只要等永宁安全到达夜羌之后,事情就算平息了一半。” 宋云萱将自己的勾陈刀平放在手中,轻声道:“想不到我们这几把刀会引出那么多事。” 她看着呼延灼:“龙脉的秘密就在我们的刀上,你知道么?” 呼延灼点点头:“是的,我曾经把腾蛇c白虎放在一起研究过,可惜什么也研究不出来,我想所谓龙脉的秘密需要六把刀全部聚合才能知道。” “腾蛇刀存在夜羌王庭么?” “嗯,等着永宁回去物归原主。” “呼延灼,你知道卫简的真实身份么?”宋云萱问他。 呼延灼一愣,不解她为什么突然提到卫简:“宸王殿下?他是永宁的王兄啊,难道还有什么其他身份?” 宋云萱垂下眸,轻声道:“那句谶语——江海尽赴卫雪楼还有后半句话杀尽天下六姓人。” 呼延灼脸色顿时煞白,手不由自主握紧腰间的白虎弯刀:“杀尽天下” 宋云萱继续告诉他:“当年你们几个听到的谶语是前半句,只有卫峥嵘听到了后半句,那个说谶语的预言者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呼延灼沉默良久,眼底爆发汹涌的暗芒:“你难道想说卫简就是当年那个始作俑者。” 宋云萱沉沉点头。 “那那怎么可能”呼延灼扒住口鼻几乎无法接受这一切事实,蓦地,他像是顿悟似的苦笑了起来:“我居然还说不可能,我从薛怀英活到了现在,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哪些事可能哪些事不可能?” 良久,他平缓了呼吸问宋云萱:“卫简难道和我们一样?” 宋云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他和我们刀魂一样都是天地灵气所在,只是我们幻化人体,他却只能附尸而生。” 她缓缓道出一切,呼延灼却只觉那一切就像个笑话:“卫简为了自己的永生不死,猎捕你们绣衣使,对我们六姓赶尽杀绝?” 宋云萱沉默不语。 呼延灼长声而笑:“就为了这种理由裴澈那孩子” “他和江爵都是卫简手下的牺牲品。” “你是说阿澈和我一样么?” “不,你们不一样,你是当年腾蛇c白虎逆天而行以命换命活下来的,等同于你现在拥有了两个绣衣使的力量,你是薛怀英同时也是腾蛇和白虎,但阿澈不是,他依靠朱雀的精血拥有‘不死之身’但没有朱雀的力量,因为朱雀还活着,只是我们都还不知道他的下落。” “那玄武和青龙呢?” “玄武和青龙,”宋云萱神情一黯,将庭夙与艳鬼的过去讲给他听,呼延灼慨然而叹:“我一直以为我是此生最无奈人,但比之庭夙和艳鬼夫人,我何其有幸。我死而复生,又能与永宁重聚,实在是上天眷顾” “我又何尝不是。”宋云萱亦叹,她和裴澈虽然也是波折重重可至少此生算是圆满,即便无法厮守终身也可以死而无憾了,但夫人和庭夙却要带着永远无法释怀的痛苦活下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永宁从房中走了出来。 宋云萱笑道:“公主,做好了么?木姐姐还在里面么?” “木姑娘说她还有些东西要收拾一下。”永宁径直走到呼延灼身边,伸手挽着他的胳膊道:“呼延,我有些饿了,你带我去吃些东西好不好?” 呼延灼只是干瞪着她半晌没说话。 永宁偏过头靠在他肩上,转身朝宋云萱笑着赶客道:“小萱你快走吧,我要和呼延去休息了。” “慢着!”呼延灼大手一挥,将自己的胳膊从永宁的怀里挣脱出来,他往后退了一步,迟疑道:“你不是永宁对吧?” 永宁拧着秀眉,恼火地看着他:“我不是永宁,我是谁?”说着又贴了过来。 呼延灼跟避蛇蝎似的避开她,讪笑道:“那个你不是永宁。” 他这次说的很肯定。 果然眼前那个“永宁”公主脸上那甜腻的笑容一下子放了下来,她肩膀一垮整个人东倒西歪地往旁边的椅子里一缩,朝里屋喊道:“公主,看来是我输了。” 那声调那语调一听就是木卿卿。 而那厢的房门再度被打开,永宁从里屋走了出来,目光璨璨发亮地看着呼延灼:“这次算你过关了。” 呼延灼一副根本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愣着一会子才道:“你你你你们” 木卿卿缩在椅子里懊恼地扯着脸上的人/皮/面具:“怎么就被认出来了呢?我明明做的很精细了。” 她很不服气,一个眼刀子甩过去问道:“你刚才是怎么认出我不是公主的?我还特地问了公主,她私下里叫你呼延。” 呼延灼愕然了半晌似乎又回过味来了,终于明白两个女人拿他做测试了,心里暗暗庆幸还好他没认错人,要不然可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木卿卿的质问,还有永宁发亮的眸子,他清了清嗓子道:“因为永宁绝不会这么温柔地对我,就算是私下里她也从不会主动亲近我,都是我主动的。”说着说着那哀怨的口气没忍住。 木卿卿愣了,半晌明白了不是自己的人/皮面具有问题,是人的习惯问题,她毕竟无法了解私下里永宁和呼延灼是怎么互动的,想到不是自己的技术不过关,木卿卿又高兴起来,她兴冲冲地回到了房中了。 呼延灼向永宁邀功:“怎么样,我做的还不错吧。” 一旁的永宁脸色沉沉,神情不善,宋云萱暗道不妙想拉住呼延灼别这个时候触霉头去,结果没来得及,呼延灼已经凑过来邀功了:“怎么样,永宁,我做的还不错吧,我心爱的女人就算是一点点变化我都看得出来。” “看来你是嫌我不够温柔是吧。”永宁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房中“砰”地关上了房门,让殷殷切切凑上笑脸的呼延灼吃了闭门羹。 宋云萱默默地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一 翌日和亲使团重新启程,木卿卿的‘永宁’公主已经在眉宇神情上学了九分相像,除了呼延灼,同行的人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公主已经换人了。 而近身队伍中有霍珊珊做保护,每一条路都有自己人在,可以确保计划有任何变化都可以做到随机应变。 呼延灼带着假的永宁公主继续带着庞大的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向成渝关而去。 宋云萱则带着易容成木卿卿的永宁与涂甄臻汇合。 涂甄臻伪装的身份是穷苦的卖针线活的婆子,庭夙c永宁是她的一双一起进落河郡找活干的儿女,永宁的身份本是宋云萱进城时的身份,现在转给了永宁。 宋云萱则自己想办法出城。 可惜,由于天气问题,和亲队伍在落河郡临时要多待一天,城门口的排查仍旧十分严格。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宋云萱等人决定在落河郡多待一天。 永宁扮作农妇的模样和涂甄臻一起混在百姓中沿街做着小生意,只演戏毕竟要演到位,永宁安静地跟在涂甄臻身后随时搭把手俨然将戏码演足了,但毕竟没有宋云萱和呼延灼在身边她还是有些不安。 涂甄臻何等精明,自然看出她的担忧,安慰道:“别担心,等我们明日出城了,小萱会快马加鞭把殿下安全送到夜羌与呼延王子会面,现下请殿下暂且安下心来,万莫露出马脚。” 永宁点点头。 涂甄臻转头又吩咐一直跟在身边的庭夙道:“庭夙,一定要保护好公主,这是夫人的命令。” 庭夙点点头:“夫人的命令,庭夙知道。” 永宁已从宋云萱和呼延灼那里得知了庭夙的过去,庭夙现在只有八岁孩子的神智,对这寡言的孩子,永宁不觉多了几分莫名的心疼。 落河郡因为和亲使团亲临比往日要热闹数倍,人来人往多的是隐藏的危险与暗流,庭夙默默护在永宁身边没有丝毫懈怠。 涂甄臻将货郎担放在靠城门口后的巷子里叫卖,永宁和庭夙跟在一旁整理。 蓦地,巷子的角落里却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依稀像是什么人在啼哭。 一直对外界充耳不闻的庭夙却像是魔障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朝那角落走去。 角落里有一只破旧的布包,他走过去蹲下身将那布包小心地打开,里面竟是个浑身青紫的哭得微弱的小婴儿。 “轰”地一声,前尘往事那被封印的凄惨过去像零散的片段在脑海中挣扎着闪进来,多年前他亲手照顾的那个小婴儿的音容笑貌突然格外清晰地闪现在脑海中。 他盯着那个孩子看,突然伸手将那小小的生命抱在了怀中,手颤抖着几乎不敢用力。 涂甄臻察觉不对,叫永宁去看看怎么回事。 庭夙已经抱着那孩子走了过来,他常年阴郁寡言的脸上竟出现异样的光彩。 他欢喜地将怀中的孩子给二人看:“灵儿回来了,灵儿没死,灵儿还活着。” 涂甄臻心头巨震,灵儿——庭夙所要守护的六姓之一金家的唯一后人——金灵儿,当年庭夙见到金灵儿时,金灵儿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孩子,庭夙待她如珍宝,但这个孩子最后惨死在庭夙面前。 涂甄臻知道庭夙此刻抱在怀里的只是个普通弃婴,可是这个孩子出现地太不合时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尾声篇之夜月 此为防盗章 宋云萱盯着少年看了片刻, 窒息了:“大福, 这就是你说的大魔王么?” 来自转运神大福的温馨提示:“是的呢, 主人,如果您想打败江爵, 他是您唯一的选择呢, 他很厉害的哟。” 宋云萱心里冒出了幸福的小泡泡:“他就是我今后要保护的人耶, 长得真好看。” “主人, 小心身后!” 宋云萱一惊,只听几声暗哑鸦啼, 密林的树杈之上忽然落下十数人, 那些人均以铁甲蒙面, 手持铁剑, 左肩膀上绣着一株黑白两色的并蒂莲。 “哼, 姓裴的小子果然在这里, 杀了他,咱们可是头等功!”为首一人狞笑着朝少年举起手中的铁剑。 “慢着!” 铁面人具是一愣,只见少年身后的树后走出一只手里拖大刀c头上绑红巾的胖团子。 宋云萱站在少年身前, 将刀尖往地上一插, 斜着眼睛睨着这批乌合之众, 道:“想杀他先过了我这一关!” 铁面人愣了片刻, 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刺耳嚣张的笑声震得林中雅雀四飞。 宋云萱冷喝:“你们笑什么!” 为首的铁面人俯下身来, 阴阳怪气地道:“小胖妞儿, 你哪里冒出来的?你是这小子的什么人?” 宋云萱皱眉, 暂且掠过小胖妞三个字眼,冷道:“我是他的护法!” “护法!哈哈哈哈哈哈,裴澈的护法居然是这么一个小鬼,哈哈哈哈,说出去笑死了哈哈哈哈” 铁面人笑得肚子疼,好心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镜子竖在宋云萱面前。 宋云萱眼睛陡然睁大,镜子里的她:杏眼,圆脸,还胖,看起来最多四五岁。 宋云萱手里的大刀在颤抖,腿肚子在打颤:“大大大福,这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人,不好意思,我的修为不足造成了些暂时无法修正的错误,请主人见谅呢!现在新的征途已经开始,主人!策马奔腾吧!” “策马奔腾个屁!我现在快挂了好吧!” “主人,您不能挂,您挂了谁来保护大魔王呢?” “我草你(哔——)你丫的(哔——)脑子欠抽是不是!我现在这副样子送上门等人宰好吧!” “主人,人生怎能如此悲观,一定要奋起呢!” “哟,小胖妞,被吓傻了?刚才不是挺横的么?”铁面人将铁剑重重磕在宋云萱的大刀上,狞笑:“咱俩要不单挑?叔叔让你三百招如何?” 宋云萱腿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了,完了,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她宋云萱这辈子比上辈子还冤! 横竖都是一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她选择前者! 宋云萱鼓起勇气,撑起骨气,张开手护在少年身前:“你们不能杀他!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啊,好一只忠肝义胆的肉团子!宋云萱快被自己感动哭了,谁料身后却突然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滚开,我的手快被你压断了。” 宋云萱浑身一凛,低头一看,她刚才一屁股坐在了少年的手上。 她悄悄回头,就见身后那本应昏迷不醒的少年已经睁开了寒星似的双眸,她赶紧挪了挪屁股,少年抽出手,修长的手指迅速将她插在腰间的一把飞镖反手射出。 “嗖!嗖!嗖!” 十数声利刃轻响,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除了为首的那个,剩下的十个铁面人左脚全部被飞镖死死钉在了地里。 “你没受伤?”为首的铁面人骇然。 少年站起身,清艳绝伦的脸上慢慢勾出一丝阴狠的笑意:“不做点样子出来,怎么能引你们上钩呢?” 他拔起宋云萱的大刀,步履从容地走过去。 铁面人如看到了地狱归来的魔鬼,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你你” 少年微微把头一偏,笑问:“你什么?” “哦!哦!哦!屋里少主还活着哪!吼!吼!杀了那个兔崽子!”宋云萱激动地跟在少年身后撒花花。 少年睨了她一眼,眸光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微微一笑:“你喜欢看杀人?” 宋云萱被这个莫名阴森的笑容悚到了,她讪笑着摇摇头。 少年哼了一声,忽然伸手扣下了她绑在脑门上的红巾。 宋云萱被红巾蒙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得耳边有令人丧胆裂魂的呼啸之声,好像有利刃戳进了肉体,宋云萱浑身颤抖地想着: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分成两半了诶?不对,好像是四半,卧槽!四分五裂了啊啊啊啊啊! 一道温热的东西洒在了她的身上,宋云萱摸摸脸:这个是血吧 林中响起一声悠扬的唿哨,地面传来了震动,像是有什么大型野兽跑过来了,她听见少年轻笑道:“雅雅来了啊。” 那只叫雅雅的野兽嗷呜了一声。 少年用手抚摸着眼前这头巨大的黑狼的头,淡淡道:“雅雅饿了吧,哥哥给你准备了很多吃的哦。” 雅雅仰头欢呼了一声。 宋云萱吓惨了:“他他他不会是想” 她刚想抓下脸上的红巾,突然发现自己脚心离地,她被人扛起来了? 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重地跟头猪一样。” 宋云萱来不及对这句话提出抗议,就听身边传来那十个铁面人的哀求声:“不要不要你直接杀了我们吧” 将宋云萱抗在腰间的少年微微顿住脚步,回头对那头正在低头啃食的黑狼道:“雅雅,慢慢吃,不要噎着。” 身后的林中无数惨叫声响起,其中夹杂着一头野兽的欢嚎——那是一场来自地狱的狂欢。 青山环抱,那倒映着蔚蓝天空的湖水在晴光下泛着点点波光。 宋云萱从树后探出脑袋暗中观察。 少年洗净了手从湖边站起身,轻软的湖风吹过,撩起少年的发丝,他俊美的容颜被静谧的景致衬得愈发温柔。 但宋云萱知道这人是真正的大魔王。 她都不敢想象刚才那座密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系统居然让她去保护这个大魔王?应该让她去保护这个世界不被大魔王毁灭才正常好吧?所以她的系统是瓦特了吧,瓦特了吧,瓦特了吧! 大福:“主人,大福没有瓦特呢,您此生的任务就是以护卫之名守护大魔王呢!” “看够了么?”少年从湖边走上岸,俊秀的脸上挂着令人心动的微笑:“还不给我滚出来?” 宋云萱麻溜地滚出来了。 站在少年面前,她被少年审视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 但少年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宋云萱一愣,大福立刻催:“主人,快追呢!” 宋云萱抱着比她整个人还高一点的大刀小跑着跟上:“少主!等等我!” 少年顿住脚步,冷冰冰甩下一句:“再跟着我,我把你送给雅雅当晚饭。” 宋云萱紧急刹住脚步,她才不要被狼吃掉! 大福:“主人,嘟三声后,您将失去目标人物,大福将送您去和江爵三生三世你死我活了呢!” “嘟——” 啊啊啊啊,她情愿被雅雅吃掉也不要见到江爵! 身后那只胖团子又锲而不舍地跟上来了。 少年终于停住脚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当你的护法呀!” “当我的护法?保护我不被你拖累死?” “额” 少年冷道:“刚才看在你拼死护我的份上,我饶你一命,如果你再跟着我,我就把你炖了,雅雅最近喜欢吃熟食。” 宋云萱:“” 少年沿着湖边往前走,身后没有动静,那只奇怪的生物终于没有跟上来了。 谁知,头顶的树枝上忽然吊下一坨肉团子,那肉团子头上用红头巾扎了个蝴蝶结,胖胖的小脸朝他堆出最新款萌系笑容: “嘿,少年,您的礼物请签收——新鲜出炉的贴身保镖一只!终身保修哟!” “”少年从腰间拔出剑,单手利落一挥,将那只团子吊着荡秋千的树枝砍了下来。 某只应声落地:“哎呀!” 少年拔腿要走谁知腿却被人死死抱住了:“大佬,您就收下我吧!我干地多,吃得少,不用任何人操心就能自己茁壮成长哟。” 少年俯下身,绝美的脸靠得极近,星眸盯住她小脸,冷声威胁:“不想死就给我放开!” “横竖都是一死!不放!” 满身都是骨气的宋云萱伸手抹了一把鼻血,妈呀,这张脸太好看了呢。 大福:“主人,卖萌模式失败,现在启动死缠烂打模式。” “少主,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会追你到天涯海角,你甩不掉的哈哈哈哈哈!”宋云萱嚣张大笑。 裴澈忍不住了飞起一脚,将腿部挂件踢到了湖里。 (ノへ ̄c) 荷塘晓月的门开了,祝掌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对后进来的三人道:“三位大人,里面请,快里面请。” 那是三名中年男子皆是文士打扮,谈笑举止间透着文人的雅气,但毕竟四人都在官场浸淫了数年,眼角眉梢又都透着文人的精明与算计。 顾清风笑着指着靠里坐着的蓝袍男子道:“那个个子最矮的叫秦渺,现任大理寺少卿。” “那个最胖的叫陆丰,礼部侍郎。” “还有一个”顾清风突然不说话了,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宋云萱小心翼翼道:“还有一个是不是就是那个韩谨和?” “是啊,韩谨和,我的挚友,”顾清风抖着腿,望着那个十五年前温文尔雅,十五年后尔雅温文的男人,轻笑:“如今的琼华殿大学士。” 荷塘晓月里。 秦渺先开了口:“陛下寿诞将至,陆大人身为礼部侍郎,宫中各项仪典章程都要大人亲自过问,这百忙之时还要请我和大学士吃酒,真是难得难得。” 陆丰哈哈一笑:“秦兄说笑了,明明是大学士请酒,陆某就算再忙也不敢推脱啊,朝中谁人不知自从郑老大人辞官之后,陛下有多倚重韩大人。” 韩谨和微微一惊,面上却是温文一笑:“陆兄说笑了,明明是秦兄下的帖子” 说到这,三人面面相觑,纷纷将自己的请帖拿出来。 三张帖子,三份笔迹,明明白白是三人各自的笔迹却又都不是三人亲手所写。 秦渺任大理寺少卿手中办过不少案子,当下道:“莫不是有人故意仿冒你我的字迹,将我们聚到这来?” 陆丰将帖子扔在了桌上,摇头反对:“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模仿你我的字迹还可以说,但韩兄的字可是自成一派,就连当今圣上都盛赞为韩体,天下谁有那个功夫模仿地出来,我看这是韩兄在与我们玩笑罢。” 韩谨和盯着陆丰递来的那封请帖上的字迹,笔法运转提顿上分寸掌握地分厘不差,连他自己都疑惑了,那字就像是他亲手写的。 这时祝掌柜命小二将菜肴全部端了上来,因为不知背后请客的人究竟是谁,即便是美味珍馐也无人敢擅动。 秦渺想了想咕哝道:“其实也不是没有人能模仿的,要是顾兄还在的话其实当年在学塾里朗之经常做这种事糊弄我们。” “是啊是啊,那家伙以前就是个能闹事儿的,好几次拿老师的字迹骗我上当后来他殿试高中探花郎,可谓风光无限羡煞你我了,”陆丰笑说着又叹了口气,“只是可惜,十五年前那件事后他就唉” 秦陆二人兀自说起故人,只有韩谨和眸色晦暗不明,他悄然将拢在袖中的手搓了搓,手心里都是黏腻的冷汗。 秦渺拿出银针将所有的菜肴试了试,银针光亮如新,他心中坦荡也不担心有人下毒害他,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哈哈哈,一定是顾兄回来了,这种事他干得出来。” 陆丰拍着桌子环顾四周,叫道:“顾兄,是不是你回来了,现在躲哪里呢?快出来相见吧,饭菜都要凉了。” 韩谨和喝了口早已冷掉的凉茶默默不语。 秦渺见他不动筷子忙道:“韩兄,吃吧,这菜没问题,你看我都吃到现在了。” 韩谨和笑了笑,伸手拿筷子拣了些菜在碗中,衣袖拂动间坐在他下首的秦渺忽然道:“韩兄身上可是用了什么熏香了?” 陆丰也凑过来,笑着打趣道:“男子用熏香素来是京城里的雅事,不过韩大人素来尚简,怎的也跟着京城的风潮来了?” 韩谨和一愣:“两位大人说笑了,韩某何曾”他说着抬袖闻了闻,那味道似香又苦,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佛兰之香! 轰得一声,像一道惊天雷霆在头顶遽然炸开,韩谨和只觉有人掀开他的头皮将冰水灌进了他四肢百骸,魂飞魄散。 秦渺见他脸色惨白,手在几不可见地颤抖,不由疑惑道:“韩大人,怎么了?” 韩谨和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神色古怪。 是他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发现真相了 锦绣江南里。 裴澈道:“你下的佛兰香?” 顾清风笑道:“是啊。” “你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当年他亲手将我推进了万丈深渊,人前人后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如今,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做到置身事外。” 顾清风说着站起身,将桌子上的白瓷酒壶的壶盖打开,拿出一小块黑色的如魔爪般的东西扔了进去。 宋云萱轻声道:“清风哥哥,你把山鬼” 将酒壶晃了晃,顾清风勾起唇,笑得如沐春风:“两位,我过去和我的几位老朋友叙叙旧。 他走了出去,不多时荷塘晓月穿来了敲门声。 秦渺起身开门,见到门口站着的人是谁时愣怔了片刻,恍然惊喜:“朗之!你来京城了!” 顾清风扬了扬手里的酒壶,笑:“老朋友,我带了酒,一起喝一杯?” “好小子,这么多年你去哪了?这场宴席是你请的吧,我就知道,哈哈哈哈。”秦渺蹦起来勾住他的肩膀大笑。 陆丰笑着拱手走过来:“顾朗之!顾探花!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哈哈哈哈。” 顾清风挥挥手:“我早已辞官,探花二字实不敢当。” 韩谨和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一双眼死死盯着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 十五年了,不论是他,是陆丰,还是秦渺都已人过中年,鬓边或许已有了几丝白发,身材发福,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但顾清风还是从前的样子,一样的笑,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耀眼夺目,仿佛他的时光一直停留在十五年前。 那原本应该沉在深渊埋进尘土的梦魇般的过去却因为他的出现卷土重来! 他回来了! 他果然回来了! 他知道了!当年的一切他都知道了! “宗明,好久不见。” 顾清风笑吟吟地走过去将酒壶放在他面前。 韩谨和定定望着他,许久,才幽幽念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我记得当年韩兄和顾兄是同乡私下亦十分交好还曾义结金兰,殿试上二位一个位列第三一个第四,可以说是当年的一桩佳话,今儿韩兄是怎么了,是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么?”陆丰有些奇怪他冷淡的反应。 韩谨和站起身似乎想要说什么,顾清风已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手微微用力,清俊的脸上泛起和善的微笑:“我和宗明十年好友又有同窗之谊,当年我家中出事,也是宗明帮忙打点才叫我度过难关。” 他拿起酒壶,按下酒壶的白瓷壶嘴,将清冽的酒液倒进韩谨和面前的杯中。 秦渺好酒,忍不住探过脑袋道:“这什么酒啊,味道如此特殊?” “此酒是我这些年来游历四方,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顾清风笑看了眼韩谨和,“名为山鬼。” 韩谨和眸光剧变,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山鬼?这么奇怪的名字?”秦渺咕哝。 顾清风低低一笑,将酒杯递给韩谨和:“来,宗明,这杯酒我敬你,当年多亏你了。” 韩谨和伸出手将酒杯接过,目光交接之刹如兵刃交锋,劈开过往的虚情假意,斩碎各自的伪装,昔日情分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他幽幽一笑:“你言重了。” 手却陡然一松,酒杯倏地滑落在地摔成了碎片,酒水洒了一地。 “抱歉,手滑,”他歉然道,“这杯酒,我来倒,以示歉意。” 他拎起酒壶,谁知手腕又是一松,再一次的,整只酒壶摔在地上,酒液飞溅。 秦渺嚷嚷:“这酒我还没喝到呢!韩大人,你你你怎么又手滑了?” 陆丰精明,早看出韩谨和的不对劲:“韩大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体不舒服?” 韩谨和抬袖掩住脸,轻咳了一声:“近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我先告辞了,朗之,他日我再请你喝酒。” 说完匆匆离去。 秦陆二人起身挽留,顾清风按住二人,笑道:“我去罢。” 顾清风看着那正要下楼的好友,笑道:“韩兄向来身子偏弱,回去定要叫夫人与令爱好生照看才是。” 韩谨和顿住脚步。 顾清风走过去,手里将一方柔软的事物交给韩谨和,他眼角微勾,露出几丝邪气:“令爱的闺名叫倩儿吧,真是花容月貌,温柔可人啊” 韩谨和低头看去,瞳仁紧缩,心头爬过令人惊悚的冷意,那是一只嫩粉色的肚兜,肚兜上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倩字,的的确确是女儿绣的! 将那肚兜死死攥在手心里,他抬起猩红的眸盯着顾清风,咬牙切齿道:“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不过是郎情妾意,两情相悦罢了,”顾清风低低一笑,凑过去在他耳畔道,“你想不想知道她在我怀里是什么模样?” 韩谨和如遭雷击,不动声色的脸上终于划出惊天巨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尾声篇之夜月 此为防盗章 裴澈站在一旁神色淡淡, 见宋云萱抱着她的大刀奋力踮起脚想看,便顺手将她拎到了桌子上。 荷塘晓月的门开了,祝掌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对后进来的三人道:“三位大人,里面请, 快里面请。” 那是三名中年男子皆是文士打扮,谈笑举止间透着文人的雅气, 但毕竟四人都在官场浸淫了数年, 眼角眉梢又都透着文人的精明与算计。 顾清风笑着指着靠里坐着的蓝袍男子道:“那个个子最矮的叫秦渺,现任大理寺少卿。” “那个最胖的叫陆丰,礼部侍郎。” “还有一个”顾清风突然不说话了, 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宋云萱小心翼翼道:“还有一个是不是就是那个韩谨和?” “是啊,韩谨和, 我的挚友, ”顾清风抖着腿, 望着那个十五年前温文尔雅,十五年后尔雅温文的男人,轻笑:“如今的琼华殿大学士。” 荷塘晓月里。 秦渺先开了口:“陛下寿诞将至, 陆大人身为礼部侍郎,宫中各项仪典章程都要大人亲自过问,这百忙之时还要请我和大学士吃酒, 真是难得难得。” 陆丰哈哈一笑:“秦兄说笑了, 明明是大学士请酒, 陆某就算再忙也不敢推脱啊, 朝中谁人不知自从郑老大人辞官之后,陛下有多倚重韩大人。” 韩谨和微微一惊,面上却是温文一笑:“陆兄说笑了,明明是秦兄下的帖子” 说到这,三人面面相觑,纷纷将自己的请帖拿出来。 三张帖子,三份笔迹,明明白白是三人各自的笔迹却又都不是三人亲手所写。 秦渺任大理寺少卿手中办过不少案子,当下道:“莫不是有人故意仿冒你我的字迹,将我们聚到这来?” 陆丰将帖子扔在了桌上,摇头反对:“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模仿你我的字迹还可以说,但韩兄的字可是自成一派,就连当今圣上都盛赞为韩体,天下谁有那个功夫模仿地出来,我看这是韩兄在与我们玩笑罢。” 韩谨和盯着陆丰递来的那封请帖上的字迹,笔法运转提顿上分寸掌握地分厘不差,连他自己都疑惑了,那字就像是他亲手写的。 这时祝掌柜命小二将菜肴全部端了上来,因为不知背后请客的人究竟是谁,即便是美味珍馐也无人敢擅动。 秦渺想了想咕哝道:“其实也不是没有人能模仿的,要是顾兄还在的话其实当年在学塾里朗之经常做这种事糊弄我们。” “是啊是啊,那家伙以前就是个能闹事儿的,好几次拿老师的字迹骗我上当后来他殿试高中探花郎,可谓风光无限羡煞你我了,”陆丰笑说着又叹了口气,“只是可惜,十五年前那件事后他就唉” 秦陆二人兀自说起故人,只有韩谨和眸色晦暗不明,他悄然将拢在袖中的手搓了搓,手心里都是黏腻的冷汗。 秦渺拿出银针将所有的菜肴试了试,银针光亮如新,他心中坦荡也不担心有人下毒害他,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哈哈哈,一定是顾兄回来了,这种事他干得出来。” 陆丰拍着桌子环顾四周,叫道:“顾兄,是不是你回来了,现在躲哪里呢?快出来相见吧,饭菜都要凉了。” 韩谨和喝了口早已冷掉的凉茶默默不语。 秦渺见他不动筷子忙道:“韩兄,吃吧,这菜没问题,你看我都吃到现在了。” 韩谨和笑了笑,伸手拿筷子拣了些菜在碗中,衣袖拂动间坐在他下首的秦渺忽然道:“韩兄身上可是用了什么熏香了?” 陆丰也凑过来,笑着打趣道:“男子用熏香素来是京城里的雅事,不过韩大人素来尚简,怎的也跟着京城的风潮来了?” 韩谨和一愣:“两位大人说笑了,韩某何曾”他说着抬袖闻了闻,那味道似香又苦,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佛兰之香! 轰得一声,像一道惊天雷霆在头顶遽然炸开,韩谨和只觉有人掀开他的头皮将冰水灌进了他四肢百骸,魂飞魄散。 秦渺见他脸色惨白,手在几不可见地颤抖,不由疑惑道:“韩大人,怎么了?” 韩谨和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神色古怪。 是他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发现真相了 锦绣江南里。 裴澈道:“你下的佛兰香?” 顾清风笑道:“是啊。” “你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当年他亲手将我推进了万丈深渊,人前人后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如今,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做到置身事外。” 顾清风说着站起身,将桌子上的白瓷酒壶的壶盖打开,拿出一小块黑色的如魔爪般的东西扔了进去。 宋云萱轻声道:“清风哥哥,你把山鬼” 将酒壶晃了晃,顾清风勾起唇,笑得如沐春风:“两位,我过去和我的几位老朋友叙叙旧。 他走了出去,不多时荷塘晓月穿来了敲门声。 秦渺起身开门,见到门口站着的人是谁时愣怔了片刻,恍然惊喜:“朗之!你来京城了!” 顾清风扬了扬手里的酒壶,笑:“老朋友,我带了酒,一起喝一杯?” “好小子,这么多年你去哪了?这场宴席是你请的吧,我就知道,哈哈哈哈。”秦渺蹦起来勾住他的肩膀大笑。 陆丰笑着拱手走过来:“顾朗之!顾探花!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哈哈哈哈。” 顾清风挥挥手:“我早已辞官,探花二字实不敢当。” 韩谨和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一双眼死死盯着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 十五年了,不论是他,是陆丰,还是秦渺都已人过中年,鬓边或许已有了几丝白发,身材发福,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但顾清风还是从前的样子,一样的笑,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耀眼夺目,仿佛他的时光一直停留在十五年前。 那原本应该沉在深渊埋进尘土的梦魇般的过去却因为他的出现卷土重来! 他回来了! 他果然回来了! 他知道了!当年的一切他都知道了! “宗明,好久不见。” 顾清风笑吟吟地走过去将酒壶放在他面前。 韩谨和定定望着他,许久,才幽幽念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我记得当年韩兄和顾兄是同乡私下亦十分交好还曾义结金兰,殿试上二位一个位列第三一个第四,可以说是当年的一桩佳话,今儿韩兄是怎么了,是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么?”陆丰有些奇怪他冷淡的反应。 韩谨和站起身似乎想要说什么,顾清风已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手微微用力,清俊的脸上泛起和善的微笑:“我和宗明十年好友又有同窗之谊,当年我家中出事,也是宗明帮忙打点才叫我度过难关。” 他拿起酒壶,按下酒壶的白瓷壶嘴,将清冽的酒液倒进韩谨和面前的杯中。 秦渺好酒,忍不住探过脑袋道:“这什么酒啊,味道如此特殊?” “此酒是我这些年来游历四方,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顾清风笑看了眼韩谨和,“名为山鬼。” 韩谨和眸光剧变,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山鬼?这么奇怪的名字?”秦渺咕哝。 顾清风低低一笑,将酒杯递给韩谨和:“来,宗明,这杯酒我敬你,当年多亏你了。” 韩谨和伸出手将酒杯接过,目光交接之刹如兵刃交锋,劈开过往的虚情假意,斩碎各自的伪装,昔日情分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他幽幽一笑:“你言重了。” 手却陡然一松,酒杯倏地滑落在地摔成了碎片,酒水洒了一地。 “抱歉,手滑,”他歉然道,“这杯酒,我来倒,以示歉意。” 他拎起酒壶,谁知手腕又是一松,再一次的,整只酒壶摔在地上,酒液飞溅。 秦渺嚷嚷:“这酒我还没喝到呢!韩大人,你你你怎么又手滑了?” 陆丰精明,早看出韩谨和的不对劲:“韩大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体不舒服?” 韩谨和抬袖掩住脸,轻咳了一声:“近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我先告辞了,朗之,他日我再请你喝酒。” 说完匆匆离去。 秦陆二人起身挽留,顾清风按住二人,笑道:“我去罢。” 顾清风看着那正要下楼的好友,笑道:“韩兄向来身子偏弱,回去定要叫夫人与令爱好生照看才是。” 韩谨和顿住脚步。 顾清风走过去,手里将一方柔软的事物交给韩谨和,他眼角微勾,露出几丝邪气:“令爱的闺名叫倩儿吧,真是花容月貌,温柔可人啊” 韩谨和低头看去,瞳仁紧缩,心头爬过令人惊悚的冷意,那是一只嫩粉色的肚兜,肚兜上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倩字,的的确确是女儿绣的! 将那肚兜死死攥在手心里,他抬起猩红的眸盯着顾清风,咬牙切齿道:“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不过是郎情妾意,两情相悦罢了,”顾清风低低一笑,凑过去在他耳畔道,“你想不想知道她在我怀里是什么模样?” 韩谨和如遭雷击,不动声色的脸上终于划出惊天巨浪。 顾清风勾勾唇转身走了回去,将荷塘晓月的门缓缓关上了。 宋云萱悄悄打开门缝看着那个站在楼梯口面露骇色的男人。 韩谨和长相斯文儒雅,看他举止亦是谦逊有礼,模样更是和善可亲,宋云萱想不通,这样一个人是怎么做出那等歹毒之事的呢? 蓦地,只见韩谨和抬头扫了一眼荷塘晓月的方向,那张脸竟慢慢地浮出了一丝诡谲的笑。 宋云萱怔住,她古怪地盯着那人脸上诡异的笑容。 这个笑莫名地令她不悦。 此人,既非大善即为大奸! 一股无名的躁怒之气在体内横生,宋云萱握着刀柄的手悄然握紧,从她掌心处始起刀身上如有一颗火球上下滚落,烫出一道异兽图腾,那异兽鹿头龙身,张开大口,怒目而视,恍若要吞噬什么。 异兽图腾乍现乍隐,宋云萱只觉怒气冲天,杀气四溢。 裴澈察觉到她身上渗透而出的杀气颇觉诧异,低头看去,却发现她的额头上有一道猩红色的玄纹若隐若现。 “小萱。”他轻唤。 宋云萱肩头一颤,疑惑地抬起头:“少主,怎么了?” 那道玄纹一闪即逝。 裴澈眉峰皱起,伸出手指在她光滑的额头抚了抚,淡淡道:“没什么。” “有哪些江湖人?” 王湛从袖中轻轻拿出一块绢布,手指轻柔地将绢布打开,绢布中是一枝梨花,已经变黑的血迹狰狞地横亘在如雪的花瓣间。 “咱家派去调查的三十七人中只有一人活着回来,他被人拔去了舌头,一句话也没法儿说,把这东西交给咱家之后便咽气了,”他将绢布递给裴澈,慢慢道,“咱家记得五十多年前,大梁东境海域上兴起了一个组织,他们行事无常c手段残忍,曾屡屡犯下滔天血案,所有案发现场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却都留下一枝白雪梨花。” 裴澈低语:“夜月” 王湛露出个果不其然的神色,负手幽幽一笑:“如果那些人背后有夜月的加入,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那些人?” “自古争权夺利从不是一人能成事的,何况他们争的是那个天下至尊的宝座呢?咱家想请裴少侠帮忙的事除了保护陛下安危之外,还希望少主能帮咱家确认那些人背后的主谋到底是谁。” “怎么确认?” “听说,下月初一那天,夜月的首领镜会和主谋会面。” “镜也出手了?” “是,听说镜的身手深不可测,如果他现身,帝都不会安宁,所以”王湛转过身来朝裴澈躬身一揖,恳切道,“请裴少侠务必上京一行。” 裴澈淡淡道:“灵犀宫已经对我下达了指示,我会去帝都,不过,初十过后不论事情如何我都会离开皇城,我和你之间交易的只是剩下半颗孔雀墨而已。” “好。” “让你的人把卫灵筠他们接走吧。” 王湛一愣:“你” “我还用不着一个孩子作人质。” 裴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对于父皇身边的总管王公公亲自来接他,卫灵筠只觉受宠若惊,但王湛对他除了应有的礼数之外,言辞间十分冷淡。 看来卫灵筠不受宠一事确实是真的。 王湛先派一名手下带着昙娘所在的马车先行,才带着卫灵筠上车与众人道别。 卫灵筠从车窗帘子里伸出脑袋,眼眶红红地对宋云萱道:“小萱,你一定要来避暑行宫看我啊。” 宋云萱挥挥小手:“我会哒!” 她还想和卫灵筠说几句话,可申屠已经骑马走在了马车边将两人的视线都挡住了。 “请殿下坐回车中。”申屠硬邦邦道。 卫灵筠不情愿地将脑袋缩回去了。 宋云萱怒着嘴瞪着申屠,蓦地,她注意到申屠脚上蹬着的黑靴,靴子上的暗色云纹十分眼熟。 宋云萱疑惑了一会儿猛地想起她和卫灵筠被人贩掳走的那一夜,那条巷子里,那个和人贩接头的人也是穿着这么一双黑靴。 宋云萱一惊,眼前这名男子和当初小筠被掳走的事有关! 车夫扬起马鞭嘶鸣一声,马儿拉着马车迅速离开了曲水东篱,宋云萱大骇,想都没想便追了上去:“小筠,危险,快下车!” 裴澈疾步上前伸手将她一把捞起来:“你要做什么?” 宋云萱急地语无伦次,将那天发生的事跟他解释了一遍:“少主,我怕小筠有危险。” 裴澈道:“你放心,下个月皇帝要祝寿,卫灵筠虽然不受重视毕竟是个皇子肯定要入京的,那些人就算想对他不利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宋云萱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地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裴澈抱着她往回走:“我们马上也要去京城,你要是不放心他,过几天我再带你去见他。” “真的吗?”宋云萱一喜。 裴澈点头:“不骗你。” 日薄西山,正在给雅雅拌卤肉饭的宋云萱一抬头发现墙上趴着一个人:“木蝶蝶?” 木卿卿满身风霜趴在墙头,有气无力道:“小萱,你帮我去把柏松师姐,清风大人,还有少主都叫过来好么?” 宋云萱见她脸色苍白,担忧道:“木蝶蝶,你没四吧。” “没事,就是有点想死。” 宋云萱:“” 生怕木卿卿挂了的宋云萱撒开腿就去报信。 片刻后,被宋云萱拉到院子来的裴澈见顾清风啃着个野果子也晃进了曲水南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尾声篇之夜月 此为防盗章 木卿卿帮宋云萱清理好之后把她带回房间, 谁知站在门口裴澈的冷剑就架在了木卿卿的脖子上。 裴澈怒火中烧,一回来就发现房间胖团就不见了, 房间空空如也,作为看守的雅雅居然在打瞌睡?知错的雅雅站在一边害怕地耷拉着脑袋。 裴澈心头不悦, 冷道:“你把小萱带去哪里?” 宋云萱忙解释:“少属, 你路会了,木姐姐是带我去上茅黄。” 她牙齿漏风说话不清楚, 木卿卿道:“回少主,属下带小萱小姐去上茅厕了。” 裴澈把剑撤回, 将宋云萱从木卿卿怀里抱了回来。 木卿卿在房门口单膝而跪:“少主,夫人有命, 希望您尽快回灵犀宫,上次清风大人已经帮少主多争取了些时日所以请少主体谅一下属下,属下也很为难。” 裴澈头也不回:“我哪次回去,那女人不是想着要我的命?” “但是您不回去, 夫人就要属下的命了,”木卿卿偏过头去, 低低道:“您死总比我死好。” “我听到了。” 木卿卿惊恐:“少主居然能听到我的心声?” 裴澈面无表情:“你刚才说出来了。” “少主糊涂了, 属下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木卿卿看着宋云萱, 挤出微笑:“小萱小姐,您也在场, 您要作证, 刚才属下没说过那种话。” 宋云萱受到惊吓:诶?为什么要问她?她什么都没听到! 裴澈走过去把门一脚踢上了, 木卿卿在门外不依不饶:“少主, 您这样,卿卿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您的!” “那你变鬼吧。” 外面没声音了,但是过了一会儿传来了滋啦滋啦的挠门声。 宋云萱:“少属,木蝶蝶没树吧。” “没事,她经常这样。” 宋云萱:“ Σ( ° △°|||)︴”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浑身起疙瘩的挠门声终于停止了,柏松拎着药箱走了进来,笑道:“刚才我看卿卿好像去上吊了。” 裴澈头也不抬:“不用管她。” 柏松点点头:“也是,这孩子太不懂事。” 宋云萱:“Σ( ° △°|||)︴” “我去看看木蝶蝶。”宋云萱慌忙下地,谁知柏松扣住她的肩膀,笑容和善:“不要乱动,我给你换药,阿澈,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裴澈起身出去了,柏松又唤住他:“孔雀墨是天下至宝,传世至今不过只剩下三颗,明天那些人真的会把它送来么?” 裴澈顿住脚步道:“会。” 柏松淡淡一笑:“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我就放心了,也好,拿到孔雀墨就能帮到厉大哥,也算解了你多年的夙愿。” 裴澈嗯了一声。 “对了,听说明天你会拿到一颗人头是么?” “送给你的。” 柏松娇美的脸上泛起一丝兴奋的红晕:“多谢。” 裴澈没多说,看了眼被他们的对话吓到呆滞的宋云萱,道:“我待会回来,你先睡,听柏松姐姐的话。” 宋云萱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听到裴澈说了什么:刚才少主和柏松姐姐讨论的是人头么?送人头是不是这里的一种特别风俗,比如逢年过节送个礼啥的那种?是的吧,是的吧 宋云萱福至心灵地发现少主身边的人都有些,额,不正常。 柏松在床边坐下,帮宋云萱拆开手上的绷带,道:“你这伤口深,只怕要将养个把月,注意最好不要碰水知道么?” 宋云萱连忙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柏酥姨凉。” 正帮她的小手擦药的柏松手上的动作一顿,婉转笑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柏酥姨凉” “我行医多年,剖尸无数,男的女的老的都有,就是没剖过小孩子的” “四蝶蝶!蝶蝶!蝶蝶妹妹的蝶蝶!蝶蝶四我看过的缀漂酿的蝶蝶!”宋云萱漏风的门牙强烈地转达出她的求生欲。 柏松满意地捏捏她的小脸:“真乖。”说着又轻轻地把药膏用签子涂到她的手指上。 “听阿澈说,你是他捡来的?” “四。” “呵呵,你们还真是有缘啊。” 宋云萱瞅了眼那正悉心帮她上药的温柔“姐姐”,心中惴惴,没敢搭腔。 柏松见她不说话也不逼她,将绷带缠在她的手上并小心地不碰到她的伤口,她指着她掌心那道被铁链勒出的狰狞伤疤道:“这伤口勒的可真深啊,很疼吧,在那种情境下还能把阿澈救出来,真是难为你了。” “嘿嘿,嘿嘿,没什么,没什么”宋云萱谦虚地笑着却见柏松正抬眸看她,那眼神冷得仿佛正在看一具尸体,宋云萱心头咯噔一跳顿时不敢再笑。 柏松幽幽道:“一个四岁的孩子把一个成人从几丈深的机关楼里救上来?呵,这种事你觉得我会信么?阿澈从小脑子不正他从小考虑事情的方式就异于常人,你骗过了他却骗不过我,所以,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你跟在阿澈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宋云萱被她轻缓的语气惊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知道自己叫宋云萱,上辈子死在一个叫江爵的人手里,她无父无母,被一个叫大福的转运神送到裴澈身边,成为他的护法,此生的职责就是保护他。 但这些话她怎么跟柏松解释? 柏松见她讷讷无语,起身淡淡道:“早年我在西域边陲游历,那里传说有一个异教,教众擅养煞童,那些煞童全都在四五岁左右长相天真无害,人们被它们的外表所迷惑悉心养在身边,直到煞童狂性大发,将身边的人全部屠杀殆尽。” 听到这,宋云萱便知她误会大了。 “我不四,尊的不四”宋云萱急地手舞足蹈,糟糕,再不解释清楚她就惨了。 谁料柏松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收了身上的杀气,她将东西收进药箱里道:“不过灵犀宫的暗哨遍布江湖,你的来历我们一早查过,可惜我们居然什么都查不到,你就像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将药箱合上,柏松看着战战兢兢的宋云萱:“你身上谜团太多,我看不透你,不过你的的确确救了阿澈,我会留着你的小命再观察一段时间。” 宋云萱瑟瑟发抖。 “阿澈身为幽冥七杀,手上杀孽无数,十个人中有九个想杀他,而最近天朽阁和夜月都有大动作,你的出现太巧合了,所以我不得不防着点,”柏松拎起药箱,伸手捏了捏她软嫩的小脸,巧笑倩兮,“应该没有吓着你吧?” 宋云萱抽了一口冷气,拼命摇头。 “这就好,真是乖孩子,我们刚才说的话记得千万不要告诉阿澈哦,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好么?” 宋云萱拼命点头。 柏松满意地走出去了。 “主人,主人,我是大福呢。” “大福,你终于出现了,你这两天都去哪里了”再次见到大福,宋云萱只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主人,目前事态发展显示主人您得心应手,所以暂时不需要大福呢,不过大福出现是想问您,您的刀呢?” “刀?额,你说那把破刀?”宋云萱记起来那把随着她重生以来就跟着她的那把生了锈的杀猪刀:“之前被我弄丢了现在估计找不到了吧。” “主人,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呢!” “诶????!!!!”宋云萱火急火燎地爬起来去找刀,谁料顾清风满面春风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兔子,还记得我么?”顾清风心情似乎很好。 “嗯嗯。” “我来给你送东西,之前一直是我顺手拿着的,这两天事多忘了给你。”顾清风笑着从背后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 宋云萱眼前一亮,冲过去将刀抱在怀里,激动:“星风酥酥,太谢谢你了。” “酥酥?叔叔?”顾清风蹲下身,大手揉着她的脑袋,笑容和善:“有种你再叫一遍试试?铁锅炖兔肉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这里的人对自己的年纪都有种谜一样的执着,宋云萱识相改口:“星风哥哥。” 顾清风伸出手指扣了扣她仅剩的另一颗门牙,笑道:“兔子,这把刀对你来说很重要?” “嗯嗯。” 顾清风目光落在刀身上,点头称赞:“是把好刀,刀柄上的描金图腾还是百年前的锻刀名匠湘九重留下的冶神刀鉴。” 宋云萱一惊,只见顾清风笑嘻嘻地看她:“所以,小兔子,这么一把绝世名刀怎么在你的手里?” “我我我我们家祖传的。” “可是我听阿澈说你是孤儿。” “哦,因因因为我我刚出生不久我爹娘就去世了,他们只留给我这把刀作为遗物。” “哦,是这样啊。”顾清风挠了挠头,很是费解:“可是据我所知,这是一把不祥之刀,他的上一任主人淳于宴一家三十五口就在十四年前被全部灭了口,一个不留哦,当年还是我亲自去现场收的尸,所以你和淳于宴是什么关系?”他笑容未收,双眼却微微眯起,瞳中汹涌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那些话像巨石轰然砸进宋云萱的心里,顷刻间掀起难以名状的惊与痛,宋云萱浑身痉挛似的一抖,口中喃喃:“淳于宴?我,我不知道” “看来你果然是个谎话连篇的小骗子呢!不过你究竟是谁我并不关心,阿澈要把你留在身边,我们所有人不会说半句反对的话,但是”将她失魂的模样看在眼里,顾清风倾身在她耳畔低语:“如果你敢做什么伤害他的事,我会活剐了你哦。” 他和善一笑,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是怎么做事的?这么没规没矩的!春红没教过你么?” 孙善仁不悦地朝宋云萱吼了一声,又连忙讨好似的对旁边的俊雅青年道:“请王爷恕罪,可别冲撞了王爷您。” “无妨!今儿是本王和天香姑娘初见的日子,本王心情好。” 宁王卫蘅展了扇子,指尖轻轻转了转手上的羊脂玉戒,举止温文尔雅。 “诶!还不快进来给王爷斟酒!”孙善仁指使宋云萱。 宋云萱赶紧进去了。 宁王笑道:“哈哈哈,孙大人,你算是我和天香姑娘的红娘了,你放心,孔雀墨到时本王派人送去你府上便是。” 孙善仁眉开眼笑:“下官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宁王挥了挥手无意再理会他,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这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宋云萱端着酒壶,桌子较高,她垫着脚才能勉强够到桌面,正笨笨拙拙给孙善仁倒酒,后脖颈的衣领稍稍松散,小小的后背露出一点粉嫩雪白的肌肤。 耳边传来孙善仁靠得极近的声音:“笨手笨脚的,会不会倒?” 宋云萱吓了一跳,一转头就见孙善仁那张粉红带着油腻的脸就贴在她身后,那股从他嘴里钻出来的混着酒气的口臭熏得她差点晕过去。 宋云萱一抖,倒好酒之后赶紧走开,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那家伙似乎在她后脖子上摸了一把。 这个人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宋云萱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一直没说话的“天香”撑着腮看了刚才那一幕,忽的对身边的卫蘅道:“王爷,这里人太多了。” 宋云萱耳朵一顿混乱,诶?刚刚刚刚那个声音是少主么? 是的吧! 是的么? 那个嗓音是她熟悉的清朗温润,只是少了丝淡漠多了丝绵软的柔和,像雨后垂于叶尖的清露令人听之欲醉。 宁王听“天香”姑娘都发话了,忙赶孙善仁和宋云萱走:“你们两个都给本王退下吧。” 孙善仁何等乖觉,居然拽住宋云萱想拉她一块出去。 “天香”伸出玉手指着宋云萱:“你,留下。” 宁王本想和天香姑娘二人世界,怎么会要这个小胖妞在这里碍手碍脚,但是美人发话,哪有不听的道理,于是他潇洒地呼喝宋云萱:“小胖妞子,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赶紧过来给姑娘倒酒。” 宋云萱狗腿地孝敬去了,那孙善仁似有不甘地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卫蘅扇子一扔,如饿狼瞬间脱去了人皮,猩红的眼透着凶光,将“天香”放在桌上的玉手抓起来揉了揉,涎笑:“天香姑娘真是沉鱼落雁之貌,能与姑娘一见,本王真是三生有幸,天香姑娘,本王的魂都被你勾走了。” 宋云萱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这这看起来清淡文雅的王爷居然是个急色之徒?那张色眯眯的笑脸将他天潢贵胄的那点气质全部践踏到茅坑里了好吧! 被调戏了的“天香姑娘”眼波流转,眸光轻轻落在那只揩油水的猪蹄上,沉思。 宋云萱瞬间懂了,少主眼里的意思是:这只手是直接剁了呢?还是把手指一根根砍掉再剁了呢? 啊啊啊,王爷要死了!王爷要死了! 宁王轻轻靠近“天香”姑娘颈边深吸了一口,一脸销魂:“姑娘身上抹的是什么香粉啊,这般叫人欲罢不能?” “天香”声音淡淡:“死人的骨灰粉。” 宋云萱:少主你说话这么直白好么? 宁王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唬:“姑娘爱好当真别致,不愧是本王看上的女人!” 宋云萱:王爷您的口味是有多重! 卫蘅端起酒杯送到“天香姑娘”面前,色胆包天地用杯沿儿碰了碰那水色的唇,暧昧道:“天香姑娘,你来喂本王好不好?” 宋云萱:王爷!咱活着不好吗! “天香”乜了卫蘅一眼,水唇微勾,清丽的瞳中透出一丝阴冷的邪气,微微把头一偏,笑问:“王爷当真想喝?” 那勾人的风情看得卫蘅眼睛都要滴血了!世间怎么能有如此的美人! 古人掷千金博美人一笑!诚不欺我! 美人面前江山算得了什么! 卫蘅两眼放光地点头,就算现在天香姑娘让他去死他也可以义无反顾的:“喝!要喝!只要是你喂的!”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天香”唇勾淡笑地站起身,发梢如狐尾轻轻搔过卫蘅的手心,左手修长莹白的手指将整只白玉酒壶拎起,右手却一把攫住卫蘅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卫蘅疑惑,鼓着嘴巴含糊地咕哝:“天香姑娘,你要做什么?” “喂你喝酒啊。”裴澈面无表情地扣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脖子朝天一抬,一整壶酒笔直地灌入了他的喉咙。 被迫吞酒的卫蘅只能大口大口地将酒咽下,俊脸迅速升起了可怕的酡红。 宋云萱惊呼:“少主!这不是喂是灌啊!会出人命的啊!” 裴澈回头看了她一眼,平铺直叙道:“他是该去死一死了。” 卫蘅醉醺醺地抓住眼前那只纤长的手,心甘情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宋云萱:“啊啊啊啊这王爷脑壳有病!” 裴澈面无表情地拖着痴呆的卫蘅来到贵妃榻边,打开那只大肚圆瓮陈酿,一脑袋将他按进了瓮里,慢悠悠道:“来,王爷,我们继续。” 宋云萱惊恐:“少主!那是王爷啊!这么喂会shi的啊啊啊啊!啊啊啊,王爷不动了,他会不会已经屎掉了?少主,我们要亡命天涯了么?” 谁知卫蘅猛地从瓮里抬起湿漉漉的绯红的脸,响亮地打了个酒嗝:“为了天香姑娘,本王甘之如饴,嗝!” “啊,还好,王爷还活着!” 卫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盯着“天香”姑娘片刻,飞身往前一扑,一把抱住了美人的纤腰,在美人胸口乱蹭:“哎哟,天香姑娘,天色不早了,快跟本王去床上歇息吧,本王的xx利一一剑已经xx石一一更到现在了,难受死了,嗝~来,给本王宽衣!快和本王一起爽快爽快。” 啊啊啊,王爷又作死了! 裴澈面无表情地一脚将他踹进了墙角:“我把你的xx剑一一砍了,让它彻底xx石一一更不起来怎么样?” 卫蘅从墙角坚强地爬起来,坚定拒绝:“万万不可!那可是能让天香姑娘xx性一一福的宝剑啊!世间仅此一把哟!天香姑娘,要保护我们俩未来的幸福哦!对了,最近本王新得了一本《房中秘技十八式》,床上来,本王手把手来教你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尾声篇之夜月 此为防盗章  “啧啧啧, 没想到大魔王身边的人都不容小觑呢,主人,您怕不怕?”大福问。 宋云萱倒是颇有底气:“怕什么?他们不过是觉得我来历不明,很可疑而已,恐吓一下很正常, 其实我也觉得我挺可疑的。” 宋云萱想反正自己绝不会伤害裴澈的, 所以也不必心虚。 “不过, 大福, 你跟了我这么久是不是应该告诉我, 我究竟是谁?我和那个淳于宴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 主人, 对您的过去大福知道的不比您多,大福只能告诉您,您和淳于宴没有关系。” 宋云萱叹了一声,目光落在那把刀上。 之前她从未仔细看过这把刀,现在看来此刀刀柄虽陈旧脏污, 上面的花纹却十足的繁复雅致,雕工非凡, 刀身上锈迹斑驳也不知是不是染了无数人鲜血之故。 她小心地用衣袖将表面一层污垢蹭去, 发现上面有一圈浮刻花纹,纹路光滑流畅为正圆形, 圆形中则刻了一个“陈”字。 这个“陈”字莫非就是顾清风说的冶神刀鉴吗? 她正看得出神, 忽听窗外传来卫筠惊慌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要杀我么?” 宋云萱赶紧跑出去一看就见木卿卿站在曲水东篱的门口, 手里拿着把匕首比在卫筠的头上。 “木蝶蝶,你要做什么?”宋云萱惊呼。 卫筠看到她像见到了救星,大叫:“小萱,救我!这个坏女人要杀我!” 说时迟那时快,木卿卿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将卫筠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绳子给绞了下来。 卫筠没回过神来,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宋云萱赶紧跑过去。 谁料木卿卿握着玉佩也瘫坐在了地上,清秀的脸像受了什么严重打击苍白不已,她低落地垂着头,仿佛比卫筠受了更重的惊吓。 她抱住跑过来的宋云萱,泪水盈睫,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一旁懵逼的卫筠,哽咽地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我只是奉少主的命令拿一块玉佩而已,他就骂我是坏女人” 木卿卿指着自己的脸,委屈地泪如雨下:“我我长得真的那么坏吗?呜呜呜” 宋云萱手忙脚乱地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木蝶蝶,你不要桑心了,小筠不四故意的。”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卫筠也走过来安慰她,但又觉出哪里不对,“额,那个,受到惊吓的是我吧,谁让你二话不说就拿匕首对着我的。” “我,我也是奉命,你家里人说来接你,少主让我拿你的信物。” “哦哦,是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你了。”卫筠小心翼翼地赔不是。 木卿卿忧伤地抹去泪水,长长地叹了口气,颓丧地从地上站起来,低落道: “没关系,反正我们做杀手这一行的经常被误会的,反正我长得凶神恶煞就是了,啊,反正没人在意我,我还是去上吊吧” “上上吊?” 卫筠看着风速往歪脖子树上挂白绫的木卿卿目瞪口呆。 宋云萱拍拍为卫筠的肩膀,道:“没四,木蝶蝶经藏则样。” “经经常这样?” 卫筠呆若木鸡,须臾,目光落在宋云萱搭在他肩膀上的两只肉粽子上:“小萱,你的手?你的伤是不是很严重?那天晚上你跑回去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没四,没四,小桑而已,你看我现在不是很精神么?对了,昙凉怎么样了?。” 说到昙娘,卫筠小脸一亮,开心道:“柏松姐姐的医术特别好,昙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我去看看她。” “嗯。” 就在这时大福开口了:“主人,眼前这个人可是当今的七皇子殿下,您和他说话怎么可以这么尊卑不分呢?” 宋云萱刹住脚步,讪讪:“我和小筠是朋友,朋友之间不用计较这些吧?” 大福严肃道:“主人,您有所不知,七皇子殿下可是未来的大梁国之主,下一任皇帝陛下哟!” 宋云萱震惊了。 卫筠见她站在门口发呆不进来,奇怪道:“小萱,你怎么不进来?” 宋云萱望过去,只见那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浑身上下散发出未来九五至尊的灼人贵气。 宋云萱跪了:“草草草民参见七七七七七七皇子殿下!” 见她如此,卫筠一愣,眸中露出些许落寞的情绪,他走过来将宋云萱扶起来并小心地不碰到她的伤口,道:“小萱,就因为我是皇子,你就要和我生分了么?” 宋云萱摇摇头:不不不,您不仅仅是皇子,您是未来的陛下! 见她明显生分的模样,卫筠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是个皇子,但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已,没什么的。” 大福冒出来给宋云萱解释:“主人,当今圣上共有二十位皇子,老皇帝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至今未立东宫。朝中如今是宸王c宁王c齐王三足鼎立,争夺太子之位。七皇子殿下生母虽贵为皇后,但皇后产下七皇子之后便薨了,七皇子殿下因此为皇帝所弃,一直养在皇室的避暑行宫之中。”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反正最后东宫之位是他的。” “哇,是这样啊,”宋云萱感叹卫灵筠身世之余,又无限唏嘘,“怎么说呢,突然觉得好励志啊!” “造化无常吧。”大福感叹了这么一句便遁了。 卫灵筠认真道:“小萱,你是我长这么大以来交的第一个朋友,你不知道,宫里的人最会拜高踩低,以前真心待我的只有昙娘,现在我希望还有你。” “小筠,”望着他期盼的神情,宋云萱笑道,“走,我们去见昙凉。” 她特地将小筠两个字强调了重音。 卫灵筠开心地眼睛都亮了。 昙娘在东风阁受了长期的折磨,身子底已经耗干了,好在柏松医术高明,她气色已经见好许多,只是一条深深的疤痕从额头延伸到下颌破坏了她原本柔美的面容,令人惋惜。 卫灵筠守在她身边,端水喂药,十分尽心,没有半点皇子的架子,显然他把昙娘当作非常敬重的一个人。 听卫灵筠说,在避暑行宫时下人们都趁着皇帝不宠爱他这个皇子,暗中给了他许多苦头吃,只有昙娘护着他尽心照料他。 卫灵筠心里把昙娘当做了他的亲娘。 快到深夜,裴澈才终于回来,见宋云萱裹在小被子里睡得很沉,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才出去。 在门口正好碰见从院子外爬墙进来的木卿卿,四目相对之后,木卿卿果断调头。 裴澈:“玉佩呢?” 木卿卿趴在围墙上,声音低迷:“已经交给清风大人了,大人说,明日辰时,人肯定到。” 说完这些话,她半个身体就要从围墙上翻出去了。 裴澈:“灵犀宫是不是给你消息了?” 对方从墙头警惕地露出一双眼睛,有气无力道:“少主怎么知道?” “你头上的那朵花。” “哦,被发现了” 裴澈忍住杀了她的冲动,耐着性子道:“艳鬼那里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消息?” 木卿卿把发间簪的杜鹃捏在手心,斟酌了一下语言,慢慢伸出两根手指:“回少主,有两个消息,一个坏的,另一个也是坏的,您要先听哪一个?” 裴澈将青霜抽出鞘:“信不信我让你死的很难看。” “一(╥﹏╥)一第一个消息,夫人让您暂时不要回黑鹿崖地宫。” “为什么?” “一(╥﹏╥)一因为夫人要您即刻入京,下月是皇帝寿辰,京城会有异动,夫人要您入皇城护驾。” “明天拿到孔雀墨之后我会立刻去黑鹿崖,让她派其他人去吧。” 裴澈冷冷说完转身便走。 木卿卿面如死灰,她僵硬地伸出手臂,企图挽留:“少主,您这样的话,夫人会杀了我泄愤的。” “让她杀吧,这就是你的价值。” 木卿卿颤抖地将手捂住胸口,泪止不住的滑出眼眶,她爬到了歪脖子树边,将白绫挂好,沉重叹息:“这无情的世间竟容不下卿卿一人” 翌日,天刚亮,霞光徐徐在云海的尽头铺陈开来,红日从云中探出缕缕晴光照亮半面天空。 裴澈站在山头的树下望着下方平静的大海。 不知过了多久,山下传来了马蹄声,只见一身黑衣的顾清风骑着一匹枣红马志得意满地过来了,他身后跟着两辆马车。 前面那辆马车一左一右各有三名高手骑马跟随,其中一名高手三四十岁年纪,脚踩黑靴,神色极冷。 顾清风老远见到裴澈就打招呼:“阿澈,我把人给你带过来了。” 马车队伍来到裴澈面前停下,前面那辆马车里的人微微撩起车帘子对那黑靴男子说了什么。 黑靴男子手拿佩刀指着裴澈,冷喝:“你就是灵犀宫的幽冥七杀?” 裴澈没回答,他目力极好,那马车上的帘子并未完全放下,里面的人正在观察他。 顾清风笑吟吟道:“哎哟,怎么刚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大家客气些嘛。” 他掉转马头对车中人道:“王大人,这位貌美如花的少年人就是我们灵犀宫的幽冥七杀哟。” 裴澈狠狠甩了个眼刀子过去。 黑靴男子喝道:“把七皇子殿下交出来!” 裴澈淡淡道:“我要的东西呢?” “你敢对我们大人无礼!”黑靴男子怒道。 车中却传来个阴柔而尖锐的声音:“申屠,把东西交给裴少侠。” 申屠瞪了裴澈一眼,转身从一名手下手中拿出一只铁龛:“东西在这里。”他说着把铁龛扔了过去。 顾清风顺手一接。 裴澈道:“打开看看。” 顾清风把铁龛打开,将蒙在上面的黑巾抽掉,从里面拎出了一颗人头,盯着那人头看了会儿,赞道:“长得还不错,可惜死了。” 他将人头的脸转向裴澈:“阿澈,你认认呢,是不是你要的那个?” 裴澈看过去,只见那人头面色浮白,双目紧闭,死气盖住了这张脸生前的阴鸷,的确是虚凰。 “把这个送给柏松姐姐吧。” “好咧。”顾清风揪着人头的头发策马朝曲水南山而去。 裴澈看着马车道:“另一样东西呢!” 车帘子被一只苍白的手掀起,只见里面端坐着一名锦衣便服的中年男子,他身形高大却面白无须。 男子从袖中拿出一只极小的白玉匣子,将匣盖打开里面有丝丝寒气溢出,匣正中放着一颗通体翠绿晶莹剔透的物什。 裴澈目光一动,那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孔雀墨。 孔雀墨虽然天下仅存三颗,但他在多年前曾有幸见过其一所以认得,只是眼前这颗似乎有些小了。 车中人手指一按,将匣子关上扔进了他怀中,道:“这是半颗孔雀墨。” “另外半颗呢?” “自然是被咱家藏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 王湛阴阴一笑,缓缓道:“机缘巧合之下,咱家有幸得了这孔雀墨,不过孔雀墨虽是天下至宝却于咱家无用,原本给了少侠做个顺水人情也无妨,只是如今,咱家有一事急需灵犀宫的第一剑术高手幽冥七杀帮忙” “你在跟我谈交易?七皇子的性命你也不顾了么?” 王湛摩挲着手中那块卫筠的玉佩,笑了起来:“和圣上龙体的安危相较,区区一个七皇子算得了什么?” “你要我帮什么?” “下个月初十,国都将举行陛下的寿诞,咱家想请少侠以锦衣卫的身份入宫伴驾,初十过后,另外半颗孔雀墨咱家定当亲手奉上。” 那截梁木掉下去时有惊无险地恰好卡在陷阱中间,裴澈顺利找到了借力点出了机关。 而宋云萱正躺在木板上,她的衣裳被火烧过,脸被烟熏过,一双小手被铁链勒地血肉模糊,小小地一团蜷缩在地上。 裴澈俯身将她小心地抱在怀中,听到她模模糊糊地叫着:“少主” 他用脸颊碰了碰她的额头,轻声道:“我在。” “我们逃出来了吗?” “出来了。” “太好了。”说完这句话她没了声音,他心头一窒,唤道:“小萱” 她轻缓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脖子,他心头一松,趁着东风阁的门还没被火烧坏,迅速离开。 东风阁失火,烟雨云花楼已经发现了,大量的人正往东风阁赶来。 裴澈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那条巷子和烟雨云花楼隔了三条街,人烟稀少,但有人似乎报了官,锦城的地方官正带着众官差四处搜查纵火犯。 迎面就走来一队官差,急着带宋云萱医治的裴澈不想和他们起正面冲突,忽见小巷的尽头处停着一顶蓝布软轿,他忙躲了进去。 谁料,他刚躲进去,只听见外面一人在仆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那人似乎是醉的不清,一路走一路嘟嘟嚷嚷:“别扶本王,滚开,本王没醉唉,天香姑娘,你怎么就走了呢?” 卫蘅揉着今天差点被揍成猪头的脸掀开轿帘走进去,谁知迎面就看到那双亮如夜空寒星的眸子,掀帘的手不由一顿。 身后的随从见他保持这个进轿的姿势不动很奇怪,问:“王爷,怎么了?” “咳咳没事。”卫蘅走了进去,然后道:“起轿回府吧!” 随从们不疑有他,将轿子抬起时只觉这轿子似乎比平日里要重许多。 轿中。 卫蘅伸手指了指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剑,悄声道:“嘿嘿天香姑娘,你可以把剑放下了么?” 虽然轿子里很暗,但是以他的目力还是能看得出来,那虽然一身狼狈但依旧掩盖不住丽色天成的美人儿正是那个勾了他魂去的天香姑娘。 当然事到如今他要还看不出来那位“天香”姑娘是杀手假扮的,他就真的是脑壳有病。 裴澈没理他,甚至将压在青霜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卫蘅摸了摸鼻子,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卫蘅莫名有些心虚。 诶,慢着,他心虚什么? 他堂堂大梁国的宁王被无缘无故揍成猪头,轿子还让人抢了,他还不能说话了么? 卫蘅决定端出拿出王爷气派来,但隔着月光看着眼前这张国色天香的脸,他满脑子就一句话: 太美了,太美了,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美的人? 算了,被美人揍一顿也无妨,卫蘅晕陶陶地想着。能这么近距离欣赏如此绝美景色,可是难能可贵的好时机啊,诶,慢着,美人怀里的那个是什么? 好像是个娃娃,天香姑娘有娃儿了? 卫蘅一惊,这娃娃不就是今儿帮他倒酒的那个么?怎么伤成这个样子?难道事情是这样的: 有人将天香姑娘的孩子卖进了青楼,她不得不以身犯险假扮花魁夺回自己的孩子! 好一个伟大的娘亲!孩子父亲是谁!娶了这么美的娘子不好生供着,还把两人的孩子卖了!简直禽兽! “天香姑娘,你放心,本王会为你做主,让你那个禽兽丈夫自食恶果!”卫蘅愤愤。 裴澈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个白痴王爷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有一件事他知道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所以他伸手抓住了卫蘅的手。 “天,天香姑娘你!” 卫蘅面红耳赤,结结巴巴了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兴奋而期待地看着那只纤长的手将他的手往她的胸前摸去。 啊啊啊啊,天天天香香香姑娘的胸难道天香姑娘被他刚才的仗义执言感动了所以打算以身相许?要在这个轿子里 不行啦不行啦,这个轿子地方太小,他施展不开啊! 但,最后,他的手却摸上了一块坚硬的地方,和他想象的柔软温香不同,卫蘅愣了愣,试探性地按了按。 硬硬的。 裴澈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道:“我是男人。” 诶?额诶?诶???!!!! 卫蘅:“(⊙⊙)(°ー°〃)Σ( ° △°|||)︴” 裴澈把剑收回,留那个白痴自我震惊中,轿子的颠簸让胖团的手被碰到,胖团在他怀里发出令人心疼的哼唧声,他低头在她小手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吹。 轿外忽然传来声音:“停轿,官府例行检查!” 轿子停下了。 裴澈悄悄将青霜握在手中。 卫蘅掀起轿帘的一角问道:“怎么了?” 随从小声道:“回王爷,烟雨云花楼走水了,锦城的地方官在盘查疑犯。” 卫蘅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裴澈。 两名官差很快就差过来了:“轿子里的是谁,报上名来?” 半晌,轿中传来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本王的名讳也要向你报告么?” 两名官差一惊,疑惑不定地盯着这定装饰颇为朴素的小轿。 轿帘微微掀起,里面的人将一块令牌丢给了随从。 随从会意,将令牌示众:“大胆,宁王驾到还不行礼!” 周围的百姓官差俱是大惊,纷纷跪了一地:“参见王爷!” 一名官差上前道:“属下们不知王爷驾到,冲撞了,还请王爷恕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尾声篇之夜月 身边弥漫着甜香的气味, 干净c冷冽, 像虫蚁攀爬带来细微的战栗, 但身下却是一片温软消磨着她的意志,让她连眼睛都懒惰地无法睁开。 眼前有光影在迷离,仿佛在混沌的水下, 隔着天光,隔着另一世, 她像是在一个房间里, 晴光透过窗洒进来, 她看到窗棂上挂着一只笼子,笼子上那只绿皮鹦鹉低头梳理自己的羽毛。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口很渴, 喉咙干涩像刀割。 “水”她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 艰难地转动眼珠,她看到了一个身影慢慢朝她走过来, 视线仍旧是模糊的, 她却隐约觉得这个人熟悉。 “想喝水么?”她听见那个人问她。 他的声音也让她觉得熟悉。 她说:“想,我想喝水。” 那人似乎笑了一声, 他将她扶了起来, 她无力地倚靠在他怀中, 她很疑惑, 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这么重这么沉? 她想动一动手指, 可是手指好像不是她的了, 她动不了, 她有些烦躁地想挣扎可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有清亮的东西喂到她唇边, 那人在她耳边柔声道:“乖, 张开嘴,喝水。” 她茫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润黑的眼,这双眼很美像浸着星光,眼睛的主人有着令人惊叹的容颜。 她呢喃着:“阿澈” 那人笑了起来,眼底的星光像云遮雾罩一般碎了,消融进无底的黑暗,他说:“我不是阿澈。” “那你是谁?” 他轻轻抚着她的鬓发,轻叹:“又不认识我了么?我是江爵啊。” 幽微的香气传来,她忽然打了个冷战,她想逃开可是她逃不掉。 他牢牢把她禁锢在怀里,将一只白色的小碗喂到她唇边:“我们先喝水好不好?” 她被迫张开嘴,碗中氤氲着曼妙的香气入了喉,苦涩的余韵在口齿间散开,没来由地她心一慌下意识地想吐出来——那是药。 那人陡然低下头来,冰冷的唇印上她的,近乎凶狠地侵略进来,她推拒着他却不得已将那口药咽了下去,混沌的惊惧中她竟推开了他,唇边有血腥气蔓延开来,她挣扎着滚落下床,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只想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镜擦着唇边的血迹,不疾不徐地笑了,他走下去轻而易举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他放开了她,只不过是将她放在了床上。 他将她散开的长发轻轻理好,又轻轻擦去她唇边那点血迹,她无力地靠在床壁上厌恶地瞪着他。 明明她就近在咫尺,明明她哪里也去不了,可是他还是觉得她离他很远,远的遥不可及,她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他很失望,他和裴澈明明长得一样,为什么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 须臾,他忽觉什么都无所谓,他握住她的双肩,将枕头垫在她身后,将那碗药端回来,用勺子喂给她。 她抿着唇,眼里是深深的拒绝。 他笑了:“怎么,你怕我给你下毒?” 宋云萱只觉得又一阵沉重的眩晕感袭来,让她连说一个字都分外艰难,她张了张嘴无法说出话来。 镜用勺子轻轻抵着碗底轻轻搅动,莞尔低笑:“你身上都是伤,这药不过是给你治伤的,至于下毒,上一世时你是整个夜月最好的下毒高手,什么毒是你察觉不出来的?” 他将勺子舀了一勺药递了过去。 宋云萱偏过头去。 镜淡声道:“你是希望我像刚才那样喂你么?” 她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 镜微微怔住,片刻,神色忽而淡漠了下来。 喝完最后一口药,他替她擦去唇边的药汁,宋云萱想要侧过脸却忽然再度闻到那幽微的令人战栗的香气。 那是山鬼的气味,在草原被天朽阁追杀时她就闻到过这种味道。 眼前猛地金光几闪然后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像是多了无数幻影,身体越来越沉,宋云萱迷惑地眨着眼睛,头很疼,意识在黑暗边缘被拉拽着,她控制不住想闭上眼。 果然那碗药里有问题。 “是不是很想睡?”镜的声音出现在耳畔,温柔又蛊惑。 她眨了眨眼想说话但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扶着她躺进被中,帮她掖好被角,细细整理好她鬓发的散发,慢慢道:“这还只是开始,我要重塑你的筋骨,我会让现在这个宋云萱彻底消失,让那个只听我一个人的话,只爱我一个人的姑娘回到我身边,只要七天,你会慢慢地一点点地忘记和裴澈有关的一切,七天后你醒来,你的眼里将只有我。” 他在她逐渐朦胧暗淡下去的双瞳里看到了不甘c愤怒c痛苦还有恐惧。 他不喜欢她这个样子,明明她在江澈身边时就那么快乐,那么笑语嫣然,那么死心塌地,而他却永远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窥探着压抑着。 他才是最不甘心的那个人! 他垂首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说:“每一世,你都出现在江澈身边,爱上他,为他出生入死我也是江家后人,为什么我要那么寂寞,世上的风霜刀剑我只有一个人去扛?小萱,你不可以这么偏心,江澈和我是亲兄弟啊,你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呢?你在他身边那么多次,总该有一次是属于我的。” 他说:“你知道为什么上一世你会留在夜月成为女刹么?” 他将她拥进怀里告诉他,他们三个在几十年前的那场轮回里,为了得到她,他不得不施了一些手段。 那年,他和江澈被困在火场里,勾陈冲进火场救出了一个。 “你把我从漫天的火里救出来,却问我——你是江澈,对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我们都是江家后人,你要找的你要效忠的却永远都是江澈,那么我呢?” “你不记得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所以当年她问他的时候,他回答:“是,我就是江澈。” “小萱,其实当时的你不知道,真正的江澈还困在那场火里。” 她听到他说着那段过往,那段他从江澈手里偷来的那一世的开端,她无法说话c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用眼睛死死盯着他,她的眼睛很红,红地像是浸了血。 心莫名地一颤,镜忽觉有些狼狈,有些悲哀,这样的眼神是有多恨啊? 她对他恨到骨子里了吧。 但这样也好,恨总比不在意的好,毕竟过去那无尽的生命里他是她根本不知道的存在。 不论他是痛苦还是落寞,不论他有多渴望她在身边,她永远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只会追随着江澈,一世又一世。 这一世,他要把她彻底禁锢在身边,这是她欠他的。 他低语,告诉她最后一件事:“关于江澈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摔下悬崖了,可惜我们的人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江澈和我都是卫简手底下的怪物,我知道他没死,不过没关系,他的身体里有一颗孔雀墨,孔雀墨和山鬼的香气混合会引发一种奇妙的药效,它能让人四肢无力,全身溃烂,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么?”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那切肤的可怕痛楚,浑身战栗,须臾,才冰冷地道:“一条苟延残喘的烂命和不死的躯壳——那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耻辱。” 泪从宋云萱的眼角轻轻滑落。 “那是我留给江澈的独一无二的礼物。”镜拭去那滴苦涩的泪,哑然失笑:“心痛了是不是?小萱啊,孔雀墨和山鬼的剧毒是你研制出来的,在你还是女刹的时候,你对□□就有着极高的天分。” “我记得,当年你研制出这秘药时,你告诉我——此毒无药可解。” 江澈和他都是卫简的试验品,江澈成功了,他却失败了,他为他的失败付出的代价就是轮回之际那非人的折磨与痛苦。 现在这些痛苦他要江澈尝一尝。 他要把他所有的一切全部抢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尾声篇之夜月 那天雅雅听从宋云萱的吩咐去了崖底, 它在底下找了许久才终于在一片枯叶丛中找到了勾陈刀, 衔着刀回到半山腰的山洞时却发现洞里只剩下青霜剑横在地上, 而宋云萱早已经不见了。 它匆匆带着勾陈在山洞里外找了一遍,一无所获只得带着青霜c勾陈回到了崖底。 雅雅守在一刀一剑身边, 等了一天一夜, 凌晨时, 它正寻思着要去给自己打个猎, 刨了个坑打算把主人的东西藏在土里,忽得听到林子有动静。 雅雅竖起耳朵,浑身都警惕起来, 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它躲在了树后准备一击制敌。 来人是个白发老者, 他面色惨白像是久待于不见天日之地, 一身褴褛衣衫逶迤在地上,邋遢又肮脏。 老者蹲下身看着地上刚被埋进土里半截的一刀一剑,笑道:“呵呵呵呵,这两天真是好运道, 接二连三地给我捡了不少宝贝。咦, 这把刀是勾陈?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他伸出满是尘垢的手要把勾陈拿起来, 雅雅猛地从树后冲出来, 凌空一跃,獠牙一口咬在那老者的脖子上,就地打滚翻了个身正打算一口咬下去时, 忽然在他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呜呜呜呜” 那老者被这突然出现的巨兽一扑倒在了地上, 也没有挣扎, 闭着眼等着那巨兽把它吃了,谁料那巨兽又是呜咽又是兴奋地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湿漉漉的舌头涂了他满头满脸的口水。 老者迫不得已推着这巨兽的脑袋,无语:“老头子几年没洗澡啦,你这小家伙要给我洗澡么?” 第一次被称呼为小家伙,雅雅很满意,从老者身上下来,它嗷呜了一声,一边狂摇尾巴一边绕着他的腿转圈圈。 老者茫然地看着这头好像看到自己亲爹似的野兽,问它:“你是不是饿了?不吃我这把老骨头倒是稀奇了,罢了罢了,随我来吧,分口粮食给你。” 老者把那一刀一剑从土里捞出来后,提着破破烂烂的衣袍晃悠悠地往林子深处走去。 雅雅跟在他后头走着,每走一步就离那熟悉的味道更进一步,只是那路东拐西拐,它没跑一会儿就晕头转向了只好退回来继续跟在老者身边。 走了许久,才来到一栋摇摇欲坠的小茅屋里。 屋子里到处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墙角边是碎石头垒成的简陋床,盖着一张破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 雅雅一个箭步冲上床板欢喜地又蹦又跳,伸出舌头热情地舔着那人苍白的脸,只是那人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像往常那样伸手揉它的脑袋。 老者急忙忙地喊:“别蹦了,别蹦坏咯,我就这一张床诶” 雅雅抖了抖身上的毛呜了一声匍匐在那人身边,静了下来。 老者咕哝一句:“原来你俩认识啊。” 夜里,老者煮了一锅不知什么东西,软塌塌的泛着不怎么好吃的气息,倒了一半在一个脏兮兮的盆里放在地上。 雅雅走过来闻了闻,没吃。 老者自己稀里哗啦地吃了几大口,笑话它:“就这些东西了,不吃得饿着,我这可没肉,你要实在不想吃就把我啃了吧。” 雅雅还是没吃用鼻子拱着盆,拱到床边,殷切地等着床上那人起来吃。 老者看了眼,道:“他可不吃那东西。” 老者很快地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吃完,拍拍屁股蹒跚地走到床边,从墙壁上拿下一把古怪的刀对着自己的手掌一割,放了不少血在一只缺了口的碗里,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滴下来,慢慢地从碗底凝聚起小半碗的量。 那粗树皮似的手掌上已经布满了数刀的割痕。 雅雅趴在地上疑惑地看着老者的行为,老者偏过头看它茫然的样子,笑着露出一口坏掉的老牙:“哈哈哈,小家伙,不懂了吧,我这个血啊可是个宝贝。” 说着在雅雅关切的目光注视下,老者将那半碗血喂进了床上那人的口中。 胡乱地帮他擦了擦嘴,老者将碗丢在桌上,用一块破布往手掌上随便那么一缠,从角落里抽出一张破席在地上垫了垫躺着睡了。 漆黑的屋中,雅雅油绿的眼依旧关切地注视着床上的动静。 “别瞧了,快睡觉!他啊,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老者骂它。 雅雅呜了一声,惆怅地将脑袋搁在爪子上。 许久,屋中传来老者浑浊的咳嗽声,一会儿他似是梦呓似是自语:“孽缘孽缘啊。” —————————————— 宋云萱知道自己不能任凭江爵把药喂给她,如果她重新变成了江爵的傀儡,她将生不如死。 但她已经开始觉得越来越觉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她甚至无法感知光影变化,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她每一次的沉睡都怕自己再醒过来就是七天后了。 镜又来喂了她好几次药,开始几次她还能略微挣扎一下,后来她连挣扎都没有了,意识一次比一次沉重,很多次她连镜说话的意思都要茫然很久才反应过来。 她不能沉沦下去,她必须找到突破困境的方法。 镜没有让任何一个外人照顾她,她身边连一个侍女都没有,他亲自伺候她。 帮她换好贴身的衣物后,镜抱着她坐在铜镜前,而她无力地靠在他怀中,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目是模糊的,眼神是空洞的,她有些想不起她是谁。 镜将她潮湿未干的长发拨到而后,指尖轻抚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身上的衣衫薄而细,引起她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他的动作很温柔,像体贴妻子的丈夫,可是他的声音很冷,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和他成亲了,你的全身上下他是不是都看过了,吻过了嗯?” 她半阖着眼睛,似乎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他将她放在床上,一点一点解开她的衣裳,他俯身看她,欣赏眼前看到的美景,满意地看着那一寸寸光滑的肌肤上起了战栗,她混沌的眼中是屈辱,是恨。 没有一滴泪,只有恨意,真是倔强又绝情。 就在她以为他要对她做什么的时候,他却忽然不紧不慢地将她的衣衫扣了起来,附在她耳边道:“不要以为我不想,只是我要你心甘情愿,否则多无趣。” 他替她将被子盖好,笑亦温柔:“七天后,如果裴澈看到你在我怀里的模样,他会怎么想?” ———————————— 宋云萱醒来,依稀看到眼前有光影流动,好像是白天了。 头昏沉沉的,她惘然地想着:她是谁?她在哪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扑棱棱”一声有什么东西在飞,她眨了一下眼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啄她的手指,她吃力地转动眼珠,余光看到那只绿皮的鹦鹉在床沿上低头啄着她的手。 细微的刺痛从手指传到脑海,像闪电刺破重重迷雾,在她眼前砸开一道缝隙。 她动了动手指,意外地发现她的手指可以动,她的身体有力气了。 哦,镜说过,她的身体会越来越好,越来越自如,但她的灵魂会一天一天地被蚕食,等她行动自如的那天也就是‘宋云萱’真正死去的那天。 那只鹦鹉开始执拗地啄它的掌心,她的手轻轻一攥,它的翅膀扑扇了几下在她手心里安静了下来,它竟然说话了: “你醒了?” 奇怪的,一只鹦鹉这样跟她说话,她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稀奇,她张口:“你是谁?” 鹦鹉歪着头:“我是玄都,你小的时候还叫我大福。” “玄都大福这个名字真土气。”她呢喃着竟然笑了起来。 玄都生气极了,它怎么说它土气呢!它低头又啄了啄她的手指:“你不记得我了?” 她回过神来,摇摇头:“不记得,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你觉得你是谁呢?” 她想了想:“镜说我是勾陈,我叫女刹,我是他的绣衣使。” 玄都看着她,古怪地说:“他说错了,你不叫勾陈,你也不是女刹。” “那我是谁?” “你是宋云萱,你是裴澈的绣衣使。裴澈!裴澈!你不记得啦?”玄都急地在她手里蹦来蹦去。 “裴澈”这两个字像雪亮的光划过脑海,良久,她猛地浑身一颤,混沌的眼底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 “我是宋云萱” 她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的理智片刻地归来。 那一刹那,她的眼底一派风起云涌。 玄都歪着头看了她许久,强调似的说:“你是宋云萱,宋云萱,你记住呀。”它说完扑棱棱地飞回笼子边若无其事地喝着自己小碗里的水。 门外有人影走了进来,宋云萱阖上眼睛,将一切尽数敛去。 ————————一一 又不知睡了多久,她醒来。 镜正在床边坐下,看着她道:“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外面天气很好,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此时的她已经可以起身了,她靠在床边望着他,很平静地点点头:“好。”唇边像是还浮出一丝笑。 镜不觉伸手轻轻抚着她微扬的唇角,怔怔道:“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笑。” ————————————— 木卿卿盘腿坐在牢房里,手里拎了根鸡腿儿吃得满嘴流油。 她对左边的牢房里那个被砍废了胳膊的人说:“嘿,兄弟,你的饭是什么样的啊?” 那人刚经过了一场重刑折磨,正气若游丝,哪有功夫理会她。 见人不理她,木卿卿自讨了没趣,吐了鸡骨头舔了舔手指跑到右边那个牢房边上,里面有个疯了的杀手正一个劲儿拿脑门撞墙,她招呼:“喂,大兄弟,别撞墙了,咱来聊个天解解闷吧?” 那人额头上鲜血四绽得回头,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坐在地牢里仿佛在逛市集的女人,他狰狞道:“嘿嘿,婆娘,你是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儿吧,这里是夜月的地牢,被夜月抓了你只有生不如死的份儿,嘿嘿,等你死了,有的人恶鬼和你解闷儿。” 木卿卿将脸贴在两条木栏中间,双眸闪着诡异憧憬的光芒:“死,难道不好么?” 那人被她的眼神骇住了,猛地往后退缩到角落里。 牢房外传来十几人的脚步声,木卿卿眼睛骤然一亮飞奔到牢房口,伸长了脖子叫:“兰兰,是你吗兰兰?你来看我啦?” 幽暗死寂的地牢里突然传出一个清亮的女声,沈邪兰猛地顿住脚步,邪气的紫眸越发阴沉。 那个女人是他在和亲队里劫来的,本来他还以为劫到的是大梁的永宁公主,谁知这女人是个冒牌货,他把她带回夜月的路上她还跟个真公主似的演的入木三分,一到夜月,这女人就立刻撕下面具,阴惨惨地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你劫错人啦,我不是永宁公主,沈邪兰大人。” 他恨得掐住了她的脖子,想当场掐死这个女人,这女人被他掐住了喉骨差点断气,却在生死一瞬的时候说出一句让他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我可以叫你兰兰么?” 木卿卿从木栏后伸出油腻腻的手殷切地声声呼唤:“兰兰!兰兰” 沈邪兰厌恶地皱起眉,这女人真是在挑战他的耐性!他回头看了看后面跟着的十几名死士,这些都是死士,无情无欲,即使看到这吊诡的画面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要不是主上吩咐留着这女人的命,他真想亲手剐了她! 沈邪兰冷笑着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妖! 木卿卿努力伸出手勾住他的袍角,眼睛殷殷凝望着他: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此生最想要的东西,如果能得到他,她死而无憾。 “兰兰!”木卿卿捧着他的袍角像是看着心爱的情人。 沈邪兰俯下身,冰冷的指尖轻挑她的下颌,像蛇一般幽暗吐语:“木卿卿,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你最好不要再惹我,否则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张脸,这双妖异的紫瞳,这泛着吊诡紫色的唇就在自己眼前,木卿卿手松开他的衣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若不是隔着牢门,她恨不得将自己的脸到他的额头上去: “兰兰,你愿意跟我死同穴么?”她低柔轻问。 向来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沈邪兰发现自己竟然被这女人那闪烁着疯狂意味的眼神悚到了。 这女人是个疯子! 他狠狠拨开木卿卿的手,后退了一步,阴冷道:“主上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木卿卿,很快你的死期就到了。” 木卿卿抬起头,清秀的脸上挂着瘆人的微笑,眼睛亮而幽深,她望着他,慢慢道: “不是我的死期,是我们两个的,我们要在一起的。” 沈邪兰心头狠狠地一凛,别开眼睛,喝道:“带这个女人出去!” —————————— 木卿卿被带了出去,没走几步腿往地上一栽,泼妇撒泼般往地上一躺,有气无力道:“我走不动了,你们抬我去吧。” 不管见谁,都费不着她的体力。 两名死士也不跟她客气,跟拖条死狗似的将她往一个院子里拖去。 木卿卿被人拖着腿,猛然闻到一阵花香,眼前景致优雅,疏疏落落的花木掩映间可以见到一名女子正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天。 木卿卿眯着眼定睛瞧过去,大吃一惊:这不是小萱么?小萱怎么在这儿?她也被抓了么? 两名死士将木卿卿拖进院子就走了,木卿卿一骨碌爬起来飞奔到那女子身边,愣了愣才低呼:“小萱,你怎么在这里?” 坐在椅子上的宋云萱穿着一身白色衫裙,长发散在肩头,几天不见,她已经瘦地几乎脱相,眼窝深陷,脸色更是苍白地吓人,即使看到她过去,宋云萱也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微微仰着头怔忡地望着天际的流云,一绺发轻轻在颊边轻晃。 “小萱”她小心地推了推她放在桌上的手。 终于,宋云萱听见她说话了,她恍惚地看了她一眼,空洞洞的双眼像挖空了的大洞,视线掠过她也不知在看什么。 “我是木卿卿!我是木姐姐啊!”木卿卿用手在她眼前挥了又挥,正当她以为宋云萱真的没有任何反应时,她握在手心里的宋云萱的手忽的轻轻动了动。 而后,她发现她在写字,在她掌心里写字。 木卿卿稳了稳心神,明白有人在周围监视他们,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她低声告诉她:“小萱,这里是夜月的暗部,来的时候我特地留给我姐姐才看得懂的记号,她一定能找到这里来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一阵清风吹来,宋云萱移开视线看着远处的争奇斗艳的繁花,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 远处的凉亭中,镜望着花园中两人,问身后的沈邪兰:“你觉得她现在是不是忘记地差不多了?” 沈邪兰自然知道这个她说的是宋云萱。 他道:“主上,我们试上一试不就知道了么?” “怎么试?” “我们的饵已经钓上来一条鱼了。” “哦,怎样的鱼呢?” 沈邪兰稍稍上前低声道了一个名字。 “这么巧啊”镜笑了出来,末了,他忽道:“我一直想知道两个长得一样的人自杀残杀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就像一个自己杀了另一个自己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尾声篇之夜月 夜羌, 柏松已经接受艳鬼诏令在王庭待命。 永宁回来后因受伤和很大程度的惊吓, 由柏松贴身治疗了三天。 庭夙和柏松暂时留在夜羌等艳鬼的命令, 顾清风c涂甄臻c霍珊珊c水若梅在送永宁安全到达夜羌后,立刻前去支援宋云萱。 可惜,他们根本找不到宋云萱和裴澈的下落, 就连雅雅也消失了。 三天后,大梁境内梁帝驾崩的消息正式轰传天下, 七皇子卫灵筠登基称帝, 宸王c宁王辅佐政务。 同样的, 三天后,艳鬼在灵犀宫收到夜月的信。 艳鬼立刻将繁花所有人尽数召回。 —————————————————— 腾蛇刀被安放在夜羌王庭呼延灼的王帐之中, 这把刀经历了百年的沧桑光阴,就连刀鞘也布满了岁月的尘垢, 呼延灼解释说当年腾蛇和白虎救了他之后, 腾蛇刀便逐渐熄去它的光彩,成了一把不起眼的兵刃, 将它绝世名刀的气质尽数隐藏等待它所要守护的海氏后人的归来。 它被悬在王帐的墙壁上, 和呼延灼的弓箭放在一起, 它那么不起眼, 没有人会注意到那把刀曾经是一把绝世名刀。 王帐中只有永宁c呼延灼c庭夙和柏松。 永宁一步步走向那把等了她数百年的刀, 将腾蛇从挂绳取下, 她轻语道:“这就是腾蛇么?” “当年腾蛇和白虎一起救了我之后, 腾蛇就立刻销声匿迹, 白虎本就是守护薛家的, 它的力量一直没有消失,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腾蛇应该是在等你来。”呼延灼道。 某种程度上而言,他本人就是腾蛇白虎,白虎苏醒,永宁来了,腾蛇也会醒来。 永宁将腾蛇刀置于掌心,指尖抚过刀身上的纹理,奇妙的是随着她指尖的动作,有异样的光彩在她指尖绽放,细密的尘屑c铁垢扑簌簌地落下,露出了刀身上精美的纹路,似乎有郑重的风拂过,永宁将刀身缓缓拔出。 呼延灼亲眼看着那雪一般澈亮的刀身从刀鞘中轻轻滑出,凌厉的刀锋几乎有杀气溢出。 永宁握着刀柄无法抑制内心的澎湃,她就像与多年未见的亲人相逢,腕上的手链上的珠子依次亮出摄人的明光。 腾蛇c白虎c玄武的光华熠熠生辉。 当年的三大绣衣使算是聚齐了。 庭夙走上前,哑声道:“腾蛇c白虎c玄武聚齐了。” 只是他的玄武刀并不在身边。 柏松素来以局外人看待一切,她是最冷静的一个,问道:“庭夙,你的玄武刀呢?” “在卫简的手里。”庭夙冷笑,回想当年他失智之后被卫简舍弃,玄武刀却一直被卫简隐藏。 庭夙和艳鬼相处的日子里了解青龙的下落只有艳鬼知道。 但还有朱雀是至今为止,刀和绣衣使都未曾出现过的。 永宁问道:“呼延,现在六姓后人都已经出现了,但是只有傅家的人尚未出现,我们能找得到他么?” 呼延灼叹息一声,何必找到呢?所谓六姓后人,江氏c海氏c金氏c薛氏c楼氏,无一不是多舛一生,倘若那个傅姓后人没有出现,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我们就不要让他卷进这趟漩涡里来了。”呼延灼伸手将她搂在怀中,那天在草原上接到她时,她全身都是血,可见受了不少折磨,他不知有多心疼。 永宁明白他的意思,也轻叹一声。 蓦地,她疑惑道:“我们的刀上真的有龙脉相关的消息么?” 庭夙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呼延灼开口打断他的话道:“从现在开始龙脉和我和永宁都不再有任何关联,我和永宁此生都会在夜羌,绝不踏进大梁半步。” 永宁明白他的意思,龙脉在手,对卫灵筠是一种威胁,她的和亲让夜羌大梁两国修好,但如果她一旦和龙脉沾上关系,对大梁就成了某种程度上的皇权威胁。 那都不是她和呼延灼乐见的。 呼延灼将腾蛇和白虎弯刀交给庭夙:“这两把刀就拜托你交给艳鬼夫人,我想她知道怎么做。” 庭夙郑重地将刀收回。 永宁知道此生一别只怕再见便不知何期了,于是从手腕上将自己的手链褪下交给庭夙:“庭夙,帮我把这个交给小萱诸位珍重。” 而此时灵犀宫有金乌传信而来。 柏松从金乌脚爪下取出信笺,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小字,看完,柏松脸色剧变,厉声道:“小萱被镜抓走了,阿澈失踪了,而卿卿” 木卿卿在和亲队里被当成永宁抓走。 柏松捏着信笺的手都在颤抖,她顿了顿才道:“若梅营救不利,卿卿被杀了。” “夫人让我们立刻赶回灵犀宫!” —————————————— 镜将手里的披风罩在宋云萱这几天已经过于瘦削的肩头。 盯着她逐渐空洞的眼睛问,他道:“认识我是谁么?” 宋云萱望着他,声音轻柔地像即散的烟:“你是江爵。” 他笑了:“那你是谁?” “我是江家的绣衣使,勾陈。” 他将她颊边的发轻轻拨到耳后,低声再问:“再说一遍,你是谁的绣衣使?” 她抬起脸,眼底拢着雾霭和光:“我是你的绣衣使。” “你的仇人是谁?” “我的仇人是江澈。” 他微微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道:“很好。” 他牵着她的手穿过长而曲折的长廊,绕过弥漫着花香的水榭,行过流泉潺潺的溪畔,来到一处凉亭。 亭中守着几个黑衣死士,看到镜带着宋云萱出现时,他们微微俯身行礼:“参见主上。” 看到宋云萱时,他们尽管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傀儡般的人,可见到十几年前就该死去的女刹又出现,木然的脸上都尽是诧色,忙不迭道:“参见参见女刹大人。” 镜没有理会他们,他轻轻按下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你坐在这里,我让你看一场好戏。” 宋云萱坐下,脸上没有任何一丝表情,风吹过她的长发,绕在她的脖颈边柔软无依。 一名死士似乎抑制不住好奇心,走上前道:“主上,属下” 镜慢条斯理地替宋云萱面前的杯中倒茶,闻言,淡淡道:“说吧。” 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位这位真的是当年的女刹大人?” 镜笑了一下,问宋云萱:“勾陈,他问你,你该怎么回答?” 宋云萱慢慢转过脸来,看着他轻声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呢?” 镜拢住她的手,把玩着她的指尖,眼底掠过一丝杀气,下达指示:“杀了他!” 宋云萱眼神一凌,旋身而立,手掌抽出身后那死士腰间的佩剑,像电光划破天际,劈开半面漆黑天幕,剑刃在那死士的脖颈上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血痕。 须臾,血迸裂出来四散飞溅,溅到了宋云萱的脸上,但她连眼睛都没眨,瞳孔清亮而平静,像一口没有波澜的井。 她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身后那死士的尸体“轰然”倒地。 镜用一方洁净的方巾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迹,柔声道:“我们看戏吧。” 凉亭下是一方空地,镜抬手示意,那空地两边分别走出两队人马。 左边那队为首的人是沈邪兰,他身后跟着的人是木卿卿。 很快右边也有人出现了,三个男子押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长得和木卿卿一模一样。 是水若梅。 镜放眼望去,轻笑道:“果然,这双生子真是一件妙事。” 他转首问宋云萱:“你觉得呢?” 宋云萱没有说话,眼睛木然空洞地盯着远处,波澜不兴。 ———————————— 木卿卿正亦步亦趋地跟在沈邪兰身后,见他猛地顿住脚步,好奇地昂首看去不由愣住了。 沈邪兰回首看着她愣住的样子,冷笑道:“怎么,看到另一个自己所以呆住了?” 木卿卿脸色果然一变,但那表情有些微妙甚至有一丝窃喜在,她扬声道:“我说姐姐,你也被抓了?” 这句话没有一丝担心在里面,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沈邪兰皱著眉头,他发现自己根本无发生理解这个木卿卿。 水若梅亦扬声呵斥她:“我是来救你的,你这个愚蠢的女人。” 木卿卿脸色狰狞地骂回去:“谁他妈要你来救,自作聪明。” “你”水若梅被她气得无话可说,她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亭中坐着几人,其中一人正是宋云萱。 还有一个人是镜,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镜露出本来面目的样子,心下暗惊,他果然和裴澈长得一模一样。 忽又觉得哪里不对,宋云萱怎么会和镜在一起?那么,裴澈去哪里了? 有人走到她面前打断了她的思路:“你就是灵犀宫繁花组的梅花使?” “正是。” 水若梅看着眼前这个紫瞳紫衣的男子,这男人邪气的外貌令人心生恶寒,毛发悚然。 但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沈邪兰身后的木卿卿的眼神。 木卿卿正在看着沈邪兰,她的眼神狂热憧憬,几乎像是女子看着自己情人的眼神。 水若梅暗道不妙,木卿卿不会是对这个人 眼前的女子和木卿卿长相一样,但眼神太过不同,他虽然背对着木卿卿但还是能察觉她诡异的如芒刺般钉在他后背的眼神,若非主上有交待,他恨不得把那女人的眼睛挖出来。 但主上的交待让他知道事情有了更好玩的办法。 “水姑娘,你擅闯我们夜月总坛,可知有什么下场?” 水若梅冷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邪兰桀桀怪笑了一声,修长的指尖捏住她的下颌,慢悠悠道:“你误会了。我们不会杀你的。” 水若梅诧异地挑起眉,还没说话,就听身后阴惨惨的声音道:“你敢让他碰你,他是我的!” 水若梅叹息一声,木卿卿这个他说的肯定是沈邪兰了。 果然就见她那个妹妹脸孔狰狞地朝她扑将过来,一副要杀了她的架势。 沈邪兰顺势往旁边退开。 水若梅招架着木卿卿的杀招,只知道木卿卿是发了狠地要弄死她。 “卿卿,你听我说!” 她趁着间隙想让木卿卿不要在这种时候意气用事,但木卿卿双目赤红,显然听不见她的话。 就像一个疯子。 没人可以和疯子说话。 木卿卿从腰间抽出柔韧的白绫凌空飞舞,水若梅只得拿出自己的金针对抗。 须臾,不知多少金针扎进了白绫之中,但木卿卿没有半分手软的样子。 “卿卿,这个时候你跟我耍什么疯!”水若梅怒斥。 蓦地,她听见沈邪兰的声音:“只要你们谁杀了对方,活下来的那个夜月就会放了她!” 水若梅心下一凛,夜月是要她和木卿卿两人姐妹残杀。 闻言,木卿卿攻势愈烈,她几乎以为木卿卿存心要杀了她,直到两人间错开的时候她听到了两句话: “小萱已经成了镜的傀儡!” “杀了我!” —————————— 水若梅无法想象木卿卿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两句话的,她和这个同父同母的双生妹妹,从小两人就天各一方,好不容易聚齐,两人早已无法真的成为互相信赖依存的好姐妹,她们见面都要伴随着互相杀死对方的杀意。 但她知道,没有一次,她们是真的想要对方性命的。 这次,她对肯定木卿卿的确要她杀了她。 木卿卿知道她懂了自己,所以下一瞬手下的动作更加狠辣不留余地。 沈邪兰满意地看到水若梅的金针刺进了木卿卿全身,那道白绫像她给自己最后的裹尸布缠在她脖子上勒住了她最后的呼吸。 她倒在地上,炽热浸血的眼依旧死死盯着他:“兰兰,我会来找你的” 沈邪兰浑身一悚,厌恶地撇开眼,抽出刀就想了断她最后的生息,水若梅嘶哑的声音传来:“她总归是我的妹妹,我想留她全尸。” 沈邪兰望着地上那逐渐僵硬的女子的尸体,扬手:“如你所愿。” 一阖棺材被抬了进来。 木卿卿的尸体被放进了棺木中,水若梅将棺木的盖子缓缓阖上,沉重的声音将里面所有的光线都逼出,水若梅手都在颤抖。 沈邪兰也站到了棺木边,他盯着那漆黑的棺木许久,道:“来人,给我把棺材钉死。” 水若梅浑身一震,如堕冰窖,沈邪兰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般,说:“死绝了才好不是么?” ———————————— 凉亭边,宋云萱看着木卿卿的尸体被抬进棺木中,但从头至尾她都只是在旁观一场戏,眼底没有任何波动。 镜望着亭下的那一幕,道:“自己杀了自己” 末了,他自嘲一声,起身伸手握住宋云萱纤细的手腕。 宋云萱慢慢站起了身,木然地跟着他走下去。 水若梅看着镜将宋云萱搂在怀里朝她走来。 宋云萱脸色苍白,眼睛像是被收走了所有的光。 “小萱”她轻唤。 但宋云萱没有任何回应。 镜道:“她是勾陈,你不要叫错了名字。” 水若梅想靠近宋云萱,但她已经被押着无法动弹。 镜告诉她:“回去告诉艳鬼,我很期待和她的见面。” ———————————— 水若梅离开时希望看到宋云萱的一点变化,她真的就像木卿卿说的那样已经成为镜的傀儡了吗? 可惜宋云萱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一桩用木头雕出来的美人。 直到水若梅离开,镜才牵起宋云萱的手道:“走吧,今天太累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宋云萱没有任何反抗,跟在他身后离去。 一束晴光照射过来,晃过了眼睛,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右眼。 右眼好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尾声篇之夜月 此为防盗章  裴澈上了老宅的屋顶, 霍珊珊负责把秦渺弄醒。 宋云萱担心顾清风, 拖着大刀躲在门外的灌木丛中, 双眼死死盯着那道门缝,刀身滚烫,她却越抱越紧。 山鬼迷香的气息像一只焦黑的魔爪将整个梦境撕碎, 顾清风醒来恍如大梦一场。 他睁开眼,只觉手脚如灌了铅重地一动不能动, 他抬起头看到那人一身便服端坐扶手椅上, 手托着茶杯, 茶水的热气悠悠浮起遮住了他的面容,从小的养尊处优让他的姿态一向是清贵而从容。 “你醒了?”他笑, 将茶轻轻放在旁边的几案上。 顾清风以手撑地想坐起身,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韩谨和道:“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我下了迷药, 你动不了。毕竟你师从清流宗,剑术高超, 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顾清风讥讽一笑。 韩谨和走过来蹲下身, 伸手将他挡在眼前的发撩开, 语气微低, 似乎颇为遗憾道: “唉, 朗之, 你说当年你去考了武试该多好, 你一定是武状元, 而我就能进三甲了。” 顾清风咬紧牙关, 手吃力地揪住他的衣角:“为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韩谨和低头看着他的手,儒雅的脸透出几分狰狞的味道:“谁叫你万事都要压我一头!不论我做什么永远都屈居你之下,有我韩宗明之处世人却只看得到你顾朗之!” 顾清风苦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韩谨和攫住他的脸,眉一挑露出几丝不屑:“我们当然是朋友,但我的朋友不能在我之上!” 顾清风眸光一动,忽然明白了。 他与他是同乡,韩谨和家中世代经商可谓富贵中人,而他家中清贫,两人本应全无交集。 韩谨和虽然是个贵门子弟却与其他纨绔不同,他举止文雅态度谦和,颇有才华,因自负才情不愿与那些粗俗显贵们交往,所以主动结交当时出身寒门但才名在外的顾清风。 两人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当年顾清风进京赶考的银钱还多亏韩谨和资助。 “你武艺高超,我曾劝过你去考武试,可你偏偏要与我在文试上一争高低,乡试你一举夺魁;殿试三甲,你高中探花,而我永远在你之后,你一入翰林就得到郑观的青眼,他竟让你和他一起参与《建元大典》的编修!而我这些年在他身边鞍前马后,他却永远都要在我面前提起你有多出色” “我和你都是全州才子,我们一起扬名,但我的风光却不及你万一,”韩谨和面色从容,可声音却泄露了他压抑多年的不甘与愤恨,“就连就连秀秀满心满眼都是你!” 韩谨和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抬起来,双眼掺着妒忌的烈火似乎要将他烧地体无完肤:“明明我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明明是我先爱上她的可是她拒绝了我,偏要跟你” 他那张谦逊文雅的脸终于彻底扭曲了。 顾清风想起他和秀秀成亲那一天,韩谨和前来道喜,酒桌上他明显地面色不佳,一直独自在喝闷酒。 “秀秀”他怔住,他与韩谨和十多年情谊却从不曾察觉他对秀秀竟然生起过那样的心思! 他曾把韩谨和当成他的挚友c知己,如今想来是个笑话,他的朋友心里压着对他的蚀骨的恨,对他妻子的觊觎,那些东西一夜之间倾覆将他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秀秀死前的模样撞进心头,痛不欲生,顾清风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目眦尽裂,如野兽般低咆:“你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害死她!” 韩谨和双目赤红,眼里要竟然流下泪来:“那是她自找的!我告诉过她,她会后悔的,可是她不听偏偏要和你在一起,所以她就落得那样的下场!” “畜生你还是人吗?” 顾清风怒吼,韩谨和目光一凌挥起拳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顾清风吃痛,另一拳再度打来,韩谨和发疯似的在他身上发泄着多年来的愤怒。 “很痛是吧?痛得想杀了我?呵,顾清风,你恨错人了,你最该恨地应该是你!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是你咎由自取!你爹,你娘,秀秀,顾清泽的下场都是拜你所赐!” 清风无力地趴在地上,鲜血缓缓从他口中流出。 似乎是打累了,韩谨和拿出绢布擦着手悠悠然走回椅边坐下,喝了口茶,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着倒在地上的顾清风:“还记得当年你在翰林院的《上华法典八经卷》里发现了什么?” 顾清风倒在地上喘息着,剧痛令他眼前一片模糊,《上华法典八经卷》这本书他确实有印象,这本书内容佶屈聱牙,晦涩难懂,他将此书带回家中研究了数日,一无所得。 “这本书本没什么大用处,不过此书封皮用金册所铸,内有乾坤,碰巧被你那个酒鬼父亲发现了。” 顾清风艰难地睁开眼去看韩谨和,只听他慢慢道:“里面藏有主公和夜羌国来往的书信,我奉命将书信藏好可惜被你无意间带回了家中,又被你父亲无意间发现。” 顾清风一愣。 “你爹发现了书信想找你商议,可你人在宫中,所以我便请他到了这间屋子里来叙话,”韩谨和幽幽一笑,语气如鬼魅般阴森,“我告诉他,他有两个选择,一是让他那个探花郎儿子暴毙,二是自己死。” “你猜你那个懦弱了一辈子的混账老爹做了什么选择?” 顾清风骇然。 “我骗他,只要他喝了那瓶毒酒,他就是个死人,死人可以永远保守秘密还能保护自己的儿子,一举两得,”韩谨和见到顾清风那惊痛难抑的模样,只觉无限快意,“他懦弱了一辈子,为了儿子难得骨头硬了一回,其实那也不错,到死和他最爱的酒在一块儿,不是很好么?” 韩谨和满意地看着顾清风露出极痛震惊之色,他俯下身,笑:“怎么?你不知道?还是你一直以为顾承德是酒瘾犯了才中了我的道?” 顾清风死死瞪着他,脑海中浮现顾承德那自责愧疚地绝望神情。 是的,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凶手,但内心深处同样责怪他那个嗜酒无为的父亲,当年顾承德答应要戒酒,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喝了酒,才酿成最终惨剧。 他是怪他的,一直是怪他的 却不知父亲本意是想保护他。 “你知道顾承德喝下毒酒之前是怎么求我不要伤害他的儿子的么?他给我跪下,拼命给我磕头,让我放过你哈哈哈哈哈” 韩谨和笑着满意地看到顾清风那双眼痛得几乎要滴血了。 “我要杀了你!”清风嘶吼着从地上爬起来扑向他。 韩谨和轻轻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体力不支狼狈摔倒在地,仰天长笑。 许久,屋中响起顾清风虚弱的声音:“你恨我可以,那老师呢,他对你恩重如山,你是如何待他的?” “你说郑观?”韩谨和面色一沉,“正因为他是我的老师,我给过他机会,但他实在太顽固了,三年前的澹亭巡抚贪污之案你知道么?” 顾清风气若游丝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澹亭贪污大案主犯张其忠利用职务的便利贪污朝廷的赈灾拨款上达三十多万两白银。 韩谨和淡淡道:“澹亭贪污案里张其忠背后的人其实是我。” 顾清风沉默。 “这些年我一直不知道老师其实一直都在暗中调查我的事情,作为除你之外老师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我可是十分心寒啊。” “你什么意思?” “那个老顽固查到了有关我的证据,我将他幽禁在青柳书舍里半年,都不知道那些证据被他藏在了哪里。” 想起郑观凄凉死去的情景,顾清风痛如刀绞。 韩谨和幽幽道:“顾清风啊顾清风,你销声匿迹了十五年为什么要回来呢?你可知我现在多心软没把你弄死。” “你早知道我会回来,所以把老师幽禁作为筹码。” “不,我不知道你会回来,我只是以防万一,”韩谨和抬起幽冷的眼,低声道,“顾清风,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我不想你死的,可是你动了我的倩儿,毁了她的清白,你就必须死了。” 顾清风冷笑一声,韩谨和目光一寒,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一颗焦黑人骨状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喉咙。 “这是山鬼,剧毒无比,当年我没有让你的父亲直接吃,现在改换你尝尝味道了。” 看着顾清风将那东西吞进腹中,瞳眸逐渐涣散,韩谨和一松手看着他趴进灰尘里,停止了呼吸。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扬声道:“什么事?” “大人,时辰到了,该回去了。”门外的管事恭敬道。 “我知道了。” 韩谨和最后看了眼顾清风,走了出去将门锁上。 裴澈从房梁上下来,扶起顾清风将一瓶解药喂给他。 不多时,顾清风猛地回抽了口气剧烈地呛咳了起来,他摸着喉咙嘶声笑了起来:“下回跟柏松说,别那么认真,这假药做的后劲儿太大了,你再晚来一步我就真的嗝屁了。” 裴澈看着他满头满脸的伤,此时此刻居然还笑得出来,不由皱眉道:“你没事吧?” “没事,”顾清风挥挥手站在一边给自己平气儿,“韩谨和毕竟是个文人,就他那两下子和我平时受的伤不能比。” 裴澈道:“你知道我不是问你这个。” 顾清风一愣面色转为苍白,韩谨和透露的真相于他而言何止是伤上加伤,痛彻心扉! 片刻,他勾起唇哑声道:“戏已经演完了,接下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的一只脚已经被我拖到地狱了。” 裴澈不再多言扶着他走出去。 老宅已经长久无人住,看起来阴森可怖倒像是韩谨和给自己留下的私刑监牢。 宅院角落里有个人面色惨白地走了出来。 顾清风见到他一愣,道:“荀润。” 秦渺踉跄地走到他面前,全身都在颤抖,半晌仿佛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朗之,当年的事居然是这样的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宗明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一把紧紧握住他的手,向他承诺:“朗之,你放心,那个人我会亲手把他送进大牢!我会帮你报仇!” 顾清风看着这个昔日好友,露出微笑。 当年的情谊不全部都是虚情假意,至少还有秦渺是真的。 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感激道:“多谢。” 霍珊珊走进来道:“阿澈,二妞和雅雅不见了。” 裴澈一惊。 夜黑沉沉的,星月被隐,黯淡无光。 宋云萱骑在雅雅背上,手上的刀像是正在有一位巧手神工正在迅速雕刻,刀身上的锈色像是破开碎掉的麸皮脱落而下露出其上诡谲霸道的暗纹。 为了掩盖行踪,韩谨和乘的轿子在特地从城郊绕了一圈,雅雅驮着宋云萱在城郊的密林穿梭。 “雅雅,躲进去。”雅雅停住脚步返身逃进坡道下方的密林中。 宋云萱一脚踩在雅雅背上飞身而起攀上一根高耸的树杈。 她站在树干上,双眸盯着正要路过树下的那顶轿子,眉心处的玄纹如火星迅速燃起,衬得她一双眸子冷如寒星。 韩谨和的轿子终于从树下路过。 宋云萱无声无息地树枝上一跃而下,手中将刀举起狠狠朝轿顶劈去,谁料一颗石子狠而准地击在了刀刃上。 刀刃一偏,宋云萱收势不及落在地上。 轿身纹丝不动,抬轿的人什么都没有察觉继续往前走。 宋云萱拎起刀迅速追了上去,但一把秋水长剑横亘在刀前,那人腕间用力狠狠将她往后推去。 刀剑相撞,四射的火星映照出两人的脸。 裴澈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宋云萱,她眉心的玄纹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红巾在头上飞扬,手中的刀滚烫着地狱的幽光。 她低声开口:“滚开!” 她的那双眼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孩子天真的眼睛了。 像是有地狱冤魂透过她的双眼窥视世间,叫嚣着滔天的怒火,隐忍着难以言喻的伤痛。 裴澈绝想不到宋云萱居然能挡得住他一剑。 这一幕诡异地令人匪夷所思。 他道:“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她没有退让半分,嗓音稚嫩却透着阴森的寒气:“这种人死有余辜!” “现在留着他还有用!” “我非杀他不可!”她眉心的玄纹亮地刺眼,让她全身爆发出可怕的力量竟让他一时难以再进半分。 “小萱!”裴澈厉声叫着她的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尾声篇之夜月 此为防盗章  她一侧头, 只觉有炽热的风轻轻撩过她的额发,她疑惑地转过脸就见那只巨狼脑袋枕在她的床边,舌头摊在嘴巴外,尖利的獠牙外翻, 睡相格外狰狞。 宋云萱从床上蹦起来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反而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慌得用手去捂嘴巴时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已经被裹成了圆不溜秋的粽子。 “小萱, 怎么了?”身后有人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宋云萱猛地回头对上裴澈那张好看地乱七八糟的脸,咽了咽口水,想说少主,但只能比口型。 “少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裴澈将她放在床上, 道:“柏松说你的喉咙被昨天的烟呛坏了,暂时不能说话。” 宋云萱点点头, 就在这时肚子狠狠地“咕噜”了一声。 裴澈道:“饿了?” 她再点点头,饿死了,饿死了,她现在饿得可以啃了一头牛。 裴澈从房中的桌边拿出一只小盅, 从里面倒出了热气腾腾的鸡汤, 将鸡汤端过来, 用一只极小的勺子将鸡汤舀起, 先自己轻轻吹了吹才递到她唇边。 宋云萱受宠若惊地看着眼前突然温柔的少主, 眼睛瞪地跟铜铃似的。 “张嘴。” 她赶紧听话张嘴, 但张地太大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她疼得龇牙咧嘴,捶天捶地,但又捶到了手上的伤口,所谓十指连心,痛得她眼泪直飙。 啊啊啊,她这伤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裴澈将鸡汤放在一边,将她一双小手拢在手心里,低声命令:“不要乱动。” 她赶紧一动不动。 却见他忽然将她的小手捧在掌心,薄唇凑上前轻轻吹了吹,道:“还疼吗?” 宋云萱如坠桃源梦境般晕陶陶地摇摇头,比口型:“不疼了。” 裴澈将鸡汤重新端过来,用勺子喂她,她的嘴不能张大,每次只能吃很少的一点,她家少主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烦,一勺一勺地喂她。 突然呼的一声,宋云萱疑惑地用舌头舔了舔牙齿,什么东西从她嘴里漏了出来掉进了鸡汤里发出轻轻的“咚”的一声。 裴澈用勺子舀了一下,从鸡汤里捞出了一颗小小的门牙。 裴澈知道这颗牙应该是因为昨天咬铁链磕断的。 宋云萱悲伤地盯着自己牙——从今天开始她的嘴巴漏风没把门的了。 裴澈见她不开心,正打算哄,身后忽然传来个声音:“哟,兔子醒了?” 两人一齐朝外望去,只见顾清风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满脸的笑。 宋云萱曾经见过他一面,不过那时顾清风用黑巾蒙着脸,这次倒是见到真容了。 正在桌子底下啃着自己玩具的雅雅呲着牙堵在门口不让他进来。 顾清风哭笑不得:“雅雅!我是你主人的好哥们哟,又不认识我啦!” 雅雅不理会他的套近乎,朝他发出警惕的嗤声。 顾清风无语,无论看到他多少次,雅雅都拿他当敌人一样,以前见他就扑上来咬,恨不得当场把他撕了,最近还算好一点了。 “阿澈,我有事情跟你说啊,你让雅雅给我让路啊!” “就在那里说罢。”裴澈继续给宋云萱喂鸡汤,鸡汤从她漏风的门牙缺口里流出来,他拿帕子帮她擦干净。 被硬邦邦地驳回了面子,顾清风无奈摇头:“好吧,那我说了啊,黑鸦禁队背后的人要见你。” 裴澈:“嗯。” “你不好奇那个人是谁?” “见到了不就知道了?” “额,你真的打算见他?” “我可以见他,不过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裴澈将喝完的鸡汤放在桌上,命令宋云萱:“躺下,睡觉。” 宋云萱本想下地溜达一圈儿,但在少主的威胁下她乖乖躺进了被窝。 裴澈看了她一眼:“闭眼。” 宋云萱赶紧闭眼。 “雅雅看着她,不准她乱动。” 那头巨狼应声乖乖地走到床边,正襟危坐地盯着宋云萱好像在说:“我在看着你哟,感动么?” 宋云萱:“不敢动,不敢动。” 裴澈走了出来,顾清风笑道:“你还没说什么条件呢?” “第一,我要虚凰的人头。” 顾清风一愣:“虚凰是他们的顶级杀手之一,只怕” 不等他说完,裴澈又道:“第二,我要孔雀墨。” 顾清风大惊:“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孔雀墨?” 裴澈没解释,只淡淡道:“明日辰时,让他们带着这两样东西过来,你去接应,少一样,不见。”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裴澈看向隔壁那间曲水东篱,阴冷一笑,“他们的七皇子殿下还在我手里。” “七皇子”顾清风伸长脖子看了眼曲水东篱,冷汗直下:“喂,你不会说昨天你叫雅雅送回来的那个叫卫筠的孩子就是当今的七皇子吧?” 裴澈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小萱的药还没喝,我去给她喂药,没什么事不要来烦我。”说完转身走回了房间将门关上了。 顾清风凌乱了片刻,心中愤懑:“我招谁惹谁了!昨天晚上是谁跑前跑后给你收拾烂摊子的!鞍前马后忙了一晚上,就这态度!” 顾清风转身对不远处正在药寮熬药的柏松道:“大师姐,回去跟你们夫人说,就说我顾清风不干了!” 柏松笑了笑,摇了摇头。 汤少愣住:“什么很好?” 裴澈说:“他死了,你来顶替他,坐享其成最后坐拥天下,难道不好么?” 沉默了片刻,汤少苦笑了一下:“话是这么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梦,成为最有权力的男人,拥有后宫三千佳丽,接受万邦来朝,但做梦归做梦还是要回归现实的!你让我吃吃喝喝行,让我应付那些权谋韬略c尔虞我诈,呵呵呵,我真不是那块料。” 他道:“我只想活下来,我死过一次好不容易活了我想让自己过好一点,我现在每闭一次眼睛都觉得再也睁不开了。卫蘅是聪明人,他身边的人都不蠢,刚开始我还想装一装样子骗过那些人,可是他们都太聪明了,就像那个周坤,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故意把我带到这座箫音馆的回音室来,回音室的机关除了机关师之外只有主人能知道,所以我被他一试就露出了马脚我没办法只好杀了他” 汤少恼恨地扒住自己的头发,依旧沉浸在当初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之中:“我,我生前连只鸡都没杀过,我们那儿随便杀人是要坐牢的!” 那只怕是他唯一一次行事风格靠近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宁王了。 “我和卫蘅差距太大,伪装不了太久,那些人很快就会发现我的问题,到时候我的下场也不知道会是什么。” 宋云萱摸着下巴,故作深沉:“也许他们会扶持你当一个傀儡皇帝呢,毕竟你是他们的门面,打着你的名义造反更方便啊!其实当傀儡皇帝也不错,他们负责治理国家,你负责吃吃喝喝好了。” 汤少被她这个可怕的想法吓到了,拼命挥手:“历史上没哪个傀儡皇帝有好下场的吧!不行不行,我只有一个目标——好好活着!” “我打算趁这次皇帝老子的寿诞把他们暴露,然后我再去跟皇帝老子说我是卧底专门帮他剿灭乱党的,让皇帝亲手把他们处理了,反正我不是卫蘅,跟那些乱党谈不上什么革命友谊。” “大梁历史上的乱党找出来下场可都是很惨的,你有点狠啊。” 宋云萱有些唏嘘,她可以感觉到汤绍这个人本性其实很善良,可见就算是善男信女一旦被逼急了也能变成心狠手辣的罗刹。 面对宋云萱水汪汪的杏眼,汤少忽然觉得自己自从穿越后就被玷污了,再也找不到从前纯真的自己了,他垂下眼角小声道:“人总要为自己打算嘛,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哪有那个圣母心去操心别人的死活。” 宋云萱默默给他递去大拇指。 “但有一个人我不敢动他。”想起那个人,汤少就不由自主地打冷战。 裴澈会意:“镜。” 夜月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他们的首领镜更是神出鬼没,据说修为深不可测,迄今为止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试图联系他,直到一个多月前他才回复我要在十月初一和我见面详谈。” “那个人太可怕了,我一直觉得他有自己的计划,不是卫蘅利用他倒像是他利用卫蘅,我怀疑他想借这次政变达到什么目的。” “今天他要和我见面,我特地安排在回音室上面那个房间,对付夜月你们灵犀宫要比我有把握,回音室里很安全,你们在这里可以听到我们的谈话,”汤少抿了抿唇,手不自在地反复在衣角上擦拭着手心的薄汗,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那个,我上去了” 裴澈叫住他:“你知道委托灵犀宫的还有一个人么?” 汤少猛地顿住脚步:“谁?” “王湛。” 他脸色惨白:“不会吧,王湛不是皇帝老子旁边那个太监么?他要委托灵犀宫调查什么?” “他已经察觉有人在陛下寿诞上会有所行动。” “王王湛知道了,那也就是说皇帝也可能知道了?”汤少的脸都扭曲了:“我这不是死定了么?” “汤勺!淡定!王湛还不知道幕后是你,他还怀疑宸王,齐王呢。”宋云萱扶住差点跪了的汤少。 裴澈心念一动,问他:“翰林院有个叫韩谨和的人,你们关系如何?” “啊?”冷不丁被问起这个人,汤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说韩大学士!他是卫蘅安排在内阁的人,我和他说过几句话,这个人怎么说呢看起来挺有气质的,又是个读书人,就是让我觉得阴森森的,我没怎么搭理他。” 裴澈润黑的眸微亮,他淡笑了一下:“你既然接受了灵犀宫的委托,我们就会保护你的安全。” 汤少被那个笑治愈了,就差泪流满面了:“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啊。” 汤少离开后,安静的回音室就只剩下裴澈和宋云萱两人,上面无数耳传私语传递下来,宋云萱提着耳朵仔细听,打算听出些门道来,一旁的裴澈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小萱,你说上辈子你死在江爵的手里?” 宋云萱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是江爵,那都是大福告诉她的,她本人对江爵其实没多少印象,但之前那个梦里的景象或许是告诉她,上一世江爵用山鬼迷香杀了她。 见她沉思不语,裴澈顺了顺她耳边的发丝,问:“那个人还活着吗?” “活着。”大福安排她来到他身边完成任务,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了江爵报仇。 “我会帮你杀了他。” 这句话在耳边响起,宋云萱诧异地抬起头,只见裴澈静静地看着她,眸光轻软。 “少主” 楼上传来脚步声,格外清晰。 裴澈道:“上面有人来了。” 两人静坐倾听。 “阁下就是夜月的镜大人?”汤少看着眼前人问。 这人身条颀长纤瘦,脸上缠着厚重的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他的发很长,黑如子夜的缎,闲散地披在身后,一绺发轻垂遮挡在那只眼前,他似乎身体有疾,身上裹着格外厚重的白色貂绒披风,软若轻云的袖管中隐隐可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夜月的镜比他想象的要年轻。 镜抬眸看了他一眼,朝他恭敬地施了一礼:“参见宁王殿下。”他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不疾不徐,轻缓而优雅。 汤少一怔,方才那一瞬他看到了他的眼睛,简直是惊鸿一瞥!那只眼睛虽然颇显倦色,瞳色却格外清润,漂亮地惊人。 眼睛都那么漂亮了,绷带后藏起来的脸应该更漂亮吧。 一刹那间,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起了裴澈。 但这种本能让他自己顿生惶恐,这两个人居然能被他凑一块儿去!他果然是见色疯魔了。 两人入座,镜轻咳了几声,汤少察觉室内的熏香重了手脚麻利地忙将金兽里的熏香倒掉了。 镜低声道:“多谢殿下关怀。” 汤少讪讪:“不用谢,不用谢,咳咳,本王本王也觉得太香了受不住,下人多此一举了。” “哦?在下听说殿下胎中带疾,需要常年熏香治病呢。”镜掩唇又轻咳了一声。 汤少浑身一凛,冷汗下来了:“诶?是是么?哦,本王那个病呢,怎么说呢,好一阵坏一阵的,最近还好,所以就不点了,呼吸新鲜空气才好呢。” 镜点了点头,随意道:“那王爷可要保重自身啊,可别像在下这样病疾缠身,诸多不便。” “嗯嗯,喝茶,喝茶。”汤少不敢再多嘴了,帮人倒了杯茶。 镜伸手将茶杯暖在手心里,从披风雪白的风毛中抬起脸,轻声道:“殿下,刺杀行动就在寿诞烟花巡礼之时,只等信号一出,我的人就会出手了。殿下,他日你登基之后可别忘了夜月的功劳啊。” 汤少两腿悄悄抖,这么快直入正题?他还做好准备啊,烟花巡礼时的信号是什么? 他不敢问啊,万一这是卫蘅和他早就商量好的事,他问了就露陷了。 此人不好惹! 紧张之余他只好一杯接着一杯茶喝个不停,憋了一肚子水想上茅厕,于是更紧张了。 镜幽幽地看着茶水上升起的缕缕白烟,不喝也不说话,那只眼睛也闭起来了像是睡着了,汤少正迟疑要不要叫醒他时,他却忽然睁开眼,缓缓道:“殿下,在大梁境内有一个从两百年前就流传的一个传言,殿下可听过?” “额什么传说?” 手里的茶水已经凉了,镜伸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另倒了一杯握在手里,汤少发觉他怕冷,于是道:“本王应该事先准备的手炉的。” 镜没有理会汤绍的殷勤,慢悠悠地讲起了故事:“两百年前,前朝灭亡,诸侯并起,硝烟乱九州,据说当年太/祖还只是前朝名将宇文晋麾下的一名百夫长,一次太/祖授命率五十人保护当地的百姓,不料误中敌营陷阱,军士上下拼杀出一条血路,结果五十人中只有太/祖和一江姓c傅姓士兵活下来。” “三人一路逃亡来到了一座深山,此时正值隆冬,大雪封山,三人本以为命该休矣却在山中见到一位隐世高人。” “哦,后来呢?” “后来那高人救了三人性命并送他们出山,临别时赠与三人一句七字谶语。” 汤少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竖起了耳朵:“什么谶语?” 镜那只漂亮的眼内划过一丝雪芒:“江海尽赴卫雪楼。” 汤少虚心求教:“这句话什么意思?” 镜拢了拢披风,将手捂在袖中,才道:“这句谶语并不难,卫字是大梁国姓,指的自然就是太\祖。” “嗯嗯。” “剩余六字却正好对应了当年太\祖身边的六人,也就是当年威震天下的六位开国名将:江卓c海云天c金淮c傅铮c薛怀英c楼无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尾声篇之夜月 此为防盗章  秦渺c陆丰二人喝得醉醺醺地被下人抬回自己府中了。 满身酒气的顾清风回到锦绣江南, 似乎累极地靠在门边长舒了口气。 “清风哥哥,你没事吧。”宋云萱拉了拉他的衣摆。 裴澈将事先准备好的醒酒汤递给他:“喝了,解酒。” 顾清风伸手推开,抬眼, 眼中却醉意全无一派清明,他悠悠笑开:“放心, 我没事。” 他走到桌边坐下, 宋云萱将磨好的墨c笔c纸拿到他面前。 顾清风看了她一眼, 笑了笑。 宋云萱迅速躲到了裴澈身后。 将宣纸摊开,顾清风提笔蘸墨先写下陆丰二字。 “陆丰,礼部侍郎,此次皇帝寿宴仪典的负责人。” 裴澈问:“他是哪一方的人?” 顾清风摇摇头:“此人从前就很精明,在官场混迹这些年圆滑地像条泥鳅, 刚才席间我套过他的话都被他扯开了,暂时还看不出来是哪个党派的人, 好在他的儿子在妙春手里,我想过不了多久会有消息传过来。” “他的儿子?妙春?”宋云萱惊道:“上次在陈白巷那里被妙春姐姐扛走的纨绔就是那个陆侍郎的儿子?” “嗯,”裴澈回答她,转头问顾清风:“你怎么请到妙春的?” 顾清风狡黠一笑:“用你的名义勾引她呗。” 裴澈向来冷静的俊脸难得地一僵, 默了默, 他不悦道:“为什么把我扯进去, 你去不一样么” “我不是处/男啊!人家妙春正眼都不看我的, 我去勾引没用啊 ”顾清风夸张地一耸肩, 暧昧地笑了:“再说了, 采花大盗葛妙春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睡了你这个男中绝色,你不会不知道吧。” 闻言,裴澈下意识地飞快捂住宋云萱的两只耳朵,脸上腾起奇怪的红晕,他怒道:“你在小萱面前胡说什么!” “怕什么,兔子迟早要懂的。”欣赏到裴澈少见的羞色,顾清风心情大好:“这件事妙春去做很合适,她的媚术天底下没几个男人抵挡得了,当然除你之外。” “话说,阿澈,你那儿是不是有咳咳有问题啊,有问题去问柏松啊,她是大夫,当然,你要是不好意思也可以问我,咱们都是爷们,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眼前的少年杀气沉沉。 忍不住嘴皮子耍贱占便宜的顾清风收回不怀好意的目光:“咳咳,我们回到正题。” 被捂住耳朵听得不大真切的宋云萱只觉那二人一时剑拔弩张,但硝烟转瞬消弭于无形,不由茫然:“少主,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裴澈神情淡漠,只是将她的耳朵捂得更紧。 “唔。” 在另一张纸上,顾清风写下秦渺二字。 “秦渺,大理寺少卿。” “他怎么样?” “荀润头脑灵活,曾辅助现任大理寺卿办过几件大案,颇受皇帝重视,三年前齐王试图拉拢过他。” “齐王?” “嗯。” 如今的大梁朝廷,东宫未立,宸王卫简c齐王卫羣c宁王卫蘅,三王鼎立,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为巩固自己的势力,三王纷纷拉拢朝中能臣,秦渺在办案上的才华早已被瞩目,齐王一早派人私下笼络过他。 “可惜,荀润性子耿直,凡事都坚持自己的原则,不愿意依附任何一党,因而拒绝了齐王的‘好意’,由此被齐王党骂作茅坑里的粪石,”说到这里,顾清风忽的一笑,面上有些轻松的欣慰感,“这家伙还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他叹了一声:“也因为这样,三年了,他一直在大理寺右少卿的位置上,政绩再好也要被上面两个废物压着。” “他值得信任么?” “值得。” 一旁的宋云萱小心翼翼地伸手在他写下的韩谨和三个字上点了一下,试探道:“清风哥哥,那这个人呢?你是不是准备杀了他?” 顾清风抬起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了她一眼,提笔饱蘸了朱砂,在韩谨和三个字上打了个两道血色淋漓的斜杠,然后问宋云萱:“兔子,你急了都知道咬人的,有人害了你全家,你会怎么做?” 说完勾起唇又慢慢慢慢地笑了。 宋云萱瑟瑟发抖:啊啊啊,变态又笑了,又笑了。 裴澈提醒他:“仇什么时候都可以报,不要忘了正事。” “放心,我清醒地很,要不然宫主也不会放心让我参与金乌计划,”顾清风继续边写边道,“韩谨和,琼华殿大学士,郑观大学士辞官之后,内阁之中他的权力最大,皇帝很多政事的决策都有考虑他的意见。” 裴澈道:“听柏松说,皇帝最近病得很重,上朝都很吃力更不要说处理国家大事,这个韩谨和实际上掌握的权力更大。” 宋云萱嘶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帮皇帝处理朝政?噫,那他不是背后的皇帝了嘛。” “他还没那个能耐,皇帝身边还有个王湛,那个人可不简单,另外宸王他们也不是摆设。”裴澈轻轻一哂,问顾清风:“韩谨和是谁的人?” “宁王卫蘅。” “宁王?” 宋云萱瞪大了眼睛动了动眼珠子悄悄去瞅边儿上裴澈的反应,上次在锦城的烟雨云花楼里,差点被少主打残了的那个色中饿鬼宁王? 听到这个名字,裴澈锋利的长眉微挑,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半晌,他道:“你确定么?” 顾清风笑了:“当然确定,韩谨和是宁王的人,这件事大梁朝中谁都知道。” 想了想他补充道:“韩谨和眼光还是有的,那宁王城府极深,还是出了名的贤王,在我看来将来真能坐上皇帝宝座的非他莫属。” “城府极深?” 裴澈和宋云萱一起疑惑地将这四个字念了一遍,脑海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张被打地鼻青脸肿的脸,脸的主人不知羞耻地说着: “天香姑娘,最近本王新得了一本《房中秘技十八式》,床上来,本王手把手教你如何?” 啊啊啊,想不通啊想不通,那个宁王脑壳有病啊! 宋云萱摸着下巴,脱口而出: “那个色鬼?” 裴澈眉峰紧皱,脱口而出: “那个傻子?” “怎么又是色鬼又是傻子的,亏你们想得出来,对了,听说宁王上次也在锦城,你们两个是不是见到他了?诶,我挺好奇的,他到底做了什么啊,给你们留下这种印象?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顾清风“噗嗤”一声没忍住,肆无忌惮地拍桌狂笑了起来。 惜字如金的裴澈难得地评价人:“一言难尽。” 满堂春后院。 雅雅走了进来,背上有三只黑色的小鸟在蹦蹦跳跳啄皮毛里的跳蚤吃。 裴澈将陆丰c秦渺c韩谨和三人的资料抄了三份,折好塞进竹筒里,再绑在三只小鸟的脚爪上,将三只鸟儿放飞了出去。 三只小鸟灵巧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宋云萱惊奇道:“少主,那是什么?” “灵犀宫的报信金乌。” 不一会儿,祝掌柜走进来递来一封书信道:“七杀大人,有人送来的信,说是给清风大人的。” 一旁又被雅雅缠上的顾清风正玩得高兴,闻言道:“阿澈,你帮我看吧。” 裴澈将信纸展开,读道:“欲见郑观,明日卯时。” “郑观是谁?” 顾清风面色有些苍白,握紧双拳的手背上冒起了青筋:“我的老师。” 裴澈沉声道:“这封信是韩谨和写的,他想威胁你!” 顾清风没说话。 宋云萱怪道:“清风哥哥,他找你明天见面,但是没写地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顾清风冷笑:“不用写,我知道是哪里。” 裴澈皱眉:“你要去赴约?” “当然诶,诶,诶,雅雅你咬哪里?”顾清风还没说完边开始惨叫,原来雅雅从后面猛地扑过来,张嘴死死咬住他的小腿,尖利的牙刺入他的皮肉中,鲜血从裤腿冒了出来。 裴澈厉声喝道:“雅雅,松开!” 雅雅倏地松开嘴,在裴澈严厉的目光下耷拉着脑袋躲到宋云萱身后去了。 顾清风摸着腿上的血看了裴澈一眼,裴澈点点头。 阴沉的天色下,那片残垣断壁显得荒凉而凄清,篱笆上挂着的“青柳书舍”四字木牌早已蒙上了蛛网。 十五年前,这里曾是赴京赶考的学子们梦想的聚集地。 他,韩谨和,秦渺,陆丰都从这里走出迈入考场,走上各自不同的人生。 但早几年前,学子们的书舍都搬去了城南,这里便荒弃了。 他走进去,荒凉的院子里杂草丛生,但破败的门尘土堆积的窗,却到处留下他们曾经生活的影子。 他穿过他们的学堂径直走进先生的房间。 那老人就躺在那张竹席上,深秋的清晨浑身上下只盖着一件破棉絮。 “老师!”他疾步冲到床边,那曾经学识渊博令人敬仰的老人须发皆白,面泛乌青,无力地睁着的双眼已经浑浊不明,瘦骨嶙峋的身躯上竟有数不清的伤,像是受过什么大刑。 “老师” 顾清风胸中剧痛,泪止不住从眼眶中滑出,膝盖一弯整个人跪在了床边,他握住老人瘦得如一截枯木的手唤道:“老师,我是朗之啊,我回来了。” 老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僵硬地转过头来,浑浊的眼定定看了他许久,淌下一行泪来,老人吃力地张了张嘴,发出模糊的声音:“朗之”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对不起老师,这些年我应该去看你的,对不起,我不知道” 顾清风痛苦地抓住老人的手,这些年他被沉痛的仇恨缠身,一心想着报仇,却将这位曾待他恩重如山的老人忘在了回忆里。 老人注视着他片刻眼底竟露出一丝光,突然,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顾清风的手抓住靠近自己的喉咙。 顾清风疑惑又不解,直到他摸到老人喉咙里有什么奇怪的硬物。 老人死死抓紧他的手将他扯过去,半副身体几乎要抬起来,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道:“证据” 随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顾清风痛楚难抑,就听身后那人的声音道:“朗之,你和老师叙旧叙地如何?” 他回过头去,眼前却猛地天旋地转,随后意识陷入了黑暗中。 “嗨呀,你们在这里,让我好找!” 顾清风下了马将缰绳绑在一旁的矮树上,正要朝几人走去,只见那皮毛黑亮的大型野兽纵身扑跃在他面前的高地上。 这头黑狼四爪着地,高耸起的肩胛骨,棕黑的眼透出兽类特有的阴狠与狡猾死死盯着他,呲起的森森白牙迫切地想要啃食出血腥的味道,喉咙里发出低咆,它忽的仰起头朝天空嘶吼:“嗷呜!”然后向他猛地冲过来。 顾清风寒毛倒竖,两手作投降状放在身前,讪讪:“不会吧,又来?喂,雅雅,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 他还没抱怨完,那头黑狼已经扑上来了,利齿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脖子啃去。 顾清风被扑地就地滚了一圈然后一个鹞子翻身,捂着脖子惊险地避开那致命一口,转身就跑! “雅爷,饶命啊!” “嗷呜!” “阿澈,你能不能管管它!”被雅雅狂追不止的顾清风抽个空朝远处悠哉悠哉赏风景的裴澈叫嚣。 宋云萱眼见着雅雅把顾清风逼上了树,向裴澈问出了心中留存许久的疑惑:“少主,为什么雅雅这么喜欢追着清风哥哥?” 雅雅简直是见他一次追杀一次,恨不得把顾清风当场灭口。 霍珊珊也关心地瞧着抱树求救的顾清风,奇怪道:“对啊,雅雅对咱们都没敌意,怎么就瞅着清风不顺眼呢!” 裴澈顺手剥了个橘子,将一瓣喂给宋云萱,道:“因为雅雅有把柄在他手上。” 宋云萱吃着橘子不解:“雅雅是狼耶,狼会有什么把柄?” 木卿卿趴在石椅上,奄奄一息地幸灾乐祸:“清风大人很喜欢抓人把柄呢,连雅雅都不放过呢。” “嘿嘿,祝他早日被雅雅吃掉才好呢。” 裴澈斜睨了她一眼:“你又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木卿卿大骇,一把抱住他的小腿哀求:“少主!千万不要把我刚才的话告诉清风大人,要不然我会死的。” 裴澈望着不远处雅雅正在用爪子狠狠刨着地面,打算把顾清风抱着的那棵树的根挖出来。 柏松心情上佳,手勾着自己的长发盈盈一笑:“清风其实也不冤枉,他骨子里喜欢耍贱,惹到咱们了,咱们看在同门的份上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雅雅就不同了,狼的记性好着呢!” “这事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裴澈心情也不错,悠悠地开了头。 雅雅是灵犀宫的战狼,曾是西域沙漠里的狼王。 初到灵犀宫时,作为宫里唯一的一只野兽,它是很寂寞的。 一次随裴澈出任务回程时,刚大杀四方c浑身浴血的雅雅经过一家农舍,那家农舍前有一条小狗正睡在草丛中,它皮毛如雪,湿漉漉的眼睛从爪子间抬起,双眸睡意未散透出朦胧的可爱劲儿。 这是雅雅的一见钟情。 此后雅雅只要一有空便会来到这家农舍前陪着那条小白犬玩耍。 这是它的秘密。 春暖花开的一天,裴澈院中的一株凤尾鸢开了,雅雅欢天喜地地叼着一朵凤尾鸢去见它的心上狗,谁料经过一条隐秘的林荫小道上头顶传来一声轻佻的唿哨:“哟,想不到西域狼王还有这样一面呢。” 雅雅大惊猛地刹住脚,抬头望去就见顾清风坐在树杈上,大腿翘二腿c嘴里叼了朵凤尾鸢吊儿郎当地看着它:“你就是雅雅?初次见面,我是顾清风,你主子的好哥们。” 雅雅嘴里的凤尾鸢掉落在了地上。 顾清风笑了起来,笑声晃荡中他的头发丝儿到脚趾头都透着贱兮兮的意味:“哟,这模样,是去见你的心上狗了?” 雅雅装作没听到转身便跑。 此后雅雅憋着一个月没去见它的小白,一个月后,雅雅特地避开顾清风来到了农舍,然而小白身边已经有了一只大黄在献殷勤了。 晴天霹雳! 从那天开始,雅雅和顾清风之间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故事听完,宋云萱不解:“为什么雅雅因为清风哥哥一句话就不去见小白了?” 柏松冷笑:“哼,堂堂西域狼王却喜欢上了一只小母狗,怕丢面子吧,男人的通病啊。” 木卿卿啐了一口:“呵,男人!” “师姐!此言差矣!我就不是那样的男人!”霍珊珊拍拍自己的胸脯,大掌一挥决定和那群臭石头撇清关系,又问裴澈,“阿澈,那个凤尾鸢长啥样儿啊?” 裴澈拿出一株如红枫滴血的花递给他:“这就是。” “这花怪好看的。”霍珊珊体贴地把花分给宋云萱c木卿卿,柏松没接。 宋云萱举着花乐不可支地朝顾清风炫耀:“清风哥哥,你看!” 木卿卿将花插在发上美滋滋地孤芳自赏。 那厢的,正在努力把顾清风从树上撞下来的雅雅歪过头来看着她们,棕黑的眼慢慢透出血色。 裴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对了,忘了说了,被清风耍了之后,雅雅只要一看到谁拿着凤尾鸢,就视他如死敌,不置之死地绝不罢休。” 宋云萱捏着手里的花,僵硬地转过小脸:“少,少主,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正习惯性地把花插/进头发里的木卿卿手一抖,面如死灰:“少主,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不远处,传来一声凶猛的狼嚎:“嗷呜!” 雅雅风一样的速度冲了过来,将宋云萱和木卿卿赶上了树! 顾清风趴在第一棵树上幸灾乐祸地很嚣张:“雅雅,上!哈哈哈,谁教你们刚才见死不救的?” 不远处的裴澈将手中的小石子一弹,树上的顾清风应声落了地。 “卫蘅的计划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就快到最后一步了,以他的谋略将来坐上那个位子的应该就是他了,可惜,天妒英才。”汤少很为卫蘅惋惜,这个人在大计终成的关键时候溘然长逝,也许他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却是个厉害的枭雄,但再厉害的枭雄也斗不过天。 “这样不是很好么?”裴澈忽道。 汤少愣住:“什么很好?” 裴澈说:“他死了,你来顶替他,坐享其成最后坐拥天下,难道不好么?” 沉默了片刻,汤少苦笑了一下:“话是这么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梦,成为最有权力的男人,拥有后宫三千佳丽,接受万邦来朝,但做梦归做梦还是要回归现实的!你让我吃吃喝喝行,让我应付那些权谋韬略c尔虞我诈,呵呵呵,我真不是那块料。” 他道:“我只想活下来,我死过一次好不容易活了我想让自己过好一点,我现在每闭一次眼睛都觉得再也睁不开了。卫蘅是聪明人,他身边的人都不蠢,刚开始我还想装一装样子骗过那些人,可是他们都太聪明了,就像那个周坤,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故意把我带到这座箫音馆的回音室来,回音室的机关除了机关师之外只有主人能知道,所以我被他一试就露出了马脚我没办法只好杀了他” 汤少恼恨地扒住自己的头发,依旧沉浸在当初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之中:“我,我生前连只鸡都没杀过,我们那儿随便杀人是要坐牢的!” 那只怕是他唯一一次行事风格靠近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宁王了。 “我和卫蘅差距太大,伪装不了太久,那些人很快就会发现我的问题,到时候我的下场也不知道会是什么。” 宋云萱摸着下巴,故作深沉:“也许他们会扶持你当一个傀儡皇帝呢,毕竟你是他们的门面,打着你的名义造反更方便啊!其实当傀儡皇帝也不错,他们负责治理国家,你负责吃吃喝喝好了。” 汤少被她这个可怕的想法吓到了,拼命挥手:“历史上没哪个傀儡皇帝有好下场的吧!不行不行,我只有一个目标——好好活着!” “我打算趁这次皇帝老子的寿诞把他们暴露,然后我再去跟皇帝老子说我是卧底专门帮他剿灭乱党的,让皇帝亲手把他们处理了,反正我不是卫蘅,跟那些乱党谈不上什么革命友谊。” “大梁历史上的乱党找出来下场可都是很惨的,你有点狠啊。” 宋云萱有些唏嘘,她可以感觉到汤绍这个人本性其实很善良,可见就算是善男信女一旦被逼急了也能变成心狠手辣的罗刹。 面对宋云萱水汪汪的杏眼,汤少忽然觉得自己自从穿越后就被玷污了,再也找不到从前纯真的自己了,他垂下眼角小声道:“人总要为自己打算嘛,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哪有那个圣母心去操心别人的死活。” 宋云萱默默给他递去大拇指。 “但有一个人我不敢动他。”想起那个人,汤少就不由自主地打冷战。 裴澈会意:“镜。” 夜月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他们的首领镜更是神出鬼没,据说修为深不可测,迄今为止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试图联系他,直到一个多月前他才回复我要在十月初一和我见面详谈。” “那个人太可怕了,我一直觉得他有自己的计划,不是卫蘅利用他倒像是他利用卫蘅,我怀疑他想借这次政变达到什么目的。” “今天他要和我见面,我特地安排在回音室上面那个房间,对付夜月你们灵犀宫要比我有把握,回音室里很安全,你们在这里可以听到我们的谈话,”汤少抿了抿唇,手不自在地反复在衣角上擦拭着手心的薄汗,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那个,我上去了” 裴澈叫住他:“你知道委托灵犀宫的还有一个人么?” 汤少猛地顿住脚步:“谁?” “王湛。” 他脸色惨白:“不会吧,王湛不是皇帝老子旁边那个太监么?他要委托灵犀宫调查什么?” “他已经察觉有人在陛下寿诞上会有所行动。” “王王湛知道了,那也就是说皇帝也可能知道了?”汤少的脸都扭曲了:“我这不是死定了么?” “汤勺!淡定!王湛还不知道幕后是你,他还怀疑宸王,齐王呢。”宋云萱扶住差点跪了的汤少。 裴澈心念一动,问他:“翰林院有个叫韩谨和的人,你们关系如何?” “啊?”冷不丁被问起这个人,汤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说韩大学士!他是卫蘅安排在内阁的人,我和他说过几句话,这个人怎么说呢看起来挺有气质的,又是个读书人,就是让我觉得阴森森的,我没怎么搭理他。” 裴澈润黑的眸微亮,他淡笑了一下:“你既然接受了灵犀宫的委托,我们就会保护你的安全。” 汤少被那个笑治愈了,就差泪流满面了:“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啊。” 汤少离开后,安静的回音室就只剩下裴澈和宋云萱两人,上面无数耳传私语传递下来,宋云萱提着耳朵仔细听,打算听出些门道来,一旁的裴澈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