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桃花》 正文 1.序 最近比较关注聂远的片子,发现聂远的角色大多是悲情的,但他演的不错啊。(顺便花痴一下)看了几部以后看他的几位资深粉丝做的mv,没想到就被那个乱世桃花的mv狠狠地打动了,一边是烽烟弥漫,一边是长袖善舞,有一种非常震撼的感觉。所以让我下决心写自己这个构想了很久的故事。 写故事前先录一篇胡笳十八拍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 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 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无生。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膻为味兮枉遏我情。鼙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 伤今感昔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 寻思涉历兮多艰阻,四拍成兮益凄楚。雁南征兮欲寄呱,惚惫橘馕兮煤阂簟?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喑喑。 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夜闻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杳漫。 追思往日兮行李难,六拍悲来兮欲罢弹。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 原野萧条兮烽戍万里,俗贱老弱兮少壮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 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徒,七拍流恨兮恶居于此。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匹神何殛我越荒州? 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 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 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我非贪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日居月诸兮在戎垒,胡人宠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耻,愍之念之兮生长边鄙。 十有一拍兮因兹起,哀响缠绵兮彻心髓。东风应律兮暖气多,知是汉家天子兮布阳和。羌胡蹈舞兮共讴歌,两国交欢兮罢兵戈。忽遇汉使兮称近诏,遗千金兮赎妾身。喜得生还兮逢圣君,嗟别稚子兮会无因。 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泣下沾衣。汉使迎我兮四牡肥肥,胡儿号兮谁得知?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 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 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是思。 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处穹庐兮偶殊俗。愿得归来兮天从欲,再还汉国兮欢心足。心有怀兮愁转深,日月无私兮曾不照临。子母分离兮意难任,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 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 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此殃!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阻修兮独行路难。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风霜凛凛兮春夏寒,人马饥荒兮筋力单。岂知重得兮入长安,叹息欲绝兮泪阑干。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 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不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一 如梦令相逢 楼外春意正闹,回首蓦地相逢。白马状元郎,广陵曲对高朋。如梦,如梦,心事终是成空。 陆清儿掀起马车窗户一角的帘子,偷偷的向外张望。三月的江南,草长莺飞,桃红柳绿,这一路从城外水云庵而来,真是美景如画。若不是母亲坐在身边,她早就跳下马车,一路踏青,乐不思蜀了。 现在马车正在靠近京城,路上多了很多的酒家和行人,陆清儿出神的看着酒肆门前高高飘扬的各种酒旗,似乎每一面都是一样的,又似乎每一面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有一些行人也停下脚步看着她们的马车疾驰而过。 马车穿过城门进入了繁华的京城,便放慢了速度。陆清儿对这繁华的京城反倒没了兴趣,她也学着母亲的样子闭目养神,脑海里却总是泛着刚才一路上的美景。突然前方一阵喧闹的锣鼓,然后是喧闹的人声,马车前开道的家将好像与人发生了争执。 陆夫人掀开帘子问马车前的侍卫:“前面什么事?” “回禀夫人,新科状元跨马游街,要我们的马车让道,前面的弟兄与他们的人发生了一点争执。”陆清儿顺着母亲掀开的帘子向外看去,陆府的六位开道家将前面停着一支队伍,手里拿着各种乐器,在更远的地方才能看见新科状元的白马。 “既然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跨马游街,我们理应给他让道。”陆夫人吩咐完侍卫就放下了帘子,陆清儿感觉到她们的马车慢慢的向街道的边上靠去。片刻之后,她听到一个低沉而陌生的嗓音:“新科状元高远拜见陆夫人,刚才乐师多有得罪,特地向夫人赔罪。” “状元郎太客气了,你是皇上钦点,理应我们让道,陆府家将得罪了才是。”陆夫人并没有拉开帘子与他说话,让陆清儿非常的失望,她很想看一看这位新科的状元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高远就多谢夫人让道了。” “不必客气。” 锣鼓和喇叭声音再次响起,陆清儿能感觉到那位状元的马儿已经在她们的马车边经过了,她实在是无法抑制住心中的好奇,她太想看一看这位让她骄傲的哥哥连着尝到两次失败滋味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她偷偷的伸手拉开了窗户一角的帘子,为了不让母亲发觉她的动作,她仅仅是拉开一条细缝,凑着这条细缝,她往外看去。可她只看到了一个背影——高大的白马,一身红色的官服,头上乌纱的双翅随着马儿的行进在一摇一晃,马儿走的很慢,周围的人群在拼命的呼喊。这个背影与陆清儿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她原本以为他也许也是像哥哥那样是清瘦而飘逸的,可他过于魁伟了,那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后背与哥哥都不太一样,这样的背影让她更相信这位状元不过是一个勇夫。陆清儿愿意相信有着这样背影的人能从哥哥手中夺走武状元的桂冠,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能从哥哥手中把文状元的桂冠也一并夺走。她略有些失望的要放下帘子,可就在这一刹那,他回头了。 春日的阳光照在状元乌纱上插的那两朵金花上,璀璨的光芒让陆清儿的眼睛晃了一下,等她的眼睛能适应时她碰上了他的眼睛。陆清儿很难形容自己在遇上这对眼睛时的感觉,只是觉得心慌意乱,那是一对过于英气的眼睛,眼角直插入鬓,让她想起戏里的关云长,以至于她忽略了他脸上其他所有的五官,所以当她仓惶的放下帘子时,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他长什么样的,只是记住了那对犀利而深邃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的脸上烧得厉害,他一定已经发现自己在偷看他了,宰相府里最高贵的小姐竟然在马车里偷看他,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但愿他不会知道车子里还坐着宰相府的陆清儿小姐。 高远当然看到了那对眼睛,他偶然的一回头,偶然的看了一眼那辆停在路边的马车,便看到了马车窗户边上露出的那对眼睛,那对眼睛清澈而透明,美丽的犹如最华丽的宝石,迎着阳光它似乎受了一点惊吓,猛然间的眨了一下,像天上闪动的星星,然后它似乎是受了更大的惊吓,高远竟然有些失神,仿佛跌落在那团清澈深远的黑色光华之中。等他回过神来,马车上的帘子已经放下了,他的白马在欢呼声中继续前进,离那辆马车越来越远。他不用细想就知道那对美丽的眸子属于大曦王朝京城最美丽的陆清儿小姐。 陆府的花园占地百顷,从宰相府的后院延伸出去,连通兵部尚书府,在京城除了御花园没有一个园子可以与其媲美。 烟水阁有一半是临空架在水面上的,造的小巧精致,四面开窗,檐角高挑,宛若凌空展翅的雄鹰。临水那面装着长脚寿字扶手木栏杆,高远就靠在栏杆边上俯视着阁下的一弯流水蜿蜒而去,金色的锦鲤在水中欢腾跳跃。 按照规矩新科状元跨马游街之后便要拜见恩师——每届考试的主考官。所以昨天跨马游街后他去拜访了兵马大元帅成临和礼部尚书许梓粱,这两人正是这届考试的文武主考官。兵马大元帅成临统帅大曦王朝边关三军,战功赫赫,为人中正耿直,嫉恶如仇,对高远更有伯乐之恩,所以高远对他格外的敬重。然后他又去拜访许梓粱,这位大曦王朝的第一才子是成临的乘龙快婿,在高远与陆丞相的长孙陆友谦谁更应该成为新科文状元之争中为高远力争,当然对高远更有知遇之恩。许梓粱与高远一样出生寒门,才华横溢,抱负远大,在高中状元后被成临相中招为东床快婿,人也谦和温润,加上年纪不过三十出头,所以与高远相谈甚欢。 最后高远不得不去拜访陆元嵩,当然这是高远最为头疼的事。 陆元嵩是大曦王朝的宰相,他的弟弟陆元丰官居兵部尚书,他的得意门生李之祁官居吏部尚书,他的长子陆敏文官居户部尚书,次子陆敏武官居御林军统领,掌管皇城三万御林军,他的侄儿——陆元丰的长子陆敏勇是成临手下的大将军,他的小女儿是皇上最为宠爱的陆妃娘娘。真可谓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与之对抗也就是执掌兵权的成临,但成临大部分时间在镇守边关,所以在朝中几乎无人敢与陆家对抗。虽然这次的科考,陆家的长孙——陆敏文的长子——陆友谦在文武两项考试中均败给了高远;虽然陆元嵩把持朝政,贪赃枉法,骄横跋扈,只手遮天,早已让百姓们恨的咬牙切齿;虽然高远自视甚高,不屑于陆家沆瀣一气,但最后他还是要到这位“德高望重”的宰相府去拜访。 昨天的拜访也算是愉快,陆元嵩并不如外界传说的那样跋扈,相反的竟然是一位相当和蔼的老人,似乎对他的孙子屈居榜眼的事情并不介怀,对高远很是赏识。但高远亲眼见过被宰相府的人抢占去土地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亲耳听过宰相府的家将打死人的哭诉,所以他总觉得那慈祥的笑容后面掩藏着斑斑血迹。幸亏这次的拜访时间很短,他聆听了一番宰相大人有关为国为民、报效朝廷的教诲之后就回家了。谁知今早他竟然收到了户部尚书陆敏文的请帖,请他去游园赏花赴家宴,他不太清楚陆家的家宴究竟是什么目的,于是就怀着忐忑的心情来赴宴了。 户部尚书府与宰相府只一墙之隔,而兵部尚书府又在户部尚书府旁,三家的后花园连成陆府的晴雨园,陆敏文和陆友谦陪同高远一路赏花游园,只走了一小段路便有人来报说是吏部尚书李之祁到访,于是就成了陆友谦陪同高远两人游园。 两人边走边聊,从诗书文章到战略武功,从朝廷时事到边关境况,高远发现陆友谦远非是他想象中的纨绔子弟,凭借着父亲和祖父的关系才得以高中,他们俩人竟然十分的投机,高远甚至想如果他不是陆家的子弟,他们倒是真的能成为莫逆之交的。 “高兄,弹上一曲如何?”陆友谦的声音把高远从沉思中唤醒,他回过头才注意到烟水阁西侧的半墙下放着一张琴砖桌,上有琴砖和一张古琴,陆友谦正在拨弄琴弦,发出叮咚之声,声音清脆悦耳,一听就是一张好琴。 高远突然来了兴致,走到琴桌旁坐下,轻轻的用手指拨弄起琴弦,一个又一个的音符响起,渐渐的越来越流畅的琴曲从烟水阁飘然传出。 陆清儿最喜欢的地方就是烟水阁,在那里放上一张瑶琴,点上一炉沉香,借着水音,琴声飘渺而清越,又富有雅趣,当然听琴最好的地方就在烟水阁对面的听雨轩。听雨轩建在烟水阁对面的山坡上,一面临水三面临山,是一个小小的书斋,临水那面的墙下放着一张镶云石七拼棋盘桌,往日里都是陆清儿在烟水阁奏琴,祖父和父亲在听雨轩听琴下棋,这是陆清儿独特的孝敬长辈的方式。可今天却换成了陆清儿在听雨轩听琴,不过她却是在偷听。 陆清儿从虚掩的窗户中往外看去,隔着这清池,她只能远远的看见烟水阁里那个魁伟的身影,他身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倒比初次见面时显得儒雅和飘逸,却还是没能看清他的脸。陆清儿心中觉得好笑,她偷偷摸摸的看了他两次却始终没能看清他的长相,但这个让她如此好奇的人今天以后可能就是她的丈夫了。 陆清儿今年正好十五岁,已经到了笄礼的年纪了,但她因为还没有婚配所以才没有行笄礼。宰相府的陆清儿是全京城最漂亮的女孩,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实,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做媒的人几乎踏破了尚书府的门槛,但陆家始终没有定下陆清儿的婚事。祖父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太过的莫测高深,回绝了所有来求亲的王孙公子,父亲和母亲也不能擅自做主。陆清儿最喜欢的姑姑开玩笑说当今太子年纪太小了,要不然陆清儿就是将来的皇后了。陆清儿也想过或许祖父真有把她送进宫去的想法,因为当年姑姑也是京城最美丽的女孩,祖父对来求亲的王孙公子也是不屑一顾,然后姑姑就成了皇上最宠爱的王妃。不过陆清儿曾经对照着自己高傲的哥哥想象过自己未来的丈夫的模样,几乎和哥哥是八九不离十的,但最终那个影子总是模模糊糊不真切的。 一切都在昨天晚上改变了,和母亲从水云庵回到家以后,陆清儿几乎已经忘记了高远这个人,但母亲却在晚上来到她的闺房告诉她祖父想把她许配给新科状元郎,于是陆清儿又想起了在马车上偷看到的那个魁伟的身影和那对像关云长一样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没有多少不安,反而有一丝丝淡淡的喜悦似乎要破茧而出。 今天早上哥哥告诉她父亲今天要宴请高远,还请了吏部尚书李之祁来说媒,并让他带着高远游园,陆清儿从哥哥的眼中看到了不屑和敬佩混杂着的东西,于是她来了听雨轩。 高远的琴声穿过清池传到了听雨轩,琴音一如以往,是陆清儿熟悉的那个音色,但曲调却不是陆清儿熟悉的曲调。那琴声激昂慷慨,充满悲愤,恍惚间仿佛刀光剑影,戈矛杀伐。陆清儿的心慢慢的与刚才那丝淡淡的喜悦游离开来,渐渐的沉了下去,那是一种毫无来由的失望与不安,那借着水音绵延不绝而来的广陵散曲诉说着弹琴人目无礼法、不畏的意志,陆清儿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琴艺不足一提,也是头一次她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成为这个叫做高远的人的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二 好事近凯旋 落日傍烽烟,万帐穹庐人醉。千里水天一色,马上弄长笛。 鸳鸯相对浴红衣,听琴声凄切。惊起一双飞去,却不知南北。 陆清儿很颓然的放下一直按在琴弦上的手指,这一年来在没人的时候她无数次的弹奏这曲广陵散,可无论她把这曲调弹奏的如何的纯熟,也永远无法还原一年前在这里这张瑶琴曾奏出的旋律。 “广陵散讲究的是激昂高亢,不遵礼法,藐视权贵,胸怀远大。你就算弹的没有一个错音,也只是有形无神,还是来一曲凤求凰吧。” 陆清儿这才看到陆友谦正在烟水阁外的长廊上,去年高中榜眼以后,他就随着他的表叔——陆元丰的长子陆敏勇——当时的大将军一起南征,平定了南方部族的叛乱。在南方呆了将近一年,他比以前黑瘦了很多,愈发显得修长挺拔,却也脱去了以往的文弱之气,平添了几分英气。 “今天刮得是什么风,把我这位御前一级侍卫大哥,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吹到我这儿来了。” 一个月前陆友谦和陆敏勇回到京城,因为平定叛乱有功,陆敏勇加封为副元帅,统帅大曦王朝除了成临统帅的十万兵马以外的另外八万兵马,而陆友谦则加封为御前一级侍卫,统率王宫三千侍卫。 “小妹,伶牙利嘴,打趣大哥?”陆友谦边说边踱步进了烟水阁,站在陆清儿的身边:“边关今天来了消息,成临老元帅因为旧伤复发不治而亡,但高远却在鬼狼崖大破上官跋的十万兵马,迫使上官跋退兵求和。高远似乎有乘胜追击之意,不过祖父和皇上更倾向于议和,已经派叔祖父连夜启程去白虎关议和了,高远他们过两天就要班师回朝了。” “哦”,陆清儿似乎对边关的消息并不感兴趣。陆友谦见她依然无精打采的,便接着说:“一个人在家弹琴,闷吗?我这几天有空,带你去踏青郊游如何?” 陆清儿似乎被他说动了,脸上显出一点兴奋,郊游踏青让人不胜向往,可片刻之间这种兴奋便溜得无影无踪,那欣喜像一阵烟一般从她绝美的脸庞上溜走了,陆友谦当然没有忽略她这种神情的变换。 “小妹,这毫无必要。”陆友谦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陆清儿的脸色,她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于是他好像有了说下去的勇气:“就算你把广陵散弹得天衣无缝也于事无补,你和我一样清楚,从他在这里弹奏这首曲子开始,我们和他就注定不是同一种人,你和我一样清楚,他拒绝这桩婚事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是陆元嵩的孙女。” 陆清儿并没有因为哥哥的话而大惊失色,虽然他那么淋漓的撕开了真相,她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古琴,只觉得泪在眼眶里拼命的打转,慢慢的终于夺眶而出:“当然,可成为笑话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宰相府的陆清儿小姐向来高贵,那么多求亲的人都碰了一鼻子灰,可送上门要许配给新科状元都遭到了拒绝,这不是全城的笑话吗?” “可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呢?你甚至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你也不会听到一句闲言碎语。” “可我能从母亲的神态中感觉到,偶尔她还会背着我长叹着对婶婶说现在已经没有人主动上门来提亲了。” “那你究竟是恨你自己还是恨他?你要惩罚的是他还是你自己?”陆友谦提高了声音。 陆清儿目瞪口呆的站了起来,甚至忘记了哭泣,眼泪慢慢的凝固在脸颊上,有种凉凉腻腻的湿,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的确,是高远的拒婚让她陆清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高傲的犹如公主般的千金根本没有想过一个几乎一无所有的男子就这样“羞辱”了她,可她恨他吗?她甚至不知道他的长相。她恨他什么?他早就定了亲,他的拒婚更说明他的顶天立地,恨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吗?不是,她甚至因为他的拒婚而对他的人品作了肯定。 那么她就是在恨她自己了,她把自己封闭在相府的花园中,她把自己当成一个笑话,她让自己用一年的时间来弹那首广陵散,而其实在她听到他弹奏那首曲子时她就知道她不会成为他的妻子。想到这里,陆清儿不禁想笑,她多么可怜的犯着一个小女子的错误,她的心胸实在不够广阔,难怪她弹不得广陵散。 陆清儿的笑颜让陆友谦得到了鼓舞:“清儿,你聪明,却敏感而高傲。需要别人不时的提醒一下。怎么样,我的踏青郊游?” “好吧,我想去水云庵还愿。”陆清儿的眼光落在不远处的清池水面上,那儿有几对鸳鸯正在戏水,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显得生气勃勃,清儿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北方的三月比不得江南,依然寒冷而萧瑟。白虎关巍峨的城墙苍凉而肃穆,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爬山虎,只有它们开始泛起青色。老城墙上还有斑斑点点的小孔,有一种久远而落寞的感觉,时光漫长的荏苒在这里显得有些苍白。 高远拔出腰间别着的长笛,凑到嘴边,简单的几个音色从笛子中流出。笛子中的音乐总是带着点凄楚的意味的,以至于每次他吹笛的时候都会想到那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站在城楼的顶端俯视着白虎关前来来往往的兵士,他们都在准备着回乡,显得有些兴奋。而他似乎对即将到来的行程有些怅然,在这儿的一年之中渐渐对这儿的一草一木都有了难以割舍的感情。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抛洒热血的地方,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建功立业的地方。这一年来,他和敌人在这片战场上无数次交锋,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成为了一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城楼下的喧闹声似乎要压住他的笛声,而他的笛声也几乎是不成曲调了,于是他放弃了吹笛。从白虎关的城楼向远处望去,能看见那片广阔而肃杀的战场。他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鬼狼崖的这一战,杀声震天,黄沙遍野,他率领一万士兵与十万军队对抗。鬼狼崖三面环山,只有一个狭长的入口,他进去了便再也出不来,上官跋也是如此。老元帅说的对,用他高远做饵,上官跋一定会上钩。他要做的就是坚守,等着呼延赞从外包抄解围,他杀的浑身是血,上官跋终于还是成了瓮中之鳖。最后在神箭手申复的掩护下,上官跋才带着他的一万铁骑突围出去,鬼狼崖大获全胜。这是老元帅成临的最后一计,他高远从此名声大噪,而老元帅却撒手人寰。 高远沿着城楼的台阶慢慢的走下来,绕过忙忙碌碌的收拾行装的士兵向后面的树林走去。有几个看见他的士兵都停下来向他行礼,他示意他们不用多礼。树林里冷得让高远倒抽了一口冷气,飕飕的风吹到脸上有种刀子割着般的疼,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左手边的剑鞘——“咣”——,细长的剑随声出鞘,亮晃晃的剑锋让人触目惊心。高远手腕一抖,长剑便了刺了出去,很准确的插进了面前的一棵树的树干里,他又回手把剑拔了出来,伸出另一只手从腰间取出一封书信,抛向空中,当书信要落下时,又一剑刺出,剑穿透了信纸,他反手舞动长剑,只见剑光闪动,纸片随着黄叶和枯枝在风中慢慢落下。信没有署名,只有大大的两字——“小心”。但他很熟悉这个笔迹,它出自那位大才子礼部尚书许梓粱之手。 他的剑越舞越快,很快就将自己笼罩在一片剑气之中,这剑气似乎比周围的空气更加寒冷,高远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微微的颤抖,牙齿格格的打战。脑子里似乎思绪万千,却又似乎空白一片,他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害怕,在千军万马的厮杀中没有尝到过的害怕如今正真实的包围着他。陆元丰来了,来议和,所以他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是京城里是比边关更可怕的血雨腥风。因为一年前在陆府的清雅园里,当他的手碰触到琴弦,当他选了那首广陵散,当他在面对李之祁说出那个已经定亲的谎言,当他拒绝了成为陆元嵩的孙女婿,当他随成临出征边关的时候,他选择的就不是与陆府形同陌路,而是从此势不两立。 成家别院与陆家别院只隔了一条街,成家的别院也很大,但陈设却很简单,而且看上去有点萧条之像,应该很久没有人居住了。虽然有几个老仆人打扫,但终究是没有那么豪华贵气。高远听说成临平时生活简朴,并没有为自己建造别院。当时这别院是属于永王的,因为谋反事发而被抄家,于是皇上因为他战功赫赫就把别院赏赐给了他,而老元帅和他的家眷平时极少来这儿住的。 如今成元帅的灵柩正停在正厅上,高远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了,江南三月的暖意并没有让他感到多少温暖,反而离京城越近,他的心里越觉得冷,其实这种寒冷与害怕的感觉从成临老元帅告诉他要小心保护自己,保护大曦王朝的江山后咽下最后一口气开始便一直缠着他,缠着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他一直以来总觉得只要有老元帅在,他便能毫不顾忌陆家的权势,他只要跟着老元帅的步伐,就能像他一样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就能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建功立业。可他渐渐明白如今再也没有了可以与陆家抗衡的人,那个能让他在真刀实枪的战场上依然毫无畏惧的老人已经永远不会再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了,这次他要一个人拼命搏斗着杀出重围,因为这儿不是鬼狼崖,他永远等不到救兵。 边关的十万军队在老元帅死后已经群龙无首,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仅凭着一次战功而被老元帅指命的副元帅根本就无法让久经沙场的将军们心悦诚服,而成临手下资格最老也最忠心的呼延雄和万铭虽然打仗无往不胜,却不擅长领兵也不擅长布局。所以陆元丰急急的赶往边关,他知道与其说陆元丰是来议和的,不如说他是来收买人心的。可他还是无能为力,他还是要听他的安排带着呼延雄和万铭的五万军队凯旋回京,而留下另外五万军队镇守白虎关。 他多想找许梓粱聊一聊,他太需要他的帮助了,可他和他一样都陷入了重重的危险之中,恐怕陆家的每一双眼睛现在都放在了他和许梓粱的身上。然后他突然没来由的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在陆家马车帘子后面看到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如小鹿受惊般清澈而灵动的眼睛,仅仅就是一步之错,他本可以让那对眼睛的主人成为他的妻子,可他却把自己陷入了这样的重围之中,因为他不可折弯的节气和不畏权贵的傲骨,想到这里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他看到了那个鬼鬼祟祟正掩藏在大厅帷幔后面的老仆的脚。 高远步出大厅的时候天上的月色依然很亮,远远的越过高墙他能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琴声,他听的出那是一曲高山流水,琴声如泣如诉,婉转华丽,一听就是琴中高手。他好奇的转身回头问那位刚刚被他从帷幔后发现的无比羞愧的老仆:“这是谁家传来的琴声?” 老仆也仔细听了听:“这听声音恐怕是陆家传来的吧,听说陆家小姐的琴艺天下无双。” 高远又怔了一下,迎视着那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老仆轻轻的说:“你似乎对陆家的事清楚的很啊。”看着老仆吃惊的眼睛,高远轻蔑的一笑:“你不用跟着我了,我自己能找到回房间的路。” 回到房间以后高远才长吁了一口气,仔细检查一遍门窗后才从胸口摸出了一张卷的细长的纸条展开了,上面的笔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许梓粱真是聪明绝顶的人,他知道陆府早就在监视他们两人了,所以他的送信方式巧妙绝伦,那是他在棺木的侧面凹槽摸到的,当他凄然的站在正厅的棺木前暗自神伤的时候,没有人会知道他的手轻轻的摸到了玄机,即使是远处帷幔后躲藏的那个身影。 他把纸条凑近烛光,纸条上写的很简单:“面圣复命,庆功晚宴,恐有不测。呼延将军,不可进城,以解燃眉。”他看了两遍,然后把纸条凑近火苗看着纸条慢慢烧成灰烬。 陆清儿已经在陆家别院住了三天了。七天前她随哥哥陆友谦一起踏青,随后到水云庵还愿,她起了玩心,于是就留在水云庵住了一晚。没想到第二天她祖母、母亲、婶婶她们都来了水云庵,陆清儿算算日子正好是三月份的斋戒日了。水云庵座落在京城外的永安镇,永安镇风光宜人,很多权贵的别院都造在这里。陆家的别院也在这里,水云庵是陆府的家庵,离陆家别院不远,一般陆府的女眷都会来水云庵烧香还愿,三月的斋节日一般都在水云庵住上几天。斋戒完毕以后,祖母说不如一家女眷都到别院住上几天,赏花度假。于是她们便来了别院。 今天陆清儿起了个早,觉得空气清新的令人忍不住想多呼吸几口,她的心情也因为这怡人的空气而畅快起来了。推开窗户,窗外树上的小鸟对着她欢快的叫了起来,陆清儿忍不住学着小鸟的叫声来逗它。丫鬟小梅听到她屋里的动静走了进来:“小姐,今天起的怎么早,我帮你梳洗吧。” “祖母和母亲都还没起吧?”陆清儿没有回头,还在逗着小鸟。 “嗯,还没动静呢。” 陆清儿突然来了兴致:“那你去把我的花篮拿来,我想现在去桃花园采些桃花回来。” “小姐,这时候外面很冷的,等太阳出来再去吗。” “我就想要这个时候的,带着一股清冷之气的桃花应该别有味道的,你不懂,你去把我的花篮拿来,还有披风。我一个人去,你在屋里等我。” 三月的清晨果然有些春寒料峭的感觉,但陆清儿的心情却好的出奇,去桃花园的路她很熟的。桃花园是后院的一大片花园,成片成片的种着桃树,一到三月里,桃花开得盛,粉粉的一片一片,常常引来很多赏花人。陆清儿穿过花径走在了略有些湿湿的泥地上,松松软软的泥地让人的脚感觉分外的舒服,她挑中了一支造型独特的桃花,正要拿起花剪去剪,却被远处的声音吸引了。 声音不大,却因为在这幽静的桃花园里而显得格外清晰,是两个人在说话,她看不见人在什么地方,应该是被一棵棵茂盛的桃树遮住了,但其中一个是她很熟悉的声音,是她哥哥陆友谦,可他现在应该在皇宫里当值而不该在水云庵。另一个声音很陌生,应该不是他们陆家的人。 她慢慢的放下花剪,退了一步,娇小的身躯就隐在了一棵比较高大的桃花树下了,她屏息静听,那两个声音还是那么清晰。 “他昨晚真的没有见过任何人。”那是哥哥的声音,只是语调与往常不太一样,有些冷得让人汗毛直竖。 “嗯,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另一个声音说。 “他都做了什么?”还是她哥哥的声音。 “他只在老元帅的灵前站了很久,后来后来”另一个声音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后来怎样?” “后来他后来就回房了,房里的灯很快就熄了,一直到早上他都没有出来过。” 另一个人的声音哆嗦的厉害,明显是有些害怕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只听到另一个人慌张而忙乱的呼吸声,然后她又听到了哥哥冷冷的声音:“那他在房里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这,这,这,小人见他回房后房里的灯很快就熄了,就一直都在房外守着,没没看见他在房里做什么?” “哦?我不是让你看着他做的每一件事的吗?”陆清儿听见了哥哥的一声轻蔑的笑声:“你还有什么没对我说的?” “没有没有没”,声音停了一下,接着似乎很不情愿的又说了,但说的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的:“小人,小人在大厅偷看他他的时候,被他发现了,所以小人小人没,没敢再去偷看他在房里干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被他看见了,对吗?” 陆清儿听见哥哥鼻子里带着重重的鼻音的问话。 “陆公子,小人,小人该死该死,请陆公子饶命。”看来另一个人已经害怕到极点了,在拼命求饶。 然后她听见了一声惨叫和一样东西猝然倒地的声音,最后是他哥哥冷冷的声音:“高远许梓粱。” 陆清儿听到匆匆忙忙离开的脚步声,才敢露出一个头去看,然后她看见了哥哥的背影。凝视着那个背影的她突然觉得那个哥哥好陌生,陌生到她能隐隐感到一种残酷。她无力的靠在那棵桃树上,让自己的身体缓缓的沿着树干滑下去,远处那个血肉模糊的东西让她感到有一种呕吐的意愿,于是她真的开始呕吐。“高远”、“许梓粱”,她从来不知道陆府这个清新美丽的桃花园里还藏着这样的秘密。但是她知道等到她按往常的时间来桃花园赏花的时候,桃花园一定会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她永远不会知道这儿的地上曾经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三 破阵子祸起 号角声声呜咽,铁马金戈淡去。凤阁龙廷作烟尘,萧萧一夕霜风紧。顿作倾盆雨。 纤月黄昏庭院,蛾眉紧蹙难展。胭脂何曾识干戈,弦断声歇珠泪尽。远梦轻无力。 天刚有一点亮色的时候,高远已经在成家别院两里开外的驻军营地了:“怎么样?” “京城看来很平静,但是三万御林军倾巢而出,盘踞四个城门。皇宫没有什么动静,不过陆友谦并不在京城,而且听说陆家女眷全部在陆家别院过斋戒日。”呼延赞是老将军呼延雄的长子,比高远小了两岁,虽然只有十六岁但马上一柄长刀尽得父亲真传英勇无比,是高远的八拜之交,这次是高远让他乔装改扮连夜进城探听虚实的:“元帅府、将军府还有许尚书府看似和平常一样,但其实都有乔装的御林军在门口监视。” “你们怎么看?”高远紧皱眉头,略一沉吟后问。 “这样看来,陆家是要把我们引进京城,然后来个瓮中捉鳖。所以陆家的家眷已经疏散到了别院。大哥我们不能这么轻易的进城去。” 高远苦笑了一声:“我们路上已经拖延了进度,如果今天不能进城,那就是延误圣命,到时候陆家要治我们的罪就成了名正言顺,而且老元帅的灵柩也要尽快安葬。” 呼延赞皱了皱了眉头接着说道:“那我们不如依许尚书之言,大哥你一个人进城,我们就在离京城最近的北军营驻扎,你进城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发信号弹,我们马上带兵杀进城去。” “带兵杀进京城,你们以什么名义?天子脚下,擅自用兵,就是犯了谋逆罪,是要灭九族的。”高远转向老将军呼延雄:“老将军,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老子我只会打仗,哪懂这些花花肠子,依我看我们杀进城去把陆家父子这些奸贼杀了痛快。” 高远眉头似乎皱的更紧了:“李义回来了吗?”李义是高远手下又一位善战的副将,被高远派去南大营探听情况。 “还没有。”呼延赞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我回来了。” 高远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李义也是十八岁,但生日比高远小了两个月,所以也称高远为大哥,使一条,虽不及呼延赞的刚猛,却是灵巧无比,而且李义这人颇有智谋,比起直爽的呼延赞来说,他更能猜透高远的想法,所以高远让他去了陆敏勇的大营——驻扎在京城外的南大营。 “怎么样?”高远还没等他站稳就急切地问。 “一切看上去都有条不紊,没有任何异样。”李义看着高远的脸色,接着又慢慢的说:“不过,平静的太刻意了,我看有小一半的兵营应该都是空着的。” “你确定?”高远语气激动而急切。 “本来没有这么确定,但我回来的时候在陆家别院方圆五里之内逛了一圈,所以回来晚了,但却确定了那空着的营房里的士兵应该都已经在陆家别院附近了。”李义的神情也显得相当的凝重。 “那现在基本就确定了。”高远与李义对望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两人这个时候别卖什么关子了。”呼延雄老将军不耐烦地说:“赶快说是怎么回事吧。” 高远又长叹一口气:“我原来以为陆家不过是要我高远的命,不过现在我基本肯定老元帅说的一点都不错,如果他不在了,陆家要的是大曦王朝的江山社稷。我不知道皇上现在怎么样了,但我可以肯定皇宫里一定出事了。” “那陆家不就是谋王篡位?”呼延赞不禁脱口而出。 “对”,李义接着高远的话说了下去:“我们是他们的最大障碍,所以他们一定是要赶尽杀绝的。那张纸条上虽然是许尚书的笔迹,却一定不是出自他本人之手。他们的目的很明显,一石二鸟,我们谁也逃不掉。大哥不带部队进城就是他们的笼中之鸟,三万御林军再加上皇宫的三千精英,大哥就是插翅也别想逃出来。我们留守京城外,恐怕也难敌南大营的大军和三万御林军的内外夹攻,就算我们突围出来,永安镇是我们退守的必经之路,他们在这儿布下重兵,名为保护陆家家眷,实则是恐怕是断我们的后路。”李义一番话说完,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呼延雄老将军的喋喋骂声:“陆家这帮龟孙子,不敢明刀明枪的跟老子在战场上决一死战,就知道玩阴的。” “老将军,我们还有多少部队没有到?”高远问。 “我们先头部队一共三万人,后面万铭带的两万人应该在明天到达永安镇。贤侄,你一句话,我们等万铭到了就杀进去跟他们拚了。” 高远又转向李义:“贤弟,还是你跑一趟,传话给万将军让他的部队停止前进,原地待命,切忌在万将军进入永安镇境内之前截住他。记住如果今天黄昏前没有我们的任何消息就连夜向西南面撤退,西南山区易守难攻,可以先找个地方休养生息。你马上就走,路上一定要小心,记得乔装。” 李义看了高远他们一眼:“我知道了,我先走一步,大家保重,我们晚上见。”说着就离开了营帐。 呼延雄父子看着李义离开:“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高远略顿了一顿:“老将军,我带一万精兵带上老元帅的假灵柩先行,我会留几个弟兄把老元帅的灵柩葬在成家别院。你和呼延贤弟带着两万弟兄断后,留几个弟兄记得尽量放慢行程,等我进城以后你们迅速后撤,包围陆家别院。按李义的说法,陆敏勇的南大营应该也只有两三万的士兵在陆家别院周围,所以我们这一仗还是很有胜算的。” “大哥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对陆家的那些女眷动手?”呼延赞的口气里透着不满,呼延雄更是气不到一出来:“贤侄,这不是大丈夫所为,我们这么多大老爷们,怎么能抓些女人,这不是和陆家那帮小人一个行径了吗?我绝不会这么做的。” 高远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用家眷来威胁并非大丈夫所为,但你们别忘了许尚书和成老元帅的家人,还有你我的家人都在他们的手上。我带一万精兵进城就是要救出他们,可万一我失手了呢?那就只有用陆家的家眷来他们了。记住,抓到陆家女眷以后就后撤与万将军的部队会合,不要等我回来。万一我行动失败,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找陆家换回他们,如果我成功救出他们与你们会合,我一定会让人把陆家所有女眷送到安全地方,不会伤害她们一根毫毛。” “那我和你一起去,这样我们救人的把握大一点。”呼延赞对父亲说:“爹你一个人包围陆家别院就足够了,我去救娘出来。” “好,那贤弟你和我一起去。记住,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救许尚书和成老夫人,你去救你娘,还有我爹娘。” “准备好了吗,贤弟?”远远的望着渐显轮廓的京城城墙,高远停住马蹄转身问他身后的呼延赞。 “是的。”呼延赞很坚定的迎视高远的目光,似乎是一种彼此的鼓励。 “那我们走吧。”高远策马向前,身后的部队也开始蠕蠕前行,带着老元帅的灵柩,一步一步向京城走去。 高远没想到三月的雨也会来的这样迅猛,他刚刚策马进城,突然一阵的瓢泼大雨,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到脸上,一种冰凉凉的寒意直接渗入他的皮肤。当然他更没想到的是京城里的景象,漫天的大雨,街道两旁却站满了夹道欢迎的人群,嘈杂的雨声也盖不住欢呼的人声,这样的景象让他想到一年前他高中状元跨马游街的情形,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同样骑着马,站在他面前来迎接他的人——陆友谦,大雨同样让他狼狈不堪,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流下使得高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还是能感受到陆友谦依然如故的温文与谦和。 “高兄,恭喜你凯旋,皇上让我在这里迎接你。” “陆兄,太客气了,这么大的雨,我们赶紧走吧。”雨没有一点小下来的趋势,而他们的衣服都早已经湿透了,高远看见陆友谦掉转马头迅速的策马向前,隐隐的他觉得所有的计划似乎都发生了改变,但他已经来不及部署下一步,所以他只有跟上陆友谦的马队。 于是一行飞奔的马匹在老百姓的欢呼声中向皇城疾驰。 大曦王朝的皇城一如以往的威武雄壮,阔别一年,它没有任何的改变,高远在朝房中换上了干净的朝服,走上了通往天合殿的甬道。 雨还是那样大,似乎没有一点小下来的趋势,他撑着雨伞也没法阻挡雨水在他脸上肆虐,他穿着厚厚的朝靴迈过一个个深深的水塘,他的身后是同样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呼延赞。他们的一万士兵,他们随身的佩剑全都留在了皇城之外。所以空空的甬道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独行,那甬道漫长而空旷,空的让高远的脚下有些发抖,因为他无法预料天合殿上将要发生的一切,但他知道这绝不会是一个好结局,陆友谦温文儒雅的后面藏着的是陆家的步步为赢,而他们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下一步会是怎样走,如果出发前他还有三成胜算的话,那么见到陆友谦的那一刹那间他便连一成胜算也没有了,而如今他的所有敌人正在那甬道尽头的高处俯视他。 “大哥,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也许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们现在谁也没法出这皇城,除非你愿意担上欺君的罪名。现在只能指望呼延老将军还没有发兵围攻陆家别院了。”高远知道此刻他的声音一定十分的无力与虚弱,所以呼延赞再也没有问第二句了。 大殿中也与以往没有任何的差别,皇上依然是高高的端坐在他的宝座上,靠他最近的位置站着的还是那个一脸慈祥,白须飘飘,有些仙风道骨的老人——陆元嵩。 高远有些机械化的跪倒在那张龙椅前,那张椅子上的主人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个能力来决定他的命运了。顺着自己的目光,他只看到了一双双和他脚上一模一样的朝靴,突然间的一阵凄凉向他袭来,从他穿上这朝靴的那一天开始,他曾是如何渴望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用自己的骁勇善战来实现他满怀的抱负,为了这个抱负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放弃了美貌无双的女子,可现在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开始,或许就将烟消云散。他稍稍抬起了眼光,陆家的子弟一排排开得站在这堂皇的金殿之上,一个个显得如此的志得意满。他就在这一刻突然放弃了所有的斗志,也许听天由命才更适合他。 “末将高远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将军平身。” 高远长身而立,抬起眼却看到了原来许梓粱站立的那个位置的空空如也,心中的不祥无限的放大,他用尽了全力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那种绝望,他甚至开始恨自己此刻的懦弱,于是所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都幻化成了一种嗡嗡的绝望鸣声。恍惚间他仿佛听见皇上说他退敌有功要嘉奖他,所以他机械般的又跪下谢恩,皇上又赐他平身。之后他就听不太清楚了,好像很多人都在说话,他们说他抗旨不尊,命令部队原地待命,有谋反的意图。呼延将军的部队突然围攻陆家别院,袭击当朝重臣也是对皇命的藐视。他记得自己又跪下了,然后是成群的大内侍卫向他和呼延赞涌来,他想抵抗,但双手突然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没想到所有的计划他都料错了,陆家布下了种种疑象就是要引他进这个局,可他连通知呼延雄的能力也没有。他一心要挽回,却还是背上了这样一个欺君谋反的罪名,陆家连死也不会给他一个好名声的。 雨还是那么大,这次他被反剪了双手置身在大雨倾盆之中,雨水更加无情打在他脸上,他觉得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可他听到了呼延赞的一声大吼,那声音高亢响亮,冲破雨声和人声惊醒了他:“大哥,我们跟他们拼了。”高远这时才仿佛有了意识,反正也担了谋反的虚名为什么不拼一下也许还有机会给自己正名的:“好,贤弟,有机会你先走。” 雨越下越大,好像天破了一个窟窿,有人在天上往地下倒水一般,高远只觉得眼前全是水雾,无数的人影在水雾中向他扑来,他赤手空拳,仿佛深陷囹圄的困兽,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不断向前冲,冲破那道宫门,他的一万军队就在宫门外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他顺手从一个大内侍卫手中夺过一柄长刀,刀并不是他擅长的兵器,不过现在他每一招都是杀招,所以刀锋依然凌厉的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他就这样持着长刀在人群中冲杀而去,雨声盖住了惨叫声,他只觉得血喷在了身上,瞬间又被雨水冲洗干净,那温热的血碰上冰凉的雨水混合在他身上掩住了他身上剧烈疼痛,他知道很多血就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你们全都退下。”陆友谦大喝一声冲进了雨里,大内侍卫仿佛接到了特赦令一般从高远身边退去,又迅速的包围了呼延赞,高远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呼延赞也杀的浑身是血,已经快退到了宫门口,于是他又拼命的扑向那些劫杀呼延赞的侍卫:“贤弟,我挡住他们,你先走,赶紧出城。” 陆友谦却抢先一步拦在他跟前:“高兄,过的了我这关我就放你们走,我陆友谦绝不食言。”说着从腰间取下长剑扔到高远脚下:“你伤的很重,我不会趁人之危的,我知道你擅长用剑,你用我的剑,我赤手空拳接你的剑招。” 高远看了一眼陆友谦,上次武状元之争他不过以一招险胜,而今他浑身是伤,内力也耗得差不多了,就算陆友谦赤手空拳,他也没有胜他的把握:“那陆兄就接招吧。”说着一招直刺他咽喉。 高远手臂上的伤让他的剑慢了很多,陆友谦向后一退便避开了剑的锋芒,他欺身到高远左侧空档一招直取他命门,高远慌忙挥剑来挡,一来二去,两人已经是二十招下来了,呼延赞也已经退到了宫门边,宫门早已经紧闭,他一边退敌,一边用刀去劈开门闩。宫门在一声巨响中缓慢的打开,而呼延赞却在拉开宫门的一瞬间被侍卫们团团围住了。 这边高远和陆友谦已经交手了一百来招,高远渐渐体力不支,陆友谦轻巧的躲过他直刺胸口的一剑回身一只手已经很快的扣住了高远的右手脉门,高远手中的剑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输了,你要杀就杀。”高远闭了眼。 “高兄,其实我们是有一次机会成为朋友的,可惜你放弃了。但我依然敬你是英雄,这个世界上能让我佩服的人不多,所以我给你一次机会,可惜你败了。不过我还是不会杀你的,因为我想让你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让你看看一年前你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陆友谦说着挥了一下手:“把他拿下吧。” 高远木然的站立在原地等着大内侍卫把他团团围住,很快他的手就被反绑在身后,这次他再也没有机会逃脱。可是陆友谦要让他看的究竟是什么呢?很快他就有了答案,宫门在吱呀一声的巨响中打开了,一对御林军骑着快马冲进宫门,为首的翻身下马跪在陆友谦面前:“禀大人,成府、许府、呼延府和高府已经查抄完毕,所有犯人已经押进刑部天牢。”就在高远和呼延赞还没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合殿中的喧闹透过雨声,越过,漫长的甬道,遥遥的传到了这宫门口,然后高远看到那些穿着厚厚朝靴的文武百官们如疯子一般冲进雨里,他听不清楚他们嘴里说的是什么,只是他清楚的看见他们在仓皇的奔逃过程中就这样倒在大内侍卫的刀下,血慢慢的流在地上,雨水立刻变成了红色,又紧接着被更大雨水冲洗成无色。高远看见一个跑得比较快的文官冲到了陆友谦面前,嘴里慌乱的喊着:“皇上驾崩了,陆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友谦的剑已经插进了他的胸膛,很快的他也到了下去。 慢慢的天合殿里再也没有了往外奔逃的身影,高远知道一切都结束了,陆家以他始料未及的方式完成了谋朝篡位的全过程,而他还有幸目睹了这全过程,现在留在殿里的那些人无疑都已经臣服了新的“皇上”。 陆友谦慢慢拔出那柄长剑,让雨水洗去长剑上的鲜血:“高兄,你一定还想知道点别的,呼延将军的两万人马在陆家别院遭遇埋伏,你知道我们在陆家别院外埋了什么吗?”说着他笑了起来,那种笑容优雅却诡异:“是弹,结果呼延将军身受重伤,两万兵士死伤过半,全都已经被擒了。还有你留在永安镇外的三万人马,南大营的八万弟兄已经出动了,我想很快我们也能收到捷报了。” 高远浑身一颤,冰凉的雨水中混进来一股湿热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 陆清儿这一天都过得非常的混乱,清晨薄曦中涌动在香气芬芳的桃花园中的那丝淡淡的血腥味至今依然残存在她的鼻子边,那个轰然倒地的身影揭开了残酷的序幕,让她觉得原来那个熟悉的世界中的一切都正在悄然逝去。她回房后不久祖母就派丫鬟来让她去后院,当她们陆家的女眷穿过别院后院假山后的那条秘道来到水云庵的禅房时,陆清儿才意识到其实她对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陆家一无所知。 然后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仿佛倾倒一般的扑向大地。陆清儿在一片慌乱中被拥上了马车,五辆马车满载着陆家合府的女眷向京城疾驰,她一直都没有看见大哥,负责护卫她们的事陆家最骁勇的副将宇文成。她们也没有走以前来水云庵一直走的官道,而是挑选了一条狭窄的小路。马车在雨中颠簸的她忍不住把头伸出窗外呕吐,于是她看见了马车后面不远处跟着的那些徒步冒雨前进的士兵,这是她生平头一次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她忙不迭的缩回脑袋看着祖母和母亲,她们俩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只是闭着眼睛养神,手中不停的转动着那青翠欲滴的佛珠串,母亲似乎感到了她的不安,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坐好了,快要到家了。” 马车进入京城的时候,雨还是那么大,整个京城都笼罩在雨声之中,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和繁华,让陆清儿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空,她又在空气中闻到了那种淡淡的血腥味。可她满眼都是纷乱的大雨,空旷的大街,于是她想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了。终于马车驶回来陆府,置身在自己豪华舒适而温暖的绣楼中,陆清儿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和下来,面对熟悉的瑶琴、香炉、书桌,她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与往常毫无区别,可绣楼洞开的窗户透进了外面空气中蠢蠢涌动着的血的味道。她凭栏俯视,能看见笼罩在烟雨中的清雅园一如往常,但清池却涨满了水,那水依稀仿佛也带着点红。她又像远处眺望,隐隐的她能看见皇城宫殿巍峨的檐角也笼罩在茫茫烟水之中,一阵大风携带着雨水向倚在窗边的她袭来,她感到一阵寒冷的战栗。 陆清儿在一阵大雨声中从她的午睡中惊醒过来,整个陆府都格外安静,与往常没有一丝异样,这个时间陆府所有人应该都在午睡吧。不,祖母这时应该在佛堂。陆清儿突然很想去佛堂陪祖母一起念经,或许在祖母一成不变的念经声和木鱼声中她能忘掉今天清晨在桃花园的经历。 穿过幽静阴暗蜿蜒的陪弄,陆清儿就到了佛堂前面的院子,佛堂里悄无声息的,雨还是那么大,雨声盖住了原来在院子就能听到的木鱼声,陆清儿快步穿过院子站在了佛堂前的廊下收起了伞。还没站稳身子,便听到从佛堂中传来的一声绝望的哭泣:“母亲,求你救救满儿。”然后这哭声迅速的被一阵紧一阵的木鱼声盖住。陆清儿整个人都呆住了,因为她太熟悉那声音了——那哭泣的声音来自她仪态万方、风华绝代的姑姑,她的嗓音一直都是那么柔美和婉转,就如她绝世的美貌一样,她迷人的声音同样让人神魂颠倒。可今天她的声音近乎于歇斯底里,那种撕裂人心的哭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人而与雍容的姑姑毫不相干。她为什么在这样的大雨的午后在祖母的佛堂中哭泣?她为什么让祖母救救满儿——那不是小皇子吗?陆清儿呆若木鸡般的站立在廊上,她突然原来自己真的丝毫也不了解这个陆府里发生着的一切,她仿佛一个站在台下看戏的人,没有人告诉她接下去的戏会怎么演?而她只有站在角落里静静的等待,等待她不能直视的真相。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被很多的东西堵了起来,一点也不能转动了。她想推门进去看个究竟,可她的手颤抖的连雨伞差点都拿不住。 “母亲,满儿总算是你们的亲外孙,父亲能不要女儿的命,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满儿呢?”陆清儿听到那哀怨的哭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叙说,然后是咚咚的声音,应该是姑姑的脑袋叩击地面的响声。祖母的木鱼声突然戛然而止,让那咚咚的叩头声分外刺耳,渐渐一切都归于平静,很久以后才传来祖母苍老的声音:“我的儿啊,你父亲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满儿是我们的亲外孙不错,可他姓的是楚,他怎么会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祸根啊。带领御林军闯进后宫的若不是友谦这孩子,恐怕满儿现在就不是在天牢里了。不是为娘的狠心,你就想开点,赶明儿等你父亲登了基,你也是堂堂的公主。唉,这孩子总还是会有的。” 也是很久的沉默,才传来姑姑冷笑般的声音:“母亲,我不如你这么想得开,两眼一闭,坐在这佛堂里就耳根清净了。我十六岁就被你们送进宫里,这九年来陆家享尽了荣华富贵,可父亲还是不满足。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父亲事败,陆家满门没有人能活,我总想父亲如果成事了,总还会顾念父女之情留我们娘俩一条生路。可没想到我陆敏慧到头来终究只是你们手中的一颗棋子。我真是害人害己了。”又是沉默了很久,陆清儿才又听到姑姑的声音,没有了哭泣,很平静的声音,就像平时:“母亲,你就念在母女之情就我满儿一命,哪怕他这辈子就当一个樵夫,就算女儿一命换一命。”然后陆清儿听到一声巨大的“咚”声,她再也无法在廊下站着了,她推门而入,就看到满头鲜血的姑姑躺在祖母的脚边,祖母老泪纵横,颤抖的双手扶着姑姑的头:“慧儿,你这是何苦呢?” “姑姑”,陆清儿扑到在陆妃脚下,姑姑是她最喜欢的人,也是最懂她的人,从小到大,她都下意识的以姑姑的一切作为自己的榜样,她想像她一般的优雅,一般的沉静,一般的冰雪聪明,她觉得自己的命运仿佛与姑姑相通,可姑姑现在却只能这样无力的看上她一眼,那眼神中带着让人不忍目睹的绝望与痛楚,她似乎张开了口,却什么声音也没有。陆清儿紧紧的抓着姑姑的手,握的那么那么紧,直到那双手渐渐变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四 清平乐逃去 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满地残红宫锦污,可怜相见恨晚。 九重城阙蒙尘,千乘万骑逐鹿。路遥归梦难成,徒留国仇家恨。 刑部的天牢幽暗而阴冷,让高远无法分辨如今是黑夜还是白天,他只是觉得时间慢的近乎停滞。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他由此推断应该是午夜了。空气中充斥着一种让人呼吸都困难的霉味,夹杂着让人莫名恶心的恶臭,他明白自己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了。 他还穿着那件上朝时的朝服,紫色的官服还带着雨水的湿润,服服帖帖的贴在他的身上,让他能清晰地回忆起上午在天合殿前发生的一切。 高远稍稍的挪动了一下压在身体下面的右臂,右臂上那道伤口深得能清楚的看见他的骨头,那湿漉漉的衣服连着皮肉一起被死死的割进了骨头。那条臂膀仿佛已经麻木了一般,那剧烈的疼痛仿佛离他非常的遥远,远的那种疼痛似乎并非来自于他的身体。他只是觉得眼前发黑,却忘了疼痛的感觉。 这个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但他的四周关着他的朋友和亲人。呼延赞就关在他的对面,在一片黑暗中高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却能隐隐听到他的哭泣,他知道呼延赞在哭,哭得很伤心,那是因为他的父亲——呼延雄。其实高远现在也很想哭,因为他的父母在高府查抄时被杀了。可他的泪水已经被疼痛死死的压在了心头,连一点都流不出来。他现在竟然无比想念在战场上拼死般的厮杀,想念战场上那种尸横遍野的绝望,想念战场上迎风傲立的疯狂,还有桃花正红的三月天无意邂逅的那对眸子,还有那个在清雅园弹奏广陵散的午后,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一个飞速转动的轮子,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所有的念头都是绝望的,都是逃脱不出的牢笼。他以为凤舞九天,正要展翅高飞,却硬生生这般的给折了双翅。 高远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睡着了,于是他便歪了头,头也只是无力的落在了地上那堆略有些暖意的稻草上。他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因为他分明的感觉到了马蹄声,远远的,却很清晰,那富有节奏的得得声让他仿佛回到了杀声震天的沙场,他想自己一定是已经睡着了,然而这马蹄声却似更加清晰,而且也似离他更加的近了,那有力的蹄踏震动了他躺着的地面,一声一声越来越急,真的是千军万马在涌动。高远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又有了动力,他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撑起了身体,慢慢的站了起来。现在他能听得更清楚了,是马蹄声,很多的马,应该有很多的人,然后他听到了呼延赞的声音:“大哥,你听,是军队的声音。” “你也听到了,那我就不是幻觉了?”高远终于确信自己所听到的并非幻觉,他的手紧紧的抓住了牢门上的木条,周围还是那么一片漆黑,却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的死寂。周围牢房中的人应该都没有入睡,现在听到动静都已经聚到了牢门前。 “贤弟,怎么回事?”高远旁边的牢房中关着的是许梓粱和他的夫人,也是成老元帅的独女,现在他正靠在牢房门边,这样能更清楚的听见高远的声音。 “我听到了有兵马的马蹄声,离这儿应该很远,所以你们没打过仗的人就听不到了,呼延贤弟说他也听到了,那就应该不会有错的了。”高远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这兵马又是去什么地方抓人了?” “你能听见这兵马是在哪个方位的吗?”许梓粱又问。 看他问的细致,似又很紧张,高远又仔细的辨识起来,那马蹄声似乎又更近了,而且似乎还夹杂着打斗声,却听得不似马蹄声那样真切,但却能清晰的辨出那声音从东南面传来,越来越靠近这边:“应该是从东南方过来的,好像是靠天牢越来越近了。” “东南面,靠这儿越来越近?”许梓粱似是在喃喃自语,然后他慢慢的说:“难道是永安镇外的那两万人马?” “不可能,虽然万铭将军的两万人马骁勇善战,可那南大营的八万精兵也是常年征战。两万对八万胜算能有多少?更很况万铭不善用兵,但那陆敏勇却是出了名的用兵奇巧,南征之中就是以巧取胜,平定了叛乱。万将军那两万人马恐怕是凶多吉少,你听现在这马蹄声,应该还有一万来人的样子,绝不会是他们的。”高远长叹一口气,许梓粱的话也让他有了那么一点希望,然后他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幻想而已。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便是一片叹息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啜泣,渐渐的一切又归于了死寂。这次是更可怕的寂静。所有的希望在这黑暗中升起又破灭,再至绝望。 于是在这样死寂之中那马蹄声也越发的清晰,渐渐的不是只有高远他们久经沙场的战士才能听见了,许梓粱他们也听见了,而且伴随着马蹄声的还有震天的刀枪之声,还有喧闹的人声,真的离天牢越来越近了。 在天边有一缕亮光顺着牢房顶上的小洞透进来的时候,天牢的门在一片厮杀声中被劈开了,高远在一片光亮之中看到了浑身是血的李义,他拼命的揉着自己的眼睛,想让自己在黑暗中饱受折磨的眼睛适应那淡淡的亮光,以免产生错觉,当他第三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看见李义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还有呼延赞大惊小怪的尖叫:“二哥,你来了,真的是你。” 从水云庵出来便进了这片林子,碧森森的一片树林子,因为昨天的大雨,枯枝败叶都已霉烂了,马车在坑坑洼洼的泥塘里颠簸着。天虽已大亮了,可林子里依旧显得阴暗而清冷。短短的一天一夜,清晨芬芳的桃花园中的血腥还未褪去,就在黄昏,陆清儿又看着姑姑的生命在她面前消失。她终于从祖母的口中得知了一切,原来陆家觊觎的竟是江山社稷。而今陆家已经胜券在握,她不再是宰相的孙女了,她将是一个公主,一个皇太子的女儿。可她却感到彻骨的凉意,从每一毛孔中都散发出恐惧,哪怕祖母最后还是让哥哥陆友谦安排了满儿的逃亡,她却无法原谅祖父母、父母甚至是哥哥的冷漠,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在转瞬间便分崩离析了,相依为命的亲人变得面目全非。她不相信那个慈爱的祖父为了王位会牺牲自己心爱女儿的幸福,会牺牲自己亲外孙的生命;她不相信那个终日念佛的祖母会冷漠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在自己面前死去;她不相信自己温文儒雅的父亲为了王位会不顾手足之情;她也不信自己意气风发的哥哥会为了王位变得冷酷无情,杀人如麻。 陆清儿固执的追随着陆友谦来送满儿最后一程,京城和整个永安镇都早已被重兵把守,哥哥说那都是南大营的兵马,出了永安镇便不太安全,所以让她在永安镇便折返回京城。由他亲自把满儿送到几百里外的清风县一户农家——那是陆家大管家老家的侄儿家。从此以后满儿便不再是皇家的儿孙。他们到达永安镇边界时,已经是午夜了,那儿果然驻守着南大营的大批士兵。哥哥让十个将士保护她到水云庵暂歇一晚,第二天天亮以后再回京城。 薄曦透过厚厚的云层和茂密的树叶穿进树林,陆清儿感到一股凉意渐渐从背脊处伸起,她掀开马车帘子向外看了一眼,整个树林弥漫着湿气,更增添了她心中的不安,她不知道京城里现在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突然马儿一阵嘶鸣,马车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停了下来,陆清儿的身体整个的扑了出去,摔倒在马车车厢的前面。她顾不得疼痛的爬起来,耳边已经听到了刀剑的声音。她慌忙的掀开帘子看外面,只见她的马车正陷在一个很大的泥塘之中,四周不远的地方,保护她的十个将士和几个浑身是血的人战得正酣,而她的马车夫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陆清儿下意识的把自己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这样她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可她还是在瑟瑟发抖。这是她从没见识过的场面,真刀真枪的搏杀,而那几个浑身是血的人就是哥哥口中的“乱党”,可永安镇内不是已经是陆家的天下了吗?一个篡权的“公主”,他们抓住她会把她怎么样呢?她还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一个人影已经跳上了她的马车,透过掀起的帘子一角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然后马车又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之中驶出了泥潭又猛然停住。 “大哥,你快上马车,兄弟们,你们断后,我带大哥先走。我们在永安镇外十八里铺会面。” 李义在天刚蒙蒙亮时闯进天牢救出了高远他们,虽然高远有伤在身,可凭着李义、万铭、呼延赞的身手,他们还是一路杀出了天牢。出了天牢,稍一喘息,高远才想起问李义为什么他们能突破南大营的包围闯入京城天牢。 李义于是说起原委:他当时赶到永安镇外与万铭将军会合后便驻扎在原地待命,后来南大营将近五万兵马将我们的军队合围,却只是围而不攻,传出消息说皇上驾崩,传位于陆丞相。说高远和许梓粱已经因为谋反罪被押入天牢,呼延雄老将军谋反被诛,让三军将士速速归降。于是当时他们就决定拼死一战。可就在昨晚午夜时分,南大营全军突然退进永安镇内。他便和万铭将军商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死一战,就决定出兵。可哪知南大营的士兵并不抵抗,而是一路往后撤退,他们当时也觉得事情蹊跷,或许是诱敌深入之计,不过他们也是冒着必死之心的,所以很多事情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就是一条心往前打,要到京城来营救大哥和三弟。就这样顺利的出了永安镇,就是到了京城,南大营的兵士也未阻挡他们进城,倒是进城后遇到了御林军的抵抗,他和万铭将军先突围出来,进了天牢,后面的弟兄还在和御林军激战。高远听他这么说也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却也一时间难以理出头绪,于是决定先突围出京城,便带伤指挥军队作战。御林军虽然有三万人马,但长期养尊处优,并没有在战场上作战的经验。又加上高远的部队的善战,一个时辰不到就伤亡惨重。而高远他们的部队死伤也不少,不过他们终于还是顺利的出了京城。 当他们出了京城便遭到南大营大军奋力的剿杀时,高远才彻底弄清了陆敏勇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原来陆敏勇要的不过是让他们和御林军相互厮杀,他便可坐收渔人之利,而这渔人之利似乎也关乎到江山社稷、皇权帝位。高远也同样清楚陆敏勇是不会放他们走出永安镇的,要不是他成竹在胸,他断不会放李义和万铭的军队进京城。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杀出一条血路,从此亡命天涯。他把剩下的一万多军队兵分三路,一路由呼延赞率五千士兵护送呼延夫人和成老夫人,一路由万铭率五千士兵护送许梓粱夫妇,最后剩下两千人由他和李义率领突围。他们约定如果有机会逃出,便在永安镇外十八里铺会合,然后一起去投奔西南郡王楚郁明,那楚郁明乃是皇上的皇长子,娶的是成临老将军的义女沈娴,后因为陆妃的得宠被贬西南边郡,他那儿尚有一些部队,人数远远不能与陆家的兵马相比,而且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当陆家平定京城的所有事情后,第一件事一定是率兵平定西南边陲,所以楚郁明那儿也是危机重重的,他们一定要想尽方法通知他。 高远知道陆敏勇最想抓的人一定是他,所以他便和李义率两千士兵走大道引开主要的追兵,而让呼延赞和万铭他们绕道小路潜出永安镇。这一路上来,高远早已忘记了自己右臂上的伤口,他用左手持剑,在马上杀得浑身是血。李义也是杀的红了眼,而兄弟们更是死伤过半,哪怕是鬼狼崖一役也没有如此的惨烈。他们且战且退的来到了水云庵附近的那片树林子外,战到这时不仅他的伤口已经麻木,那条好的臂膀似乎也已经不能动弹了,他坐在马上已有些摇摇欲坠,只是李义和弟兄们一个个如此拼死作战,他实在不好意思再连累他们照顾自己。就连他们的战马也已经伤痕累累,也是强弩之末了。树林里参天树木密布,正是藏身躲避的好去处,所以他们必须进林子里休息一会。进得林子,在穿过一片比较茂密的树木后,突然看见迎面来了一辆马车,马车装饰极其豪华,四周是穿着陆家军服的数十位将士,高远立即想到那马车中坐着的或许是与陆家有关的人,于是他和李义交换了一个眼神。李义立刻心领神会,即使那马车中坐的人与陆家无关,不能作为逃亡的一个依傍,那么这辆马车此时也正是他们需要的,虽说抢劫马车、挟持人质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可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在李义的一声大喝中,他们便向着那些将士一拥而上。 高远只觉得自己两眼已经发黑,看不清前面的东西,他奋力将手中的长剑插进了对手的胸口后便一头从马上栽下,恍惚中他听到李义的喊声:“大哥,快上马车”,所以他很想再奋力从地上一跃而起,潇洒的跃上马车,就像他以前经常做的那样,可现在他再也没有办法做到了,他浑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那右臂上的伤口也开始了剧烈的疼痛,痛得他的意识也渐渐不再清醒。 陆清儿缩在马车的角落,从帘子隙开的一条缝中看着那个浑身是血跃上她马车的年轻人又下了马车,把另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扶上了马车。她从未看过这样鲜血已经把衣服都浸透了的人。她无法从他们的衣服上分辨出他们的身份。她一直在想她是不是应该逃跑,可她根本没法挪动她的双腿,而且她也知道如果连那十个将士都没法应付,她自己更是逃脱不了的。 陆清儿看着他要掀起帘子,她很想努力的做出她大家闺秀的样子,她很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可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控制的在颤抖了,她只能更紧的把自己团成一团,好像这样便能让自己缩到不让那个突然闯入者发现。可当帘子掀开的那一刹那,她还是和那个年轻人面对面了。她终于看清了眼前那个人的长相了,也不过哥哥那般的年龄。满脸血污难掩的清秀,从那五官来看很难相信那是一个能在马上将一条使得如此凌厉的人物,而更像一个文弱的书生。 在陆清儿打量李义的同时,李义也发现了瑟缩在马车一角的陆清儿,他看着高远栽下马去,便心急慌忙的下马车去扶他,他劫持这辆马车其实就是想让大哥有个地方能休息一下好好疗一下伤,全然忘记了马车上应该还有乘客的。他知道高远的推断是这马车上一定是与陆家有关的人物,说不定还是个比较重要的人物,这样他们就有机会以此为要挟,平安退出永安镇。 李义看着这个可怜兮兮的瑟缩在马车角落的女孩,她已经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状,还在不停的颤抖,她应该是很害怕的,可她的眼睛却没有回避他,她在打量他,也在研究他。那对眸子很特别,说不出的感觉,有些像受惊的小鹿,清亮的闪烁着。那张小脸也是极致的精致的,眉眼的每一笔都像是由一个丹青高手描摹而成的。他不禁脱口而出:“你是陆家的什么人?” 陆清儿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至少“乱党”不是彪形大汉,不是长相粗俗的汉子,而是这样文质彬彬的少年人,她听他问自己的身份,其实从心底来说她最想的是反问他是谁,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可能不适合这么问而且她也不敢这么问。她隐隐的觉得自己不能曝露真实身份,所以她决定说个谎言,这样说不定他们不会对她动粗的,只要她求求他们,他们就会放她回去了。她想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的平静,不过最后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颤抖:“我是我是陆家小姐的丫头。” 李义又对着陆清儿看了一眼,心中忖度:“这丫头看来形容衣饰都颇有气度,容貌也是绝色,实在不像是丫头出身,倒像是陆家那传闻中称得上京城第一美人的陆清儿小姐。只是这陆清儿小姐这时又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岭。若陆家的丫头真是这样的人物,那无怪陆家小姐能颠倒众生了。只是这如果真是陆家的一个丫头,那大哥的计划估计是行不通了。这时也不能细想,先离了此地再说。”想着就说:“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暂用一下你的马车,等到了十八里铺就放你回去。”边说边把昏迷的高远扶进马车躺好,从腰间的一个小包裹中拿出一瓶金疮药倒在高远的伤口上,又塞了一粒药丸到高远嘴里,再接下腰间的水壶喂了高远两口水,便跃回了马车前的马上,马车便决然前行了。 马车开始向前飞奔,陆清儿觉得自己竟然就相信了那个驾车的年轻人的说法,她就等着到了十八里铺,然后他们就会放了她的。她注视着她的同伴,他似乎伤得很重,毫无知觉的躺在她旁边。他应该是个身材魁梧的人,所以他躺在马车里后马车便没了多少空间,陆清儿从角落向外移动了一下,这样她能更清楚的看清这个人。他似乎穿着的是朝服,可已经被血浸透,衣服上还有一道道的口子,应该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他右臂上的伤口尤其突兀,很深很大的一道口子,那儿的肉似乎已经溃烂了,能隐隐看到骨头,血肉模糊一片,现在撒上了白色的金疮药,更显得可怕。陆清儿不敢再细看,却从心底佩服这个陌生人,她清楚的明白他虽是哥哥口中的“乱党”,其实却是真正的忠君之士。不愿屈服于强权,忍着如此剧烈的疼痛而英勇作战,在她心中这样的人便是真正的英雄了。她禁不住自己的好奇,眼光向上挪到那张脸上,那也是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不凑近了看已经无法看清楚五官,陆清儿于是再向前挪了一点。这个人看来也并不大,应该和刚才那个年轻人差不多大。比起驾马车的那个人来说,这个人的轮廓来得硬朗的多,仿佛是用刀刻出一般的线条,特别是那下巴,那份刚毅即使在这样闭着眼沉睡时也一览无余。陆清儿忍不住又凑近他一点,她的脸正对着他的,这样她能仔细的研究这个受伤昏迷的人。粗而黑的眉毛下那双眼睛虽然紧闭,却依然能看见眼角斜插入鬓,挺直的鼻梁,嘴唇也是紧闭着的,嘴角略微向下挂着,更显得那张脸英气勃勃。她不禁开始猜测他的眼睛睁开时会是什么样子,她想一定是如鹰般的犀利的那种,这样才能衬得起这样一张英气硬朗的脸。 高远在睁开眼睛时对上的是一对如小鹿般清澈纯净的眼,他还没弄清楚情况时,那对眼睛便已经不见了。他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费力的让自己坐了起来,直起身体的时候牵动了他的右手,疼痛让他紧皱了眉头,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等那阵剧烈的疼痛稍稍缓解后才抬眼四望,看着周围的一切,感受到一阵阵的颠簸,他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也确信自己已经在马车上了。而那对小鹿般的眼睛是属于一个女孩的,如今正低着头蜷缩在马车的一个角落里,显得那么的楚楚可怜。可刚才她在他昏迷时一直都在观察研究他,这个女孩就是他们劫持的“人质”了?她是陆家的什么人呢?那对似曾相识的眼睛,那精致的犹如瓷器般的脸庞,那素雅却又毫不露俗的衣饰,还有那看似害怕却又沉静的气质,都使他几乎立刻就断定了她便是陆清儿,可陆清儿又怎会在这荒郊野岭? 陆清儿冷不防他会突然苏醒,被他发现自己在观察他,顿时绯红了脸。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她赶忙低下头去,还下意识的又把自己蜷缩进了那个角落里。她知道他一定在看她,可她不敢抬头去迎视他的目光,只是觉得心咚咚咚得跳的厉害。 天早已经亮了,三月天孩子脸,昨天还是那么大的雨,今天已经是晴空万里了。阳光透过树木的缝隙照进了树林子,有那么一缕就射进了马车的窗子。马车前行的速度已经发慢了,他们就快要走出那片林子了。 高远掀开帘子一角和李义说话:“贤弟,我们在前面那片树荫子下面歇一歇,商量一下再走。”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陆清儿,陆清儿依然缩在马车角落一动不动。 “好”,李义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和高远说话:“我和兄弟们说过了在十八里铺见面,他们人多,应该能杀出来的。” 高远沉默的放下帘子,出了树林之外是危机重重,他们有把握走出这永安镇吗?他又朝马车的另一角看去,那个小小的女孩还是那样缩着,头也没抬,她究竟是陆家的什么人?究竟有没有利用的可能?他又突然有些不忍心,他们两个大男人突然就闯进了她的马车,她看上去多小啊。她是不是吓呆了?于是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小姐,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坏人,我们是朝廷的将军。我知道你是陆家的小姐,但是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等我们出了永安镇,就放你走。” 陆清儿听他开口说话了,语气分明是刻意装出的温柔,不知怎么突然就来了勇气,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困惑,桃花园中的那个狰狞的死尸,佛堂中姑姑满是鲜血的脸,满儿凄楚无助的眼光都在她眼前打转,她轻轻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毫无迟疑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身鲜血的人:“你告诉我,是你们错了,还是陆家错了?” 高远却料不到她竟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错愕的看着这个女孩,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的直视对方,他第一次清楚的看到了那张脸和那对眼睛,他知道他此时心中的震撼有多大,看着这张脸时,他会恍然明白那句“绝代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如果她是陆清儿,在这一刻他甚至很后悔当年的决定——拒绝了他和她的婚事。 “究竟是你们错了还是陆家错了?”陆清儿看他没有回答又重新问了一遍。 高远从一刹那的错愕中回神,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她的这个问题,或许他应该说服她是他们陆家错了,这样她或许会无条件的帮助他们,这样他们就可以逃出去了,可是站在她的角度上,陆家真的就是错的一方吗? “小姐,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我们是陆家不能放过的人,或许对陆家的人来说我们就是错的。可我高远忠君爱国,俯仰无愧于天地。” 陆清儿听他的“高远”两个字出口,突然觉得那颗悬在空中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地上,她终于看见了高远,原来高远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原来能把广陵散弹出这样的男子是这样的,因为他一身傲骨,因为他俯仰无愧天地,所以他的广陵散才是那样的,才能弹出她永远都弹不出的魂。 “我明白了”,陆清儿的这一句话低得只是在喉咙中发出的,高远只是看着她的嘴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便接着说:“小姐,能告诉我你是陆家的哪位小姐吗?”他这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这样骗取她的信任就是为了获知她的真实身份然后可以挟持她威胁陆家,刚才还说心中无愧的话,所以脸不禁红了。 陆清儿并没有注意高远的脸红,她在想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他自己就是陆清儿的,她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遭到她拒婚的女子。所以她决定继续刚才那个谎言:“我不是陆家的小姐,我只是陆家陆清儿小姐贴身丫鬟,从陆家别院回京城。” 高远有些狐疑的看着这个“丫鬟”,如果这真是陆清儿的丫鬟,那么他们挟持计划毫无意义,眼下出了树林就是水云庵,水云庵那边一定有重兵,他们这样浑身是血是如何瞒不过南大营的士兵的,即使凭着这马车,他们杀出重围的可能性也很小,更何况水云庵不远处永安镇上的陆家别院那儿还有更多的重兵。他突然就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似乎是毫无生机了。 马车倒是在这个时候听了下来,李义探进头来:“大哥,你的伤没事吧,能坚持吗?出了这片树林就是水云庵,我知道一条山路,应该能避开重兵。就在成家别院后面,不过路很难走。” “你进来坐吧,我们赶紧商量商量。”高远听他说有小路可以绕开重兵,觉得还是有些希望的。李义钻进车厢,还不忘看了一眼陆清儿,刚才没有细看,这一细看才觉得比刚才那乍看的一眼还要漂亮。陆清儿看李义也进了车厢,忙又往里缩了一点,这样她离他们两个人又远了一点。 “你说的那条路能出永安镇吗?” “那是一条山路,必须翻山才能过去,是一路通到永安镇外的,可是在永安镇交界的地方也是有一个检查站的,不过那儿山势险峻,走得人很少,而且大批的军队上山很难,所以应该不会布有重兵,不过现在肯定也有岗哨。但我们若是能到成家别院就能换件衣服,乔装一下还是有机会混出去的。关键问题是我们怎么从这儿到成家别院。”李义说。 “这儿到成家别院只有官道这一条路,山路前段时间已经被泥石流封死了。”高远沉吟着,“可是从这儿去成家别院的路上肯定遍布陆家的部队,是最难走的一条路,我们现在这样的情况恐怕是断不能走的。”高远把目光悄悄的移向陆清儿的方向,若她不是陆清儿的丫鬟,而是陆清儿本人,他们是不是就有机会?可若是他估计的陆敏勇的真实意图属实,劫持陆清儿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李义也陷入了沉思,他也不自禁把目光移向陆清儿:“唉,若不是我们这样一身鲜血,或许这辆马车可以帮我们蒙混过关的。” 陆清儿默默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他们转向自己的目光,终于知道他们借她马车的意思了,可她此时却不知为何很想帮助他们,难道仅仅因为高远那句“俯仰无愧于天地”。 “你们只是想逃出永安镇,对吗?”陆清儿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怎样问:“逃出去以后便不会再有危险了,对吗?逃出去以后也不会再回京城来,对吗?” 高远和李义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是!” “那我帮你们。”陆清儿很清楚的说:“我知道一条路可以很平安的到达成家别院,只要我们能进入水云庵。” 离开树林从后山翻到水云庵的后门虽然只有两里路,却因为山路崎岖,异常难走。山势陡峭、荆棘密布,陆清儿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山路,所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在向前走。高远手上有伤所以走的也不快,李义要照顾他们两人速度也慢了下来。 “我们要快一点了,翠儿,要不我背着你走吧,你这样太慢了,我怕后面有追兵啊。”李义回头对着后面的陆清儿喊。陆清儿在途中随便撒了谎告诉他们她叫翠儿。 “不要,我会再快一点的。”陆清儿实在是不愿让陌生男子背着自己走路,虽然腿疼的几乎已经迈不开了,但依然坚持着一步一步向前挪动。高远回头看看一步步努力挪动的“翠儿”,心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暖意,不禁放慢脚步来等她。水云庵的影子掩在青山之间,已经依稀可见了。 水云庵后门正临着山,陆清儿一早刚从这儿离开,驻守的人也跟着离开了,因此是冷冷清清的,三个人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溜进了后院。后院中间是一个大院子,有些假山,四周都是禅房。别看水云庵外面戒备森严,这后院倒是一如以往一般清静,人影都不见一个,于是陆清儿便带着他们进了那座假山,假山下面就是那条通往陆家别院后院的地道。两天前陆家的女眷就是从这条地道安全的从陆家别院撤离的。 陆家别院也是静悄悄,这儿平时没有人住,除了打扫卫生之外,仆人也很少来。 “这别院的前门后门都有驻军,我看还是我先去引开后门的守军,贤弟你和翠儿姑娘先走,出门过街就是成家了,潜进去换好衣服就从后门那条路上山。” “大哥,你手上有伤,还是我去引开守军吧。”李义说着要走。 “等等,我不从门走,你们跟着我来吧。”陆清儿引着他们来到后院侧面墙角,然后她蹲下来拔来开一堆杂草,那儿有一个狗洞,一眼还真是看不出来:“这是我的秘道,从这儿钻进去吧,快点。” 高远和李义两人相视苦笑一下,堂堂男子汉今天竟然要钻狗洞了。 钻出狗洞成家的高墙便已在眼前了,可成家别院前后门也都是守军,要进成家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成家里面现在一定也都是守军,要想在里面换衣服乔装离开更是难上加难。 “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陆清儿想了一想说:“我或许还有办法。” 陆清儿的办法很简单,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房里还有两套男装,她前年在别院度假时,和丫鬟翠儿扮男装逗祖母和母亲开心,后来就一直扔在房里,一套是月白色长衫,一套是书僮服,或许能用上。 陆清儿带他们进了自己的房间,关好门后便回过头让他们换衣服。 高远想脱下身上的衣服,可衣服已经和伤口粘连在一起了,每撕一下都钻心的疼痛,他咬着牙狠狠的扯下了那件已经破烂不堪的朝服,疼得他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伤口也被这样撕扯的力量弄破了,血顿时涌了出来,李义吓得赶紧拿出金疮药帮他止血,可血还是在不断往外涌,高远忙扯下朝服的一角想用它去捆扎伤口。陆清儿被这样的声音惊动回头时正好看到高远拿起那块污烂不堪的破布去包扎自己的伤口,看着那鲜血淋漓的伤口,看着他紧皱眉头强忍疼痛的样子,陆清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然就跑到了他的身边,用手挡住了他正要包扎伤口的手:“等等,别用这个,用这个吧。”她拿出自己洁白的丝质手绢,一道一道仔细的缠在他的伤口上。白色的绢子很快就被血染透了,高远只能怔怔的看着那血一点点的在白色丝帕上蔓延,他的心口再次泛起了那淡淡的暖意。 穿上月白色长衫的高远让陆清儿又想起了清雅园见到的那个背影,当时他也是穿着这个颜色的长衫的,她记得很清楚。“这是陆家的腰牌,待会儿出去以后绕成家别院旁的小道可以上山,凭着它就能过山上的关卡。” 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把这个交给他们两个,这是哥哥临走时交给她的,让她有急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用。她把镶着金边的腰牌慢慢的递向高远,可就在他伸出手的一刹那,她又缩了回去:“你们走了真的就不再回来了吗?” 高远沉吟着她问这个问题的意思,眼角瞟向李义那边,李义似乎也正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块镶着金边的腰牌,那神情让高远相信李义和他同时明白了一件事。 片刻之后他缓缓的说:“对。”“对”字出口后他便看向李义,可李义却不知怎么躲开了他的眼光,那躲闪的眼光带着一种高远无法说出的复杂。 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对她说谎,这样她才能帮他们离开这儿。到现在他就是再傻也不会再相信她只是陆家的一个丫头,刚才在走山路时,她摔倒时他曾碰到过她的手,那是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一个人的手绝不会骗人,有这样手的人绝不会是一个丫头,即使是宰相府的丫头也绝不会有这样细腻柔滑的手,这样的手只能属于养尊处优的小姐。她是怕他回来复仇吧,可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他必须要回来,回来报覆国灭家之仇。那么她呢?她这样的帮他们,如果他们逃脱了,她会是怎样的命运?她是陆家的女儿,是掌上明珠,宠爱有加的,即使是犯了点错,也应该不会有大事的吧。难道他该带她一起走吗?他可以吗?一个仇人的女儿,他能吗?她又会愿意吗?他想他不能想下去了,这不是他能预料的,也不是他能解决的,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逃出去。 陆清儿看着他从她手中接过那个腰牌,心不知为何突然的沉到了底下,那是一种很重很重的感觉,仿佛突然就把自己交托了出去,又仿佛突然失去了依靠。她竟然感到心中惶惶的不安,她必须让他们赶快走,免得自己临时改了主意。“我们快走吧,还从那个洞出去。” 他们三人很顺利的出了陆家别院,三个人的身形被隐在侧墙边高大的竹影中。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们快走,万一碰到巡查就拿出腰牌,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们了。到山上关卡给他们看腰牌,你们这一身打扮应该不会有人怀疑的,肯定会放你们出镇的。” “那你呢?”李义突然开口问道:“你帮了我们,不会有事吗?” “我?”陆清儿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翠儿”,对啊,一个丫头帮助重要犯人逃跑,一定会有大麻烦的,他们还算有情有义,还知道担心她的安危:“我不会有事的,我从地道回到马车那边去,就说你们抢了马车、抢了腰牌把我扔在路边,不会有人知道是我放你们走的。” 李义看向高远,高远此时正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地上,他不知道高远此时在想什么,可他知道高远一定也和他一样清楚的知道京城里面发生了什么,一样明白这个女孩即使就是陆清儿依然是前路坎坷,可是他们又能如何?他们连自己都生死未卜,又怎能护她周全,更何况她还是陆家的掌上之珠。 高远听着她的话,慢慢的摘下了贴身挂在腰间的玉坠,抬起头来递到陆清儿手边:“陆小姐救命之恩,如果高远侥幸活命,他日必当以命回报,有玉坠为证。只是前路凶险,陆小姐多自珍重。”说完便转身离开。李义一言不发的向陆清儿一躬到底,然后也转身向高远追去,才走了两步,又停住:“我希望你是陆清儿小姐,这样或许我们不用那么担心你的安危了,即使你的谎言说的没人相信。” 陆清儿看着两人渐渐消失的身影,怔怔的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动:“原来他们早就识破我的身份。” 陆清儿是在陆家别院遇到陆友谦的,她送走高远他们后从原路返回了水云庵,算算时间高远他们大概已经出了永安镇,就故意在去水云庵的官道上被陆家军队发现,然后她就编造了一个谎言,说自己在树林中马车被劫,保护她的士兵被杀,他们出了树林就抢了她的腰牌把她扔在路上。于是陆家的将士就把她带回了陆家别院。直到陆友谦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陆家别院之中。 陆清儿从来没有看见过哥哥这样的脸色,即使在状元之争失利之后也没有。他本来就白皙的脸简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原来那双总带着一些不屑与傲然的眼神中竟然满是疲惫,甚至还有些恐惧。嘴唇是干裂的,好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说话声音竟然也是气急败坏的:“说,我给你的腰牌呢?” “被,被他们抢了。”陆清儿感到了害怕,最宠爱的大哥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过话,原来她甚至不敢在大哥面前说出实情,那么在祖父和父亲面前呢? 陆友谦突然改变了口气,那种语气近乎虚脱,又似乎是绝望:“清儿,高远就对你这么重要吗?你竟然会私自放走他。” 陆清儿那颗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继而又伸到了喉咙口,她知道在大哥面前她什么也瞒不过:“不是的,不是因为他。”她的声音已经满是哽咽,她无力的为自己辩解着。 “陆清儿,劫持你后抢走腰牌,你这个傻丫头,没有人会相信你的鬼话,没有人。你知道陆敏勇在路上布置了多少兵力要抓高远?一个时辰前有人在山上那个关卡拿着那个腰牌出了永安镇。你算算时间,就凭他一身的伤,若不是那条秘道,他怎么才能从水云庵到后山那条小路。你以为陆敏勇是傻瓜,还是我是傻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陆友谦说的很慢却很有力。 “我知道”,陆清儿突然的来了勇气,一鼓足气的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祖父那样做是篡位,是大逆不道的。高远他们没错,错的是你们。从小到大,父亲告诉我的都是忠孝仁义,可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在桃花园里杀人,姑姑死在我面前,你们又是为什么?” 陆友谦听她说完,那脸色变得更加的苍白而恐怖,眼睛里似乎有一簇火苗在攒动,那满眼的血丝也分外清楚:“你长大了,你什么都懂了,那好,我来告诉你更多真相,你要不要听?”说着他用双手握住了陆清儿的肩头,越握越紧,紧得陆清儿发出疼痛的呼唤,可他却丝毫也不放松,然后陆友谦一字一顿对陆清儿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 “你听着,陆清儿,这一次谁都帮不了你。陆敏勇反了,没有人能控制他,他是个疯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