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 正文 2.【一】 苍绿的树木宛如一片雾霭幽幽地笼罩在空迷之境的土地上,那是一片古老而神秘的地域像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不断地诱惑着人们对它美丽的猜想。端白国的现任国主云河也非常喜欢这片森林,所以在这秋季他毅然决定带着家眷及臣子到空迷之境附近进行一场狩猎。 榻旁一个银制小香炉里袅袅地散发着轻烟,榻上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倚着一位年轻的少妇认真地读着手中的书册。少年清晰的声音里还含着些许的稚气,少妇慈爱地注视着他,不时地点头微笑。这个年轻的少妇便是端白国的柔妃,而这个少年则是她的儿子,端白国的三王子白澈。 “柔妃娘娘,国主请你过去。”帐外进来一个侍女,她朝柔妃恭敬俯下身去转达国主的召见。 “知道了,我这就去。”柔妃伸手扶儿子坐好,然后轻盈地站起身来。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起身动作,在别人看来却是优雅无比。端白国柔妃举手投足姿态优美,早就成了国里许多名媛淑妇竞相模仿的对象。只是这样的模仿只带来许多东施效颦的笑话,却没见得有人任何女子可以和柔妃的优雅比肩。 “澈儿,我现在去你父王那,你可要叫裴茵她们来陪你玩?”临出门前柔妃问白澈。 白澈握着手中的书册:“母妃,我想读完这段书再自己去找她们。” 柔妃一笑,叮嘱道:“好,你可以自己去找她们,但是不要走太远了,别叫人担心。” 白澈乖巧地答应母亲,“澈儿知道。” 柔妃笑点点头,转身带着侍女离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白澈便把剩下的那段书给看完了。他放下书册,撑着下巴出了阵子神,然后决定出门找裴茵她们玩。裴茵她们是朝中大臣的女儿,因为端白国主知道柔妃喜欢小女孩儿,所以这次狩猎出行便让朝中的一些大臣带了自己的女儿来,除了逗柔妃欢喜之外还让白澈有些玩伴。 那些女孩儿的行帐离柔妃的帐子并不远,白澈独自去找她们。眼见着快到她们住的地方了,白澈忽然瞥见僻静的栅栏一角坐着一个绿色的身影。他犹豫了一下,改变了方向朝那边走了过去。 “锦夜?”白澈试探着喊。 “澈王子!”这个绿衣的女孩儿正是锦夜,她见是白澈,连忙起身见礼, 白澈抬抬手让她起身,“锦夜,你在这里干什么?” 锦夜望了他一眼,垂下头,小嘴扁了扁,欲言又止。白澈从他优雅的母亲那里继承了一副好个性,因此他并没有对眼前这个总是一副怯怯样子的小女孩感到不耐烦,倒是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了?为什么独自坐在这儿?” “裴裴茵她们她们笑我爹不会打猎。”锦夜说着红了眼眶,一脸的委屈。 白澈皱眉想了想就明白过来了,锦夜的爹是文史阁的修史令,那是一个文官,猎场上自然是不比得裴茵的父亲那些武将的身手的。于是他拍了拍锦夜安慰道:“就算锦大人对打猎并不在行,但是父王和母妃常常称赞锦大人通达文史,诗才横溢啊,博学多才这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本事。” “我知道,可是”锦夜闷闷地说:“可是裴茵她们的爹都给他们猎了好些小雀儿,小兔儿” “不过是想要小雀儿,小兔儿么,这好办,我想办法给你弄两只来就是。”白澈看透了她的心思,爽快地对她许诺。 “真的?”小女孩的眼睛里闪出了希望的光芒。 “真的,要不”白澈转了转眼睛,“我现在带你去抓好不好?” “好呀,”锦夜高兴地叫了起来,但转瞬又想到什么,“澈王子我们可以自己去抓吗?这样会不会惹国主和柔妃生气?” “打两只小雀儿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我们快去快回,不叫他们发现就行了。”白澈胸有成竹地对她保证。 “嗯。”迟疑了一阵,锦夜还是点点头,毕竟她还是非常想要那些可爱的小动物。 “那走吧,我回去拿弓箭。”白澈拉起她的手,一起往回走了。 偷偷取了弓箭,白澈带着锦夜绕开守卫的士兵溜到行帐附近的小树林旁。 他们小心地拨开草丛寻找那些小动物的痕迹,然而折腾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白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环顾了一下四周。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离开行帐的位置已很远了,各色帐幕此刻都变成了彩色的细小斑点,而再往转头向前看去,前面的森林却是一片无尽的苍绿色犹如一泓泛着幽冷碧绿的深潭。 锦夜注意到白澈停止了动作,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她挨近白澈的身旁,拉了拉他的袖子,“澈王子,这再进去就是空迷之境了,听人说空迷之境进去了就永远也出不来的,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白澈其实也有些担忧,又听锦夜这么说,他沉吟了一会便下了决定,“好吧,我们回去。” 锦夜见白澈同意回去,连忙转身就往外走,其实她刚刚发觉原来他们离开行帐那么远了就已经开始害怕了。她刚走两步,忽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她吓得惊叫一声:“啊” “别喊。”白澈对她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仔细听听。” 惊魂未定的锦夜用手捂着心口,按照白澈说的侧耳细听了一阵子,便欢喜地笑了,“是鸟儿的叫声!” 白澈也露出了笑容,“没错,就是鸟儿的叫声,听这声音我敢说它就在附近不远,我们快去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白澈说的肯定,锦夜也并没有反对,于是他们循着那声音继续往前走去。绕过两丛灌木,他们很快就在层层叠叠的绿荫里发现一个娇小的嫩黄色的身影,看样子那是一只鹂鸟。白澈解下背在身后的弓箭,弯弓搭箭地瞄准了它,可是就在他要发箭的那千均一刻,那只鸟儿竟像知道危险似地猛地蹿了起来,一头扎进树林的深处。 “快追,不能让它就这么跑了。”白澈急忙拔腿就追。 “澈,澈王子”锦夜唤不住白澈,只能连忙跟上去。 一逃一追,白澈边跑边开弓,只是那只鸟儿身形太小,而且又很敏捷,好几次箭都擦着它飞过,却始终没能把它射下来。 “澈王子,澈王子,你在哪儿啊?” 白澈正追的起劲,忽然听到锦夜带着哭腔的喊声,他扭头一看,身后早已经没了锦夜身影。顾不上再去追那只鸟儿,白澈连忙沿着原路折回去找她。 “锦夜,你没事吧?”锦夜落下得并不远,白澈很快就找到了她。 “澈王子!”锦夜一见到白澈连忙奔过去紧紧地拉住他,“澈王子,我们不抓了,我害怕,我们赶快回去好不好?” 望着小脸被吓得煞白的锦夜,白澈收起了手中的弓箭,“你别害怕,就按你说的,我们这就回去。” 锦夜连连点头赞同,抓紧白澈衣袖的小手始终不敢松开半分。白澈反手牵起她,“我拉着你的手,这样子你就不怕会走丢了。” 两个孩子开始往回走,只是这次他们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跑出了相当远,走了许久也没看见营帐在哪。苍茫的绿色在他们的面前延伸,这片树林像是一个无涯瀚海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白澈开始感到脚步越来越沉重,额头,手心也全是汗水。可是他不敢表现出他的疲倦和不安,因为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完全依赖他的锦夜。 “澈王子,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走回去?我我很累,走不动了。”锦夜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我们就休息一下再走。”白澈并没有反对,因为他也早已经精疲力竭了。 锦夜抱膝坐在地上,她出神地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澈坐在她身旁,环视着四周的景色,然而任他怎么努力地辨认,始终没有办法看出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回到行营。 歇了一会,他们觉得缓过劲来,便又开始继续往前走。然而走了歇,歇了走,直到天色暗沉了下来,他们却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就快走出森林的迹象。 “我们是不是走进了空迷之境?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望着那快要没入黑暗的夕阳,锦夜惊恐地抓紧了白澈和她相握的手。 此时的白澈内心也有着同样的疑问和害怕,只是他不敢表现出来,如果连他都慌乱了,那么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他们还怎么能走出这个森林?因此他只能勉强地笑笑,“我们走得不是太远,应该还不会走到空迷之境的,再继续走一段的话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去的。” “可是天就快要晚了,我们要怎么走?” 似乎是应着锦夜的话,天际的光线看起来又黯淡了许多,看上去很快便要全黑了。 “趁这天还没黑,我们捡些柴枝生火,我们明天天亮再继续走。”强压下心头的慌乱,白澈镇定地作出决定。 “明天再走?那你是说我们要在这里过夜?” “嗯,”白澈无奈地点头,“天黑我们看不清路,是没有办法走的,不过你也不用怕,我们在这里过夜只要点着了火就没有野兽敢过来,不会有危险的。” 锦夜见白澈说得肯定,便也不再像原来那么害怕了,只是她还是有点担心,“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那么我们明天就可以走出去了吗?” “一定可以的。” 这句话似乎是在回答锦夜,似乎又是在给自己一个希望,明天!明天一定能走出去的! 虽然白澈的话说得胸有成竹,但他毕竟是一个娇生惯养的王子,那些在野外求存的技能也都是他从一些野史书册看来,或者是出来狩猎的这些天从近侍那里听来的,如今真的要做,却是弄得好不狼狈。 等到生好了火,白澈累得跌坐在地,觉得浑身已是快要散架了。 “澈王子,你说爹爹他们现在在干嘛?他们会来找我们吗?” “这么晚了,他们发现我们不在,一定会出来找我们的,”白澈用手里的树枝拨了拨火堆,“我们燃着火堆,这样的火光在黑夜里很明显,说不定他们很快就能循着它找到我们,那样我们不用等到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真的吗?”锦夜的眼里满是期盼,“其实我现在肚子好饿,我想爹爹能快点找到我,带我回家,我想吃娘做的芙蓉鱼羹。” 锦夜说起吃的,这时白澈才觉得自己的肚子也是一片空虚,他也很想吃宫里香酥鸭丁、八宝虾丸、酱爆牛丝他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因为越想便觉得越饿,可是这个时候他们却连一点吃的都没有。 火堆驱赶了黑夜的寒意,漆黑的森林里静谧无声,两个奔跑了一天的孩子互相依偎着,渐渐地在这燃烧着的温暖之中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依旧处身在这个密林之中让他们感到有些失望,因为人们没有找到他们,不过白澈心里还有一点庆幸,那个夜晚他们也只是有惊无险,并没有碰上什么野兽。 很快,他们又怀抱着希望继续寻找出路。 然而当黑夜再次降临的时候他们不免重又感到失望和惊慌,明显的,他们已经是迷失在这个空寂的森林之中——这也许就是那传说中进去便永远也不能再出来的空迷之境! “我们出不去了,出不去了,我们要死在这里的” 疲倦与饥渴让锦夜绝望地大哭了起来。白澈攥紧了小小的拳头,紧抿了唇。他也很害怕,也很想哭,但是他还是努地忍耐着,以一个小小男子汉的坚毅! “锦夜别怕,我们一定能出去的。”白澈也知道这样的安慰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但是他仍试图安慰那个比他小一些的女孩,她看起来快要崩溃了。 这一夜锦夜在哭泣中睡着,白澈静默地坐在她身旁。忽然他伸手抹了抹眼眶,那里有两滴打转了很久的泪珠,他把它们用力地抹去。 要勇敢!他对自己说。 三天,他们在这个巨大的森林迷宫里面走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的经历让他们发现这个叫做空迷之境的森林远比他们听说的可怕,除了没有尽头的前路之外,这个森林还有着令人窒息的寂静。这是白澈后来才发现的,那只引他们进来空迷之境的鹂鸟是他们看见的最后一个活物。 这一晚他们没有再生火,不是不惧怕黑暗和寒冷,而是他们的身体和心理已经到达了极限。这三天里他们没有吃过一口东西,甚至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这个死寂的森林里似乎只有数不清的树木和杂草,却没有任何可以让他们果腹的食物。饥渴的他们曾尝试把青草塞进嘴里,想要解决干渴和饥饿,但是那腥涩的气味让锦衣玉食的他们没嚼上两口就忙不迭地吐了出来,更别说把它咽下去了。 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与水分,他们像两尾干涸池塘里的小鱼,奄奄一息。 锦夜没有再哭泣,她靠坐在树旁,睁着黯淡的眼睛望着漆黑的苍穹一动不动。大树枝叶的阴影投射在她的身上,仿佛一块黑色的裹尸布将她缓缓地覆盖。 “我想要睡觉。”锦夜低语了一声。 “睡吧,靠着我睡。”白澈挪到她身边,让她靠着自己。 “嗯,”锦夜柔顺地把头靠在白澈的肩上,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她微不可闻地低喃了一句:“睡着了,就不用害怕了” 黑夜里的森林比白日的时候显得更加寂静,就连靠在身边的锦夜的呼吸在这时都像是消散在这黑色里一般。白澈把身侧的箭囊拉得靠自己更近一些,保证只要有任何的动静他就可以随手抓起进行防卫,没有生火的夜晚总是让白澈提高了一些警惕。 夜风轻拂,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轻缓地抚摸着这黑暗中的一切。远处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像是被夜风拂动的树叶发出的声响,又像是有人在低低地絮叨着什么。 朦胧之中,白澈看到一团透明的光雾向他飘了过来。 “什么东西?”白澈想去抓身边的箭囊,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不着一丝力气,连抬一抬手都做不到。 “害怕吗?疲累吗?饥渴吗?”那团光雾萦绕在白澈的身边,发出的吟唱般的声音,“迷失的人啊,让我帮你摆脱沉重的躯壳,自由你的灵魂,那么你就不用再害怕,也不会感到疲累,也再不用受饥渴的折磨,来吧,来吧,放下一切,跟我来吧!” 随着那声音,白澈忽然感到这几天隐忍着的情绪爆发了开来,害怕、疲倦、饥渴都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在白澈的眼里那团光雾显得那么温暖,似乎投身在里面便不用再害怕任何的东西,也不用担心要再忍受饥渴 “不用再害怕,也不会感到疲累,也再不用受饥渴的折磨,来吧,来吧,放下一切,跟我来吧!” “我要怎么摆脱躯壳?怎么才能跟你走?”在那温柔的声音里,白澈终于忍不住朝那团光雾伸出了手。 “只要你的灵魂跟着我来。” “只要灵魂跟着你去?”白澈睁大眼睛望着那团光雾,“我的灵魂跟你去的话,那我是不是要死了?” “那不是死,只是让你的灵魂脱离你身体的躯壳得到自由,”光雾柔声说着靠拢到白澈的面前,“你不需要害怕!” 要这样跟着这团光雾走么?白澈舔舔干燥的嘴唇,干渴而翻卷起的唇皮划过他的舌尖,丝丝的痛感摇撼着他的意志,只要跟着它去就好了么? 光雾在他面前缓缓旋开,犹如张开的怀抱,等待着他的投入,那会是一个温暖而舒适的世界。 白澈正要站起身来,却觉得有东西靠在他右边的肩膀,他猛然记起和他在一起的还有锦夜,“如果我跟你走了,那么锦夜怎么办?” “那个小女孩吗?她不是已经跟在我身边了?”话音落时光雾的深处慢慢地现出了一个身影,浅绿色的衣裙在气流中舒展着,此时的锦夜缥缈得如同神话里的小仙子。 “锦夜!” “来吧,和她一起得到解脱,得到自由”那温柔的声音不停地在召唤。 “我”白澈迟疑着阵起身来,朝它伸出了手。 光雾趋前,从他的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将白澈卷入它的身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二】 “不行!”白澈忽然猛地摇了摇头,后退两步,从光雾里挣扎了出来,“我不能跟你去,如果我就这么跟你走了,母妃和父王一定会很难过的,所以我不能跟你去。” “就算你不跟我走,你也没办法再见到你的父母,这可是空迷之境,你以为你走得出去么?” 这里真的是空迷之境!白澈的心一惊,脸色也变得惨白。 “还是跟我走吧,否则你只有在这空迷之境里饥渴而死的下场。” “不!”白澈用力地一咬嘴唇,飞快地拒绝,“我一定会走出这里,我要回到母妃和父王的身边去!” “你还真是倔强!”原来温柔的声音已然带了怒意,“好吧,既然你不肯跟我走,那么就看你怎么惨死在这个空迷之境好了!” 光雾骤然亮起,刺眼的光芒幻化成五彩斑斓的光线缭乱地在白澈的眼前晃动,一阵眩晕袭来,白澈重重地倒了下去。 “啪” 什么东西在白澈的头顶重重地拍了一下,“嗯!”他们闷哼一声,渐渐清醒过来。 四周一片明亮,阳光照在树木的枝叶上,投射出细碎斑驳的阴影,现在已经是早上了!看来之前那一切只是昨晚做的一场梦,白澈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为什么?” 忽然锦夜跳入了他的视线,白澈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顽固?”锦夜瞪着他,一脸的怒意。 “什么顽固?锦夜你怎么了?”白澈不明白为什么锦夜一副生气样子。 “锦夜?”女孩挑眉得意地一笑,“我可不是锦夜。” “你不是锦夜?”白澈盯着她的脸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分明就是锦夜的脸孔,而且就连衣服都是她一直穿着的那一件,“你如果不是锦夜那你是谁?为什么你和锦夜长相和穿着一模一样?” “呵呵”女孩欢快地笑了起来,向后跳了两步,接着轻盈旋转了个圈,再稳稳地站住,“这个身体以前是她的,现在是我的,所以你现在看到的不是原来那个叫锦夜的丫头!” 听到这个解释白澈怔了一会,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敏捷地抽出身旁箭囊里的弓箭,瞄准眼前的女孩,“你占据了锦夜的身体?是你杀了她?” 女孩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弓箭,耸耸肩,一脸的无辜,“这是她自己选择,她受不了饥渴的折磨,所以我便帮了她一把,让她脱离自己的躯体,得到自由,别说我杀了她那么难听。” 得到自由?这句话让白澈想起了那团光雾,那难道不是一场梦?想到这里,他稳了稳心神,喝问那女孩,“你是什么怪物?快把锦夜的躯体还给她!” “怪物?”那女孩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不顾白澈的箭正瞄准着她,一阵风地冲到他面前大声反驳,“我才不是怪物,我是魅!是魅!空迷之境里的魅!你懂不懂?” 魅! 那是传说中介于妖与灵之间的一个物种。因其性狠毒,负责守护的明月女神在空迷之境设下结界,禁止它们踏入天寰大陆为祸人间。但是魅也狡诈,若有人误入空迷之境,它们便想方设法诱惑人的灵魂脱离他们的躯体。一旦人的灵魂离开他们的身体,魅便可以借躯体,附身于上以此踏出空迷之境。 眼前这个便是那会侵人躯体的魅?明白过来的白澈紧了紧手中的弓箭,他并不知道他是否有能力打败它,但是他还是鼓起了勇气,“就算你是魅,我的弓箭还是可以射中你,所以你快点从锦夜身体里出来,把身体还给她。” “要我从她的身体里出来?如果我现在从她的身体里出来,那这个身体就只能变成一具尸体了。”那女孩,确切说是那只魅白了白澈一眼,“而且她的灵魂从躯体里出来那么久,早就不知道飘到空迷之境的那个角落里去了,怎么找得回来?” “你是空迷之境里的魅,你一定有办法的!”白澈紧逼她不放。 “我可没有办法。” “你一定有!” “我没有。” “一定有!” “没有!没有!没有!” 那只魅摇着头一迭声地否认,白澈也不由地愣住了,眼前这个和他像是怄气吵架般对话的女孩子真的是传说中那可怕的魅? “其实都是你不好,我本来看上的是你的身体,可你偏偏你那么顽固,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上当,我拿你没办法才只好选那个女孩子的,所以说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乖乖地把身体给我,那这个女孩子就不会有事了。”在白澈迟疑的片刻,那只魅竟把错都一股脑儿推到了白澈的身上。 原来当时诱惑自己跟他走的那团光雾便是这只魅,当时它一再地召唤他跟他走不过是想诱惑他的灵魂脱离他的躯体。 “你强词夺理,”这回白澈及时地醒悟过来,“无论是侵占谁的身体都是你的不对,你怎么能把这错归咎给别人?” “哼,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是这个女孩自愿放弃她的身体的,而她的灵魂也找不回来了,现在怎么说都不重要了。” “你一定要把她的灵魂找回来,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白澈朝它扬了扬手中满弦的弓箭不愿再相信它的话。 “你以为你能威胁得了我?” 女孩转了转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刹那,她敏捷地向后一跃,翩然翻身退开几丈,紧接着足尖几个轻点,瞬间便跳离了白澈弓箭制约的范围。 “想要拿回这个身体你追上我再说。”丢下一串嘲讽的笑声,她迅速地逃向林中的深处。 “别跑!”白澈拔腿就追了上去,他不能就这么让它逃了,如果那样锦夜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躯体里是魅的锦夜动作变得轻盈而敏捷,像是乘着风前进一般毫不费力,白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追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浅绿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眼看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忽然一声尖叫传来,白澈心中一震,连忙加快脚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你个该死的木虫,放开我,放开我”女孩拼命拍打着卷着她的一根树藤。 这根藤非常粗壮,粗细大概一尺有多,它缠绕着卷住女孩,犹如一条巨蟒卷住了猎物,无论女孩怎么用尽力气拍打,它都不动分毫。白澈赶到时看到这一幕,也不免被吓了一跳,眼前这根树藤不知道是什么怪物。 虽然白澈觉得害怕,但是他不知道再这样被缠下去,被魅附体的锦夜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救与不救,白澈在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抬手举起弓箭,瞄准那树藤得根部用力射出一箭,“我不许你伤害她!” “笃”的一声,白澈的箭稳稳地扎进树藤的根部,那树藤仿佛吃疼,轻抖了一下便迅速将枝藤盘了起来,护住了刚才被白澈射中的根部,摆出防御的姿势。 “什么人?”树藤收拢之后,它的身后走出一个中年的男人,他肩上搭着一条狼皮,手中持一把猎叉,身上还斜挂着一套弓箭,一身标准猎手的装束。他打量了白澈一眼,眼中满是警惕,“那箭是你射的?你和这只魅是一伙?” “不,”白澈连忙解释,“大叔,我跟这魅不是一伙的,是它强占了我朋友的身体,我要找它把身体要回来,我要救我朋友。” “是你的朋友被魅附体了么?”中年男人并没有轻易相信白澈的话,他对盘踞着的树藤作了一个手势,“你去确认一下。” 树藤得到命令,立马松开盘着的身体,像蛇一样朝白澈游了过去。白澈有些恐惧,但还是忍着一动不动地任由那树藤在他身边盘绕。似乎没有察觉出什么,那树藤只绕了两圈,便“簌簌”地重新退了回去。 见树藤没有异样,中年男人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走到白澈的跟前,“你不像是我们摄提族的人,怎么会跑到这空迷之境里来?” 摄提族?听到这三个字,白澈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大叔您说的是五族之一的摄提族?您是摄提族的人?” “呵呵”中年男人笑了起来,“你这小娃娃也知道摄提族?” 白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所读的书册上看到过一些关于长庚、摄提、白辰、荧惑、镇畋五族的记载。” 中年男人点头,“唔,不错,我就是五族之一的摄提族的人,既然你对五族有所了解,你就应该知道我们摄提族一直住在这空迷之境里,你也应该知道这空迷之境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你为什么还闯到这里来?” “我和锦夜是在追一只鹂鸟的时候无意中闯进空迷之境的。”说起这里,白澈后悔不已,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兴起,胡乱许诺,现在锦夜也不会被魅附身,生死未卜了。 “锦夜?” “嗯,“白澈伸手指了指仍被树藤缠绕着的女孩,“就是她,她原来叫锦夜,那只魅占了她的身体。” 见白澈指着自己,女孩扬起下巴,撇嘴冷哼了一声,“不是我强占她的身体,这身体可是她自愿放弃的。” “谁不知道魅都是通过幻术诱惑误入空迷之境的人放弃他们的身体从而达到附身的目的?”中年男人轻易地就揭穿了它的底细,“你不必狡辩,跟我们回去村子里去见控灵师吧。” “你既然是摄提族的人就应该知道空迷之境中魅和摄提族之间的约定,魅和摄提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的,现在我附身的这个女孩又不是摄提族的人,你凭什么要带我去见控灵师?我不去!我不去!”女孩边挣扎边大声地嚷嚷。 中年男人蹙起眉,“虽然魅和摄提族之间是有约定,但是被你附身的这个人还是个孩子,你这样做不觉得你太过分了?” 女孩嘟起嘴,“在我们魅的眼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样,还分什么大人小孩?” “你这只魅根本就是蛮不讲理,所以和你也没有道理可说,”中年男人不再理会她,转身问白澈,“你叫什么名字?” “白澈。” “白澈,对于你的朋友现在的情况我没有办法,所以只能带你回村子见见我们的控灵师,看他是不是有办法能帮你了。” 白澈一喜,连忙跪下,“谢谢您,大叔。” “别跪,别跪,”中年男人连忙扶起他,“虽然我们摄提族住在空迷之境当中与外界并没有什么联系,但我们还是非常好客的,所以你也不必拘礼,我叫罗哲,你可以叫我罗哲大叔。” 知道了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是个好人,白澈终于放下心来,同时他又禁不住对那会游动的树藤感到好奇,“罗哲大叔,这像树藤一样的是什么东西?” “它确实是一种藤,不过它的根是可以自如地移动的,像游龙一样,所以我们都叫它木龙藤,它是我们摄提族独有的,也是我们的镇族之宝。” “那它没有耳朵,又没有眼睛,怎么能听您的命令?” “呵呵”罗哲被白澈逗笑了,“在种入木龙藤种子的时候,我们会在种子上滴上自己的一滴血,使木龙藤和主人的精血融合,长成后木龙藤便能感知主人的意图,从而遵从主人的命令了。” “这真是太神奇了!”白澈惊叹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木龙藤。 忽然,木龙藤的一根藤梢轻轻地一卷,将白澈举了起来,接着将他放到了它藤干上。这一截的藤干屈成一个“凹”字形,白澈坐在上面跟骑马差不多。 白澈还没有反应过来,罗哲也已经坐了上来,“木龙藤可以载我们回去,不用自己走那么累。” 说完,罗哲拍了拍木龙藤,木龙藤便听话地朝前游去。 一路上,木龙藤走得又快又稳,那种感觉可比骑马舒服好多倍。可惜白澈已经很疲累了,一旦心神放松下来,来不及多欣赏沿途空迷之境的风景,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他被罗哲唤醒,已经是到了摄提族的村子口了。 摄提族的住处都是原木搭成的屋子,顶上覆着些茅草,显得原始而古朴。比起端国的华宫美殿,这里的木屋自然是无比粗陋,可是白澈却觉得亲切而自然,甚至觉得它一点也不比自己从小住惯的宫廷要差。 木屋外,有好些人们在劳动着。男人有的在修葺着屋子,有的在劈着柴火;妇女们有的在缝补着衣裳,有的在筛拣着谷物;老人和孩子则围绕在年轻人的身边帮忙打着下手,他们都在干活,但是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容。那样放松和愉悦的神情,与其说他们是在劳作,倒更像是在享受生活。 回来的路上,罗哲已经从白澈身上看出这个孩子迷失在空迷之境的时候吃了不少苦,所以并没有马上就把白澈带到村子里的控灵师那儿,而是先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 罗哲的妻子见丈夫带了客人回来,也是非常欣喜,不等丈夫吩咐便去给白澈他们张罗起吃的东西来。 白澈已经三天没有吃喝了,当罗哲给他端来一碗凉水的时候,他几乎是一口气喝干,看得罗哲在一旁直提醒他,“少喝点,少喝点,一会还要吃饭呐。” 当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的时候,白澈捧起饭碗就急急地扒了一口,然而当他正要吃第二口的时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筷子,有些为难地看着罗哲。 罗哲以为白澈是因为察觉到自己太饿而没有顾上礼貌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肉,“不用不好意思,知道你是饿坏了,快吃吧。” “谢谢,,可是罗哲大叔”白澈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又看了看外面,“罗哲大叔,她她也饿了很久了,能不能让她也进来吃点东西?” “她?”罗哲愣了愣才醒悟过来,白澈指的是那只附身在小女孩身上的魅。他笑笑,“你不说,我都忘了,怎么说那个身体也是你朋友的,不能饿坏了,让木龙藤快把她送进来。” 话音落下,一支藤蔓从屋外伸了进来,紧接着就看到了女孩的身影,藤蔓小心地把她放到地上,松开对她的束缚之后很快又退了出去。 “坐下来吃饭吧。”罗哲招呼女孩过去。 “我才不要吃你们人类的东西呢。”女孩翻了个白眼,撇过头去。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什么东西“咕噜”地响了一声。白澈和罗哲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女孩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气得一跺脚,接着大步走到白澈身边坐下,“早知道做人类那么多麻烦,我才懒得附身到你们身上。” 罗哲并没有跟她计较,反而伸手给她夹了一些菜,“知道做人麻烦,那就快点把身体还给那个小女孩吧,你本来就是自由自在的魅,何必附身到人的身上受这样那样的束缚?” 女孩对罗哲的劝告毫不在意,她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面前的碗里。她不大会用筷子,于是偷偷地用眼撇了撇白澈的姿势,又试了几次,这才太熟练地夹起一了块肉片。夹起肉片之后她并没有急着吃,而是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才塞进嘴里。 “原来人类吃的东西是这个味道的啊!”她一边咂巴着嘴里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嘀咕。 女孩吃饭的动作有些笨拙,又有些稚气,这时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平常人家里单纯可爱的孩子,而不是传说中那阴险而狡诈的魅。 吃过饭后,罗哲又为他们备了水洗澡。 等到白澈洗完出来,罗哲满意地看着他笑,“我家没有男孩子,所以你这身衣服是从别家要来的,你穿着可还合身?若不合身,今晚再让你大婶给你改改。” 白澈连忙摇头,“合身的,不用麻烦大娘给我改了。” “合身就好,”罗哲笑着点点头,然后拉过身旁的一个女孩子,“这是我的女儿,她叫罗缇。” 女孩子看上去和白澈年纪相仿,圆圆的鹅蛋脸,五官清丽。她见到陌生的白澈并不害羞,反而大方地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好,我叫罗缇,你叫什么名字?” “我” “他叫白澈。” 身后有人抢着替他介绍了她的名字,白澈一回头,原来是“锦夜”站在他身后。她也梳洗过了,原本挽着的头发如今梳成了两根小辫子,原本总是低眉顺眼,羞羞怯怯的小姑娘现在看着却很是机敏伶俐。 “哦,他叫白澈,那你呢?”罗缇也对她笑笑。 “我吗?”“锦夜”转了转眼睛,嘴巴一噘,“不告诉你!” “锦夜”的反应让罗缇很是意外,她怔怔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刚才什么地方惹着她了。 “她她叫锦夜。”白澈连忙出来圆场。 “锦夜?很好听的名字啊,”罗缇并没有因为刚才“锦夜”的无礼而生气,“我叫罗缇,欢迎你来我们家做客。” “你家可不是我想来的。”“锦夜”冷冰冰地甩出一句。 罗缇再次愣住了,她望了父亲一眼,像是询问父亲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罗哲只是宽厚地对女儿一笑,示意她不必介意,接着他转向白澈,“好了,白澈,现在我就带你们去控灵师那里,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帮你。” 白澈兴奋起来,“好的,我们现在就去。” 与白澈地反应相比,“锦夜”则是一脸的沮丧,她一百个不情愿去控灵师那里,可是眼前她似乎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逃脱,因此也只能们不作声,希望后面找机会逃脱了。 罗缇听见父亲说要带白澈出去,她也想跟着去,可是罗哲对她说白澈晚上还要回来,让她和母亲一起准备些东西,所以不能让她跟着。于是罗缇乖巧地答应,把他们三人送到门外,就转身回去给母亲帮忙去了。 控灵师的住处在村子的东北角,哪里有一条清亮的小溪,像是一条银线把控灵师的屋子和村子隔了开来。 当白澈从架在小溪上的小木桥走过的时候,有一种仿佛从一个世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因为这里特别的静,静得几乎能听见微风拂过的声音。 罗哲快走两步先到大门处敲了两下,“请问归老前辈在吗?” 随着敲门声的落下,白澈听到里屋有开门声,紧接着似乎有人朝大门这边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三】 门“吱呀”地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当陌生人看见这个少年第一眼一定会注意到的是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竟然是浅灰色的,那种浅在阳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散发着柔软、宁静的色泽。 “清湛,你爷爷可在家?”罗哲向少年问。 “我爷爷今天早上刚出去采药去了,恐怕还得过两天才回来呢,”少年开口说话,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清澈透明,“罗哲大叔,您找我爷爷有事吗?” “我有个小兄弟碰到了麻烦,因此想看你爷爷是不是有办法帮忙。” “他不是族里的人?”那个叫清湛的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自往白澈这边看来。 白澈暗暗惊讶,这少年的心思竟也如他的目光一样清透,轻易就看出了端倪,“你看得出来?” 听到白澈的问题,罗哲脸上有些尴尬,清湛却是微微一笑,“我是个天生的瞎子,所以我不是‘看’出来,而是猜出来的。” “瞎”白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只说出一个字又生生地收住。 清湛似乎不以为意,轻笑着又问白澈:“那你碰到的麻烦是——和魅有关?” 白澈定定地望着清湛那双眸子,即使他说自己的是瞎子,可是却似乎比任何人看见的都要多。 罗哲在一旁笑着称赞,“正是这样,清湛你可是越来越厉害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清湛抿着唇微笑,“我其实没什么本事,眼前就算猜出来了原因恐怕也是要等爷爷回来才有办法可想的。” 既然只有等到控灵师归老前辈回来才有办法,罗哲只能带白澈先告辞了。 在白澈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悄悄地回头远望控灵师的小屋,发现那个叫清湛的少年仍站在门口,他的脸庞正对着这边似乎是目送他们远去。 他真的是一个瞎子么?! 晚上,罗哲的家里。 白澈一脸尴尬和不知所措地愣着,一旁的罗哲夫妇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而罗缇则是小脸羞红与满眼的惊讶。唯独那个梳了两条小辫的女孩,一副理所当然和满不在乎的样子。 “哼嗯”罗哲轻咳一声,打破了眼前的僵局,“你不能和白澈一起睡!” “为什么不能?”锦夜瞪圆了眼睛,乌黑的眼珠闪着晶莹的光芒。 “这”罗哲夫妇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要怎么对面前的孩子解释这个尴尬的话题才好。 “因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啊。”这时倒白澈红着脸结巴地说出之前他学的礼仪规矩。 “为什么要‘男女授受不亲’?如果亲了又如何?”锦夜不依不饶地追问到底。 白澈当初跟着太傅学习这些礼仪规矩时对于那些书中道理都能倒背如流,并能够娴熟地运用到与太傅对谈之中,可是偏偏他就没有离经叛道地想过如果不按照那些规矩做会有什么后果。这时锦夜突然反问,他倒是哑口无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锦夜见他们被自己质问得无话可说,索性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耍赖,“如果不让我跟白澈一块儿睡,我就一直在这儿坐着不睡,我倒要看看不休息这身体倒是能支撑多久!” 见锦夜固执,罗哲的妻子轻轻地推了推她的丈夫,“这小女孩大概是怕生吧?不如就依了她,让她和那小男孩一起,都是小孩总不会总不会闹出什么事的。” 罗哲不语,他之前并没告诉妻女眼前这个女孩是被一只魅附身了的,一来是不想她们多心,二来也是觉得不必要。因为魅一旦已经附身在人体上,那么它基本上就是一个凡人了,它将无法自由地使用原来的术法,也无法迷惑别人。然而现在他猜不透的是,这只魅坚持要和白澈呆在一起是想要干什么。 面对锦夜的坚持,一屋子的人都只能僵站在那,白澈犹豫了片刻,还是退让了,“那那就一起睡吧。” “就这么说定了。”女孩笑了起来,蹦跳着跑到白澈的身边。 罗哲猜不透这只魅的意图,于是索性也答应了,只是暗地里让木龙藤绕在屋外防备她的举动,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罗哲的妻子替床上的孩子盖好被子,然后掩上房门出去了,随着那“嗒嗒”的脚步声远去,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白澈侧着身子躺着,他并不习惯和陌生人睡在一个榻上。以前在宫里,就算是带他长大的奶妈,哄他睡觉时也只是坐在榻旁的凳子上,给他讲些神奇而迷人的小故事,并未敢坐上他的床榻,因此更别说有人能堂而皇之地分享了。之前在空迷之境,他和锦夜互相依靠着入睡也只是因为那样才能抵御心底的恐惧与害怕,然而此刻是这样的平静和安宁,他便又不习惯起来了。 月色透过窗户静静地洒在屋内,一地银霜。 白澈只觉得半边的身子都躺得僵硬了,于是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他换成平躺的姿势,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身旁躺的小女孩。此刻的她很安静,小扇子般的睫毛一动不动,呼吸清浅,似乎很快已经睡熟了。白澈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鼻尖却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像是从女孩子身上发出来的,带着一点甜甜的味道。 白澈怔了怔,又翻了个身,重新变成面朝屋门侧卧姿势。 月亮已经从中天的位置慢慢地滑落了下去,白澈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似乎是睡得不大舒服,他的眉微微的皱着。 这时,锦夜忽然坐了起来,她掀开被子,像一只灵活的小猫,轻巧地越过睡在外侧的白澈,落到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屋子的窗户并不算高,锦夜很容易地就攀了上去。她扒着窗框,仔细地打量着屋外,像是在寻找什么。 “该死!”当她瞥见不远处的一团阴影,她低声地咒骂了一句,然后离开了窗户。 她回到了榻上躺好,一双大眼瞪着屋顶骨碌碌地转着,突然猛地伸脚踹了白澈屁股一下。 “嗯?”白澈被踢醒,摸着痛处坐起来。 刚才那一脚是她踢的?他望着了望身旁的女孩,此时她正蜷着身子,小手枕在脸旁,睡得一脸宁静和香甜。白澈茫然地抓了抓睡意朦胧脑袋,重新躺下。 听着白澈悉悉索索地又躺了回去,那个“睡得正甜”的女孩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而满足的笑容。 “笨!白澈你真笨!”锦夜坐在大树的枝丫上,一边晃着两只脚丫子,一边对树下白澈啧啧摇头,“你连个树都不会爬?” 树上还坐着三四个和他们一般年级的男孩子,听见树上的小姑娘说的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几天,罗缇带着白澈和锦夜在村里到处闲逛,他们渐渐地就和村里其他的孩子熟悉了,于是就凑在一起玩耍。 虽然树上的男孩的笑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还是让白澈觉得有些羞愧,那么多个男孩子在这儿,可是不会爬树的只有他一个啊! 他默不作声地抱紧了树干,用尽全力地向上攀爬,他想证明自己并不笨,别人能做到的他也一样能做到。 “爬树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我们比赛射箭吧?”这时站在一旁的罗缇对树上的其他人喊。 摄提族人生活在空迷之境的森林中,打猎便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因此他们从小便开始学习弓箭,人人擅射。在这样一个传统下,比赛射箭便是摄提族的孩子们一个很受欢迎的游戏,他们崇拜箭术精湛之人。所以罗缇这么一建议,树上的男孩子们都纷纷响应,从树上爬了下来,准备射箭的游戏去了。 白澈并没有马上跟上去,他走到罗缇身旁,低着头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罗缇没有言明,只是展颜一笑,“射箭比爬树好玩,我们快去吧。” 这时,锦夜也从树上爬下来了,经过白澈和罗缇的身旁,她盯着罗缇微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 摄提族的射箭游戏的玩法有些特别,它的箭靶不是安置在地上一动不动,而是用绳索悬挂在树上。比赛开始时,绳索被拉成水平的角度然后松开,箭靶开始左右摇摆,一旁的人开始数数,十声之内必须发箭,而在愈短的时间中环数最高者为赢,其中不中者算输,超过十声不发箭者算输。 在宫里时教白澈箭术的是端国最有名的将领之一,他的名字叫赵越。赵越最让人称叹的箭术被称为“七星连珠”,即连发七箭,第一箭中靶心,后面每一箭中前一箭箭杆中心,最后一箭则是将前面连成一线的六箭击得如白虹贯日般穿靶而出。因为这样凌厉的箭法,所以端国里流传着一种说法是赵越的箭法乃是师承于苍涯之荒的羽族,那个能够飞翔和擅长于轻巧兵器的种族。 有着这样厉害的师傅,加上天资的聪颖和勤学苦练,白澈的箭法一点也不比这些同样以箭术著称的摄提族的孩子们差。几局下来,白澈倒是也赢了三,四局。 因为水平差不多,一时之间男孩子们之间难分高下,于是他们玩得更加投入了。 罗缇也会射箭,也喜欢玩比赛,可是现在是一群男孩子在那争高论低,她倒并不想和他们抢风头,便退了出来,坐在一旁当个看客,只是不时地为他们呐喊助兴。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忽然锦夜凑到了罗缇的身旁。锦夜对于射箭是一窍不通,因此也只能呆在旁边看那些男孩子比赛了。 习惯于锦夜冷言冷语的说话方式,这时见她突然对自己关心起来,罗缇有些意外也有些开心。她对锦夜谦虚地笑笑,“我的箭术没他们好,上去比也一定是输的,所以还不如呆在这儿看他们比呢。” “噢,是这样啊!”锦夜眨了眨眼睛,一脸的天真与好奇,“你们摄提族除了会很厉害的箭法,养那个奇怪的木龙藤,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木龙藤很奇怪吗?”罗缇望着锦夜笑了起来,她觉得只要和这个女孩子热络起来,她还是很可爱的。 “不奇怪吗?明明是根长在地里的藤,偏偏要到处爬,到处跑。”锦夜嘟嘟囔囔地像是在抱怨。 “正因为这样,木龙藤才是我们摄提族的神物啊。” “你们摄提族除了木龙藤就没有别的神物了?” “有啊,我们摄提族还有一样神物就是种在西北处的” “西北处的什么?” 说到摄提族的另一个神物罗缇忽然噤声了,锦夜追问,她却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是我记错了。” “哦。”锦夜恍然地点头,没有再追问。只是她的眼里隐隐闪着兴奋的火花,似乎已经得到了某个她想要的答案。 夜里,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夜风吹拂进来,灯火轻轻地晃了晃,连带着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顿时像是模糊了许多。 白澈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锦夜托着腮坐在灯前,盯着灯火出神,似乎是在凝神思考什么。他不觉放轻了脚步,想不打搅她,直接去床上休息。可是就在他将要从她身后走过的时候,锦夜突然扭头喊他:“白澈。” “什么事?”白澈停下脚步。 “你坐这来。”锦夜指着她身旁的凳子对他笑。 刹那,白澈有些犹豫,这只附在锦夜身上的魅虽然没有再做什么伤害他的事,可是平日里也没少捉弄,嘲讽他。对于她今晚表现出来的友好,白澈还是心存警惕。不过迟疑了一会,白澈最终还是按她说的坐到了她旁边的凳子上。 “这个给你。”锦夜从怀里掏出一个水果,递给白澈。 那水果红艳艳的,犹如樱桃一般可爱,可是却又比樱桃长得略大颗些。在灯光的照耀下,色泽晶莹,水润饱满,并且带着蜜桃般诱人的果香。 “这是你给我的?”白澈看了看那果子,又看了看锦夜。 “是罗缇给你的,刚刚你出去了,她来这儿没见着你,就让我给你了,”见白澈并不来接,锦夜不耐烦地把果子重重放到桌上,“你爱要不要。” 那果子圆圆的,放到桌上并不平稳,锦夜一松手,它就朝着桌边滚了出去。幸好白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不然从桌子上摔下去,这颗果子定是摔得稀泥一般了。 白澈握着果子,默了默,把它伸到锦夜面前,“还是给你吃吧。” “给我吃?”锦夜瞪大了眼睛。 白澈点头,“给你吃,你别生罗缇的气,估计是果子只有一个,她就随口说给我了。” 锦夜脸上的表情复杂,她抿了抿嘴,撇过脸去,“罗缇是拿了两颗来,我已经吃过了,所以剩下这颗是给你的,我才不要!” “哦。”白澈明白过来,“那你不是生罗缇的气喽?” “谁有空生她的气?”锦夜瞪了白澈一眼,直接爬到床上去睡了。 白澈愣了一会,还是把手里的果子吃了。那个果子闻着好香,吃起来也很甜,那样的甜有点像宫里的御酒“胭脂红”,那是一种果子酿的酒,喝着像果汁,却能让人有微醺的感觉。 果子不大,白澈几口也就吃完了。他揩了揩手,也上床睡了。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父王,母妃,太傅,师傅,锦夜,罗哲大叔,罗缇所有人都围在他的四周,但是慢慢的,这些人的面目都模糊了起来。他努力地抓住他们想要分辨出他们谁是谁,可是却发现他无论靠得多近,那些人的面目始终都是模糊一片。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白澈抓住一个人,又放开,抓住下一个,又放开,他已经分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谁了! 他开始想要回忆起他们的容貌,却发现头痛欲裂。他捂着头好一会,渐渐脑中的那种疼痛开始退去,而他的心中却感到了一阵一阵莫名的恐惧。 他突然惊惶地想——我又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四】 我是谁?! 白澈猛地惊醒过来,环顾四周,眼前陌生的屋子像是极熟悉,却又无法记起这是哪里。只出神地想了一会,头便像是宿醉般隐隐作痛,白澈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喂!”身后有人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白澈回头,发现原来自己的身后还有一个小姑娘,此刻她正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你是谁?”白澈此刻才发现床上原来不止他一个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听到白澈的问题,小姑娘圆圆大眼闪出光彩,像是听到什么高兴的消息。她轻巧地越过白澈,从床塌上爬了下去,蹦蹦跳跳地跑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才满意地舒了口气,转头对着白澈微笑,“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 白澈不知道为何那个小姑娘听到自己不认得她是谁而显得那么欢喜,不过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我真的不记得了!” “锦夜,我叫锦夜。”那个叫锦夜的小姑娘笑得很开心,一双圆圆的大眼弯成两个月牙儿。 “锦夜,这里是哪里?”白澈又打量了一下四周,依旧想不起这里是什么地方,不得以只能继续问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这里是罗哲大叔的家啊。”锦夜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仿佛他身上有着许多怪异的地方,总是让她想发笑。 “那罗哲大叔” “白澈,起来了吗?” 白澈小心翼翼地想问“罗哲大叔又是谁”的问题,却被屋外的一个喊声打断了。那人喊的名字倒是有点熟悉,白澈疑惑地望向锦夜,希望从她那里获得答案,而对方也正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像是答案就在自己的脸上。 “外面的人喊的是我?”白澈迟疑地抬手指着自己。 “嗯,”锦夜凑到他跟前,盯着他的眼睛一脸认真,“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我”白澈垂下眼睛,愣愣地想了一会,轻轻地摇头,失望而沮丧,“我不记得了。” “嘭”,屋门被人用力地撞开,一个中年男人冲了进来。他进来的时候神情紧张,紧蹙着眉,眼神锋锐。而当他看到屋里的两个孩子安然无恙的时候,他紧绷的身子才松了下来,“白澈原来你已经醒了,我在屋外喊了你好几声,你怎么不答应?让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从那个中年男人的神态看来,他对自己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白澈犹豫了片刻,低头讷讷,“我我好像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中年男人闻言一惊,随即大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什么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白澈没有抬头,他自己也在惶恐——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所有的人,不记得所有的事,甚至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了什么?”男人把目光转向锦夜,眼里全是质问。 “我又怎么会知道?”锦夜翻了个白眼,像是为了撇清关系地退开两步,“他睡了一个觉起来就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问我原因,我又该问谁去?” 男人望着白澈沉默了许久,最后懊恼地叹了口气,“是我太大意了,不该相信因为附身而失去法力的她已经没有能力害你了。”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害他的?”锦夜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对那男人抗议。 “是不是你,只要我们去见了控灵师就知道了。”男人沉下脸,冷静的神色之中带了压抑的愤怒。 听见“控灵师”三个字,锦夜脸色陡地一白,只是她仍然梗着脖子强硬,“去就去,谁怕谁?” 听着两人看似争吵的激烈对话,白澈只觉得对眼前的一切都茫然起来,因为他忘记了所有的东西,无法知道其中的因由。不过很快他又觉得安定了一些,刚才他听到那个男人说到“控灵师”,仿佛那是一个能明辨是非的了不起的人物,见到他,或者就有办法让自己想起之前的东西了吧。 “罗哲大叔你们来了?”在那座竹屋的大门处,一个有着银灰色眸子的少年微笑地对迎面走来的他们打招呼,像是一早便知道他们的到来,专程在这里等候着。 “清湛,你知道?”罗哲有些惊讶。 “爷爷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们了,罗哲大叔,你们跟我来吧。”那个叫清湛的少年笑而不答。罗哲一愣,但很快又明白过来——归纪可是控灵师啊! 清湛引着他们一行人进屋,刚踏入屋里,白澈便看见了那位被罗哲尊称为归老前辈的控灵师。此时,他正蹲在地上检视着几堆晒干的草药。他的身旁燃着一个小炉子,上面架着的已经被熏黑的小瓦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白色的气雾,沸腾得正欢。 清湛走到了老人的身后,“爷爷,罗哲大叔他们来了。” “罗哲,你来了。”老人打着招呼,拍干净手上粘的草沫,利落地站起身来。 这时,白澈终于看到了这位受人尊敬的控灵师归纪的面目——他大约六、七十岁的样子,须发皆白,脸上带着宁和的笑意,显得慈祥而亲切。 “归老前辈,这次来是有事需要您的帮忙的。”罗哲这种坦荡之人说话也是开门见山的爽快。 “罗哲,有什么事要我这个老头子帮忙你们坐下慢慢说,不必那么客气见外。”归纪示意罗哲他们坐下,转头又吩咐清湛,“清湛,给你罗哲大叔上茶。” 在氤氲的茶香里,罗哲把白澈于锦夜事情的始末一一具述了出来。在这个过程里,归纪只是凝神地听着,不说亦不问,无惊亦无疑,甚至于对于是魅的锦夜也没有多关注一眼。 “如此说来,你们希望我帮的忙就是两件事,一是让失忆的白澈恢复记忆,二是让白澈的朋友锦夜回到她的身体对吗?”归纪不徐不急地说出他的看法,同时他的目光掠过在座的众人,将他们的表情收入眼中,“第一件事,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白澈是吃了离忧果” “离忧果!”罗哲惊出声来,“白澈怎么会吃了那东西?” 归纪并不在意罗哲的惊讶,他将视线定在锦夜的身上,“你过来。” 果然是她!罗哲虽然早有猜疑,但是此刻得到确认他也不禁动怒,果然是这只魅对白澈下的毒手。 被归纪一看,锦夜像是骤然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身子轻地打了一个颤,往日里的娇蛮跋扈的神态全都不见了踪影。 “你不敢靠近我么?”归纪笑笑,静静地凝视着她。 “谁谁说我不敢靠近你?”锦夜咬了咬牙,猛地一撑身旁的桌子站了起来。她“噔、噔”几步冲到归纪的面前,昂着脸,“我现在就到你面前了,你想怎样?” “你们的幽音大人见了我也会礼让三分,你的道行可是连五十年都还没有吧?”对于锦夜的无理,归纪报以淡淡的一笑。 对于之前听别的魅说过控灵师种种可怕锦夜是心知肚明,此刻又被归纪看出了根底,她的心中便更是惶恐不安,这个看上去垂垂老已的控灵师究竟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是你让他吃得离忧果?”虽然这个答案已经是不言而喻,但是归纪还是把它问了出来。 锦夜咬着唇,默不作声,算是承认了她的所作所为。 归纪微点了头,像是满意了锦夜沉默的回答,转而把目光投向了白澈,“虽然明白你想救回你的朋友,可是恐怕我的答案要让你失望了,就像这只魅所说的你的朋友的魂魄离开了她的身体太久,已经无法重归体内了,也就是说你的朋友已经没有办法再救回来了。” 在归纪缓重低沉的话语中,白澈怔怔地失了神。虽然对于忘记了一切的白澈来说原来的锦夜就像是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对她的印象,但是他还是由衷地感到了难道。归纪的话他听得很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便是原来那个叫锦夜的女孩子再也不回不来了——她已经是死了! “觉得难过吗?”归纪盯着白澈的脸,轻捋着颌下的长须,“我虽然没有办法让你带着活的同伴离开,但是我还是可以让把这只魅赶出你同伴的躯体,让你带了她的躯体回去,这也算是替你同伴把仇报了,解你的心头之痛和慰你同伴在天之灵!” “您的意思是” “这不公平,明明是她自愿放弃她的躯体的,凭什么要迁怒于我?”惊惶之下,锦夜禁不住破口大骂,“你个臭老头子,你忘了你们和我们魅族定下的契约?你若是杀了我,幽音大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是么?”归纪冷笑一声,原本温和淡定的目光中精光暴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他猿臂一伸,轻而易举地便将锦夜的手腕扣在手中,“莫说我杀的是你这种还不上道的小魅妖,就算我杀的是幽音身旁的迷迭和冥烟,她还要考量是不是真的要向我宣战呢。” 归纪那看似轻巧的一捏,对于锦夜来说却是力道万分的压制。被扣住经脉的锦夜只觉得浑身一软,便动弹不得。 “臭老头子,快放了我,放了我,你若敢背弃信约杀了我,定叫你们一村子的人都一起陪葬!”锦夜瞪着归纪焦躁地大嚷,如今她只剩下嘴巴和眼睛还是活动自如的了。 “白澈,如果你决定要拿回你同伴的躯体,那现在我就可以帮你。”归纪转头面对白澈,脸上仍是那副长者对于后辈的慈爱面容。 “” 望着在归纪手中挣扎不断的女孩,白澈迟疑了,真的要杀了他们口中的这只魅么?可是就算杀了她,也不能换回原来的锦夜了呀! 归纪像是察觉了白澈的犹豫,他决意要替这个孩子下一个决定!他左手紧扣锦夜的脉门,右手则在空中龙飞凤舞地虚写着。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归纪厉喝一声:“破!”——刹那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浮现出一张泛着青色光芒的符印! 白澈惊讶于这张凭空出现的符印,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在符印散发的冷洌青光映照下,锦夜的脸也变成了毫无生气的青白之色。 她在瑟瑟地发抖,却仍倔强地瞪大了眼睛,只是掩盖不住的是那双原本骄蛮灵动的大眼隐隐泛着泪光,不知是害怕?是委屈?还是不甘? 在白澈迟疑的片刻,归纪右手一震,那张青色的符印如离弦之矢直击锦夜的胸口。 “别杀她!” 电光火石之间,白澈挡到了锦夜的面前,然而那道青色的符印去势凶猛,不等归纪有时间收止,已经狠狠地撞入了白澈的胸膛! “白澈!”罗哲惊呼一声,一个箭步抢上前,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臂。 “她明明杀了你的同伴,为什么还要救她?你不恨她么?”归纪松开钳制着锦夜的手,面色沉寂如水。 “应该是恨的!”归纪的一击,让白撤觉得整个胸口闷的透不过气来,他用力地喘息着,“杀了她,死去的死去的锦夜也回不来了,那么杀了她还有什么意义?而且而且刚才您也肯定了她没有说谎,那么也就是说真的是锦夜自愿放弃她的身体的,这样想来锦夜她她也是不恨的吧?” “那么你呢?你也不恨么?别忘了,是她让你吃下离忧果的,是她让你忘记了你的朋友,你的亲人,甚至你自己,是她让你失去了你本来拥有的一切,这你也不恨么?” 此时,白澈的胸口不再憋闷却有了火炙的灼热感,他似乎能感到自己的生命在这热度下一点一点地被蒸发。 “嗯,不恨!” 最后两个字艰涩地说出,白澈的身体猛地沉了下去。罗哲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他,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和他相处了半月的男孩,会忽然就这么死去。 脸上忽然有了湿热的轻痒,锦夜伸手抹了抹,手背上留下浅浅的一道水渍。 这是怎么回事?她忽然茫然起来,不是一直讨厌这个男孩么?讨厌他当初不接受她的魅惑,讨厌他对朋友的执著她讨厌他,讨厌得想尽千方百计折腾他,嘲笑他,甚至骗他吃下离忧果,夺去他属于他的记忆然而此刻看着他那安静不动的身体,为何竟觉得心被刺了般疼痛?还有为什么眼里一直会有水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刹那的沉默,却犹如整个世纪般的漫长。恍惚中,她仿佛明白为什么以前总有同类要千方百计地逃出空迷之境,到那个满是“人”的地方去。 “这个身体我不要了,还给你们!”锦夜踏前一步,与归纪面对面,此时她的眸光清亮如水。 “事到如今你还能得起么?”归纪看着眼前这个和刚才判若两人的魅妖,眼里的目光复杂不定。 “我说了,想要被我附身的这个女孩复活是不可能的,所以所以只能像你之前说的,杀了我,把这具身体还给你们。”不是没有迟疑,然而最终她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偿还,用自己的命去偿还之前的一切。 “两命换一命?这样的交易可是亏了呢。”归纪摇了摇头。 “那你还想怎样?” “”长长的沉默之后,归纪忽然诡异地一笑,同时指尖猛地挥出一道白芒击向锦夜的额头。不及出声,锦夜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月华如水,夜色如墨,点着一盏桐油灯,被昏黄的光线充盈着的小屋此时看来分外宁静。一老一小如今就在这个宁静的小屋相对而坐,各自忙着手中的事情。 “爷爷,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离忧果的解药其中那一味‘千瓣莲’虽然三十年才能采摘一次,但是我知道我们还有存余,做出解药并不需要等八年那么久。”终究还是那个少年忍不住,他停下在布满了针孔的书上移动的手,抬头静静地“望”着他对面的老人。 “并不是我要那么做,而是上天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不过是一个执行者。”老人平淡地述说着,手里仍一刻不停地分拣着那些晒干的草药。 “又是上天的旨意么?”少年轻声低喃了一句,手指又开始来回在书页上摩挲。 “清湛!”老人语气严肃地唤了少年一声。少年不语,手指依旧缓缓地移动。片刻之后,老人终于长叹了一声,“上天的旨意终究不能违背,即使我们已经看到那个结局并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我们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 “是只能看着么?”少年忽然微微一笑,“还好,我什么都看不见。” “你真的会因为眼睛看不见而看得比别人少么?”老人瞅了一眼他放在膝盖上的书,“那些书你都读得懂了么?” 少年怔了一怔,手指的移动变得更加缓慢,像是慎重了许多,“爷爷,我想我会懂的。” 老人微微点头,“那就好。” 许多事情老天早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的结局,就像已经镌刻好的史书,历史只能按照那些记录中的文字上演,不查毫厘,亦无可改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五】 “爷爷,我们回来了。” 随着少年轻快的声音,屋内走出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爷爷,这次我们出去的收获不错,”穿着轻便猎装的少年脸上满是欢喜,他身后着一个背篓,里面满满地塞了一篓子的草药,有的枝叶已经从篓子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碧绿青翠。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少年的话音未落,屋外又进来一个绿衣少女,她絮絮地嘟囔着,手还不停晃着随手摘来的两根狗尾巴草。 “你只采了那两根草便叫累了?”老人倒是好笑。 “采药不累,可是走个来回很累啊,”少女眼珠一转,撒娇地奔到老人跟前,“您也知道的,那山路磕磕绊绊的到底有多难走。” 老人笑着摇头,这时放下背篓的少年插了话过来,“之前已经叫你不要去了,可是你还非要跟了去,这会儿又在这叫苦,这不就是自讨苦吃么?” “还不是因为你太笨!”少女一反刚才对老人撒娇讨好的态度,对着少年凶巴巴地叉腰瞪眼,“如果我不去,说不定你就分不请你采的是草药还是了,而且你总是那么笨手笨脚的,万一弄伤了自己,还不是倒霉在我们头上,要我们去照顾你?” 少女劈里啪啦地就是一通道理,然而少年只是笑笑,对她的话并不在意,似乎对于她那稀奇古怪的道理是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一旁的老人看着这对少男少女,眼神复杂,像是有着被他们年轻活力所感染的愉悦,又像是不自觉地有着一层隐隐的担忧。 “爷爷,白澈,锦夜,晚饭做好了,快进来吃吧。”屋侧的小厨里走出一个银眸少年,手里的一盘鸡丝芙蓉羹犹自冒着袅袅的热气。 “清湛你的手艺真好!”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疲态,锦夜三步两跳地就蹿进了屋里,端坐在桌前。 白澈笑着正要跟了进去,却被归纪轻声地喊住了,“爷爷,什么事?” 归纪微微垂了垂眼眸,像是在那一瞬便做下了一个决定,“澈儿,今天晚上你单独到我房里来一下。” “爷爷?” “爷爷,白澈你们还站在那儿干什么呀?快来吃饭啦” 锦夜在屋里催促他们,白澈不由地朝她看了一眼,这时听归纪在他身后叮嘱:“不要让锦夜知道,你自己过来。” 不能让锦夜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需要瞒着锦夜?白澈有些诧异地回头,归纪却已经面带笑容,仿佛什么话也没有说过般擦过他的身子,走向饭桌。 那一顿饭,其他三人吃得都很开心,只有白澈,他一直思忖着归纪的话,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锦夜今晚唠叨了什么话题 “爷爷!”白澈终于还是按归纪的嘱咐叩响了他的房门 “进来吧。” 归纪在屋内曼声应道,白澈推了门进去,归纪正闲闲地坐在桌旁饮茶,他那副安逸的神态让白澈忐忑的心情终于稍稍定了下来。 白澈表情的变化并未逃脱归纪那犀利的眼神,他不由地想:这个孩子思绪似乎比当年更敏感了,这对于他来说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呢? 刹那叹息之后归纪回过神来,他朝白澈扬扬手,“澈儿,你过来。” “答应过你的事情,总还是替你做到了。”归纪将一粒红色的药丸放入白澈的手里。 “这是?”从归纪的表情白澈隐隐猜测到那粒药丸的作用,但是他却又迟迟不敢相信。 “不错,这是离忧果的解药,八年了,当年我说制出解药需要八年的时间,现在这解药就交到你手里了。”归纪眉间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卸下了沉沉的重担。 是的,转眼便八年了!八年前,白澈替锦夜挡下了那道符印仅是昏迷了一阵子,却并没有受伤,因为归纪本就没有要杀了锦夜的念头。作为控灵师,本身就需要有一颗纯良的心,增加杀戮与仇恨并不是他们要做的,他们要做的是努力去化解它!从当时白澈的举动来说,毫无疑问的他化解了他心中的一些仇恨,然而他也不肯定那样的化解是不是有很大原因归于使白澈忘掉一切的离忧果。如果白澈恢复了记忆,那么对那只魅的恨又会恢复多少? 药丸稳稳地托在白澈的掌中,像一团小小的红色焰簇,然而自手掌传入白澈心中的却如喷发的火山,炽热的感觉蔓延至四肢八骸。他从没有对人提及,在丢失记忆的那段他曾经多么的彷徨和孤寂。没有了记忆,四周都是陌生,他仿佛被遗弃在了一个空白的世界,茫然四顾,无所适从 连绵的思绪如汹涌的海潮般接连不断,直到归纪唤他,“澈儿!” “爷爷。”白澈答应着,可是眼神却依旧渺杳,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澈儿,我明白此时你心中的感受,可是我想对你说,你曾经以为你的记忆丢失,其实它从没有丢失,它一直都在的,”归纪拉起白澈的那只手,手指点着他掌中的纹理,“看看你掌中的生命线,它一直都在这儿,即使你忘记了过去,它却不曾因此而缺失。” “而且”归纪皱眉微笑了一下,“未来注定是你的,也永远是你无法放弃的!” “注定是我的,无法放弃?” “你的生命线从你出生时便是注定了的,怎么能更改?以前的无法改,以后的亦是无法可改!” 归纪那苍老的手在白澈的掌心轻轻摩挲,粗糙的皮肤犹如沙砾磨过他的掌心,竟有微微的痛感。刹那,白澈觉得眼前的老人仍是那传说中神秘莫测的控灵师,而不是和他朝夕相处了八年的那个和蔼可亲的爷爷! 回到自己的屋子,白澈坐在桌前捏着那颗药丸静静地沉默。他迟疑着,他感觉那颗药丸仿佛是连接着另一个陌生世界的枢纽,只要他触动,他的如今的世界便会被完全颠覆。 “白澈!”话音落时,锦夜人已经冲了进来,那关着的房门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形如无物的。 白澈慌忙之中只来得及将药丸握在手里,“什么事?” 锦夜白了他一眼,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暴栗,“笨啊你,你脑袋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呐?明天不是约好了和裴霖那几个小子比箭的么?” 白澈心不在焉,只敷衍地应着,“噢,对!比箭,比箭。” 锦夜狐疑地望了望他,但终究并未在意,“那我们说好了,到时候你可要给我加油。” 白澈爽快道:“嗯,我一定会给你加油。” “你只许给我一个人加油!”锦夜郑重地补充。 “只给你一个人加油?”白澈怔了怔。 “你不只给我加油,那你还要给谁加油?”锦夜焦躁起来,嚷着:“还有谁要你加油了?” “好,好,我只给你一个人加油。”白澈连声答应着,忍不住地微笑——他猜大概是锦夜也知道自己平日里太骄纵,怕到时候大伙不给她加油丢了面子。其实不管她如何骄蛮,平日里一起玩的裴霖他们还是很喜欢她的,而且也总是让着她。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锦夜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也变得微红。 “没什么。”白澈微笑摇头。 “没什么?”锦夜嘟了下嘴,终究没好意思追问下去,“没什么的话,那我就回去了。” 锦夜转身朝外走去,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白澈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一些。 是的,他们早已不像初来时那般同住在一间屋子里了。锦夜也没有再吵着要和他挤在一个榻上,但是她还是常常闹他,不管是取笑,还是嘲讽,抑或是对他一直其实,她总是在他身边的。然而不知道当他吞下那恢复记忆的药,这一切是不是会改变? 白澈把握着药的手举到面前缓缓摊开,药丸安静地躺在他手心,卡在掌中那深刻的纹路之上。 过去的即使忘记也不会缺失,未来的如果注定也无法放弃! 细细体味归纪的话,白澈的心渐渐坦然起来。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将那粒药丸送入口中 (本章未完,待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