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笔墨》 正文 前言·风华云烟 前言 风华世界成形已是混沌开世后数亿万年。 先有古圣,而分六界。 即天c人c幽冥c妖域c修罗狱c圣天。而小世界不可数。 古圣之后百万年,古神始女c太羲氏创造众人即巨人c河洛(矮人)c羽人c人共存于人间界。 创鬼族于幽冥,修罗夜刹于修罗狱。创妖灵于妖域。 天地有二十重,即九重天c十重地c人间界。 妖域与人间界平行,太古之时由一重平生结界所隔,所谓平生即是妖域或人间界中生灵入彼世界修为受限而压制。 幽冥界与修罗狱平行。 圣天传说为太古神圣与太玄上神隐世之境,无考。 上古末世,六界混乱。 天族有歧,而一分为二,号曰神c魔。 以人间为主战场。 尔后,天魔败退。神族始为正统;幽冥鬼族避世不出,修罗永封地狱;妖族入客人间。而从此,巨人c河洛消隐几不可见。羽族十伤其六,人族经万年休养渐复气候。 时光无声,六界之战已不觉过去万年。 风华人间局势渐趋明朗。 风华人间大陆几连成一片。 四方有海洋:东号月照c西为云极,南名苦炙c北曰冰魄。 各有一方兽神入主: 青龙掌东主水·主日月之升,人间之朝,四季之春; 朱雀掌南主火·主凶吉,四季之夏,是故南海最为炙热·苦长; 白虎掌西主风·主日月之落,人间之暮,四季之秋; 玄武掌北主地·主严寒,四季之冬,是故北海最为寒冷,万年冰而不化。 大陆中部为一片阔数十万里沙漠所隔,终年干冷,大风不断,鲜有绿洲,世人称之沙漠海。而东西两陆为人族生息主据。 此时,西陆纵横数百万里渐近一统,北向南c东往西大体为四国:璃晶c圣菲c索拉c云安。 北陆为橫亘数十万里的拘邙荒野,为人间妖族所据。 东陆地域最广,纵横有千余万里仍在混战之中,不仅为人妖主战之地,人族本身亦是林林总总不下千国,常年征战无休。 东陆自古划有九州,由北向南c东往西: 苍州c幽云c幽燕c雷(荒)州c昊胐,此五州为北州; 以东陆第一大江炎江划分(炎江起于拘邙大雪山冥暮,分流为二其一向西南流3万里注入十万里红月森林汇成血湖;其二向东延红月之北流万里此经雪山号白河,至荒州分二,一径向东流数万里名为夜阑(雾)江,二为主干沿荒 州与红月交界向南流六万里,与天冢山脉西来起于血湖的支流重聚并成大江向东浩荡数十万里直奔月照海)。 红月森林位于沙漠海与东陆之间c拘邙下。覆盖十万里,地域纵跨南北界,约有东陆三分之一,为妖族所据万年余。 南界四洲为:越州c兖(炎)州c荆(靖)州,南疆。 红月林西南c南界之西接沙漠海荒蛮十万余里有诸沙城羌众无治,另号为西域诸城。 南陆陆土极少,且在沙漠海下深入苦炙海,所知不详。 上古末世之战后,妖族始有妖皇之制。初代妖皇名为傲阳,身出蛟龙一族,有通天修为;在末世之战中领驭妖兽百族征伐人间。与修罗尊主战,同殒。被后世妖族所追立。一贯各自为政c剑行偏锋的妖族才有了此制。 妖族之所以不能全占人间甚至东陆,其一是本身繁衍力不强,人数不众。其二则是人族玄秘势力。 之如妖族天敌一一一绯翼族,绯翼族人世传为洪荒朱鸟后裔,身具不死不灭之炎力一一一血煞,炎力一入妖体,便会肆虐焚灼血液元魂,直至焚毁妖魄方休。 绯翼尚不是妖族最忌惮的。 妖族至忌还是人族两大势力。 一是混沌教,神道无为之信众。立教之日与妖族入主人间同时,初代教主正是当今流传的天九玄尊之首的天元圣人。教众能习得诛邪之力,而其声望也是人间万年来最为强势的,东陆十之二三是为混沌教众。 二是祈月谷。关于祈月,妖族极是被动,祈月谷地处大陆最东南与红月有十数万里之隔。 祈月祭法身行随意,而妖族却不能举兵远伐,毕竟中间橫有难以数计的人族势力。 祈月族人以月为上敬。祈月谷及南疆信众之信力俱在祈月历代传世大祭司·大法师身上。祈月大祭司·大法师善通天心,能驭无上威能一一一天火·月霜二圣力。 虽只二人;但人间中若有谁敢说最接近天人,无疑是此二人。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似是天命宿敌,历代妖皇,除去初代身殒于修罗尊主,之后俱亡于祈月法师之手。 而祈月祭法亦只有第一任流岚·云月堪破天道羽化。其余尽为妖皇所弑。 于是,成就了宿世以来不死不休的对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人妖卷·编年史 初始纪——古圣生,分开宇宙化为六域。 太始纪——古神始女c太羲氏创造众人即巨人c河洛(矮人)c羽人c人共存于人间界。 创鬼族于幽冥,修罗夜刹于修罗狱。创妖灵于妖域。古神盘古氏殒落,五体化五帝c经脉血体化山河万物与天魔众。 风华前一万年,九尾天狐云霄领袖妖兽与天兽争,不幸身败,而换妖兽立于世,重名妖族c并与五道。 风华前三十七年,天元圣人出世c宣混沌创世之道,立混沌道统。后勘破天机,破劫成神,成就五帝之下第一之荣耀,列位天九玄尊之首。 风华元年——六道混战,人众(人c羽c河洛c巨人)c天胜,冥c魔c妖败。 风华一千一百年六月——人族天绝·沐昀破道成圣c勘破生死,转人成圣与五帝并立,辖领鬼冥众生,炼成撼天之器·魂湮,镇昔年六道混战之恶鬼冥灵于魂湮之威下,幽冥一道始无纷乱。沐昀得号玄天第六帝,赐幽冥主人。次年,五帝惧魂湮霸绝,令解。幽冥主人将魂湮一分为贰,即夜雪c听寒,分镇于幽c冥两道。沐昀隐。 风华二九五零年五月——天法神流岚立祈月一道,次年引大祭司云月同参星天之秘于祈月山。 风华三零五零年三月——流岚化神飞升登临天道,立入天九玄尊之列,翌年云月大祭司传位于弟子羽蟾c流释继法师位,其后云月云游天下终失迹于沙漠海,时月不详。 风华四零零三年三月——羽蟾大祭司救人妖伤患于荒州凤昀城,为妖皇炽空所杀,祈月与妖族之怨结初生。 风华四零二零年七月——二代大法师流释诛杀妖皇炽空于红月流石峡。 风华四零零七年一月——海皇敖御继帝位。同年三月三代祈月祭司空明卒,传位于流念 风华五零五三年七月——三代妖皇敖御与七王袭流释于幽州景道。 风华五零七七年六月——流释卒,传法师位于流华。 风华六五零零年三月——流华斗敖御于天莽山,身殒。次年七月,天心得法师位。 风华六九七五年十月——四代祭司流念身陨于妖王腾羽,次年,琴陌继位为五代祈月祭司。 风华七四四四年三月——混沌第七代掌教天桓子诛敖御于昊胐州都,并斩穷奇c黑夜c炽凰三王。 风华七四四七年九月——腾蛇腾羽继妖皇位。 风华八零三七年十月——腾羽击天桓子于牧江野。 风华八四四七年六月——腾羽败祈月四代法师天心于西域五火城,七年后天心卒,月音继五代大法师位。 风华八九四零年五月——祈月五代祭司琴陌羽化,素言继六代祭司位。。 风华八九四九年七月——祈月五代大法师月音身死于腾羽,六道继六代法师位。同年,五斗米教主玄空子号召南国四州千城国聚众百万曰南盟。 风华八九五零年七月——南盟大败于天冢,玄空子身死,六道大法师斩腾羽于天冢山。 风华九零零零年九月——苍龙天梭继任五代妖皇位。 风华九千零三年五月——西域十七国为妖族攻陷,屠十万人,降十国。其余七国之王族尽数流离。 风华九千零五年七月——红月边境幽云c幽燕c荆楚三州西界十六国皆破,极北州苍州一百三十国全数陷落。此年,逆者遭屠一百三十万;以苍州为剧。 风华九千零七年三月——五斗米教主玄璃子号召南界四州三百七十国再度立盟迎抗妖袭。 风华九千零九年一月——南盟大败于天冢山,血浸天冢山赤,炎江之水一时猩红,尸陈千里。靖州主城破,五斗米教总坛为毁,玄璃子为妖帝所斩。兴盛南界千年的五斗米教自此消散人间。 风华九千一三年七月——北界混沌教主天星子出世,聚令北界五州二百三十万精甲,阻妖族于荒州牧江野,持一年零四月,妖族物资不继,乃退。 风华九千廿四年六月——妖帝天梭约战祈月六代法师六道于冥暮绝顶,天梭卒。 风华九零四四年七月初七——祈月六代大法师六道联袂祈月六代大祭司素言袭猎妖宫,黑夜王玄清寒袭祭司素言而破之,乃退。次年,黑夜玄清寒继任六代妖帝位,名号六翼。 风华九零四七年六月初七——六翼帝设暗子十三于南疆,监听祈月山动向。 风华九一四七年七月初三——十三卒,时年一百七十三岁。功勋一等,追封为黑夜敬王,其族赐玄姓。 风华九四四七年九月三十——祈月六代法师六道突至红月妖都,以天火之道召引九玄至阳炎力焚城三日,妖都百里一时水为之竭。数万妖族皆熔于血火之中。时值妖族三大高手之二一一一赤炼王赤炼丹枫c烈狐王烈空当值妖都,十招之间皆为六道大法师大败,妖帝六翼亦败走妖都。 风华九八五七年四月初七——六代祭司素言卒,次年流真继任祭司位。 风华九八七七年四月初七——祈月六代大法师六道与妖族六代妖帝六翼决于月照海炎谷,六翼身殒。次年腾蛇王腾天继任七代妖皇位。 风华九八九九年秋,人族袭西域沙克城,人妖红月大争起。 风华九九零三年秋,红月决战落幕,混沌正教俱损c人族千国重创,一时人才俱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一 · 天冢 净土,终在彼岸; 彼岸,永不踏足。 正道?邪道不过成就了一场场不知所谓的笑话。 ——六代大法师·六道 碧落天,黄泉渊;今生前世,又如何再有一个六翼。 ——七代妖皇·雪月 之一·初见 六翼第一次见到六道,是在人妖天冢山之战上。 一一一一那时四代妖皇腾羽锋芒正盛。于一年前诛杀了祈月大法师月音于西域荒都。 一手红莲业火之术更到极致,挟以腾蛇本族《昇龙经》秘法,天下英豪皆为之避。 人族南界群起而伐,以盛于南界百国的五斗米道教为领集青c白两羽族,人族c河洛近百万众浩浩汤汤而至。 妖皇腾羽傲气凌云,自是无所畏惧。领三十万族民与南盟会战于此。 百万带甲,尽叠于炎江之畔c破云巨峰之下。 旌旗如云c刀戈如雪。 一一一一一直耀这辉光白日一片浑浊。 人族有器具精良,妖族有勇力悍武。 ·····腾羽座驭玄火战犀,手执血焰三叉戟,驱以红莲业火诀,戟身朱炎怒吼,不时激成红芒赤电,彗扫劈斩之间只将十丈之内荡出一片红艳火云。一路纵横,无人可挡。 冲撞阵斩之下,白骨为径c血肢为毯。 而那个名唤玄空子的道士一一一所谓的五斗米教主,在这傲世的戟锋下节节败退。那些取自天神的道法剑诀一一布施一一崩解,不能解这大败之势。 若非执掌着人族上古神兵一一一龙渊古剑,以剑之神威压制了妖皇妖力发挥,早在照面十合内,授首于戟尖之上。 一一一一“废物,”腾羽心中鄙夷,手下红莲业火催至极致,只将戟刃之上生出一蓬巨大的莲华幻相。绯红色的烈焰自其中喷薄而出,激成一片浩大火云c掩压向那道士。“远不及月音,尔也敢自命南界第一人?” 玄空子面色生骇,匆匆祭起天书道法,却还不得吟咒已被火云冲掩吞噬。火光中惨嚎起,哔哔啵啵的焚烧声里c玄空子身形渐销。 腾羽长戟一抬,自火中挑起玄空子头颅。麾下三十万妖兵气势更盛,杀声如潮直冲人族兵阵,势如破竹。 主帅败亡,气势已弱,纵有百万虚甲,亦不足以为虑。 又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虐战么。腾羽摇头叹息。 黄昏。 或战c或死c或逃,杀声鼓声渐偃。 战已至末途,人军败。百万带甲十亡其五,俘其二。 不过七夜,收尾。 南盟,可笑。腾羽看着沙场之上那些败者曾经锦绣的旌旗c如今破败的名号,一地的残尸甲刃冷笑。 他抬眼望向东北天际,北国上古而立的混沌道教c还有百年前立国的月照水族才是他与族人的劲敌。南界c西域都只是笑话。 身前,收整完结的妖卒们神色中战意如炽,士气因此一战更是激昂。 一代天骄·妖皇腾羽,战弑祈月大法师月音,又今大败南盟,正带着本族走向辉煌之路! 踏平东陆与人间,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会有那么一天。人间遍插妖帜,人c羽各族皆为我奴,从此不必屈于苦寒贫瘠之地c与天地命斗。 腾羽心中炽热,那将是连初代妖皇傲阳都不曾完成的功勋! 夕阳,如血。 与天c与地c与炎江共染成一片无垠的幽红。 这当夏的时节,似乎被镀了一层霜,竟泛起些许的冷意,冷的有些刺骨。 这是?······· 似乎有什么,吸引着他们向南看。 在浩淼炎江上,一片粼粼波光里。 一人博衣广袖,踏江而来。瘦长的身影在日轮之侧斑驳不辨。 那人,执剑。长剑,挟七彩流光。剑影在血光虹影里拉长,仿似拖拽着炎江千里的水。 他,踏上了岸。 在数十万目光中。 停在数十万妖卒百十步外。 与腾羽隔了数里。 但腾羽还是感受到了透骨的冷意,自那人身上而来。 那种危险,即使一年前正面月音大法师也未曾有过。 他与数十万族民心中膨胀的欲望顿冷了许多。 这一切,只因为这个人。 一一一一 人族c青年。墨发c紫衫c长剑。 一步步,近。 至妖军阵前三十六步,止步。 抬起夕光中的脸,直面妖阵如海,“谁是腾羽。” 这是多少年,不曾有人独身凌于妖阵,直面妖皇所在。只这虽千万军而往的豪勇,怕是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人。而今,却只是个青年,无名无号c未显天下。 他是谁?腾羽目中厉光一闪,暗自攥紧兵刃。这人危险只怕不低于所谓北界混沌教主。 “军前何人?”腾羽起身,长戟遥指;姿态亦如君临。 “取你项上人头之人。” 话落,那人动了,拖剑而来c步伐渐疾,一念已化作一道风。如一道爆烈而灼目的紫芒,迅烈得令直面他的妖众几睁不得眼! “杀!——”腾羽戟尖划下,已不将那个身影当作一个人,而是一支来犯的军队。 数十万妖卒得令便动,十万杀伐动若狂潮,掩杀而去。 十步c五步c三步步 交接! 紫光撞入兵潮,如彗星入地,光芒骤是一迸。 ——但去势不止,反是更迅烈。 接随一阵惊嚎起。紫芒所到,人仰马翻;猩红的血液与崩碎的肢体炸在当空,而那道光流丝毫不曾停顿! 一路,奔袭向那妖阵深处的皇者。 三里c两里里······三百步c两百步百步! “来得好!”妖皇朗声大喝,手中长戟祭起妖红炽焰当空劈下。火光斩影宛若一道突兀而出的赤色练虹,纵分了此间云空,下落间风吼雷响·势同断岳足有万钧之威! 来此劲敌,才不枉南盟之行! 势至绝顶的腾羽比任何人更渴求一个对手。人魔冥神鬼都无妨! 那紫芒恰至身前! 才有一顿。只见青年亦是挥剑抡斩对来,剑势龙吟c挟蓝焰烈啸如地心火涌,喷薄而上。 嘭~~赤虹地火交拼之刹,一片炎流爆开,只将两者瞬息吞没,炎光爆流四掩出百丈c数里外。 所过之地顿成焦土,所触妖卒俱成劫灰! 少顷,火光消散。 妖皇与那青年已是错身十步,背对而立。 凝寂。 “天火真元···”妖皇苍然叹息,“祈月谷之秘力,你是···” “祈月,六道。”青年漠然解下背上剑匣。匣紫檀制c有七宝石。收剑于匣,负上。举步。 “好霸绝的剑式,月音有个不世出的弟子。”妖皇合目,檀中c后心两处骤得爆出血雾。 夕风起,身若流萤,随风化散。 一世功名,皆作尘土,不外如是。 玄清寒远望着他,却没有出手。他虽然只有三十多岁,却褪去了青年人一贯冲脑的血勇。 四面数十万妖卒疯涌向令妖皇身殒的紫衣青年,三个亲王包括他的父亲玄天羽亦是怒恨杀出,非诛此人不可! 能击杀妖皇腾羽这般惊艳的人物于数十万杀阵之中,那般修为早已远越了他们中任何一人。如此做为大地不过是徒劳。 他们根本不可能留住这个人。玄清寒默叹。悄然退了步许,身侧妖卒疯抢而上,早似忘了他这黑夜翼族的少主。 妖皇之亡不可恕,匹夫之勇安能取? 他哀漠的看着人潮,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弧度。杀阵之中那紫衣青年凝气成剑一一一一一丈如有实质的蓝焰气剑,一步一剑纵劈橫斩。如同来时,依旧无可御者。 只看哀嚎遍地,那人硬是从千万杀伐中劈出一条血路。 连三位妖王亦无力挡他步伐,任他徒身杀至江岸。 是时,残阳将没,血色昏倦,天地渐起一片昏蒙。 月出东海,满月之华倾洒在青年身体。 他,随手将光焰之剑化去,仰望云端之月。 身后数万妖卒再无一人敢上前。 杀神一般的存在,再拼只不过徒损兄弟。血勇过后,又有几人不自惜身。 玄清寒看他转身,扫过场中妖众,似在他身上有所停留,然后听那名作六道的人说道, “祈月与妖,宿世之结;尔等若一日之内不退出人间界。我手中北辰释厄,便会斩尽尔等之首,直至天下无妖为止。” 转身踏江而去,留下一众惶乱妖民。 这般对手,只怕我族百年之间无人可对····玄清寒望着那渐渺的身影,思而无解。 这百年,他纵自负天赋,却也深知还不能与之比肩,那么····这些时间就交给下任妖皇与父辈吧。 他该做的,只有修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二·知月草 知月 知月, 月下心思,你可知。 叹息 叹息, 从此天地,两不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祈月谷·辰月宫 祈月族世信日月之神,尤以月为上敬。 六千年前,大觉者流岚游历天下回此,结庐拜月而得堪悟,捉得天地之秘;继而引云月大祭司与此同参。最后证道羽化c破空飞升。 飞升之前,立祈月之道,祭修月霜之秘c法修天火之力,各执阴阳。 祈月族人获得开示,而有灵力,于追封流岚为初代大法师c云月为初代大祭司。 以流姓·月名为贵,非祭法及传人不得命。 此后,以流岚c云月参悟之处为心而立辰月祭坛,祭坛十里方圆建辰月宫,供奉历代祈月祭司c法师。 今任祈月大祭司名素言,于十年前晋位。与去年继任大法师年仿,少友。 此值人间三月,生息正茂。 辰月宫中芳菲明艳,香气直盈其里。 是夜,月照东庭。 庭前有草,若韭c大小同兰;月升则叶化玉白,月落则叶为青绿。能蕴月力,能加持月术修炼。生有灵性,予名“知月”。 素言扶栏而看,知月草其华正盛,与当空皎月两相辉映,掩了满庭芳色,铺了一夜白辉。 一袭月白祭司袍应生清辉,点点玉白毫光散入月色里c浸入一庭草色中。 身后,有人微步漫近,步中似有惆怅叹息。 大祭司薇唇轻启,“六道。” 来人正是自炎江之畔一战归来的六道。 六道并肩立于栏前,略过一庭月辉,侧脸看向搭档一一一一一七十年的光景似乎遗忘了身边女子。她一如往昔,豆蔻芳华c清丽婉约。容颜风姿只多了几分离尘的仙灵之气。 冰雪为颜c白玉为骨,星眸薇唇c纤腰束素。一袭祭祀袍恰到好处得勾勒c微掩了那婀娜体线。 月白丝巾拘住了一头几及于尘的月白雪发,却拘不住那飞瀑流光的极韵。 无疑,她是极美的,美得让世间颜色尽失。 而她,是祈月之祭,封缘锁爱。只献身于祈月c天道。 他细执了垂落胸前的青丝,青丝如墨c亦还似少年时。 为何,他还这般清俊? 唯有变化的,大抵只有心老了。 是的,心老了。 不言,片刻。 “腾羽贵为妖尊,其力其天赋亦远逾于常,六道师兄你毕竟才七十年修为,未能一击成事也是常事····”素言凝视着他,捕捉到他眼中微寞。“连师叔千年修为,一生斩邪无数,也败殒于腾羽之手·····” 六道摇头,淡声道:“腾羽已授首我剑下。” 师尊月音身殒之际,已将腾羽命门,告知于他,又怎会一击不中? 只是,他所叹息的却是:从此将正式承历代祈月大法师之身命。此身此命都不再将于凡尘缘分有任何牵系。 他,晋封大法师,是祈月谷及南疆的信仰化身。 素言若有所知,侧回脸,凝眸满庭知月草,不言。 祈月祭法,情缘俱斩;天命不得存爱欲。 —— 祈月谷,小桥流水寻常人家。 独木老桥跨过小渊,一片修竹间着桑田,深处几间竹屋木舍错落。 午夜林间,六道细摩着一株老梧桐,树身隐有刻痕几如不辨。百步之外灯火微微,正是昔日少女的屋舍。 司空靖宇·祁兰心····他自回忆中剥出这对名字,片段虽深远,却依旧清晰深刻。 那时他刚随师尊月音大法师来到祈月谷,那时他还是那个流落于民间的南疆拜月国少主。 拜月国····也许早已化成历史的尘埃,渐淡出人们的记忆,留在史书的某一页c某个角落c某一行字了吧。 时光,最改初执。 那时复国的热血,已然尽消在后知后觉的记忆里。 祁兰心···那个祈月族的寻常少女c那个美丽善良的身影······ 一一一新竹已代旧竹;旧时同乘秋千c绕林为趣;青梅竹马,也成斑驳。 年少的欢娱,只断在那一日。 那一日······ 天心楼 亘古已生的玄秘境,为大祭司云月所发现。中天c混沌c虚空,洞察天地变化,是天心界最准确的诠释。而天心楼就筑在天心界中心c悬空而成,以昆仑玉铁为道,自虚空中铺向楼前。 混沌玄木为楼骨,九玄天玉c沧澜海底精金为辅而成楼;楼体生幻。 天心楼中秘法玄诀无数,依天资而置于各楼层。各层俱秘隐玄器c唯有德有道心者可冥悟得其一。 天心楼可鉴天赋。传闻楼有七层,仅初代大祭司观得;流岚大法师亦只看得第六层,百年间便勘破天心羽化飞升。 而那日师尊找到他。 “司空靖宇,你可决意要修习祈月秘法?” “是。” “断斩尘缘,也不悔?” “不悔!” 他被师尊月音领至天心楼前,他一眼看到第六层。 当时师尊惊喜之情,他还清晰记得。师尊月音直言祈月天道终再有人继,说他将是第二个流岚大法师。 流岚大法师····破空飞升,那是六千年来不曾再有的。 只是··· 当他再要去小村去见那个善良美丽的祈月族少女时,却被一向不曾约束他的师尊阻拦,封在天心界与辰月宫。 一一“师尊,让靖儿再去见一次兰心,以断尘缘。” “祈月祭法,不得情爱,长绵不如立断。”当时师尊凝视着他脸庞,清冷如渊的双眸只一眼就洞悉了他内心的挣扎与悸动,拂袖转身。 “若你真想再见她,那么就到击败我那日吧。” 这一日整整拖到去年,亦不尝有结果;六道不是个躁动的人,少时他懂在有把握的时候,才会出手去挑战;而后来那份炽热也随时间冷却了。 一一只因他必是未来祈月的大法师,而她只是祈月谷平凡的少女。 时与空的机缘,将他们拉近又拉远到不可交及的地步。 天光渐浮微白。 百步之外的竹舍柴扉忽开,她已然醒来,独身拄着杖c扶门瞒姗迈出。身形伛偻c消瘦沉重,那一步步似要尽了她的气力。 她每每一晃,也晃了他的心。却不知什么束住了他要向前探出的手与脚步。 她打开檐下竹编鸡笼,一群鸡崽欢快挣出。 六道静静看着。 她没了玉水蓝发,换得一头稀疏灰白的细丝;旧光景里轻盈姣好的身姿,亦做了伛偻迟钝的体态;松弛干皱的体肤c深凹的眼线,无不述说着时光的硬伤。 她的视力已不足以看出三四丈外;但她感觉到心中无形的兆示,让她去抬头c向远,她抬眼睁着想要去捉摸那一丝无由来的悸动,然而苍老的器官无力支予这一切。 眼中雾色尽销,而依旧是寻常的浑浊。 朦胧里·恍惚间,她看到回忆里那个心慕的少年自远处来,扶着铭刻爱惜的那棵老梧桐,脸颊依旧如春风般温煦的微笑。 “靖宇·····” 六道叹息c转身,离去。 一一她是凡人,会苍老死去,时光走得太快;无法将她平行在自己的世界里。 师尊的苦心,他终于明彻。 自踏入天心界的那一刹开始 一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只是时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三·锋芒掩日 若我执掌光阴,是否换得曾经? 纵我踏碎流年,终究不能得你。 —— "祈月六道,天下莫敌!" 待到他第一次自玄空秘境里走出,已是五十年。 玄清寒站在北冥冰魄海之前,朝阳的微光勉强照入此间。 冰魄海海面常年冰封,水色有如墨凝,又名玄海。 他素袍玄冠,一道白绫绾于额上。 父上玄天羽一个月之前于红月森林联手苍龙王c腾蛇王与那个祈月新晋大法师交手,三日血战虽击退了那人,而代价却是极重。 腾蛇王死,苍龙王断一臂,父王玄天羽手中玄乌弓断c回族四七之日伤重不愈亡故。 玄清寒暗自攥拳,心中怒火化作妖力冲出身体c潜入地表,旋之百步外海面冰封炸裂,数柱水光直冲十丈。身后四翼蓦张c又是骤收。昨夜他破关而出,已将《玄水大法》与《玄风剑煞》双双练至七层。修为直追父上。 而父上联手苍龙c腾蛇两王犹败亡于那个人手中,他又算什么? 那人进境始终还是快了他一步。 这五十年间,那人北上与混沌教主论道,与月照玄圣弈法,与青白羽两族长试武,更几入红月森林刺探妖宫一一一于数位亲王及百十妖族一流高手下全身而退。 天下人始推为极。 妖族自五十年前腾羽败亡太过不料,又为六道数度惊扰c疲于应付,一直无新主晋位。 再过一年,又到天妖塔三百年一度的万妖祭天之日,到时必是要选出新一任妖皇持政,以止人间妖族动荡局势。 玄清寒身为妖族黑翼领,已收到来自于妖宫的邀约玉简。 “十三。”玄清寒思量之后。 一道乌光掠空而来,尔后一道黑影落在年轻的黑翼王身前,半跪待命,应声道:“十三在。” “去请墨相令进宫。” “是。” 一一一一一 玄血霜城·黑天宫·御书殿 “臣,墨彦在。”两千老龄的黑翼相一身灰衣,风尘仆仆。新主出关第二日便召相商,心计天妖塔之祭又是期至。两事合一他怎敢有半分怠慢。 也不管天色微暝c亦不是朝会之期,直教府中马夫快马加鞭c风火疾行。不消半刻便跨了十里市途到了殿前,若不是年老力乏,他几要御翅飞来。 见了新主,方要敛服跪下,却被新主一手扶住。 “墨相令请上座。”随之新主将他扶至御书台前安他坐好。 然后负手自望门前东南天穹,此时星色将瞑c月辉尽去c朝阳出云。 墨彦老目中:新主身在曦光之中,身姿高瘦如剑c衣带随风微微翻动,锋芒抑而不发;隐有皇者姿态。竟是微微一怔:假以时日,新主必成惊世之人。 “相令请拟旨。” 墨彦收束心神,研墨c提笔。 “承天妖旨; 孤王闻天妖之祭在即。 身为妖皇子民本当应受祭约,然先王溘逝,守孝之期未满,自请退出大祭。 乞献我族至宝墨玉玄金璧一对,以为罪礼。 黑夜领玄清寒拜” 墨彦略是惊疑,依是承言拟字。墨玉玄金为黑夜族秘矿,族中所掌也不过百余方;其石蕴有巨大暗之秘力,对于妖力有其是水·暗两系秘法修炼极有增益;一直是族中至上瑰宝。而别族一直极是眼馋。 珍贵程度不亚于各族上等法器。 新主退出大争,于其他族王来说极是得利,却还出手如此贵重。 墨彦愈看不透新主行事。 玄清寒目投南天,那是妖都方向。为妖者,谁又不欲一登大宝?可这风雨飘摇的时节,那个位置又有几人坐的住?此前六道几入红月,怕是已经锁定了妖宫所在。不论谁为帝,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六道。 在没有实力站在你面前,我如何能接这帝位。玄清寒低语,心中倒出那个天冢山下剑惊鸿的身影。 他热血,但不冲动。 至于献于未来新帝的双璧,那不过是为了让新帝尽可能的提升修为,为一抵那人而加一份功。 —— 南海·苦炙之心 炎狱谷。 石岛纵横数十万里,烈日近极如举手可捉。巨大的白轮当空而悬。据传此地终年午夜c寸寸焦土。无数死物与怨气被四方海浪推积至此。而构造了天地间最浓郁c最炙闷的毒瘴,勿说寻常生灵c即使人间 一流强者到此也只有殒落而已。 传说,南方守护兽神朱雀隐居于此,掌管着此间千万炎精妖兽。 炎狱之炽灼,为天下之极无过之耳。 六道弃了扁舟,孤身一剑踏足于此。 七十年苦修,五十年杀伐,论斗心修为他足以问道于天;而天火之秘号为三界火之极致,他已修悟至瓶颈。 那极致的九玄紫焰真元,据祈月旧典所载唯有初代大法师于此地问法于南方兽神方得冥悟,至于那传说中的无上白焱······ 旧时光·天心一楼正堂·少年时 上师暗驭玄咒,白玉掌心凭空凝气一团幽蓝色火焰,那火焰如同有灵跳跃出上师掌心绕着上师身躯飞舞,时而散为千百流萤·时而聚成一道光刃···变化无端。只听师尊薇唇轻道一声“凝。” 方复聚回师尊掌心,师尊随手一握一掷 一一幽蓝火焰化作一道飞星径朝百十丈外一座悬空浮岛撞去。 只听“轰”的一声直震五内的巨响,碎石烟火如决堤洪流般自那处爆开,随同一波波可见的气浪四处荡开。烈风先到,吹的师尊月音法袍猎猎狂舞。 上师月音长袖向前当空一揽,一片赤光如天罗地网自袖中出将那炎爆流石尽卷其中,继而偃袖收手,一切化作虚无。 而余下气浪吹得六道飘飘欲去c挣不得眼。 待到风平气偃c六道再看时,那座径有十余丈的悬空石岛竟已不见! “好厉害····”六道脸色一白,惊骇失声。 只那一小团幽蓝火焰竟将小浮岛轰为碎片。却听师尊玉唇轻启缓缓道来: “此乃天火真元之力,为我祈月独有法门,由祈月大法师一道传承。与祭司一脉月霜之力并为我道两大至上秘力。天火真元星点可燎原,以延绵生长霸道无匹之势名于天下。纵是天界三昧真火c地狱红莲业火c人间绯翼血煞玄火俱要逊我三分。修至极致堪比阳心极火,可焚世间万物于顷息,号为九玄紫焰。” “那师傅修炼到此境界了么?” “为师不才,只炼到这第八重幽冥蓝焰的境界,与那境界一步之遥。"月音一叹,未有半点自傲,反添落寞与怅然,"虽是一步却也是云水之遥。以月音天赋终一生也不过如此了。祖师流岚的境界,只有你才有可能一问之。" 六道望着祖师画像正中那个女子:一轮明月之下,她一身白素道袍c用一支桃木簪随意钗住那如墨青丝。坐靠在桃树下,一手按地c仰面豪饮葫芦中酒;素颜不妆,不是绝美,而那眉目间浅笑晏晏与洒脱不羁,勾着几分如仙如浪的的异韵。 “那还有人····到过那个境界么?” “有··”月音看着流岚祖师右侧的祭司之祖一一一一一他是美到极致的男子。容颜如玉,雪带素袍,一双狐媚凤目顾盼流连间如藏春风之暖令人不觉生慕;身姿修长c衣袂翩舞,发如飞雪c为一条月白锦带拘于肩后,飘然同仙。 一一祈月初代大祭司·云月。 一一看破七重天心,悟得月霜真元劫力,古往今来祈月天资第一人。 “嗷····"一片绝嚎异响自四处传来,一个个巨大狰狞的身影慢步逼近,将他围于其中,四方炽烈威压也瞬息直冲面目。 第十重·白焱·····六道遥想着c如同不见这些凶魂魇兽~探掌出袖祭起密咒,一片幽蓝寒光生出c继而“哔哔啵啵"的燃起,一如上师昔日所凝之景,幽蓝色的冷炎如蛰伏的毒蛇警惕的洞察四方的一切变化。 祈月天火生成而有灵性,是故雄踞于天下火道。据传月霜真元之晶更是已成心性·智慧,翻覆之间能凭喜恶生长或毁灭灵物。 这第八重的幽明蓝焰已有了些许灵性。 围聚而来的炎精妖兽们从蓝焰上嗅觉出他的危险,不敢轻易进犯,而是识趣的各自散避走开。 炎狱岛尽皆炎石,两列并行的千丈石山形成一道天然的峡谷谷形呈斗:开口处不过丈,渐行渐宽。 六道行过十余里,谷内已有两三里宽,而谷中温度也渐高;愈深愈同临近焦阳一般灼热! ···· 六道不知行走了多久,也许是一日,也许是一月,又或者是一季·····山中无日月之交替,而他亦走到元神脱了肉体;一身灵魄也由些许混杂蜕变为一片幽蓝的纯净幽明焰体! 体温与环境渐溶为一体。 但他丝毫感受不到疲惫,反而是愈加的精神奕奕。 隐隐身心深处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直到····· 直到入目一片紫红遮天遍野·横流纵舞的炎光充盈于六感之间的所有角落。 六道抬眼凝神一看。 脚步所至,没有了山石精怪,没有了云天日月;这里是炽焰的世界,紫色的烈焰早已将他重重围堵! 那些火焰似有灵,在他身边跳动飞舞c围观绕视,却没有丝毫进犯的意思。 六道感应得到它们的和善,探出手去触摸着漫天的精灵们。 “哧···”饶是长年精修天火玄道c早已耐得人间炎力,此间触摸这些美丽的火焰,也还是灼痛异常。但他没有缩回手,而是耐心耐性地去触碰抚摩它们。直到身心可以承受这般温度与伤害。 冥冥间一道形影出现在识海之中占据了眼目。 一一那是怎样一道瑰丽的风景!二十四道斑斓的紫焰巨翎散舞中天,千尺朱炎构织了那个肖似鹰的身体,巨大雉首上插着三条赤金色的羽冠。双目如当空烈日c光华灼灼,正俯视着他。 南域守护兽神·朱雀!这异兽之名呼之欲出! 六道神肃色谨,恭敬的侍立在下。 只听那朱雀神清声道:"来人可是祈月当今大法师?" "祈月六代法师·六道。"他颔首敬答。 “六千年了····你是第二个见到我的人。流岚那女娃儿如今都已贵为天九玄尊之一,一身修为直逼太玄,那帮老家伙都要镇不住了···”朱雀神陷入遥远的回忆,回忆中那个道袍简约潇洒的女子绰约风姿犹然在前,只是时光寂灭,旧日的你们如今可在一起呢?但是遍览天地,又为何寻不见你的形影? 朱雀踏足于地,巨大身影骤然收缩化作人族女子貌,周天炎气俱敛于身。红羽霓裳艳若火,绯发丹玉冠;容颜惊艳c眉目里却是光影沉凝,端的是一个冰心火身的绝色佳人。 朱雀伸出丹蔻玉指托起六道低垂的眉目,略是端倪。烈焰红唇微启:“眉目还算清俊,但根骨差他不少。” 六道直感朱雀身上一股与生相随的巨大威压束于身,不敢直视南神,谨声道,“六道自是不敢同师祖相提并论。” 朱雀收手,“不必妄自菲薄,你与流岚资质上相差无几,至于乘虹破空皆看机缘罢了。此间受天之大限,流岚之后也未有一人破空化神。”转身,抬眼一一一一绯瞳焰目直锁北天,忽地幽幽一叹,“并不是所有修炼之人,都衷于神道·····” “既然你是他们的传人····” “嗯?”六道忽感一股极热之气逼近,抬头——一片茫茫紫焰如海澜天波不及反应顷息淹了身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四·日月如梭 苍天何挡我? 九河为我倾。 天地何自在? 日月做窗景。 —— 天梭,苍龙一族不世天骄。 论天赋犹在昔日腾羽至上。七百年秘修,不显于天地。 直至出关之日,风云雷动,天地为之色变。 世间才有人知,又一个直面天道之人。 —— 天妖塔前,以一敌三,力挫炽凰王炽炎c腾蛇王腾啸c云狐王烈焰妖族三大顶尖强者,锋芒初现,已惊天下! 蟒袍紫带c血玉龙冠,腰佩八氏图腾玉c手掌青霜紫电剑,英姿勃发,当真一代皇者。 天梭原名傲青之,是为今苍龙王第三子。自少隐于世。如今苍龙族无上心法《帝空诀》修至极致,修为远盖其父。号为炽凰一族千年来第一天才的炽炎,亦不过数合为他所败。 妖皇宫禁·旧帝陵 天梭拜祭礼罢。自帝相手中承过妖皇信物一一一却邪指环。 神色肃穆,年轻的脸上却无半点骄狂之意。 妖族七王默立于后。 五十年前一代妖皇腾羽身殒于炎江之畔天冢山下,对于妖族来说视为致命;数千年来第一次踏出红月c远征天下,方要一展宏图,却夭折于初步。 天梭帝戴上指环,却邪圣戒感受到新主的力量,幽暗古朴的戒面爆射出万道诡秘而神圣的暗紫光芒,隐有令天下妖族莫不从服之威慑。 身后七王不敢直视纷纷俯首跪下。 他仰首向天,半幻化出兽身龙首发出震天长啸,啸声随圣戒光幕远扬十方。 这一刹天瑟地黯c日月沉辉,万千妖族无不闻声俯身c热泪脱眶,膜拜向妖宫一一一一惊天威势代表着他们将迎来一代傲世新主,不必再屈于那人间大法师的淫威之下与终日惶惶之中。 啸声罢,新主“呛”得拔出腰间神剑,指东南天际,口中为诺,“我必取六道首级,征拓人间千国,以慰列位先帝遗恨!” 红月历九千三百一十年(以初代妖皇之立而纪),妖族正式封立第五代妖皇天梭,昭示天下。时为,风华正历九千年(以末世之战结束而纪) 时,风华正历九千零三年五月:西域十七国为妖族攻陷,屠十万人,降十国。其余七国之王族尽数流离。 时,风华正历九千零五年七月:红月边境幽云c幽燕c荆楚三州西界十六国皆破,极北州苍州一百三十国全数陷落。此年,逆者遭屠一百三十万;以苍州为剧。 时,风华正历九千零七年三月;五斗米教主玄璃子号召南界四州三百七十国立盟迎抗妖袭。 时,风华正历九千零九年一月;南盟大败于天冢山,血浸天冢山赤,炎江之水一时猩红,尸陈千里。靖州主城破,五斗米教总坛为毁,玄璃子为妖帝所斩。兴盛南界千年的五斗米教自此消散人间。 从此,人间闻妖帝天梭之名无不色变。 时,风华正历九千一十三年七月,北界混沌教主天星子出世,聚令北界五州二百三十万精甲,阻妖族于荒州牧江野,持一年零四月,妖族物资不继,乃退。方一至妖帝屠刀。人间诸国且得喘息。 东陆百万里河山早已一片荼蘼。 即使混沌教主道法通玄c月照始帝不世武功,亦不敢直撄妖皇之锋锐。 六道不出,谁与争锋? 迎战人间东陆数十高手,尽挫于两军阵上c牧江之野,天梭帝拂袖轻叹此话,天下高手莫不黯然。 天梭妖皇正如当午烈日c子夜皓月,一时威名无两! 日月如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五·祈月 素言 落华如今何似? 今人去年未雪。 两处山中日月, 谁记斗草阶前? —— 十五年韶华弹指过,人间千国兴亡成败早已尽革。 而只这千仞祈月山,一如往昔。 瑶花c异草c青玉竹。 辰月宫,花繁如海;又是一年春盛时节。 大祭司素言慵懒地卧枕芳菲之间。月白色的长袍在丛上轻盈如羽c铺成白雪。 六道一去南极恍如昨日。 于早已漠视了时光的她的来说,一年与一日又有多少差别? 天道c天道。小女子资质平平只怕此生也未必能捉得片隙以窥吧?素言望着云天自笑道。 一百二十年前甄选入得辰月宫得以研习祭司之术,读义理c禅天心。在天心界中一窥玄楼,得四重天心之见,远不如六道所观境界。虽如此,却也在祭司之学众中是为翘楚。而数十年研习精进,终被赐予继任。而传承得月霜之力修行。 七十年前承得祭司位,此身此命再无二选。 她唯只身献祈月,其次天道,无他。 六十五年前,六道出山;一剑斩妖皇腾羽于天冢山下c炎江之畔;此后五十年天下纵横,妖魔俱伏;东陆一时清平。 战乱消停,百废待兴。 她便以为从此有六道在,人间将不会再有两族征伐。 可,谁知。六道为寻九重天火之炎力,孤身一访南极朱雀神,一去十五年。 而天下,竟又乱起。 又一妖皇出世,其势其力犹在腾羽之上。 人间一时无人可敌。再度生灵涂炭。尸积千里c血浸炎江色变,竟而有之! 妖皇天梭····不可否认,绝代天骄,不逊于六道。 但她信,只要六道归来,挟九重天火之秘力,必能一肃妖族气焰。 在她心中他是不败的神;师尊亦曾言,他极有可能直追初代大法师的步伐····· 那我····还能跟的上么?她收回思绪轻轻一叹,寞然起身。 辰月大殿之上,示警敌袭的墨月风铃已响。 祈月谷中,唯有她一人可堪应对来人。 来人,会是谁? —— 世传祈月山座于东陆,东南临月照海c近极月起,远可见山c寻觅却不得。 朝阳起于海上,为海岸繁锦镀上一层青金贵气。 他面朝海日,紫袍于晨风中翻舞,袍上蟒纹宛然如生。 许久,忽地轻喝一句“开一一一一” 身后一里外,空间如同撕裂,在虚空中绽出一道大口,然后如裂帛般迅速张开,倒出一片夺目的炫彩,光芒似千万剑锋蜂涌而出。 炫彩逐渐销去,裂隙中隐隐透出一个高耸巨大的山体。 待到裂隙向四方扩散c模糊,渐融于虚空。 一座千仞金字尖体的山体直插云霄,才无所遮拦的现于人眼。 仙华瑶草为妆,灵禽奇兽为饰。仅有东向c正中一条碧玉阶供人而上。 繁华c瑰丽,不以言书。 “祈月山?”紫袍男子转过身,如自问。 “来者何人?!”回答他的却是自山中飞火流星射落的百道银光。银光泻地c人形初显一一一一百众素袍或铁甲的卫者,迅而有序的将他围在阵心。 紫袍男子略是观察,身外已是十二重围。 前六重,一重六人;后六重,一重十二人。 素袍在外计七十二人,银甲在里计三十六人。暗合了天罡地煞之数。 十二重阵正逆相旋,刚柔阴阳两种秘力并五行之相力自一百零八人身上祭出交融兼并,渐结成一片浩大玄异的阵气之云。云气渐衍化成四灵圣象悬于四方张牙舞爪甚是凶厉。 “天斗四象阵?”紫袍男子面色沉静却负手寂立于阵心不动,嘴角傲气微扬,“这便是祈月的待客之道么?” 卫者之中,一执掌月轮链刃的白袍青年稍稍向前出位半步,承他之语,“阁下无故造访我族,又揭破我祈月山‘浮疑月镜’,又如何能算为客之道。阁下既识得此阵,且请速速离去,以免刀戈相向。” 紫袍男子闻言一看,见此人气宇轩昂,自具一股傲然之气,想来亦是善才,但锋芒颇显,若不能收敛,必只夭折一途;而此人手中所执银链月轮刃与其余人皆不同,似是星铁所锻,且附了祈月月霜秘法与诸多神圣秘印,相距数丈,亦直觉一片浩然而肃杀霜意掠心而来。 执如此神兵,又颇具将才,当是这阵中人之首。但必不是他所要找寻之人。于笑道, “孤纵横天地,又有何处去不得?" "阁下是否自信过度了些,"月刃青年退回阵中,作备战之势,号令道;“阵启。" 十二重逆正之旋亦成阴阳两煞之气,激成风旋力境,直往中心逼去,漩涡阵流明晰一瞬,四灵之相立时往中间那人扑去! 紫袍人目光微凝,手下暗驭法诀,玄力衍生,"若是昔日云月大祭司亲驭此阵,孤或只有退避一途,尔等——" 只看他右手引掌成刀,在身前自下而上抬袖一划,一弧亮紫月牙光刃脱袖而出,锐鸣破空继而当空分化为十道光刃,转斩十方。 两方气意c劲c力相交,便是一阵轰鸣爆响! 四灵之相只不过数念之间便被崩裂为碎,哀鸣一声,形销影散。 而驭阵之众无不抱胸震飞,修为次者鲜血狂喷;修为稍强者,也是气血翻涌,口角见红,立是溃不成阵! 来人修为之高,与他们有如云泥之别;差距之大,纵有圣阵也远不足以弭平。 记得上师曾言,以他们修为守御人间一流人物已是无虞。难道此人是混沌教主~天游侠~或者北国锋芒无两的月照国主? 但想这几人是断不可能讨扰祈月山的。 且不说,祈月双圣在东陆盛负威名,以六十五年大法师六道于天冢山下一剑之名,足以令天下人色变! “以尔等微末修为而能挡我七成功力一击,云月大祭司果然有不世之才。”紫袍人喟叹道。 “阁下究竟何人····”一百零八人中唯一尚有战力的正是那月刃青年。他催动灵诀,轮上赤光闪耀夺目,隐有破魔焚邪之力,时以待发之势。 “天火元力?”紫袍人目光一凝,锁向月轮青年,“六道是你何人?” 一一话音未罢,紫袍人身影如疾风惊电腾起,屈指成爪随手自虚空中拖拽出一片流光爆风直奔青年而来! 空间即瞬息为之扭曲! 月刃青年面色骇然,纵使催动十成功力以掌中飞月斩之力面对这般凶势,不过是螳臂当车! 道是生死之际,身后一片和光微白掩体,与正面紫袍人霸道气劲相冲互撞。而身在其中的他直截被气劲抛飞,直觉一片天混地暗,喉口一番腥甜,他昏死过去···· 旁人却是瞧得祈月山中冲出一道浩然月白光流,想必是大祭司出手无疑!只与那紫袍人所挟紫暗爆光风流一撞之刹,同时消入虚空,余下气劲当空爆响,竞作漫天碎光c如焰火之绚烂。 虚空之中,素言大祭司怀抱法器一一一易天凤尾琴与紫袍人遥遥对峙。 易天凤尾琴取自天心楼第四层,是三十年前她入天心楼冥参数载而得的命器,有弦六十四,暗合易道。能操纵周天变数为所用之玄奥。八相相衍c变化无端。辅以祈月祭法秘术《八卦六十四策符言》调用天地玄力,有御鬼通神之效力。 一双无喜无悲c无怒无憎的星眸落在紫袍人身上,徐徐淡淡道 “妖皇天梭。” 紫袍人闻言微笑,“世传祈月大祭司灵力无双,敏觉善察果不其然。” “阁下也不差。”素言声语清冷依旧,波澜不动,“阁下方才讥笑小女子驭阵无方,废了先祖遗粹?” "孤不杀女人。"天梭神色一凛,已觉出素言斗意。 “你我两族宿敌,未必由得你我。”素言漠然道,敛裾盘膝结伽趺坐下,古琴橫于膝上,十指纤纤按止弦上,薇唇启。 “妖皇阁下纵不动手,小女子亦不会指尖留情。” “也罢一一一"天梭已知不得善了,解下腰间宝剑,橫拒于身前,笑道,"孤且领教下号为天下守御第一的祈月大祭司风采。” “妖皇阁下自负到不屑拔剑么?”素言按琴玉指勾起第一声响,触动化出一卷雾白玄光,护御于素言大祭司身周,玄光之中有梵文玄印无数。 “非孤轻看素言大祭司,这把青霜紫电剑出则必饮血,破碎一魂魄方能归。”妖皇天梭道, “祭司非我宿敌,孤无须搏命以待。” 素言不再多言,右手玉指拨出一串连音,“震·雷相·万法之厉。” 一一弦上分光五道,其色尘黄骤起闷空响。 一念,十三柱三尺为径的黄色雷芒凭空现挟烈风滚滚齐齐爆射向妖皇所在。 "六十四策符言?"天梭右手负背,便弃了拔剑之意,似要单手相迎。 大抵天下敢单手对祈月大祭司之人,只此一人。 "大祭司以震相为杀伐,莫不知孤所修的正是风雷之道?"手下却不慢,玄诀祭起,剑鞘上紫光骤闪c继而爆裂,绽出雷光万道。 两处雷相相撞,虚空之间立是一阵晃动,光芒迸出c虚空之中一片耀彩。 素言大祭司身色沐在雷光电闪之中,一袭白袍被吹卷翻舞c犹有谪仙之姿。 天梭帝傲然长笑,右袖当空厉扬,袖里飞出紫芒千万,旋即俱化雷蛇c罗天席地交织成网c网间又有紫芒光剑齐出。反势逼向素言大祭司。杀伐之厉密。当是片羽无过c针无其隙。 素言唯有退。 凌身而起,白袂飞扬翩然而退。 扬袖c琴吟,是为坤相,应大祭司所退身形一步生一墙,凭空成沙c聚化,每道十丈高,其色透。 天梭不愧不世出之妖皇,袖中所出雷霆光刃,几在素言大祭司土墙初成,便将之一一轰散。 直至第十三沙墙,方才止步。 而素言大祭司,亦是退了一十三步。 一一面色如素c气血不继,衣带微凌。 但,还是御住了。 天梭帝放下剑,却不再出手,只叹道,“纵使我族中三大高手联手也未必御得住我这式不出鞘的‘天狂雷绝剑阵’,大祭司若非你是女子····我必杀了你。” “请大祭司带话于六道大法师,十年之后的今日,天梭在冥暮绝顶一待大法师。”身起,破界而去。 “咳··”待到妖皇形影远消,素言再抑不住,身子萎靡于地。暗伤化血脱口喷出,点在铺了异地洁如白雪的祭司袍上衍成茶花妖艳。 她与天梭修为相差甚远,那般凌厉的杀招又怎是说挡就能挡的。纵六道也不能做到如此强势。 天梭之强,只怕人间非六道不可。 且非已成九重天火的六道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六·命劫 桃华灼而夭, 安与秋同寿? 日耀唯卯酉, 不共皎月晖。 —— 六道自混沌之间醒来,却是在万里之外。 身外有花c有树,有月。 月照东庭,庭前有佳人。 白衣仙颜,名素言。 此间已是祈月谷·辰月宫。 ···“那日天梭妖皇方才退去,宫中弟子遥遥看见南天际有一团紫火流陨奔射山谷而来。与其他星陨不同,它反是越落越慢,最终是近乎凝止的平缓的落在宫后山之中。星陨足有丈之巨,被我以月霜气刃剖开。从中一一一一竟跌出师兄你。”素言娓娓而道,一直凝视着他,“我遍察师兄身体。早已易血淬骨c竟成了纯焰之体。想来师兄应是修得了九玄紫焰之道了。” 六道颔首是答,想必那飞火流星是朱雀神的手笔。那时,冥冥间悟得九玄紫焰,元神便浸入混沌之中修煅。已入了不生不死之境,更不知身是何处c今夕何夕? “天梭妖皇?”六道眉头微蹙。记得十五年前,他七入红月。尽挑妖族高手,亦未尝发现有一人堪与他相斗。然,如今竟又妖族之人可以大破云月大祭司传下来的天斗四象阵,纵使昔日的他亦没有十全把握以全力可破之。 难道是他? 六道想起那日在天冢山下,一剑诛杀了腾天妖皇之后,那个隐在妖众之后的那个青年。 那时是他自觉尚无把握留住自己才隐而不发么? 那么,这人的心志着实骇人了。 之后七入七出红月也不曾见到那个黑衣青年。 宿敌····是宿敌么?!··· ··“天梭妖皇所用神器号为紫电青霜c善用雷霆冰霜之力,自身修为异常之高。几与如今的师兄相比肩,甚至···” “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是么?”六道抬目极望西北天穹,天梭的出现令他几乎偃灭的斗心复燃而起。过早的成名c过早的纵横天下,这般的人生太过无趣。那么来一个如此强势的对手,才不至于让人生只剩枯燥的修炼而已。 成道c成道····朱雀南神说的不假,不是所有人都只热衷于神道。 如今的他,更需求的是畅意的一战! “我现在就回天心楼闭关。”六道收回目光c心念,瞳色中尽是坚定的信念与纯澈的战欲。 “谷中之事,素言···会尽心相治,师兄可安心修炼。”素言柔声道。 六道望向素言,得相视一笑。 祭司修心c法师炼魂,而自少年一起修炼,天下无人比她更懂他。 只当流光轮转,千年的褪色复染,唯只这一道: 下弦月前,白衣若雪c抱琴浅笑,风不动c云草静的身影,却凝止了时光。再回首时,伴他身边的只有袖中名剑一一一北辰释厄。那时他凌云踏虚c天下无双,却再找不到一个暖到他心里的微笑。 —— 红月妖都·妖皇宫·旧帝陵 林季湿热,常而有雨。 宫中除却必要的佣护之人,其余所有禁卫守卒尽数被妖皇天梭所遣去。 秋雨如豆,尽扑琉璃瓦上。雨水顺槽而下,点落在青石阶上,沥沥清晰。 原本繁盛的妖宫,现今比八部王族王宫任何一处都要冷清的多。只有寥寥数个宫仆,在宫廊下打扫走动。 天梭是个极其自信的人,亦是个极好独处的人。 无人可以保护到他,也自认为无人伤得了他。而那些宫卫,不论哪种因由,都是多余的点缀。 好静么?七百年绝境苦修,若捱不过与世隔绝的孤寂,又如何有这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一个人养就习惯不易,同样改变习惯也是极难。 一一他并不是世人眼中的绝世之才,远不如炽凰族炽炎天赋卓绝,他有的只是努力c刻苦c能受非常人之寂寞以及自信。 那时,几连父王都忘了还有他这个孩子。 原本他就不出色。七百年前误闯禁地,族人俱以为他早被苍梧九渊中万劫之阵灰飞烟灭。 却不想时隔七百年,他自苍梧九渊中长啸飞出,且修成了部族无上武诀《帝空》。 当时他幻化兽身,翱啸云天。 族中子民与灵智半开的妖兽们,纷纷为他龙威所伏。 而父王一一一竟是喜极而泣。直荐他出战这一届的天妖塔之决。 不出所料,一战功成,万妖臣服。 他成了这一任妖皇。且让所要妖族都看到了力挽狂澜的可能! 之后,摧破五斗米教c横扫苍州百国,强据幽燕c幽云c荆楚三州边界十余万里,扩张了妖族人间四分之一的版图。 天下闻风丧胆,一时无人敢挡! 直至深入荒州万余里,因外出征战已数年,后方供给不足,而为混沌教阻于牧江野。 不过,天星子那人族老头,确是有几分实力一一一一竟能接他百招而不露败象。 不得不说,人族之中惊才绝艳之辈代而有之c从不曾少。 这也是万年间,妖族几度败杀祈月两大半神,却总不得人间寸进的原因。 他的目光落在列代妖皇碑牌上。 那些玄金石碑下埋葬的,一个个都是昔日妖族傲气凌云的枭雄。心中所藏,俱是踏平天下统人间的宏图。 只是北有绯翼c南有祈月c东有混沌,历代逢救世强者,无奈饮恨。 他抬头看着天色。落雨如线,在眼中交错泄落。天穹之下,云如乌龙腾舞,橫翻乱卷。 他负手在雨前庭下碑前,恍若忘却身外诸事c人间繁芜。 一干侍者谨立在后,噤声惧步。谁也不敢触动已在沉凝如定的妖皇。 这是个极易服侍又极难相处的帝皇。全不挑剔饮食起居c平时礼节看的极淡,但却最容不得人打扰他思绪抑或入定。 犹记得,七年前新任苍龙王自恃身份不经通报c不顾拦阻一路闯入这旧帝陵中。当时妖皇正在游思,被苍龙王打断。之后····· 苍龙王是被抬出来的。以苍龙王妖族中一流及顶的修为兽身都无力解除,十七丈的身躯几乎寸寸是碎鳞之伤c鲜血狂喷不止,半昏死过去。所幸逆鳞及龙筋未毁,但也足足养了三年才得痊愈。 亲兄弟尚且如此,谁还敢再犯? 未时二刻,雨止。 风卷残云将天穹一扫而净。庭白如洗,天色犹是清明。 帝皇长叹一声,收回思绪。而目光已落在一地落红,“弱蕊安知雨厉,善谋不敌天欺。” 时光荏苒·流年瞬转,如白驹过隙。 十年之期,弹指即过。 十年间,东陆竟无一次人妖之争。以妖皇天梭之霸道,竟能久制不出,极是不易。 白河之上,浮冰流雪c白树银花,一路虽无繁华盛景,却独有一份剔透瑰丽的雪国风宜。 冥暮绝顶为双子之峰,北峰号冥c西峰号暮。立于拘邙荒野之东,与东陆至北古镇人劫有千里之遥,双峰高十万尺直插云霄,人言恐有及天之触;终年积雪不化。 峰下三百里因其寒气生霾,终年天色晦暝,故名冥暮。白河之源正起于双峰之间。 六道驻步峰下,仰首而望。日轮灰蒙,仅能透出一个如同灰璧的轮廓。模糊的轮影强子发出不再耀眼的光色,那些光线被阻在重重云雾之外;而山体更高的无穷无尽。极目而去:除却云拥c不得其极。 “六道大法师,二十五年前天冢山一别,别来无恙。”暮峰之下,一个赤衣如羽c烈火凤冠的男子遥遥而道。 六道凝目看去,其精其神c其气其蕴都已达到了当今顶流之人的水准。 细一回想,应是昔日炽凰族少主c今日的炽凰之王炽炎无疑。此子天资卓绝。在二十五年前七入妖宫之时,还不过是十合之敌的一流好手,今却已莅临妖族顶尖一列。以他如今掌执了九重九玄紫焰之力,要击败此人,只怕也在百十合之外。 妖族莫非中兴?竟又生了如此多的惊艳人物!炽炎c天梭还有那个深隐的黑衣青年····所幸人间不只他祈月山一家势力。 “炽凰之王,莫不是想僭越妖皇,与我一战?”六道看出少年妖王眼中的炽热。或有一天,他将与炽炎有一战,但绝非现在。 现在他的对手,只有天梭一一一一一那个不可一世的妖族天子。 炽凰王冷哼一声,道:“我主天梭已在暮峰绝顶相候大法师多时。” “我等这一日已久。”六道仰望云顶,傲然长笑。纵身一跃c点踏山石,身如紫电只在顷息间消失在素言大祭司及炽凰王视线里。 场中,素言大祭司将目色锁向云天深处而不回,而记忆跳转在七个月前,神色里有一丝忧虑。那时,六道还未出关····· 炽炎则是怀抱本部名器一一一虹雨赤霄斩,合目倚靠在冰雪岩壁,寂然亦是不语。 冥暮山下,便作一片寂静。 厉风吹袭,雪羽纷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六·命劫·二 ···风华正历九千廿三年十二月初十,幽云州大雪。 幽云城白羽横吹c蜡花正浓。 满城尽皆二尺铺白,唯有几处艳红略暖人心。 距,妖皇天梭兵退牧江野已过十年。 十年休养生息,幽云百国渐复其力;而盖因混沌大教所据又以幽云为主,原本所受妖族侵扰也少于其他边州。 幽云善出将才,与南界多出谋者的靖州并为天下双壁。 而昔日北混沌·南五斗,所居的亦正是此二州。 十三年前,五斗米教覆灭与妖皇天梭之手。祈月双圣又不善传义只据有所辖的南疆苗民,由此倒令混沌正教一家独大。教众一时尽盖北国五州,南界渐闻其声c渐传其义。 于有混沌之民遍及东陆,混沌之义四救苍生之说。 天星子,混沌教第十二代教主。师承天空子,即上任混沌教主。 一身修为,足列天下前三。 曾与盛极一时c锋芒无两的祈月半神六道论道;又在牧江野斗法当世天梭妖皇百式,不败。 言:舍初代祖师天元圣人之外,历代教主武功第一丝毫不为过。 只今混沌教号天下第一大教。这一条,足以傲视古今。 幽云城中·混沌九重天塔,塔顶。 天星子一袭素色道袍于风雪中猎舞,那一双朗星睿目合神敛光c静默立在这鹅毛雪天里。却不以玄力驱寒化雪,任由风冻衣袂c雪融道袍,教中至宝星天玄金剑亦是封在背上鞘中。 他,一百七十岁。 十岁因不悟出家,三十岁言折当时幽云第一人一一一北武国主,四十五岁任教中十长老之一,七十五岁承得教主之位,一身修为已无敌北界。且将教义广散幽燕c荒州c昊胐三州。一百岁闭关。 直至十年前,妖皇天梭横扫北界南国,五斗米教倾灭c祈月半神六道形影不见,他不得不出关,引兵拒妖皇于牧江野。而遇见了此生第一个对手,或者一一一更强于他的人。 混沌修心,重在不动。他有些入了执。 是故,必须悟。 如这般不动不想立于九重塔顶,受风雪炼体煅心,已是第七个日夜。 除此,还有感受天心,察知世间变数。 七日七夜,凝性锁元。他几已忘了时空所在,忘了身体所受。 他的灵触已随风c随雪c随云c随落花c随流水c随晨光暮辉夜色····随足下体外的世间万物,放漫于宇宙诸天之间。 道生一生三c三生万象。万法归一,有归于无。 如此轮回c变化c流转···· 一一隐隐间,他似乎捉摸到了天地之秘! 蓦然的,他张开了眼。 却见风逆云转,雪寒之际九霄骤生闷响!异生一道惊雷,响声震天彻地;风雪立止,阴阳倒转。 日月同瞑,天宇中乌云如墨,当空横流! 尽汇向西天。 只见墨云如洪流翻滚,千条万道逆旋成涡,涡云中生出赤c碧c青c紫c蓝c金c橙并玄白九色雷蟒肆虐乱舞,分出千光万刃不停往那处劈下! 寻常之时,天空大抵只会出蓝白两色雷光,偶尔才有赤c青电芒,而玄c紫c金c橙c碧几不可见! “九雷重劫!”天星子骇然,十指疾舞掐算。当时正恰一道雷霆辉耀天地,映出他一脸惊震,“妖帝天梭!” 九雷重劫,是为天劫中最险之劫,唯有逆夺天地造化之人方会遇得。远比寻常天劫凶险千倍! 道心越纯c所压修为越深所遇天劫越重;破劫而出所得增长亦越强。 七百余年间,未尝闻妖族有天梭此名,殊不料此妖一出,即令天地色变。之后以雷霆手段灭五斗米教,大拓妖族疆域无不远盖前代诸任妖皇,如今又已直面天劫,还是至险 之劫。一身修为当世无两无疑!可真是应了那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旦破劫而出,滞留人间之日,天下再无人可敌。 但,此劫之凶险,亦是人人谈之色变。 世间数万年,渡成此重劫者,唯有祈月初代大法师流岚。而流岚五千年间已为天九玄尊,排列仅次于本教初代祖师之下,其势足有直冲太神五帝之机。 号为太古而来,天赋第二人。 而此重劫,亦有了太玄之劫之名。 暮峰之上。 天梭妖帝负手而立c背对六道,遥望西天极境。蟒袍紫带c神剑系于腰间,龙冠之下乌笠遮首。 此处位列十万尺之上,几无天云。而日在近极,如同可触一一以丈为径,近挂于南天上,双峰间。 六道据在冥峰。天风激得衣袂飞扬,心中澄如明雪,一片平静。 两人静居于两峰,一时唯听天声。 “祈月大法师一一六道?”两个时辰后,天梭帝如梦中醒,转身c直面向他,问。语中傲气极是明晰,纵天之下他已无敌手。若六道一败,那该如何寂寞。 “妖皇天梭?”六道亦问。 “正是。”妖帝答,负手c从容。 话落,天风应声而止c行云亦为所凝,周天为之寂。 六道神色凛然,自左袖中祭出剑匣,檀匣当空悬止c自启,放出紫气如龙c流光千彩。剑出,飞入六道右掌之握,神剑引华光回旋一挽遥遥指向百丈之外的妖帝,驱去所有妖帝所带来的威势。 “北辰释厄,取自天心六重。有御使星天之力c诛神破魔之能;是为混沌神器c天地圣物。”妖帝细览剑躯,道来对手神剑来历,“以君纵天之才,且谦恭之姿。执此剑必将 天下无敌。” “不过一一一”妖帝引剑出鞘c当空信手取之一一一惊绝人间二十六年的神剑复现于世,碧色寒气一泄数十丈,剑体生出紫电如蟒,狰狞当空c嗤嗤做响。 “此剑号为青霜紫电。取于苍梧九渊,不噬魂不归。”继而一引剑器,时空为之牵动。身剑合一化作百丈青龙巨影。怒啸挟雷霆万道,顷息已到身前。 六道唯有抽身而起,驭以‘逝水流光’之法。形散为云风水气遁入周天之间。 却见天梭帝所化龙形不过刹那撞于冥峰之上,爆破巨响。十丈山尖瞬为齑粉! 龙首即一回折,便往空中扫去。两峰之上c百丈方圆的云空雾雪只在侵袭已被龙身尽数绞尽吸收! 六道不得不凝回形体,口中速语真诀。北辰释厄剑霞光怒放汲取此间玄力。数念之后,剑体华光敛去,皆化紫气,紫焰从中而生,在剑体上一腾数丈,整支北辰释厄剑瞬被虚 化c延展。一息之间,凝止在三丈长短。剑躯,已纯化为紫焰。 面对青龙巨首咆哮而来,手中巨剑焰气挽拘一天云风寒霜之气机横斩而出,天光已为波动! 青龙巨首迎此剧势,不闪不退,却是张开血盆大口径将三丈剑焰c漫天云霜一口咬下! 哧~诸相异力俱于青龙齿口之间交压,先有一串爆响继而却只得一阵青烟散逸,所有爆气烈劲尽被强势压下。 六道大法师幻剑之形遭毁,胸中一阵气血翻涌,身一退十数丈落到暮峰之上,口角溢血。 而青龙身内紫火之光闪烁欲挣,如要爆裂。 兀自落身于冥峰,形影收合化回天梭妖帝。 “九重紫焰·····六道大法师果然好手段,以百七之龄悟得此至上真炎····历代数下,君足以笑傲之。”话下,妖帝口中啖出一道紫色烟气,消弭当空。 六道不由皱眉,以九玄紫焰焚尽世间邪妄之能,竟是伤不了天梭。 天梭之力,莫非逆天? 一一那么一一一以六道不屈斗心,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认了输?玄诀再启,这一次连躯体并剑俱化为熊熊燃烧的紫焰净体,一身尽化为焰! 一一一九玄紫焰,至强之诀莫过于焰化。焰化之躯刀兵c水火俱不能伤且身如焰,可随意拟化形态。 以刃驱火c以身为焰,身刃相合c气焰并驭! 一一“天火剑道·极·十方净土!” 式出,身无c剑无c意空c形空! 一切皆化净化七罪c六欲之火,空间里唯澄耀紫。 燃云c燃风c燃空! "来的好!"天梭帝长笑出剑。袖里c剑下紫芒如涛涌海泄,便倾一方天地。紫光所照驱夜耀空。 剑起,时光滞。 紫光中,雷霆如蟒信龙舌,挣出怒爪千万!紫电成海,天梭帝神器已然脱手射出挟时光之恸倾压扑噬十方奔来的周天紫焰。 光焰交触c时空裂。 百丈时空间,一切璃崩齑碎!周天俱在一片夺目紫光之中。 一一千处爆裂一时响,空明如天地初开之际混沌难分! 而一切变幻又在数念之间。 须弥,紫芒烬散。 六道扶肩跌退,一身法袍残毁破败c咳血不止,神色骇然。 此时九宇之上,又起黑云如泼墨,啸旋成涡;涡中聚成雷电九色,狰狞倾天! 天梭帝执剑背对六道,仰首向云苍,乌笠业已因一拼碎裂崩去,却不是昔日独闯祈月山的俊美姿容。妖帝寞然长叹,“想不到我留此一魄,还是招来了这天劫····” 又侧颜看他,余光中尤是寂寥, “与君一战,终究不得尽兴。” 然后仰面向天,桀骜长笑,“既能压制尔等劫力两百日,纵使一魄而已,孤又何须惧你!” 话落,青霜紫电剑擎握,长啸身起,神剑抽汲周天灵力,剑锋拖拽起这一方天地,身渐快如彗光撞向万丈之上的浩淼劫云! ····九百丈 ····八百丈 ····两百丈! ····一百尺 ····七十尺 ····二十尺! 六道默立在冥峰之巅,任天风袭乱衣袍。眼中极天之上,随那个身影撞入混沌劫云c九色代名世间至恶雷劫的炫光中·····那个只魂一魄挟天地之力力抗命劫c最终与九雷重劫混化一体。天际爆炸出一片刺目的耀紫,绚烂而瑰丽,令世间一切都失了色彩。 双峰之下,炽凰王骇然睁开双目。一双丹凤黯然锁向极天,虽有重重灰霭相隔,却仍挡不住天地间那一天耀紫一一一一一夺尽造化,桀骜无双。 “天梭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六·命劫·三 七个月前。 妖都·妖皇宫。 他,炽凰一族之领,受妖皇之召入宫。星夜兼程。 旧帝陵,厉雨方过c满庭红残,零落一地。 七夜前,红月森林上风云雷恸c天地玄变,是为生灵欲夺天造化c逆天改命之兆。 莫大天下c芸芸众生,不过数人有此可能。而红月之中,无疑只有天梭大帝! 七百年九渊寂修,化龙出渊之际已是天人之体,苍龙一族皆闻其声而拜服! 如此心性命力,连他也心生臣慕。 世间天赋禀异者历代不数,而恆性一心者却是难得! 不知····他渡成逆劫否?炽凰王心中忧喜难分,又遥想起七夜前那场大劫,势大且险,惊天动地。而其势相,赫然是千年不遇的九雷重劫!号天地至险之劫,天梭帝所渡竟是此等大劫!果然是逆天修为···· 但,天梭帝既能传他入宫,想必是渡成此劫了! 那么。炽凰王抬目移向东天,年轻的脸上喜色微盛。天梭帝已成千古第一成劫之妖皇,滞留人间之际还有谁能挡我妖族刀锋? 思绪游离间,炽炎已穿过历代妖皇的碑牌走到旧帝陵里唯一一处殿室一一一一一祭古殿。 纯由黑曜石与黑琉璃晶砌筑的宫,只有一千余方。宫呈长方c高过十丈。仅由正东一扇三丈高的石门出入。 青铜色的石门,此刻半虚掩着。辰巳交接的日光才勉强穿过不足尺的门隙。 “炽凰族领,炽炎拜见陛下。”炽凰王谨立门前,俯首待召。 “炽凰王····请进吧。”门后殿中传来天梭帝的应允,略生几分疲乏c沙哑。 想来应是渡劫损耗太大,而致如此虚弱吧。炽炎心想,“是,陛下。” 伸手按在石门,轻声巧驭得推开些许。然后侧身小心翼翼得踏入殿里。 殿中两侧宫柱上铜盏油火微暝,勉力可有两三丈的视野。 帝皇负手静立在十丈前供奉历代妖帝灵牌的玄玉台前。 炽炎走到天梭帝身后三丈,止住脚步。 祭古殿中因常年不受光照c日燃油灯不止,已极是阴潮郁闷。 而亦是静谧的有些吓人。 油灯的燃释c宫壁暗角潮生的水滴声,清晰可辨。 帝皇不语,他也不能语。 直至半个时辰之后。 天梭帝叹气转身。 炽炎抬起脸。 一一骤然,他出手了。 一一因为天梭帝出手了。 天梭帝左袖微动,一片苍黄尘光落出。天梭帝脚下乌玉地板受势脱地而起。继而一片黄芒惊起,自天梭帝脚下c以三丈为宽乌玉地板纷纷飞起,连如翻毯嚣尘压至! 炽炎出手。左袖里赤光如练一一一族中名器虹雨赤霄斩合鞘悬在他眉心前。他抬起右手掐以剑诀c轻语法诀,焰红玄力交会在食中二指之上。面对已到眼前的石流黄芒,向前一指。虹雨赤霄斩随意念而动,尖啸破空c清如凤啼。 而只在刹那,虹雨赤霄斩幻化出绯影如凰,径直冲入黄光石流中幕中! 一念,一声爆空巨响,凰影红光俱崩,迸作两股剧烈流风挟一地石板返掩向妖帝天梭c炽凰王。 炽炎一退十步方止住c挡住流风余波;抬眼妖帝仍是寸步未移c静在远处,正抬左袖将两人间的光尘流石尽数吸顿在空。 “修为之差,始终不少··”炽炎心中叹息。昔日天妖塔下他被天梭十招轻败,心有不服,归乡苦修。只盼有日能在这妖皇宫中挣回荣耀。 如今一试。差距未尝缩小,反而是更大了些。 “孤以应劫之身,炽凰王仍可以刀不出鞘而迎我三分功力的帝空·沧流式···下一任妖皇唯那黑翼玄清寒与卿二人之间。”大帝叹道,信手虚空拽握,将那些凌散四处的乌玉地板落回原位。 待烟尘石火散尽,炽炎才得正面天梭帝。 紫袍c金带c腰系神剑。身姿如剑笔直,锋芒不掩。但那血玉龙冠珠帘之下·····为何换了张脸?! 一一苍龙王·傲天衍。 但那修为c那剑又岂是天梭帝之外的所能有的! 难道?炽凰王惊震地看着帝皇。 天梭帝在败劫之际,分神夺了其弟肉身?然后·····妖族之中最忌同族相残!妖律之中明言: 同族相残者,受万刃穿身之! 炽凰王暗自攥紧袖中神器,只当妖帝有一丝破绽,便一击而搏命! 昔日傲阳帝于妖族万部前c天妖塔下立下的铁律,谁都没有逾越的资格! “炽卿不必惊疑了。”‘天衍’王看出他的戒备,移身走到他面前,“九雷重劫之厉又岂是不全神所能应付的,纵孤早已是天人之体,面对此劫不全心力,亦只有灰飞烟灭而已。” 炽凰王盯着天梭帝,只是不语。而袖中刃紧握如故。 “既是召炽卿过来···自是要将一切告知。”天梭帝不再看他,而将目光锁向石门之隙外的一线天空。“孤在此殿已是七日七夜····” “早在三年之前,孤已料知数年之内必要面对天劫。而以我天人之体,所应劫数必然不同寻常,极可能是八色以上重劫。而孤与祈月六道大法师已立十年之约;君王诺重于冥暮,况此战事关我族荣辱。此期内怎能随意应劫!只不料,劫数竟在两年之内便到。当时不过是六雷大劫,被孤一力压下。尔后,时有小劫,只尽数被孤所压制。” 两年来,不论是何季节。红月之内雷雨天几不断,原是此故。炽炎暗叹,为一诺而力压天劫,若两年前,妖帝应劫,虽得天道,也必早被摄入天界。成道之人,在人间逗留之日少有过载之人。若此则无法与六道一战。 “····而劫数亦渐行强大,孤只能传召家弟入宫。与他密议。最终得家弟首肯在身上种下一缕神识。” “只没想到,这重劫竟是来得如此迅烈,七日之前总算是抑制不住,转成九雷重劫。孤以天人之力,力抗此劫···此劫不愧是号为太玄之劫,纵使帝空诀已无上c又有神剑青霜紫电在手c橫有却邪指环之守御,竟还是敌它不住!” ···“而孤尚有战约,怎能亡于劫下。于是以三魂六魄挡住劫力,分出一魄逃出生天····激醒家弟身上所携神识,暂驭其躯。” “若是身在祈月天心楼,以天心界玄秘之力····必能身魂保全····可惜··”天梭帝收住远眺,又落回炽炎身上,“其实孤此时因所携功力太过霸道,纵使家弟同部之体,亦随时有爆体崩魂之尤····我族之中,以炽卿武力为至上。” 言下之意,若炽炎全力出手,必能令他爆体而亡,然后取而代之。 炽炎闻言立跌在地,惶恐道,“炽炎断不敢做弑主之徒!” 天梭帝探手将他扶起,言之切切,“那么就请炽卿借我三分凤凰真元固住这一丝游魂,以迎六道。” 劫云之中跌下‘天梭帝’身体,那柄号为当世第一凶兵的“青霜紫电”在九色雷阵中兀自傲舞,以自身散逸出的遮天青霜紫芒怒与天争。 最终一一一一砰····· 数十重劫击下,崩解为璃晶万点散落天际,有如星子。 ‘天梭帝’哀痛起身,悲戚地看着天上,劫云散去。仰面止住烈泪,才狠毒地看着六道,最后悲叹,“若不是我兄长只剩一魄之力,你又何足为道?若是我兄长愿取了我这身体,魂脉化为己用,以苍龙之姿,天下又何足道!” 六道默然。 “二十年后,我会拜谒妖皇宫。”下山之际,六道顿步对他说道。约死战不论成败十年不得互扰,而他以二十年为期是为对天梭妖皇最大的敬重。但,人妖不共立,驱妖是祈月天命。 冥暮峰下。 炽炎抱刀倚峰,只在六道经过那一瞬,睁开眼。 没有怨c没有恨c没有怒。 只一句话; “终有一日,我会胜过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七·黑夜·玄清寒·一 纵,万般不愿; 我,必须在此刻面对你。 —— 一曲秋水流弦罢,素言按琴;漫天花叶纷舞,彩蝶并蹁跹。 此值夏季,六月初七。 蝉鸣柳上,皓日当午。 水晶珠帘随风微摆帘中大法师结束坐想,长叹c开眼。起身拨开帘幕走到红木栏前。 一百八十年时光无声悄淌,身下宫中宫外人事换了一遍又一遍。 十年前,弟子流空邪下山游历。三年后辗转南疆,立成拜月国,不过数年间就一统南疆。也算全了他昔年所愿。 只是,既出尘世,他也就从此断了与流空邪的师徒之份。从此,一凡一天,两不相对。 人事又有多少不是如此?各有各的所求所愿c抑或时空天命,没有人可以一直平行于你。离散不过是时之长短。父子c兄妹c夫妻····不外如是。 能与你一直相伴的,是一路上的所有人,而不是唯定的某一个人。 云天之下,有鸟翱翔;渊水之中,有鱼游潜;普天之下,各得自在。 若没有战火,没有杀伐;世间该是如何的美丽c温煦? 但,若没有杀伐c没有所谓正邪,又要他一一一代烈日而伐的祈月大法师何用? 呵····这为战而生的宿命····他自嘲地笑着,又闭目仰首沐身在日光之下。 冥暮峰一决,已过二十年。 二十年里,人妖相安;天下却又多了无数征伐兼并,又不知百万河山多了几堆枯骨?多了几城血污? 他普天之下第一人····终究没有权倾天下c手制昌平的能力。 人心···欲望·····总是不得满足的。 妖,因贫瘠困苦而伐人间;人,因权欲而征天下。 只要有生存,必生争斗,亘古不变。 终不能以对错来评判是非。 “师兄。”身后素言离了琴座,莲步轻移到了他身侧。 六道望向她一一一画颜c玉发,星眸如秋水,纤腰束素;负手亭立,一如百年之前。 自十六岁初见,她一直伴他而行;不近不远c如亲如故,不离不弃。 “谢谢你,阿素····”六道恍惚里,回到了十六岁那年。那时师尊判死了他与祁兰心的结局,正是眼前十二岁的她,粉雕玉饰c宛如精灵,一声六道哥哥,又一声六道哥哥唤动他死寂的心,尔后祈月崖相倚望月c天心楼中同参星秘;才不致时光枯燥。 ····· “阿素,你为何修道?” “阿素只想护六道哥哥一生周全。” ····· 素言听得这时隔百年的唤名,尘封的旧忆纷沓心上。 为何修道,她记得,他未必记得;她知道,他也许忘了。 听者有心,会铭刻不经意的约诺,而用了一生。说者无意,随时空忘记的笑话,却不知不觉已成人劫。 一一我的劫,缘起于你的不经意,却愿为此一倾风华。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风华正历·九千零四十四·七月初七。 妖宫,乱。 立世千年,从没有如此乱过。 宫中所有侍者都在逃。 到处是撞倒的宫柱c花瓶c石台c桌椅····· 祈月那个叫六道的杀神来了! 妖皇陛下一死,偌大妖族再也无人敌得住。 那时不可一世的腾羽帝身殒于炎江之畔,立了祈月六道天骄之名;二十年前,横空出世的天梭帝魂归于冥暮峰顶,又成全了六道不世之名。 一个击杀天人的人! 一一一一一世间道出是如此流言。 六道几乎成了妖皇天克,妖族天敌! 那一年,妖皇命殒。少年炽凰王绝代天资没有接手大宝,而是率族回归妖域,立下:非妖族灭敌c不能修成手刃六道之力不出妖域的重誓。 人间妖族百万种,一时无觅一敌六道者。 琴音响,剑气至c紫焱荡。 妖皇城下,六道已来犯! 携手百年不曾出世的祈月大祭司并至于城下。 城上,刀石弓斧c火油各部投掷手却已身在熊熊火海中。 六道仅以剑气,举手间引燃了十丈城上可燃之物! “虽有千万甲,于我之流皆虚设。”烈日之下,夏风卷沙。六道负手漠立在城前,如是说。 一如九十五年前在炎江之畔,纵有二十万带甲,亦无人能挡他轻取了妖皇腾天性命c又一剑一剑杀出。 “六道大法师是否欺妖太甚了些?!”虚空中有声略显苍老的怒喝传来。 六道光华破空成影,峙立在城门之下,与六道大法师相距十丈。 苍龙王傲天衍c赤炼王赤练丹阳c云虎王云长风c海皇王敖洋c烈狐王烈空c腾蛇王腾啸。 一一说话之人,正是海皇王敖洋。 海皇王敖洋,生于红月历七千七百年,历敖御c腾羽c天梭三代妖皇。在妖族之中论资历实为最长,而修为据传与三代妖皇敖御伯仲,因年事之故,未尝与腾羽相争大位。 一直隐于海皇一部,海皇部善御水土c精于守御之道,是为妖族守御第一。兽身为鳌龙,拜北方玄武兽神为始祖;玄水之驭比之黑夜族只强不弱!又有《息壤神诀》断水移山c大地应变之力。 而其余五人中: 赤炼王极善于火毒之功。昔日天梭帝远征苍州,赤炼王以火毒之术独下二十七国。一月之内,千里寸草不活c十万生灵尽遭毒杀!是为妖族凶厉第一。 腾蛇王善冰火双驭,其凶厉不在赤炼王之下。虽少有出手,然有凶名甚剧!昔年随天梭帝南征北战,死于其手之名宿不知几何。红莲业火c太阴玄霜及腾蛇族天赋妖瞳名动天下! 烈狐王善风火变化。据传其祖为九尾天狐云霄。云霄以千岁之年掌控九相之力(阴阳七曜)登临九尾之境,号御天下万兽与天兽争,一身力战四方兽神七日不败;终下落不详。后世子孙虽再无九尾之晋,而风火变化之术仍天下少敌,是故常列为妖王八部之一。 云虎王,善战。云虎族生有铁翼,故近战几无弱点。人间有云:猛虎添翼,可与天龙争。云虎族肉搏近战之力,几冠妖族。 苍龙王傲天衍虽无其兄长霸绝,却也是有着匹敌人间一流及顶强者的修为,而这二十年闭关苦练,进境如何,更不得而知! 昔日,六道以一人一剑能独战妖族三大顶流王者,杀一废一全身而退,如今呢? 即使面对六大妖王,六道不惧反而叹惜,“可惜黑翼之王与炽凰之王未到····不然两族万年夙仇,今日便可一并了结了····” “既然六道大法师一心求死,那我等就送你一程!”苍龙王冷笑一声,手下玄光一闪一一一命器玄锋龙牙刃应念而生,驭法诀,剑起黑光青电如织,当先往六道杀来。五大妖王互视一眼,各自祭出命器c亦相随杀至! 六王同仇敌忾六影同出c气势归一,便起排山倒海之势。平地卷起百丈灰光如海涛巨浪,立时蔽地遮天! 只一刹。 苍龙王傲天衍玄锋龙牙刃先到。高跃当空,当头纵劈而下!四尺刀身上龙影欲发c龙首嘶啸。刀上的青色电芒犹如取自中天,炽舞在百丈之上,随刀锋而下! 烈狐王驭使朱炎云月杖祭出重重炎波从他体内如怒海狂涛仅随苍龙王之后往六道胸口砸去! 六道左右两肩是赤炼王之青白焚骨毒火c腾蛇王之绯色红莲业火和雪白太阴寒霜齐齐杀至! 云虎王手提玄钢斩龙刀c海皇王十指舞驭六只色彩各异的北冥寒晶珠渐次攻向六道双掌! 六妖之中有三与六道有过交手。 深知六道剑术之强c道法所驭皆在双手。 素言祭司素不出世,亦无人知其强弱。 但总不致在六道之上。世传祈月祭司多善守御,那么击杀了六道,祈月便不足为虑! ····· 素言大祭司浅凝了身前的六道大法师一眼,抬袖自易天凤尾琴上轻拨流音,起手即为坤c乾c坎c巺四象四弦,薇唇低语:“天风地川,四象离合·变一一一一玄道·镜空幻。” 语落。尘黄c浅青c靛蓝c凝碧四色光华自弦上起,勾动四道玄文秘字如锦带两相盘旋而上。交缠盘舞在她身体外,越缠越疾一息之间已将她包藏其中。紧随着四色光华聚化为灼目白芒。 再看素言大祭司已消失当空。 余下白芒腾舞如蛟龙,分往云虎王玄钢斩龙刀激射而出的十尺刀芒c海皇王六只六色连环如流星并至的北溟寒晶珠射去。 海皇王袖前只不过为之一滞,六色神珠一往如既练练爆射向六道右掌。而云虎王刀华也未变,生生劈开袭来之白芒。 然,六道出手了。 只因那气势被消了些许的玄钢刀气,他抬动左袖引一泓月白击溃肩头才到的青白焚骨毒气,又径迎向那已在肩头不足尺远的云虎王刀华抛出袖中深藏的紫檀之匣。刀华撞开剑匣,从匣中跌出一片流光炫彩。光华之绚烈如同天倒烟霞,只作一气奔虹瞬是冲开了腾蛇王的冰火双气! 六道当眉握住命器。 苍龙王的四尺龙牙之锋亦是到了。龙首咆哮欲出c张口欲将六道大法师一口噬,龙头上黑光青电便是倾泻而下! 剑格住了刀,只是剑格住了刀。 龙口徒余残吼c雷霆无奈于空,一切皆不得寸进。 那剑,如夕霞中来。剑同霞光在天际横了一波。 消弭了龙吼c雷光;也荡开了炎波冰气。 但,六道毕竟不是天人;纵使单搏天下无对。也胜不得这妖族乃至天下最顶流的六妖合击! 接得住杀招,并不代表挡得住其力。 杀伐全卸,六道退了。 一连退了十五步。 止。 只是六道剑已出鞘。 天梭已死,炽凰王已隐,这世间妖族还有谁能抑制其锋么? 君不见,天冢山下一剑惊神,独凌十万妖卒。一人一剑进一出,上去妖皇首级,下斩妖卒无数! 一一那是如今无人可挡的锋芒! 只是身后,是妖皇圣域;是妖族立于人间的象征! 一一一一 “要入妖都,先踏吾尸!”云虎王大刀杵地,如是说。 “一个胜不得你,但六个却不惧你!”烈狐王桃花细眼一眯,权杖直指六道。 “兄长虽已不在,但岂容你放肆!”苍龙王冷喝一声,长刀一引,“只要我苍龙一脉尚有滴血,亦当为妖族沸腾到干!” 一一言罢,又是先手,苍龙密诀《帝空》启。帝空一诀,顾名思义即霸制云空c抑或禁空;为空战霸道玄诀。 创于初代妖皇傲阳。当时此诀祭出,天族皆因其落,纵使神帝魔皇亦受其制c空战之力十损其三。 苍龙兽神为东天守护神,亦是走兽之首。以其玄力翱于天际与凤争鸣。 而苍龙啸,飞禽皆畏c万兽臣服,是为龙威。 是故帝空此诀,唯凤不忌c天下皆落。 苍龙王初祭此诀,周天已有空寂之象。半空飞鸟纷纷堕下,无风斩叶。百丈内一片萧条! 青玄之华骤耀其身,“吼~”一声震天雷响,惊起一片烟尘,苍龙王已化兽身一一一一一一三十丈青灰色的身躯腾空盘起,爪牙张扬c咆哮当空。 “哈哈哈···擒此大獠怎能让苍龙王独美于前!吾云长风来也!”云虎王纵身跃起数丈,当空兽化变回本身相一一插翅云纹白虎,以五丈之躯驭使云虎族密诀《咆风断岳》,便 是震天怒喝间勾动云空巨变,立时狂风成飓从四面八方合扫向祈月大法师! 一一虎者,林中之王。虎啸山林,百里皆惊!又曰:云从龙,风从虎。此诀出自万年前云虎始王,其吼声有断岳摧林之威!吼则飓风四起,横扫八方! 苍龙王断空,云虎王断野。 一一合杀之局,端倪初显! 六道岂是束手待毙之人;亦不会坐看六妖王围阵全成! 昔日,天梭帝借苍龙王之身与六道一决。苍龙王深知六道剑术之高绝。 如今二十年过,以六道一一祈月六千年一遇的天资,又将是强绝到何等境地呢? 六道的剑忽得沉凝了霞彩,淀成一层淡淡的浅紫,紫气如水附在剑躯上如凝不散。 剑锋所过,空气如切。撕出一道紫色的裂口,像锦布被裁开,裂口如实c浮空不散。 那剑锋一路斩过,空间随刃而开;一裂,便裂到了苍龙王兽身之前! 一一那些惊雷玄光,竟是一并被剑锋所切的裂口所吞噬! 而苍龙王也感受到那看似冷凝的锋芒,竟有一股灼穿心魂的冷烫!一一一对,是冷烫!裂骨的冷c炙心的烫! 那剑锋竟在不觉之中划到了苍龙王鼻前,在这极近距离里,他看得清晰一一一一那剑刃c剑锋c剑躯之上的浅紫水华不是水寒之气,而是如凝如静却炽燃着的火炎! “九重天焰!”傲天衍心下大骇!从不曾听闻有人竟将天火之力压缩到如此几近凝止的地步! 那炎华如水,似有了实质一般!帝空一诀威压被那锋芒分解,空寂之象断中开!天衍王迎那刃锋唯有大退! 一步c两步丈!剑芒一直在鼻尖寸许不近不远! 所幸,云虎王的秘法到了!数以百计c渐次连环的龙飓合围而至,将六道围在中间。 烈狐王善风火,所用法诀借云虎王龙飓之势,威力更是大增。那朱炎云月杖遥遥点舞从中幻化出火狐c风狸,借由风势瞬息生长出千百只前赴后继的扑向六道大法师! 一一此诀,名为《幻狐千影击》是为烈狐族上等幻法咒。以心生法力创幻影千万,而成疯涌不绝的杀阵。令敌手疲于应付。法咒本身品阶不算高,却能随修为增长而逾强,修到高处也越是难缠! 海皇王敖洋业是十指向天虚空抓舞,天珠应生逸散出六道浅蓝辉光,在空中汲引起四方水汽。当空凝成千万滴水珠串起如帘状,以那六颗法珠为核心。只见敖洋隔空驭使,双掌向前推送。漫天水珠激射如弹,细细密密得罩向祈月大法师! 此一诀,名唤《天水坠星阵》是为海皇族秘技之一。须以水相神力驭使水属性法器方能施用。招式若成,以水为弹矢。弹如雨倾c渐次狂密,令人退无可退c避无可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七·黑夜·玄清寒·二 可是六道,他是六道。 二十年冥悟之后的六道。在这风华之年,已渐趋他道心的巅峰。纵使天梭帝复生,亦是有一战之力! 北辰释厄剑。上取混沌之秘,有周天星魂之力。 六道执掌至今,未尝一败。 苍龙王已不能杀,而他身在重围。 他凝止了进击的身影,光影沉凝的剑锋斜斜的垂向地。 寂然立在风间c兽影c弹雨之中。 一袭紫袍临风舞。 昔时,锋芒初显,他能以一敌三;如今锋芒无对,他依然可进退随心! 力战不过,而他却又不退。 他抬起左袖,推掌向前。唇下微吟法诀,掌心蹿生一片紫炎,紫炎迅速铺散,立使三丈之内尽燃结成圆罩,将他圈护其中! 火狐c水弹c飓风随即撞上,各般冲击在炎罩上。击凹c扭曲c千处变形,却一时不能破! 他是要一人之力强拒六大妖王杀伐么? 力抗烈狐c海皇c云虎三王之技,已显弱势···· 何况,赤炼王c腾蛇王杀咒已然成型! 赤炼王唇吐秘语c丝丝幽暗火炎如线从他身体百骸千毫里散逸出,汇聚到他胸前。他张扬十指c在心前拨舞那些焰丝数念之后再他身体外凝成一个以三丈为径的巨大球体。球体中 爬游蠕动是数以千计c粗如竹节的玄火小蛇。而他所站那片区域十丈之内早是一片暗红! 这正是赤炼族中至上秘咒《阴月玄火功》。若说世间威力最为的霸绝的炎力是天火没错,但论以阴毒凶险,赤炼一族的阴月玄火当属第一。本身炎力凶狠迅烈,又异于常态具有腐蚀之力,致使此火且毒且狠。 而此秘咒亦术c亦法c亦咒c亦蛊。以修炼之人身体为鼎炉,以此火为养料,以灵力培育玄火魔蛇,又以命力发功,步步都极是凶险。而外人一但被其中玄火小蛇及体则终身随形,每逢新月c月圆之日蛇蛊便会发作,四肢百骸皆受咬噬。发作之数到一百单八次,便是骨血尽空而亡之日! 赤炼王敢祭此命技,已是算定六道一人不能力受他们六王合击!而六道此刻又是硬抗四人之和,必然是不能全避开他这一技的! 腾蛇王已化成十丈巨蝰,巨大的蛇首额上隐隐生出两个凸起,渐是要化龙的征兆。血盆大口蓦然张开,吐出类似龙息的赤红焰流自半空倾下如注,那伴焰流而下的还有灰色霜风,夹杂着冰屑一并喷下! 苍龙王也已缓过气意,解除兽身,将体内妖力尽汇聚双手之上。苍龙一族精于风雷之道,那么一身妖力就都化作万钧雷霆吧!玄锋龙牙刃高举而起,召引来九天雷电如织,便是大喝 一声,隔着二十丈向六道一刀斩下!霸烈刀气顺势劈出c挟青电滚滚千重,衍变为一轮青色月牙巨影,一路嚣尘而去! 刀气所过,地裂数丈c飞沙卷石,锐风更将空间撕扯如裂! 一一六王合击即成,纵是仓促c纵是无序c纵是不完美。 一一却是全力。 六道以一人之力是决计拦挡不下的。 退?此时合杀之势已成,抽身已是极不易···· 若是退,不是不能一一一一但此一退,百数年积压在妖族心头的丧胆之威,只怕要荡然无存! 六道不是莽夫。身为祈月大法师,若无谨心善察c自律知己,又怎堪此位? 他敢来,敢携手素言来。自是有十成把握! 一一旨在今日,一清夙仇,驱妖出于红月! 再十年,与混沌教引精锐围猎于妖族;将妖堵回妖域,至少是压迫在拘邙荒野之中! 为这计画,他在天心楼中苦思冥想十五年一一一一将天火之力压凝成元c将北辰释厄之力参破几分,掌得断裂空明的奥义,更是将神器释厄诛邪之能驭成七分···· 纵使昔年天梭掌御得妖族圣剑“却邪”,也未必能在如今的他剑下占得几分优胜! 然,如今妖族没有却邪圣剑,更没有天梭妖帝;而他却更多了几张底牌。 一一一六重千阵杀伐已倾至眉睫。 他无可退,也无意退。 他将神剑北辰释厄祭起。 神剑旋舞而上悬止在三丈,剑锋朝上直指中天凌霄。 身外天火圆罩尽化焰流往北辰释厄剑体汇去。 六道衣袂狂舞如天风过体,而他目光只凝着头顶神剑。左掌向地,汲地上四方灵力;右掌向天,托对中天之剑。 无视了身外变化,无视了身在万劫。 大地四方灵力皆为所引c化成千道流火,千流紫焰大半旋绕六道身体而上c小半由他左掌过经脉入右掌,两处流炎又在右掌之上汇集尽灌入半空的北辰释厄剑中。 一时,三丈里俱为一片紫红。 六道身形在重重火影里渐淡c模糊。 最后,六道之行也随炎流虚化···化为紫焰随炎流化入神剑。 变化虽繁复,却只在刹那。 当一地空炎气与六道尽皆消弭在当场。 当半空之中,只余了那一柄名为北辰释厄的神器,剑躯上紫晶般的光色闪耀欲出。 六大妖王的杀阵也渐次几同而至。 一一却没有缘由的一顿! 此时,一道玄音从虚空里传来,分不出是来自东c南c西c北? 紧随,十八道青c蓝c黄c碧四色符言梵书之光印自十方虚空齐出,随着如梦琴音穿过重重劫阵···· 半空间,突兀的凝起万点霜色;霜点极淡,银白如萤火摇曳在风间火里雷中···· 晴暖的夏午骤是起了冷意,周天变化及重重杀伐竟皆为一顿?! 六位妖王茫然齐齐抬头,不知是几时云蔽了日c昼成了夜···· 一一一轮皎洁下弦月当空遥挂,散逸出一天霜华。 谁易了时空?哪怕只在这一个刹那。 谁滞了光景?哪怕只顿了这个刹那。 “空明霜雪····是月霜真元!”首先惊醒的是海皇王,他曾与上上任祈月大祭司空明交过手,深知月霜之力到这第六重不再只是疗生治死的效用,而是有了顿c易空明的神异!而月霜冻结一切与冰碎一切的玄威也开始大显!月霜由此,亦淬炼为真元,其杀伤之力与破元效力也开始超越天火! 他们忽视了素言大祭司·····哪怕她不显于世,也不意味着她没有战力! 但···这些月霜不过是顿c滞了杀阵一刹,还并不能改变或者大削他们六个的合击之力c之境。 她····想做什么? 一一只是停顿下时空么?然后让六道有一线生天可逃? 一一但,又为何强逆空间c易天改象? 不····绝不是这么简单。 万点银霜尽往中天那柄神剑汇去,只将那紫晶般而郁抑着淡紫色炎气的剑躯丝茧式缠缚,一念已尽雪白,只留丝丝幽紫从中透析而出。 这一刹,苍龙王的‘帝空怒斩’c云虎王的‘咆风断岳’c烈狐王的‘幻狐千影击’c海皇王的‘天水坠星阵’以及腾蛇王的云蝰息c赤炼王的‘阴月玄火咒’尽数到了! 月色一瞬荡乱。天色c风色立被搅得混沌。 兽影重重c风咆水舞c电闪雷轰c冰袭雪滚···· 只有一点玉白,透过这重重杀劫c混沌杂色。 一一虽非暖色,仍清亮夺目! 混沌间,先是一声冰河爆裂的脆响。 继而,传来消隐于空的祈月大法师厉语 一一“凝月冻天——” 六道··! 六位妖王惊骇欲绝,震谔得看向杀局深处。 一点白····一点白! 接着是一道白,一道四尺许的玉白,如风华! 那半空月轮复又清晰。而光华却是一换,冷若肃杀! 天地间,一切都静了c寂了··· 冻结···· 冻结! 由里至外,一点线片!六王合织的杀局竟被生生凝结c冻止! 一一实质成冰!一个不规则的巨大冰体,骤止和而凌乱的兽型c月牙形的刀华c绯红的炎息····· 六妖王心中齐齐一窒。 一一一世间竟真有冻结一切的寒冰! 咔~~! 那巨型冰体由内而外纹裂,一瞬碎裂成璀璨的晶块铺散了一地,一片浩然炎气从中爆射而出! 六王皆因命力被破时不及闪躲被气浪击摔出十余丈c 此时,那轮寒月下。 一人执剑,从冰堆中慢步走出。 一一祈月六道。 以自身磅礴真元c素言大祭司的月霜之力,及改空换象之后,以天火精元为引c月霜之力为辅召来月霜劫力布施出祈月战法中最为霸绝的战法一一一《凝月冻天》,在六 王全力之际举击溃了六王联袂! 这一击虽未致命;但却足以废去六大妖王数成战力。 再与六大妖王对阵,凭借以百年研精习悟c后有素言援手守御,他又绝对把握击败以及击杀这人间妖族足以盖顶的六个妖王。只可惜,这把霸绝的战法,也难有多次,毕竟对消耗c对时机的条件要求过于苛刻。 六王亦知如此,只相视一眼,各御法诀杀向六道。 一一身后即是妖都,他们没有退路! 周天之间,祈月大祭司弦音流转;六道大法师手中北辰释厄剑流霞溢彩引释诛邪破神之力。 此战,死战而已。 ···· 一战,便是七日七夜。 六道一人一剑,寂立在沙场之上。 六大妖王各据一方c峙立在六道十丈之外c以六芒星位布立。 数日血斗。 一一凭以精湛无匹的剑术c身法,与虚空中素言补元护御之法,与六妖王斗战自身损耗极少。他们却日损渐耗,对比之下此消彼长,上风之势也渐是明朗。 他略侧向后微微一凝视,心中波澜暗起一一一一他虽几乎全盛。而那虚空里,素言尽将灵觉锁在这一方天地察微看细,又全力为他补元助力c竭心护御,灵力消耗之巨不言而喻。 一一再有一夜,六大妖王将完败于我们手中。六道心道。 六妖王无奈的看向中天,祈月大祭司的藏形之法太过玄秘,深在战局之中的他们根本无余心力去锁定查找。 这一场斗战,最具威胁的因素不再是场上这个号天下无敌的六道,而是那个不显于世的女祭司。 这几日血战,不时自虚空中放出符言梵印打乱六人之合击;而最令人无奈的是每每他们中有一两人乘得六道破绽可以出手击伤六道之际纵会有一道月纹之印无中生出为六道挡下。 而流入半空中的流霜星点,又无时无刻的弥补着六道损耗的灵力c修复着他的疲伤。 更能凝缓空间,令他们的攻势生出一顿;却又对六道毫无影响。 这,怎么打? 可这,又必须打。 如此往下,只怕必败····但是必败,也必须一战! 这一夜·····六位妖王互视一眼,心中既是凄凉又是悲壮。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死于一战c黄沙腐骨又如何?”云虎王长刀一扬,傲笑中大步流星抢上。 一一一一一一一 虚空中,素言以灵觉之触察知战场之变化。 场中,六道以一敌六。六王之阵势已是渐乱。 天色亦渐近露白。 这一夜,即将是过去。 终于是要结束了,是么·····她秀眉微蹙,脑中昏沉又重了几分,心口的沉疴也便痛了几分。 一一那一日,硬承天梭帝霸绝一击;虽得六重月霜境界,却也多年不得痊愈。 以她修为,种在体内的帝空劫力,一直只在压制,却无法化去。这三十年,六道一直身在天心修悟,她又怎能令他分神?原本是等这次妖族之事完结,联以六道之手,化去体内劫力。 只是此战之艰难,有些不在意料。 一一但这样也好。师兄历此一战,当和天道一途更近了几分吧。 她收束心神,十指芊芊如玉,同落在六弦之上。 一一乾c坤c巺c震c坎c离,六象齐动,祭出六十四策神言中第二列六象同辉之力·六道轮转祭。 体内残剩的月霜真元迅速交汇于指尖,还需要·····一点命力。 是三年?还是五年的寿元?她不知。 她只知,只要她六弦齐放。到时天地移转c风水变幻c雷火聚变,可令六道所在的位置时空裂错c六妖王必将分被虚空牢囚且受命克之象力所制。 那时,只需六道一剑驱以天火,六大妖王便可各个击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七·黑夜·玄清寒·三 六妖王余力全出c各祭法器;化以六色光流齐齐锁向六道。久战至今,若再是拖延下去,他们终将会先被耗尽妖力c束手就擒。 如此,不如全力拼他一次。与其待毙c徒耗时光,不如赌这一庄! 六道,似乎也无意耗下去。 驱以天火真元,北辰释厄霞光大放,炫彩流霞只将此间照得辉煌如白日。 一泓紫焰从霞光里喷薄而出,径向四方倾泻,硬撞上六妖王所祭出的光流! 是什么,让他如此直截地硬拼六位妖王的合击?! 天空····· 此际天空,为何也变得绚烂? 那银白的霜点又度渲染了夜穹···· 光景一阵恍惚。 似镜湖风过,水晕漾开···· 一切都变了。 苍龙王发现眼中竟是不见了其他五位妖王。 只是独身。 四处俱为冰霜光流c混金石雨。 为何,克制是如此明厉? 是幻术?一一一不!入骨的寒与锐利的刃锋告诫他不是! 傲天衍抬目四举,眼中只有无尽虚空。 无垠的冰霜并着漫目的金石耀彩重重掩来。 这些都不算,都不如眼中紫衫执剑的六道! 冰霜可融c金石可碎,唯有六道如何可敌? 其实不只是他。其他五位妖王都是一辙。 腾蛇王身陷巺象虚空。无尽的狂风c无处着力的空界,他唯有无尽的陷落c陷落····· 云虎王身陷在艮离虚空,一身巨力c天命风象,反而令石火之势借力滋长愈加危险! 烈狐王身陷坎水虚空,无边汪洋,纵身有烈焰之力,不过是螳臂挡车。 海皇王身陷震兑之牢,海皇善御水土,却尤在沼泽之中无力c而沼中更有雷力成劫,如何能有寸进! 赤炼王身陷巺坎之牢,风水流转,一身毒火受制也就罢了,几都返攻了自身! ······ 虚空之中。 身后,有人叹息。 “流转此敌之力,借施予他敌,成就以敌攻敌。 世人皆语祈月大祭司多善守御,可这幻空的手笔,比之大法师霸绝杀伐,更是可怕。” 素言惊诧顿音,后心一点微凉直抵。 一一那是一把剑,一把古朴厚重的剑。没有多余的花哨。 宽大c沉重c锋芒如掩,刃身七尺七寸尽皆是菱纹,九幽玄铁之精为体c墨玉玄金为纹。 一一黑翼族?! 她的灵触,天下无二。早已不需要借助目力去看,一切细微变化,随念便知。 “以大祭司神察,在下所有资讯应已全在阁下心中了·····”身后那人也知她心中所断。 “黑夜王?!”素言大祭司淡声道。那人的黑暗玄秘气息早已深淹这方寸虚空。有如此强大的气势,非妖族八部领主不可。 既不是炽凰族的霸道炽烈,那就只有一直未出现的黑翼之王了。 世传,此任黑夜王一直隐抑不出。于其本部密境玄空中苦修冥悟九十余年,不显于世。少年之际,已有黑夜族不世出天才之名,与炽凰族炽炎并列为妖族双璞。如此心智c隐忍之下,如今该是怎样的惊艳? 漫天黑雾骤得收聚,尽归于背后重剑上。只听那黑夜王清叹道: “我原是不愿这么早与六道大法师相对。毕竟以此时来说,我还远不如他一一一若再给我无想无念的一甲子全心力的修炼,巩固这玄天六翼的境界····” 一一一自古而来,修成六翼境界的黑夜翼族屈指可数,但无一不是逆天杀神的强者。黑夜族有三重九阶玄天境界,每三阶一次翼变。 即:一重双翼本初境。此为世间黑翼共有。修炼至第三阶,势有暗黑为驭c聚气成兵之力,堪比人间一流武者。 二重四翼天元境。此境界有三阶清晰的层位。即天元斗体c炼心c煅魄。一阶斗体,身如金石c刀兵不伤。二阶炼心,五行 不惑c水火不侵。三阶煅魄之际,等同先天七魄渐固,灵觉可通阴阳。 三重六翼玄天之境。亦分三阶:玄天堕天阶,与苍龙族帝空诀七重以上之力相似,可禁空滞行。 玄天黑夜阶,此时已可以以一己之力逆改一方天象,转昼为夜。此时堪比劫成天人之力。 最终一阶号玄天罗天境,此时五行不受c逆转阴阳c殒星摘月,神魔辟易!是为传说之境,立世数百万年,未有一人成就。 而此时,身后的青年黑夜王竟是修成了六翼境界,虽只是初踏玄天,也足以惊世骇俗。 若天梭未死,若天梭未死·····再有五十年时光,谁能挡得住妖族锋锐? 黑夜王c炽凰王c天梭帝·····纵是人间有六道c天星子,只怕也是黯然之局! 所幸····天梭帝已死于重劫之下。 “可惜,阁下一族逼人太甚。当十三冒死闯入玄空秘境,我知这提早的会面是躲不过了。” “黑夜王早是到了吧。”素言叹道。指尖压着六弦,只须体内灵力一爆将虚空六牢幻法推演至极,六道便可一举收拾残局。 黑夜王微微一笑,“我在十里之外,一直敛气藏形七天七夜。直到昨夜六道大法师灵觉全收c阁下灵力匮乏,才敢散布神识搜寻这周天所在。” “可笑,这群笨蛋竟是妄想先杀祈月六道。殊不知大祭司是六道灵力之源济。不断其本,安摧其生?” 话间,黑夜王将重剑略是向前推进。大祭司素袍背心衣袍被细绽出一个裂口,露出冰凝雪脂般的肌肤,触到剑锋冰凉。只须再用寸力,便可划开肌骨直入脏腑。只听黑夜王叹惜道,“如此肌骨损了极是可惜。只要大祭司愿收手散去幻法,玄清寒亦不伤祭司毫发。” 那剑锋气机收藏,还只是凝止触着肌肤。黑夜王言下更多的是和谈的意思。其实,以此刻情景,黑夜王断可一剑杀了她,再去力拼六道,至少也是个和局。而往后祈月祭司一脉却需要长久才能培养出传承,对于妖族更是有利。 一一妖族真似世言中,那般穷凶极恶么?她已有些恍惚。如今的黑夜王c从前的妖帝天梭····真得是穷凶极恶么? 只是···若是她化散了幻阵,六道将回到以一敌六的境地。这次出击最终至少是败退,六道多年所堆设的威压将一销而散。 “黑夜王,素言不得不辜负你的留情了。”素言叹,芊芊玉指齐飞,周身灵力化月霜真元尽数泄落弦上,五音齐鸣下随琴音流泻。 “大祭司,这是何苦····”玄清寒叹,手中巨剑推送。 噗一一一真元尽爆未罢,巨剑也入了身体c所挟的暗黑寒水之气在体内四窜散逸。若是平日灵力未失,这些尽皆无碍,但此刻她却比 世间任何女子都要脆弱一一一一数十年前c久抑未愈的隐伤应际爆发。她咳血瘫伏在琴上,嫣红大片落染在雪白祭司服上迅速化开,如同此季夜下荷塘,绮丽清冷c令人不忍。 值得么?·····黑夜王俊美的脸上眉头轻蹙,略是错愕的收回剑器,他不过是划开了素言血肉,并未刺到脏腑。以大祭司半神之躯,不至于此才是····应是她多日为六道辅补消耗过重,而今夜这一技虚空秘法又是耗以心力c寿元并施,而伤了本元吧? 一一一那分明是多年隐疾濒虚爆发的样子·····既是无力驭使,又何必不惜性命? 他不能懂,也不懂。 值得么?····昏迷之际,她苍白的颊上勾起一抹无憾的微笑。从此他一剑凌天c再无人挡;剑锋所过,不死唯服。那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那还有什么不值得。 “哎···”玄清寒无奈一叹,幻阵皆成,六妖王已是无逆之局。终还是没能阻碍六道锋芒。他将巨剑插回背上玄铁鞘,走向琴旁,矮身伸手将女祭司扶抱到怀中,自袖里取出一枚寒玉丹,喂她服下。 一一祈月祭司一向修习月霜之力,体质亦是阴寒;寒玉丹取拘邙荒野深处生于雪崖之上的寒玉芝研磨而成,与她体质应是不冲。 “我竟拿族中疗伤圣药来救治我族死敌,呵呵。” 黑夜王不由自嘲一笑。 —— 场上。 六个虚空齐齐爆裂,六妖王自虚空之牢中跌出。 与六道独战,与天恶战。 一一来自劫牢中的异力竟是与他们相近!就如腾蛇王所遭遇的狂风,就与云虎王的命力相差无几;赤炼王所遇的风水流转之力就同遇上了海皇王的 玄水之力和烈狐王的烈风之力的合辑·····这就同他们不但在和六道相战,还在和另一个妖王相战!所幸他们遭遇的六道似乎都没有了全力 相斗,而虚空牢破开的也算快,不然必是殒落之局! 但,无疑大败。 尤在虚空之牢破碎那一瞬,元神肉体同受毁灭般的震荡!一身道行俱损了不少,只怕没有数年调理c难回之前。 可,六道会让他们回到各自领地,慢慢恢复么? 纵使恢复,那么数十年后的六道,他们还能挡得住么? 而苍龙c海皇二王受伤最重。苍龙王与六道最是憎恨,纵在虚空逆境里c修为远远不敌之下犹自全力以命相搏,换得一身天火灼伤,命魂俱受 大损,一身修为俱毁,而寿元更是消耗了十之八九。 此刻,支着玄锋龙牙刃苦苦立直着身体,高大的身躯尽皆纵横紫红的剑创c摇摇欲倒。 而海皇王,却是因修为最高c又以守御之力著称,所受打击自是最凶,而火水相克尤甚,虽得一身焦黑c滑稽可笑,却还不像苍龙王致命。 一一一一一一 六道执剑漠立在六妖王面前。 初曦的光撕破夜幕铺到这城下。 他们,终究还是未能抵抗住。 当北辰释厄的剑锋划破他们的命门,六道的身影踏过他们的躯体,妖都之中就将迎来一场认命的屠戮吧? 到时,血浸妖都,妖族再人间再无立足之地,只有黯归妖域一途。 那些···那些,他们将看不到,也不必悲怀什么了···· 他们已尽力。 只是···只是····一一一这样···不甘心。 怎么能甘心?! 一一那又如何? 六道的剑锋已高举起,流光溢彩的锋刃在曦光下绚烂如焰火。 一一斩下。 紫芒尖啸着撕裂了气c纵分了空。 霸道罡烈,此刻有谁能接? 他们都不行。 啊~~第一声痛嘶惨叫起,第一个受六道之剑的是赤炼王。霞光全数在惨叫之间直撞入他的身体,然后一一一 光风尘霭一寂。忽得赤炼王身体绽出千百个裂隙,斑斓光华从裂隙里如剑破出!听得“碰”的一声膨爆响声。 华光爆裂c血肉成雨,在乱虹中爆散空中c飞舞c散落。 一代妖王,就此终结。 五妖王神颜悲凉,赤炼王不过是他们的结局先演。这一局,一败便是死c无他。 六道之剑二度祭起,平于眉高c横在左肩之外。他凝神引诀,熊熊紫炎立时在剑体上窜起。紫焰狰狞张扬,似如嘲笑他们的无知与自不量力。 这一剑,将自左而右横扫。一次收割余下这五个妖王的性命。 剑出,紫焰横泄如波。霞生潮上,光华绚目。 一一一一一 这次是终结了····烈狐王想。那么,不如就在这晨曦里灰飞烟灭吧。他闭上了那双迷媚眸眼。 眼中,是谁? 一一青灰色残破的战袍c幽亮孤傲的刀锋,高大沉伤的身躯。 苍龙王! 傲天衍挺身踏在四位妖王之前,嘴角勾起一个桀骜c不屈的弧度,玄锋龙牙刃强自抬起。刀锋迎着晨光,焕发出一层清冷c孤傲c凄寂的光色。 “妖族岂会因今日而败亡,纵你此时剑锋无两,安能断尽我泱泱千万妖族血脉!” 一一苍龙王长啸一声,残败之躯迸出碧青雷光炫烈如大日,刀锋斩出c雷霆奔泻而出如洪流! 与那紫色的炎海当中相撞。 光芒炸裂,耀了云天c惨白了曦色! 气浪崩卷四扫,挟烈光劲风瞬息吞掩了一场六人。 只一念,百丈里只余青紫二色,火羽电芒皆碎成了细密光点。 漓落如雨,浇洒了这一方天野····· 一一一一一 片刻。 绚光褪消c焰华亦散。 四位妖王各自放下遮拦烈光劲风的手,目力渐是恢复。 一一苍龙王还维持着那个双手握刀斩下后的姿势。四尺长刀斜斜点在右足侧,昂首正视c怒目睁如欲裂。 一一那一刀,他以残剩的命力斩出,挡住了六道欲倾覆他们五人的绝杀一剑。 晨风忽动,苍龙王的躯体似早腐朽了千万年的光景;风拂而过,他的躯体一点一点如流萤浮起c又散入空,顷息消散在曦光下。 一一一一 六道放下扶抱胸口的左手,嘴角溢出一缕血色。 一一以苍龙王残破之躯,竟还能发出如此霸绝的一击,直截冲破天火之波伤到了他。 一一但还不算致命,不过是延了他一剑, 下一剑,还会有一个苍龙王么? 不,纵是他们四个妖王联手,也不可能抵得住这接下来的一剑。 一一一一一 北辰释厄剑霞光再次烈绽。 烈狐王左右一望,三位妖王皆是合了双眼,不再作无谓的抵抗。 他唯有放下微微抬起的命器朱炎云月杖,心中黯然:是啊,纵合他们之力也不能接住六道一击了。 北辰释厄霞光大放,盛至极致。 光芒绚烈的直刺,令他苦笑无奈的闭上了眼。 一百年前才接下这烈狐一族领主之位,在万妖之祭之上把穷奇族挤下了八大王族之列,他的一生还未真正绚烂,就要黯然了么? 还没看到妖族踏平东陆c踏平人间,还没看到混沌覆c祈月毁,还没看到····· 这生命还有太多的遗憾,太多···· 身外气机已被尽数吞噬,风声湮灭c绚华刺目。 要来了么? 一一一一 六道放下了剑。 只因身后突然响起的几声“嗡”“砰”之声。 他转身,三十丈前一台凤尾古木琴在他眼中跌落在地,弦撞在沙石碎岩上敲出干涩的声响。 阿素?!心中跳过一个失色的信号。 他,似乎已经有半刻的时间没有接受到来自素言的灵力供给,半刻前六处虚空之牢灵爆之后! 一一一一 一个身影。 一个黑衣墨发的青年,背负巨剑c六只·····六只过丈长的黑色羽翼在日光下闪耀着如玄铁的冷光! 玄天之境的黑夜族人····· 一一那个九十五年前在腾羽身殒之际,隐退藏形离去的黑衣青年! 那个几乎被暂忘的妖。 他早该想到,炽炎举族退归妖域,而今妖都临屠之际,黑夜之王却一直为何没到场! 好坚忍的心计! 九十五年····九十五年!他们终于再次相对。 “你等这一天已久,我却等得不是这一天。”青年的黑夜之王叹道,看破了他的心念。素言在黑夜王怀中,雪白的祭司袍已是血染 一片,双目闭合,如薇唇畔嫣红未干c冰雪容颜也苍白如纸。 “那又如何?一一一”六道道,声色如冰。 一一他动了,毫无征兆的动了,没有任何迟疑的动了! 身起c光凝c电闪! 直抄向堪堪落地的黑夜之王。谈判也罢c威胁也罢,我都不会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 玄天六翼又如何? 三十丈的距离,抵不上流光一念。 他出手,凝九玄紫火成寸芒空间为他引掌扯动!拍向黑夜王左肩。 一一仓促间,对手左手如何能接下他近十成功力的一掌? 玄清寒唯有撤出拥着素言大祭司的右手握实成拳,体内暗黑妖力与玄水之力一齐爆发,迎着那突袭杀至的寸芒对轰去! 拳掌相撞。 光华爆炸c气劲四荡! 他一退六步。 六道退了七步。 只是,祈月大祭司已被六道大法师卷带入怀。 一一一 六道深深看了他一眼,将他面容音貌深刻在心里。 随即,身起。凌虚踏空c遥遥而去。 只留一句 “阿素之伤,六道必将以十倍讨回!” 玄清寒只是负手,目送六道去远。 以他之力,今日终还没到留下六道的火候。 不过这个死结,却是过早的结下了。 一一一纵然素言大祭司不是他所致。 过早的暴露锋芒,以六道天性,怎能容他大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八·宿命·一 命定,何须信? 命不定,又何须信? —— 祈月山的九月初,较人间各处略是委婉。 金黄色的桂花瓣儿不论日夜谢落的满地都是。一层一层的贵金色并着温暖的月色渲染成一出别致的辉煌,暖得使人慵懒。 素言在午后的光色里醒来,一身酥骨c便似失了气力。 她慵倦的靠着岁有千年的的公孙树,漫目是细碎的桂瓣和大朵的金色杏叶。 这是妖皇宫一决之后的第四十九日。 她苏醒后的第三日。 身骨还好,只是没了气力。 抑或说她从今只会比寻常女子更是脆弱。 虽谈六道极力回避她询问的眼神;但祭法修行两百年一一一那断了的灵觉却是怎么也骗不了她的。 其实那一日,她决意灵爆虚空六牢,已料知了后果。 灵力c月力皆空竭之际,她脆弱的身体是没有可能再压制得住当年天梭帝种下的帝空劫力的,而黑夜王附着的暗黑玄水之力的剑创无疑是雪上加霜。直截推动那劫力 四冲周身,将她一身经脉俱毁;且攻脏腑,本该是当场殒落之局。 却为何,他要救她? 万载死敌,他竟是手下留了情。 六道虽是保得了她性命,终非太玄c救不得那一身寸寸崩损的灵脉。两百年月力修炼自此尽付东流。 她的经脉就像一直苍痍遍布的木桶,再留不住一丝灵力。 呵····也罢。只是从今以后,她便要成了他的负担。再不能如从前在他背后护他周全。 她拔出雪瀑似的发上的兰月钗,放在秋水眸前端详。 日光下,钗尖冷凝着如烟如墨的浅蓝色光韵,冷艳而危险。 若是····就此了去残生,只怕也是好的收场吧····· 她恍惚着,想。 —— 她生性温婉。为祭者兼怀天下c以天人之视界待人,故而能容c且轻一切身外之惑。 修为c亦或天道之路,原是为执念而来;得之为幸c失之是命,强求又几人能得? “阿素。”暖光里,六道分开一园月季,径步到这公孙树下,看着卧坐在知月草从上的她略是无奈地一笑,“就知你会在此。” 素言歪着头看着他,也不答话,只是浅浅微笑c如雪如玉的颊上陷出两个甜美的梨涡。两百年的光景恍然如假,褪去了祈月大祭司的光辉之后,她却还是哪个皎然无邪的少女。 六道眼中一阵恍惚,只觉眼前的少女才是真实的素言,或者素言一直没变,变得只是他们的身份c亦或者只是他一一一只是他而已。 光阴虽是无情,却常不抵人心。 人心,即是善变无常,又是守恒如一。无法定论的,便只有这无法掌控的人心。 “你···”想起素言的身体状态,六道不由皱眉。 “不过是再蓄不住灵力,阿素此生原本就无望成就天道,师兄不必介怀。”大祭司还钗入发,自花间草丛上起身,玉颜上黯色只是一闪即化,轻笑道:“只是再不能随意用凤尾琴为师兄一伴剑舞了。” 又抬头遥遥看着这金色的天际,清叹道:“没了这一身修为,对于阿素又何尝不是一个解脱呢·····人生百年喜怒苦乐也是有趣····阿素早就想卸下这祭司之身,去过过那人间烟火的日子呢。” 又低头看他,“不过还得麻烦师兄这些年月渡借我灵力c暂保修为;再替阿素下山到谷里或是去人间挑选些天资过人的弟子,过继这祭司法门。” “嗯····”六道看着她,迟疑的应了。 她从此离不得辰月宫,唯有这一宫法阵灵源,才能维持得她由六道渡得的灵力不至于迅速流失以及失去月霜之力庇佑后的身命不至于迅速老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风华正历九零四七年,六月初七。 东陆东南,风云聚变;天光不夜,日月同辉。 云天之间,七色雷云生,是为七重天劫;劫云之下当是祈月圣境所在。 祈月·六道。 时隔二十三年,天梭帝之后人间又有一人应劫。 祈月有天心界c天心楼庇护,应劫把握远胜于天下诸地。 天心界中。 六道将界中星陨摆布成天罗化煞大阵。千万浮石围着天心楼体有序c至缓的旋绕,宛如宇宙间自转的星云c流动如沙。千万星石中玄光深藏如晦c暗织成一道无形而细密的巨网。 他静立在阵心上空,命器北辰释厄兀自在他身边飞绕旋舞,逸散着霞光流彩为六道护御。 此刻混沌中天之上,劫云已是浓密至极。七色虹彩般粗如巨蟒的雷爪在劫云里吞吐闪烁,在数念之后,便将炸裂而下!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中天之上,劫云如墨。重若倾城,旋聚渐止。 轰~~!!!第一道蓝白闪电从中直劈祈月山顶,粗如龙蛇,雷光辉耀照白了此间。 素言端坐在阁楼上,十指如瓷,在筝上拨起第一道音一一一一商。 萧意如飒c应和着云下四起的满楼玄风渐变。 珠帘飞荡,阁中她素衣雪发c不染半点人间烟火之气。 “破阵十八音。”阁楼下一语知音道破,一个墨衣黑发的高瘦男子自满庭飞葉宫狂风里走来,驻步在中庭,与大祭司相距十丈。楼间风色乱叶,亦因他止步,如凝。 黑夜之王·玄清寒。 他抬眼看向阁楼之中的素言大祭司。 素言也抑弦,看他。 —此处位处祈月山辰月宫之中心,亦筑于辰月山之极。名唤‘问月阁’。世代为祈月大祭司参拜月神c修行月力之地,亦是祈月山中灵力最为浓郁密集之处。 宫在山之至高,地位是祈月之极。自是不再有任何弟子有资格靠近。而六道将素言安置此间,亦使人间尚还无人知素言灵力尽空的辛秘。 但如此以来,黑夜王上了此宫,也等于没有人能阻挡他击杀了素言大祭司。 “隐山的幻障c六道师兄强化后的‘天斗四象阵’c辰月宫的‘星墙月壁’竟是任阁下悄无声息的过了。”素言不知为何却不怕他;哪怕此时身体羸弱之极,经不得一丝损害。但他却能给她一种迥异于寻常妖族凶残狠辣的感觉。大抵是因为他是黑翼族吧。毕竟在六道末世之战前,黑翼族乃是羽族大族,一直与人为友。只是出了血祭之变,为人天羽等正道各族所离弃,而不得已c愤然堕落为妖。 六道师兄所亲训强化后的天斗四象阵,足以一挡人间绝顶片刻;而辰月宫的星墙月壁借由星天明月之力为守御,更是万邪不侵!他是如何不动声响的进入了辰月宫呢? 黑夜王闻言笑了笑,“大祭司知晓天地之秘,不妨猜一猜。” 素言闻言,略想c释然。黑翼族天生暗骨。族中至上秘法号为《玄水大法》,水性恒而善变c包容万象,与暗黑之力结合之后更是无往不利c渗透之功尤是增长。玄水又号上古水相之至,是为至阴至寒至柔之水。黑夜王以玄水之身融入山体自是无声无息。而此时正值午时,天日大亮c星月俱隐。玄清寒深修‘玄风剑煞’早已到了身随剑意c身化为风的境界,以玄水之相掩其妖邪c以玄风为体随风潜入守御之力最虚之时的辰月宫也不是难事。 此刻宫中六道在渡劫之际,已无一人能敌得黑夜王。而自己又是虚败之躯,不由秀眉微蹙。 而黑夜王自然是甚至这一点,才敢独身上这祈月山。 "听闻六道大法师正在天心界中应劫····"玄清寒看着中天变化,如自问c又似问她。 此时万里之上的天际。劫云深重,雷光若海倾山翻c密不见袭的倾泄向中天虚空。而那虚空与万钧雷霆相交甚烈,隐隐可见大片稀薄的紫色焰云并着流光霞彩冲出虚空与劫雷分庭抗礼。焰彩气势雄浑,与劫雷对抗中丝毫不落下风! 天心界与此间交接,也由此昭然若揭。 六道渡劫似已在关键,岂容得半分打扰?!素言心中一紧,目色转清转冷,便将体内所蕴藏的灵力解封,拍案跃起,凌身悬立在阁楼之前。衣袍翻舞如蝶c白发亦若三千飞雪,命器易天凤尾琴再度现身在大祭司如玉十指之下。 “大祭司认为能拦挡住本王羽翼么?”玄清寒笑道。话音且落,黑翼王体内玄水c玄风二力齐放,藏于背后体内的六只灵翼在裂帛之声里齐齐绽出,一瞬延展至一丈余;六翅同散放出一片黑光玄雾,立时将百丈之内漆若暗夜,天日之光立为晦涩。四野六合骤是生出千丝万线的幽碧色光芒,似蚕丝蛛线纷纷缠向半空之上的素言大祭司。 素言早在暗幕初生之时,已感知来自于地底的巨大吸力,扯住她浮空的身躯,而暗幕完全覆盖之后更是一股来自天上四方的压力迫令她沉下! 六翼堕天境界!不愧是六翼堕天境!纵她有着月霜真元的觉悟c天下守御第一的修行体悟也对这股浑然天成的堕天之势应付起来极为吃力! 如果再被地上蔓生的幽光碧线缠缚,那她将无一丝还手之力! 她唯有将十指月霜之力尽放,勾动命器六弦一一一乾c坤c巽c震c坎c离。 “六道轮转祭。”薇唇之下,符言为判决。 一一一蓝白月霜辉光乍现大祭司周身,将时空一阵水纹般波动,在黑夜王错愕之刹,月华大放将他与她一同汲卷而入。 漫天幽光暗幕失了主宰,无根般浮动了数息,便被四方径起的狂风吹卷打散。 此间又复如初,只少了祈月大祭司与黑夜王而已。 天心界中。 六道手掌命器,脚踏天心步。剑舞吟诀里天火真元与北辰释厄霞光随剑而发,将身周勾画成一片炫彩霞海,而天罗化煞大阵业已被他推演到极致。六道之下,千万星陨流转疾 旋在霞火之下,形成一个肉眼可见c龙飓般巨大的空旋,巨大的吸力从星旋之心中放出。而此时空间竟已被旋心巨力吸绞地扭曲! 而此际已催演成六重雷劫劫云生成倾泄如注的漫天雷霆经由天火霞光对耗之后,在一个时辰之后,雷轰电击的洪流,渐次被消弭殆尽。 天罗化煞大阵力亦几尽,六道凌身在虚空之间,且看周天碎陨无数,宛若星尘c亦如劫灰。天心界中一片寂静,只余六重劫雷残余涣散的细小电芒,无力得坠闪在四边天际。 六道静默执剑,仰面望向天尽处。 此时的寂静,不过是一种酝酿。第七重的雷劫将在一个时辰后到来。 七重七色,以煅七魄。 一一六重雷劫是人间雷罚威势之极,重在锻体c破去凡身。而第七重,将内外同伐。外炼精气c内合七魄;尽斩七情,成就天心。 昔日,天梭能力压九重天命之劫过两百日,他自信如今自己也能过成这第七重劫,竞成天道! 此刻,他心如止水。却徒然生出了一丝慻惘。 天道·····天道····· 一一一一 虚空之牢。 素言大祭司八指按弦。 黑夜王负手而立。 相峙,一百单八步。 琴音不响,玄力不发。 一一已是三刻有余。 “第六重天倾雷罚已经过了,大法师应是要面对最后一重的七色煅魄之劫可。”黑夜王许久沉吟之后,才幽幽出声,话声慵懒,却不是继续安稳的韵意。 素言大祭司自然听得出。 一一七色煅魄劫,行至关键处c七魄将尽入迷海,与三魂及体两隔。是时,六道实力将大打折扣,且精c力两分,身体又在重劫之中。黑夜王只须乘隙发难,轻则必毁六道肉身,重则可令六道三魂七魄自此两散,甚至神魂俱灭c永不超生。 六道一死,祈月再无人可挡黑夜王剑锋。那时祈月除名人间,亦是必然! 素言不得不出手,因为黑夜王已有动手破开此牢的意思。 嗡!商音c肃杀一一一一指尖月霜真元迸发,勾动易天凤尾琴,六十四符言初列单弦杀音:商秋·易水寒。 月霜真元化为霜幕c琴音引释萧风,流风卷霜一去悲凉,杀机暗藏。 是时,白风四起c冷厉如刀,立往黑夜王身躯卷射而去! 此音,缘起于古国燕云刺客荆氏为救天下而立意刺杀强秦之王,于易水击筑而歌于秋。初代大祭司云月编制六十四符言只是以此调成商弦,是为单弦杀音第一。 黑夜王不敢轻觑,迎风而退了一步,右掌抬起c玄力运成,向前推送。 一一大祭司既是以商音为杀伐c以秋为杀意,那么他就以凛冬为杀意c朔雪为杀伐! 唇下低语,“玄水大法·龙汲雪。” 掌心玄力化作玄风,寒气凝做寒雪。玄风动c冰雪生。一道巨大冰屑黑风之旋徒生掌心;疾生疾长,在十丈之时黑风口径已有一丈之阔!如同一张蝰蛇大口狰狞张舞c,和素言大祭司所发白风相抵于二十丈前c两人之间。 黑夜族久居于拘邙荒野c与北冥海相接;早已深谙寒水成霜c聚气成雪之道。;而他更是族中万年来不世出的翘楚。 两处寒气之劲流相抵片刻,黑夜王功力毕竟较与素言胜之,冰屑黑风之旋渐是压过中距,威势亦是渐长,更将四边风霜白气尽数吞噬,风口一扩到了五六丈之大,如同一只千年的深山黑蟒,张开了巨口,咬向一身素净白袍c宛若谪仙的素言大祭司。 素言大祭司神色微变,没想到黑夜王修为如此之强大,她竟是在他手下仅支了不到一个时辰。指尖灵力再次迸发,勾动命器离c乾c艮之弦同发。薇唇间玄诀吟启。 灵力驱以月霜华光在易天凤尾琴上化为赤金c靛蓝c白三道玄光;三道在线上腾起c交缠c凝聚,最后变作了一团拳头大小的烟色光珠c悬在大祭司眉心前。 一一一“六十四言·三弦·光尘茧。” 随大祭司言判下,烟色光珠骤然如茧丝崩散,爆出千丝万缕的灰白而耀眼的线光,线光似慢而快c须弥间已如墙帷散布在大祭司身前整个纵面的虚空。 黑夜王的龙汲雪气旋业是到了,一头撞入那看似柔弱不堪的光丝线雨里。 以冰风气旋之霸道,竟是不能一冲破开那线光墙帷的阻隔。 “缚,”大祭司合眸轻语,弦抑。 万缕灰白线光反势缠住冰风气旋,如同罗网陷住了巨兽;愈缠愈紧,将那气旋束缚得像一个巨大的肉粽,形体俱变得扭曲。 “破一一一”大祭司指尖弦放。 丝光线雨齐齐收紧极至,冰风气旋随之压缩紧抑,最终一一一一一声爆响,光线齐崩c风雪错乱形成一片苍白光爆!灰白碎色尽落于两人眼中。 黑夜王右袖之下玄光一凝,九幽玄铁所制的巨剑现于掌下,六翼齐扬c身起如电,执巨剑c刹那穿越过光雨雪烬,刺到大祭司身前! 以素言大祭司神察敏锐却未布施出任何守御之障,只是睁着明净渊雪般的眸眼平和的看着剑锋刺到面前。 黑夜王惊疑地收住剑势c顿住身形,命器锋芒堪堪停在素言大祭司眉心之前不足一寸的位置。 剑风吹袭大祭司一身衣袍一番激舞,剑锋亦映澈出大祭司一脸疲乏失血的苍白。 一一她竟是没了一丝灵力? “你的灵力?·····”黑夜王叹息得放下剑,“为何流失的如此之快····” “灵脉已坏死,如何留得住。”素言大祭司淡然一笑,浑不在意方才的生死一线,随她灵力尽空c月霜流散,虚空之牢亦是崩灭,“黑夜王不杀我么?” “没了灵力的祈月大祭司,与凡人又有何异。”黑夜王摇头说道, “若要杀你,何必等到了今日。” 一一一一那时在妖都城下,他且保她生机不灭,更何况如今?他有他的骄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八·宿命·贰 黑夜王抬头向云空。 此时七色劫云旋聚混化为一柱七彩光流向那中天虚空灌注而下,威势虽不如之前六色雷海势大,但纵隔千万里外,他也能感受到来自七色光珠中直慑心神魂魄的威压! 那是七重煅魄劫全力倾轧的兆象么? 六道将对上最后一重重劫么? 此刻,只要他蓄以全部的暗黑玄水之力随七重雷劫的光流破入天心界中,便能予以深入迷海的六道一次重创! 他袖下左掌成爪c玄诀暗驭;丝丝暗黑c玄水c玄风之力自地底c四方化作一道道黑色光气向他掌心聚去。 眼角那个祈月族的女子,起身走到他面前。飒飒萧风吹得他那柔弱的身骨如同飘零欲去。 而她,却只是很执着c淡然地站在他眼中。素言抬起螓首,目色流连中天。 “他值得你如此么?”玄清寒问她。 “嗯。”祈月族的女子轻轻应答,坚定无比。 “也罢,”玄清寒轻叹,收手散去所有玄力,颇是自嘲,“我终不是个合格的小人,做不出趁虚而入的手段。” 一一一 天心界中。 七色劫雷化作光流自虚空重开碎陨星尘与北辰释厄布施的流霞气阵;而他放开身心任这劫光冲淹身体。 身体,应劫而变,又复变作那时迎战天梭帝时的最强形态一一一光焰化。 紫色光焰之躯在劫流冲击之下形凝不动,恍如遗落在清溪里的紫水晶。 闪耀的雷霆在劫光中狂风骤雨似洗炼着六道的躯体。 一刻c两刻····一个时辰····· 纵使他沉凝如晶,身形也终于在借光七色雷霆长久冲击下,开始有了一丝裂纹,纹隙又缓缓变宽变长····· 最终在极为强劲的一波光流下被冲得一阵荡漾,形散影佚! 紫气崩散,从中一处七个模糊c如烟游离的人形虚影。 七个虚影在劫光中茫然游转,似是不知何去何从····· 一一那正是六道体内七魄。七魄应七曜,管七情c又成七罪,是人之情欲本源。 修道之人,正是将三魂凝练成一心,将七魄凝为一念,方证天道,破空成圣。而天劫之七,正是七魄凝一念的关键。 又一道洪流劫光冲下,七魄在茫然间被一冲而散c湮入光尘之中。 ········ 六道精神醒转,才觉自我已在一片星河瀚宇之中,四方皆琉璃璀璨c霞光充盈此间。 他抬眼,天极处出现一个肖似于他的巨大形影;那人在极高处手持百尺之巨的北辰释厄剑直指着他:“司空靖宇,你可愿一成天道?” “如何一成?”六道问他。 “毁去凡心肉身c斩了七情六欲之惑,即可成就。”那人道。 “我身为祈月大法师,早已断情斩缘。度化于朱雀南神之前,肉身也已毁换。”六道答。 “你毁了么?”那人轻蔑地笑道,抬手以剑指向六道身后,“你若毁了,他们又是什么?” 六道循他所指看去。在身后身下,七个迷惘的虚影在下界中游离,还有另一个穿着法袍执北辰释厄的自己在七个虚影中间垂眸不语。 一一那些,那些···· 正是他的七魄和人魂。 人有三魂,曰:天c地c人。 天魂本初,经多世流转,常是最具潜力。地c人二魂为前尘c今生。修道之人一般会明见本初,以本初之心修炼,并将地人两魂同化吞噬,而成三魂合一。 他的七魄····为何还是如此散乱。不是在立道而破人劫之际就已以道为心c执于天道了么? 为何还是如此迷茫? 七情俱斩····七魄归一·····只有如此才能成就天道。古往今来c少有例外。 六道握着剑,看着霞光流转的刃锋,沉吟c锁眉。 唯有如此么?六道又抬头仰望极天,破了这迷我劫障,便是荣登天道。 舍我····舍我····· 六道低语,念想。终是一舍顾虑犹豫,持剑飞纵而下。 —— 六道寂立在七魄之中。人魂抬起那张与他一个模子铸出的脸,哀伤地看着他。 喜c忧c怒c惧c恶c欲c爱七魄也是在他出现前的一刹将视线锁向他。 如七魄七情,‘它们’对于他的到来亦是表现出各自的情态。 喜魄是第一个迎上来的。爱是矜持的,忧欲是若有所思的;惧怒是戒备的。 六道暗自一叹,将北辰释厄剑抬起。剑上霞光在众魄惊震的眼中流泻c在喜魄惊骇不信的神色里破入了它的胸膛。 “嘭~”炫烈的光华从胸中炸起,绚烂如焰火爆裂,喜魄瞬息被烈光撕碎c爆炸成碎彩一片。 “下一个,忧。”六道双目随手刃喜魄而不再波动c冰冷如雪。 五魄慌忙四处逃窜,只有爱魄在十步之前凝立不动,还是无比眷恋得看着他。 六道左掌探出祭起玄力,对着虚空抓取,仓皇奔逃的五魄尽数被虚空而来的巨大吸力抓到六道身前。 它们本源生于六道,又如何能逃出他的召引。 手起,剑落。 忧魄归烬。 “下一个,怒。” “下一个,惧。” 一句,一判。一判,一灭。 “下一个,欲。” “下一个·····” “够了一一一一” 当六道将剑锋对向‘爱’之时,人魂再看不下去。提身突进,执剑格住他的杀伐。坚毅的挡在爱魄之前,与他正面相对。 “你挡不住我的。”六道淡淡对人魂道。 一一一人魂的六道清俊无比,一如他初上天心界之际。朝气c锋芒毕露,敢仗义执言c有血有肉,有骨有气。 ‘他’的眉眼就像一把初开锋芒的剑,干净而锋利的刺入他的心。 一一六道不喜欢这种被刺透心灵的感觉。如今的他,独步人间。谁都没有资格再一窥他的内心。 “你连你的心,也要放弃么?”人魂是他,特看得出他的心中所想,一言道破他的顾虑。 “不断七情c不凝七魄,何以成道?”六道冷冷说道。 “断了七情c合了七魄,就能成道么?”人魂嗤笑道,“我只知七情若是尽断,你便不再配为人。” “破凡成圣者,情欲俱弃,六道,还等什么?!”身后,天魂厉声喝道。 “让生,”六道寒声道,已是不耐。就算是他的本命三魂之一,也不能阻止他一成天道,口中也下语为判,“不让死。” “呵呵····”人魂只是冷笑,悲悯亦是哀伤,挥剑格开六道c飞身退到数十丈外,“让了,又怎可能不会死。欲成那虚无缥缈的天道,七魄尽皈后c不正是三魂化一么?” “也罢。”六道双手握剑祭在眉心前,天火之力衍成耀紫色的光焰在剑躯上熊熊燃起。 人魂也是祭起同样的剑诀c天火之力。 天火剑道·奔龙 同一时,剑出c焰化为龙象。 两条紫焰火龙一起自两把北辰释厄剑上腾出,拉出十数丈的躯体,咆哮间相互俯冲而去。 不须灵犀,只在火龙对撞那一瞬,人魂与六道齐齐拖剑而起杀向对方。 —— ····本源同出,人魂的他不敌六道实力之雄浑,却完全洞悉着他的一切招法c剑式。 但六道浸淫杀伐多年,深谙斗战之道,又怎会放过人魂玄力不如他的致命弱点? 那么,只须一剑。 霸绝全力一倾的一剑。 北辰释厄剑霞光爆裂c天火真元沉凝如冰,艳烈在光影星尘之间。 绚烈的剑芒照映出人魂的脸一一一一失色c哀陌c叹息,还有一丝解脱似的轻松。 在剑与剑交及那一瞬,人魂突然散去灵力凝成的剑,在爆裂的剑芒贯入他轻薄如纸的身体c在六道防备不及拥住六道的身体。 在湮灭之前,附耳轻语。 北辰释厄剑的净化圣力与天火真元的焚灭世间一切的效用一齐发挥。人魂的形体迅速自心口剑创扭曲c焚化,燃成流萤,归入他的身体。 魂合,六道星眸再次张开,已是一片清明。 他抬头,天魂在极天处。 他骤然身起,势若流光飞火,挟着一片浩若烟海般的紫焰,飞瀑倒挂起c冲天而上。 天魂叹息成惋,“你放弃天道了?” 六道已到天魂面前,剑起。紫色光焰尽皆倾泻而出,“既是七魄尽归c三魂合一,我为何不先与你同化为一!” 天魂是他的本初,是他修炼道心的一选,不论修为还是道心比他地魂之身只高不低。 天魂唯有出剑,同样的光焰成海。 一天一地两处的光焰交灌,立时璀璨了当空。光焰十方倾泻,将整个问心虚界充盈成一片耀紫!宛如混沌未开一般。 —— 焰海的余烬在空中,如同幻樱般美丽谢落。 天魂离去,在三魄惊惧地看着他c畏畏缩缩在一边,不敢进c不敢退。 六道,站在紫色焰雨里c寞然收剑。 天魂走时,无比桀骜地说它还会再回来。每五百年一次命劫c直到他成道或者殒落。 原本,他只须顺从天魂所示尽斩七情,再与它合一就能破天成道。 斩情断欲,你做得到么?人魂化烬而归之际,在他耳畔悲伤地笑着说。 一一那种情态像极了他当年被封死在天心界和辰月宫之后的悲恸。 他做得到么?做得到么? 一一天魂亦不算离去,只是深封在他心界最深处。它也知道他还是不够坚定道心。 哪怕,煅成天心之体c修成天人斗力。他终只是站在天道阶前c却未再上前。 六道将三魄摄入心内,以北辰释厄剑斩开问心虚界。 —— 中天七色的流彩终竟是褪色成灰败的黯色。 最后几簇挣扎的电芒也慢慢呜咽着烧尽最后一点凶厉。 六道现身在祈月山顶。紫衫抑了流风成静止,北辰释厄剑默然被封在袖下匣里。 六道,还是六道。除了更为纯净的天火净体,其他几乎都没变。 素言失了灵力,直觉和阅历却还在。 他····失败了···怎么会失败?!师兄这么强的人,怎么会失败在七重雷劫?! “师兄···还有下次。”最终素言还是柔声向他,也不细问其中变化。 “嗯。”六道抬头看他,不是很在意得答道一一一一这个女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知暖。下次····呵···下次。 他还记得在与天魂一决的紫焰海中,天魂问他为何不愿成就大道。 那时,他心神里一闪而过的竟是眼前这个柔弱的身影,然后是祈月。 他若就此成就天道,飞升化圣,又有谁来守护祈月山?她又能有谁守护。她早已不是曾经身集祈月族及南疆最多信力c能轻易驭使月霜之力的祈月大祭司c那个自年少一直护他周全的女祭。 一一一让她孤身面对红月妖族与天下邪妄么?祈月还没有个能真正接下大法师位的人,他必须留下来! “换我来守护你了,阿素。”看着净如雪莲的她,他在心底低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九·十三无名 不能与日月同辉, 亦不能于绝顶长啸, 更不及人间帝王, 那又如何 你有你的存在的价值 就要活出个无双。 —— 玄清寒闲坐在夕光下。 青铜盏氤着淡淡烟气,自石台上冉起,升腾过四月梨树,在漫漫白雪花叶中散出墙院c散入天际。 他的目光随着茗烟而去。春空多芳色c流云多缱绻,这是个美丽而繁盛的时节。 他有些流连而沉迷,时常会有种就此老死的念想。 然而,时命却一直推送他向前。 比如,此时左手食指上漆黑如墨的古朴指环。戒面玄秘细小的铭文,悄然散逸着神圣气息都诠释着戒指的不凡 一一一“却邪” 妖族最高权与力的象征。 他轻轻叹息一声,寞然起身。 ····· 御事宫中。 他将修长青白的五指轻压在玄石血玉案上的锡封密笺。 一个时辰前,玄光雀(风华大陆飞行速度最快的灵禽)飞越万山千水c避过重重耳目,又穿越者清冷的九重妖宫将密信送到他手里。 他是妖族第六任妖皇,封名六翼。 身出于黑夜族,史上第一位由外族黑翼任职的妖皇。(黑翼族为羽族堕落为妖,不算得正统妖族。) 妖皇宫中一切从简,依上代妖皇所设,宫中清冷如故。 案上,侍者半个时辰前多来的‘墨雪龙舌’早已冷了茗香,而他却未及浅饮一口。 一一一这是一别祈月c六道劫后的第一百年。 期间,妖族提早了妖皇祭。在天妖塔下大选,他强势击败了六族妖王与诸多挑战者;而炽凰王炽炎···却还是如诺不出妖域,未来一战。 他,荣膺帝位。 一一一在这风雨飘摇的时节。 北有混沌天空子c南有祈月六道,东有月照圣帝月照空。 一一一天空子执于冥悟,已是一百三十年未出混沌天顶一步。 月照空,终究凡人之身。虽有不世武力,也难逃生死大劫。只须再拖个百十年,况且····月照国正忙于清肃周边小国,大抵是来不及关注妖族的,只要他也抑制c不大动干戈,便不会引起这两方围剿c远征。 唯有····他垂下幽冷眸眼,望向指下信笺,冷硬锋锐的眼线不自然的勾起一些压抑,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头疼不已。这些年来,六道对于妖族的忌惮是日甚一日,每有空余,便远行数十万里只身杀来红月c目标更是直指向他。 他是斗不过六道的,自是不会正面相迎。 一一于是,唯有侧面奔袭祈月谷。以围魏救赵之法来解红月之危。 而这些年,祈月谷的防守之力被六道调制的一次比一次强大。 纵他,要强打开祈月守御上那祈月山,也要花上不少功夫。 所幸,还有····· 他无奈一笑,摊开信笺。 “六月十九,出” 仅是五字而已,却已胜过人间千种催命。左手食指上却邪指环吞噬了午日照入此间的烈光,散着清冷的墨色光泽。他自嘲半声,提起剑,身起如一道墨色电光掠出华阙c射向中天。 今日已是六月二十五,他没有一丝多余的时间。 —— 南疆的天空。较与红月少了那份厚重压抑的熏红,而多了几分清蓝。 白鸥掠过海边的云端,又是一日近午时。 他抬头望向天空。 既有遐想c又是凝驻。 仿佛不愿错过天空里发生的一丝一毫的变化。 一百年,不懈不变c不论晴雨寒暑。 他坐卧在院前的梨树下,榆木做成的老躺椅承载着他年复一年渐渐衰老腐败的身躯。 他才一百七十岁。 也许对于九州凡人,一百七十岁已是不世之高龄。但他不同,他曾是族里最强大的战士。循以常理,百岁不是问题。 而他,选择了放弃。放弃了长生c放弃了对于武力的追求c也放弃了对于荣耀的追求。 七月初夏的风吹拂过脸颊,丝丝枯老的灰发撩拨过眉眼,跟他重复诉说着光年的伤。 他曾有一头漆如泼墨的长发,矫健勇武的身躯;而如今只余一双墨瞳,也没了昔日锋利如刀的光色。还有那双····· 他无言的抚摩着背脊,那里有一道永不愈合的伤一一一一玄力所致c浅浅的幽黑寒气透出薄薄的粗布麻衣。 而他,无怨悔。 年轻时,深入荆楚青白羽林,凭勇武过人,令娇弱柔美的白羽族郡主倾心下嫁c成为了他的妻子一一一一一这不是他的骄傲。 年长时,有两子英俊高大c勇武过人一一一一一一这也不是他的骄傲。 他的骄傲,不能显于世界,只能深藏心骨。 啾啾————天空里传得一声翠鸣,黑色如燕大小的雀鸟,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掠下,在两三百尺处骤是止住突行,缓缓落到他的肩头。 玄光雀多住于西北。一念可掠过千尺,性傲极不易为人所驯服。 “小黑,辛苦你了。”他抬起右手轻轻的抚摸着伙伴也开始泛起灰色的羽毛。玄光雀虽是灵禽,却也只能活两百年。小黑从出巢之际就开始随从他,整整一百七十年。对于它的年纪来说,现在也已到了暮年。 它不知还能飞多久,就像他不知还能活多久。 他的目力已经渐渐衰败,能看到的距离越来越短。也许这份神圣的职责也该到了交卷的时候。不是么?他爱怜得抚摩着伙伴的羽毛,心里长长叹息。这世间还有人会记得他这个名不显世的老人么?原本就只不过是某族的一个精锐战士而已。 “十三····”身后突然有人轻语了一声这个连他自己都几乎忘记的名字。 他有些混沌的思维,立时打了一个激灵。这天下知道他的人,只有一个!他起身想要回头施予跪礼却被来人温和按下了肩膀。 那人慢身走到他右侧,十三侧过身子看去一一一一一他还是像从前玄眉黑目长发瀑墨c英武俊美,一袭风衣墨为色调纯粹无二,宽大的巨剑依旧是封在背后的玄铁鞘里。这是他的主人,他一生效忠的皇者,黑翼一族万年来唯一的传奇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六代妖皇六翼·玄清寒。 “主人·····” 十三做梦都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个海边的小村,记得从那以后····整整百年没有再见过他一次。 那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九·十三无名·贰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祈月山的天空霞光流彩和突兀而来惊扰了数日的雷阵终于开始消散。 玉白色的硕大月盘在辽广无边的月照海上升起,一片无垠的霜幕铺洒而下,将视线所及的浪波都镀成了银辉色,辉煌而璀璨。 玄清寒驻步在山脚,回首望向那高耸如云的千仞祈月山,锋锐冷硬的眸光里有一丝叹息,是自嘲君子当断不断。剩下的更多是忧虑。他没有关键之际下手除去祈月大法师,而将招来妖族不知是百年或者千年的祸害,对于妖族而言,简直是妇人之仁,甚至是小人之见。本来,可以一端祈月山的吧····· 六道如今已俱天人之身c天人之力,如果突袭妖皇宫将如何应付呢······· 难道······只有这一途了么。他想到了祈月山那个女子,如今坏了灵脉,早已没了昔年的祭司之力。而她,大概是如今六道唯一的软肋了吧。 六道竟暂是放弃了天道一途,怕有一半是因为山上这个女人。 可是,我又该如何知道六道何时来犯,而及时作出反手呢? 黑夜王又陷入思考,他能信任的人极少,而能助力他的人更是有限。 黑夜王看了看身边的侍从十三,又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十三,从小便随在他身边。名为主仆,说亲如兄弟也不为过。他怎能牺牲十三。 十三看到主人眉头紧锁,从小主人待他极好,而他却从没有很等值的还过这一份无比荣耀的宠信。相伴十年,已能知语;何况他已跟随了主人七十年之久。他知道主人所虑之事,事关于祈月山上那个杀神一般的祈月大法师。 “主人所虑是六道大法师?” “六道大法师败劫之后,只怕将会攻袭妖宫。以如今红月的我族,在无所戒备的情况下,怕是无法拦下如今已俱天人之身,天人修为的六道·····”黑夜王微微点头叹道,又作无奈自嘲之色,“就算有所戒备,也没人可以拦住他。” “主人有其他办法?”十三试探着问道。 “围魏救赵。”黑夜王道。 “主人所忧虑的可是监控六道大法师?”十三问。 “嗯·····”黑夜王颔首道。 十三心中略想,进身跪在黑夜王身前,“十三愿意为主人做这双监控祈月山的眼!” “不可。六道一身修为惊天,你随时会有被显杀的可能。”黑夜王想也不想便是拒绝,此事绝险他怎能让自小的同伴冒险?! 十三不置可否地一笑,对黑夜王说道:“主人身边难道还有更可信的人么?或者还有比十三更适合此计划的人?” 无人可用····确实无人可用···玄清寒默叹,十三一语中的。而之前想到这个计划的时候,他第一个考虑到也是身边这个忠直勇睿的侍从或者是兄弟的十三。但····· “就算如此,也不可。”黑夜王摇头道,扶起侍从。“你跟随我多年,不应该就此埋没在这里。” “十三深得主人宠信,却未曾有寸功,如今我族飘零,十三正是一显价值的时候!”十三一脸果决,“请主人不要再犹豫!” “此事回议。孤在族部另择人选。”黑夜王拂袖转身便走。十三资质难得,只要再得数十年栽培,必是黑翼乃至羽族中一流高手,决不能轻弃在这里。 只是才走了数步,却听身后十三厉声喝断c再次而重重的跪在地上, “主人难道要等六道大法师大杀帝宫c我族万年基业毁于一旦,我黑翼一部驱封妖域c万年遗恨永年无雪么?!” 黑翼之怨····万年遗恨····年轻的黑夜王闻言如心头棒喝,高大的身躯便是剧烈一震。 沉默。 十三见主人神色不决,从袖里取出玄钢匕对准腹下丹田玄海,刺下。 “十三!”黑夜王大惊,挥袖打落十三手中匕刃。丹田玄海是为修炼者玄元所在,不论是妖族人族,皆视为命门。玄海若破,轻则一身玄功法力尽废,重有性命之忧。黑夜王凝视向他,而对应在黑夜王眼中的是侍从决然的目色。黑夜王试图以王威令他屈服放弃,但少年的伙伴从始至终没有一丝动摇。 良久,年轻的黑夜王长叹一声,便算是默许了。 “只是委屈了你。” 十三摇头。 “要瞒过六道,你将失去很多东西。”黑夜王看着他,“包括你如今黑夜第一御前武士的荣耀,一身修炼不易的修为。甚至是黑翼族人的身份。” “十三知道。”少年的伙伴,淡淡答道。 “将如凡人一般,迅速衰老c像草狗一样默默无闻的死去,一生受伤病折磨。” “十三知道。” “····”黑夜王叹息一声,右袖抬起竖掌成刀c祭起玄诀。掌上应生起墨蓝色的幽亮光华,华光敛凝如刀锋在明辉的月色下透出锋锐夺目的色泽。黑夜王将掌刀缓缓压到侍从的肋下背脊处一一一一这是羽族双翼翼根所在。翼根一断c羽人将再无展翅凌空的可能。最后一次问他,“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十三不悔。”他将匕刃咬在嘴中,做好了断翼的准备。 黑夜王不再劝,合目将幽蓝掌刀向两侧一划。 一片摧心裂体的剧痛,从背脊处传来。十三咬着匕首的嘴角因极度的痛楚溢出牙碎龈开的血味,面目亦是因为巨大的痛苦极度的扭曲。一脸虚白无色,双目中更是裂出两道血痕。他双拳紧握,指甲更是裂开掌心血肉c深嵌骨血里····但竟是到双翼断落在地那一刻,他都没有闷哼一声。 但,痛苦并没有就此结束。 主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要瞒得六道c存得身命,你这一身黑水玄功·····乃至与黑翼族有一丝关联的暗黑玄力都不能留下。” 十三点头,苍白的额上面上已俱虚汗。 黑夜王眼中一片不忍,但事已至此,他们已无退路。 右手五指散开,按在十三后心,玄诀暗驭。 丝丝黑光水气自十三体内散逸出,汇入黑夜王掌心,黑气由稀到浓,再由浓至淡,直到最后剩余如人间武者纯白而淡的真气,黑夜王才是停下手。 而十三,早已昏厥过去。 一一一那般抽髓取骨般的窒心之痛与之前肉体上断骨裂身之痛双重作用下,纵使十三自小经煅经伐骨的苦练,也如何受的这人间的之痛折磨,只是昏厥已是难得。 —— “十三,我这些年一直在妖皇秘典及我族本部玄天秘典中查询上古秘法希冀能找到昔日玄凰圣尊(黑翼族先祖)解封黑翼族身体之秘c再造身体及羽翼的秘法。”玄清寒并为用朕或者是寡人,在这个为他牺牲了一切的兄弟面前,他没有资格用这些名讳。话里,他从袖里取去一轴羊皮密卷放在少年伙伴的怀里。“最后····终于在两部秘典中得知了片隙辛秘。结合我修炼至六翼玄天境的冥悟c再从禁咒一一一一《血祭之变》得到开示,创出了这卷《玄凰再生诀》。此法中有封印黑翼和解封黑翼,以及断翼重塑的法门。以后······不必再去断取那些孩子们初生翼像的翼骨了。若你愿意,跟我回族,以你天赋c潜心修炼此诀十年,必然能重得昔日修为。” “·····”十三抱卷无言,只是跌下躺椅像百年前那样跪倒在主人面前,深叩一首,已是泣不成声。 看着十三抬手狼狈地抹去一脸激动的老泪。玄清寒没有半点笑话,而是忍不住心伤。这百年来,十三为了将此任进行完美,一次又一次得忍痛废去子孙的展翼的资格c无怨无尤。 “十三待我此行结束,跟我回去吧。”六翼帝扶抱起旧日同伴,柔声道。 十三有些意动,最后还是选择摇头,“我还要为主人做这双眼。况且·····十三的身体,早已没有了重新修炼的资本,而十三····”他将目光锁向西边一一一一一一百步之外,一座矮小的坟堆孤竖在椰树小林下,用简单的海岩堆砌着坟身块盐白的石块为碑。 那个白羽族的姑娘,把七十年从豆蔻到珠黄都赠与了他。他是个战士,也是个男人。那么作为一个信义的男人,她予了他一世温柔,他也该给她生死相依。 纵然,她从不清楚他的身份c他的过去,她爱了他一世就足够。 六翼帝知了他心中所想。 “以后····十三,你便姓玄。”六翼帝解下腰间的墨玉玄金玄凰佩,放在他枯老手掌里。“你的后世,也是。” ——这一枚玉佩,是黑翼王族的信物。六翼将玉佩给他,是为黑翼王族于外最大的封赐:王姓,受王爵待遇。而不再是平民。 “你的付出远非这些可以尝于,”六翼帝背对着他立在明月之下,声色里多了分落寞,“而现今我能给你,却只有这些。” “主人····”十三颤抖的捧着玉佩跪着哽咽不能语。 六翼帝也摆手止住了他所有想说的,三对巨大的墨色羽翼孤傲的展开,起身一一一一向明月之下辉光最盛处飞去。 玄十三右手握着玄凰佩支起身子,费尽气力躺回榆木老躺椅,双眼眷恋得望向亡妻碑坟,此际已是仲夏。但他心里耳畔却听不到了耽噪的蝉鸣,也看不见满院的月辉如银。小黑好像在肩头对他细语什么,他听得不清···又好像是年轻时妻子暖暖的细语···· “小黑···我们去找阿尹吧····”他对老伙伴说。 他看到它,啄着嘴算是应了。 他似乎看到白尹向他走来,衣香妆艳c暖如春季。 是的,那是她。那是他最美的风景。 一一一最美的,年华。 “爹(爷爷)——”····· 孩子们为什么要哭,但他却笑了,笑得很温馨。妻子是那么近c那么近·····“小尹,我好想你····” ········ “黑翼敬王·玄十三。卒于风华历九一四七年七月初三。时年一百七十三岁。功勋一等。 六代妖皇·六翼记。” 一月后,六翼帝于御事宫中翻开妖族本纪功勋录,记下如此一道文字。 当日深锁御事宫门,醉饮一夜。次日不省,竟是将一年一度的妖族八部领主殿议推延一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十·月心 看过万般风景, 却错失有你的青春。 我领略了你的青春, 又错失万般风景。 ——一 祈月山上,风清月明。 问月阁里,百年如一日。 她,指尖琴语微凉。走到商调处,一时惆怅。而罢弦抬起螓首,凝眸天高c又转向西天万里。 高山流水无相觅,知音一度身两地。 这一年,她两百八十六岁。名下无奇才,仍身为祈月天祭。 这一日,距六道远行红月已是第十四日。 算算日子····大概······素言收回目光,嘴角略是无奈的一弯,“你来了。” 只在话音刚落,在琴台前十步的月桂树下一阵玄风突兀而至突兀而止,然后在玄风里变幻c凝结成一个八尺人形。 黑夜王玄清寒,不一一一一一现今应唤做六代妖皇·六翼。 这百年来,每每师兄六道远伐红月而去,这位妖帝总会很敏锐的察觉,然后转道突袭祈月山,令师兄半途回防。比之法力修为,眼前这位妖皇虽有六翼玄天境的修为,也要逊师兄一筹。但黑翼族乃至羽人在飞行能力上有人族难以企及的天赋,师兄修为虽然盖过他,却不及六翼妖帝善于长距离的高速飞行。以致,六翼帝常常是后发先至,纵使师兄先到红月妖宫,察知六翼帝不在,也会折身返回祈月来。 一切皆因她。素言心知,如今的她可真是成了师兄的负赘,或者祈月山如今是师兄的负赘。 若没有祈月山,师兄如今·····应该早已位列天人了,而不是像现在终年奔波c疲于斩妖除魔。 她也曾劝过,而师兄凝视着她良久才说一一一一一若没有祈月山,怎会有六道? 一一一一若没有祈月山,他们会是怎样的一生呢? 不过,若没有祈月山。只怕这一生他遇不得她,她也不必成为他的负担。 只盼·····师兄能早些寻觅到足以承下祭司位与法师位的良才,哪怕能承下她肩头祭司之位的人也好,至少·····百年之后也能减去师兄肩上一半负担。 六翼帝倚靠在千年老月桂下,神色里尽有几分从不曾有的落寞。 他抬头望着初月,良久不语。 许久才涩声低语, “十三死了·····” 像他这般身居一方领袖的人,一生大概是寂寞无人左右言语的。纵有心事,也只可埋于心底的吧。师兄虽与他相似,但至少一时还有她。素言心中叹息,望着他的目光不由生了一丝怜惜的温柔。 六翼敛回望月的目光,不经意里看到祈月祭司美丽的眸里的温暖,心生起一丝莫名不状的意动。徒然幻身越过十步的距离,在女祭司未及反应的刹那,将她卷入怀里,然后低头吻在那薇色的柔唇之上,也随带堵断了她的失声惊呼。 失神····她一生冰清自傲,从未接触过人间男女情感之事c师兄师傅亦是对她呵护有加。 何曾,有过如此亲密的行为。 错愕之后,不免心生惊惶一一一一纵使,她是月神化身的祈月祭司。 六翼看见那一双明净的眸眼,错愕之后充满了柔弱的惊慌与恐惧一一一一像一只弱小的兔子。他才惊醒,自己此刻的作为。失礼得有些过分。这个女人,不是世间那些寻常女子,不应被如此的亵渎。 他松开手,背过身去,歉然道:“我失态了。” 她毕竟不是一般女子,闻言便知了他应是失去难得一个可以知心的人而至如此,很快收拾下情绪。也不管他是否能看见,微微摇头。 六翼帝又缓缓说道,“十三自小随我,我与他亲如兄弟。他知我一生抱负,为我折翼断羽,鞠躬尽瘁。我却什么都没有给他。他不该就这么死了,他还没有看到我大展鸿图······” “他是你的至亲至信之人吧。”女祭司柔声问道。 六翼帝微微颔首。 “虽不是血脉至亲,却也无人再胜过十三待我赤诚。” “人死灯灭,皆是无可避免之事。死有时,未必是坏事。除却节哀···”素言亦为之轻轻叹息,“素言也没有更好劝慰妖皇的话了。” 这百年来往相交,六翼帝虽然每每都是破阵闯来,却一直对她以礼相待,从未为难她。虽然许有一部分源于她的存在对于妖族有利,但究于人性而言,六翼帝这两百年间也未闻有过险恶之举。比较历代妖皇,也从没有过如他这么收敛限制妖族活动的妖皇。妖族无出红月,东陆百年来鲜闻妖魔扰民,百年间不曾有人妖战事。人间妖族之治,大概是妖族入世这万年来最好的时候。 祈月祭司有天人视界,少年时信奉正邪之分c人妖有别。当真正经历过人世之后,静居于问月阁这么数十年,她心目中对于正邪之分更趋近于一个善字c而非族类。 六翼帝未曾害过一人一物,亦曾不理世俗救她一命;只这些已足令她信任及友。 “····”六翼闻言不语,片刻后才是幽幽一叹,“祭司所言不错,十三如今一去···从此免受旧疾折磨,又能与心爱之人相聚于九泉,我该庆幸才是···” 他自腰间解下紫竹箫,叩指并放在唇下,眸光洗悲为惋。六指波动c箫音奏起。 箫音初时略有悲戚,继而激烈,宛如金铁交鸣,应是追于过往峥嵘。素言善乐音,自是识得这曲《抱剑吟》。循调调音,玉指流波,便是抚琴合起。 松风之下,流霜回雪。妖帝六翼墨发墨衣随风扬舞,与素言祭司白衣霜袖素发飞雪谐然如画。 —— 一曲合音罢。 多少叹惋c多少悲怨都付与流韶去。 六翼寞然放下紫竹箫,应曲中应变而流转的思绪也因此而止。 他回身看向素言,后者亦是按指于弦c沉思不语。 若没有六道生灵之别,若没有天九地十分阶,若没有万年前六道混世那一场战事。 他们也许可以做一对皎皎明月下的知音。 六翼拂开珠帘,走到雕栏之前,此时新月当午c天空至明。 妖皇负手抬眼望月,徐徐叹息一声。 “大祭司,可知我为何一直不愿杀你么。” 素言未语,而是沉思。静静的听六翼道出其中缘由。 “你是六道大法师的命门,只要你在,六道便无法全心对付妖族。这是其一。” 六翼帝回头凝视着素言大祭司,两百八十年光景匆匆而过,这个素颜无妆的女人却仍拥有着这世间最美丽的颜容。或许她是谪落人间的仙子c即是不言不动,也有着动人心魄而冰清玉洁的姣好。六道的修为与心智他是知道且深刻了解的,那样的人怎会渡不成七重的天劫。 一个与天梭帝正面相抗的人,怎会轻败在仅仅七重的天劫上? 无疑,她是六道宁愿舍弃天道留在人间的缘因之一。 当然还有祈月。祈月山成就了历代的祭法,也拖拽了历代如六道一辙的祭法。 而,历代妖皇又何尝不是? 征拓人间,为何看起来更像个如同死结般的笑话? 死结···死结····· 如今的他,不也算深陷在这个死结里了么? “大祭司,你说就算六道一身修为如今天下无对。泱泱妖族千百万,可是能凭一人一剑屠尽的?” 素言不语,就是算昔日争霸之时,以天族十万神兵都不能一肃六道邪种,何况如今六道一身一人。况且,妖族中如今还有六翼帝与久不出世的炽凰王这两个绝代人物。 “万年来,我族也数征人间。就算偶得一州千城,最后亦不过黯然一局而已。混沌c抑或曾经盛极一时的五斗c玄明圣教也妄想过屠灭妖族,又可曾成功过?” “纵我有幸抹去祈月山门,又如何能尽斩人间生灵。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图一时之兴而杀你。这是其二。” “大祭司,你身具天下之视,人妖这万年之争,徒流亿万鲜血。几度染赤泱泱炎江之水,可有任何意义?这一一一一不更像是上苍摆弄六道生灵的一场闹剧么?” “既然我有今日主掌妖族前程的权力,为何还要领着万千妖族重蹈这万年未变而毫无意义的覆辙?” 素言默然,六翼所说不差。人妖两族万年争霸下来,彼此两败俱伤。即使如今人族得六道c天星子c月照圣帝三位绝代人物,而力压妖族一筹,就算此际能全屠人间妖族或是将之压制回妖域。那么百年后呢?千年后呢?谁能保证人族能一直压妖族一头?假使他年人族式微c祈月与混沌不再,又该如何面对妖族? “大祭司,于公于私,你可信得过孤。”六翼帝看着她,目光灼灼,问。 “若信不过,素言怎敢留妖皇在问月阁中。”素言道。问月阁是为祈月山之圣地,外有辰月宫护宮秘阵久受历代祭司法力加持的‘星墙月璧’,阁身还有初代大祭司云月亲制的秘阵‘月心阳魄’只要经由祭司之手以月霜之力启用,便能应昼夜变化引取来九玄之上的至上十重真火一一白焱c与无上杀伐九重月霜·天华月霜,纵使天人之身受其中一种秘力也只有神魂俱灭而已。 六翼帝闻言微微一笑,又叹道,“那么大祭司与六翼一约如何?” “素言乃至祈月山,都不具管制人间的权势。”素言大祭司道。六翼所约无疑是人妖不犯,只是她手里却没有这个筹码。 六翼帝摇头,淡然笑道:“六翼哪敢要求那么多····如今我既为妖帝,于我有生之年只要在此位一日,都将限制我族于红月及拘邙c不先手进犯东陆九州。” “那妖皇需素言做什么?”素言抬眸,看他。 “于祭司有生之年,为六翼提供六道大法师进攻红月的信令。如何?”他知素言不能完全左右六道大法师,而如能得到素言这一诺便是足够了。 素言闻言,眉头微蹙一一一一一一若是应了,等同于出卖了师兄。但若是不应,只怕人间又要多了几出征伐流血。 是应,还是不应? “大祭司一言可救红月妖宫十万妖民。”六翼知素言心中所虑一一一一虽得换取人间两族不争,却要以出卖六道为价。对于素言来说,只怕与任人间流血荼蘼是同等的难事。 “也罢,大祭司只怕一时给不出六翼答案。六翼以诚相待,吾先行此誓约。”轻声一叹,转身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十·月心·贰 时值八月十五,一年月华至盛之夜。 自四面八处亿万道素色流光如带从周天汇向祈月山。 问月阁受满月之沐,整间阁院尽入清霜月白之中。 一一一一 问月阁中。 月灵珠,当空旋舞,拖拽着浅蓝白的月色般的温凉辉光。 月灵珠下,月辉凝照。素言大祭司结跏而坐,神色宁静。 这是灵脉俱毁后的第四百年。 六道立在素言身后,左手以剑指祭法诀c右手以掌轻按在大祭司后心。一身应诀而散放出氤氲紫气,紫气散聚向中天的月灵珠。月灵珠又将紫气转为月华之气返还到素言大祭司的身体。 而漫天c满山c满庭月华变如流漩,由月灵珠凝汲,直到中天不再遣来月力c庭中霜雪色清淡几无。 六道大法师才收手停诀。而月灵珠汲引了周天月力,已由一寸为径的纯白小石珠状,变作了半尺大小的蓝白色冰珠一般灿灿生辉。 六道大法师当空捉来月灵珠,祭以秘力c锁其灵华,将其慢慢压入素言大祭司后心之中。 素言十指翻转如莲舞,祭成符言秘法。然后开眼c起身,结束献祭之法。 回眸看去,六道大法师已是神色微白c极是疲惫。 “师兄··”素言轻声叹息,这数百年来,六道已为她献祭三次。转注灵力c续传命力,令她才有这额外的数百年光阴。而每次献祭对于六道本身损害极大,这数百年仅寸进的修为一一一一就算六道已达道心的巅峰c人间的极致,也不致当如此。 她早已是该死之人,却因祈月与六道而不得不活在这续命之中。 “在祈月没有新的大祭司之前,阿素只能先委屈你陪着师兄了。”六道微微一笑,道。虽然疲乏,但六道神色里满足的辉光却是明晰。他为祈月而留人间c师妹是他不可或缺的缘因。即使每两百年自损修为又如何?留得素言一人,早胜过人间无数,何况只是还能补复的修为与玄力。 素言眼中不忍。六道滞留人间已是自伤,每每为她续命更是与天道渐别,若是祈月能有新的祭司人选,她或许会就此了残,而不是苟活于世吧。便问:“师兄····可有新的资质佳秀之人?” “祈月山所求者非千年出一的良材不可,这般人选可遇难求。不然为兄到现在也不至于自空邪之后未有继任弟子了。”六道一叹,“而祭司者所求非冰心玉骨之人不可。若无至阴寒骨,怎能受月霜洗练,如此之材,更是难求····” 虽是难求,却也绝非不遇。他行走天下这么多年,亦曾遇见。却出于本心,便是放弃了。 若是得了续传弟子,只怕师妹百年之内便将舍他而去。他太了解师妹的心性了,不是那般舍己为人c冰心玉骨,不愿为人之累,她如何能承得此任之祭司。 素言垂眸,不语。 一一一一一一一 九月十一·子夜 秋色已渐深,满山金黄一如年年此际。 祈月山下,辰月宫西郊,一片修竹林里。 六道大法师一袭紫衣,凝驻碑石之前。目光如雪,无色不动。 再一百年,又将是命中天雷劫。纵使有天心界之佑他也不知是否到时候还能完保此身修为——天心楼能保渡劫者而不死已是玄奇之至,终不至令渡劫者不损一毫的地步。 他膝下并无弟子,这数百年来只出了一个流空邪罢了。为了令师妹不至有疑,就是遇得天赋异禀者,也轻纵了。 这算不算忤逆祈月天训?他暗自苦笑了一声。那又如何? 六道轻轻抚摸着有些破旧斑驳的石碑,碑石上的一笔一划,都由他昔日所镌刻。 “尘爱祁氏兰心之墓。” 一一一这个女子,将一生用来守候他的回归。而到最后行将就木之际,依然是念念不忘得冥语着他的名字。 他负了她一生,负了她一命,也负了她的深情。只是这情一一一一就算如今的他纵横天地,也无力尝于。 有的人错过便是一辈子。 “兰心····你为什么这么傻····”祈月的大法师哀伤喃语,用宿世的口吻。五百多年的时光,留得了他清俊如故的容颜,而潜变了当年的心脏。也许对他来说七十年不算什么,而对于石碑的主人而言,他知那是不可重来的一次轮回。 人言六道轮回一次是六百年。再世为人便是七百之后。 蓦然回首百年身·····六道长叹,仰望星空却已不知能将目色落到何处?何处是归尘?何处是前路? 执于天道是年少,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六道。 此时月光洗白,霜影千落。独衬得碑前一人,飘零如林间落羽一一一飘飘荡荡c不知寄存。 素言静默的站在六道身后,堪堪出了西宫门的阴影。 年年今日,六道便会到这座孤坟之前默立一夜。不论风雨,不曾移改。 她知坟冢所葬是昔年何人。也知六道从前身命所系。 为求天道之路,六道不得已辜负坟中之人。而坟中故人又何尝不是幸运的。至少,师兄从不曾遗忘。 毁断在时光里的情爱无数。 最悲壮的情爱莫过于生死无许。 然,这一切坟中女子不是都一一得到了。哪怕,如今她早已是尸骨成尘,也该是不悔了。 那她呢? 一阵秋风起,卷着霜意刺透了她一袭凉薄的雪色祭司袍,令她觉着了几丝入骨的寒。 这般娇弱的身子骨,你不过是个负累····素言垂眸想到。 一一一一一一一 “阿素,你为何修道?” “阿素只想护六道哥哥一生周全。” 一一一一一她遥遥想起从前,心中更是凄凉。 如今的阿素,到底算什么呢?没有继任的弟子,没有守护大法师的力量,拖着残身败躯,不能艳烈的死去c还要苟且的活着。 六道对于她的眷护,这四百年来两次续命存灵早已得以偿还昔日她的付出。 六道哥哥···她看着那个悲缅无泪的男子,低声轻语。却不敢上前一步。 一一一祈月祭法,情缘俱斩;天命不得存爱欲。违命,万劫而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冰轮西沉,午夜三更。 六道大法师长叹一声,拂袖转身。 斯人已逝,唯缅而已。沉迷过去,不过徒劳心神。 如今,还没到他可以朝夕不顾与她相伴的地步。 天下,还是那个离乱不止的天下。 五百年时光,嗤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那,又如何? 一一一一“祈月与妖,宿世之结;尔等若一日之内不退出人间界。我手中北辰释厄,便会斩尽尔等之首,直至天下无妖为止。” 这是他初出祈月之际,斩妖皇腾天于天冢之下的血誓。 妖族未去,他袖里的北辰释厄亦从未尘埃。 那么,我六道滞留人间一天,便要妖族无宁之日! 他拂袖望月,将颓色与沧桑尽数丢去。 “师兄·····可以不去红月么。”身后,素言唤道。 只这一句,却是用尽了素言的勇气。 六道转身看她,与他相伴至今的人儿,正是怯生生的孤立在月色里。深秋的霜风略紧,吹袭那一袭白袍如瘦一一一而那娇弱纤细的身体如同飘零在风里的白莲花瓣摇摇欲去c不堪风色。 他留住了她的身命,然换不回她的修为。这么强留她在人间受苦,是不是种偏执的大错?但,如果就这么放手了,只怕从今天上人间六道往生他再也找不到她。 那样一一一一他该会怎样悲恸呢? “阿素,这是祈月历代法师的天命。”他微笑着,柔声说。 这是不是祈月法师的天命,并没有多大关系。重要的是,他要予她一个不需要操劳烦心的人间。 也许只有百年了,谁知下一次天命劫后,他是不是还有威压妖族的能力。 毕竟,这五百年。他疲于行走九州c斩妖除魔,在修行上却没有过多的精进。 而那个,明智的妖族天子谁知若不是他数度深入红月的骚扰,恐怕早已安稳得修行到与他相左的地步了。 还好,他还压的住。 素言无声一叹,终是不再劝阻。心知六道所行也是为她,也知六道所决她未必能劝阻得住。便是婉颜轻道: “那师兄此行小心。” “嗯。”六道应是。转身,渐离。 师兄此一去,又会添多少流血呢?她又遥遥想起数百年前上一次见到六翼帝。六翼帝离别前的那句话。 ——一言可救妖宫十万妖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之十·月心·三 风华正历·九四四七·九月三十。祈月六代法师六道突至红月妖都,以天火之道召引九玄至阳炎力焚城三日,妖都百里一时水为之竭。数万妖族皆熔于血火之中。时值妖族三大高手之二一一一赤炼王赤炼丹枫c烈狐王烈空当值妖都,十招之间皆为六道大法师大败。 一一一一风华圣典·红月往事篇·九七 妖皇宫外,火光如狼。中天之上飞焰流星,苍莽如炼炉。 昔红月妖宫建成之际。二代妖皇·炽凰以莫大炽凰之力,历时三月于妖宫宫体据五行八法之准设置成朱焱守宫大阵,此后更受历任妖皇法力灌注。此际,此阵所幻化而出的朱红焰火壁障以半圆罩形布于妖宫上,硬抗着六道所召引的天火轰击已是三日三夜,纵号为太玄神魔全力一击不破的璧罩,也开始出现一丝丝有如龟甲的纹裂。 九重深宫里,年轻的妖帝寞然离座,走出主殿c走到庭前。抬起那张看似年轻的脸,举目望向中天。 一一一祈月山的大法师在那千尺高的云天之上,他十指握成剑诀,口中秘语,名动天下的法器一一一一北辰释厄剑锋朝下指向妖宫c应法诀之引悬空旋舞,仿似无穷无尽的紫色焰流从极天处灌入剑器,又由剑锋倾泻向妖宫。 他独隐在妖宫里。听闻了这三日的万计流血c听闻了两大妖王的轻易败北。 一一一这算不算龟缩? 他自嘲着,看向那个如神一般的凌驾在中天的人物。 三双羽翼安寂的藏在身体里。 没什么可以挡住他,连这据立人间c即使万年里数度妖皇败北亦守此而不倒的玄阵也不能。 他太强,强到胜过了历代妖皇c历代法师c历代妖族的对手。 玄清寒清叹一声,吐去这秋后晨依深重的寒气。蓦然从虚空中抓取来命器一一一一一巨大的玄铁剑锋,在紫色的晨光里泛着幽冷如冰的光韵,三双巨大的玄翼亦同时突兀的绽放而出。 玄清寒蹲身跃,脸上是决然的神色。纵跃疾行的身影像一只玄隼在焰光里划出一道刺眼的黑。 “你终于来了。”云空之上,祈月大法师再度握住命器,随手撤去召引玄火的法阵,漫天流火一瞬便是消失的殆尽。 六道第三次凝视着已到百尺之外的黑翼族天骄,脸上笑意燃起c有些嘲讽的味道; “我当你会在妖宫里龟缩到我将这个所谓妖族最后的护符的法阵轰碎c将妖宫摧成废墟才能看到你。” “妖族非灭不可?”六翼未理会这讥讽,向他问道。 “可亡。”六道点头,答道。如今在他眼里妖族已是掌执随心。 “你我非战不可?”六翼又问。 “非杀不可。”六道是更为忌惮的盯着他。六翼是祈月山最大的威胁,他不知还有多久存世。但六翼若没有意外只会比他活的更久。六翼天资本性皆是他忌惮,不同于当年的炽凰。炽凰天赋虽强,但终究太傲。而眼前之妖,却能为妖族折傲骨,坚忍睿敏,这样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一一所以他留不得。 “哦。”六翼颔首,已明了六道的心思。 一一一一六道对他的忌惮已在妖族之上。 类同于他对于祈月的看待一一一一六道若去,祈月未必要灭。 “我避了你五百年。”六翼抬眼,也凝眸看他。手中大剑斜指向地。墨色的衣袍在天风里舞动渐是激励,那一一一一已是将一战之意。 “是伍佰零叁年。”六道纠正道。北辰释厄剑剑锋冷凝了周围的霜风,亦是斜斜垂指。 “呵呵····”妖帝微微一笑。这个对手秋毫指掌,果然是从一开始就没忽视过他的存在。被对手惦记,未必不是件自傲的事情。 “这里是我妖族圣地。”妖帝认真地说道。 “嗯。”六道点点头。 六翼看他应下,便是化作一道玄光飞射向南。 六道亦是幻成紫火,追随而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万里外,天冢峰下。 千里江野空余故卒骸骨地暗红焦土c残断兵刃犬牙散布。 两人凭江而对,遥峙千步。 静听大江千万年来不懈奔腾。 夜色早已沉重到了极致,一如两人之间惘如窒止的风息。 一道细小的白从夜幕最深处绽放,继而混沌的暗色像是放弃了抵抗任由那一点白喷薄疯涌,铺成大片大片的亮色一一一晨曦不管不顾的撕开这压抑,晦暗的江面终于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颜色。 破晓。 两道这世间绝顶的身影以晓为号,无比默契的同时拔地而起。 两支剑。 一支以艳烈的耀紫火海为锋c以破晓的初曦为背影。 一支以厚重的玄暗水幕为刃c以奔腾的炎江为依托。 九玄紫炎·太古玄水。 一一一一两极相对的秘力便是这一刻相撞,滔天的水幕c烬空的焰华几乎顷息便尽掩了这天地之间,紫与黑交会混淆,一瞬间立是不辨。水与火重交为气雾c迷蒙了晨空的颜色。 江在怒啸c日火在吼。 十方生灵都在这破晓的一瞬里闭上了喧哗的雀跃。 这一一一一是一次凌驾自然的对撞。 用自然间最纯粹的力量。继而紫黑两色又排异存己又各自积变,紫焰c黑光如同被创世的古神用霸天绝地的巨剑重中劈开,以天冢峰五万七千尺的峰体分,千尺之上c百里方圆一方为明昼方为漆夜,呈出截然两异的天象! 两种力量相拒而立随新的力量灌入,对冲如两条逆流的迸成的激浪,越堆越高。 直到堆积到了天冢峰腰的高度。 一一一混沌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开!” 紫色的焰海骤是强势得冲撞开了暗黑的夜幕,爆出一声动天彻底的轰然巨响! 随之与四处荡散的玄光碎暗一并浇洒在天云之间。 一一一天冢一清的天色里,才看得天日早已是悬在了当空。 这竟已是数个时辰之后。 六道大法师负手而立在原处,而目光凝在了滔滔江水。嘴角勾起一线嘲意, “又是逃了。” 一一一在他几要全力一倾的一刹,那黑翼妖帝竟是突兀的撤去了所有暗黑玄力应身化入崩散的暗风玄水,随之遁入了这滔滔江水里。 不过玄法反噬之力与他几乎全力的一击,那人应是没躲全。 毕竟午日耀眼的光色里细碎的血色,虽然极淡却是怎么也躲不过他知细觉微的六感的。 可惜还是逃了····大法师叹息的望着这淼淼的炎江之水。又是寂寞一笑一一一一一若是六翼就此死在了他手中,也太过无趣。人生数百年,总归是需要一个足够和自己对立的存在。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辰月宫中,十月已无桂香菊色。 只有公孙树金黄苍凉的叶瓣堆砌满地。 又是一个零离残败的时节。 素言再见他,正是一曲《离殇不诉》搁浅之时。 风色起了一丝晦暗的黑,他随风出现在这深宫里。 她在公孙老树下抚琴,他将那柄沉重无二的大剑第一次横搁在她纤秀雪白的颈前,目光如同玄冰,冷得直刺到素言心里。 但素言,却不见一丝惊慌,也没有过多的错愕。只是抬着宁静的眉眼,端倪着他。 一一一这次,妖皇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糟糕。有点类同于一只落水的旱鸟,一袭黑袍上湿落落的贴在高大的身躯上,胸口碎裂了数十处,更是染了一大片的暗红的血斑。 他是极恨她的。却又没有于她是大错的理由。 她是祈月祭司,他是妖族帝王。 一一一何错之有? 六翼苦笑着放下剑。 素言叹息一声,不知是自愧还是无奈,“你们交手了?” “嗯,你看到了一一一一大败。”六翼将大剑丢落在一旁,颓然得仰躺在地上,望着祈月山明净的天空,劫后余生似大喘着粗气。抬起右手对着祈月女祭司指着胸口比划点数,“十三处剑伤,道道入骨····差点以为到不了这祈月山,五百年前我躲在万军之后连他一剑都不敢去接,五百年后我就接了他一剑一一一一然后溃败····幸好我早存了不敌就遁入江水的念头。只是辜负了妖宫四万三千的血骨····不过一一一大概他杀到妖宫发现我不在,应该会急赶回来,而不会再下杀手才是。” 素言闻言神色变得惨白的有些难看。 一一一那,可是四万三千的身命啊。就算是与人相对的妖族一一一两国相争c平民何辜? “你不怕师兄未去妖宫而是直截回奔祈月么。”素言眉头微蹙,不无担忧。 “他知我惜命,我赌他会以为我随炎江北上入血河回妖宫或者是奔回本族疗伤。”六翼自信的笑道。 “你倒是自信。”素言莞尔一笑,起身走到他身侧,蹲身伸出如玉芊指拨开他胸口破损湿透c满是血污的衣袍,指尖渡出为数不多的月霜灵力为他细细疗理伤处。“还好入骨的只是剑创而已,若是师兄凝实化元的九玄天火,我也无计可施。” “赌输了就算命差,总胜过赔上妖族。不过目前看来,我是赌赢了。”六翼看着她处理伤处,展颜而笑,单纯如少年。 素言闻言不语。只沉吟着继续手上动作。 片刻之后,才幽幽起身。“大体已无碍,只须到静处疗养个六七日。” “嗯。”妖帝倒是简单的应了声,闭上双眼没再说话。 素言回眼看去,秋草丛上六翼帝五体舒展已是鼾声轻响一一一一这个敏睿小心的令师兄都感到棘手的妖族一帝竟是在这辰月宫里安然而眠。 想必,他这数日煎熬,已是累极。 素言轻叹半声,解下左手食指上的素玉月心命戒安放在妖帝右手掌心里。矮身抱起地上的桐琴,曼步走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成结·一 刃尘缘, 天净无歌。 咫尺相思。 枫凌月下。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你····还是放不下····”虚空里“他”叹道。 “我是祈月山的凭依····”他答。 “还是因为那个女人···”“他”背过身影,不再看他。 那行色竟是就此离去之意。 “不打了?”他诧异的问。 “我是你,你是我。就算侥幸击败了你····又有什么意义?你的心已经偏离你曾经的道,我要这矛盾的躯壳,又有何用?”“他”寞然说。 他不语,是认同。而目光灼灼的凝视着虚空之上的“他”。 一一一一五百年后再见,他原以为和“他”将有一场生死之决,一场连他也没有把握的对弈。眼中之人,竟是轻易的放弃了。 那个身影在虚空之上渐燃渐烈的灼目白光里慢慢淡去。 他知道,“他”又将要离开,一别五百年。 “他”在耀光里将要尽散时,忽是转过身,看他; “你可知就算我不与你争,你在这世间的年华也会被天道所消磨。何况····你还一直渡予她命力灵力。” 他颔首,“我知道。” “他”在虚空上摇头叹息,“可惜了你这不世的天资。原本我以为我们可以携手走到师祖的境界的。” 他微笑,遥遥想起当时在南天与朱雀神的对白,想起那个天心楼中画卷上的白袍雪发的绝世美男子,“神道淼茫,就算如今师祖只怕过的也未必是好。” “也许吧····”终于,连“他”也渐去了对于神道的执。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四百年光景无声更替。 人世繁芜c沧海桑田更不知调了几更。 只有祈月山上c问月阁里 一一宛若当初。 暮春之下,雨落如珠,轻打琉璃瓦上,阁院里红零千尘,受雨水c混与泥石并做一地慵懒的红淤。 珠帘随风轻摇,清透的色泽似极了天雨的颜色。 帘里佳人端庄而座,素指流波,清弹出这一天暖红风色。 “····付炬浮华谁能换?此园此曲故人情。便将命格徒手改,身命俱变空余魂。”大祭司薇唇合曲清唱出这数百年里盛传东陆的诗句《轮转》,眸里水光沉凝,暗生一缕空寞。 六翼妖皇倚立在楼下庭柱上,静听着上阁琴音,遍览着祈月山暮春独具的世外静美。 天下若都是如这祈月山的不争不斗,人人安世而居c没有流血,不见刀戈,那将是怎样一幅盛景? 妖皇遥遥幻想,又不自摇头失笑。 一一一一有光必生暗,是生灵必有欲望。有欲望而不得,必有争斗。有差距必生间隙。 天道无常,又怎会容你世间端平。 若不然,为何妖族要受贫瘠昏暗?鬼族为何要抑止于幽冥?天族却独具万美世受六道尊崇与供奉? 一一一一这,原本就是不平的世界。你必须为你缺失的去争c为你不满的去斗。 一一一一哪怕洒血殒命也不足惜! 纵是这祈月山,为了宿世安平,也不得不献祭与祭法,以信力供养之抗衡与人间。 六翼让自己不必去思考这些,对于他来说。此刻能与素言携手给两族带来这数百年大体的平和表象已经是极大的良善。 天命呵天命,你到底捉弄了几世的六道生灵? 又有多少人曾妄想去挑战你不容毁改的法则呢? 我六翼虽然侥幸得成玄天六翼的境界,只怕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一粒稍微大一些的尘埃。 他忽然想起妖皇秘典中传述的故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狐云霄,曾为千万妖兽一怒而争,领袖十万妖兽强者与天兽及九虚深处c掌驭天地五方十界的玄帝争斗,最后虽是落败而被镇于极天玄穹帝空圣塔之下,而妖兽一族却从此得了与人冥鬼天同等的地位,由妖兽易作妖族之名。那个渐埋于时光之尘的天狐,无疑是妖族百万种的英雄。却无福接受后世子子孙孙的供奉。 叛天····真的值得么? 如果你拥有那般的身命修为,你会愿意么? 他自问。 “清寒。”身侧一声轻唤,将他从思绪中扯回。他回目看去,上阁的琴音早是停了c弹琴的女子不知何时已是负手立在栏前共他听雨。 一一一一玄清寒····大概这个世界,只有眼前一人才会这么唤他。 忘记妖帝的身份,忘记人妖的宿仇,也忘记祈月与黑翼的天命。他抚摸着食指上的素玉命戒微微感动。 她,容华如故。六道千年的修行一半都倾注在了这个女子身上。 一一一一但她,确是个天地间难得的奇女子。不同于历代祭法或是人间其他至高身份之人,会去纠情人妖抑或正邪差别。 六翼帝曾数度问她,为何敢轻信于他。 她只是微笑不答。 一一一一那样如童子的单纯无邪,她只在那一日从他脸上的见过。一个人既是重情重义c又单纯如斯,她又还有什么信不过? 半个月前,六道出山再度奔袭红月。大祭司以心语传于命戒告知于他。他南下经西域诸城c再直东行,避过六道最直的路线,折曲来到祈月山。一如这几百年来每一次六道的奔袭。 六道来c他走,两人一直在对绕一个大圈。 鲜有几次的遇见,也是他故布疑阵,不至于败露素言的苦心。 而人妖两族在他当政的这几百年也几无交错。 成了这万年来,人妖之间最为平静安逸的年月。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今日是五月初五。是祈月一族一年一次的祭月大典。 祈月族每一年都会由族长带着十二以下的童男童女进辰月宫主殿前的辰月祭坛上拜祭月神,并献以鲜花c宝玉c晶石供养主殿中的日月双辰,来祈愿年年安平富足c子子孙孙皆得美好。 “清寒,随我去看看祭祀,如何?”素言淡声问道。眸光投向那山下主殿里此刻正喧哗渐起的祭坛。 妖帝点头应是,微笑道:“都看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放弃么?” 他知她想从这历年来供奉的童男女中寻觅出一个得以继任祭司之位的俊秀之才。但诚如六道所说,能俱祭司身骨天赋的人可遇不可求,而祈月山虽多灵气,但六千年来也不过出了一个四代祭司·流念与六代祭司的素言两位。说是数千年不遇,丝毫不为过。历代祭法之选过半数都是从人间数万里的土地中挑择而出,出于祈月本山的少之又少。譬如昔年二代羽蟾大祭司身出于月照水族,月照族亦奉月力c族人天性水属,即便如此满足冰心玉骨c至阴寒骨的这数千年来也只不过出了一个羽蟾。六道这千年来说寻不得良材,虽半是敷衍也半是实情。 素言生性温和,但这近千年膝下无传,也极是忧烦。 至两百年前起,每每他到这祈月山只要适逢此日,便要被她拉去辰月祭坛,审断历年童子的根骨。 偶有根骨奇佳的童子,却因五行不吻c以及不符至阴寒骨的要求而无奈放弃。 但她心性极坳,而这些年似乎更急于此。 年年今日必到一次辰月祭坛。 素言闻言轻咬薇唇c清眸微微泛起一点水色,生起一丝无奈的委屈,像极了尘世里豆蔻年华的小女孩儿。如这般别于祭司身份的真实姿态,也只有在这个不须掩饰的妖族一帝面前罢了。 妖皇作无奈的一笑,摄来墙角里置放的竹骨纸伞,撑开替她遮拦住这暮春将要落尽的晨雨,一起步往那山下不远处的古祭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成结·贰 辰月祭坛下人山人海,整个祈月山三千余的子民跪伏在台下聆听着祭坛上的族长祷向日月双辰的祭辞。 三百名童男女双目紧和,紧张而小心得站在祭坛上合十双掌,配合着族长的诵读去感受着祈月两大天命日·月的灵力,祈愿着双辰之力的庇佑。 素言与六翼帝远远的隐在祭坛西北的宫墙下。 六翼执伞,而素言正小心而细致的施用着月霜之力借用无双的灵觉去探知祭坛上那些孩子的根骨。 半刻之后,绝美的脸上生起一丝倦色,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 然后转身极是怅然而失意的曼步走开。 又一年白等了么?素言心中烦闷,而那隐隐的悸痛似跗骨之蛆般不散的生起。 六翼知她此刻心中忧倦。便随她绕过宫墙,漫无目的走着路无话。 两人一直是走到了辰月外宫的西墙。宫前一片修竹翠爽,一条清流顺宫绕行,石桥横于河上,衔着不过百余步外的竹林。 六翼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不能再走了。” “嗯···”素言低声答道,也不动了。眼中的落寞与苦涩,却有些藏不住。这一千年,她没有到望月崖看过当年的月色,没有回风遥村祭祀过父母的旧坟一一一一是因她而被供奉维护的更好了,还是早已被荒草与野树掩埋了她都不知道。 六翼看着她,有些心疼。深封一宫不过数里之隅c进退不由心的日子,她竟是过了数百年。 但他,终究不能任她出了这深宫。为她,也为自己。 素言回身看着他,读识出了他的心思。收回目光,望向那片近在咫尺却到不了的景致,勉强的一笑,“我这身子,让你们都费心了。” 六翼容颜上一白,无法回答。徐徐才叹道:“回去吧。” 素言不语,静静凝视着远处。 六翼看着她,选择了陪伴。 六翼随素言目光看去。是那竹林下的一座旧坟。那是座孤坟,种满了如韭一般却要小很多的兰草。那些翠绿翠绿的小草汲取着雨水,散着一层极不易辨的淡淡荧光。 六翼觉着那兰草上逸着一丝丝灵力,竟有些宁心静气的异效。微微一讶。才知那些竟是原本深种于辰月宫中的知月草。 素言似乎察知了六翼心中所惑,启唇释道:“那是师兄未入道前挚爱之人的墓。知月草传说中是净化灵魂的神物,种于金天瑶池宫。千万年汲取日月之精气,最为养魂。昔日祖师云月修为通天化玄飞身入得金天摘取下几株,移植到辰月宫中。师兄希望经由那些知月草让旧时所爱之人往生之后不受人间病苦世安好。” “想不到六道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六翼喟叹。 素言凝眸不语。 此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出现在两人眼里,应是林后的小村子里的孩子。 这个年纪却没有去参加宫里的祭祀大礼。 那女孩儿一路小跑到了那坟前,身上衣服极是破败c污秽不堪。她蹲在石碑前,拔起一株知月草含在小嘴里吞咽咀嚼起来。只是嚼得急了,又吞咽不下,难受的咳了起来。 想不到祈月山也有这般苦楚的人儿。妖帝眉头微皱暗暗一叹,心生怜惜。不必说,这女孩儿必是出于穷苦c无人照看。否则也不会这般饥不择食。而这里是祈月山的禁地,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应该冒犯到这里。 素言转过脸,神色里意外生了一分惊疑的喜色,“清寒帮我带那孩子过来吧。” 妖帝颔首,将纸伞递给她,幻身而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她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惊惧得望着这个突兀的出现在面前的黑衣男人。在她的五岁的认知里这种突然出现的东西,只有村里人们口中从没有出现过的鬼魅。鬼魅是凶物,凶物怎么会出现在祈月山····祈月山不是受日月双辰庇佑的么? 难道是····她转身看到面前的坟堆,伸出小手边扯边咳嗽着弄出口中的韭草,边退边喊着:“仙语不是故意要吃你的韭草的····不要抓我,我我我···我还你一一一一”她将咽了一半的韭草丢塞到“黑衣鬼魅”的手里,连跌带跑c边哭边回头看“不要抓仙语···呜呜···仙语只是肚子好饿····呜呜···” 她跑了好久好久,直到转头看不到那个黑衣的魅影,才哭着跌坐在地上,“呜呜····仙语饿···呜呜····” “不跑了?” 小女孩儿惊疑的抬起满是泪痕瘦黄的小脸,却看见那个黑衣男人不知何时蹲在了她面前,微笑着看着她。 小女孩儿看着他,眼前这张脸比村里任何人都要好看,一时忘了哭c也忘了跑。心中幽幽的想:原来鬼魅比人还要好看。 那男人伸手从地上抱起她瘦弱不堪c小小的身体,“既然不跑了,就跟我去见一个来改变你一生的人吧。” 改变一生····她似懂非懂,却莫名很信任这个男人,乖巧的点点头。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一一一一命运尤爱随机,随机成了命。 彼时此间竹林,流真独立在皎然的霜月下。 那时没了六道师伯c没有师傅素言,也没了那个怀抱起她开始更改了她一生的六翼妖皇。只有夜下婆娑的竹影,伴着她指尖清冷素净的琴音低吟。 她安静的拨弄着师傅留下来的易天凤尾琴,清弹一夜的飞雪流霜。 岁月斑驳,时光余她。 独看这人事俱非。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黑衣男子将她从怀中放下,在她面前是一个美得令她有些窒息而温暖c炫目且柔和的女人,有着和她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具备的优雅c高贵,她恍然想起村里的人说祈月族一直受着日月双辰的庇佑,日月双辰的化身是祈月山的祭司法师,他们掌握着天地间最玄奥的力量。她一定是日月双辰的化身!小女孩儿心里想。要不然怎么会有让她感到心里暖暖的奇妙感觉呢。 她安静乖巧的任这个女仙子细致的梳理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女神仙又给她细细的整理了下脏兮兮的衣裙,用最温柔的手牵着她的满是污垢的小手,却没有一点嫌恶。 女神仙矮下身子,温柔的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神仙,我叫仙语。”她小心翼翼得回答她,生怕惊扰了这个神仙般的女人。 “仙语愿不愿意跟着素言。”女神仙又问道。 “愿一一一愿一一愿意。”她受宠若惊,一双大眼不可置信得看着看着女神仙。女神仙···居然要带她走! “呵呵。那以后仙语叫我姑姑吧。姑姑会给你姑姑会的一切。”女神仙看着她,温柔的笑着。美得似让暖春重回c百花同绽。 “那不是该叫师父嘛?”她眨着眼睛问。 “因为姑姑喜欢小仙语。”女神仙笑着说,“姑姑姓林,你也姓林好不好?” 她点点头,轻声喃语着她一直缺失的姓氏,一字一顿的念:“林c仙c语。”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你要收她为徒?”六翼看着被素言牵在身边的小女孩儿,问道。 “嗯,仙语她不排斥月霜之力,是难得冰心玉骨的至阴寒骨。”素言颔首,声色虽是平淡,但六翼已听出其中的坚定。 “看过根骨后,再做决定也不迟。”六翼劝道。 素言摇头,“不用了,这孩子和我投缘。” “再说一一一一素言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她说,一对清眸遗落在百步之外的那块旧石碑上。就算外力再怎么护佑也只能延缓内在的消磨,而做不到绝对的静止。 一一一他们终究在天命设定的局限之内。躲不过岁月轮回,推不开时光门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成结·三 扶风镇,是位于月照国炎江出海口的一处小镇。亦是月照国对于越州百国的重要隘口。 六翼出了祈月山,一路向北飞在一夜之后落足在此,此地已是距离祈月山万余里外。 此时,风清月明c江浪滔滔c天海俱在不远。 景物壮阔浩瀚,不失为一处绝好的饮醉良地。 他收起羽翼,刀锋般的唇线忽然勾起一丝的苦笑。 一一一一不远处的海石崖前c映在皎然皓月之下,早已有一个紫衣寂寥的身影。 一一一一六道。 六道扣瓮而饮,静听着江潮海浪的呼啸。狂野的海风吹得那人衣袂烈舞,他凝视着海天尽处升起的皓月,如同没看到他的到来。 六翼落在十余步外。既然撞见,那就不狼狈一次。他安心的也靠在崖壁上,抬眼望向远天的月轮。 一人一妖,静默而居c不言不对。 良久。六道忽是豪饮了一口,然后侧身看向他,神色里不无轻蔑,“不逃?” 六翼也看着六道,淡然一笑:“不动手?” 六道也笑了,将手中的酒瓮丢向六翼:“既然如此,那就陪我同看这月照海的涨落,饮上一夜。” 六翼抬手接住酒瓮,毫无忌意的仰面饮上一大口,“你我对手千年这人间的大局,当浮上一大白。” 一一一两人识已千年,在这苍云白狗的人世里,能有一个千年相对的人,即使不是朋友,也熬成了知己。 “若不是人妖有别,君应是我六道难得的朋友。”六道仰望月色,轻叹道。 妖皇不以为然的一笑,将酒瓮抛给他反问道:“是宿敌又何妨是知己?” 六道一怔,不置可否,默默饮下一口。 “你见了阿素?” 妖皇闻言剑眉微拧,颇为讶异。细想几分后也释然,如六道这般敏觉善察的人,岂是能长瞒得住的。叹道,“我做的如此小心细密,果然还是瞒不住你。” 六道摇头,“你编织得几乎天衣无缝。两百年前也一直没看出破绽。只是素言自小就不善掩饰。虽然也从未跟我提起与你暗传密信之事。”语意一顿,又将酒瓮掷予妖皇。 “三百年前我遍阅天心楼中六层关于穿越时空的秘典,终于找寻出了灵犀动的法门,并在素言掌心里种下了我的元识印记,只须她心诀一动,便能在一个时辰能将我从数万里之遥的红月妖宫召引回祈月山,而她从未用过。” “既然她想要看到人妖不争的局面,又不想你我相杀,若能使她有片刻静好,我为何不放下一时一一一所谓的正道大义?” “倒又是素言救了我一命。”六翼话落一口豪饮,将酒瓮掷回,又问:“那你为何这两百年还是寻隙不懈的去妖宫奔袭于我?” “我怕你成长一一一成长到我无力得地步,而这出戏也需要我继续‘毫无察觉’一如既往的追猎你。”六道饮下一口说道。 “哈哈。”六翼一笑,不无释怀,“这算不算承认了我这个对手?” 六道竟是没有再讥讽,而是微微颔首,望着清冷月色幽幽长叹,“过了今晚,我还会继续追杀你。” 一一一一终究人妖有别c而且知己。既生六道,何必六翼。天地间怎容得两人共存两极。 “期许在我六翼天成之前,你能亲手终结我。”六翼返赠道。 六道长饮下一口,掷传酒瓮,又自袖里取出命器,丢插在十丈之外的一块礁石上,“不过今夜,你我不醉不休。” “哦?”六翼闻言一笑,将背上大剑也同掷一处,然后仰头一口将瓮中酒一饮而尽,扣举着这酒瓮在六道眼前轻摇,“恐怕只这一瓮可不够。” 六道侧身指下,六翼徇目看去六七个酒瓮早是堆叠在六道身旁,“原来你早备好醉死在这得打算。”话落,微放妖力摄来其中一瓮,解去锡封。 这时六道亦是解封叩瓮,两人遥遥一对,痛饮而下。 千年死敌的两个绝代天骄,就在如此风月之下,解了剑器与杀伐之心,一如经年至交听潮而饮c枕风而谈。 一一一一世人生多寂寥,知遇安能不千醉? ·····一夜悄然而过,天色渐起微白。 六翼随手丢下酒瓮,八坛陈年老酿,竟是饮得一干二净。 “这夜过得可真快。”六道喟叹,竟有些许意犹未尽的叹惋。 一一一一一居世千年,从未饮得如此痛快。 “酒尽了,天该亮了。”六翼亦是叹惜。 两人同时发力摄来礁石上的命器。 “那就散了吧。”六道归剑匣中,已失去了这次出手的兴趣。 六翼颔首,亦是还剑入鞘。举步c转身c离开。 走了数十步,初曦将明,忽是一顿,“素言祭司收了弟子,就在前日。” 然后六只羽翼从背脊张扬,飞身而去。 六道神色里是一黯,终是寞然自语:“终还是躲不过么。” 两百年前他为她渡灵续命,她心胎里旧日天梭帝留下的暗疾,却是再度隐动,有了复苏的迹象。即使前六百年来他竭力压治,终不是素言本命之力,祛除不得那一处已印入心魂的固疾。而素言的魂魄本源也开始衰竭的越来越厉害,最多百年就算他有太玄之力也无力挽住她魂归太虚的结局。 一一一一是人总有一死,而他不想她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十年轮转,天光如梭,韶华转瞬。 祈月山又是花繁遍茂,一年暖春时节。 “仙语。”问月阁中传得素言祭司轻唤。 “姑姑。”豆蔻芳华的少女恭谨得应答,走到停下抚琴立在雕栏之前的大祭司身侧。 素言回眸看她。十年间,这个小女孩儿早已从懵懂不知稚气纤弱的孩子出落成了一个优雅明慧的绝世佳人。 她是极满意这个弟子的。十年间从无一所知,到如今已能将四重净驱三界火毒的三昧之彻境界的月霜之力收放如心,比她当年有过之无不及。 十年前,她带回林仙语。 九年前,天心楼下林仙语一目看到她无缘捉见的五层天心。她心知这是许是天定了她与林仙语的机缘。 也斩定了她的命运。 八年前,她传授完林仙语人间五行法门c六道法则与八卦之象。 七年前,她将掌控月霜之力的命诀传于了林仙语。同年在辰月祭坛前钦定了林仙语继任祭司的身份。 如今,她已无法可授。 林仙语很快会成长到她两百年前的高度。 然后继承她的身命,成为第六代的祈月大祭司。 素言轻轻抚摸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的脸庞,这张脸似极了当年的自己。 这样不是很好么? 她想。 她若是就此离去,师兄就可以不必再为自己徒费命力,可以一心一意的追寻天道之路。以师兄的天分,不用百年大概就能飞升化圣,走向昔年初代大法师流岚的道路。那样才是师兄最好的归宿。 她想,想着有些庆幸,有些满足,不经意里眼中泛起了一些晶莹。 “姑姑···姑姑你怎么了。”少女惊慌的轻唤着她,伸出雪白祭司服里的手儿,抹去恩师脸上的泪光。这两年,她总是看到姑姑独自在这间阁里抚琴,然后发呆,发呆到流泪。 姑姑说祈月祭法封缘锁爱c天命不存爱欲,但她为何总是一人哭? 姑姑总是一个人站在辰月宫西边的宫门下望着当遇见她的竹林,遥遥望着一一一清冷的让人心疼。 每当那些时候,她问着姑姑怎么才能为她解忧,姑姑总是笑着说等她长大以后。 当她在祭坛上看着姑姑为她戴上了封印着月灵珠的回生戒一一一这代表祭司传人身份的信物,姑姑脸上才有了一丝笑容。 姑姑等那一天一定是很久了吧。林仙语想。 一一一一“以后你叫流真。”对于初代祭法的敬畏,历代祈月祭法是不能用本名的。那时师伯六道为她取了以后的法名,林仙语却看到师伯的脸上有一些落寞与伤感。他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的出现,就如初见时师伯脸上的嫌恶。 那时,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小而不懂事,她就小心翼翼去学c去做的更好。 但,师伯并没有因此改变,而是一一一更加嫌恶。 虽然师伯从不说,但她看得出。师伯对于她的不喜欢,却是因为对于姑姑的眷恋。 所以她最终是不讨喜的,不过那个六翼叔叔很喜欢她,总说她越来越神似姑姑。 神似姑姑···所以你才喜欢么。她有时会生出莫名的念。 是啊···姑姑总是美好的让人无法挑剔。 “姑姑没事···”身边的恩师柔声道着,将她从遐想中拉回。 “仙语已经长大了,所以姑姑要给你一件东西。” 说着,恩师指尖祭起月霜之力对着虚空画了一个符言,虚空被解出一道口子。恩师从那裂口里探取来一台刻满符言的玄木古琴,琴上六十四弦。长三尺六寸c宽有一尺七,玄金成线c凤尾。以她现在的修为,一眼落在古琴之上,差点被琴上玄秘的符言编制的法阵困囿进去!她见过无数人间的法器,却从未有过如同这台古琴的玄秘。这一定是出自于神秘古朴的天心楼的法器吧。 一一一这十年,恩师教会了她琴道。以及以乐音发符言,以法器引劫力。一直到去年才开始赐予了第一件正式的法器一一一回生戒。 回生戒传于二代祖师羽蟾之手,昔年羽蟾大法师原本是个医者。少年之际已有神医之名,以一生行天下路医天下人为誓约。继任了祈月大祭司的身命后依旧身行如故,后来取来北海玄冥深处的冰魄玄骨玉取其玉髓熔合师祖云月大祭司以莫大法力摄来的月魄月灵珠炼制了这枚回生戒。将云月大祭司以玄阵困缚c以月霜为杀刃的祭司身命初改为救治天下苍生。此后历代祭司皆以 此为身命,而羽蟾大祭司这枚回生戒便成了历代祈月大祭司的传承信物。 却一直没给她合适的释放符言的法器。 当姑姑拿出这台古琴,她知道姑姑是要传给她法器了。 “····这台易天凤尾琴是九百年前,姑姑从天心楼第四层冥悟得出的命器。此琴暗合易道c能操纵诸天变数为己用,对于我祭司一门《八卦六十四策符言》以及诸多乐音符言有极大增益。在仙语没有到天心五层冥悟出更好的命器之前,这台古琴,便作为仙语御用符言的法器吧。”素言柔声对她说道 林仙语惊喜得看着恩师手中古琴,但她突然有些惶恐,突然不想接受姑姑传承这台玄秘无比的古琴。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心底莫名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她抬头凝视着恩师,恩师还是像十年前那样静美如仙,似乎看不到一丝变化。 不是好好的么?她为什么会怕? 一一一一六道师伯突然的出现,就在林仙语要接下易天凤尾琴的时候。 “为什么要传易天凤尾琴给她。”六道看着素言,目光灼灼似要看透此时素言他有些看不清晰的心。 素言望着他,微微一笑,又温柔看着心爱的弟子,“仙语已经初通符言c掌执了月霜之力,必须要有一件法器。” “那我去天心楼里寻觅更好的法器便是。”六道道,“也不许你传易天凤尾琴给流真。” 素言看着六道有赌气的争辩,莞尔一笑道,“你是大法师深修天火之道,怎么可能能冥悟出加持月霜之力的法器。而素言如今的身力更是失去了进天心楼的资格。” 六道闻言无话,唯是叹息:“这是你的命器。” 一一一一祈月祭法与其命器相辅相成c同伴而修,越是持久越与法器联系甚密。如素言两百年后更是依由易天凤尾琴保持当年修为,收受六道渡用的命力灵力而不至于承受不住c爆体而死。 “嗯。”素言淡淡道。 六道脸色一变,默然不言,拂袖转身离开。 “师兄,又要去妖宫么?”素言捉住六道衣角,叹道。 六道脚步一顿,“只要你在一日,我便不向六翼下杀手。” 素言绝美的容颜上透出一些苍白,终是无奈c无力且有些悲伤的放下手,任他离去。 一一一一一为何,又是用清寒的生死来逼迫我活下去。 其实阿素是多么想六道哥哥能好好伴陪阿素余下的日子。 忘记人与妖的宿结,忘记祈月山,也忘记我们的身命。 你为什么,总是不明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清···寒····· 这是妖宫宿夜风雨后的晨曦,祭古殿中冥想的六翼帝忽然自素玉月心戒指中接收到素言的传语。 这是他们十二年来第一次对话,一整十二年六道没有来妖宫侵扰,他也没有再收到素言的传语。 素言,你为何看起来那样虚弱? 六翼披上墨色风衣c取下宫壁上悬着爱剑c推开殿门,羽翼张扬匆匆飞向南天。 不论如何·····你要等我··素言。 我还没有还你这五百年妖族的安居乐业之恩,我还没有还你予我这百年的安逸之身。 你c要c等c我!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素言,素言···” 素言迷迷糊糊里听到有人在急唤着她的名字,她费力得睁开惺忪的双眼。 眼前的人一脸疲惫,有高大英武的身姿c黑衣黑发还有三双漆黑的翅膀一一一黑得都吞噬了照入阁楼里的日光,嗯~她抬头又看看 一一一一原来晨曦早是堕成了午日,她竟在琴台上趴了这么久。 “清寒····你来了。”她幽幽想要直起身,却发现身骨里又没了一点气力。 一一一一一这些日子,总是一天比一天容易疲惫。呵,这个身子骨。 为什么会这么苍白?!六翼帝惊异的看着女祭司抬起的脸一一一一那风华绝代的容颜,为何会是此时如同那初春尽落的雪花,美得晶莹冰凉c触手便要溶逝! “怎么会这么快?!”妖帝解下风衣罩在她身上c再探手抄起琴座上虚弱的她,握住女祭司冰凉苍白的手儿渡去妖力,一一一一一不是还应该有百年之寿么? “呵呵···素言把易天凤尾琴传给了仙语。”女祭司虚弱的脸上燃起笑意。 “那可是你的命器,该死一一一一你不要命了么。”妖帝咬牙切齿,恨极了她的不惜命,又恶狠狠的道:“我不许你死·····人间好不容易才平静了这么多年,我和六道好不容易才停手了这么多年··你不准死。” “呵呵···”女祭司轻铃笑着,这个妖皇还是和那时候一样像个孩子,“是人总要死的,不然怎么会有往生。” 妖帝神色里有些惊慌了,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檀木锦盒,打开取了其中仅有的一颗珠光玉润的丹药递到她手心,“这是我黑翼族的天蔻玉露丹,药力能维持你的命力一纪。” 她轻推开,“这般圣物,怎么能浪费在素言这般将死之人身上。” 又认真的凝视着他,“何况,素言早已活累了呢。” 六翼默然收起,是啊一一一一让她困囿在这方寸的祈月宫数百年还不够么?他又何辜要她再受数年呢···· “可我不想你死。”他叹道。 “不是有来世么?”素言笑道。 六翼,不语。 “清寒,能带我去一次宫外的村子么,”女祭司望着他,轻声问道,“素言已经有一千年没有回到家乡看过。” 六翼看着她,数百年的好友眼里有恳切的期盼,让他不忍拒绝,颔首是应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风遥村,位于祈月山谷西南。是个极其美丽的村子。 六翼扶拥着她漫步在种满名为胭脂雪的桃林里。 四月正是桃花盛放时候,满山的桃花俱开,大片大片的妃红嫣然成海。 满径花香,一步步胭脂成雪c飞舞漫目。 偶尔数瓣桃花落在素言脸上,都被玄清寒小心翼翼得拂去。 “这里还是这么美···”素言苍白的娇颜上,燃起笑靥如花c意兴如少女。 “嗯···这是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六翼柔声答道,曾经锋芒如剑的双眼里亦生出了几丝迷眷的颜色。 一一一一一若是能和素言,这么一直得走下去···会是一种怎样的美好呢?王图霸业算得什么?天道凌虚又算什么呢?他恍惚着想。 “我累了···”素言望着漫天花雨,对他说。 他停下脚步,拥着她在小径旁的一块老石边坐下,凝视着她,“等来世,我一定会先找到你。” 她回过清眸,细细得看着身边人的眉眼容颜微微一笑,看着看着倦意袭上心头,让她架不住眼睫,身子亦是虚弱到了极致,便是依倒在妖帝的胸口,“我三生七世的命力早已被这些年消磨尽了,怎么会有····来世···” “你骗我···怎么会这样···”妖族至尊神色大变c六神都变化的空洞,而怀里的人儿定格在笑颜如花c安然睡去。静美的一如从前不言不语,不再c言语。 他紧拥着她的身体,想要留住最后的一点温柔的余韵。 身外桃花轻谢,美丽而苍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日后。 胭脂雪林里,桃花谢落如故。 只多添了一座新坟。 六道赶到时,她的弟子一袭孝白跪在白玉碑前泣焚纸钱。 一一一一“挚心林素言之墓” 妖帝并未离去,而是在坟前扣壶而饮,容颜潦倒c神色黯淡。 一一一一如同没察觉他到来。 六道愤怒的上前捉住妖帝的衣襟,抬手正要一拳轰倒,“你不知道离开辰月宫她会死么?” “这里是风遥村。”玄清寒只是淡淡得说着,甚至没去看六道。 六道闻言,手上的气力一瞬没了,神色惨白的怔退了两步。这里是风遥村,是她的故乡。是她曾数次欲言又止提起的地方。 关于素言,他都错了,都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幽冥夜话 九地深处·幽冥天。 幽冥界的天空永远是暗蓝欲紫的阴冷色泽。 紫罗兰色的冥月悬在幽冥天的天空,晨由东向西c暮由西向东,周而复始c轮转不懈。 就如九天之上的碧落天,天族一生只能看到不落之日,而鬼族与冥族只能看到无尽冥月。 一一一是故,天族至阳而刚;幽冥两族至阴而柔。两极对立,永生相克。 万年前,六道之战。神族胜,魔族抑而受放逐于八荒尽头。 鬼族降,受封阴界幽冥天主人;冥族败而永镇地狱。 一千年后,有人族至高觉者,修炼成无上太玄之身,问道于五帝前。赐予阴天主人,辖冥月所照之土c掌执幽冥两族c管驭六道轮回往生。诏命曰:太玄第六帝。 冥月散着亿万年不变的紫罗兰色,冥界的天地都是阴冷迷倦的颜色。 这里在地之第九层,与天之九遥遥相对,相间有最遥远的距离。 他们一一一一是天地最绝对的背弃者。 他们,不信仰所谓神魔之分的天族。他们从有生以来就只认同冥月与他们自己。 他们是冥人,不同于鬼族强化了无与伦比的灵魂力量而放弃了肉体c而失去了面对炽烈的天光的资本。 他们是最强横肉体的诠释者,虽然只有只魂一魄c灵力远低于六道其他任何一脉。 千万年来,他们虽然屡战屡北于天族,却从不曾由心臣服。 他们向往力量,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让他们崇拜。 九冥深处·玄冥都城。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这是一方城郊的小院。 若在人族是再寻常不过的院子。 修竹c鸟语,一圃农菜片荷塘,一座松木茅草搭建的小屋。 一一平平无奇。 可是这里是九冥。太阴之力浓郁到了极致的位置。 没有阳光c没有雨水,甚至没有自然的风。 可这里竟是有菜地一一一一青菜c萝卜···这种只有人间才应该有的东西! 院里,两人。 一人负手立在庭前,他剑眉青眼,着着浅蓝泛白的布衣条白绳写意拘束着一头泼墨般的长发,他虽然覆着一层乡土菜农的装束,却只虚掩着原本卓尔不世的华贵。他身边随着一只雪白毛发的狼犬c狼犬长得颇为神骏,且额上有一只透亮如晶溢彩流光c锋利如刀的独角。 另一个,青年c银发如练用一只紫金色的铜环随意扣在肩后,一身青衣c身形瘦高,一双墨青色瞳眼宛如两颗瑰丽纯净的宝石,为俊美华贵的容颜上添了几分邪异。他跪在布衣男子身前阶下,神色里全然是敬重之意。 布衣男子爱怜的看了一眼身前的弟子,远望向正在中天的冥月。 中天里,冥月正散着一层淡淡紫的幽冷光韵,柔和的铺洒在天际,一如天人世界里的霞彩。 幽冥天里的一切都是幽冷而阴郁的。 所以幽冥天里的一切物种都是冷血而阴暗的。 “那时我从孤月窟的血火里将你摄来此间,到现在已是一百年。”布衣男子说,“这幽冥九地的一百年,却等是人间的一千年。而你也不负我所望一一一一属于你本族的法门与我的技艺也掌握十之八九。如今,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了。” “师傅···”银发青年伏在阶下,话里满是不舍。眼前这个人,当年救他于灭顶大难c襁褓之际,又传了他六道最顶尖的法门,如此大恩对于他来说只怕是永世难还的。 在他的眼里:师傅是天,是六道众生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一一一一而这样一个人,却甘心在这苦恶贫瘠的九地久隐不出。甘愿做一个耕生在冥天下的一个凡夫俗子。 “不如,您随我走出这九地幽冥,去征拓那人间六合吧?”他抬头说。 “呵呵。”布衣男子淡淡一笑,平淡无华的眸里也没有多余的波动,只夹了一丝宽慰的笑意,那笑意里又似乎有一些对于所谓人间的不屑,“人间么····” 师尊是个有故事的人,有一场他还不足以去测想的宽广。他不再劝说。人间那是他必须要去得地方,师傅也说过那里需要他。 不论是一场绽放,还是一世的辉煌。一一一一一只因他,不属于这里。 布衣男子抬袖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按在弟子的肩头,“那是你的舞台。” “···至于为师,会在这九地看着雪月走上王座c左右人间的那一刻。” 他扶起心爱的弟子,清俊秀气的容颜上有不对等的沧桑。 他看着弟子:如刀的唇薄c锋利的眉眼,还有剑一样笔直的身姿。 一一一一一这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年轻。而他,早已老得像一块迟早崩解的亿万年山岩,布满青苔c伪装年轻。 他放下手,负手在背。 向父亲叮嘱子女一般语重心长地说: “王霸之业,唯和而成;无上之力,非坚不就。” 雪月心中暗铭,然后跪足c叩首,起身离去。 “谛听,走吧。”布衣男子目送弟子走出小院c走出冥都的地界,走出视线之外,才招呼身边爱宠转身走回茅屋。 茅屋里,陈设如人间寻常人家:两丈宽c三丈深。最深处对着门口放着一只雕刻简素c工艺一般的梨木供桌。 供桌前是一幅六道轮转的壁画;六块均分的三角区域上,人天冥鬼妖魔形态逼真,六面区域的生灵都有生死衰灭的变化,六个三角顶点处扭旋在一个拳头大小的圈外,圈里是一个男子像,清俊的容颜冥想不语c神态藏忧有叹。 供桌上置着一对烛台,烛台中央供奉着一尊狮身c龙首c三犀角c背挟凤凰彩翼c九狐尾的太古兽帝鎏金铜像。 他双手合在兽帝像上,轻轻扭转。壁画骤然迸放出夺目耀眼的炫白光芒,有如在九天直面烈日一般。满屋尽在辉耀的白华里,白光里墙壁慢慢虚化c如水纹般波动变出一个巨大的洞口。洞深如星海,延展向虚空中。洞中溢出无数玄秘的符文。 他举身踏入光洞。身后辉光随他进入而掩起c消散。慢慢又回复到最初的壁画。 画上六道轮回,不论人天。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 他,站在浩瀚星海之下。 这是一片虚空的禁狱。 无穷尽的虚空里,除了星天的镜像,只有一座直插星天的黑曜石高塔。 八处自虚空深处射来的光柱,似八道天地的锁链禁锢着这座绝高的秘塔。 他走到高塔之前。 凝视着高塔上繁杂的斑驳的铭文。 神色里有敬畏c有叹息c还有一丝向往。 一一一那的确是一个值得他敬服的人,做着他都不敢做的事情。 一一一只是,他大败了,败得万劫不复。 “你来了。”石塔里传来一声低语。 “嗯。”他看着石塔,“来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难道装个死,你就能把封印解了?”塔里的人笑道。 “自然不会。”他淡然地说,又轻叹着摇头,“其实我也不想封印你。” “呵呵·····只怪正邪有别?”塔里的人嗤笑道。 “我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他仰望着星空,“当时你一怒杀上九重极天,力挫天九玄尊c天界三十六金仙我也佩服极了你。” “你比你的兄长更让天界感到恐惧。”他看着石塔,青色的瞳里满是对于塔中人过去的追忆,“以一人之力令高高在上的天族尊荣尽扫,甚至不得不惊动天族最终的主人一一一五帝。即使如此···周旋于五帝之间,你还将天界捣了个天翻地覆。这对于天族,已经是罪无可恕的奇耻大辱。” “他们奈何不得我。”石塔里的人傲然笑道。 “是的,即使五帝也杀不了你。”他颔首而道。 “但是多了个你一一一一太玄第六帝大人。”石塔里的人笑道,“人鬼冥妖四道千万年来唯一一个凭借天赋修炼到太玄之境c获此帝位殊荣的人。我自以为修成无上天境便是纵横天地,却竟是还败在了你的手里。幽冥天帝,呵呵···这好大的殊荣,青帝居碧落天掌东方日出c万物生长有琉璃净土;白帝住瑶池宫掌西方月落c饮日精月华有辉煌世界;玄帝镇北天玄天界;赤帝座丹阳宫,掌南天炽天界;黄帝统御中天,受五族崇拜。而你殚精竭虑的修成了太玄之身,就是为了换在这一方不生不死c阴暗浑噩的地方,管制那些五帝眼中的弃民?” “他们不是弃民。”他瞳色里黯了黯,淡声争道,“而我掌执着六道轮回,也不算小事。” “呵呵···他们难道会在意,被弱化过的下界生灵的一次次重演的剧情么?”塔中人冷笑道。 “也许。”他叹息着,顿了顿,“谁知会不会还有如我们这般逆天的人。” 一一一“掌控六道生灵的隐主,他们还算不上。否则一一一怎会有我沐昀的出场。” 塔中人闻言沉默。 一一一一他几乎忘记,塔前人曾经的神话。七岁悟道;二十三岁破劫。七十岁成就上玄之体;再三十三年渡成玄天之身,两百岁不到成就了六道仰视的太玄之命。天上地下前无古人!问道于五帝前,而有此第六帝幽冥天主人的身份。 “呵···你我联手····该是天下莫敌。当年你为何要这么做?”良久,塔中人长叹,问道。 他摇头,“不,还不够。” “是么?·····”塔中人低语,如自问。昔时,他们都是当世最强大的存在,诸天魔神都是个笑话。慢慢他似乎想到了症结,却是幽幽一叹,问他:“那你为何还要送那个孩子出去,不怕他施用纯正的圣之力,暴露了自号风华第七族的你么?” 他负手,仰望上苍,眸光锁向那曾经的方位,神色里几分落寞, “他就是那把钥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夜雪听寒 脚下的界门渐渐合上,最后一点紫罗兰的毫光在他的眼中消失殆尽。 雪月眷恋而决然的抬起头,眼前一一一一已是一片暗蓝如夜的颜色。 沉重的阴冷邪气告诫他,这里已是鬼狱。正式的离开属于他的曾经的冥界。 幽冥天第八层·阎罗鬼狱,所有幽魂野鬼最终的向往,与最后的选择。 这里,是鬼族至高无上的福祉。 一一如果说,九重天上的五方世界是人与所谓正道生灵乃至被放逐的魔族修炼的夙愿,那么这里就是邪道与鬼灵的天堂。 这里有最浓郁的死气c最丰富的阴力,还有最纯正的鬼族尊者。 譬如,眼前将出现的这一位。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雪月,独立在这条直通往第七层地界的幽冥古道上。 他才不过行出界门不足三百里的地界,已要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他凝止身形,左手已暗握住袖中深藏的兵刃,刀柄深寒无比的气息令他有些浮躁的心静了下来。他细细眯着那一双迷人的凤眼,往四边稍稍一瞥。 此处,西距阎罗鬼都亦不过是百里的距离。猩红的血气从那不远处的鬼都遥遥飘来,他敏锐的耳力甚至清晰的听到来自鬼都那十八殿中酷刑下那些在人间及五道曾犯下大奸大恶的亡魂的惨嚎。 一一一地狱,之所以为地狱。 不外乎天界授赏赐,而阎罗鬼都却是负责惩罚。惩罚又以酷刑为主,且按以天帝所设定的六道律例加以十倍的罚。登仙未必是福,但入鬼道却必然是痛苦! 你问为何要罚以十倍,而天帝却不加禁止?地狱虽从于天,但不属于天。算是独立的一道,当年若不是鬼族先愿受降,六道之战也不会那么快就得以结束。于是,对于鬼帝乃至鬼族所行,只要不会太过c或是影响到天族利益,天族都不会干涉。况且,直接管驭幽冥两族的不是天族,甚至不是五帝,而是那个手掌独一无二的轮转之力c九千年不见踪迹的太玄第六帝·幽冥主人。只要他不开口,不管你是神皇魔主还是武圣妖帝,都得按照这阴间的规矩来! 鬼族是被摒弃的一族。因于他们昔日的摇摆不定,及阴鸷无常的天性。 而他们偏修阴魄之力而弃肉身,又常以同类为食而强大自身,更是受到了天人四族的排挤。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宽广的古道两旁种满了鬼都才有的鬼尸草。这种草只有章鱼爪一般的暗红色须叶,像海洋底的浮藻一样柔软的蠕动在空气中。它们善于吞噬阴气,甚至会结丛一起撕食经过的一些羸弱的幽魂的躯体而得了食鬼尸草之名。寻常便被简称做鬼尸草或是鬼藻。 鬼尸草千千万万的须叶在阴蓝的天空下,像是一只只鬼怪的手爪。数以千万的巨长须叶越过宽广的古道向路中间挺住脚步的青年张扬去。 雪月没有抬头看,而眼中厌恶的光色一闪而逝。身外气机如凝成冰雪,他冰冷的嘴角勾起一个蔑视的韵意。寒声吐了一字: “滚!” 一片蓝紫色的寒芒从他身体上爆开,化作一波波水晕般的刀光顷息冲淹过四面八方遮来的须手,那些须手不经一触,纷纷萎靡下来,然后被一波波寒锐的刀气冲斩成一段段的细碎的肢节,碎雨似的洒落了一地。那些肢节瘫落在幽冥古道上c发出吱吱的尖锐狞叫一一一说不出的凄厉,然后翻转着c蠕动着逃离雪月所在的圆心。 一切并没有结束。 从鬼藻丛里c甚至更辽远的地域上惊起一阵阵摄人心魄的凄吟,漫野之上生起一片漆黑的雾气! 一一不,那不是雾气····而是····· 那是一个个如人形的轮廓!灰黑色的人影层层叠叠积压成了黑雾一般的厚重! 那些黑影窜起的极快,数念里已如倾城黑云围压在了雪月身外不足一丈的地方,黑雾里的凄吟阻隔了风声c填埋了雪月视线所及的每个角落。黑云幻化出一张张狰狞的嘴脸与无数只如利爪密密麻麻的罩向中间的雪月! “哼——”那张俊美的脸上仍旧是波澜不起的轻视。 就在漫天黑影潮拥般出击的那一刹那,只听“叮——”的一声,一道雪亮夺目的寒光自他左袖中脱出,那是一柄柳叶微曲的雪白细刃,刃是冰魄雪凝c刀上蔓生着清亮的雪白光气只将遇见的光尘都冻成雪羽。他右手捉握住白刃c旋即顺势写意的向上一记抽斩。 一一一刀芒骤然迸发,极寒的煞气直冲而上c雪亮的璀璨光色聚成一轮巨大的弦月! 漫野凄如寒鸦的声色便是由此一滞一一一随即铮的一声脆响,像快刀斩过腐肉c雪月头顶黑影随刀芒崩裂,裂出一道巨大的切口。幽蓝的天色再一次洒入到了雪月的身上。凄厉惨嚎才是惊起,一天黑影仓惶四散。零落声也一时并来,千点雪晶分撒而下,一一漓落在雪月身周,丝丝黑气从遗落在地的雪晶里生出c逃逸到空气中,雪晶亦迅速消融在古道之上。 “戏演完了,幕主是不是该出场了。”雪月淡漠地看着一地消融的雪晶里逃散的黑气一一一那些正是漫天黑影“鬼奴”的精魄所在。 “呵呵···轮转圣王大人的弟子果然不凡。”虚空中传来一声苍老而枯涩的赞叹。 一个虚影缓缓在雪月十步之前凝成一个人族相貌的老人,唯只不同的是他的额心处生长了一只三寸长的独角一一一形如新月,漆黑晶透。独角和老人的一头几乎及地的灰发都散放着浓重的黑色光雾。 他微驮着身子,六尺五的身量却给雪月带来一份极为危险的气息。 “阎罗鬼帝?”雪月眉头微皱,问。他一眼看去,老人的身体竟是由黑气织造而成,而老人那双暗青色的瞳眼更是有如冰渊c深险难测。 一一雪月记忆中,近乎这等有危险的存在不超过五人:曾下访九地的神皇c魔主,投生转世的月照武圣,冥人的皇者一一修罗尊主c还有变化无常的阎罗鬼帝。 修罗尊主深禁于玄冥皇城,武圣已转世成人,神皇魔主更是远在九天,此人身具无匹的阴力造诣一一一无疑便是这一层地界的掌权者·阎罗鬼帝。 “正是寡人。”老人直起伛偻的身姿,傲然道。又无比谦恭的垂下身首,“不知轮转圣王大人如今可好?” “不劳鬼帝记挂,师傅他健朗依旧。”雪月淡淡说道,抬脚便要离去。 阎罗鬼帝干瘪的嘴角勾起一个莫辨的笑意,“雪公子,请留步。” 雪月闻言止步,看着姿态阴鸷的鬼帝,“哦?鬼帝大人这是何意?我要出这幽冥天,师傅也是默许,不须鬼帝应肯吧” 阎罗鬼帝勾起笑意,笑容干涩而骇人,抬起干瘪缟素的手,指着雪月手中雪刃,“雪公子,你要去便去。只是属于这幽冥天的圣物,请留下放在老夫这里。” “鬼帝大人莫不是忘了雪月师承?”雪月冷笑道。 “阎罗自然知道,雪公子是轮转大人的爱徒。”鬼帝微微一笑,再次直起身子,伸手从左袖中探取。缓缓抽出一把三尺许苗刃,刀刃细弯而幽亮一一一暗青色的寒光从刃身逸出,阴寒之气便是不拘c从中激荡而来。鬼帝细抚着手中神器,苍老的眼里满是叹惜,缓缓而道:“末世劫后,幽冥主人成道于五帝前。赐封太玄第六帝。领十万仙兵祭成十万修罗武魂镇冥族于九地。以无上智力于冥狱炼成极阴之器·听寒,极寒之刃·夜雪;双刃成天地色变。有言:听寒镇万鬼,夜雪封冥灵;双刃合,魂湮成;魂湮出,地狱空。” “夜雪·听寒若是合一,便能掌驭昔年封镇于九地渊狱的十万戾魂。老夫既为鬼帝,安能让此器落入人间?” “鬼帝是决意要从雪月手中夺此夜雪刃了?”雪月寒声道,“看来师尊权名是镇不住鬼帝大人的私心了。” “阎罗自然是崇敬圣王的。”鬼帝阴恻恻得笑道,“只是若魂湮在手,阎罗才是实至名归;到时,阎罗亦可身问于五帝前,成就古往今来的第七帝。” “那么,雪月唯有一战了。”雪月漠然一叹。亮刃c祭诀,四野八方的寒气蔓生而起c蜂拥向夜雪刀身。 “公子何必如此固执。”阎罗鬼帝冷笑,手下也不慢,听寒刃亦汲来此间无穷无尽的阴寒鬼气,一白一青两类光色在两人间相对渐浓成两方的天色,“若是在冥地,阎罗或许还会顾忌阴不如寒c甚至会引来圣王大人,在此间一一一寡人就是命主。” “别太自信。”雪月冷笑,手中夜雪刃徒然翻转,之前所凝聚的极寒之气演化成遮天卷地的雪海冰幕倾轧向鬼帝。 一一一冥杀·九寒镇。 “圣王大人的技艺。”鬼帝立在冰天雪地之间,眸光里只有敬畏一一一敬畏那个身在九地的人。但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他的弟子,还没有将这一式推演到冰封雪镇的地步,即使漫天冰雪c凝尘为刃又如何? 他是鬼界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由他掌控! “鬼天·十御。”只在杀字吐落,听寒刃青芒顿墨,一泓墨绿光晕从刃上崩出渐演成一个渐展的墨绿光罩推向四周,那光罩似有极锐的锋芒,将一层厚雪割化成细碎水气散去,旋即又是九层墨光从刃上渐次推演出,一层一层得将漫天冰雪慢慢交融拼散。 不过数念之间,雪月所祭成的雪阵尽数不见。 “不愧是鬼帝。”一击不成,原本就是早知的事。雪月微微一笑,手中神器卷动,将逸散的寒气重新敛聚,掌心暗驭九成玄力,唇下低语,“红莲·月相杀!” 一一一这一法诀,是他本族至上秘法。只听秘语落,他体内玄力,在身后祭成一轮巨大的绯色残月,夜雪刃上同时寒气四放幻化成万万千千的冰雪青莲,神圣之力随行其中散逸做迷离的莹白光色立是充盈在这百十里的阴间国土。 鬼帝苍眉微拧,似极忌惮这法诀中所挟带的神圣之力。微微退了一步,细眼一眯,“贤侄,这是逼老夫出手。” 话落,将听寒刃刺立在地,全身阴力由右掌之下聚汇神兵。“鬼天·千杀。” 一一一刃身应语又化为墨色,忽是一绽墨芒,自刃身幻化c激射出千万支尺许的细小黑色光剑,光剑聚成光流,四处冲撞开莹白光雾,辗转掩杀漫天雪莲。 千万朵冰莲一一为破,千万支光剑转瞬集抄向雪月身后绯月一一一一红莲·月相杀幻真正的根源。 鬼帝深谙幻战之法,自知雪月祭出此诀,早已身相互换一一一一此时漫天莲华是为杀刃,而月相便是雪月,而雪月身形不过是个虚拟的幻象。 砰——绯月应声而碎,雪月咳血,高大身躯便是一萎,持刃半跪在地。 漫天冰花纷落,鬼帝拔起听寒刃曼步走到雪月身前,望着低垂眉目的雪月半笑半嘲,“贤侄在寡人的领域与寡人弈战一一一在地利上已输了三分。以百年修为对抗阎罗千年寂修,更是不智。” 雪月只是不语,亦不抬头。 鬼帝傲笑数声,忽然疑觉有异,低身细看雪月一一一一一一那张俊美的青年容颜上,并没有溃败后的苍白,而是宁静,那嘴角鲜红的血迹如同妖冶的点缀,鲜艳的照映着他的自以为是。 那宁静的神色! 阎罗恍然忆起八千年前一一在玄天北帝宫前,那个名唤沐昀的人族男子最后决与玄帝。玄帝推演玄天九杀,以无上玄元祭成九死之阵,沐昀以自悟的轮回寂灭法门反破,而夺得了玄天第六帝的尊崇。当时,轮回寂灭法门的推演之际正是这般的宁静姿态! 他惊愕回神。 但是圣王弟子的口中已轻语。 一一“天地本初,阴阳流转;轮回不灭,唯我而已。” 眩目华光从鬼帝的眼底生出,避无可避的冲淹到他的眼里c神魂。比之所谓天族的至刚至烈的神圣之息更令他致命的柔和光色从青年的身体里爆发一一一这名为浩然之气的六道第七族力量撞击的他神魂欲溃! “啊····”鬼帝抱头惊惶溃逃,将阴力挥发到极致,便是刹那冲出千里之外···· “咳咳···”圣王的弟子扶抱着胸口慢慢支起身子,望着鬼帝逃离的方向,轻轻一叹,“若不是鬼帝大人击伤我心脉引出了师尊种于我体内的圣族血气而有了祭成这法诀的关键,我还真奈何不得这鬼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血河畔 他收拢身后的六只羽翼,无奈的着落在河滩的巨石上。 身侧是千万年来奔流不止的血河,血河畔终年战祸。自冥暮双峰淌下的冰雪与万千年征伐留下的血污凝结成诡美的绯色结晶。 此处地处是荒州之北·红月森林与苍州交界。炎江生于血河自此地一分为二:南下为炎江,东去名雾江(亦夜阑江)。雾江终年有雾,是故撞船触礁之事时有之。 而这距冥暮山所在的九寒山脉已是极近了。 他是黑夜族不世出的翘楚,亦是妖族入世第一位以黑翼之姿入主帝位的人。 可天公不作美,也似乎极不愿看他顺利成长。 年少时醉心于修炼,由出生开始,平静的学习不过百年,一代天骄天梭帝郁殒于九雷重劫,各部妖王都抵不住当时祈月大祭司与大法师的联袂。族人无奈将闭关中的他请出。他凭以伏袭手段破了祈月祭司虚空六牢的限制, 而逼退了祈月天人的威胁。尔后他就任了第六任妖皇。那时他玄水大法不过修习到第七重。凭实力亦只是稍胜了各族妖王半筹与炽凰王炽焰在伯仲之间。远非妖皇天梭之霸绝。 自那时起,祈月大法师便将首要之命立为追杀他。 这一千年,他似乎没有在妖皇宫中安安稳稳的休息过一年。历代妖皇中,亦属他最是命苦,从接任开始一直身处流亡与奔袭之间。 这一切就源于此刻眼前有着中年人之貌,而岁已一千一百多年随时大限的祈月大法师! 一一一一一 六道一身素净的金边月纹白袍,宽大的长袖与衣袂随江风飘舞。此刻脚踏青风于江浪之上,宛若谪世c不沾烟火的仙人。 与一袭墨衣紫带的六翼,如一光一暗阴一阳对比鲜明无比! 对方修为早就该破空化仙,然而却因为素言而滞留人世,令他们泱泱百万妖族惶惶而不可终日c千年不得寸进。六翼自认天赋不输于任何人,但也需要足够的成长时间! 即便是心里恨得发指,六翼还是必须装出一副泰然自若c宠辱不惊的样子,“六道大法师,别来无恙。” “一代妖皇····你总算有点样子。”六道看着他,手下轻抚着左袖间的七星紫檀宝匣一一一一一匣中是成名法器‘北辰释厄剑’,千年间斩妖戮邪无数。那神色寞寞的样子,像是对着一个死人。 每当风闻六道出谷来袭红月森林,他就一路直奔祈月谷;只是祈月祭法之间有种秘术叫做《灵犀动》的法门令他只有挫败而归一一一一一不论何时何地,该秘术只要一由祈月大祭司开启,祈月大法师便可百无禁忌的传回祈月祭司身旁。 虽是救得妖族,但他就必须得无理由的承受一次追杀。 这已是不知第几次追杀,追的最凶,也追得最死。他原本可以像往常一样毫发无伤的退走,只怪他突然起了玩心,想调戏下那个还是小姑娘的新任大祭司。 “嗯哼··”想起林仙语的纯净娇小,六翼还是会有些漫不经心,他随意将爱剑“墨光玄斩”往肩头一撂,“祈月族的女人就是水灵啊,比你这张老脸要耐看的多了。” 六道闻言哼了声,冷面抽出匣中宝剑,一片七彩霞光荡出,一言不和就是要战了。 六翼暗暗退了寸步一一一其实此时他的修为最多不过逊色六道半筹而已,完全是千年养就的压抑。 一一若是你千年来一直被一个人强势追杀,过着东游西走的流离日子,这种被威慑的习性恐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得过来吧! 六翼无声双手握住肩头巨剑,平横身前c摆出一个战势。 一一六道手中剑器,他再清楚不过。而他们之间如今的差距大半就是在战器之上。他手中的墨光玄斩传承于历代黑夜王族,上古之时取自九幽玄铁之精所打造,身具幽冥鬼炎之力能将玄水大法催至极致。而六道的北辰释厄剑却取自祈月谷玄秘境“天心楼”第六层。“天心玄境”据说是太古鸿蒙的遗世精粹,而天心楼是玄相所生,天限越高的人能看到并走到越高的楼层,初代大法师流岚与大祭司云月能看得第六c第七层只百年间便羽化成神。 墨光玄斩终究是尘世之物,又如何敌得过堪比天境神兵的太古神粹。 如果妖皇神物却邪圣剑在手,或可一胜吧。可惜自三代妖皇命殒月照国昊胐州都,却邪圣剑从此不知所踪。如今的妖皇信物,只有他左手拇指上的却邪指环了。 六道不同于历代祈月大法师喜驭天火圣力而长于远攻,他更喜欢凝聚天火圣力于剑器,然后以剑技博弈杀之。而且六道的武道天赋极其之高,这一点包括上代妖皇天梭在内c各大妖王以及他都极为叹服。 无疑,精于武道技艺的六道大法师亦较之昔日历代祈月法师更为难缠。 天火之力险怖在于蔓延而霸道之势,古语有云:天火燎原。天火圣力爆发的迅烈之势是妖族最为头疼的秘力之一。而被六道凝聚压缩的天火圣力则更凶险,剑风所过c爆空裂气·所向披靡。 若不是玄水大法已近大成之境,而玄水之力为上古泽力,有极寒极阴极柔的效应,他六翼早就望风而溃了。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想能不战最好不战,“六道大法师,你我也算相交多年,何必一见面就大打出手,多伤风景····” 六道大法师毫不领情,此处不是血绯河水就是渐起的暮色与枯涩的山荒,也全无风景可言。 “那么教你和此地河山同葬如何?”拥有星天秘力与霞光流华的宝剑此下也只剩烈焰的耀红,火色如凝实在剑体之上流转旋舞。不时爆出一簇簇细密的绯色电芒。 六翼不敢轻觑,将玄水大法催至最高层,立时墨光玄斩古朴无华的剑身亦对应凝起一身慑心的乌光紫电。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战,便一触即发。 一玄一素两道身影墨一赤两色剑虹在血河上交错如电。暮烟·风色·夜穹随之一并荡乱。 玄水与天火的极致碰撞,似将江河水天数十里的天地寸寸扭曲! 不觉,已是数个日夜过去。 两人交手不下千合。六道逾斗逾是心惊,彼时只敢望风而逃的小妖皇,不知何时已有了相抗的实力,虽还是弱了一分,但如此成长之速足以让他震撼。 嘣一一一一一声巨响音爆,全力对斩拼过,两人皆被反震之力逼退数百步,在滔滔江上遥遥对立。 “不错,不错····想不到君竟然已有了如此身手。”六道冷笑道。 六翼翻了翻腕,依旧是最初的战势,千式交拼下来,虎口与十指俱已开裂c内伤暗生。只是此刻容不得他半点示弱,“你也不差····随时入土化灰的身命,却还有这般体力。” 千载纠缠,两人虽不承认,却早是宿敌的身份,或者人世迭代更替,说知己也毫不为过。 一一相生千年,有什么不能知透?尤其是宿敌。 “既生六道,何必六翼。”六道轻叹,北辰释厄剑上指九苍,暗引玄诀,数念里周身聚起银光七道旋舞着往神剑汇去。 六翼抬眼一望,此时明月如璧遥挂中天,正是十五。 而六道此势,无疑应是招引无上圣力月霜而施无上杀伐。他自妖宫典籍中所知,月霜乃是圣天无上秘力,虽诸仙魔不能驱,由祈月初代大祭司云月冥悟得驭用之道c而使祈月有法能引驭之。月霜之力常为祈月祭司所执, 世人皆知其一有起死回生·回春引命的妙用;其二知之甚少,月霜亦是杀伐圣力,几能冰结碎裂一切,杀伤之霸道,连一向以迅烈暴虐的天火之力也要退避三舍。 而十五,是招引月霜,发挥其最大效用之时。 “既生六道,何必六翼···”六翼亦一叹,若不是先有六道,或许他早已挥师横辟人间了吧。 满月之时,亦是太阴极致,双手攥紧墨光玄斩,玄水大法全神念祭起,妖力俱化实质,抽起身下江水化为百丈暗红蛟龙之形盘于身外剑下。周身妖力即将身后六只羽翼暴长c延展,一念十丈;并化出幽光暗色四掩天地。 不消片刻黑翼c暗光并蛟龙遮拦了此间半边天幕,几欲直蔽云月。 此刻六道所驱秘法亦到了极致,中天璧月注下一泓玉色流光直落在北辰释厄剑上。剑体霞光俱散,只作了一色琉璃白c半透如雪晶,月霜之力虽只在方寸,然却已让遮天黑光不得寸进,更有些许靠近的黑光暮华竟然冰结! 六翼嘶声长啸,巨剑横斩而出,玄水蛟龙揽动周天黑光朝六道汹涌而去。 黑光玄幕里忽传来六道清吟如判,一字一顿 “月·霜·天·煞·劫一一一一” 六翼心头一窒,只见一点白芒入眼,水蛟黑雾玄光便一顿。继而如冰璃破碎,一刹而无声里尽皆冰化,碎裂如雨下。 迅雷风烈间,六翼心底闪过一念 一一被这老匹夫算计了! 一一玉白流光撞入怀,周身一凝,整个人即被撞出数十丈,摔在岸头江石上。 六翼一检身体,竟是一片僵化,战力只怕损了七八成。待他强自持剑起身,空气中玄华雾气散尽。 风清月白下,六道止身在他面前十步,这一诀引释c强借月霜劫力,六道也不好受,脸上掩不住惨白。 而不管怎样,六翼是被他完败。而接下来,千年遗祸应算是要了结了。 “真不幸,一世俊才的我还没赢过你。”六翼看着宿敌手中神器已抬起,残余的月霜劫力并着剑体七色霞光绚舞,他想要再凝妖力御剑,亦不过垂死挣扎。 纵然要死,一代妖皇也要死得体面才是。于是将爱剑刺于地,他拂了拂衣袖与六翅上的尘埃。 一一终一生,他是极爱惜羽毛的。哪怕堕落为妖,他也还有骄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约誓 若是一生还有什么令他一代惊才绝艳的祈月大法师惊艳的,除了昔日的妖帝天梭c眼前的宿敌六翼,那么便只有此刻从背袭而来之人,抑或是妖一一一一一来人的速度! 比他还快,如今的气力已消了七八成,以快成名的他竟是几乎躲不开! 呵呵····想我六道堂堂人间第一人。他不禁生出几分自嘲。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一一一一天下果然从不缺乏,惊才绝艳之辈! 凝练成的杀招,无奈转向身后斩去。 而迎面,那人已杀至! 好快!六道c六翼俱是大惊! 光影如白电,其势挟飘雪。那人除了快c只是快,只有快!快得势未成c人已至,人至c势才至! 仓促间,两式相交!六道心中惊憾未起,身形即趋如光火c侧避向旁,堪堪避过那人夺魄绝杀,与他交错而过。而六道手中七霞华光斩已被击散,竞做了一片凌乱涣彩,一蓬血花自右肩肩头爆出。 “鬼族幽冥杀气c与天族神圣之息?”六道扶抱右肩微退,细察这人所驭杀招其中蕴含的秘力,心头疑云更胜身体的创伤。 他将目光锁向十余丈外c白光凝止所驻。 一一一只见那青年身姿修长c足有八尺,随意以紫金铜环拘住一头如练银发c银白悠长的发丝在月光随风漫舞,如同凛冬之际纷飞的皓雪,他有着一张邪魅众生的脸。墨瞳c剑眉,若不是那双稍尖而长的耳,只怕会被疑做远游在这北国的越族美男子一一一但想来,以越族修静好雅的风气,也养不出这般邪魅不羁的韵质。 青年手中攥着柄三尺许的苗刃,刀刃细弯而幽亮逸着青墨的光色,寒光杀机寂而不发,想不来也不是寻常器物。 “狼族?!”六翼细看那青年后徐徐才下定论。 妖族之中狼族地位颇低,尚不在八大王族的常列族之中。虽有相当于整个妖族五分之一的部众数,却还是中下等族类,一般是作为人妖之战时阵前冲锋的先发部队。 “银月狼族,雪月。”那青年只是淡淡回应,背向着两人。他抬手将手中苗刃齐眉,轻语了数句。漫天霜华忽作一凝,月光下照在他的侧脸,那邪异的嘴角似是一扬一一一勾起一抹慑人心魄的醉美。他的身影竟是诡异模糊了去,消隐在月光里。 “可恶一一一一”刹那之后,虚空里传得青年轻叹,那支细弯的锋刃破空而绽,埋入了祈月大法师的胸口,接着青年再次形显,而苗刃所刺中的祈月大法师身形开始消散一一一一只是个残影。 六翼笑了笑,想来六道传音了流音,以灵犀动秘术逃离了现场。 一一一以六道此时残剩的战力,确实未必敌得住眼前这个名为雪月的青年。雪月前时的伏击已令他伤得不轻。 而这一笑,也为劫后余生,毕竟险些要魂飞魄散在六道之手。 一一一我还以为一千年的纠缠就这么终结了···· 六翼心中叹道,不知是庆幸还是悲伤。 他又一次想起十年前那个女人,那个让六道与他都一时停住手的女人。 素言···素言····你可寂寞?清寒好久都没去看过你了。 六翼心中一叹,如今六道与他之间没有了素言便回到水火不兼容的境地。 祈月与妖,宿世之敌····他可忘不了,千年前炎江畔,六道阵斩妖皇腾羽之后留下的血誓。 而他六翼身为此时妖帝,终于还是要回到他的对立面。 知己?宿敌?这才是我们的身命么?绕行了一个数百年的大圈,又走到了这里。 还好一一一一一六翼皱起的眉头忽是舒展,随意的处理下身体的损伤,再一次细细的打量了下眼前这个名为雪月的狼族青年。他看起来不过百来岁,眉宇里英气勃发。而身上更是有一股令六翼都感到威胁的玄秘气息。 一一一像妖族的凶厉血气c又有鬼族的阴鸷冷邪c更俱传说中冥狱一族的冷硬刚强,还有····竟是类似于混沌圣教那帮人族道统的浩然圣气?!所幸,那对狭长而尖的雪白双耳,权证了这个青年妖众的血统。 不过,六翼很有兴趣这个神秘的青年到底从何而来c又师从于谁? 一一一他记得,银月狼族是一千五百年从狼族中突然崛起的一支,几度险些冲上八大王族的席位。而狼族一部一直是妖族里中等偏下的一部,一直是阵前冲锋陷阵的首选,而银月狼族的出现一度将狼族推到了妖族百万种中等偏上的位置。银月狼族信奉暴风雪与月光的力量,对于暴风雪之力的运用几在云虎一族和雪妖一族之上,而月力的运用更是妖族中绝无仅有。但早在一千两百年前血崖之战,因为赤炼族的误判,全数被混沌教的阳极业火阵焚杀在孤月窟中,那时正值腾羽当政,而赤炼族身居八大王族之一,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狼族从此又回到了中等偏下的位置。 但,现在看来雪狼一族似乎并没有如历史所述已经灭绝,至少眼前的青年,便是个例证。如今这雪狼族青年的修为,似乎要远在当年妖史那最后一任银月狼族狼王雪爻之上。 “多谢小哥出手,不然六翼这条老命基本是要被六道给回收了。”六翼收束心神,抱拳笑道。 “先生不必言谢,雪月既然经过,同为妖族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雪月回礼,想起之前与那个人族中年修炼者的交手,那人在旧力将尽c新力未生之际还能反招格挡下他的突手袭击,心中也是震惊,一路从冥狱走来,和他交手的高手不下百十,除了鬼帝阎罗,貌似还没有一个能给他类似那个人族修炼者的危险感觉,而眼前这个同族,即使此时是在残败c妖力尽空,却也能给他一种不能匹敌的强大,这是他行走地界c人间以来所未曾从同族身上遇见的,便问:“不知道那个人族修炼者是谁?以先生强大修为,还被逼迫到如此地步?” 六翼目望东南天际,无奈一笑,“这风华人间,也就他祈月六道一人,能让我堂堂六翼望风而遁了···” “祈月族大法师?原来如此····”雪月忆起在师尊手底下修行之时,师尊曾告诫他:来时若是行走人间,有十二个存在是必须要注意的, 其中便是人间的四方圣灵青龙c白虎c朱雀c玄武; 四大凶兽:月照国东大陆极东的炎谷半岛地心里,号为金天氏的金爪火云龙。 南陆秘地的千渊谷里,号为青天氏的九翼风枭。 西海云丛深处的云极渊里,号为明光尊的驱夜吞云兽。 北拘邙荒野冥暮绝顶之下的极寒兽主·葬胧皇。葬胧皇同时也是毗邻而居c妖王八部里黑夜翼族和海皇一族的天敌。 最后四个是人族,分别为混沌教教主c武圣转世c还有便是秘族祈月的大祭司和大法师。 当今祈月大法师名号正是六道,师尊说六道此人,有如今天九玄尊的根骨,一度被地天四道所看好,极有机缘参破天机c登临圣道c晋位九玄,却不知为何一直滞留人间,已有千年。 而眼前这个名为六翼的同族,也不是寻常人物。被冠为黑翼族万年不出的极才:一百岁破四翼境界c两百岁不到悟出六翼玄天古境。在天资上丝毫不逊色妖族史上历代惊艳人物。心智武力是此时人间里难得能比肩祈月六道的人物。亦正是他此行踏出九层地界,要寻找的人之一一一一一一妖族妖帝。 雪月想到此节,神色微变,闪过一丝惊诧一一一想不到一路漫行,竟是撞见了这人间最顶端的两人交手(虽然是错过了),立刻跪拜在地:“雪狼族人雪月,参见妖皇陛下。” 六翼即是伸手把在雪月双臂,欲将他扶起:“你救我六翼一命,便是我六翼的恩人。” 雪月跪而不起,正色道,“妖皇便是妖皇,臣子便是臣子。雪月身为下等狼族,怎么可以因此,就废了礼数?” 六翼长笑一声,凝聚残力将他扶起,“我六翼最轻看这些所以尊卑贵贱的世俗,可笑的人族有三六九等,我眼中治下的妖族是自由之邦,安能有这些不该有的陋俗?” 也不等雪月消化这些,拍着雪月肩膀,一脸爽朗真诚:“难得这风云际会,不如你我兄弟相称,雪月兄弟觉得如何?” 雪月一怔,又是要跪下,却被六道一双铁手架住,便诚惶诚恐地道:“雪月怎敢和妖皇陛下,兄弟相称。” “哪来那么多顾忌,”六翼大笑道,“我痴长雪月兄弟几岁,忝为兄长。” 六翼以指凝气成刀,在左掌心一划,汨汨红血便从那道狭长划痕里流出。 雪月唯有从命,亦以指为刃,在左掌心一划。 两人左掌相击为誓,血液便在掌里混合在一起沿着两人掌纹溢出,滴在月下的尘土上。 “以万古明月为证c以黑夜(银月)之血为契,我六翼(雪月)与雪月(六翼)从今结为异姓兄弟,同荣共辱c不背不弃,若违此约,天诛地灭c永不超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十年 清冷的月色照入御事殿半掩的门庭里。 榻上,雪月收手调息c六翼帝起身离开床榻,这连续七日的运功调养才算是完成了一个周程。 雪月随六翼走到庭下,抬眼一轮弦月正在子午。 六翼目光一扫,院里的几株桃树嫣红渐展,初开苞的朵儿迎着月辉逸着夺目的冷艳。六翼负手望着,渐渐有些痴了。一双锋锐的英目里,竟是渗起了点点眷恋的色泽。 问雪月道:“今日是初几?” “四月初三。” “还有四天了···”徐徐,他清叹一声, 又无比坚定c恍如自语:“我要去祈月山。” 雪月猜不知他心里所想,只是想到那个近乎人间无对的人物,忧虑便生:“可是六道大法师···” “那又如何。”六翼淡然道一一一一六道,我们的纠缠已经千年了吧,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大哥,非去不可?”雪月又问。 “非去不可。”六翼望着那一院欲放的灼华,低声c无比坚决。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四月初七·祈月山·风遥村。 胭脂雪盛放成海,满山满径的桃花铺就出一个绯红的圣境。 他,踏着昔日与她并肩走过的林间青石小道。一步追忆步落华,此际唯有手上的一瓮相思引才能勉强解去些许此刻的深愁。 每逢此天桃花妖, 每逢此夜尤难醉。 酒到深处是相思, 相思成烬谁人拾? 这条不过四五里的小径,竟是由他轻曼过了一个时辰。路尽,是归乡。手中瓮里的酒,也要饮到了头。 一一一一再到这,也已经是十年后。 孤坟一碑,如今已修缮成了华贵的寝陵。灰白的岗石成了白玉碑外唯一的颜色。墓外一圈冷硬的黑曜石墙,墙上篆刻着千百道祈月祭法才配书用的符言,符言间交织而成神圣的秘力凝成一圈凡胎肉眼不可见的秘阵阻隔着以后可能出现的那些宵小之徒与邪物们的进犯,守护着陵墓的安宁。 碑前,早已有个身影,肃穆而立。 女子,正是流音。 “清寒叔叔。”听到他凌乱的脚步,小祭祀有些惊喜得转过身。 六翼闻声看去,不过一年未见。这丫头又变化了许多。容颜里,清雅如仙,与当时的她恍如重合。 一一一一但,她只是她;林仙语只是流音。即使再像,也只是两个人。 我三生七世的命力早已被这些年消磨尽了,怎么会有····来世···那时她依倒在他的怀里,清音如梦亦是判决。 怎么会有来世····怎么会有来世···那最后的一句话像一个魔咒,不经意得便会环绕在他的脑海里。 六翼仰首将最后一口酒尽饮,浓烈的清流穿过喉口,烫过心肺c最后滴穿肠胃,将他从回梦的梦魇里浇醒。他放下酒瓮,温暖一笑,“仙语又变清丽了。” 林仙语勉强一笑,她深修灵觉,玄清寒脸上c心中的变化岂能逃过她的心眼。 这个男子,二十年前将她从满地污垢中抱起,改变了她一世的身命。那时,她便想好好修炼法术,直到能像姑姑一样能与他并肩而立,成一场不须人懂的陪伴。 只是···只是····他的心里,永远得种下了一个人。而她幸运且更不幸的有了与那个人一样的脸。 于是,他每次来祈月山,会凝视她,却想得是另一个人。 越是这样,她越是不甘。就像去年,她一时羞恼起,祭起灵犀动的法门,将师伯从万里之外的南疆召回,并以秘法传借六道以月霜秘力,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当从师伯口中听到,他险些就被师伯击杀在血河之畔,心里又是一窒。 她想起了祈月祭法的命则,又是无奈苦笑一一一一姑姑,那一千年你又是怎样纠结的活着呢?林仙语不过是个野孩子,好运得了这场机缘,就算死于命则之下也是值了,不是么? 她回神望着已在身边的妖帝,清眸里忽是一片迷蒙一一转过身,踮起脚尖抱住这个形态沧桑的男子,看着他脸侧不知何时生起的白鬓微微心疼。在他错愕空白之际,抬起娇颜一口吻下。 一一一一是的,不管是偿恩,还是二十多年的迷恋,在这一日c在这不知道还有多少剩余的相见,不必管所谓命则的束缚,她都要道出心中的执念。她喜欢这个男人,不管年岁鸿沟c不管人妖两道。 六翼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c唇上微凉的湿暖,心中一片空荡。不是他忘记推开,只是此间桃华怒放的刚好。妃红的光韵,映照在眼前伊人的娇颜之上,那光韵渐染c光影渐变···是你么?素言,我好想你···· 手中的空瓮在华光不辨的眸里遗落,他后知后觉而眷恋的拥住身前人娇小而绝艳的身子,深深吻下。 “····你可知,这十年我过的好苦。素言···”他喃喃着说。 怀中人儿却是惊醒,羞恼的推开迷恋的怀抱,“我不是林素言,我是林仙语!” “对不起···”六翼回神看着眼前佳人,开始渐老的脸上满是歉意。林仙语对于他的迷恋,他不是不知。他也不是无情之人,只是那张越来越相似的眉眼身韵,却让他太容易不期然得看到故友或是挚爱素言的影子。他对她不是没有怜意,如果林仙语只是寻常女子,他大概会带她走,只是祈月一一一祈月的身命。与素言相处数百年的日子,他又怎会不知祈月那不可违的身命。 一一一第四代祭司流念,深爱月照初代武圣·月天华,纵有天人法力,最后竟身死于所善驭用的月霜反噬之下。死时,身如琉璃c俱化为冰。 而武圣月天华,亦自化功力c自刎而死。 一一一一当时的两人,都有着天下绝顶的修为。却也躲不过命则所俱的天罚之力。 他自问且尚不及月天华修为,又如何能护人在命则之力下周全。于是,唯有远拒。 林仙语凝视着他,终是转身而去。 只留六翼一人,细细摩挲过白玉石碑,从怀里摸出一片竹叶放在唇边,低低吹起,正是昔年素言最爱的曲子一一一《离殇不诉》。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直至,弦月渐到中天,桃林下寂静如默。 满地春风里的劫灰,忽然纷纷扬起。 六翼放下竹叶c负手转身,一人从小径里走来地桃花为他脚步两边卷扬飞起。 一一一他还是那么得不掩锋芒,千年来不移不变。 六道。 “我知道你会来,想不到你真来了。”六道止步在十步前,说道。 “今日是她的十年祭辰。”他说,“我怎么会不来。” “不怕我杀你么。”六道问。 “那又如何。”玄清寒笑道,“若是真能死在这里,我还有什么遗憾。” 六道闻言点头,“你说得对,我怎么会让你的血,惊扰了师妹的安寝。” 六道抬头望着月色,此时风起c满园妖红便是漫舞,忽是幽幽一叹,“今夜,我便是司空靖宇。” 一一一一没有人与妖,没有祁兰心,也没有六道·六翼。 六道抬手向他掷去一瓮醉雪,又自启了一瓮。 两人各自倚到一边黑曜石壁上c扣瓮饮下一口。 “不醉,” “不休。” 一一一一千年宿敌,也养就了无比的默契,即使身在对立的两个位置。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十年之后,四月初七c赤鸾飞渡,生死一决。” 一一一一一待晨光起,酒尽。六翼拂袖而去之际,约道。 六道寞然一笑, 一一一一一终于,不再逃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天妖祭 红月深处·祭天塔。 一一祭天塔,立于血湖之畔。血湖正是血河源头之一。塔身为黑曜石所筑,上刻最初的八大妖族的契约。 祭天塔西十里,妖皇宫之所在。立世一万一千年,初代妖皇傲阳后所铸立。 妖族不太重于华贵,更侧重于实用简约。 妖皇宫从正门到正宫,只隔三墙,整座宫只占地三万六千方。共计三院十八殿,俱由金石铁木为建材。 一一一一一一一 今日是八月十八,是初代妖皇傲阳忌辰。亦是三百年一度万妖天祭的日子。妖族不喜天族,尤崇魔族,所谓祭天亦正是祭拜天魔的圣礼。 大司祭烈狐族长烈·焰手持朱炎云月杖挥舞点指,咏唱过立世万年的八族契誓。即由妖皇六翼登临塔下祭坛,宣告大祭的开始。 六百年间,守御西北的穷奇一族常与混沌教有正面之争,连年无休整。族民十伤六七,不得不回归本部修养生息,不堪再为八大族之一。如今再选立一列王族,已是势在必行。 妖皇制立世一万一千年,而此制一直是一皇主政c八大王族族长为相辅大臣,所有事宜亦由辅政大臣参议c妖皇决议。 妖族一向以实力为尊,若是谁有绝对实力,哪怕妖皇之位,亦可在合法见证下夺取,而不会有非议。 万妖天祭就是这个合法的平台。同时也用于推选储君,九百年前推选出来的皇储穷奇族长七十年前不幸亡身于祈月大法师六道剑下,这一届天祭,亦要决出一个新的皇储。 以千方祭坛为擂台,八大王族之选于午时三刻正式开启。 竞斗,以自由挑战为主。因王族世代浸习传承秘典的上等法诀c武诀而又有相对优等的修炼环境,一般没人会去争夺,因此得罪哪一支的王族,总不是什么好事。 妖王擂分为九日。前八日各决出一位擂主,第九日总决,并开启向八大王族的挑战擂。 今次夺王擂赛以中等部族猩红蝎族和爆火斗犀族的较量做第一场。 猩红蝎族由剧毒猩红蝎修炼成妖,以火木属性的毒功扬名于百万妖种,因本族胎出自于沙漠,所以极善于伏击c暗杀。历来是妖族对外用于刺杀一部的精锐之一。 爆火斗犀族如其名,性如烈火c是天生的战斗种族。脱胎于犀牛的爆火斗犀族皮糙肉厚,强横的肉体胜于铁甲c几乎能无视来自一般兵刃的伤害,而天赋的巨力更是赋予了他们不俗的攻击能力。更兼天生火相,可以随时从体内驱使出爆炎的力量,他们更俱杀伤性。而爆火斗犀族的群战能力远胜于单兵作战的名气,千名爆火斗犀族兽化后组成的《火海犀潮战阵》常常所向披靡,犀潮所过c百里焦土c寸草不生。 这两族,在妖族万年来大大小小的战役里,一直扮演着杀戮机器的角色。 一一一一一一 猩红蝎族族长八只手掌都攒着毒针,身后由双尾拟化的猩红羽翅在日光下闪耀着夺魄惊心的妖异,那正是他傲人的至毒所在。 而爆火斗犀族族长则是手提着一双巨大厚实的精铁双面斧身铮亮的亮银重甲,几近一丈的魁梧身躯,杵立在另一侧。人未动,就给人一种万夫莫开的霸气。 两族军功一直相当,两位族长在军中也是谁也不服谁,时有争斗又多是五五之数。于是相约在今日,百万妖种的面前决出到底谁才是中等妖族里真正最强的战斗妖种! “铁骨,我这毒针可是金铁照破,手底下亡命的像你这样的人族高手不知有多少。虽说比武决出胜负,我会立刻施救,可要是中了针就得受一份撕心裂肺的罪,你又何必上来和我争?”猩红蝎族族长冷笑道。 爆火斗犀族长铁骨无话,只是将双斧两边一分c弓步一开摆出一个冲锋的架势,体相爆炎顺势涌出身体c瞬息遍布周身,熊熊烈焰在风里张扬如狼c呼啸起阵阵躁动的嘶鸣。此刻的铁骨,如同一颗蓄势而动的火陨,周身散发着势不可挡的气势。 猩红蝎族族长看着对手战势c眉头微拧,不再小觑。便正色将八臂微微后扬摆成弹掷姿势。 爆火斗犀族防御仅次于八大王族中常列的海皇一族,在中等妖种里是为冠绝,御毒之力亦极是不凡,历来是猩红蝎族的大敌之一。 待妖皇六翼点头微许,一旁的烈狐大司祭以手中神器激射出一道赤红爆炎打落在祭坛中心为号,便告此战正式开始。 “梨花虹雨!”猩红蝎族族长厉喝一声,八臂翻舞如风,千万支毒针纷纷扬扬激射而出。正如招法之名,千百毒针密密麻麻错如梨花谢落,其中百十种烈毒织作鲜艳毒雾,有如霞彩横溢艳丽极致。针芒毒雾细密无间c势如电火,如一张霓虹巨网刹那已计算死爆火斗犀族长所有进退,端的好杀招! 爆火斗犀族长亦是微微一怔。但毕竟久经战阵。只在猩红蝎族族长招发之际,不同于他外相的粗鲁莽撞,铁骨自知人形抵抗不住,几乎毫不迟疑的显现出本相兽形一一一一三丈高c七丈长的爆炎巨犀怒啸出世,一双坩埚巨眼里赤焰燃生,俯视着数十尺外的对手。世所周知,妖族以人形态最利于修行,而本相兽形态却是他们发挥出最强战力的依仗。 便见爆火斗犀族长怒哼一声,低头挟着周身赤焰迎着那霓虹针网撞去! 几一瞬间,无数毒针便被巨犀所挟的赤焰汽化!而铁骨兽身也直逼到猩红蝎族族长身前! “爆火斗犀族的冲锋能力和肉体的强横果然不虚啊····”妖众中传出一片惊叹声,而爆火斗犀族族人闻言自豪之情不言而喻。 六翼微微一笑,侧身看向雪月,“义弟觉得这场会是谁胜?” 雪月淡淡一笑,“他们都没有在我手下走招的机会。” 场上,两妖争斗亦到关键处。猩红蝎族族长面临铁骨兽身,将拟化为翼的双尾向前一合,从翅尖射出两道耀红电芒,直取铁骨颈项! 铁骨冲锋亦到,面对突射而至的毒芒避无可避。唯是照旧冲撞而上! 便听两声闷哼,猩红蝎族族长被铁骨一头大力撞飞,在空中拖着一条血线c狠狠跌出祭坛。爆火斗犀族长也立时被解了兽形,巨大的身躯连连跌了数步c神色苍白,萎软瘫倒在地,也失去了再战之力。 两人竟又是斗了个不分伯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蛛网之胜 一晃,七日便过。 到这第八日,到擂台上的基本已经是妖族中历来的上等部众。如霸占红月林西北黑石峡一带黑风妖族c身居于拘邙荒野深处 的寒荒玄龙族c以及沙漠海霸主青羽炙蝎族等等当今八大妖族最有利的争夺者都将在今日登场。 前面的七日,说白了算是中等部族重新排位的公正时。 而今日,实力不足的都也自觉的退出争夺,用敬畏的姿态来好好看今日的变幻。 一一到底谁才是今日的赢家? 还有八大王族会不会重新洗牌? 谁才是新的皇储? 昨日最后一个站在祭坛之上的部族首领是黑天族族长黑小冶。黑天族脱胎于毒蛛黑寡妇,部族数量并不算多,因极具威胁的水木毒功以及宗师级的伏击暗杀功力,而雄踞于妖族万种百名之内。黑小冶是个极其美艳的女人,继任这黑天族族长之位也不过才短短百年。那一身极具蛊惑力的紧身镂空的黑色薄纱,若隐若现着一身雪白刺眼的肌骨和爆炸性的身线,浑身散发着妖冶迷人的气息。寻常男人只怕还没动手就已经被这般入骨的妖媚所折服在那高窄的鞋前。 “这黑妖女的媚功造诣只怕不在本命的毒功之下。”烈狐公主烈艳望着台上的黑小冶眉眼里也是生出了一丝忌惮,侧身对世交苍龙王说道,后者亦是微微点头。 “如果这个女人选择挑战烈狐一族,如何?”傲苍穹回问道。 烈狐公主闻言,细眯着桃花醉眼,绝色的容颜上勾起一丝不屑的杀机,冷笑道:“如果她生了这蜘蛛胆,我自然会把她那一身不要脸的纱衣烧的干干净净,让她更好的勾搭男人。”话间,左手无声探出c修长美丽的玉指间一层淡淡如雾白的气焰生出,凝实成一条条尺许而细小的游焰在五指间旋绕跳跃。 傲苍穹看着烈狐公主的指间微微一讶。烈狐族善驭风火,而火道修行的是迥异常态的霜火,霜火秘力冰火合一c杀机两重,一火之间至热又极寒,若是身中了烈狐族十重霜火,即使是九天神族,也要元神俱陷入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之中,假使一时不治,最多片刻便会元神一分为二:一半焚化于元焰般碎裂于极冰,神灭魂消。烈艳手中的霜火灵动随性c薄如雾纱,显然已是到了第八重的境地,与当今的烈狐王烈焰不遑多让。 好恐怖的小丫头!傲苍穹心里苦笑一声,黑小冶的实力撑死不过是一流妖族高手,而烈艳搞不好超过了他老爹都有可能,再不济也是妖族超一流的水准,烈艳现今才一百七十岁,比他还小了三十岁,假以时日跻身八大妖王之列是迟早的事情。 回眼台上,黑小冶一双妙目流转环顾祭坛之下泱泱妖族,轻含着纤长白嫩的指尖,娇笑道:“我妖族千部,就没有一个人敢与奴家一试身手的么。” 中上等妖部中不少部族首领看着黑小冶娇艳媚态几要跃跃欲试c但想起台上女人致命的毒功便是歇了气,怂在了下方。 “一群怂货!”一声轰雷般的巨吼从半空中来,祭坛中心烟尘惊起,紧接一道巨大的身影砸落黑小冶十步之前。 尘烟散去,擂场中心正是以勇武著名的黑风族族长雄霸。 黑风族是由铁臂黑熊修炼而成。力量之大,几冠于妖族,而命相属风,是故极善于驭使暴风之力。 雄霸一丈三的巨大身躯雄踞在黑天领主黑小冶面前,犹如一道高耸的石塔遮拦住了午日的光芒。 黑小冶从阴影里抬起脸,打量着今日第一上来的对手。 一一一无疑,雄霸给她带来了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不是因为这魁梧的身躯。 强大c战法霸烈凶残。黑小冶细嗅着散漫在空气里的味道,心中暗下了判断。 “黑风领主,雄霸?”黑小冶常年身居在暗月窟,以各种毒药毒物为友c数年难得一次出洞掠食百里之内的人兽用来祭炼功法。对于当今的上等妖族领主所知并不详细。 不过,黑风族是黑天族的邻居,两族领域相接,而主洞相距不过千里,所以再怎么避世而居也会有所了解。黑风族皮糙肉厚,修炼的黑风真气会在体表布成一道黑风气墙,与她黑天族修炼的《黑天毒功》所驭使的黑天真气属性俱为暗c风,都以蚀甲c败血见长,既是相去不远,自然会对她的毒功具备一定的抗性。而黑风族又善于以力破巧,相对于黑天族步步为营c侵蚀曼杀的手法又有克制。 “俺正是雄霸。”黑风领主俯下满是粗黑毛发的脸盯着身前娇小的女人,铜铃巨眼里满是不屑,一双毛绒大手上乌光一闪两柄足有千斤重的八棱金瓜玄铁巨锤便是在握。雄霸双手抬起,两柄巨锤在黑天领主面前对敲数响,冷笑道:“黑天族的小娘们儿,俺这对金瓜锤砸爆过人头无数,俺劝你乖乖下去,不要自讨苦吃。” 黑天领主俏脸含煞,“咯咯”轻笑两声,手底下也不慢,右掌心里青墨光色闪动,成名兵器一一一一五毒七煞黑血鞭应召而现,“傻大个,奴家这鞭传自昔年黑山姥姥之手。是由五毒七煞精魄凝作c九百九十九条人命血祭炼成。不知道你那破锤子比不比得过?” “哼!”雄霸不多言,双锤一分,退开两步,摆起战势。 “那就开始吧。”黑小冶侧甩了一个鞭花,一丈粗长的鞭身在带起的一片黑气中蜿蜒垂落于身侧c静卧如毒蛇。 雄霸也不废话,大吼一声高跃起十余丈,巨大的身躯横当在中天,双锤高举。便是将一片不小的区域的日光尽挡!雄霸的起势一般c甚至有些慢,但下落却快如石火!眨眼间,爆喝如雷,身上黑光迸发,双锤更是阴雷风吼,带起两团暴虐风飓,连身带锤如同滚雷落陨齐齐朝黑天领主所在的位置砸去! 黑天部身为妖族暗杀一道顶流之一,身法自是不弱。而黑小冶更是族中翘楚!只在雄霸招法初成c身锤初落之际,便已抽身而起!历届天妖祭中,黑天族与黑风族时有交手,岂能不知黑风族非但有熊罴的巨力更俱豹虎的迅猛! 即使反应在前,黑小冶也不过是差之毫厘的避过了雄霸的轰雷巨锤,锤风刮得她黑发乱舞c薄纱乱舞欲裂。 黑小冶神色微白,迅敏轻巧的落身在十丈之外。 雄霸双锤砸地,轰如雷崩,碎石飞溅c烟尘滚荡。再看,他身前已然是个一丈宽c深近六七尺的大坑! 场外妖民惊为咋舌,俱为黑风领主霸力所震。 “这黑小冶身手反应倒是不错。”场下,苍龙王道。 “可惜还是慢了半拍,不然趁这傻大个儿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际,反身打一道,不能立赢也能占到一个不错的先手。”身侧一女子清声对答,却不是烈艳的声色。苍龙王点头称许,微讶侧身看去。 那女子一身堆叠如凤羽的绯红衣裳,兼有一头烈焰红发绾了一个垂发分肖髻,并叉了一支红梅雪玉簪,二八容华,体态婀娜c面貌姣好,端得一绝世之佳人。 纵是苍龙王阅美无数c又常有烈艳这般佳人相伴左右,也不禁心神一滞,心生惊叹。但毕竟身出望族苍龙,自小身受教理。很快平下心态,微微一笑:“姑娘所言极是。以姑娘所见,这一局会是谁胜谁负?” 那女子微微一笑,一双凤睛远挑场上;此际黑天领主边退且一手以五毒七煞黑血鞭舞出鞭影重重c以柔缓消磨之法化解黑风领主手下双锤霸烈凶蛮的攻势,余下一手在袖中曼画c灵动翻舞的指尖逸出暗红玄光成线划动在一步一推的路径上。 “若是烈姬所料不差,黑小冶应是在暗设‘十面埋伏c天罗地网’的秘阵。三刻之内c雄霸必败。” 傲苍穹凝目看去,雄霸身后地面已渐起显出一条条指粗的暗红绳纹,那些绳纹如同有灵,悄无声息的脱地浮起似慢而快得在雄霸身后铺散扬开,数念里已编成几乎可见的光网。黑小冶步步退移c散而不乱,引着雄霸在擂场走一个大圈。 而雄霸犹不自知,手中双锤轰砸如故c招招凶狠霸道,每每与黑小冶娇躯,只差分毫。而雄霸自身却在数百锤猛击消耗之下开始渐乏气力。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这一个时辰下来,雄霸已不复初时那般凶猛,而脾性也开始暴露出了来自于本源一一一铁背黑熊的狂躁,稍是一蓄力,一双巨锤又是狂风暴雨般砸下,同时黑风真气狂飙而发,锤影所过c狂风挟黑光闪雷当空炸裂! 黑天领主连连应付了十数击,不敢藏私也将体内阴柔的黑天煞气尽放c手中长鞭狂蛇乱舞将黑天煞气卷拘成黑洞般的漩涡劲流,才算抵御住了雄霸的强攻猛进! 片刻之后,黑天领主娇喝一声,身影如风跃退出六七步,手中长鞭崩直已然是在风雷锤影里盘扯住雄霸双锤!一直暗中引画秘阵的左手忽是抬起,以暗血玄光在空中疾画,红唇下娇笑声起,看着黑风领主:“傻大个儿····奴家玄阵已成,到此为止。”话落,左手纤长五指在空中抓握,空气中突兀得生现出细细密密得千万绳纹c在雄霸身外交错成一张巨大的罗网,那罗网迅速拘紧c凝成实质一般,网口收束在黑天领主左掌心里。 “十面埋伏c天罗地网阵?!”雄霸再傻也知此际身外是为何物,黑天族善于毒并非顶尖,真正笑傲于妖族万种的正是这蛛族天赋的网阵。 雄霸失色得将双锤弃手,便是认输。 一一一蛛网之内只有猎物与蜘蛛,即使是力大无匹的熊罴也不能幸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虎王啸天 黑天领主又接连胜了青羽炙蝎c北海玄鲸两族,使黑天一族排名从百数之内一跃升至前二十之列。 现今,在她面前的仅剩下历代八大王族常驻的十一部众:黑夜c炽凰c苍龙c烈狐c腾蛇c海皇c赤炼c云虎c猎天c寒荒玄龙c穷奇。穷奇一族如今部众凋零无几,算是被自然而然的排除在外。此届祭礼也是留在了妖域休养生息,炽凰王炽炎应昔年冥暮山下之誓也未到场,不过炽凰一族历来为八大王族前三,倒是无人敢于挑战,六翼帝也是默许了炽凰一族一个不变的第三妖部之位。 明日才是挑战擂,所以今天的对手也无可厚非的剩下了尚不是八大王族之列的云虎c猎天c寒荒玄龙三族。 这三族历来强势,虽上届不在八部之中,但也与王族无异。 黑天领主秀手扶额,颇为伤神。她对自己的实力十分了解。但都已走到这般地步,就此放弃她也是极其不甘的。 有人很快的替她做了抉择。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台下窜起一道银白炫目的流光,折了一道圆满的弧线,泄落在黑小冶面前十丈的位置。那流光凝止,显出了一个身披银甲c执一丈长刀c背有一双银白羽翼的青壮男子。那男子蚕眉朗目,身高八尺极是英武。而手中那柄长刀玄钢所铸,刀背刻有秘咒c镶有玄晶c虎口吞锷,银白流光旋绕刀身,即使静置在那,也有十分慑人的霸道煞气。 “玄钢斩龙刀!”台下有人惊呼出声,这把长刀赫然是昔年六王围战六道大法师于妖都城下时,七代云虎王云长风所执成名兵器!此刀原名玄钢偃月斩,因一千两百年前云虎族与玄金角龙族有争,当时玄金角龙族贵为八大妖部之一,而云虎族不过是上等妖族。玄金角龙王自恃悍勇绝伦c又修成玄金角龙族《玄金不毁身》法门无上境界,时有欺凌周邻各部,云虎族便是其中之一当时妖皇腾羽正因人族两盟常犯妖都而无力管驭妖域中事,使玄金角龙王变本加厉越是凶残。后,云虎王云长风隐忍不过,与玄金角龙七战七败,愤然独身深入妖域九死玄荒深处取来玄钢之精祭炼成偃月玄钢斩,在妖皇腾羽应许下再次约战玄金角龙王于妖域玄黄天顶,力战七日六夜,终以此刀破了玄金不毁身c斩玄金角龙王于天顶,玄金角龙族从此一蹶不振,而此刀也由四世妖皇腾羽命做玄钢斩龙刀以祭除去玄金角龙王之祸的功绩。 “云虎领主云啸天!”无疑执此刀者正是当今云虎王,云长风长玄孙云啸天。 “你是个妇人,而我云啸天不屑与女人动手。黑领主,自己下了这祭坛吧。”云啸天闲将刀尖侧指于地,便没有与黑小冶一战之意,眉眼低垂不屑之意甚是明显,“我上来只是想快些结束你们这些王外部众之间的纠葛,以免让天妖之祭拖延过了时间。” 一一一一他有这个孤傲的资格,修炼有成而来,历经一百三十七战未曾败绩。甚有传言五十年前云啸天以两百五十年之身将已有七百妖修的叔父云铭岳驱败下云虎族领主之位。 一一一一云铭岳六百年前天妖祭上曾挑战过八王之一腾蛇王腾玺,仅以半招之差落败。可见云啸天天赋之高c武力之强。 黑小冶双拳紧握,尖利的指甲几是要嵌入掌心肉里,娇颜之上阴晴不定。挣扎片刻终是放弃,于是抬脸望着青年云虎领主展颜娇媚一笑:“奴家自然不敢跟云领主相提并论。” 说罢,扭着妖媚身骨曼步走下了祭坛。精于伏杀者善忍,也善于计算敌我差距。兔子与狮子做不成对手,既然自知不敌, 那么不如爽快认输,总好过被轰趴在擂台之上。 只在黑小冶下台之际,已有人飞上擂台。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云啸天抬眼看了新的对手。 中年人,玄鳞甲披身,丈二身高,手执丈八寒铁三叉戟c墨色披风翻舞烈响。 “小朋友,我来做你对手。如何?”中年人淡声道。 “寒荒玄龙领主·北寒武?”云啸天眉头一挑,问。 “正是老夫。”中年人笑道。 “若是五十年,你还可以····”云啸天嘴角微微扬起,一贯的锋芒毕露,“但现在,你不行。” “小朋友,你是不是狂妄过了。”寒荒玄龙领主闻言脸上生起一丝愠色,冷笑着道:“三百年前你叔父尚且不过仅以一招之利胜了老夫,如今你才乳臭未干。” “呵呵···如今既然是我云啸天手持这柄玄钢斩龙刀站在这祭坛之上,”云啸天将手中长刀横于身前c雪亮刀锋对向寒荒玄龙领主,“自是说明我叔父已不如我,你若是还要与我一战,我敬你是我叔父之辈让你三招。” “小娃娃,莫要狂妄过头了!”寒荒玄龙领主暴怒而起,身动如风c手中三叉戟引着本命玄色寒光以千钧之力直取向云啸天胸口! 这一戟势大力沉c迅烈如电,刹那已穿过十步距离! 云啸天却只是懒洋洋得将手中神兵一推,也并未运用多少妖力,仅以神力及兵器一拒。 只听“乒”得一声金铁交鸣,寒荒玄龙领主手中的三叉戟却是被刀锋恰好的格住一齿,而被抵在了两尺之外。 北寒武愠怒之色更甚,掌中几度催力想要推进,却被制得纹丝不动c寸毫不进。 “第一招。”云啸天漠然低语,抽刀横卸,将两人兵刃分开。 第一击失利,北寒武老脸上有些挂不住,便不再留手。本命玄寒真气全力而发,寒铁三叉戟上立时乌芒沉凝闪耀。一张百尺高寒潮水幕自寒荒玄龙领主身后生起,阴冷之气顿是逸散在数里之间。只要他手中三叉戟一招,寒幕便将倾轧云啸天而去, 北寒武寒声道:“小娃娃,若是现在认输认错还来得及。” “你还不配。”云啸天淡声道,面临将倾寒幕神色如故,未起半点波澜。 “哼!”寒荒玄龙领主冷哼一声,手中三叉戟向前一挥,潮汐之响立起,身后重重水幕似海倾山翻即是扑压云啸天而去! 云啸天微微退了一步,将玄钢斩龙刀高举过顶,口中念语c神兵上白光涌动,只在重重水幕下落压到的瞬息,从刀身之中激出一道炫白屏障护住他周身。 “吼~~”重重水幕呼啸拍下。那炫白屏障似是散放着炙热之极的烈光,只在那些水幕一层层到来之际灼成白雾。 “第二招。”水幕中,云啸天又道。 “吼~~~”寒荒玄龙领主眼见又是失利,终于按捺不下化成十丈寒荒巨龙之躯腾起数十丈。巨大的龙身旋舞中天,龙首牛眼灼灼直视这台上的云虎领主! 寒荒玄龙一族虽比不得苍龙一族有至纯的神兽血脉,却也胜过其他蛟龙之类精纯。寒荒玄龙传承于远古寒荒龙族血脉,寒荒龙族是为远古时期风华北陆的霸主,与玄武族几可争锋,本命所俱的玄冰龙息是为太古时期至寒之力,能封冻六道间一切生息之物,唯有太古玄鸟一族的玄冥炽焰可与相提并论。 寒荒玄龙是传承下了太古玄冰之力的少数族类之一,龙息威能虽是不如先祖那般恐怖,但也绝非可易。 云啸天微微色变,蚕眉微扬,却是叹息道:“就算北寒先生你用了兽身来战,也免不了败退一途。” “老夫看你能狂妄到几时!”寒荒玄龙领主怒喝一声,巨口一张墨色的玄冰龙息喷薄而出,极寒的气息只将日色一黯,数里之间寒意更甚了几分,原本晴朗的天色,也似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薄纱! 那龙息浇注而下十丈横径里不论尘风都被毫无例外的冻成了墨色的冰晶。 冰流转瞬便到眼前,云啸天亦是正色而对。 “便让北寒先生知道,这把刀为何名!作!斩!龙!” 一一一那玄钢斩龙迎着奔泻而下的龙息斩空而挥,刀身骤爆出冲天刀芒,巨大耀眼得有些灼目的偃月刀光带着无匹的气势逆流而上剖开了玄冰龙息,反势斩到寒荒玄龙领主眼前!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半空之上的巨大龙身重重摔落在祭坛之上。 云虎领主执刀垂于身侧,漠视漫天冰屑叮叮打落。 一一一只是一刀,胜负立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猎天裂空战 “看来传言是真的。”目视着场上北寒武被一刀溃败,苍龙王傲苍穹微微一讶,这寒荒玄龙领主号为妖族第十高手历来被比作千年来八大妖王的试金石,实力虽不到顶流,也算相去不远。居然,开了兽身形态还被这云虎族的新秀一刀击败,这般霸绝的刀气c这般强猛的制胜,连自己这修行了七重《帝空》诀的功力也做不到吧。年轻的苍龙王有些失色,心中更是暗想;这一届的八部排列自己到底能为本族争取到第几的位置? “云虎族,世崇白虎兽神。白虎兽神以强攻著名于四圣灵及六道各族。云虎族自然是传承了白虎兽神的血脉之锋。这云啸天修为高了寒荒玄龙族领主不止一星半点,以白虎族锋芒不折c强必轻取的习性,一刀击溃寒荒玄龙领主也是正常。”世交烈艳公主似是看出了世兄眼中疑虑,“并非世兄不如云啸天,而是部族天赋所致。以小妹看来云啸天妖修还在你我之下。” “烈艳公主说的不错。苍龙王可细看此刻的云啸天。”一旁那名为烈姬的神秘少女也是微笑道。 傲苍穹凝神看去,那青年云虎领主姿势初定而俊朗的脸上,却有一些苍白堪堪退去。可知,方才那霸绝一斩之后,云虎领主心脉波动有些过猛,显然是并没有完全驾驭如此强势的招法。傲苍穹自忖凭依八九成功力还是能接下类似于方才那一斩的攻势,那么不能久战的云虎领主便不是强敌了。 一一一一一一 场上,云啸天略是平复下气息忽是抬刀向妖众之中某处一指。 众妖顺刀锋看去,正是猎天一部所在。 猎天一部,乃是太古妖兽神羽狻猊尊之后,拥有羽狻猊尊一般狮身鹏翼之体c俱狮子刚正威武之力c大鹏翱翔九霄之能,完美五行之体。勇力虽不如云虎族霸道,但迅敏多变的远近斗战能力却是云虎族所不及的。 云虎族与猎天部自古便是对手,而立妖皇制度以来,两族八王席位的争夺互有胜负。 这一代猎天部领主裂空战,亦是不可多得的俊才。威名虽不及云啸天响亮,妖修之上可并不逊色多少。 “裂空战,难道还要我请你上来么。”云啸天看着那猎天部众簇拥之中的金色锦衣青年道。 “看来我不迎战,妖王之下是没有人能压住你的气焰了。”金色锦衣青年笑道。话落,起身离座c从一干侍从之中跃起,飞越过四五丈的距离,一双金色羽翼翩然一收,轻巧的落在祭坛之上。 两人相对十丈。 云虎领主银甲c雪羽c玄钢斩龙刀。 猎天领主金衣c金翅c五色流光剑。 “裂空战上一次交手,应是三十年前了吧。”云啸天道。 “不知道这三十年你可修成了你们云虎一族的《咆风断岳》,不然单凭你祖上传下来的的玄钢斩龙刀可是没机会赢我的。”裂空战笑道。 “呵呵,那我也期待你的《寒烟赤霞诀》不会还是老样子。”云啸天反讥一句。 “如你所愿。”裂空战微微一笑。 一刀,一剑同时相对抬起。 青色的风由心而动,在锋锐无匹的斩龙刀上旋绞而生,劲风渐变渐强狂烈的风流似要将周围的空间扭曲绞碎。 赤色焰光在如流光所凝成的剑躯上焕发,灼灼逼人的光色也似吞食着附近的空气c滚烫的焰光得将数丈之内搅出一阵阵水晕般的波动。 两方气劲越衍越广,不过是数念之间已将千方的祭坛分作一半碧青半赤金。两股力势相冲互抵,爆裂的劲流肆虐而发, 将祭坛之上一片荡乱,两者争锋相对,竟是衍生出了近乎先天之境的领域之力。 妖皇座上,六翼第一次站起身来,双手抱胸开始认真的观看祭坛上的比斗。 一一一这才是接近妖王层次的对弈,而且这些孩子都很年轻。 他又侧过脸看到一旁也在正色于场上的银月狼族青年一一一一前有先帝天梭,又俱我与炽炎,现在····妖族真正的鼎盛之日是要来临了么? 那么六道,我终于可以放下包袱和你毫无顾忌的一战了。 一一一一一 场上。 五色流光剑释放的光焰已将猎天领主身后十丈的空间俱燃做了赤红的禁区。熊熊燃烧的炽焰之中裂空战那一身金色更是分外夺目。裂空战的笑容,一直很干净c很自信,且有着如春阳般的暖意。 云啸天是骄狂的。正如他手中的偃月刀锋上青色的烈风,那风呼啸欲狂在刀身c在他身周的每一寸为位置疾旋烈舞,白色的披风猎猎而舞c翻滚欲崩。一双英目掠过五丈前的炫烈炽焰,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三十年来,就只有这些么。” “那就让你看看一一一是不是只有这些!”裂空战微微一笑,双手反握四尺辉煌长剑半跪插入祭坛石砖里!碎石烈光随剑崩出c半祭坛的赤光炫焰也由此忽是沉抑一寂!忽是尽数隐逸不见!只留一地灰烬似的晦暗灼红。 裂空战抬起脸,一双睿目凝视向十丈之外的对手,脸上是一片诡异而挑衅的笑意。 云啸天目视着场中变化,神色第一次开始凝重。裂空战这一式他再清楚不过,三十年前他去挑战上任猎天领主,正是败在这一式先抑c蓄力而发c无所不在的赤霞·地心火之下。 手中玄钢斩龙刀一横,身前身后烈风便是一定。 一一一赤霞·地心火。他记得这一式是先将炽焰之力压抑于地底,然后蓄力满足之时,一并而发。三十年前裂空战不过是将寒烟赤霞诀修到了第六章境界,而蓄火之力也只是堪堪达到类于岩浆高温的灼热炙炎,而压抑炽焰也略有延迟,做不到像现今的瞬间尽抑! 一一一一三十年自己在进步,对手也看来是丝毫不慢! “越来越有意思了么?我云啸天不会再输的!”他低语道。 “炎煌之火,盛放吧!”片刻之后,裂空战低唱一声,双手扭旋长剑,剑下石火交鸣c岩光碎裂崩飞!炽烈灼目的红白炽光从剑锋之下生出如同地心的石火焰流被掘出。 一一一一砰!砰!砰!~~~数百道赤金焰柱从地底中冲出!在裂空战眼中c以云啸天为圆心九丈外的每一处爆开爆十丈!向云啸天一层一层靠近c爆生!赤金的焰光便将这一方天地尽染了一层辉煌的颜色。 他平静的抬头,如知这一切并没有这么简单。 寒c烟c赤c霞c诀。怎么可能只有化为地焰的赤霞,上空一一一一果然!一片墨色的云幕早是横隔在十丈之上的位置,即使身在这愈近的重重炽炎中,他也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一片黑云所散发的刺骨的冰寒! 冰火极牢么?! 但我是一一一白虎兽神的后裔c云长风的后人!云从龙c风从虎! 他,双手握实了冰凉而沉静的刀柄。赤金的焰柱步步围堵到了一丈之外! 他,敛聚了所有青色的罡风。 赤金的焰柱,已开始触及他的甲袍! 一一撕碎一切吧!白虎血脉执掌的狂风! “嗷~~~~~”云啸天扬首而长啸,本相的云虎兽形在他身体上幻出!虎者!山林之王!虎啸,百里皆惊! 巨大的虎首幻象巨口极张,从他体内骤然迸发出狂烈的风卷向四方六位飙卷而出! 不论你是火是冰!不论你来自天上地下! 都不能困住我一一一一王者的力量! 天上的墨云,地上的焰柱先是被突兀而现c狂烈无匹的飓风撕卷击退,又是与之绞杀纠缠在一起。十丈之内,横焰燃尘c烈风激荡c混淆不辨! 两者没有片刻停顿,同时拖刀持剑相冲而出! 术法?!那不过是一个试探的开始! 狮子与老虎,只有一个才是百兽王者!肉搏才是证明谁的力量更强大的关键! 叮!流火光絮之中,刀与剑击出第一声响,昭示着三十年后两把锋锐之器的再次相遇! 极速的分开,又迅捷的出手。 兔起鹘落c豹扑鹰翔一一一紧随着便是两者电光石火的攻守博弈。云虎族之凶猛c猎天部之迅烈相交成一幅炫目至极的斗战画面。 流霞泄于剑芒c爆鸣出于刀锋! 刀华澈如寒雪,剑气纵横捭阖。 终,刀光剑影相倾互藏,崩霞流风归于一处,形影交错不辨···· 棋逢对手c将遇良才。 斗了个酣畅淋漓,直至日薄西山c天色渐晚。 擂下鸣金小妖三击镶金大鼓。 两者如大梦初醒,从刀光剑影流风横霞中错分c两边退开。 “陛下,时间已到云虎领主与猎天领主胜负未分,这最后一个妖王之选该如何作数?”烈焰大司祭回身俯首问道。 六翼微微皱眉,一时也不好决断,便道:“让他们择日再斗一次?” 烈焰大司祭摇头:“云虎猎天两位新任领主俱为勇冠三军之才,妖修只在伯仲,只怕再斗几次也是一样。” 六翼颔首同感:“打了大半日,来去也有三四百合,寡人也未能看出两位领主到底谁强谁弱。但我族立制以来可从未有九王一说,不如由他们自己决断吧。烈狐王,你看如何?” “陛下圣明。”烈焰大司祭也没有更好的论断,便是附议。 烈焰大司祭扬声对台上两妖领问话:“今日王选之期已到,两位领主勇冠群雄,俱有入主王部权力。但如今妖王之列仅余其一,两位领主是等明日挑战擂之后再有决断还是····” “烈狐大司祭不必了,”猎天部青年领主微笑一摆手,“裂空战已败,这王部之位属于云虎族了。” 台下万众闻言俱是惊疑,明明两者打了个旗鼓相当,猎天领主怎么就说自己败了? “裂空战,你这是什么意思?”云啸天惊疑道,脸上羞恼之色也立是大盛,怒道:“我云啸天今天不能击败你,那么明天再战就是,明天不行后天,总有一天会击败你!平手就是平手,凭什么要你让?!” 裂空战淡淡一笑,化去手中五色流光剑,看着才三百岁的对手:“三十年前,我裂空战三百五十岁,你云啸天两百七十岁 。我妖修三百四十年,你妖修两百六十年,我胜你一招。如今,我与你平手。那么再过三十年,我最多与你相持不败。诚如你所说,总有一天我会输在你手里,就算输不在你手里,我也会先你败于岁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执着于此刻与你的和局?” 他将视线望向祭坛西座之上七王簇拥之中的妖皇;“六翼陛下说:众妖平等。妖王也罢,妖领也罢,都是在为我泱泱妖族百万种而进力。既然终将不敌,我又何必非要这个王位不可?” 他将金色的瞳眸投向无尽的云天,渐暗的天色蔓生出一枚枚的星子,“天地这么大,我们微若光尘。只有众心一处,才能在这浩瀚长河中激起一点浪花,妖王是我或你都要为妖族奋发齐力才是。” 云啸天怔怔得看着眼前一直当做宿敌之对的人,忽然有些黯然。 一一一一这些年,或者这世世代代····云虎一族一直以战胜猎天部为目标,一直宣扬的斗战之心,似乎有一些狭隘而偏移。 六翼帝闻言,立是起身鼓掌,自台下曼步凌虚走到裂空战身前:“猎天领主所言极是。我妖部众生平等,不论妖皇妖王还是武士平民,都是我族不可或缺的。” 又问道:“裂空战,你可决意要放弃本届妖王之争,及明日的挑战之擂,甘愿为上等妖领?” 裂空战跪身在地,答道:“回陛下,臣决议放弃妖王之争,与挑战擂。” “好c好。好!”六翼帝连回了三个好字,脸上满是欣赏之色,便下旨道:“猎天领主深明大义c勇冠三军,特封猎天亚王名号,同八大妖王待遇。” 且伸手扶起领主,边道:“等到天妖祭结束之后,裂空卿便到妖宫领受三军参议之职。” “谢陛下!”裂空战惊喜拜服。 一一一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是钻石终将耀于日光之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黑夜祭空 第九日,辰时。 天妖祭最后一日,挑战擂。 这一日,凡是妖族中人都有资格向上一届以来的各大妖王挑战c各大妖王之间也可向排位在自己之上的妖王挑战,确立新的妖王排序,而最后胜出的人也将是新的皇储。 作为昨日的优选出的新任妖王,云啸天便是今日第一个站在擂台上的人。 依照上届排序,他的可以挑选的第一个对手可以是暂列第七的海皇王敖烈(上任海皇王敖洋已在四百年年前病逝)。 敖烈善守,海皇族世崇玄武兽神。玄武兽神在太古一紀众神时代中号为守御第一,以白虎霸绝之锋,也不能奈何。世故,妖族中最为刑克云虎族正是世代高居妖王之位的海皇一族,纵使自云长风一代有了锋锐难当的玄钢斩龙刀,面对海皇族攻守合一的种族天赋与神赐之物·北溟寒晶珠也一直鲜有上风。敖烈虽不是海皇族历代中杰出人物,但其行事以稳健见长,三百年前天妖祭上以两百岁妖修力挫当时上等妖族中锋芒无两的云虎族云铭岳,守住了海皇一族妖王不落的名誉。三百年前,息壤神诀已有百里换山的六重之功,连当时名列第四的腾蛇王腾啸对他也颇为忌惮,只是敖烈成功挫败云铭岳之后,却没有再向上挑战,甘为第八位。 敖烈,着一身长袍,长袍青底金边烫紫金玄武纹,名响天下的海皇族法器六色北溟寒晶珠悠然飞旋低绕在他身周。五百岁,相当于海皇族人壮年,所以他的鬓角也只是微微起了一点灰白的颜色。国字脸,配着七尺余的身量,也有了它该有的中年之美。五官较硬c却无锋芒,整一身便给人一种厚实稳重的感觉。 他平静的立在云啸天十丈前,只温和的看着,已给了云啸天一种山岳般不可动摇的威势。 我还是太年轻。云啸天由心而生挫败感。他一往无前的刀锋第一次感到疲弱无力。 云啸天开口了,终于是开口了一一一在他看来是对峙的一刻之后;“三百年后我再向你挑战。” 一一一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对他来说没有把握,不如不试。 “好。”敖烈平淡的回了一个字。目送云啸天平静的转身下了祭坛,朴实的脸上生起一些欣慰一一一这个年轻人远比外表要冷静许多。年轻人或许可以没有锋芒,但不能不自知,也不能没有斗志。所以,云啸天很合他胃口。 待云虎王下了擂台,海皇王平和的目光却慢慢移向了祭坛正西。 台下众妖纷纷色变,那里正是上届妖王排列第一一一一一也正是妖皇六翼的本族:黑夜族。 敖烈居然要直接挑战第一氏族黑翼!三百年前黑夜王玄天易可是以十招之速大败排位第三的赤炼王赤炼丹枫,最后因六翼帝不许嫡传的缘由而放弃与当时的第一氏族的穷奇王之战。 众妖凝目望去,却见是六翼起身。 “敖烈,你要挑战黑夜族?”六翼帝问,“但天易在一百年前已仙逝于玄空秘境中。” “哦。”敖烈木讷一应,抬起眼认真的看着至高无上的妖帝,“既然黑夜族中已无敖烈同辈之人,那么敖烈可否向妖皇陛下挑战。” 挑战妖帝!祭坛下泱泱万众中掀起轩然大波,一向沉稳著称的海皇王,竟是直接越过前面六大王族直接挑战妖帝! 一一一这是六翼帝继位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当然可以。”六翼俊美容颜上勾起一丝惊讶的笑意,下一瞬间便是幻身在海皇王十丈之前,负手而立。“以老成持重著称 的敖烈王,应该已经将海皇族名震妖域的《息壤神诀》修炼到了第八重·挪峰易岳的境界了吧。” 海皇王朴实厚重的国字脸上闻言微微一震,然后躬身应答:“陛下明鉴。” 六翼帝淡淡一笑,“那么,出招吧。” “是。”海皇王答,直起身,面对着十丈之外至高无上的妖帝,双手十指交叉安放到脐下气海之前。 一层灰黄如土的光色从海皇王身体上散放,接着天色竟是骤然一片昏黄!日光下一片片巨大黑影在数息之后从中天之上投射而下,台下妖众纷纷抬头只见一一一一一一座座巨大的山体悬浮在千尺中天之上。只听海皇王敖烈唇齿之间轻吐了一个“落”字。 中天之上的山体便瞬息逾越过千尺距离轰然砸向擂台之上六翼帝所在的位置! 六翼帝负手如故c身形不动,一双睿目中沉静如古井之水。 千百山体渐次狂烈而来,第一座山体在六翼帝十丈之上的位置被无形气刃绞碎为尘,千千万万的无形气刃顺势绞杀而上将余 下的千百山体一一如是绞灭。一刻后,山体尽崩,中天只余一片蒙蒙的沙黄。台上六翼帝抬起右袖在身前一拂,一天昏黄瞬间尽扫,天色立回清明。 “天风由心c天象随性。陛下神功,敖烈拜服。”海皇王幽幽一叹,松开交叉的十指,解去息壤神诀的印法。然后转身,走下祭坛。 “敖卿不继续挑战其他妖王么?”六翼帝问。 “同为妖王,第一与第七在敖烈心中并无分别。”海皇王闻言一顿,“敖烈只想证得如今与陛下与六道大法师差距。”他抬头远望玄天所在,海皇族一代两位翘楚皆败在祈月大法师手中。祖父敖洋原本有机缘问证天道,却因与六道那一战身心俱损, 最后在四百年前黯然殒落。妖王帝储都不是他挑战六翼帝的缘由,他只想看此生是否有向六道一战的可能。 一一一可叹,我敖烈还连炽炎王的资本都还没有,如何去挑战那个人? 一一一炽凰王炽炎避世于妖域炽凰本部鸾皇禁宫中已八百四十年。昔年,炽凰王炽炎与六翼帝并称为妖族双壁c视为炽凰族不世出的极才,在随奉五代妖皇天梭约斗六道大法师冥暮双峰之后,下了除非妖宫濒临灭顶之危c不成手刃六道之修为不出妖域的血誓。 “那么,海皇族依旧列为第七。”六翼道,又幻身回到王座之上。 苍龙王傲苍穹飞身上台。 自九百年前天梭帝横空出世之后,苍龙族恍如从巅峰下落,再也没有堪称不世资质之人,又不如炽凰族一直有妖族第二人炽凰王炽炎坐镇,王族排列每况愈下。而在上一届天妖祭中,父王傲成不敌烈狐王烈焰大司祭,而苍龙一部由此而身居到第六王部的位置上。两百年前父王隐退,而他修炼《帝空》诀已到六重远越族中其他同辈而承得了王位。从此,更是勤加修炼c不近声色,终于苦修了两百年之后帝空秘诀又更进一步到了第七重,他也具备了与其他妖王并列的资格。 “烈焰叔祖,小侄不才便先从烈狐族点起。”傲苍穹看向烈焰大司祭说道。 一一一烈狐王烈焰与妖帝六翼同代,身居烈狐王已有九百年之久,一身妖修自然毋庸置疑。之所以一直列于第五位,也与烈狐王不喜与后辈相争的缘故。妖族众人皆知,烈狐王霜火玄力已是第八重,虽不敌妖帝炽凰王之流,但在妖族中也是鲜有对手。除去两百年前的黑夜王玄天易,大概只有位列当今第二有千年修行的赤炼王赤炼丹枫了。 “你是后辈,我烈狐族不会以长凌幼。”烈焰大司祭道,回身扫过本部新锐翘楚,目光凝止在烈艳公主身上,“艳儿,你是我烈狐族十五代一辈中天赋c修为最高的。就由你来应战吧。” “啊··”烈艳公主闻言一愣,一双美目望望台上的傲苍穹又看看祖父烈焰,娇艳的脸儿上满是局促c哪有一点平时的冷艳,“那个····” 烈狐王看着孙女模样儿,作为过来人怎会不明,不由无奈一笑,转身对青年苍龙王笑道:“看来我们艳儿还没打连心都输了,这一仗我烈狐族认输。” 傲苍穹向烈艳公主看去,后者娇羞的垂下美目c只小心翼翼的偷偷与他相传了几道秋波。 年轻的苍龙王有些汗颜,想不到三百年后却是以这种方式胜了烈狐族。不过排位之战还要继续,现在在苍龙一族之上的仅剩下黑夜c赤炼c炽凰c腾蛇四族。 炽凰王炽炎未到场,赤炼王千年妖修非他所能敌c而自恃身份也不会屈尊来与他们这些后辈挑战也算是默许的此届第三,那么只剩腾蛇与第一的黑夜族了。 腾蛇王腾啸病逝于七十年前,新任的腾蛇王虽有腾蛇一族千年一出的极才之名。但毕竟才两百岁不到,他自信不会在他四百年妖修之上。那么对手,就只剩黑夜一族了。 “苍龙王傲苍穹,请求挑战第一氏族·黑夜。” “如你所愿。”六翼帝答道,然后侧身对座右一直静立不语的黑衣青年吩咐道:“祭空,你在玄空秘境里已经参悟了一百年,该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强了。” “是太祖。”黑衣青年恭谨而道,黑袍下羽翼扬出扑,高跃而起。两双展有一丈的巨大羽翼横于空上,墨色的暗影像一朵突兀而现的黑云遮拦了一片日色。 “四翼天元·炼心境!”稍有见地的妖领见状大惊,这个默默无闻的少年黑翼王赫然已有了四翼境界,那漆黑如墨的羽翼及翼上隐有吞噬性的淡淡暗光分明是到了四翼境界的第二阶炼心的后期!与第三阶煅魄相去不远了! 苍龙王剑眉微蹙,心道妖帝所在的黑夜族连续九百年蝉联妖王八部的无冕之王果然不是蒙阴而已。不论是上代黑夜王玄天易,还是这个新任的少年黑夜王。 少年黑夜王凝立在十丈外,身貌似极了六翼帝:高而瘦c衣如墨,黑发不拘写意披落,眉眼间只稚嫩了一些。 少年黑夜王脸上挂着极淡的笑意,温和又微寒,似早春雪后的风。 “苍龙王用剑?”黑夜王看着他,似问。 傲苍穹点头,这个黑夜王看起来年幼,似乎对自己极是了解。右掌下青芒涌动闪烁,一柄四尺长,一指宽的碧如春水的长剑幻化而生。剑体通体碧绿而透c锋刃如水。这是他自本部苍翠秘境中取得的命器一一一“苍痕”。 少年黑夜王手中也祭出一把剑器。那剑三尺七寸c窄一寸,剑体如烟墨所凝,淡紫而黑c如晶可透,剑体上散着丝丝墨紫色的寒气,身在十丈之外的苍龙王也清晰可觉,好一把寒器! 那少年黑夜王爱恋得凝视着手中剑器,唇中娓娓而道:“此剑名‘墨雪’,取玄冥海底玄冰铁精所煅c冰蜃血祭而成,寒气应算人间无双,苍龙王且小心了。” “我这苍痕剑有春风之功,可正好克你手中墨雪。”苍龙王笑道,这少年黑夜王光明磊落c似不善心计,倒是对极了他的胃口,不论此战胜败,都是一个值得他交好的朋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苍痕决墨雪 “请苍龙王赐招。”少年黑夜王抬起柔美而锋锐的眉眼,对他淡淡一笑。 “便让我傲苍穹领略下黑夜族名惊天下的‘黑水玄风’!”苍龙王将手中苍痕剑抬起,体内妖力会于掌下c传入剑躯。剑体上青翠光华大放,碧青光气从中喷薄而出,瞬息满坛皆碧,碧光里卷着温煦暖意,百十丈里的妖众如同身在暖春之中。墨雪现世所带来的寒意立是被驱散殆尽。 少年黑夜王剑眉微微一皱,双眼带着几分讶意细看着苍龙王手中宝剑。 一一一以春暖为锋么?不知是不是真可以驱散真正的凛冬呢? “苍龙族世崇东天碧落青帝,祭东兽神苍龙为祖。苍龙木属c青帝管人间之春,掌万物生长。这苍痕剑是木属性神器,倒是将苍龙王血脉之力发挥的淋漓尽致。”六翼帝感触着苍龙王剑势起手所挟带的春风之势对左首下的烈焰大司祭说道。 “看这气韵,苍龙王应是要施展苍龙族成名剑诀《碧落引》了。”烈焰大司祭亦道。 六翼帝点头,也觉得是如此。 少年黑夜王也开始动了,双目骤然爆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色,整个人也一改之前温和的外貌,身后原本安静掩下的两双玄羽也是蓦然扬开,接着一片黑光玄气从双翼扬展间平地而生,迅速漫起,一念之间祭坛内外已是一片漆黑如暗夜。此际少年黑夜王手中的墨雪剑却如同一条发光魔晶,焕发着幽亮的光华与十丈之外苍痕剑青碧的剑体灿灿相对。 黑夜族,善于夜战。这一天赋,从羽族到妖族无人能比。所以初代黑夜王从玄凰的启示中领悟出属于黑夜族独有的羽翼天赋一一一三重玄天变。黑翼出世,黑夜降临! “就算君能万木同春,却不能阻挡黑夜的到来。”少年黑夜王在黑夜下说道。 晦暗的天色下,少年黑夜王扬起四只巨大的黑色羽翼腾跃而起,迅烈的身影像一道凌厉夺目的黑色闪电,刹那穿越过十丈的距离! 傲苍穹微微一怔,那墨色的剑锋所挟的极寒冰气已冲脸而来。 好快!傲苍穹心下一惊,双眸凝光细辨出黑夜下那剑的轨迹。 墨色的剑躯像此时已变作过目的冷白,墨雪剑化作一条穿越季节的冰体,原本一寸剑躯已变作三尺宽,而剑也不再是剑一一 而是一道耀白的冰光雪流,在飞跃而近的少年黑夜王手中奔淹向已在数尺之间的苍龙王。 苍龙王,既是修炼到了七重帝空诀的苍龙王,又怎会就此轻败。 傲苍穹一怔之后,立是抽身跃退,同时苍痕剑迎着那冰流雪光在胸前翻舞成圈幻分出千百道重叠剑影,随着黑夜王步步欺近c苍龙王步步飞退,剑花层层相叠c越生变的宽大,不过数念在苍龙王与黑夜王之间已变成一轮丈高的剑影圆墙。 一一一一而此时,苍龙王已是连退十一步。 少年黑夜王的突袭攻势渐消,傲苍穹也渐缓过气势。 “黑夜族突杀之能,确是不凡。”苍龙王一止退步,雪白的冰花碎雪在眸里溅起c四射。手中剑影之墙已然是抵住了黑夜王手中的冰棱之锋。 “不过是该我还手的时候了。” 傲苍穹嘴角勾起一道自信的微弯,掌下妖力一凝。剑影之墙反推出半分。“嘣”的一声爆响,两人手底的剑影c冰流并做一道巨大的圆形光爆。那苍痕剑从光爆的绚白中反腕递出,青蛇一般刺向黑夜王,与剑同出的还有被黑夜之幕压抑c充满暖春生气的碧绿光气,碧绿光气以苍痕剑尖为爆点一寸一寸燃生出一簇簇的碧绿光丛然后爆发成光幕,只在黑夜之下炸裂出一片绚目的碧色。 碧绿的光色照映出黑夜王微微讶异的脸庞。 苍痕剑,业已逼到了黑夜王身前不过三寸的位置。 “碧落引?” “正是。”傲苍穹道,“春暖挡不住黑夜,黑夜又如何能挡得住暖春的生机?” 黑夜王玄祭空反握墨雪剑,以一寸剑背极其精细的挡在了那碧绿光幕的核心一点一一一苍痕剑剑尖所在,微笑道:“祭空从未想过去阻挡过暖春之生机。” “不过你我之间必要分个胜负,黑夜暖春不相违,正好都可全力而一战。” 傲苍穹点头赞同,剑下碧落引之势已衍生到极致,重重碧绿的光幕早将一路逼进的区域尽燃成绚丽而敞亮的碧光世界。掌下玄力便是一爆一一一一一数十重碧绿色光幕同时如水晶壁般爆裂c碎裂成亿万片窄小而棱角尖锐的光之刃,亿万碧光碎刃先是当空一凝滞如时光之静止,才是骤然同发,细细密密c激射如雨从三面六位齐射下黑夜王! 玄祭空神色微变,身后四翼一振c即是迎着亿万光刃急速飞退,一退三十七步。 那遮天遍地碧光碎刃的雨阵步步随形而到,两人间距里已经插满一地碎刃。三十七步之下阵势未尝减弱,反是越来越密集且迅烈。 那么,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少年黑夜王眉目冷凝,墨雪剑平平祭起,此际又恢复了如烟如墨的本色,在黑夜的光色下几若不见。 漫天刃雨转瞬即到,少年黑夜王玄祭空却竟是突然闭合上双眼。 心随意动c剑随心动。 ····消失了?! 一一一一台下妖众眼中的黑夜王竟是突然毫无声息的消失了,只在黑夜王如同任命的合上眼c平举起剑器c漫天刃雨淹没的一瞬里。 人与剑,就那么····突兀得,消失了?! “身化为风,与天地合?”妖皇之座,银月狼族青年闭上双眼,感知着此间方圆里的天地变化,如同自语c又如同问人。 雪月又张开眼,略过祭坛上的某一处,侧身看向王座之上的妖帝。 “雪月说的没错。”妖皇微微一笑,看向祭坛之上点头微许道:“想不到这孩子已经将玄风剑煞领悟到了第八重·神意如风的境界。对于风性的领悟比之寡人,也是不遑多让。” “看来这苍龙王是要落败了。”雪月幽幽一叹。在他看来,台上两人修为只在伯仲。这苍龙王依仗的不过是青木生长之力,对于同样掌控禁空奥义的黑夜族,纵有七重的帝空法诀,并不能有多少胜算。原本依仗这般衍生不绝细密如雨的剑气光刃大阵步步相逼,或许有不下于六七成的胜算。可这少年黑夜王却独独将黑翼本族的《玄风剑煞》修炼到了神意如风的境地,能以身化风,借以虚形实击的风相穿行在雨间光里c完美的卸去了剑雨的威胁。而苍龙王显然还不能细致的捕捉此际黑夜王掩饰在黑夜下的玄风之相。 “身意·风意····”傲苍穹看着骤然消失在他剑阵之下的少年黑夜王,略是无奈的一叹。假如···他将《帝空诀》 修炼到第八重·天地唯我的境界之上,以完美的净空止风之力驱散黑夜的辉光,凝止风云之流动。那么此刻黑夜王化身为风也 能随意锁定。可惜,还没有··· 那么,只能依靠六感了。 傲苍穹剑锋翻转,散去碧落引的剑阵。 他也闭上了双眼。 黑夜,闭上眼后。来自黑夜深处的寒意开始清晰,还有那流转无定的风。 左!直觉告诉他向左出剑一一一一果然,只在他出剑之后,心念所指的位置从虚空里劈来一剑。两剑相交c在空气中迸出一串银白色的火花。一击不成,墨雪剑又隐匿于风,剑气完全消掩。 上!数念之后头顶一寒,他应念而出。再一次剑锋相交! ······· 第一百零七剑,指在他背心。 输了····他终于还是没能接下去。 被动的应付,始终是被动,既然不能化守为攻,迟早免不了这落败的结局。 少年玄祭空清俊的脸上挂着一份愉悦的笑意,看着对手化去手中剑器算是认输,也收起了墨雪剑。 “黑夜王,你赢了。”傲苍穹转过身叹服的说道,眼前这少年比自己要年轻了一百多岁,却已有如今惊人的悟力,虽然其中不乏当今妖帝对于这个少年的教导。 “傲兄,承让了。”少年黑夜王淡淡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腾蛇天子 “腾蛇族·腾天,请求挑战第一氏族·黑夜。”八王之中最后一人终于登场。 腾蛇王手掌着昔日四代妖皇·腾羽遗传下来的神器血焰三叉戟,飞身在台上。 腾蛇族,是由上古九幽魔神腾蛇传衍而来,是故种族天赋亦为来自地狱至强的凶力:红莲业火。红莲业火可焚灭世间至恶之力为己用,其威能较之于火道第一的无上天火也不惶多让。 腾蛇一族这两千年来表现一直极是抢眼,一直占据这妖王前五之列的一个名额,更是出了腾羽之流的一代枭雄。 这代腾蛇族妖王名为腾天,自诩为腾蛇一族千年一出之才。 岁不过一百三十七,却已是高手层出不穷的腾蛇一族第一人。天才之名,也就不径而走。 血红的焰光如巨蝰的长信在三叉戟上狰狞跳跃,八尺匀称的身量罩一身赤羽大氅随微风而摇,腾天俊美的有些妖冶的脸上扬起自信的笑容。深修红莲业火之道的腾天,整个人散逸着一股暗红的炽热之气,暗红的焰色也将他脚下的石块烫成焦灼过一般的碳烧色。赤发c赤衣c赤戟,唯一的暗血之色将他渲染如来自地底的魔神。 玄祭空正色凝神而对,心中已知眼前人的危险。他可不会忘记,腾蛇一族的身体天赋·摄魂瞳,以及腾蛇一族秘传的《昇龙经》精修月力善于冰封之功,对于黑夜族的克制。 腾蛇一族擅用冰火暗之力,尤通灵魂之伤的法门。不同于其余七族,腾蛇族更善于内外双修c伤敌也由内至外,令人防不胜防! 以红莲业火破他玄水之道c以冰封之功破他玄风灵动,以摄魂之力辅以杀伤。 腾天一双绯瞳妖异非常,瞳术c掌中执,正是他一路而来横扫对手的凭依。 “昔闻腾蛇族以魔瞳秘术重挫神冥两族,威震于六道。”玄祭空凝视着对手,拈来旧日典故语于对手。“万载之前,天冢山下,腾蛇三万民拒南天门下巨灵神将及其部属九千众c冥帝三千紫月卫,腾蛇魔主以妖瞳秘界诛杀巨灵七千六百众千三百紫月卫,故而天冢方得天冢之名。” “后,腾蛇魔主厌倦放逐天界,而引其部众入驻于妖族,隐为妖众千部之一。” “黑夜王倒是深知腾某世家。”腾天闻言喟叹道。 “孤正想领教下这六道皆震的魔瞳之术。”玄祭空淡淡笑道。 腾天却是微微摇头,神色里竟有几丝遗憾色彩,轻叹道:“只怕祭空王还不够资格。” 玄祭空俊秀稚嫩的脸上微有不悦,墨雪剑便是一亮,冷笑道:“够不够资格,试了就知道了。”话落,玄风剑煞法门在驭,天色再度入夜,墨雪剑上幽光如凝随夜色同化,玄祭空身影也同时虚化淡入晦暗夜色之中。 腾天好整以暇的将手中八尺三叉戟邪点向地,祭起妖瞳法门,那一双绯色瞳眸立时熠熠生辉,原本绯红的颜色,这时已俱化做冰魄一般的银白,两柱银白的光芒从瞳中射出,灼灼如炬。两柱耀光在黑夜下探视,如同天眼,仿似一切都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台下妖帝眉目微凝,深读妖皇秘典,也曾与腾蛇一族的妖王有过切磋,深知腾蛇一族这一门瞳术的厉害。仅这侦测之力整个人间不过混沌道统的窥虚符咒c祈月天道的月心知堪以并提。黑夜族玄风之道而制的隐身之法,被这门瞳术克制到了极致。 破幻c凝身。黑夜族引以为傲的速度在同等瞳术之下的腾蛇族高手面前几乎什么都不是。 一一一一看来,祭空要落下风了。 “即使我自诩天才,也不得不承认,黑夜王你的速度令我望尘莫及。”良久,腾天双眼微抬,锁在夜空中某处一声轻叹。 俊颜上孤傲之色丝毫不掩,“但,也只不过是快而已。我腾蛇一族冰火之道推演已极,最不怕这一个快字!” 话落,双眸中光芒大炽耀如日白。他身躯微蹲,蓦地将手中血焰三叉戟反握就地重重刺下!身上血红光芒骤是一收c转而大放出炫烈夺目的银白霜华,握住戟身的右手之上更是寒芒如炽。周身寒劲聚会戟身,传入地底,紧随着千方祭坛之上白芒一闪,从腾天身下开始瞬息凝结着一层璃晶般的银白冰晶,以肉眼所不能及的速度立时封冻住了整个祭坛,浓重的霜白寒气顿时升腾在整个祭坛之上! 三尺c十尺c···一丈···· 空气中若有尘埃,立刻被霜雪化,大大小小结成冰花凋落下来! “果然···昇龙经·极寒冰界。”六翼帝微微一讶,叹道。“想不到,这腾蛇族的小子年纪轻轻竟是将这腾蛇族秘典中至上法门给修炼成了。” “陛下,这极寒冰界厉害到了何种程度?”猎天亚王·裂空战惊疑的问向妖帝。 “祈月族月霜秘典中的一式绝杀唤作凝月冻天,那一式大成之时,天地皆白c生气俱凝,连时光也不能幸免。”六翼帝回忆起那夜血河之畔六道所借用流音月霜之力所成的祈月绝杀,还有些敬畏。“这极寒冰界冰封仅次于它,但技法一成方圆之内皆由冰封,即使魂魄也会由此一止。如今腾蛇王手下这一技,只怕已有了六七成威力,就算封不得祭坛之上的空间,却也足以令千方之内境界之下的一切身形凝滞c血脉妖力运用也要受其制约缓上三四分。” “妖力运用缓上三四分····那修为之上岂不也是要一时降下三四成?”裂空战闻言一惊,叹道;“腾蛇一族竟如此可怕。”猎天族虽有列于八大王族之一,却少有与上五族有交手。 妖皇微微颔首,又道:“不过腾蛇族也有极其疲软的地方。由于精修于灵魂之力,而后天疏于体技。所以体质也是妖族中出了名的弱的。就算强势如昔年的腾羽妖帝,虽胜得善于术法远战的月音大法师,却斗不过精于剑道天火之力更胜月音的六道大法师。” 台上霜气已到了十丈之上,一如妖帝所说,纵使身化成风的黑夜王也难逃冰寒之气的侵蚀,极速的身影在三丈之上的位置被突显出来。玄祭空被迫现身在半空之上,只是数念一一一一附着强劲无比的迟滞重力的极寒冰气在他的四翼之间疯狂窜行,他忽然感觉到双翼及身体生出从未有过的不堪的沉重!而头顶在这滞空的一刻也立是传来入脑的深寒! 他惊疑的抬起脸,一止十丈,俱是刺眼的银白!那是冰气,凝结成固态的冰! 他看下四面,又向下看去,包括他的对手一一一或者从他的对手脚下开始,整个祭坛都在一个巨大的冰牢之中! “黑夜王,这里再不是你的黑夜;”腾天立起高瘦的身体。左手从深袖中探出,张向虚空,对着半空之上的对手,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一一一而是我的王国。” 张开的五指放出白光如线在虚空里一扯,黑夜王四翼翼肘下猛然生起巨大的下堕的巨力,而他有如风筝受制于线!众妖眼中只见四条尺粗的巨大冰链从黑夜王四只翅膀的翼肘节上生,被腾蛇王捉在五指里。 “喝!”腾蛇王发腰之力大力一扯,竟是将黑夜王从三四丈的高空上摔打下来! 乒!乒!冰链击地而碎,黑夜王被重重丢出七八丈之外! 不待黑夜王起身,银白的冰霜已是迅速在黑夜王身上漫起,将黑夜王与地面封结成一体! 黑夜族深居拘邙,也善于用冰寒之力,竟是被腾蛇王冰封住了! 腾天甩去左手冰渣,扬手掌心已是聚起绯红的红莲业火。他淡淡看向祭坛一角一一一一一对手已被冰封在那里。太阴玄霜,就算你是深修上古玄水之道的黑夜族又如何?安不知,冰生水而制于水?! “还要再战么?”腾天低语,冰封之下的黑夜王并未就此屈服,那强烈的战意令他都有些敬畏! 腾天抬起脸,十丈冰牢将是筑成,整个祭坛只有他这身外这一丈方圆的空间,黑夜王身上早已积压了九丈七的厚度! 万钧的太阴极寒之力,你还要抗争?! 腾天俊眉微拧,心中突兀得一震! “这小子!”他骤是扬身而推,左掌向前掌心将玄霜之力聚化为一扇丈高的冰盾。接着一一一一 一一一“轰!”整个祭坛剧烈的震荡起来,几要化实的冰牢从黑夜王所在的位置轰然炸裂,那爆破声里夹杂着暴风似的咆哮之声! 碎冰乍泄满台,熠熠如琉璃! 灰蒙的夜色里,黑翼黑发的玄祭空再次扬翼。 “我黑夜族玄风黑水之子,区区冰封也想禁锢?!”玄祭空寒声道,身色虽有狼狈,却不能掩铮铮斗意!“冰雪随风而下,暴风也能崩散雪山。” “黑夜皇族,我果然是小瞧了阁下。”腾蛇王锐目一凝,正色道。右手暗扣神器,便待全力一战。 玄祭空墨雪握实,体内黑风玄水之力有念而起,尽往右手汇去,是要再战。 “祭空,你还敌不过腾蛇王。这一仗是腾蛇族胜了。”王座上妖帝忽然起身。 “太祖?”玄祭空收住剑势,不解地看着妖皇。 “只这一诀极寒冰界,你已抵挡得颇不易,腾蛇族所凭依得并不止这个。”妖帝幻身到黑夜王身侧,叹道。“再战下去,你必败无疑。” 玄祭空心中略想,不再执念c拱手认了输,随妖帝下了祭坛。 “最多十五年,你必胜过腾天。”随在妖帝身侧,妖帝低语于玄祭空道。 玄祭空微微颔首,对于太祖他从不曾有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绯月烈姬 “腾蛇一族晋为第一妖族,可有挑战者?”烈焰大司祭觉得是结束时候,幻身在祭坛之上朗声问道。 时辰也到了未时末。夏日西垂,光色也不复之前那般炽烈。 腾天收起三叉戟,负手立于台上,神色孤傲压过一场数万妖众远眺向东海之月一一一再有一个时辰,他就要像这一轮月高挂到红月的天空,而腾蛇族也将自千年而来重登妖族至顶。 太祖···腾天暗自低语,心中忆起那个中兴腾蛇的名字一一一腾羽。我终是要从黑夜族手中接来帝位了么?六翼已经一千多岁,对于不是纯正妖族血统c短寿的黑夜族这已经是不该有的高龄。若不得飞升,纵然是六翼玄天的无上境界,也将是离归寂不远了吧?若是飞升,那么我也是继承大统的人。 他低下眉目扫过祭坛之下泱泱妖族万部首要人物一一一一第一氏族黑夜已败,青年一辈中谁还能与我一战?! 耳边,烈焰大司祭三询妖众,果然无一人应。 “腾蛇一族,晋为第一氏族。”妖帝随后起身宣布。 腾天微微一笑。第一名号已在手,帝储身份只要大比一结束也将落实。 腾蛇族民爆起如潮喜悦,接引他从祭坛之上走下。 一一一一他,是腾蛇族的英雄! 烈焰大司祭目送青年腾蛇王下了祭坛,秀美的眉目中隐隐却是几分忧虑一一一一这腾天天赋绝高c修为亦难得,性子却太过骄傲,这样的人若是一生顺风顺水也就罢了,一旦遇上逆命波折只怕会永不翻身!不过大局已定,他多说无益。只希望这新的帝储能在将来的岁月里摆正心态,磨砺好性子。 烈焰大司祭,暗将目光留在妖帝身上。听闻,六翼帝已与祈月那个绝世强者,有了十年之约。两者皆是世间最顶尖之人,以六道一直以来的,这一战,妖皇只怕极凶险。 就算他有心多算妖帝胜算,也不由苦笑摇头,四成·····最多四成而已。 一一一若是再有三十年,这一仗必是六翼帝胜。 只可惜,以他所知。六翼帝这千年来劳心劳力,周旋于六道大法师。近年,又数度煞费心力培养年少的黑夜王玄祭空,命数也所剩无多。 最多最多····不过二十年了。在祭天礼的数个月前,六翼帝在御事宫中对他这么说道。当时六翼帝眉目却是几分安慰,他竟是存了身死的念头。 烈焰已是看不知这相识千年的妖皇。是什么让这个惊才绝艳的皇者,生了寂灭而去的念头?睿智如他也看不出缘由。 六翼帝感知了他的目光,向他看来。他看见六翼帝微微摇头,而眼中也有几分对于新的皇储的不满意。 六翼帝又看了看左侧的青衣青年,后者似乎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祭天之礼要结束了。”六翼帝对他说道。 “嗯,雪月知道。”青衣青年道。 “若你去赢了腾天,第一氏族的名头就落在银月狼族的手里。”相比于太过骄傲的腾天,六翼更乐意这个结拜兄弟赢到那个位置。 “银月狼族已经只剩我一个。”雪月轻叹道,神色里有几分落寞c几分悲凉。 六翼帝闻言一愕,原来一直以为既有雪月的出现银月狼族就应该还有存世,却不想真如妖史所言已被抹去。 “就算如此,也不妨为其余狼族而战,以你的年纪与实力,做下一任的妖皇绰绰有余。” “雪月并没有争皇位的心思。”雪月道。 “不为银月狼族正名么?”妖皇反问。 “是,但不需为帝。”雪月一怔,嘴角勾起一道寒凉。 六翼寞然回身,心知义弟没有与腾天一争的心思。 台上,烈焰大司祭清了清嗓,便要宣布祭典的结束。 “第三十四次天妖祭,到此一一一” “大司祭且慢!”一声清若凤鸣的娇喝打断了烈焰大司祭的话。 众人循声而去,只看见一道绯红如火的飞影从苍龙一部所在的位置飞到祭坛之上,那红影凝止下来,却见是个二八年华的清丽佳人。 那女子亭亭立在祭坛之上,那一袭绯红羽裳受着傍晚的微凉暖光洒落,生出一层冷若烟霞的光色。 丝如绯焰c雪玉做簪,容华绝世。傲苍穹一怔,台上女子正是之前与己相谈甚欢名为烈姬的少女! 傲苍穹虽知这少女有极其深厚的修为,但不至于在腾天之上,她到底要做什么? 腾天也抬眼看起台上突然出现的女子,双眼微微一眯,生起些不解与狠辣的味道一一一一如此俊俏的美人儿,不好好待字闺中来着擂台之上想做什么?!挑战我?那可莫怪我辣手摧花了。 “请问姑娘是哪一部族民,为何此刻到这祭坛之上?”烈焰大司祭遍览上等一百零八部族,也没想起除去自家孙女烈艳之外也没有想起哪一族中有如此惊艳的少女。 “小女子绯月烈姬。”那女子欠身施了一礼,淡声答道。 “绯月姓?莫非是姑娘身出红月狼族?”烈焰大司祭一想,问道。 “小女子正是红月狼族当今之主。”绯月烈姬道。 “红月狼族!”一石激起千层浪,而台下众妖惊异不已一一一一一那一族不是在一千二百年前随着银月狼族销声匿迹了么? 一一一一一昔年银月狼族号为狼族天骄,以暴风雪之力与月力之用惊艳于妖族万部,而红月狼族亦正是与此同时以银月狼族伴生之名而崛起。不同于银月狼族,红月狼族更崇尚血火之力,也是妖域中第二个本命之力附带来至地狱的杀伐圣力:红莲业火。当时红月狼族之名亦是名震妖域,几连同为运用红莲业火之力与崇月之名的腾蛇一族都压制不住!不过,随着银月狼族倾覆在孤月窟一役之后,当时的红月领主绯月镜邪以护主不利自罪自刎于孤月窟,而同年其部众也尽归妖域,从此不闻其声。 “红月领主要挑战腾蛇王?”烈焰大祭司正色问。 而台下腾蛇王腾天,听闻这女子来自于红月狼族也不由正色的看去。记得传言之中,银月c红月两族传承着妖族所不具的圣族血脉秘力,而丝毫不惧拥有魔瞳秘术与红莲业火的腾蛇一族。如果说腾蛇一族是黑夜等以速度为特点的部族的克星,那么这两族无疑是对于善于运用邪力及精神秘力的腾蛇族的天克! 所以,就算自己修为在那女子之上些许,他也没有十足把握能稳操胜券。 这时,台上少女薇唇轻启。 “不,烈姬所要挑战的是赤c炼c族!” 雪月闻言一震,亦不由极其认真的看向台上少女。她所挑战的,正是他心中所想。原本八王席位由烈焰大司祭口中宣读,将要敲定之时,他正欲起身,可谁想被这个少女先登了台。 “赤炼王!?”台下又是一阵唏嘘。 一一一当今赤炼王,名唤赤炼丹枫。号为妖族第三高手。实力之强只在当今妖帝与闭关八百年的炽凰王炽炎之下,六百年前天妖祭上,赤炼王曾挑战当今妖帝,上五十合而落败,从此便不再出手。纵使如腾天之流的一代天骄,也不敢去向赤炼王问招。只因,赤炼王修为实在深不可测。 腾天脸色一松,这女人挑战的原来不是他,不过居然敢去招惹封刀已久的赤炼王,这份胆识倒是让他十分吃惊。难道这女人不知道,赤炼一族是妖族中最为阴毒狠辣的一部么?挑战赤炼王这不是老寿星上吊一一一嫌命长么? 正在后座甚远,原以为祭祀就此结束正要离去的赤炼王闻言脸色一变,含怒愈发。冷哼一声使了个身法,幻化做一道赤光红练越过百丈妖众,落身凝形在少女面前,一身妖王威压毫无顾忌得散放,整个人就立在暗红蒙蒙的火雾之中。 赤炼一族是由赤炼虹斑蛇修炼而成,身命属火木c至阴至毒。驭火之法与本命毒功令天下闻名色变。世间人言:宁犯神魔,勿触赤炼!赤炼族的凶厉可见一斑。 赤炼丹枫一千六百岁,因其兄赤炼丹阳亡命于六道大法师剑下而承得赤炼王之位。所修炼的其本族《赤炼经》及《阴月玄火咒》传言四百年前已在极境,远盖于其兄。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赤炼王面含愠怒之色,冷冷瞥过十余丈前的少女,阴冷地桀桀一笑,“若是向老夫陪个不是,老夫就且饶了你这不知轻重!” “老毒物,本姑娘今日就是为了银月一部讨债来的!”绯月烈姬寒声一喝,双掌之下妃光闪耀,一对纤窄如新月的绯红轮刃现于玉手之下,那月刃不知是何物所铸,周身在夕光里散着凄艳若绝的诡美妖红光韵。不待烈焰大司祭发号施令,身如惊鸿引双刃如莲华c翩然往赤炼王杀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千年一结 一轮冷艳凄绝的残月之象不知何时从绯月烈姬身后显出,巨大的猩红残月下绯色如樱华叶瓣的碎点漫天散舞,千百朵尺许青莲从中幻生,而少女已然消隐在月下花雨之中。 她的招式姿态极是曼妙精致,台下六王与妖皇六翼c雪月等俱为一惊。 “红莲月相杀。”赤炼丹枫微讶之后,眼中狠辣怒色更盛,红月狼族是为昔日银月狼族伴生一族,形同影子。一千三百年前,银月狼族覆灭之后,便销声匿迹;而他的兄长赤炼丹阳亲手导演了银月狼族被伏杀于孤月窟的惨剧。这一式,红莲月相杀正是两族奉为至上的秘技之一,如今竟还未断传承!两族与赤炼有不共之隙,兄长虽已死c只要赤炼一族在,这一仇隙就将一直传衍而下。他怎么能安心任之发展,既然如此一一一一我赤炼丹枫只有“失手”杀了你了! 那花雨如受流风卷吹,两朵莲华扶流当先数念已到赤炼面前,而少女身影便从花雨中幻生!两朵莲华亦正是少女手中一对月轮绯刃!刃出,漫天花雨也一并而到,倾数从三面包向赤炼王。 那些花瓣,看似细软柔弱,然而每一朵都是红莲业火所凝且含着凝实的刀意,唯美而凶险。 “莲华多残,杂念颇多。月相未满,杀机太露。这杀招还是不够完美····”雪月看着少女祭出的杀诀外相,叹道。 “旧仇遗孽。”赤炼王阴鸷冷笑,面对已在眉睫的杀阵,从暗红袖里探出苍如劲松的双手。左手祭起一扇幽红盾气堪堪挡住烈姬刀锋,右手下将妖力催至九成,运转起本部至上秘典《赤炼经》猩红血雾霎时自他体内爆出,瞬息便笼罩住周身,那一头原是苍白的老发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变化为血色,腥风四起血红长发如赤炼小蛇翻腾飞舞。那一身衣袍猎猎飞扬,随着他一声阴沉低啸,周身暗红血光爆烈,与血月领主所挟红雨激撞,众人眼中只看到那处一片红色。 再见时,只听夺目红光中“嗤嗤”响动,台下万众眼中却见赤炼王干瘦之身已然化成了一尾硕大无比的赤炼巨蛇!直过两三百丈的身体卷立在祭坛之上,堆如十数丈的土山。巨大的蛇头垂在十丈高的位置,赤炼巨蛇吞吐着血红长信,俯视着绯红莲华里飞舞的少女。 “赤炼天经!”妖皇六翼眉头微皱,觉出其中不妙。赤炼王这一手可是六百年前挑战他之时才展露出的最强攻势,当时他凭借第八重的玄水大法不惧火毒的资本才力压赤炼王一筹。心中忆起昔日孤月窟一事,暗叹:“看来银月狼族覆亡一事,与赤炼族确实脱不了关系。” “嗤——”赤炼巨蛇血盆巨口一张,喷吐出熊熊青黑毒焰。这一片毒焰如瀑狂卷而下,似要将身前那一片唯美花阵一气淹没! 烈姬娇喝一声,迎着当空而下的焰流反身而上,身化为一朵巨大红莲,引着千百花瓣,一头撞入倾泻而下的焰海之中! 红莲幻象看似娇弱不堪,在焰海下沉浮翻转,却一直完好无碍,反而竟是将赤炼巨蛇所喷吐的青黑焰瀑中分路直上。数息之间逼到了赤炼巨蛇面目之前! 只少女这直面赤炼王火力全开之下而有反手的修为,足以傲视一干王族新秀! 赤炼王略是惊诧,唇下一道密咒祭出。那庞大的蛇身之上又是生出六个蛇首,旋即留手同时后弓,继而六只大口同时张开,六道奔洪焰流一齐向少女所在滚滚淹去,将逆流而上的少女团团卷住,一念之间祭坛之上除了蛇身俱是青黑焰海。少女敌不住六处冲击,花雨尽数黯淡而消c红莲幻象崩散,现出原身,被七道焰流冲卷下去。 六翼正要出手相救,身边一道青影去势如电,射入那一片青焰火海之中。 众人皆是一怔,赤炼王所布施的炙毒祸害凶险无比,纵使妖皇六翼也不敢轻觑,哪个不怕死的竟敢这么直愣愣得冲了进去?! 妖皇六翼看着那青影掠去,倒是一脸云淡风轻。雪月妖力之强在妖族中应是少有对手,远胜当年的他。赤炼丹枫兽身虽是强绝,也未必能伤得了他。 六翼也想看看,这义弟修为到底是到了何种境地? “红莲·月相·杀。”一道厉语从血焰毒海里传来,已不是少女的声韵。 莫非又一个红月遗孤? 而青年修为显然远在少女之上,只听祭语初判,点点绯红又幻生在青黑焰海之中,刹那凝结成红莲千朵,以血焰之海为池傲然立出海面盛放,宛然高雅脱尘的姿态。 同时那轮原本几乎涣散的绯红残月再度凝结c变作十五之际圆满如盘的形态。清冷的辉光,带着微醺的暖色破浪升起,孤高绝伦。青黑焰海在红莲绯月辉映之下渐渐被染透成平常的赤色并且慢慢退去,如同潮落而偃。 这些变化看似繁缛,实际只是数念。 当一切悉数消散而去,只看到祭坛上,以七头赤炼巨蛇本相的赤炼王怒目而视,他眼中倒映着一双金童玉女似青年男女。 青年男子,青衣银发,左袖下有寒光如雪;而一手轻拥着绝代容华的红月领主。 “多谢相救。”烈姬玉靥微红从青衣青年怀中脱开,对他欠身道谢。又转身直视赤炼王,寒声说道:“赤炼老贼,今天我烈姬修为不够不能取你狗命祭我银月王族三万英魂,三百年后必来手刃!” 赤炼王七双巨眼满是阴毒,若不是万族在场,而他自恃妖王身份,早就出手虐杀眼前少女。而今天一过,红月狼族一脉日子只怕不好过了。烈姬既有如此天赋,以他阴毒心性,自然是留不得潜在的威胁,来日回妖域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红月一族找出来。口中却是淡淡说道::“那本王就等你到那一天。” 这青年好深的修为,竟连我都看不透。台下烈狐大司祭细看青衣青年,心中一震。之前这青年安立在六翼身侧,平静而默,他还以为是黑夜王族的武士,也就没细细观察。突然出手化去了赤炼王的杀招,之前竟是瞒过了他的感知。侧目看下六翼妖皇,后者只是回以他莫不可闻的一笑。 这时,祭坛之上赤炼王正色地看着身前看似渺小的对手,问道:“阁下要挑战我?” 那青年如刀薄唇轻启,一双冰瞳雪目对着十丈之上的赤炼王,却有种如同俯视的错觉:“没错。” “年轻人若是要挑战八王席位,又何必选我赤炼。我赤炼一向可不弱。”赤炼王冷笑道。 “我只挑战赤炼族。”青年淡淡一笑,道。 “这是非要和老夫过不么?”赤炼王寒声道,还从没有谁敢如此直白的欺凌到他身上过。就算妖皇也要看他三分薄面。但眼中青年修为极高,足以令他感到危险,甚至是直追妖皇。赤炼族千年荣耀,能否继续存留全在今日。这青年为何独独针对我族?他心中隐隐闪过一个答案,又立被他否决一一一一那一族已全数覆灭,他昔年曾数度探查过。那还会是谁? “是。”青年面色一寒:“赤炼丹枫今天不但这妖王之位要你易主,我还要你的命!” “哼~年轻人,好大口气。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赤炼王暗自戒备,体内妖力全数运转。 青衣青年不再多言。暗祭法诀,身影一幻,一片炫目银光从青年身上激射而出,顷息间风起云涌c天地骤然黯淡!修为稍次者已不到那炫目银光里青年的身形轮廓。西陲晚日也被昏暗的云色掩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皎然银月出现在东方天际! 月轮巨大圆满,全然不该是二十六七月偃之际该有的形态! “银月狼神身相!”强势烈狐王之流透过炫目银光,看得其中的青年变化惊诧出声:“银月王族!” 而赤炼丹枫巨大的蛇躯已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分。 台前烈姬闻声看去,娇颜大变一一一惊c震c喜极而泣。 数念之后,银光渐消。银月之下一匹五六丈高c十余丈长的巨大银狼如月中而来。银狼额上一道尺许c光芒闪耀的新月印记标示着它独一无二的身份! “我族之王!”万妖之中的狼族子弟望着台上狼王齐齐跪下,整整一千三百年,狼族不世的领袖终于重现于世间了!这教一直屈居下等的狼族勇士怎么能不激动? 我族是要重新崛起了么?! “竟然会留下遗孤···”赤炼王死死盯着眼前化身为银狼的青年,黯声低语。这青年已有化身银月狼神身的修为,即使不压他一线,也是在伯仲之间。但是他能退缩么? “千年家恨,今日一结。”化身为狼神的青年,扯动嘴角冷冷说道。 “善用太阴之力,可不止银月与腾蛇。”赤炼王解除兽身形态望着银狼身后的明月,冷笑道。平复心境,唇吐秘语,千万条丝丝幽暗火炎如线从他枯瘦的身体上散逸而出,汇聚到他胸前。一息之间交织成一个五寸为径的巨大茧体。稍有眼力的妖族细看就能发现那茧体内不停穿梭游动的c组成茧体的是数以千万的暗红火焰小蛇。空中明月不知何时被蒙上一层晦暗。 “阴月玄火咒!”烈焰大司祭一惊,失声道出。六翼帝目光中也透露出几分忧色。 阴月玄火咒一一一六翼是再清楚不过的。天火之位在于刚烈迅猛,势起必燎原;而阴月玄火修炼到极致威能上虽逊于天火及红莲业火,其力却胜在阴毒腐蚀的特性,六界之间也是凶名昭著!六百年前赤炼丹枫挑战于他时,玄火小蛇还粗如竹节,如今已细小如婴儿小指,距离此咒的极致“细若毫发”已相去不远!阴月玄火咒是法术c也是咒术c亦算蛊毒,一旦玄火小蛇入体,则将终生随形。中者每逢月初c月圆之日便会发作一次,体内玄火小蛇于血脉中随气血流转破脉噬骨c吸食精魄繁衍分化。发作一百零八次,中咒者才会骨血尽空c饱受折磨而死。 “万蛇之噬。”赤炼王秘语收尾,十指向前一推,茧体随之散作千万条细小炎蛇蜂拥一般往银月巨狼面目扑去。 银月巨狼雪瞳之中微微一寒c知这些玄火小蛇的危险,却丝毫不退。“嗷呜~~~”仰起巨首目朝云天发出王者般的长嚎,诸天事物俱为一顿。转瞬之后,自狼身c月下幻生出洁白雪莲无根自放,万朵白莲悬空而舞,汲引去周天尘埃,天地间一时云净风清,圣洁之景唯美异常。月上阴晦也立是俱去,洒落银霜如雪。 那些玄火小蛇似一瞬间失去了生气,在白莲与月辉里纷纷萎靡c坠死一地。 “啊~~”赤炼王若承受了无以言说的巨大痛苦,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嚎,抱头在地翻来覆去。 而此时法相也尽数消去,待众妖回过神来,那青年早已解除了狼神身相,袖下一道青幽寒芒,正指在此刻已溃败瘫躺在地的赤炼王胸口。 “这绝不是妖族法术···”徐徐,赤炼丹枫醒过神识,白发苍苍之下的老脸还有一些未退的惊惧。他与银月c红月两族高手也有过交手,两族虽有圣道血统,却决不会有如此纯正神圣的咒法。 “那又如何。”雪月冷笑道。“生死场上,只记胜败c不计手段。” “不错····你赢了。”赤炼丹枫目光一黯,坦然而对。输了不过一死,他枭雄一世怎么会输不起。 “当年我银月一族被混沌教阳极业火阵所陷,可是你所设计?”雪月寒声问道。 “当年银月狼族身陷孤月窟一事,虽是我兄长所设,但我也未曾阻止。银月一族成势以来锋芒太露,得罪者极多。而你父亲雪爻性情刚直,就更不必说。我赤炼丹枫一生所服之人极少,但你父亲不得不说算是一个。那时你父亲已颇受四代妖皇腾羽器重,而晋为北地三领主之一,与我族赤炼c王族黑夜共同抵御混沌教及幽云圣灵宫(魅灵一族)。一千三百年前,我族轮值外防巡视,无意中遭遇圣灵宫与混沌教精兵,一路周旋好不容甩去圣灵宫,混沌教下金乌旗却如跗骨之蛆纠缠不去。当时靠到了拘邙雪原一代,已是你银月一族的地盘。我兄长便想出祸水东流一法将金乌旗人马引到孤月窟一带。一面由我去引银月一族。当时我与部下三千人到了谷前,远远隐约瞧见谷外四处有金光涌动。嗅到自远而近的圣力气息,暗想应是金乌宫名震天下的阳极业火阵开始启动了···正要身先撤退,你父亲已经闻得响动出谷,而金乌旗人马竟也到了封死了谷口···你父亲当时已料想其中变化,拿着孤月斩空刀向我劈了下来。我原以为也必死,那孤月斩空刀劈到了我面前却没有劈下来。只听你父亲叹息了一声‘罢了,此事怪不得你。赤炼丹阳算计我,我杀了你不过图口气,却不算找到正主,你天赋之高我早就耳闻,翌时当是妖族梁柱,多留一人于我妖族也是助益’,然后带着我一路杀出重围。出了金乌旗圈阵后,你父亲撇下我,又返身杀了回去,我方要拉住,他却说妻子族民皆在血火,安能独善己身。三日之后,我便听闻你们银月一族尽数被焚杀在了孤月窟中····”赤炼丹枫述完旧事,看着眼前人中龙凤的青年,却是一叹。闭上双目正色而道:“这条命我已经欠了你银月一族一千三百年,今日就请拿去吧····” 雪月听罢,手中苗刃向前递了两寸,幽冷锋锐的刀尖划开赤炼丹枫胸上血骨,刀尖刺进了数分。只须稍稍用劲推进寸许,便能将昔日宿仇手刃刀下。 但数念之后,雪月却是收了刀刃。他轻声一叹,转身离去:“当年,我父亲不杀你。现在我也不会杀你。但你这条命从今日开始,就由我雪月说了算。” 赤炼王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雪月离去的被应。脸上羞愧c震撼交错,最终化作叹服,叹服这后起之秀与昔年那人一样的胸襟c气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无题 六翼帝微微一笑,雪月不杀赤炼丹枫对于妖族来说算是好事。如今妖族式微,而赤炼王心性虽逊,但却是恪忠妖族的一大猛将,“这年轻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雪月无心争嫡,帝储之位终归于腾天之手。 雪月身出银月一族,而世间已无第二个银月狼族之人,一时不知何从。而绯月烈姬早在此届妖祭开始之前已将本部两万三千人尽数迁来红月森林尽数布在红枫谷外(赤炼族本部),本想若是此届妖祭上不能击杀赤炼丹枫,就要在赤炼本部尽出c谷中防守薄弱之际火烧赤炼谷报昔年之仇。 既然身为仇主的雪月都已决定放过赤炼王,那么只能作罢。 转而迎雪月做这红月之主,而经由当日在场狼族各部酋首的奔告,天下各处狼族妖众尽皆汇往妖都城下,一个半月后浩浩荡荡不下于三十万众狼族陆续聚会,盛况之前有如往年人妖两族战前风光。 既然银月王族中人已出,天下狼族岂有不奉之礼? 雪月推辞不过,在妖帝六翼册封之下。任为狼族千部空缺了一千三百三十年的狼族之王,名号皓月狼尊,封往红月森林南部统御天冢山一带四千三百里,与苍龙c云虎c猎天三部为邻。之前雪月败赤炼王于天妖祭上,便是替下了妖族第四王的身份。狼族也有史以来第一次入主八部席位。 此后,雪月领着千部狼族三十余万人马南下归于封地,以一众酋首及义妹烈姬所建议设天冢山西北一千六百里的燕云硖为本部枢纽建立银月王宫。燕云硖地势险要只有东南方与西北方两处入口,口下腹大,四边多犬牙交错的山林岩峰c又深藏在森林之中,易守难攻且极是隐秘。 雪月又与红月领主烈姬在银月王宫定址之际在千部酋首见证之前,拜为兄妹。六翼帝对于雪月王极是宠幸,听闻此事便下诏封红月领主为红月公主,受亚王待遇。从此狼族一事由雪月主政于外,烈姬主政于内。历来一盘散沙的千部狼族,有了从来没有过的凝聚力。 烈姬从狼族千部三十万中抽取十万强干,编制为狼族正军c以五方主色列为五旗:东青c西白c南赤c北玄c中黄。 雪月从各部精锐中挑选出三百悍勇,亲自操练,设为亲卫,号“月影卫”。这一支兵马人数虽少,作战能力却是当世妖族中少有;纪律严明c个人及团体实力都是极强,又有雪月传授下从师尊轮转所得的秘法兵阵。部众如雪月装扮,着青衣c配寒铁窄刃,并统一北上寒荒驯服独角雪翅骢为坐骑封印于刀中。 随妖皇六翼与祈月大法师六道战约传于世间,妖族与人族两族边界之上的争斗也渐渐开始生多。新的狼族军也由此在世人眼中绽放异彩。雪月绝世武力与这一支异军突起的兵马自边境人族十余国上开始传扬开来。 风华正历九八七一年七月荒州雷火国一万七千精锐遇银月狼王及其月影卫于西风镇。战一夜,一万七千雷火骑尽数皆屠,月影卫仅一百三十人负轻伤c三十六人负重伤,未折一人。据留守镇民所述,当时银月狼王当先与雷火先锋大将雷横交手,未一合斩雷横于马下;而其部三百人皆以相同制式的寒铁窄刃为兵器与银月狼王同出同入c刀锋如一起落,迅若电光石火,来往冲杀如无人之境。雷火精锐全然不能当,迎三百照雪锋芒如稻草c坐待收割。 一一一一这一战,月影卫之名始惊天下。尔后,狼王南征北战,只带月影卫相随,所向皆披靡。人间便有言:狼王出,月影现;月影现,月照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九地,幽冥天。 沐昀负手立在庭下,抬眼望着万年来一成不变的冥界云空若有所思。 弟子离开这九地已是数日,基于人间却是数年。 数年之间天地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只有这九地······ 九地? 他忽然望见谜紫色的云天之上飘起一点点猩红的光色,那些光色极淡,正在往冥月所在聚去。 冥月是通往人间的门。 也是封禁鬼冥间本土物种与上界放逐到此间恶灵的狱门。 一一一一而他,正是执掌这冥月的人。 “如此强势冲天的阴煞之气···”他微微皱起青眉,青眼中亦是生出几分疑窦与不安。 他转身,回到屋里,打开六道壁画,进入虚界之中。 高塔之前。 塔中人幻化出昔年的形影,倚靠在高塔,一袭白袍如雪掩着修长纤瘦的身姿,姿容一如当年绝色一一一一男人本不该用绝色来形容,偏偏在这个人身上找不到更贴切的字眼,完美无疵的五官带着一些半寐半醒的慵惓神采,一双妖媚凤目顾盼生辉望去极天深处,若有所思。 “为何幽冥的阴气会消散的这么快?” 他的身体与灵魄离不开这座高塔的封禁,只允许存在这塔边三四尺方圆的范围中存在。却不妨碍他的神识感知诸天之间的变化。 “你也发现了么。”沐昀从虚空中走来,亦道。 “你这次到这里,也是为了这事吧。”白袍男子侧目向他看来,绝色的脸上勾起一道冷笑。 “确实。”沐昀不加掩饰,只是微微一笑。 “你觉得是鬼狱出了问题?”白袍男子道,风华六千年以来,他们都身处在此间世界中,心性相近难免起惺惺相惜之念,耳目相染日久自是心有灵犀。“按理说,那里有阎罗鬼帝和十殿鬼王镇守,又是十八重地狱层层压制,那些东西是不太可能出得了鬼都的。” 沐昀青眉微锁,似捉摸到事情的关键。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白袍男子忽是幽幽一叹,向他看来。 沐昀心中乱絮骤然开朗,轻叹而出; “听寒镇万鬼,夜雪封冥灵。” 一一昔日他取来九地冥渊深处之中的冰幽晶铁,煅成冥器魂湮,用来封镇囚于冥渊之底的修罗戾灵c地狱之下的太古凶魂。而此器也同时是打开冥渊与九幽鬼狱的钥匙。但终因威力骇绝c凶戾之气过甚,沐昀心恐他日落入邪妄之人之手开启两处凶牢造成六界巨难,遂将冥器魂湮一分为二作“夜雪”“听寒”两刃,分管冥渊c幽狱。一把赋予阎罗鬼帝,用来统御鬼界;一把一直留存自己手中,作为制约。直至几日前转赠到了弟子雪月手中。 “都过了八百年地狱,阎罗这家伙竟还不死心。”沐昀脸上含怒。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鬼狱,阎罗殿上。 身为此间之主的阎罗鬼帝,此刻却是拜伏在殿下瑟瑟发抖。 只因为,此刻端坐在他的王座之上的人族男子。 男子布衣,形容上即使简素,一只灰色纱笠盖住了头脸。 公案两旁的鬼判c通书,一干牛马吏卒望着主上的样子,没有来一阵快意。常年以来饱受阎罗帝君颐指气使,早有些许怨念,碍于身份修为一直是敢怒不敢言,此刻却有人给他们顺带出了口气! 但转头一想,却不知公案之上的人族男子到底是什么人?以鬼帝这般尊崇的身份c直追上界神帝魔君的修为,被这人一巴掌从王座之上打杀下来,且敢怒不敢言! “知道我为何要打你么?”纱笠中,男子开了口。 “是因为近日,我鬼界的阴气泄露之事。”鬼帝跪在阶前,抬起脸惊惧的望着公案前的男子,仿佛想要穿过纱笠看清男子 此刻的心思,小心翼翼地答道。 “这般足以冲天的阴气,应该是幽狱之中的凶魂才俱有的吧。”公案王座之上的纱笠男子冷冷问道。 “是。”公案之上的男子明鉴六界,他怎敢生一丝隐瞒。 “幽狱深在十八重地狱之下,凶魂怎会轻易逃逸而出?!”纱笠男子,又问。 “属下····属下不知·····”鬼帝低下头,收起窥探之心,手心紧握低下头颅。 “你不知?!”男子冷笑,起身绕过公案,走到阎罗鬼帝面前。“去把听寒刃给我请出来。” “属下···属下知罪!”阎罗鬼帝心知事已败露,那还敢存有一丝侥幸,五体匍匐在地,身体瑟瑟发颤。 “说一一一一去哪了?!”纱笠男子止步在阎罗鬼帝身前,高瘦的影子如有实质压在阎罗鬼帝的身上,后者更是惶恐不安。 “去···去了人间。”鬼帝瑟声答道,“在雪月贤侄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剑殒·一 九寒。夜下,妖皇宫御事殿。 雪月侍立在左,六翼帝裹一身紫貂大氅负手而立。 殿外风雪横潇,鹅毛大小摇洒一天如落木纷飞。 一尺深雪里,宫檐下蓝魔晶灯柱所照的微光之中,隐约可见一个紫衣人穿越宫门一路径直行来。 那人一步一步走到檐下,抬手将竹笠掀到背后露出一张硬冷的国字脸。他抬目看到檐下驻步的当今妖族两大庭柱。 “六翼,雪小子好久不见。” “六道兄倒是好胆气,一人独身到这妖皇宫,不怕如今我和义弟联手一一一一六道兄再如何勇武无双,也是有来无回吧。”六翼冷笑道。 “若你六翼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亲自拜偈这妖皇宫。”六道一边拍去身上落雪,淡淡道“昔年有你和炽炎,我也不是一样来这?” “诚然。”六翼颔首,眼前之人一向眼高于顶,偏偏修得不世武力。而这一千年无人能有超越。六翼伸手做了个请,邀六道进了御事殿。 殿中。 侍从端来三盏墨雪龙舌,并着殿中心燃火正旺的厌火兽纹青铜炉,才是将这九寒的冷驱散了不少。 六道捻着暖茶,随意的扫过殿中事物。 一一一他的宿敌,对于宫中装饰的处理相当简素,几可用徒有四壁来形容。除却一些必要的烛台c魔晶灯饰等照明器物台古旧的漆木书架,几乎看不到多余的东西。 哦···还有理事案台后画壁上代表妖族至高权力c武力的黄金龙纹角弓,还有六翼的命器一一一一名作“墨光玄斩”的寒铁大剑。 他把玩着杯盏,浅浅饮下一口,略有些慌乱得从那剑器上移过目光。 仔细想来还有三年就是他们一战之日了。 这千年过的其实也真快,转眼他三劫皆北一一一一前两次劫数是他执意而为之,而最近几年前那次却是他真的渡不过了。他的命力c真元这么些年用来滋养素言消耗极大,否则也不至于以他绝代天资,却在这一千年几乎困囿未进。 不过,他不悔。 他一生只悔于素言与兰心。一个青葱纯粹,一个相惜相依。 一一一为天道而遇见,又因天道而错失。这无奈的命数。 他不由轻叹出声。 “三年后,便是你我决战之期了。”六翼适时道出了他心中所想。 “你原本大可不必约战。”六道看着他,睿厉的目光中第一次透露了沧桑。徐徐是一叹:“这数百年我虽一直压制着你的进境,但你天资卓绝最多十年必破天道之限。” 六翼看着他,淡淡一笑。 “到时普天之下,没有一人可以敌得住你。”六道道。 “若我没有与你约战,你也会向我约战。”六翼道。 “是。”六道直言。 六翼微微一笑,以六道的性子怎会容他强势。他知,六道也知。所以这一战之约,终究不能避免,而他也不想再逃避了。 转身走到轩窗之前,隔着蓝晶磨制的窗户,望着这夜下越演越烈的雪景怔怔失神。 一一一散落在六界之间的你,是不是会寂寞?你那么清心静美,如今与天地灵气为伴,该是欣喜的。寂寞的,不过只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而已。 现在,我们将有一战,至少会有一个人可以去陪伴你了。 “六道兄,我们这一辈子,可真难得像现在这般静处。”六翼道。 “可惜,你是妖一一一我是人。”六道走到窗前,同看雪景亦是幽幽一叹,竟有些落寞。 “红月的雪,倒是盛大。” “还不如玄血霜城的瑰丽。”六翼对他说道,“在北溟这个时候,雪早已是将整个拘邙和玄海都盖住了。那时我与十三便时常在雪上修炼比试,他是族里唯一一个敢全力和我比斗的人。” “呵呵··”六道寞寞一笑,微抬眉眼望着漫天皓雪亦是生忆。 一一一祈月山地处大陆东南,四季如春一年之中都是暖的。而师妹。身出祈月谷中,阅尽芳菲却极是艳羡北地的雪景。少小之时,身在修炼。灵术祭法有成,却因他常年身陷于宫中。尔后,偶有时间出谷,多是时节不对。最后又因妖都一战,再没了出宫的可能。 一一一这冰天雪地的愿望,竟是落空了一辈子。 六道念想着,身子竟是起了些寒意。自素言身陨之后,这孤独之感日日俱胜。这也是他常年不愿待在谷中,而选择流荡天下c斩妖四方的缘故。 旧地起相思,旧人已身迟。就算修成了五行不伤的天人之体,也抵不住这直截生在心肺的至痛。 原以为出了祈月山,他大可放下不少,谁知触景更伤情。 他忽然转眼看向宿敌,后者眼中却是有些释然的笑意。他忽然明白六翼为何六年前下了约战。 一一一那些年,他一心只想宿求不败,却不知不败也会是一个劫。 六道放下残茗,探手从左袖中摸出一封笔墨,搁置在案台之上,转身走出御事殿。只在檐下驻步了少许,抬眼望了一眼夜下雪色,戴起竹笠踏入茫茫雪色之中。 六翼与雪月走到檐下目送他去远。回身到了殿中,从案上拿起六道留下的书帖。 一一一金为纸,朱砂为墨,上有约战之字。笔画皆如刀锋,却已生一丝倦色。 他知,其实都是累了。 约战之习,自古而来。传说最初由十万年前天域最强两者发起。昔年天族已分两支,一个自号神部,另一个自号魔族。两部原本一体所出,以一帝二主而制。天帝由两族公投而出,用来管驭两族均衡。后来终因信条不同而起争斗,渐离。 十万年前,神魔两部尚好。两族最强之人分别号作无上武神与九宇圣魔,为决天地武力第一之名,以名帖交付对方宫廷,约战不系两族,以示公正。由此即有了战帖之礼,从此盛行。后天帝规定约战贴只可发给修为相近,地位相等的对手。而战帖也开始分三等:即铜帖c银帖c金帖。 铜帖为切磋帖。点到即止。战后,三年不得互涉。 银帖为胜败帖。胜败不分c生死不论。战后十年不得互渋。 金帖则是生死帖。一战只论生死,唯死方休。金帖出,生死签,二十年不得互渋。 一一一六道如今亲自对他下了金帖,又何尝不是对他的至高认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剑殒·贰 风华正历九八七七·三月十一·妖皇宫。 上月,六翼玄水大法已臻极致,体悟天心之道;隐隐已捉得天地之秘,修为百日飞升。 当时九霄雷动,天地间修为高玄者皆得感知。 “弱蕊安知雨厉,善谋不及天欺。”六翼端着琥珀夜光杯悉听着殿外清明时节春雷响动c烈雨浇花,无端念起昔年天梭帝留下的清吟,眉间起了几分无奈而嘲弄的味道。 一一一昔年,先帝天梭与六道约战之前也是偶遇天劫,而他今时与六道之约也不过才一年。 所幸,只是天劫预告。还不是真正的天劫。 不过,倒是和先帝极是巧合了。 都是与六道将战之际。 “大哥若是再等十年,渡过天命之数。以九玄之体战六道大法师不是必胜么?”身侧,雪月谏道。 “天劫岂是说过就能过的。六道已经三冲命劫都已失败而收场。如果不是天心界圣力庇体,就算六道有紫焰玄体也难逃灰飞烟灭。”六翼叹,又道:“况且一诺重于冥暮,既然都已约定在先,岂能因此轻废。” “逃避了一千年,总算有资本和他直面畅快淋漓的战一场。”六翼起身望着画壁上悬挂着的爱剑一一一墨光玄斩,一双英目中尽是炽烈纯粹的战意。墨光玄斩如同感知主人斗心,也发出嗡嗡战鸣,似乎早就耐不住这千年的压抑。 雪月心中一叹,深知不论如何都不会动摇六翼战欲,既然如此不如鼎力支持在战前铺好一切,让兄长能全心力投入将来的决战之中,而无后顾之忧。 “那么雪月与腾蛇王协力处理族中事物,大哥且全心备战。” “好。”此时六翼豪气干云,与宿敌决生死,是人生一大幸事!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祈月谷·天心楼。 传闻天心楼接玄虚混沌,观楼可知天资。 世传天心楼繁华景胜,有仙兽圣禽无数;而其实天心楼极是古朴,看似平凡。 天心楼由祈月谷辰月宫中祭坛法阵传入,而其真正位置所在,只怕连初代大祭司云月c初代大法师流岚都不清楚。 一一一这是一个玄秘古致的异度空间,居于六界之间c又在六界之外。 天心楼是一幢木楼。混沌玄木为楼骨,九玄天玉c沧澜海底精金为辅而成楼;楼体生而由幻象。楼体十丈方圆,悬空而置,下不见水陆c上不见天云,只在微光星尘中c八方六合皆星天。 一片玄色秘石悬空连衔铺结成一条丈阔小道,从虚空中蜿蜒数千里直达天心楼前,玄草瑶花随风流转c生长。 亿万计的石岛悬空环绕在天心楼外。大小不一,拼凑成楼外的立足之地。祈月历代秘传弟子都在此间冥悟c炼心。 而祈月谷的最终武装,只不过大祭司c大法师及寥寥数名弟子,只是这数人,却足以抗衡天地间任何一方势力。 六道驻步在楼前,抬眼凝视。九百年前他初到天心,上师月音令他凝视这天心楼体,当时他直窥间第六层楼体,那时上师的大喜之情仍历历在目,如今他修为直逼天道c人生已达极致,再次观望这天心楼。 一一一果然依如故,还是第六层。 当年,他从天心第六层取得了命器‘北辰释厄剑’,之后数十年,他修为直追上师,尔后天冢山下于万妖之中阵斩妖皇腾天从此名惊天下。 “师伯,这一战非去不可么····”身边一声直可清心的叹息又将他思绪从追忆中拉回。 六道偏身看去。 一一一这还是个小姑娘,虽然他一度曾怨憎过她的出现而让素言放心离去。最终也因师妹的消逝,也放下了莫名的心结。平心而论,她的天赋是极好的一一一就算是在历代祭司之中也是中上之选,比之素言有过之无不及。历代能直见天心第五层的祭司不过初代云月二代羽蟾二位,而她则是第三人。 今才二十有六,祭司一道的月霜之力却是匪夷所思的冥悟到了当年素言修行了两百年之久才有的第六重空明霜雪的境界。假以时日,必将超越素言所达到的成就。素言对她的选定,确实不只是一时的恻隐,不论根骨悟性,流真都足以堪称千年以来最适合的祭司人选。 “是的,必须。”六道回首望着六千年来巍巍不动的玄秘古楼,一叹,无比坚决。 “师傅曾说····若师伯能放下斗心念修行,天道弹指可成。”小祭司咬了咬唇,怯怯而极坚定的道出,师伯对于她不喜一直都在。 六道又凝视着她许久,才道:“阿素说的没错c你说的也对,但我不会改变。”话落,大步踏入天心楼中。 半掩的门影里,传出六道几不可闻的叹息,但流真还是捕捉到了,只听六道又道, “在天道与守护祈月之间,我只会选择后者,因为····这是我的宿命。” 一一一当年斗草阶前初见,已勾成了这不死不休的机缘。流岚大法师之后,祈月再无踏破天道之人,他不是第一个具备资格而选择放弃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流真没有追进天心楼心中沉浮几般,忽是坚决:“那么,请让流真与您共赴月照海吧。” 一一一也许,这会是我们最后一面吧。望着渐渐消隐在天心楼中的六道身影,她将似水剪瞳眺往西北,心中凝成那个英武温和的男子幽幽想到。 阴影里,六道身影有一个停顿,继而点头微许。 祈月谷与妖族始终对耗不起。妖族大势已至。半年前,西界上空风雷异动,是为强绝者窥临天道之兆。不必说,那人定是六翼无疑。 如今的妖族,上有炽凰炽炎c妖皇六翼,新锐更是添了雪月一般的枭绝人物。假以时日,此三子势力全成,他一个六道又足何用?如今六翼根基未实,他尚有三分把握杀之,虽然有卑鄙之嫌,但祈月当下青黄不接,已令他不得不违心下这个决定。 一一一座下新晋弟子只有一人能窥得四重天心,其余三人都不过二三层,即使有千年成长也追不上六道与雪月。 天赋,就是天限。 他所能做的是与六翼一诀,至于雪月,天下势力难道就再无同等惊才绝艳之辈了么? 混沌道统c月照皇族自称神胄的你们可不要让老夫失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剑殒·叁 一年之后,四月初六。 昊胐国有全东陆最具风情的海岸,四月芳菲尽c正是人间夏风初至的时候。 微醺的暖风夹着海潮特有的腥咸,吹拂着夕阳下畅玩中的男男女女。 斜阳半挂,霞烧半天,宛如美人半醉半枕时妩媚的姿态。 随着夜幕渐起,海岸上未尽兴头的男女也开始收拾着一一退场。 忽然在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零散的人们循声望去一一一一如同中了魔邪,纷纷定住了目光,一时还未归的人们同时伫望同一个方向同一个位置。 一男一女自南天而来。 那是怎样的蹁跹出尘! 佳人芳龄。眸若秋水,眉靥难画。只因那无形里足以惑心的静美,这一刻人们才相信天地间竟有如此绝色,便觉世言里仙灵出世也不过如此。 一一一“一袭雾纱梨白,扶柳弱姿不胜风。不敢轻语惊天人,半在浮华生如梦。”此后,越族大诗人刘枫有诗为证。 另一人,中年男子。身披紫底金边月纹袍c姿态道骨仙风。五官线条刚硬,一股正气慑人心魄。 两人联袂而至,一如仙人,飘然而来c又踏浪逐月而去。 直至去远,众人中有修为不俗的才回神发觉,中年男子手中所执是一只长五尺许c宽一指余的紫檀剑匣。而女子背上所负乃是一台凤尾古木琴,细心人从回忆里细数竟是迥异于世间琴瑟的六十四弦,暗合于易道!而中年人那紫檀匣正面镶有七色宝石以北斗排列! 七星紫檀匣,北辰释厄剑! 六十四天弦,易天凤尾琴! 人群里或有见识者猛然记起传说所载,这对如仙男女的身份呼之欲出! 祈月当今大法师六道! 祈月大祭司!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此地属月照国,月照亦是当今东陆最强盛的王国。 其一因为地占炎江主干近六分水域以及出海口,水运是当今最重要的运输模式,是故极其刺激经济发展,而炎江浩淼c攻守可依,月照之富饶唯有崛起不过三代时间不过百年凭江对立的华越国可比。其二地广人多,月照地跨整个昊胐州c幽燕州南部七百里方圆c雷州东部一千里,版图之大几近东陆十之二三。其三月照族号为神裔,有御水神族之名,每个月照子民天生具备驭水之力,犹在月圆之时潜力爆发最强,于是有依水不败之称。 立国千年,至此时亦是盛极之景。纵使信徒遍布东陆的混沌道统亦不敢直撄其锋。 六道大法师将对决定于昊胐之东c月照海上;亦有令天下观望的意思。 也以示公正。 一一一妖族统御东陆西北中隔混沌道统所统御的荒州c幽燕与月照国遥望。 祈月谷威慑东陆东南,子民守护于东海南疆,与月照中有靖州c越州相隔。 如此远离己方势力与敌方势力范围,方能毫无所忌的全心全力一战! 一一一一一一一 海上升明月。 炎谷·赤鸾飞渡。 炎谷位于风华极东c深入月照海。由幽燕与昊胐州交界处衍伸向东入海的一条渐窄而狭长c延展三百余里如鹅颈的半岛进入,至深海处有一条海峡所隔。世传,炎谷中年烈焰焚烧,谷中炙热难当仅有炎石一类精怪及赤鸟朱鸾可以生存。赤鸟朱鸾偏爱捕食淡水鱼虾,时常经由此渡口。于是,这个海峡便得名赤鸾飞渡。 大祭司流真玉指按琴,一曲玄音罢。 六道手按紫檀七星宝匣趺坐黄昏下,已将战意与心境调至最佳。 此时已近自是,半月渐挂向中天。皎皎月辉下,他静默起身睁开那双洞悉天地戾灵c肃杀世间邪妄的墨色凤目。目光中,一青一墨两道巍巍身影踏空而至,来人那一步一履间却夺尽了周天气势,时空为之不可自抑的微微波动。 六道大法师嘴角微扬,如愿偿。只有如此对手,才值得让他全力全心以赴。 六翼驻步在百步之前,正恰在飞渡对岸;狼王雪月手捧墨光玄斩半步随从。 “六道大法师,这一千年令你久候了。”六翼朗声笑道。 “人生难得一知己,更难得宿敌。”六道轻抚宝匣,眉间战意凛然,“等一千年又何妨?” 又抬眼向六翼,神色有憾,“可惜君无却邪剑,六道倚仗神器之锋,已占半分胜算。” “哈哈哈···”六翼长笑,傲然从兄弟怀中拔剑,直指六道,“君有北辰释厄夺天造化,我有墨光玄斩纵横人间。虽差一线,但都是命中之器,又何差之有?!” 时至今日,不论六道或是六翼心中都已不将对方当做异类,而是知己宿敌,天下之大而彼此心中早已悉晓,这一战再无二人之选。 “如此,甚好!”六道目光一凝,袖下霞光四绽,神物北辰释厄脱匣而出,再度临世,一片神圣之息喷涌,六道信手而取,斜指身侧,流光寂凝。 六道身后火山熊熊与素冷月光谐然处之。 今天不是十五,而此地地居极东,是日升月起所在;对于天火月霜的施为极占地利。 自然夹岸海洋浩淼,对于玄水大法亦是极致增益。 既是决战,若两方不能畅意施为抑或有偏一方,虽胜也不武。 亥时将近。 二者之间早是风声俱静,天地如同死寂。 “天之何名,地之何姓?如我何身,如蝶何意?”一声沧桑清歌,从海天深处而来。 雪月循声看去,一人白袍素带玉簪道髻,容颜沧桑身如劲松。无剑无器,只有一张如剑蒲叶系于足下,自北而来踏行在海浪重重中。 以一叶渡江海,这人族老者的修为到底强绝到何种境地? 雪月微怔看向六翼。六翼亦是摇头不知。 “是天星子。”六道看着来人,淡淡说道。 “是他?”六翼释然。 一一一昔年,天梭帝纵横天下之时,六道因于冥悟天火九重而未出,原以为天下再无人能挡,却偏偏在横扫北界之际混沌第十二代教主天星子横空出世,以不世修为接下天梭帝百剑而不败,天梭帝乃退。天星子自此一战之后也归隐混沌天顶再未出世。百年后天云子继任第十三代教主,世人皆以为天星子已是亡故塔中。如今八百八十年时光已去,混沌道统也已更替了三代教主,世人早已遗忘天星子此人,却没想他竟还活着。 当年力战锋芒正盛的天梭帝而不败,如今重出混沌天顶,修为只怕不在六道六翼两人之下。 “六道大法师,九百年前混沌天顶一别,想不到如今再见之际已是生死之期。”天星子弃了蒲叶,止身在百步之外悬立在海涛之上,与六道六翼正成鼎足之势。 “天下唯有如君恒守一心者,才能枯坐定性数百年。”六道亦一叹,此刻的天星子光韵内敛c返璞归真,隐隐已是天人合一之象,只怕天道之期不远,天星子亦当成为师祖以来人间第二个登踏九玄的人吧;“君如今应是破了当年之惑了吧。” “还未。”天星子憾然道。“‘我’仍在道法中。现在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利用两位的无上道法之争破开对于我与道法的最后一重迷障。” “也正好做这天下无双之战的公正之人。”六翼笑道。 “然。”天星子施了个道家礼,趺坐而下,作观姿态。 六道六翼收还目光各自合目c神识沉于周天。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时,月挂中天,子时已至。 如有默契。 只看飞渡两边,一玄一素两道飞光掠起,听剑器交鸣,六道六翼已激战在海月天风之间。 玄光赤炎纷洒如雪,映得波涛异色。剑气纵横天地,海浪狼啸遮月。刹那间电炽雷交c风云惊变。 雪月肃立c流真按琴。心知此战乃是千年一遇的大决,对于他们今后的修炼亦有莫大好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剑殒·四 时,七夜。 剑上两千三百二十七式。 未解。 六道持剑峙于东岸。 六翼持剑立于西渡。 “六翼妖皇,不愧我敌。”良久,六道道。 六翼,亦笑。 “今次之战,是你我c亦是妖与祈月的宿命之战。”六翼正色道,“就算你我势均力敌,也要决出你死我活才能收场。” “的确如此。”六道颔首。 此际,六翼玄天功已祭到极致,玄凰六翼尽数展扬;而六道天火真元亦是祭出十成。两人之间皆以最强姿态相斗了这七日七夜,却仍是胜负未分。 诚如六翼所说,不论他还是六翼在此战之前都存了令对方败殒的意图,流真与雪月的到场正是为了如果均势所做的准备。 若启用月霜真元,两极之劫力为一用,六道自忖还是会在六翼之上。而启用月霜真元的关键就在于一一一一流真。 祈月一祭一法分掌月霜c天火真元,若要动用彼方秘力c必要以献祭之法从彼方借用。真元乃是真力之精,真元之威能是真力的百千倍,两种真元共存一人体内极易对冲。这也是自古大祭司与大法师力量均衡不互渋的缘因。 “素闻祈月大祭司传承月霜之驭,今夜月盈已实,六翼便与兄弟雪月再一次挑战祈月月霜天火连衔之威。”六翼巨剑横御身前,一双英目看向六道身后的女祭,却是一阵恍惚。她,稚颜已脱c如今静婉而绰约如仙,像极了当年挚心的女子。妖皇心中微微一黯,神彩微波,收束心念,正色而道:“流真祭司,受素言大祭司传承,可已驾驭了月霜威能?” 流真抬起秋波水眸,见他神色中依然还有如昔日温暖,却又是极其正式的相问。心下微微一动,薇唇轻启,音字如空谷兰若;“流真不才,仅掌得真元威能十之五六。” 如此年纪,便已掌得时间最难驾驭的月霜真元五六分。六翼闻言微讶,收起仅有的一分怀疑。月霜真元较之天火真元更难执驭,纵使当初素言精修百年也不过仅执六分,而流真小小年纪已经直追故人境界,修为虽还不及,也已不容小觑。 “流真祭司,果然天纵奇才。” 流真微沉下眉目,不再看他。 六道亦是微微颔首。他亦惊叹流真有如此精进,当年上师评价他是流岚c云月两位祖师之后祈月第一极才,而历时千年,他所修的天火真元亦还是驻步在九成之驭。流真素心冰清是为月霜真元培修之机要,短短二十年已入此境界,也足以笑傲当世。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六翼回头,正对上雪月望来的双瞳,两兄弟相视一笑,“与兄弟携手生死,当是人生幸事!” “当浮一大白!”雪月亦笑,自腰间接下鹿皮酒囊大饮一口,掷与六翼。 六翼接过,仰首一饮而尽,直面六道:“与兄弟携手,与宿敌决。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墨光玄斩闻言嗡嗡铮鸣,古朴厚实的剑躯上迸射出慑心乌光,百里海潮俱为一寂!六翼羽翼飞扬,带起狂风如崩,腾空而起。一片乌光自六只羽翼里喷薄而出,只将云天月色俱是遮掩,天地间更陷暗黑,微光难觅。黑色光芒如千万碎粒流沙,充盈在周天之间,围绕着六翼流转。 六翼高高悬止在千尺中天巨大圆满的苍月下,墨袍墨发随风飞扬c黑瞳如炬,宛如一尊谪世魔神。 雪月仰天长啸,激起苍莽间狂风成飓四野乱卷。他匍匐在地,一片锐亮银光从那高瘦身躯中激射而出,银光抛卷翻舞在圆月寒霜下与他身体幻化凝结本尊十丈狼神之相,额上新月印记若天眼洞开,从中射出惊心寒芒,巨大狼神生于月下c如太古而来,有兽王凛凛之威! 二妖皆以最强本相姿态应战。六道神色凛然,北辰释厄剑是为普天至圣至正之器,亦被这滔天妖邪之息,激起嗡嗡烈吟!紫气虹光爆裂而绽,便是向四面八方抛射卷舞,织成一团十丈的巨圈,将宿主护在其中。 六道心祭天火神诀,应九玄天心神意取身后炎谷千万年赤炎之力为引,天地炎之精华转为己用化作万千道虹丝紫缕交聚于他周身与北辰释厄剑体之上。 “巺,风相,万法之形。”六道背后流真凝神c心定,唇吐玄语十指灵动于六十四弦上起舞。弦音响,八方风变,于云空中化做万道巺形符篆,加持于六道周身。 “离,火相,万法之厉。”弦动,周天炎气精炼凝实在云空之上显现成千万离形玄文,玄文如涡流汇聚幻凝成一只十数丈凤凰之形,清啼着盘旋而下投入北辰释厄剑体,精炼天火真元。 一一一天火真元至纯为白,是诸天至炽至烈至正之火道元力,能焚摧宇宙间一切形与质。而此时六道剑体之炎已将至白,刚正锋厉之意令百步之外的雪月c六道,乃至天星子俱为一颤! 犹记前次白河之战,六道独施用的天火真元不过是九重朱紫,其炎力已是极凶险,六翼当时已应付的颇为不易,而比之如今却是远远不及!这数百年来,六道在修为上许是精进不多,但对于天火一道的冥悟怕是与昔年察炼出天火之力的祈月祖师流岚已相去不远。 只这悟力····六翼心下惊叹不已。 世传,祈月大祭司善守c善护持,以易相八卦编“六十四策神佑符言”调用天地秘力为己用,有天人一体c宇宙相御的莫大效力。 八百年前妖都之战,是六翼有生之年所见祈月祭法第一次联袂,当时以六大妖王妖族顶流之力合一,却是被素言六道轻易挫败。 当时六道玄功不如今时凝练,而如今的林仙语也丝毫不下当年素言对于祭法的感悟。那么如今的祭法联袂只会远较八百年前更强! 时别八百年再见,祈月祭法联袂,六翼心中惊艳如故。 不过,如今的他也不再是八百年前尚无一战之力的他,玄水玄风双法大成,玄凰之变运用随心,三重六翼玄天黑夜境在我执掌,玄天功更是演至万年以来黑翼无双的地步。 他目光略过苍月下的演化为狼神尊的兄弟一一一一一就算这样还不够,我还有一个天资无双的兄弟。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今日,与兄弟联手,是否能打破祈月双圣普天之下六千年纵横不败的神话呢?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万朵雪白莲华随风而舞c飞霜流雪于苍月下。雪月已祭起妖祭之际打败赤炼领主的秘术“空明渡厄”。 他又还有什么值得犹豫? “玄水大法最终卷·玄天功极·六翼玄凰舞!” 玄水大法与玄天功俱为黑翼族无上密卷,六翼是黑翼最终形态,他是古往今来黑夜一族第一人。 玄凰乃黑翼之图腾,玄凰之威一一一黑煞玄冰! 玄水之终,便是玄冰!玄冰之威,黑天掩日万物静寂! 六翼已不见,重临人间的是玄凰,玄凰善于者一一一九寒之火,极焰亦是极冰! 天地间最诡异的形态火,以冰为火,至冷之炎! 六翼化身的玄凰张扬着六只遮云蔽月的巨翼,扬起凤首,傲视着祈月半神,数以千丈的身躯只将这一方天夜横挡!遍布凤身的黑色冰炎令天地间一切为之黯然。煌煌燃烧的千里炎谷也被压抑的改去原本的赤红,同化为灰暗的冷色! 仅余不变的是祈月大法师手中神器的炽白c大祭司的一身如雪素白c还有波涛之上天星子白袍如霜以及一一一一飘然在天地间的万朵莲华。 “六翼果然是捉得了天道之秘,一年之前玄天功尚在世力所限的第九重,而如今已臻上限修成黑翼之极·玄鸟之变。”六道心下暗叹,“那狼族小子亦将其族兽变炼成兽尊之身,也将直追我与六翼·····那气息,好庞大的神圣之力!” 不待他多想,玄凰已布施下滔天冰火并着玄秘而肃杀的千万莲华双双迫至! “天火玄道·极·万劫一线。” 六道心念守归为一,心中澄澈只余剑意。北辰释厄平实无华的往前一刺,而以臻日白的天火真元随势脱剑而出化作如丝细线射入迎面而来的滔天杀伐之中。 只是,那玉白细线一出。锋芒所到,天地皆为之一顿。 与漫天杀伐相交只一刹,玄冰湮灭c白莲凝滞c时空一阵激荡。 九寒之火与冰链杀阵竟是瞬息失了六成威力,但两者并未被尽破。于一顿之后,后势再度逼上c掩杀向祈月半神! “破魔——”少女音动天籁,是明净神圣c亦如苦海救赎。音里弦光响动,六十四爻文自易天凤尾琴上曼舞生出,交缠着旋舞直上中天。六道c六翼c雪月c天星子四人顿觉一片明光暖照,听那谪仙般的少女字字如玑,“真月神文。” 中天苍月受得易天凤尾琴所发之爻文,崩开乌云所蔽焕发出耀白辉煌的霜华。满月如璧,应天人之感应投射下一泓玉白华光,圈照在六道与流音身周左右数丈,圣洁的辉光令冰莲尽皆为之熔化c玄火为之驱散c遮天杀戾一时消散无形! 这一式交锋,合雪月c六翼纵天之能未占丝毫上风;祈月祭法联袂攻守之强由此亦可见一斑! 一一六道不过平过六翼,林仙语才继祭司位,以其修为因年浅远逊雪月。六道与林仙语合击,却是不落六翼雪月联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剑殒·终 雪月c六翼一击不成,转瞬再化杀招迫向六道与流真。然数度之下,饶是千种攻伐,依然是被六道所驭的天火剑道与流真所布施的破魔·真月神文所并力化解。 数个时辰之后,待到流真真月神文消解,雪月与六翼也一一被六道仗北辰释厄之锋以天火真元破去了幻化的兽神形态。 而此时,已近后半夜。明月式微,近将破晓。 一夜战下,流真以祭法护持,六道精力所消耗的虽不能回复,却相去极少。 而此消彼长,六翼却因七日八夜鏖战,锐气减去。 六翼凝视着对手,与对手身后那个少女,心中生起幽幽一叹一一一一祈月祭法联袂,可算是真正做到了心灵合一c二力一用,威力何止一倍增。他与雪月二人虽有默契合击,却也做不到如此淋漓尽致的相御,纵有披靡人间之斗力,也徒呼奈何。 二人二妖两岸相对,一时风云如寂,涛声亦抑。 片刻之后,六翼巨剑一擎,长啸而起再度扑向宿敌,雪月亦不藏锋,幽蓝苗刃自袖中弹出,刃寒照雪。只见空间如水纹波动,雪月形影已是化入风色之中。 六道身后是流真,一如祈月历代祭法之间的信任。他不会丝毫迟疑c正如她信任自己。 世传祈月祭法心有灵犀,纵有千万里之隔c乃至世代有别,灵犀之触亦相传相随。 六翼已跃临千尺当空,巨大的墨光玄斩以劈开时空的锋芒c似并着重山巨岳拖拽出一条宽有数丈c横有有千尺在黑夜中依旧刺目的炫亮幽冷的玄色光剑,当头斧劈向六道。 一一这一招朴实无华,而那以山岳为锋的霸道无匹去无回之气势却是凡夫俗子所不能的。 六翼的剑式,向来便没有多余的花招。 剑者,器也,杀生斩人而已。 六道略似木讷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波动 剑道,他从不输于任何人。 巨剑大巧不工,六翼已发挥的淋漓尽致。 长剑翩若游龙,千年来无胜他六道一家。 北辰释厄剑反腕而舞,引着他的身心旋击向当空山岳巨剑。 北辰释厄以剑锋为游龙之首c以六道为游龙之躯。剑在飞旋而上c人亦飞旋而上。剑器与人形势合一,飞旋之间c所挟带之天火焰气亦受旋力所引在并着六道的紫色衣袂螺旋与四面八方被汲引而来的夜风成一道紫色的龙飓焰气。龙飓倒挂而上,宛如一条矫健蛟龙翱翔云空,电光石火间穿越过千尺的距离转瞬击打到那把足以劈开海天的光影巨剑的锋锐之上! 叮!当空里便是一生金铁脆响,六道身影悬止在那巨剑锋芒之下,北辰释厄剑尖亦是极其玄妙破开巨剑的重重剑意剑气剑势c抵在了墨光玄斩实体的剑刃之上。满天光影由此一寂,倒挂而上的龙卷亦由此一止。 接着一一一一砰!砰!砰!当空一阵爆响,巨剑光影骤然崩碎c龙卷焰气并与崩碎,在海天之间炸裂成一道绚丽的光焰盛景。 这一剑,便是接住了。 其实六道这一式极险,以剑锋挫剑锋。稍有偏差,则是剑毁人亡之虞。 但,这还未完。六翼虽当,还有雪月。 六道六翼当空相抵,身外虽有千声爆裂两人却是静止一般。 一一势力,如今只在仲伯。两者当空相对而争,精气神力已是迸发到极致,以剑器为桥元神正交拼到水火不兼! 一抹寒凉,不知何时穿行到六道腰间。 雪月之形随即明晰,而此时雪月耳畔弦音亦响,一道水纹自苗刃锋尖荡起。绵柔之劲却是极其精巧的化去了雪月突袭。 一攻一守,妙到毫巅。 雪月微讶,身影再度幻灭于空。 六翼身后三对玄羽一扬格开六道,同雪月瞬退出百十丈,再反身一进,手中巨剑劈出千道斩影渐次重叠得纷罩向六道。 六道神剑横空一划,紫色的天火真元凌空爆裂如天母画星河天火真元勾出一道长河般的炽炎,以炎河为墙堪堪挡住六翼重重剑气。而背心又是一寒,心知雪月刀锋再度袭杀到了。流真琴音亦起,一道青色巺系符篆已现于六道后心,符篆之上正是雪月破空而来的刃锋。 六翼正面为攻,雪月伺机而动。然,如此重复十数次,每每雪月突袭皆被流真琴言之术轻易化去。 六道以一敌二,面对六翼霸道剑斩c雪月迅敏刺杀,却可遮拦六七,只这剑术雪月不得不心生叹服。偶尔遮拦不及,都被流真琴言化解。如此灵犀,令二人一时无解。 此下,三人俱是纯以招式相斗,攻守进退皆在电光石火之间。 对弈之激烈,不知不觉又是一日夜过去。 一战到此,已是九日九夜。 流真一心护持,所用精神灵力不下于三人之中任何以个。而四人中以流真修为最浅,虽然祈月祭司一道主修灵魄,以精神之力为长,但流真毕竟修行之期尚短,又是初临战阵,战至第十夜未时末,灵魄之力将近枯竭,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感如潮涌上心头,便是一个失神c指尖弦勾不继。 在这眨眼间,以她数年苦修c心下已感知杀机现至,抬眼寒芒一片! 一一无他,正是雪月!雪月善于瞬袭,自是不会错过这么一个攻破敌守的机会。 流真不死,六道不败。不得不承认这个初承祭司位的少女有不下于六道的心细入微,这几日间化解了他与兄长六翼的各种攻势,守御的滴水不漏。在有六道之力的相援下,也难以数计的以天火月霜双力并驱的琴言玄术击退了他的袭杀。 雪月再她纯净柔美的水眸中看到了叹息c无力,这一刀仓促间她终于是来不及施予琴言来化解,而六道一一一一兄长六翼手中大剑已然掀动周天帷幕c并汲起月照海千里海潮倾天盖地的掩杀而至。 一一这瑰巍无双的剑势,六道还能分心来顾么?如果来顾,不过是双双败亡的结局。 于是,秋水眸合,林仙语决意赴死。 然,异象生。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片乌光掠目,雪月刹那将成的绝杀一击,已被狠狠击溃。 叮——兵刃相交的声音如此清脆,挡住他的不是六道纵横天下的北辰释厄,而是六翼古朴沉重的墨光玄斩。 听寒刃几乎被震得脱手,墨光玄斩宽大的剑背直直插在他跟前,雪月顺着黝暗的剑体望去,几不可信的望着突兀的散去倾天剑势转来阻挡自己的兄长。 流真亦是怔怔得看着走到身前的妖皇。 “她是素言的弟子。”六翼顿了顿,歉意得对他说道。她是素言的弟子,素言是他一生都不能忘怀的女子,她们有一张相似无比的脸;而林仙语对于他的悖辈倾心c抑或他心底略有嫁移而对于林仙语的爱都不会愿意看到林仙语身死于他面前,所以就算胜负只在眼前,却要以林仙语之死为代价,他还是会决然放下所有胜算来阻隔这一击。 “你可知···自此后,你或许再无胜机。”六道正视着他,亦叹。 “即使,”六翼淡然拔起墨光玄斩,低语:“如此。” 又侧身看着一心为他的兄弟雪月,正声道:“雪月c仙语,你们且退后吧;这一战由我与六道为始,就由我们划上终结吧。” “你说,是么?六道。” 六道不语,只身让出百步,将两人距离改回最初,算是应了六翼本意。 雪月默声一叹,终是不再言语。 一一或者合他与雪月之力能击杀六道与林仙语,只是那不是他想要的。在他心中真真正正的击败六道一次,这胜过了妖皇身份所携带的一切。与祈月的世仇?踏平人间的鸿图?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而这些,许多年后雪月也明白了六翼当时的执念。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六翼再度祭起玄水大法与玄天功,日色迅速晦暗,天光立时转昼为夜。 顿时风云翻滚c雷霆如爪,天地间漆黑一片。 从他身体中散放出万道墨光分射向八方四面,抓取来两岸之外千万里的海水拟化成千万条千丈巨大墨色水龙,千万墨龙围绕着六翼张牙舞爪c漫天旋舞。 六翼六翅排舞,在万千墨龙衬托下浮空而起。 此际,天地间黑风猎猎如刀c墨光千叶千重渐次为刃,以六翼为心流转。六翼便是此间天地无与伦比的存在。 云天中电闪雷鸣之下映照着六翼苍白如纸的颜容,这一秘法已穷尽了他体内妖力。 这一决,是生死决。 天星子结束趺坐,正色凝神端立在波涛之上。 六道神色庄重,素立在狂风电闪之间。 北辰释厄遥指九玄,周身玄力尽凝剑体;数念间一丝琉璃白蔓生在九色霞彩的剑体。 随即,大片大片白芒似蚕吐花开般暴长而出,一念里已将剑体缠缚无隙。 六道口中吟唱神诀,凝目在北辰释厄,左掌祭成剑指在剑刃上一划,殷殷精血在剑身为引化成密咒。 立时,中天被突兀的撕开一道小口。只是一个小口,却足以让月华照入。素净的辉光投聚于剑体,剑体上白芒如茧丝突然如活物般活跃起来,在空气中扬舞,贪婪的吸食着月华疯狂滋长起来。 片刻之后千丝万缕又化融一体,此时北辰释厄剑体已是着覆了一层如玉白的光韵,白华如水c如冰c亦如霜雪,光色凝而不散。 传言,月霜有灵。善取天地虹华为食。其力能生长万物,亦能封凝一切。 生长万物,包含生长灵力;封凝一切,时空自然难逃。 “凝月——”六道以命血密咒启用月霜真元,亦是作最后一搏。而剑起c诀成,亦是月霜战法中最为霸道的决杀之式,以月霜劫力封凝目光所及的一切事物,“冻天。” 剑出,玉色蔓;悄然无声。 六翼已感到入骨的肃杀寒意,但他招法既成,绝无半途退避的可能。 “玄天·黑水·极御·墨龙天狱杀。”墨光玄斩剑指为判,身周c天上c海中,震天咆哮里万千墨龙齐时杀出!风滚云翻,群龙所过卷水飙石c震天动地。 龙阵声势浩大巍巍,而那渐蔓起的玉色仍是轻缓到极致。 只是···· 在那渐蔓起的玉色面前,不论是林仙语c雪月还是六翼都心知墨龙虽有千万c威势再大在那蔓延而起的玉色前苍白如缟。 一一因为那是月霜真元劫力,胜过时间一切的劫力,连时空都能封杀的无上威能。 月霜真元以灵力为食,而劫力乃是真元挥发到极致所演变的一时之力,借用真元所用的代价与其威能成正比。 在至纯至正的月霜真元劫力面前,一切都是可侵食的对象。 但雪月不能袖手,哪怕这是六翼所追求的宿命之战。 “圣术·六道轮回。”没人看的清雪月的手势,旁观是天星子也不能,只看六色象征六界六道之力挟带着那传奇的神圣之息交聚为六色的虹光随着苗刃之锋斩出,变化为轮六色轮盘,在空气中迅速生长一息间已成一个十丈大小的轮盘格挡在那玉白流华之前。 六道轮回,生灭往复。如此圣力能否破解月霜劫力的生长c侵蚀? 玉色光幕为之一顿。 冰冷玉色在六色盘上兹兹生烟,八种光色并着漫野墨龙交拼僵持c周围时空竟是一寸寸碎裂开脱落出一块六七丈大小虚无色空!那虚空如一张贪婪巨口只将附近十丈内的一切生灵死物全是吸食吞噬了进去! 一一后世学者游经此地,见到如此虚空奇观,便取了“六道裂隙”为名,以祭昔年那一场人间三大绝顶人物强绝一战。 六道轮盘抵御了片刻,终因圣力消耗殆尽而崩散,玉色光幕蔓延而过。 一息。 六翼c雪月面前已是一片玉白,炎石c水龙已俱凝实为一片冰雕c周天变化由此一寂。 玉白似慢而快,雪月自恃身法超绝竟是无力与对!不知何时,四方天野早已被凝滞!月霜劫力光幕迎面到了。 “兄弟,这一招属于我。”耳畔,是六翼豪放如故的声线,月霜掩体而过,雪月心脉一滞,意识已渐渐飘离c飘远···· “凝月冻天”全势展开,而六翼只是果决的出剑。 不死不休,不死不败。 一一一那迅速掩杀来的玉色将会冻碎他的躯骨与灵魂吧? 但,这些都不是让他放弃挥剑的理由。 以我心力c驱我神念;驭我三魂c引我七魄。 一一一那么,这一剑将是我这一世最惊艳的剑舞。 是的,天下无双。 一一一只为一战。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六道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劈开月霜真元劫力冰凝的光流,那是连时光都能冻结的力量,竟被生生劈开了! 一一一但,既然只是一个容剑的窄口,玉色的流华早已冰结了宿敌的躯体吧。 他看到那把黝黑沉重的大剑未曾屈服的飞速斩来,而驭使剑的是宿敌渐趋透明的魂魄。 这一剑,他必须接。 北辰释厄剑挟带起黯淡得几乎晦暗的霞光流彩,迎之斩去。 叮———— 咔擦—— 墨光玄斩毫无悬念的碎了,碎裂成纷飞如雨的千百个残片。 北辰释厄也碎了,一半残片顺势贯穿宿敌的灵魂埋入宿敌的躯体上,一半摔在地上。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你败了,六道。”玉华尽漫过宿敌的身体,定格住宿敌弥留的笑容。 “魂飞魄散····值得么。”六道问,话落却是先生暗叹。 “不这样,又怎么去陪伴她。”六翼渐渐淡化的灵魂燃生起一个微笑。 漫天墨龙地玉光····六翼之躯宛如璃碎,又似云烟,随风化散。 六翼以凡铁击碎了他手中无败的神器,是的,他输了。 输了,一切。 “清寒叔叔····”少女祭司终于是抑不住悲恸,跌跪在六翼随风飘逝的位置,却哭不出声响。 关于六翼,至此划上终结。 “六道终归烬,武力亦归虚。风华曾绝世,一杯黄土余。”冥悟的道人,在苍风涛声里寞然合十,原本苍老的双眼里已是清澈明净,“既是如此,原来如此。‘我’又如何,‘道’又如何。” 天星子星眸中最后一点残垢散去,微笑中闭上。 海风起,黄昏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六道拾起故人剑器残片,他抚摩着那光洁幽墨的刃面,依稀能感受到宿敌不屈的残魂,那释魂而发的一剑,他将永生难忘。 他以秘法将空气中宿敌未散尽的魂魄一一封印。 后世,有神秘之剑号为“七赦劫魂”锋芒冷而厚重,剑中蕴藏着些许月霜真元劫力与北辰天斗的破魔之秘力且挟七情玄力,封印着六世妖皇六翼的七魂残魄。由六道大法师于天心楼祭炼七年七月而成。 “对待宿敌最高的敬畏,是将他的魂魄与他的命器封铸成一体。”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天人祭司传·上问卷·剑道·六道大法师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离离原上》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一一一一一唐·白居易 一 呼····· 心,还在跳着。还好···· 呼····· 看见了天空蓝,真好。 呼····· 胸口的剑创应是穿透了肺腑了吧。 一一所以那痛意都穿透了肩胛背骨。 那一战····想不到,自诩天纵之资,依赖着流离的千年修行,居然还是不能敌住他。 那一剑如倾九天之威c以流霞飞虹为锋。 势不可当,避无可避。 ······· 我,居然还活着。 是的,还活着。 耳边是呼啸不平的江涛声。 这里······ 他细细回想计算,这里大概已是属于靖州地界。 他握住躺在身边的爱剑,费力的从湿软的地上支坐起身体。 眼前是似如无垠的江面。而身下一一一一一时已三四月,正值草长莺飞之际,青空之下草色渐新。大片大片的翠色,肆意的挥发着新生的颜色横有千里。 略微的审查了下自己的身体,深达两寸的伤口计有十三处,除了贯穿肺腑的那一剑,分别还有两处重创一一一一一剑刺穿了右肋,一剑洞穿了左臂。 怪不得,左手一点气力都没有。 体内妖力只是紊乱,还好没有逆流经脉的危险。 一一这命大概是保住了吧。 咦?身上哪来的布带?分别裹住了伤处,虽然布置的还不算细致,甚至有点笨拙,但却是极正确的掩护了伤口。 一一想来应该是出自一个学艺未精的医徒之手吧。 “啊,大叔叔你醒来了?!”身后传来一声如清铃的怯生生脆响,引他回头看去。 一一入眼,一个六七岁的越族小女孩儿正在五六步外惊喜不已的看着他。 那女孩儿一身粗布却丝毫掩盖不了天生丽质c粉雕玉饰般的精致。明净水灵的一双大眼配着瓜子尖的小脸儿c轻盈纤细的身量已初显一代佳人的胚质。 女孩儿曼步走到他身前,垫着脚尖就开始探查着他身上那些斑驳交错的伤口,好一阵后松了口气又略显诧异的看着他:“大叔叔你真是个怪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连爷爷都说可能活不过三天,居然两天没到反而就好的差不多了。” “你爷爷?”六翼一讶,指着身上杂乱的布带问道,心里暗自就给那还未谋面的老头儿下了个庸医的评价。 小女孩儿虽小,却是明白了他所想,小脸儿一红:“这些才不是爷爷弄的,爷爷是村里的神医,他说你可能活不过明天,苏苏只好自己动手给你弄下这些伤口了。” “不过看来苏苏第一次救人效果还不错嘛。”小女孩儿笑道。 “·····”他哑然失笑,明明是自己体质异于常人,自愈能力强绝所致。不过为何胸口那一道天火真元淬炼之伤也一并消退了?他用神念探察,发现这个小女孩儿竟是祈月祭司一道宿求的冰心玉骨的体质。天火真元与月霜真元相互克制,而冰心玉骨正是蓄纳月霜真元的不二鼎器。 “咦?!”小女孩儿绕着他转了一圈,忽然皱起眉头;“大叔叔,你背后那对黑色翅膀呢?刚刚还在的啊····” 六翼微微一笑,心念驱使又从体内将六只墨色灵羽再度张出。 “啊?!妖怪。”少女被突然长出的六只羽翼一吓,跳出了两三步远。 “呵,我本来就是妖啊。”他看着她笑道。 “你会不会吃人?”小女孩儿怯生生的看他。 “人有什么好吃的····”他说道。 少女反而是略是失望的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那你还没有漯河里的水妖厉害,爷爷说它们都吃了好多附近的村民了。” “呵呵··”河妖么,那些还未开化的低等妖种居然被拿来和他对比。 “我更喜欢喝酒。”他说。 一一遥遥望向南天,想起那个成为他饮酒的理由的人。 “喝酒不好,爹爹一喝酒就喜欢打骂娘亲,所以苏苏愿意跟着爷爷。爷爷从不喝酒。”小女孩儿惆怅的望着江水,说。 “小女孩儿你叫什么名字。”六翼侧过脸,看着她问道。不管怎样,他是被她救了一命。 “我叫苏苏,洛祎苏。”小女孩儿答道。 “祎苏,祎苏····好名字。”六翼轻念了两边小女孩儿的名字,竟是莫名生起了几分惆怅的味道。 祎苏,忆素····美好复生,多么希望她就如这个名字一样重来一次。 一一一如果重来一次,他会紧紧握住,一定会! 慕祎苏安静在一边端望着他沧桑的模样,心里莫名生起一丝陌生的亲近。 二 日子流转的极快,转眼在这个名作星野村的江边小村住了了半个月余。 体内的伤势已被调理了十之六七。 星野村北三四里便是炎江南岸,六翼像那日那样坐在江岸上。正值午时日头刚好,三四月的暖阳高高悬在他头顶,金黄的光色闪亮在插立在身侧的爱剑一一墨光玄斩的躯体,江上呼啸的浪潮无时不激荡起他不曾平静的内心。 妖族一帝一一一一一一一他岂能因私欲,而深藏在这个与世无争的村落里。 虽然,他也爱极了这里难得有的权欲不及的地广天高。 “叔叔。”小女孩洛祎苏一如既往到这个时辰拎着简易的食盒,给他带来午餐。 慕祎苏忽然看到了六翼身后微张的六只羽翼。 一一一大叔叔这十几天都没放出这些黑色翅膀,她知道他是怕惊吓到村里的人们。大叔叔一直在爷爷的小木屋里深居简出,只是村子附近的妖怪们近些日子里似乎一一退离了,慕祎苏也问过他,他只是笑笑说一一一一它们也许是玩累了,就自己跑了吧。 一一一这么假的话她怎么会信,她又不是小鱼那些小孩子(虽然也一样七八岁) “祎苏。”六翼没有接过食盒,只是温和的看着她,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 “嗯。”洛祎苏乖巧的顺势蹲在了他身边。 女孩儿清灵泉澈的眸眼儿望来,六翼没由来心里一滞,恍惚被带入悠远而近的回忆里。 一一一那对清眸里的神彩····似极了她。 是的,是她。 一一一一样的宁静纯澈样的温柔亲和。 “你若是她该多好。”六翼忽然叹息道,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她,我又要让她再受一次挣扎么?” “啊?”洛祎苏疑惑的看着这个异族男子,年纪尚幼的她还不能明白他苍老的心境。 “没什么。”六翼笑了笑,抚了抚她一头乌黑如墨的头发,起身叹道:“小祎苏,我要走了。” “大叔叔你要去哪?”洛祎苏问他。 六翼远眺西北,抬手指着红月所在:“去属于我的地方。” “那里···那里会有争斗么?”她幽幽地问,她知道一定有,否则他们不会相遇。 “天下哪里会没有争斗····”六翼道,而再一次眷恋的回眸了一眼这个江边的村落。 一一一一只有这里,才有短暂的平静,虽然不知会终止于何时。 他从怀中摸出那枚一直贴身藏置的玉戒,低下身将戒指放到洛祎苏小手心里。 “这枚素玉月心戒指是我一位故友所赠。你有冰心玉骨的天资,注定日后会是一个医道高手。这枚戒指对于你的体质培育再好不过。” “这么贵重的东西,祎苏怎么能要。” “明珠在泥垢里只能埋没,在我手里也不过就是个纪念罢了,还不如给予对应的人。”六翼笑道,话意里已是不容拒绝:“再说你还救过我。” “····”洛祎苏只好安静接过,素玉月心戒指在接触到她的小手的那一刻忽然焕发出浅蓝色的柔暖辉光c洛祎苏小小的手上也应生起流萤一般的月白色淡淡霜华。 怎么会有如此纯粹的月霜命力?六翼惊异的看着少女手中莫名生出的月白霜华。月霜之力不是只有祈月祭司才能召引出来的么? “小祎苏,你怎么会有月霜命力?” “大叔叔,你是说这个么?”洛祎苏抬起满是月白光韵的左手,“我也不知道,从我有懂事以来只要月圆它们就会从手心里冒出来。但是它们很厉害,我用它们治好了很多村里叔叔阿姨的病呢。大叔叔胸前那一处当时冒着紫色烟气的伤口也是它治好的呢。” “怎么是这样····”六翼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压抑不住狂喜,但只不过片刻又是安缓下来,忽然极是正色的矮下身来,半跪在洛祎苏身前:“小祎苏,就用这枚戒指做个信物,我们做个约定可好?” “嗯?”小女孩儿疑惑的看着一脸严谨的他。 “待到小祎苏二十岁那年,我能回到这里,我就来带她走。”六道说。 “···”洛祎苏面对着跪在身前还比自己高一截的异族人突兀道来的情定誓言,竟是没有诡异的感觉。这一刻,她端庄宁静的凝视一一一一那种感觉就像大人所说的情人间的对白,而她也在这个刹那不似一个才八岁的孩子,而是一个错位存在的优雅成熟的女子。这种感觉随这个突兀出现的人由来,似乎穿越了时空年代。 他们就像是相识千年。 是的,千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落花时节 城前月树缘见,浮生还卿一梦。 第一章·落花时节 双城,地处昊胐州西南角。与荒州交界c炎江之畔,亦是北国去往南界的重要关渡。自七十年前,武周国败亡于月照国之后便归入了月照国版图。 城广约三百四十里,人居过三十万户,世言双城年供月照的资税足够供养月照百万铁甲十年,可见其富庶程度。 地占云林山脉之阳,云林山脉自古盛产金石铜铁矿石,因此双城冶炼工业及运输业是双城最大的经济来源。 双城的兵器在东陆极富盛名。流传于世间的名器“干将”“莫邪”即是由双城三百年前同名铸剑大师夫妇干将莫邪所铸。 双城城主镜姓,传到现在已二十一代,当今城主名炎之。 双城铁骑一万三千众,皆配备双城第一铸器工坊“天工”所铸造的专属铠甲“冰霜甲”与骑制长枪“雷霆盘蛇矛”,皆由名流符印师刻制了对应的冰霜符阵与爆裂雷火符阵以及抗魔破邪符印,做工极其增幅威能远胜于当世任 何一国任何一支骑兵的配置,装备虽然极其精良,造价与保养费用之高也不是双城之外任何一个城c国舍得供养的。而驰骋煌煌c飞马无双便是这支天下无双的铁骑的美名。 月明府是双城最大的冶炼世家,以提炼金银为主,整个双城十之一二的财富俱在月明府手中。月明府的富有,在世间几无人不知。 今月明府家主名唤司徒景炎,而他另一个身份则是双城商会会长。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双城的八月是月桂横溢的时候,满城飘荡着沁人心脾的芬芳,万点花叶如碎金似的洒落在双城的每一寸土地上。 双城建筑在群山之间,地利易守难攻。以金铁石建筑的十丈高的的城墙,华贵c沉稳而坚固,令这座山中之城更增添了几分安全感。 而双城历来是炎江之上的漕运枢纽,以其天下一绝的冶炼工艺c铸器工艺换的了九州千国最独特的保证一一一一一东陆唯一一座不得被攻伐的城池,违者受九州共同讨伐。 于是,双城繁盛在这群雄并起的乱世中反而是年年增生。 金铁城墙门下,汉白石铺就的五丈宽的马道从三十里外的江渡延伸到城里,并贯穿全城到了城北七十里外双城唯一的一道关口“居雍关”。 城中,三四丈宽的马道纵横交错,道上车马如龙,两旁商铺店市如繁花锦簇。三十万户城民安居乐业,繁华之景较与九州各国王城也不遑多让。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阵马蹄声响从远处传来,夹道而种的大片大片的月桂树下满地的金色碎瓣被无意惊起。 一队车马由远而近,不疾不徐得从金色花雨里的白玉马道上踏来。 一一在数十骑双城独有的无双骑护送下,一支商旅徐徐而至。 宝马香车,以珊瑚宝石为饰c镶金木为厢,更甚的是盖顶竟是以东陆上最负盛名的金蚕坊所织的流霞幻彩缎所布!商旅挂着一支金锦银月的旗号。 一一不必说,除却了与城主府私交甚笃的东陆第一首富月明府号下商队还能有谁? “爹爹,爹爹·····我们到家了。”华贵的马车里月明府家的五六岁小千金从掀动车帘,爬到父亲怀里指着不远处的城池雀跃的说道。 一一这一行,她跟随着父亲和大哥二哥出商。见到了近百年崛起的华越国c也到过了强盛无比的月照国的王都。不过这一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了一开始的新鲜感便远不如归乡更为亲切了。 中年的天下首富,爱怜的抚摸着小女儿的头,收起商场之上的雷厉风行,温柔的应着是呢。 一一司徒景炎共有三个妻妾,育有三子;直到中年,三夫人才为他生了这么一个精灵可爱的女儿。于是乎,对于小女儿的疼爱也就远胜过前三子。而小女儿又难得的贴心知暖,更让他喜爱不已。 “小遥,又跑到老爷怀里去了一一一踩脏了老爷的衣服,等下怎么见城主。”美妇装作厉色的对小千金说道,伸手要将她抱回来。 “呵呵··无事,无事。”司徒景炎笑着揽住爱女,让她更舒服的坐在他怀里,看着爱女对美妇道:“清遥喜欢待我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千金回头对美妇做了个鬼脸,又安安心心腻在父亲怀中,扒着窗户看城外的景色。 正说间,前边骑士忽然一顿,商队行进便是由此而停了下来。 一名家仆快步从前队跑到车窗一侧正要报告。小千金司徒清遥却先从车里探出小脑袋,代父亲对家仆奶声奶气又初具威严地问道:“王将军,前方何事?” “报告小姐,前面躺了一只白色狼犬。”王将军有些无奈的答道。家主与大多数商贾不同,乐善好施c极富爱心。不过这也就算了,偏偏生的了一个更具爱心的女儿,不但亲于对人,连对小猫小狗甚至花花草草都极是优善。 前些日子手下一名兄弟想弄点野味改下口食,因为当着小千金的面猎杀了一只野兔,当时小千金眼睛一红就是哭了出来,然后····这名兄弟半个月的薪酬就没了。所以现在每次遇到小猫小狗都得敬若神明的避让,连驱赶都不行,只能等它们到马蹄人军所伤害不到的位置方敢前行。 像这样的报告,这一路他王三也没少做,身为军人···居然为一只小狗避行···· “它不走么。”小千金俏生生的问道。 “嗯,那只小狗似乎受了伤,但属下没看到伤处,手下想去挪下它位置,都差点被咬。”王三说道,心里倒是说不完的憋屈,要是搁在平时,早就一刀子宰了下酒了。 “哦。”小千金跳下了月明家主的怀抱,掀开马车门帘。 美妇知道了女儿的心思,便招来奶娘;“李姨,你抱清遥过去看看。”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好漂亮的白狗儿”小千金从奶娘身上跳下,走到挡住马队前行的始作俑者面前惊异的叫出声。 一一一这只狗儿,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毛发中硬c在日光下竟是生出一层如霜雪的冷光色,身形说是狼犬不如说更近似于狐。半闭的眼遮掩着独特如黑宝石光泽的眼珠,不同于一般狗儿的是它的眼中竟是有几分慑人心魄的强势 一一一虽然它现在只是蜷缩在地上。 那种王者一般的威势,只有在獒犬中或者狮虎一类强势动物中才能看见。 一一一但它,只是一只看起来很弱小的白狗儿。 “它好可怜···一定是因为生病被主人家丢了,才趴在这里的。”小千金怜惜得说道。 身边,三十多岁的乳娘生怕这无主小狗身有病患,牵住小主人的手要拉开离远一点:“大小姐,流浪在外的狗儿大都不干净,离得近了会得病的。” “不,我要带它回家。”小千金倒是心喜这只狗儿,至于病不病的那让爹爹请大夫来看下就可以了。“你去抱它起来。” “大小姐···”乳娘无奈只好上前,谁叫她每月还要靠着府里的薪银生活呢。刚伸手要去抱,那狗儿突然就睁开双眼射出凶戾的光芒,吓得李姨嗖得缩回手。 “哎呀你怎么这么挑剔。”小千金对着小狗儿皱眉道,便是自己低下身去抱。 一一一只是这次,那狗儿竟是没有反抗c而是安静的闭上眼,任着小女孩儿将它抱起。 小千金甜甜笑着,一边抚顺着:“以后就叫你小白啦。” “这只色狗儿。”王三低啐了一声一一一一一一大小姐粉雕玉饰的,天生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铁定是祸水一级的美人儿。这狗儿既不让兄弟们碰,也不让李姨抱,却独独小主人抱。 李姨匝了匝舌,都说禽兽有灵性她一直不信,今儿总算是看到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当时她想先抱了再找个机会偷偷处理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腥风黑石硖·上 风华历九八八五年,风调雨顺c天下丰足。 九月初三,月明府受双城主派遣出居庸关往北武国混沌教献礼。 迄今,南疆祈月圣山信力式微,天下大行混沌救世之道,是故纵使远在炎江之畔,隔有数万里之遥,双城年年十月初一混沌天祭大供从不曾缺失。 月明府的马队所驭用的马匹是极善于远行与夜走的照夜狮子骢,而护卫队自然是双城最高配置的无双铁骑。 一一一路途之遥,物资之重是丝毫都马虎不得的。 天下征战,四方荼蘼。如此季节的道上从来都不得平静,出了双城可谁都不认你这双城不攻的铭牌。对于流寇山匪而言,月明府一直都是块馋眼的肥食。 “家主,明日就可到巨野城了。”王三赶马到司徒景炎跟前,抬手指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城。 “嗯,虽是如此大家还是要十分警惕,”司徒景炎正色道,“可不能忘了三年前,你我就险些是葬身在了这黑石硖。” 王三闻言称是,记忆回转到三年之前的北武之行····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大伙儿,停行造饭,就地扎营。”王三走在马队之前,抬手示意身后马队止步。 “是王统领。”手下闻令止行,各分其工。 此地是黑石硖,离巨野城只有一日脚程。黑石硖为连珠硖,纵深六十雨里,两头入口皆窄,中腰亦窄,而两边俱圆宽。硖谷最阔处横有十余里,最窄处则仅有十余丈,硖道两旁皆乱山茂林,山头盗匪颇猖。时有言:雁过黑石,留命不留毫;人行巨野,留毫不留命。 近年来月照国重组巨野城c并增驻精锐兵力,清扫了这条通往混沌圣宫的汉武古道;两年前,巨野城主石布武奇袭c血洗了黑石硖一带最大的山匪势力黑鲨寨,才将巨野城附近的匪患遏制了不少。 月明府有无双铁骑护航,现今巨野匪声大抑,巨野城在附近三十里靠黑石硖出口一带日夜皆有巡游,此地距离巨野城不过六十里之遥,以照夜狮子骢的夜行速度至多不过一个时辰便可寻求到巨野巡游队伍的支持,他才敢放下心就此驻扎。 此间,是黑石硖北明珠区最广阔的位置,地平且少草木,最不利于埋伏。 王三走马四望了下地形,除却几出山石堆,数里内一目可及;以多年行伍经验,料山匪应是不会在此处设伏,安心回到马队中。 行营西边一两里外的一处乱石堆中一小块沙土待到王三走回不可察觉的隆起,冒出一张颇为猥琐的小八撇胡子猴腮脸。瘦小的男人轻声巧气的从沙土里爬出,看着不远处的营帐奸邪一笑,接着夕色与石体的掩护疾行,潜回乱石嶙峋的硖壁杂山之中。 黑池寨是巨野乃至云林山脉中仅次于当年黑鲨寨的几大山匪势力之一。自两年前黑鲨寨覆灭,黑池寨在巨野城清剿各山门兼并之中借势生长,隐然成为五百里之内的第一大匪巢。 “池鳄”刘麻子是黑池寨大当家。昔年少因家贫又常受豪强凌辱,十五年前愤然投了匪门,被上代黑池寨二当家相中,收为义子。此后,每逢掠斗悍不畏死,残暴阴狠,得匪道中人送了池鳄的名号。两年前,三十岁的刘麻子,联合黑池寨年轻一辈高手计杀准备降于巨野城的大当家,被寨中人推举为黑池寨大当家。刘麻子也不负寨中兄弟所望,愣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节中,逆风而上将黑池寨反势壮大到了如今的地步。 可见,刘麻子并不只是一个悍勇之人。 恃勇斗狠那是下等匪徒干的事情。这是刘麻子常对身边人说的一句话。 他和人在刀口上拼过命c斗过狠,那时候为人所用c不得不拼。不够狠,他也活不到今天。 十五年前,一个乡绅断了他读书入仕的念头;现在一一一一睡城里掠劫来的富家小姐c玩上流人的名器古玩c过得是上等人都没有的自由生活。这些都依赖他的刀和他的脑子,但他还要过的更好。抢更多的钱c夺更多的山头c做千里的匪王,让权贵都要敬畏! 他不断花重金招揽了道上无主的奇人异士c尤其是列国退役的斥候,他的想法和一般强匪大不同。他认为,情报比明面上的武力更要重要一些。这也是他这几年不算艰难的躲过巨野清剿的原因所在。 大量的野哨被分布到黑池寨方圆千里的地界,监视着附近州城的一举一动。 一一一“土猴”何七,就是其中一个。 土猴人如其名c精瘦猥琐的身影像一只穿行在丛林中的猿猴几个飞跃飞快的从一里之外的山门穿行到了主殿中。 “报告大当家,月明府马队今晚在黒石硖北扎营了。”何七半跪在地,报道。 “干的不错,”刘麻子推开玩弄着的美人儿,敦实的身躯从虎皮躺椅中立起,扯起一件灰黑袍子披到身上,随手将一袋碎银丢到何七面前,也不看多少:“月明府是块肥食,若不是前几天大雨拖了他们行程,怎有这么好的机会。” 刘麻子走到何七身前,那不算魁梧的身形,却给他莫大压力。这种如狼一般的凶戾狠气,向来不与身量有关。何七微颤了下身子,将头无意中压的更低。地上的钱带一直压在手心里,大当家话没说完,他也不敢轻易拾起。 大当家粗短的手掌拍了拍何七的肩头:“事成之后,你就是这黑鲨寨的六当家,以后野狐哨(黑鲨寨野哨队)就由你何七来帮我管。” “谢大当家!谢大当家提携!”何七闻言受宠若惊,不住磕头。他现在不过是个小头目,若是能做成这哨队首领c成为六当家,那才是算真正掌了权,以后也不必风里来雨里去天天潜伏在沙泥乱石里,还有美娘们可以睡。 刘麻子微微一笑,“行了行了,去带路吧,可不能让那些边角杂碎们抢了先。” 一一一要想人为你亡命,必许以重利。这就是有心计的匪王和没脑子的强匪的差别。 刘麻子亲点了七百精干,只留了三四两位当家和一两百精锐守寨。月明府是有名的富贵豪门,随行护送的也必然是一等一的好手,虽说人数不过百。但,他做事向来谋以十二,以防不备。且不说附近那些宵小野寨会不会来分一杯羮,就是突然有巨野城的巡游骑兵到了他也能完全应付下来。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何况他是池鳄。 入夜。 黑石硖中谷阔风少,唯闻野狼远鸣,静谧的就空剩柴火毕波声响。 王三戎装紧束,领着今晚轮值到的兵士,环行在行营之间,并四处探查看是否有异常。身负保卫月明家主重则,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一一一一即使有一百名无双铁骑随行c也在这一条道上从未发生过意外。 一名家卫手抬一锅清水经过,准备造饭。 王三例行叫住问道:“张兄弟,停一下。” “王统领,有什么事么?”家卫停下脚步,恭谨的问道。 “这水是我们前日从梧州城储备的么?”王三问道。 “回王统领,水车中储备的水所剩不多,三夫人要为小主人沐浴,恐水不足。所以让属下从附近取水。”家卫说道;“这水是前面山壁下的池里取来的。” “嗯,水倒是挺清澈。”王三道;“没事了,你去忙吧。” “是,王统领。” 王三走了几步,心里总觉异样;眉头一皱,突然转身又是叫住那名家卫:“张兄弟,再停一下。” “王统领?”那家卫疑道。 “现在军中所用煮食的,都是这些水么?”王三又问。 “回王统领,只有这一锅,其余都是储备的水源。”张姓家卫答道。 “哦,”王三若有所思,“今晚兄弟们少吃一点,这一锅水不能用,去倒了。” “是王统领。”家卫应道。对于王统领的决策,他们从来不会有任何疑问与不满。王统领久历江湖,自然是不会错的。 “我们继续巡行。”王三吩咐完,转身领手下接着巡视。 数里外的乱石堆后。 一众强匪按部就班c悄然无声的四下埋伏。 “这领头倒是谨慎。”刘麻子看着那名出来倒水的月明府家卫,笑道。在水源上头下了五色无味的酥骨毒的第一步算是就此失败了。 一一一不过,以月明府的财力所招募的好手,刘麻子也不认为可以这么轻易的就拿下。 “大当家,现在怎么办?”五当家武刚问道。 “吩咐下去,让兄弟们小心隐匿,等到子时动手。”刘麻子说道。 “大当家,他们才一百多号人,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冲上去包了他们?”武刚疑问道。 刘麻子眯着眼冷冷的看着五当家:“你当着月明府的家卫是那些不入流商户的护卫?也不瞧瞧那些个穿着银白甲胄的什么人一一一一那些个可是正宗的双城铁骑,就这么硬磕着上,你知道要死多少号兄弟么?!” “没有这些兄弟,哪有你武刚耀武扬威的身份?”刘麻子不屑道:“他们跟着我刘麻子出生入死,可不是就这么拿来卖的。” “是,是··”五当家武刚连连称是,生怕多说一个字,错了一一一一兴许这五当家的位置就做不成了。 “你回去叫老三老四把寨里的弟兄全拉过来,子时一到,到这里集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腥风黑石硖·中 夜,深。 所幸,风平浪静。王三抱着剑依靠在马车旁,抬头看着渐是偏西的新月。 月如刀,仲秋之后更是着了一层类似霜雪的冰冷。 王三紧了紧有些冷硬的衣甲,不远处,篝火渐暗c残烟摇曳。 一一一过了今晚,大抵就安全了。 武者的嗅觉,让他有些不安。 这一夜,看来又是无眠了。 “王三,”身侧有人打断了他游离的思絮。 他侧身看去,家主司徒景炎拎着一壶瓷玉走来,成年的酒香从未开启的壶中蔓来,令爱酒等同爱剑的他心生惊叹一一一这必然是一壶陈年的玉罗春c年数当不在十年以下:“家主,还没睡下··” “睡不安稳,起来走走。看你在这,就过来了。”司徒景炎走到他身侧,毫不在意尘垢敛了下罩袍坐了下来。月明家主放下玉壶从宽袖中取出一只瓷杯儿,斟满酒递与王三;又从袖中取出另一只,给自己斟满:“在外,你我是主仆;在内,你我实已是多年的兄弟了。” “自你我相识于博古城,到今日应已有三十年了吧。”司徒景炎端着杯儿,与他碰了一杯。 “家主····” “那时候,我自以为有些武艺。便狂妄任侠辞了双亲,行走江湖。终因逞一时豪侠,开罪了博古城最大的黑道势力,方知自个儿不过是井底之蛙。那时若不是有你相助,我这一代堂堂月明府少主,大概是要被一群马仔乱刀砍死了。”司徒景炎饮着玉罗醇香,回忆着青春往事,“这些年也多赖有你护持,游商列国才安全无虞。以你的武略,作一国大将绰绰有余,却耗在了我府中三十年。我司徒景炎欠你实多。” 一一一这些年,时有城国愿以千金c重爵邀他入席。 “家主言重了。”王三不安地道,抬杯一饮而尽,“患难之时不得君一贯,哪有后来的铁剑王三。” 言罢,便要跪扣于地,被月明府家主一手扶住。 “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月明府家主举头望月,“为这不离不弃的三十年,你我兄弟且干了这一杯!” “好。”说罢,王三与司徒景炎一饮而尽。 “敌袭!山匪!” 一一一一正说间,行营外围忽然躁动。新月残辉下的平野,骤然八方火光辉耀,漫野如狼的杀声从四边围掩而来! “家主您且安住,我去看看!”王三提剑起身,向前阵飞步掠去。 无双铁骑不愧训练有素,哪怕是刚入深睡,听到信令便在数息之内披甲执锐齐整而迅捷冲出营帐。 王三提剑立在一百二十名无双铁骑前,而百名骑士则是将月明府的随行车马护在身后。 四面,重重叠叠不计其数的劲装匪众,刀器精良,齐整而恃,如草原上的狼群。 这群匪徒不同寻常,不太好对付。王三眉头微皱,心里暗暗计算。 一一一商队中能战之人,算上青壮家丁也不过才一百七八十人。而对手,人数只在十倍之上。 这般精良配备的匪徒,就算月明府有一百二十名勇力不凡c素质过硬的无双铁骑,实力对比上也只在下风。 千计匪众只在片刻之间,已冲到了营地不足百步的位置。 “月明家卫,上弩,准备齐射。无双军,竖盾坚守。”王三当即先下了第一道指令。 如此距离,必须用弩射打消一些匪军的锐气以及冲击的强度。 四十名家卫连珠弩齐发,射杀了第一波冲到了七十步杀伤射程内的十名匪众,阵前的匪首也似乎不愿意白白折送手下性命,抬手暂止了手下的冲进。 “这群山匪看来有点难缠。”月明家主走到前阵,皱眉道。 一一一倘若匪众无脑掩杀而上,势必被弩阵杀伤掉不少。而此时围压在七十步之外,避开了弩阵的杀伤,也断绝了他们趁乱遣人去 巨野求救的可能。既然是有备而来的袭掠,两千匪众中必然是配备了弓弩手,匪首见冲锋不益c此刻必是在调动弓弩手。 待到弓弩手到位,那么被围在其中的月明商队自然是瓮中之鳖c活靶一个。 “家主,死守等待巨野城发现来援不太可能,我们只有先战,再派一个得力之人趁乱突破求援。”王三道。 “不错。”司徒景炎神色微沉,从腰间拔出佩剑“紫荆”,转身看下身后众人,沉声道:“今夜唯有死战而已,众兄弟可愿随我大杀敌寇?” “愿为家主死战!”王三率先拔剑,他所用之间乃是一把精钢阔剑一一一一剑刃长四尺五c宽五寸有余,明晃晃的剑刃在新月微光下凛凛灿然。 “愿为家主死战!”身后一百八十男儿随而呼喝。 “好!杀尽山匪后,我与诸君痛饮于巨野城上!”司徒景炎跃身上马,心中更是豪情大盛,热血窜生,恍如回到了昔年任侠岁月。 一剑马杯酒,长歌c大笑c江湖梦! 一一一自二十年前从病重的父亲手上接受了月明府家印,他就在没以身犯险c手中这把紫荆也从杀人器变成了温和无锋的装饰之物。今夜非常时刻,就让我司徒景炎回归一次江湖的刀光剑影吧! “你我兄弟,今日就再联手一次吧。”司徒景炎对王三道。 “无双军,上马。准备冲锋!”王三与司徒景炎相视一眼,看到了彼此心中炽烈的战意。 身后无双铁骑,齐整上马。 照夜狮子骢是夜战最佳马匹,无双铁骑是天下最精锐的骑兵之一。 这里虽只有十里之阔,但足以肆意冲杀! 尖刀阵势排开,以王三为刀尖。 蓄势,待发。 刘麻子骑青花豹子驹走在前阵,夜风渐起吹得他衣袍鼓荡。风里淡淡的血腥味儿,刺激着他原本有些颓废的神经。 一一一果然是天下第一的商队,虽只百十人,竟也是大敌。 刘麻子所使的是一柄金环雁翎刀,刀长四尺七,厚背c刃薄而利斩铜削铁不在话下,是一等一的好刀。这刀饮过云林三十六寨当家的血c也绝了上代黑池寨大当家的命,斩过附近州城富人的首级更是难以计数。 一一今儿若是连砍了月明府家主的头,这刀的名响是不是会闪耀九州呢?当然老子的项上人头也怕是要涨十倍金。从匪若能至于此,当不枉此生了! 七十步外,那些无双铁骑已经调整齐备,战甲的霜白光色穿透夜幕刺到他脸上,带着几分他切齿的嘲讽一一一一那一百多号人一身的造价都能抵得上他一寨两千多号人的身家了。 那一支支闪耀蓝色电芒的寒铁长矛,让他眼红不已一一一一若是老子有这么一支部队,整个云林山脉万里之内谁敢不服老子? 嗯?那些个家伙,好像是要先打冲锋的意思。 “弓弩队,放箭。别傻愣愣的等他们冲过来!”刘麻子急忙大喝道。 一一一可是,这支骑兵冲锋速度太快了! 三百多号弓弩啰啰还没来得及射出第一波攻势,一百二十支电光霍霍的长矛已然在他们中间炸开,然后一掠而过,挑起首级或肢体无数。就那么数息间,一百二十人早已从他们中间破开一道口c突阵而过,穿杀到他们后面。 “吁——”齐整的止马,然后准备回冲。 在匪众还来不及反应,又是一突一出,斜插出一条血路。 一冲,一出。 ····· 一连四次,虽有人众二十倍,一时也被打的手足无措! “他奶奶的,不愧是正统的铁骑····真他娘强悍!”刘麻子吐了口唾沫星子,肉疼的看着弟兄们一片一片的躺下,心里颇后悔之前明目张胆似的夜袭(他也不知,无双军的素质竟是这么高,深夜还保持着这么高的警惕性)。 经过这么几次被冲杀,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老子又不是来找你们都冲锋的,管这些鸟骑兵干嘛。刘麻子小眼一眯瞧见营阵处的月明府家卫。那里才是关键所在,至于这些骑兵,他自然还有后手应付。 “别管这些玩意,都给老子冲他们营地!”刘麻子大声喝道,也亏是他亲练的手下为主,不然还真被这支凶悍要死的骑兵杀崩了。“野狐哨,养你们干嘛吃的,点烟阵!” 说罢,金环雁翎刀一亮,夹马直奔营阵中那锦衣执剑的中年人,如果他没猜错,这人一定就是这支马队的领头之人一一一月明府家主。 他了解过月明府家主这个人。年轻时好侠算是有些武艺,但怎么也比不得他这类一流的匪首。 青花豹子驹不愧是他花了万金从西域大月国购来的宝马,眨眼间就冲过了七十步的距离。 司徒景炎,恍然间一片刀光入眼。忙是举剑相格。 “嗡——”剑身一阵巨震,虎口登时裂开,司徒景炎只觉右臂酸麻。驭马即是退后数步,才有暇看清突袭而至的对手。 这匪徒:麻子脸身灰黑锦袍,身材不过六尺五,但强壮敦实,手中握着一把金环雁翎刀。凭刚才那一击,这人绝对已俱了不俗的内家修为。 好强悍的匪徒,当是匹头狼;就算年轻二十岁,他自忖也未必能敌得住。右手剧痛,吃这一击突斩,已先败了一分。 “竟是接住了这一刀,”黑马上的矮胖子颇是讶异得道,“我以为几十年锦衣玉食早废了司徒家主的身手呢。” “你是何人?”司徒景炎问道。 “也罢,”刘麻子看着四边燃起的烟幕,冷冷一笑,“看在你是个将死之人的份上,让你死得明白一些。爷叫刘坚。” “刘坚?”司徒景炎眉目一凝,微微一震:“池鳄刘麻子?!” “能入得司徒家主法眼,我刘坚算是值当了。”刘麻子笑道,手中雁翎刀一抬直指月明府家主:“不过,司徒家主这项上人 头和这进献混沌圣宫的财资,爷要定了。” 司徒景炎不语,只全心守备。这悍匪实力之强c刀势之凶,稍有不慎便将危伤性命。 刘麻子金环刀再度劈来,金光晃动间隐隐挟带着风雷之声。 司徒景炎稍稍定气,驱用抛弃已久的青风真气,紫荆剑上顿时凝起一曾淡淡青光,迎着金环刀刺去。 一来二往十几个回合,司徒景炎剑气将近c应付的险象环生。 又一片刀影自右下而左上,以断水抽刀之势逼到月明家主面前。 月明家主横剑欲挡,却被刘麻子刀势带起c卷打在一旁。金环刀刀势未减,直是逼向司徒景炎脸面。 罢了,罢了。司徒景炎默叹一声,半生荣华竟是葬身在此。 “休伤家主!”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如实剑气从侧面冲来,将刘麻子手中金环刀打偏,正是家将王三救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腥风黑石硖·下 从那道剑气击偏他的刀开始,刘麻子就极其郑重的注视这个突然杀出的人。 王三也略是讶异,行走江湖多年,倒是从没遇到过一个可以再他剑气冲击下还能握住刀的山匪。 无疑,这个山匪很强。 一一一矮胖的身量c布满雀痣的脸,都不能掩住这个山匪的不一般。 王三悄然握实了大剑。 今晚注定是场恶战。 不过棋逢对手,倒是让他有意外的兴奋。 “麻子脸,你是这群渣滓的领头?”王三瞧着刘麻子,问道。 “我叫刘坚。”王三端了端气势,纠正c自白道。 “我没问你的名字。”王三摇头,“我的剑不需要知道死人的名字。” “很多人都对刘某这么说过。”刘麻子也摇头,“但刘某到现在还活着。” “是么——”王三淡淡说道,然话未落,已御马如风直掠到刘麻子面前。 “好快。”刘麻子心中一震,中年剑客那把阔剑拽起一道慑目寒光没有多余花哨,径直朝他粗短的脖子斜劈而来。 马快c人快,剑更快! 但刘麻子是刘坚,怎会如此轻易就败在一个家将手中。 那把剑刹那便到之时,他的刀也动了。 刘麻子修炼的是黑池寨所没有的上等功法,名唤《奔雷势》。如其名,身动则有飞火雷霆的刚猛霸烈。 所以王三的剑快,他的刀也丝毫不慢! 金环雁翎刀气势匆忙,却丝毫不慌乱。刀如一泓飞流,以滚滚雷光为锋刃。在阔剑之锋,将要斩到之际,刀锋很恰巧的就封在了阔剑之前。接着 ——砰! 蓝色的雷光炸裂,冰霜似的雾白也同时爆开! 刘麻子没有硬挡,而是顺着阔剑霸力,脱马飞身而起。 王三也没有丝毫迟疑,亦是追身而上。 ——擒贼擒王,只要斩杀这匪首,必然对匪军士气打击极大。再并与无双军,横扫战场即可。 场上,一百二十无双铁骑终因月明府家眷辎重之故,投鼠忌器不敢任意冲杀,而是与月明府家卫同战一起。 不过以甲锐勇武,一时也以一敌十。山匪毕竟是山匪,虽有人数之利,也一时无法冲击开无双铁骑的守护,反倒是折损颇重。 黑池寨二三四五四位当家气的哇哇直叫,奈何武力略逊,一对一也不过略胜,况且这群骑兵训练有素,同进同退c步履如一,凝聚之势力极强,攻如枪林c守如铁板。 一众山匪虽然重重叠叠层层压进,却也因前方战团缩紧,能攻阵的不过前排十之一二的人数,面对如此强大的无双军便无从下手。 司徒家长公子司徒清风与二公子司徒清云正值青壮c又颇好武风,倒是学了父亲当年六七分的本事。两人各执一柄青锋剑,在乱斗之中各逞勇力c杀的正是兴起,每每剑光起处不说血溅五步,倒也必伤一敌。 一场恶斗到丑时,匪众折了三四成,月明府的家卫几死伤殆尽,至于无双铁骑只是伤了六七人几可不计。 司徒景炎进退匪众之中,抬眼看着月位,心中渐是安定。按此形式下去,匪众虽多也将被无双铁骑与他们并力杀尽。 只是四周雾气渐起渐重,大有压淹而来之势,月明家主大意嗅了一口先到的雾气,心下咯噔一惊一一一一一 王三与刘麻子激斗在空,刀风剑气交错倾轧c业是百余回合下来。 刘麻子越斗越是心惊,自出道以来,还没有谁能与他缠斗如此之久。 一一一而这中年剑客,到底是何许人也? 刘麻子暗怪自负武勇,这百余合下来,他手中金环刀招式已老c败象渐露。 一一一他奶奶的,再斗个一百合老子弄不好要死在这老小子手中。兔崽子摆平了没有! 刘麻子见缝插针,一双小眼瞥了一眼身下的斗局,不经舒了口气。手上起十成气力,将奔雷势真气全数爆发于一刀之间,横斩而出。 一声爆鸣下,刘麻子格开王三大剑,提身飞退出十余尺,才好好调息了一口气,见王三又要逼身而进,好整以暇道:“老小子,你就这么自信那些人挡得住我刘麻子的算计么?” 王三止住冲势眉头一皱,微微一怔。 “不妨往下看看。”刘麻子诡异的笑了。 王三惊疑不定,自退了几步,将信将疑的往下看去。 这一看 一一一“什么!” 身下白烟缭绕,月明府家卫倒了一片,悍勇的无双铁骑也大多数被分割开来被一群群山匪围殴下马,家主司徒景炎及两位公子在仅剩不多尚有战力的无双铁骑步战守护下苦苦支撑,不过也是摇摇晃晃,几是随时要倾倒的样子。 再细看,那些山匪都不知何时蒙住了脸。 “迷烟?!”王三大惊,原料想中以无双铁骑之锋锐就算不能大破匪众,但总能支撑到他擒拿下匪首之时。谁不想匪首之武力颇不一般,而作为也想不到如此阴险!利用大范围自损十之五六的迷烟烟幕来熏翻突进无敌的无双铁骑,马不比人疾行下更需要换气,几番吸食下来,优良如照夜狮子骢也禁不住迷烟良被熏软倒地,骑士离了马战力只是大打折扣。对于山匪来说,马战最是不需。此消彼长下,便换短为长。面对没了马匹的无双铁骑,在几个头领悍勇当先下,上千个喽啰士气大涨一窝蜂似的就涌了上去。 那状况,就如草原上的,狮子遇上鬣狗群。没了爪牙的狮子也只能被压制的份。 王三看得心惊,忽然只觉一道锐风扑面。王三回神一看,刘麻子看准他失神的这一档口,金环雁翎刀全力袭斩而来。王三仓促间精钢阔剑抬手一格。但应付的匆忙,体内真气玄力尽未跟上,被一刀劈震得右臂巨麻跌下了去。 刘麻子看着王三被一刀打得跌落,冷笑着收了雁翎刀。 一一一他又不是君子,可不需要讲什么道义。 王三匆匆调息,才堪堪落到地上,四面便是疯抢而上的山匪的刀剑。 王三一剑激发真气爆裂,带出一扇夺目银华,扫开正面围猎而到的匪众,然后一步一剑退到月明府的武卫群中。 而此时,能战者不过十之二三了。 无双铁骑到此时或伤或死或被迷倒,只有十五六人尚可,算上家主司徒景炎及清风清云两位少主,他们能战者不过二十之数。 “家主,你还好吧?”王三退到司徒景炎身边,此时月明府家主面额虚白c汗下如雨,身上已挂了六七处剑伤,还好都不是在致命处不过战力必是大打折扣了,左手正抱着受伤的右臂。 “还不至于倒下。”月明家主喘着粗气道,环顾左右皆有伤负:“不过,你我可能今晚真要葬身在这黑石硖中了。只可惜这些年轻的兄弟,陪司徒某毁在此道了。” “为司徒公死,无怨。”剩下的十六名无双骑士答道。 月明家主闻言朗声大笑:“虽不能尽杀匪寇而痛饮于巨野,但得众兄弟同死也无憾!” 司徒景炎眷恋的望着后身的马车一一一一车里是可爱的小女儿清遥和年轻的小妾张氏。女儿还那么小,那么可爱,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司徒景炎侧身看向老友:“王三。” “景炎,不必说了···王三是不会独自逃生的。”他们相识相从三十年,早已心犀相通。以他修为,就算如今尚有八九百匪众也是不可能拦得住他。以刘麻子的明智,也肯定不会围堵他。他不过是个武夫,远不如司徒景炎的价值。拦他只是徒伤兄弟。老友让他带着小千金突围,明为护送c又何尝不是让他保住一命。“王三只为家主死战,而不是因为月明府。王三已过天命之年,生死不足惜。两位少公子是月明府未来砥柱,才最不该葬身在此地。” “儿只愿随父亲同死。”司徒清风c司徒清云跪拜在地朗声道。 司徒景炎回身四看,众人脸上只是决绝。心中一叹,他们又何尝舍得妻儿子女,罢了罢了。清遥,就算为父对不起你。 长剑一横,现状也不允许他有更多的念想,匪众如潮,掩杀而到。 杀一人,是一人。余下的二十人心中只剩此一念,手中刀剑也便是应着血性而亡命挥斩,一时间杀声在新月下c白幕里咆哮。 一息···· 一刻 ···· 一个时辰。 司徒清遥颤颤得站在马车座上,掀开窗帘一角小心翼翼的盯着马车外的战场。 天色很暗,晦暗到了极致。 无双铁骑一个又一个在迷烟和那些山匪不绝的攻势夹击下倒下。大哥二哥也一一倒在血泊中c生死不明。 渐渐的只剩下,父亲和王三叔在拼杀,被疯抢而上的山匪们一步一步的逼到了马车这里来。 “小遥····”到最后,父亲也因为流血过多,支撑不住倾倒在马车边,嘴里还有对她深深的不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晦夜血影 王三一个人抵在马车前,前后左右都是杀不尽的匪徒。 手中的精钢阔剑也砍出了无数缺口。 他身后是小姐,还有三夫人。 如果他放弃了c退了,或许明天他c司徒景炎还有两位公子都不会死,但女眷落入了匪窝···· 他不知道身上负了多少伤,虎口也一直流着血,几乎快握不住剑。 但他,必须战下去,半个时辰在乱斗中他以及带着一个手下突了出去,让他去巨野报信,只要两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鸡鸣,巨野城门开手下便能入城传信,巨野就会遣兵来支援。 但两个时辰,他还能支撑的住么? 他回头,看见小千金一脸清泪c看到三夫人呜咽不能语。 又是一刀当胸捅来,他咬了咬舌头,用血味提了提神,反手一剑劈出。 惨叫,血溅了他一脸。 他来不及抹。 也没气力抹。 因为更多的刀刃攒到了他身前。 挥剑。 “来吧,战个痛快!”他咆哮,剑气也被他催发到临界之上的极致!霜白的剑光从精钢剑体延展出一两尺余。王三提起最后一口血勇之气,长剑肆意而舞,剑光所过,便是一片匪众如秋草一般被斩倒。 “剑罡···”站在围猎的喽啰后的刘麻子看着此刻王三手中那道银白如凝实的剑光,心有余悸。 一一一所幸,这老小子是到现在才爆发命力,竟将剑气推演到了剑罡,要是之前与自己相斗之时爆发剑罡,自己还不得非死即伤? “土猴”何七趁着那中年剑客王三深陷重围c神感不及,仗着轻巧微妙的身法摸进了马车里。 果然—— 美艳贵气的妇人抱着稚嫩的衣着华丽的小女孩儿正缩在车内。 三夫人惊慌的将女儿眷护在怀中,惊惧的盯着眼前这个闯入的猥琐男子。 何七舔了舔嘴唇,眼前的贵妇人在他前半生的斥候生涯中容颜之美c气质之高贵也属仅见! 如此美眷,如此美眷···· 何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两只小眼直直盯着这美妇人慌乱之中胸前露出的一些如雪丰腴。 “别过来,你别过来。”三夫人从枕榻上摸出一只锋利匕刃指着何七。 何七阴阴一笑,抬手将三夫人手中匕刃叮叮当当的打落在一边,猱身扑压了上去,边狞笑道:“猎物在前,怎能放过?” “不许碰我娘亲!”何七突然感到腹部右侧一阵剧疼,急是捂住伤处退出两步,才看见那个抱着小白狗儿的小女孩儿抓着匕首,方才正是匕刃划破了他的腹下,而幸好小女孩儿年幼少力,只是伤了他的皮肉,并没真个儿刺进去。 何七脸上生起狰狞之色,抬手一掌甩去,只将小女孩儿打摔下了榻。 何七捡起匕刃,在手中把玩着,阴冷地看着卷在车角的小女孩儿:“小娘皮,竟敢偷袭小爷。小爷先弄死你,在玩你娘!” “不要伤害我女儿!”三夫人惊呼着,反身扑到女儿身上。 “给小爷滚开!”何七一把将三夫人扯摔到一旁,手中匕刃翻转为正,狠戾地将匕刃朝小女孩儿心口扎去。 “不要!” 王三在混乱中忽然听到车厢内惨叫,顿是惊醒。悔不该一时不备冲杀太猛,离了车厢,折身而回。众匪不敢强拿他,被他生生杀了回去。惨叫前后不过是数息,待他杀至马车前,一道青色光影从车厢里冲出,紧接着一具精瘦的尸体从马车里翻滚了下来。王三急忙拉开帘布,看到三夫人倒在榻上,小千金却是定定的望着那道飞掠而出的青影,口里喃喃低语着,模糊不辨。王三上车用手指探了探三夫人鼻息,发现气息虽紊仍在,应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王三不敢再离远,一身血污仗剑立于车架上,左右环顾一番,匪众绰绰不前时无人敢上。 且说那道青影直落到匪众之后,王三依着位置高远c以强悍目力借稀薄月辉远远看去。 风间雾里月下。 一众七八百的山匪,凝视着那青光落地聚成影。 青衣风带c银发如练。 一一一那人寂然立在晦夜里,高瘦的身形却如一朵雪崖上的白莲孤高不染。 这一时,天地也随他而沉寂了。 连风声,都凝止成无。 徐徐。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清瘦的脸庞侧视而来,残剩的一点月辉在他瑰丽的墨色瞳眸里遗落。 身后的数百名山匪,也突兀的惶惶躁动起来。 并,止不住的退后。 那是势,凌驾于人上的气感。 就连王三,也有种形秽的压抑。 这人是谁? 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在他记忆中,没有一个人能比的上不远处那个寂立的青年强大。 也许····只有混沌圣宫里极少出世的混沌教主才能予以匹敌。 “你们不该,烦到我。” 刘麻子,握刀的手有些颤c颤动的厉害。他竟想要逃,从来没有过这种错觉。 一一一但对方只是一个人,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再强,能敌得住千军万马么? 一个人再强,能匹敌城国之力么? 为什么,他错觉眼前的人可以。 也许不是错觉,应该只是错觉····他矛盾的想。 事已至此,还有退路么? 答案,他太清楚。 一一一何七像死狗一样被丢出马车,这个人从马车里就突兀的出现了。 像一道彗光,无比耀目的划过他们的头顶。 他们打扰了他,不管这男子是否与月明府有关,都不可能与黑池寨有和解的可能。 不能和解,那就只能杀了。 刘麻子没有任何迟疑,“弓弩手出列。” 黑池寨悉心培养的两百多号弓手在之前乱斗中几乎未参与,所以也保存的最好。 一百多只铁胎弓与一百只连发弩齐整的上了箭矢。 “射。”刘麻子抬手,挥下,箭出如蝗雨。 一一一“更不该,冒犯我。” 刘麻子耳畔传来青衣人的冷怒之语,如近在咫尺般。 刘麻子惊忙凝视,箭雨中一道青色光影闪烁掠来,被乱箭穿透而过,只不过那些一一一一都是残影。 残影还未及消散,刘麻子却感到背心一寒。 一一一一那是比刀锋还冷的杀气,杀气如凝实,清晰可觉抵在心后。 刘麻子相信只要轻轻一送,他的一辈子就此句点。 身后那人说话了,用着缥缈难知的声韵:“你不会先死,但你不会不死。” 那一抹寒凉在话未落,已消失了。 刘麻子才要回身去看。 身前却传来一声惨叫一一一一一声突兀即止的惨叫,也只有一声。 刘麻子正身看去,一道青白流影正堪堪在身前凝止。 他终于看清青衣人的相貌。 青年,俊美。 但已经迟了。 一一一一眼中。 七八百名手下之中一些青色残影慢慢消散,手下们的动作也一一被定格不动。 如错位的后知后觉,七八百人心脏处同时爆出一蓬蓬血雾,接着肢体瞬间纷纷爆裂,残夜之下血红成雨c天地萧瑟。 “你你你····不是人!呃~~~~”心性强如刘麻子也经不住如此血腥,面色青白的掐卡着脖子干呕不止,一边不可自信的看着眼前青年人。 “我原本就不是人。”青年淡淡笑道。那笑容原本极是清净,在刘麻子眼中却是狰狞的可怕。 青年右手缓缓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掌之中幻生起极寒的青色光气,青光拟化成一柄两尺七c柳叶窄的细长光刃。 “别过来···别过来····”刘麻子看着青年执着细长的青色光刃步步逼近惊骇欲绝c边跌边退。最后退到了硖壁之下,退无可退。而那青色光刃分毫相随,到此也抵到他的心口。 光刃极寒,寒气窜入口鼻进入咽喉几乎窒息,又渡入胸腔。刘麻子只觉得五脏六腑尽皆被那寒气冻碎,一口碎脏血气冲到嘴里,刘麻子吞咳着无法说出话来,只作惊恐的盯着这青年。青色光刃上的寒气持续不断的冲入他的口鼻,进入他的体腔内,肆无忌惮的继续破坏着他的五脏六腑。 “你是想现在死,还是想继续活着。”青衣青年淡淡说道。 一一一那把青色光刃还没刺入他的身体,这痛苦不会这么快结束。 刘麻子看着这邪魅俊美异常的青年人,便似看到了传说中来自地底深处的凶魔。不,比凶魔还要可怖! 那银白色的长发在淡淡的月辉下微微飘动,青衣青年就这么淡漠的俯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刘麻子吞咳着血水,心下在生与死间挣扎,或许有时好死不如赖活着一一一一但此刻对他来说,多活一息也是无比的煎熬。但在嘴里喉中反复翻滚上下的血水,让他无法开口说话。他忍住五内剧痛,一口喷出血水,趴在青衣青年脚下,抱住魔鬼青年的左脚,“求求···求···你让···我死。” “哦。”青衣青年从他怀里抽出左脚,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其实我也不喜欢折磨人。” 待到他走出十步,刘麻子的身体骤然冰化,迅速碎裂c融化一一一一像冰水一般化成无色液体渗入地表,远处不过数念只剩下一个石灰白的骷髅。 青衣青年身影如风,不过一息闪过一两里的距离。 他走到马车之前,司徒清遥正敬畏的望着他,忘记了满地尸骸c也忘记了哭。 至于王三似因血流过多c气力尽乏而倒在车架上。 “你····你是···”司徒清遥还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变化。 “嗯。”青衣白发的青年颔首,回答了她的怀疑。 “唔···”她不知是喜悦还是失落,但不是恐惧,“你会杀了我么。” “原本会。”他微微一笑,无奈地道:“可你是个孩子,兄长曾说就算两国对立,也不得残害老弱。所以,我不能杀你。” “谢谢。”司徒清遥淡淡笑道,是谢之前他从山匪手中救了她们母女c也谢他不杀自己。 “咳咳···”青年突然按着胸口剧咳起来,好一阵才止了下去,自嘲道:“这伤还真是跗骨之蛆,都六年过去了还是一点没变,要维持不住这形态了。” 他又回头看着车厢前的小女孩儿,“我虽不能杀你,但也不允许被人记住。” “所以,”他抬起脸,看着东边的天色,远处马蹄声渐近。从清水袖中探出如玉手掌,轻按在月明府千金光洁的额头上,“遗忘有时候才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事。” 在施咒前,他看到了月明府小千金极认真而深深的凝视着他。 “我想你会理解。”他说,密咒起,右掌心中六色华光旋舞流动,司徒清遥安静地慢慢合上如水双眸。 在记忆逐渐抽离消散之际,他看见她乖巧的微微颔首。 他抽回右手,睨了一眼王三。 “我今日没有多余的玄力用于施用回梦咒,但若是道传了我的踪迹,我必夷杀你三族九代。” 身影一幻,在初曦破晓里消散不见。 待到巨野城精兵来到,王三才敢爬起身子,而手心及颈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流空邪 他头戴八相古玉冠,一身素底金边的衣袍,衣边绣满了方正一寸的“”字符文,胸前处烫着上凤下龙的吉祥纹,而背后则是一副水墨抽象写意的鱼形两仪文。 他寂立在混沌天顶,怀中抱着上师传承而下的掌教神兵一一一一一星天玄金剑。 六年前,信传太师祖天星子坐化于炎谷,上师天恒子也于次年羽化,时年两百九十三岁的他被教中长老推举为第十七代掌教。 九月底的幽云州已着深寒,漫天萧飒着黄叶。 今日天气尚好,算是晴冷。 秋末的晨风,萧索如刀呼啸在这天顶之上,而他一头苍发却是波澜不起。 如天星子之后的历代混沌掌教,在混沌天顶上的冥修枯悟是每日必做的功课。 身前,初曦渐起,凉薄的日光洒在额间赤日图腾上燃生起一层淡淡的赤金炎气,他轻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一一一那是一双净而无暇的金色瞳眸,如天渊一般深邃c如朗星一般灼目。 他道名天罗子,两百六十年来道心法辩第一人,自天星子以来玄法修为之首。 深通混沌古法c及五行八相阴阳之力,隐隐已为六翼之后天下第二人。 一一一混沌道统深修为道,力是次御。以力辅道,以道成力。 今日是九月二九,后日就是混沌天祭。 这几日,幽云城中尽皆是九州各地到此进贡献礼的城国马队,给入冬萧冷的幽云城平添了极多喧哗人气。 他大抵是不太喜欢喧闹的一一一一对于执道冥悟的人来说,清净的好处远胜于繁闹。 但这是历来的大典,一向由混沌教掌下的北武国主持,一年一次。 他身在此城极高处轻轻叹息,却骤然感应到一丝迥异寻常的味道。 一一一好强的气息! 一双星眸月目循着心触探去,一支装饰极其华贵的马队正缓缓向南城门驶入。 心念一起,身化浮光。 自半月前黑石硖恶战之后,有余折损颇巨,便由王三亲自驾驭三夫人及小千金的马车。那一战无双骑士折损极大,巨野城主便遣了夜狼精锐一路相护,而所幸一路上也没再遇到恶事。算是平稳的到了目的地一一一一幽云天都。 幽云天都始建于一万两千年前,由古幽州王亲自督造。当时六道混战,风华大乱。而幽云幽燕等州正对妖族拘邙主部,建城体便取大量黑耀石与赤金石等破邪抗魔石材历时六年筑成。四千年后初代北武王北武天河天纵之资,横扫幽云幽燕两州一百三十国建立北武王国自居霸主c定王都于幽云天都,并大兴人力予于重建。此后幽云天都便号为北国第一城。而混沌一教也将教统从此定在了幽云天都中。 王三抬头看到五丈高的城门上用丹漆书写的古篆书写的“幽云天都”四个打字才是松了口气,确信是到了朝圣的最终地点,现今仅剩的无双铁骑是再经不得一点折腾了。 “这里就是幽云天都了么?”小千金掀开帘幕,仰着小脸儿望着雄壮的石城对王三问道。脸上是掩不住的雀跃,这些日子疲于奔波,终于是能告下段落了。 “是的,四小姐。”王三道,看着小千金脸上干净的表情,心中忆起那个夜晚一一一诚如那个异族青年人所说,有时候遗忘也是件好事。 “哇···这城好大呢,比双城还要大好多。”司徒清遥扶着王三的肩膀,在车架上新奇得打量着幽云天都。 “呵呵,这可是北国五州第一城,当然比双城要大拉。”三夫人笑着将小清遥抱回车内。 “王三,进城吧,早些到客栈,得备些薄礼明儿要面见左使者。”车内,月明家主道。 “是,家主。”王三缰绳一抖,赶马进了城门。 城楼之上。 天罗子幻身而到,悄然的点落在楼顶之上。 早有一人,先一步到了。 那人水蓝丝发,着琉璃白衣。身量七尺五,略瘦,容颜清俊。一双瞳眸亦是水蓝玉色,清冷而睿厉。不过所执法器略是怪异,是一只月轮刃,刃身四尺三分,色月白隐有星天秘力,当是星铁所煅无疑。刃腰由一条秘银锁链所系,锁链末端扣在那人右腕上的秘银护腕之上。月轮刃身散逸着极寒之息,饶是天罗子不世修为也为之微微一寒。 而此人修为亦是极高,仅凭气息而断,当在当世绝顶之列,与自己也是相差无几。 东陆还有如此人杰? 蓝发白瞳,祈月山人? 莫非是祈月大祭司?不可能,流真乃是女子之身,且有不世姿容,所用法器也是传承于上代大祭司素言之手的易天凤尾琴。 月照水族眸发虽近似,但却不如祈月山人水玉一般生有淡晖,也不如祈月山人纯粹。 “阁下应是混沌掌教,天星子大人吧。”那人也端倪了一阵他,才正色正声问道。 “孤正是。”天星子答。“不知先生是谁?” “南疆拜月国,流空邪。”那人淡淡答道。 “可是八百年前重立拜月国的雄主,流空邪先生?”天罗子微微一震,惊疑道。世传拜月初代国主流空邪早于七百六十年前传了帝位于其义子司空南(即拜月高祖),尔后不知所向。世人皆道已死,不过有师祖天星子在前,有流空邪之匿世也是正常。 “若不然,普天之下还有谁能驾驭这一柄飞月斩?”流空邪微微一笑,傲然道。右掌下暗驭天火灵诀,原本月白的刃身,骤然窜起一层青色近兰的幽焱。那青炎兀自以周天灵力为食,迅速滋长c熊熊燃烧起来。“天火其势燎原,以有灵之物为食。六道灵力皆可为用。以掌教大人博识,当是认得的。天下能控用此焰者唯空邪与师尊六道。师尊严令,不得以天火一道入俗世,流某因此数百年避世而居。” “既是天火元力,是空邪先生无疑了。”天罗子道。 “掌教大人也感觉到了那股玄秘而强大的邪道之息?”流空邪直入正题,问道。 “嗯,此人修为强大异常,至少是妖王一列人物。”天罗子目视着身下渐入城中的月明府马队,说道:“空邪先生是因此事而来幽云天都?” “一半,”流空邪道:“流某出山北上,游经巨野城际之时,在黑石硖灵探出曾有强绝邪道人物曾有出手,便一路循着气息而来,终在数日前锁定在了双城进贡队伍。流某不敢轻动,唯有一路凝息相随而来。但既是到了掌教大人领域,此人竟还是未出那马车。” “不。”天罗子摇头一叹,“此人只怕早已在先生出现在黑石硖之际,已然离开。我刚才散放神识探入那只马车,车内邪气隐藏深几若无,也是故意为之。若所留之神息太重容易令人察觉,而你我必然不信,只有留得隐约才不至于过于引人注意,而如你我必然信定此人仍在车中。那人料定如你我之类,在不伤害无辜前提下,不敢轻易探查马车。故而留下一道极淡的神念,引君北上。依我看,此人应该是南下c或者是西转回了红月森林。” “这人倒是好心计。”流空邪无奈一笑,“不过就算我知道他行踪在到幽云天都之前也不会轻易去追他。” “那先生这次来····?”天罗子星眸一转,看向他。 流空邪抬手指西南:“合东陆之鼎力,夷红月之妖患。” “愿闻其详。”天罗子正色恭谨道。 “六年前,师尊六道驱以月霜劫力败杀妖族天骄六翼于炎谷c妖族新锐银月狼王也因此战生死难知c至今不闻于世:炽凰王炽炎深居于妖域c九百余年不出。妖族人间之势,已是历世万年来最为虚弱之时。虽有新贵云虎云啸天c红月烈姬c黑翼玄祭空之流,但可称之枭雄之才的不过一个腾天。腾天此妖虽有雄才,但刚愎自用而且忌才一一一一一从银月狼王失踪之后,狼族一部被无情打压便可看出。”流空邪道:“而反观我东陆九州。南有上师六道道法横绝天下,东有月照国主云天雄才大略,北有掌教驭下信力如日中天的混沌大教,人族正当势力鼎盛之际。掌教大人这些都是天时已至的征兆。” “空邪奉师命而出了拜月山,一路上已与南界四州中华越c靖武等强国都已约好。青白两大羽族亦答应鼎力相助。月照国主也答应入盟,如今只差掌教与北地的绯翼领主一诺了。” “只是我教一向以自然不争为教理,这千年来妖族安守红月一直并无大争,幽云昊胐两州皆在大治。”天罗子叹道:“到时若是战争一起,百姓必陷于血火,又不知九州几家儿无其父c老无其子c妇无其夫··” “掌教只知其一。”流空邪冷笑道;“六翼妖皇在时,妖族所奉行的是平和之治,所以与人族没有大争。现在已是新帝腾天腾天好大喜功,只待妖族势力强于人族之际,必定发难于东陆。掌教不想昔日天梭帝强绝之际,天下是如何被天梭帝所践踏?这万年来,妖族中却只出过一个六翼帝而已。” “灭火于其微,屠龙于其疲。”流空邪负手望于西南红月所在,“一方天地只能有一个主宰,这个风华人间原本就属于人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乌云峡 荒州与昊胐界点,陷空山下。 乌云峡,江头。 月下。 夏风急,搅起涛色如雪,染了云月。 一人,紫衫。 独立在江头石崖,于大风里横吹,箫声清冷而狂绝。 一曲抱剑吟,如忆往事陈年,似叹浮生寂寥。 直到一人止身落在石崖下,紫衫人才将玉箫收起。 一一一一一来人青衣银发,邪魅无双,正是雪月。 雪月抬头看了一眼崖角之上的紫衫人,嘴角不由勾起极其无奈的苦笑;“六道大法师,想不到一点风吹草动居然还是将数万里之外的您引了过来,祈月的神察灵触竟神妙到了这种地步么?” 六道不言,右掌下紫芒幻生,凝聚拟化成一柄四尺长剑。 “我记得昔年在炎谷约战之时,您与兄长六翼可有过不论胜败两方二十年不互涉的金帖之诺。”雪月现在可一点都不想和六道对搏,就算在全盛之时都没有任何胜算,何况现今体内的月霜劫力之伤一直未祛,连化形都保持的极为吃劲c更别说与六道一诀。“今时才第九年,大法师莫非想违此天约么?” “你尽斩黑池寨九百三十八人,也算人妖不互涉么?”六道冷笑道,手中紫气光剑缓缓握实,天火道意应念祭出,周身紫气幻生c紫火紫电在六道身周吞吐如信。 “月明家于我有一饭之恩,黑池寨也不算是良善之徒,若不是黑池寨冒犯在先,我也断然不必出手。”雪月淡淡道,一双银白雪目凝视着六道身形,掌中也暗将听寒刃祭出。六道之意,随时要战,他也不会束手待毙。 “清理黑池寨,那也是人族中事。何须你代手而诛。”六道淡淡说道紫气光剑已如凝实,流光霞彩环绕其周,光剑上蕴藏着的北辰破魔诛邪之力令雪月也微微一颤。 看来,六道已将北辰释厄剑心尽悟,若不然仅凭凝气成剑又如何做到不逊于昔年北辰释厄剑在手的威能?雪月心中暗道不好,自视残败之躯,退意萌生。“妖族只讲快意恩仇。雪月亦不能亲眼看着救命之主身死眼前而不救。” 一一一一一那时身受月霜劫力大创,被兄长推出凝月冻天大诀的范围,遥飞出数千里。尔后随着江流沉浮,一度生死不知,最后勉强支起一丝气力踏足岸上,便是将性命丢给了天缘。若不是幸得月明府小千金相救,只怕世上也再无狼王雪月。原本要借司徒家安逸养修身体,后来却遇上了黑池寨截杀,不得不出手相助,行踪也算是有所暴露,不得不离去。 一一一一一不过六道来的太快,快得让他连逃回红月的时间都没有。 “本尊只知人妖不涉。”话未落,博袖横拂c掌中紫气光剑抖出一片霞光溢彩如银汉倾泻往崖下雪月罩来。 “哼,人妖不涉是假,大法师忌我重归妖域才是真。”雪月知不能善,早有所备。眼见霞光横倾而至,运起鬼冥一道无上身法《画影》,青衣随影如一道飞光弹跃而起。霞幕迅烈即到,顿是将那青影拦腰而断,而青色飞光也曳然而止,如被横霞斩绝凭空而灭。 “是又如何。”六道研习天心楼中六族秘典已久,岂能不知鬼冥一族身法如影随形c随风化雾之妙用?手中紫气光剑当空抽斩,凝气成兵之精妙在于兵刃之长短粗细刚柔变化皆由驭用者修为与心念,而不受材质固态的限制。 光剑之体随空延展一息间延展出数十丈剑体亦变的气化c紫雷朱焱交缠炽空,剑刃所过c爆气裂空,在夜空下留下一道道明眼可见的朱紫色裂痕。 六道右手当空横画纵劈,剑招变化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不过数息崖角四面八方百丈之内已尽是朱痕紫影。 直至漫天皆在鞭响,雷火爆鸣如焰火之绚。 六道才是引气回元,放下右手,数十丈的紫气光剑已还归于四尺余。 随即。 “呃——”一声突兀而止的惨叫当空传来,东北角五十丈高处处雪月身影显现跌落下来,狠摔在江滩之上。 六道端立在那,神色淡漠地俯视着惨摔在地的雪月。 雪月从泥垢中支起身体,咬牙悲愤道:“六道大法师,你的灵力莫非是捡来的么?” 一一一数息之内,以气兵割碎了这一方百丈之内的云空,这需要花费多大量的灵力才够?而始作俑者似乎还是信手拈来c毫不费力的样子。 不过,这一招耗费虽巨,却是完美的破了他随风化雾的身法,借用流云伪装悄然逃离的意图也由此被打破。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六道淡淡答道,掌中紫气光剑又是一抖,翻腕疾刺而出。意到气到,剑芒刹那延展,一瞬刺到雪月面前。 既然不能逃,那就只有战。 雪月指尖按地,侧身飞起堪堪避过这一剑。体内玄力运转,挟听寒刃身起如流光,反势往六道疾掠去。 六道长袖翻舞c掌下剑势一念数变,紫气光剑长短变化不定连连劈出数十道斩影纷罩向雪月疾行逼近的身影。 雪月身快c六道剑快。 雪月逼近到五十步处,六道重重剑影也一念齐至封杀的滴水不漏,任他自恃身法如风,一时也不能进,袖下青光如电c听寒刃连连疾斩护住身周。 刀光剑影交着一处。雪月身影数进数退c最近之时几近六道身外十五步;紫气光剑数短数长c最长之际亦是将雪月逼出七十步之外。 一刻过,剑招刀式百来合便去。 六道星眸中灿生异色,不由见猎心喜。骤然飞离崖角,径往雪月去。 紫气光剑缩至四尺之时,六道身影也到了! 掌下天火法诀祭出,光剑之体顿凝为实质,紫色至纯的九玄紫炎燃生剑体,这把剑不再只是气剑而已。 雪月不敢托大,唯只全力施展。听寒刃上至阴煞气不拘而放,整支刀刃如水化虚包裹在幽碧寒烟之中。 一一一八幽九冥之中唯有玄阴霜煞才能一敌天火之力,而听寒刃拘印数万邪鬼,正是阴煞的最佳媒介。 二者玄力运化皆在瞬息,六道名惊天下的天火剑道展开之时c亦是雪月银月狼族至上武技《霜天刀法》全力施为之际。 剑影或蹁跹如蝶c或矫若游龙;刀势或悍如虎狼c或迅如羚豹。一时间,只见霜花火云横溢当空,而刀轨剑迹却已是不寻。 两者皆擅速战一道,身形渐错渐疾c交叠千落,片刻之后也不能见。 剑上,两百四十七式,破绽。 六道招式似已老,断水抽斩方过正是回剑转刺雪月胸口。这一转隙不足于千分之一息。 但,既是破绽。雪月怎会放过?掌中听寒刃先发而出,直取六道左肋之下,六道手中气兵急转刺为劈,反手斜劈向他右胸! 以右肩换肋下致命处,这一笔怎么算都是值得的。 一一一况且,那一刀刺中致命,六道之剑应该是连斩落他肩头的余力都没有了。 雪月自信一笑,听寒刃一无所忌勇往直前。 刺入。 一一一没有任何悬念。 但雪月双眼却是巨睁,大惊! “什么!” 听寒刃无任何阻力的刺入六道肺腑死位,对一一一一无任何阻力,就如穿缟。不,不是穿缟···而是穿空! 雪月抬头,看到六道嘴角扬起笑容诡秘,而那紫焰光剑挟着破魔诛邪的凶厉炎力重重劈在他肩头! 雪月忍痛,起运身法急速而退,天火已然肆意的在那剑创处“哧哧”燃起,直截焦烧了血气。 一退三十步。 雪月凝视着六道。 六道随手化去掌中紫焰光剑也淡漠地看着他。 六道右肋之下是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伤口燃着一层暗青色的烟气,那裂口透穿胸背却看不到脏腑,只是一个诡异的空洞。 “就算是元灵替身,以你残败之躯也能战得均势,雪月王倒是令本尊意外。” “元灵替身?”雪月皱眉。唯有纯粹的灵体,才至如此。显然,那个破绽是六道有意而为之。是他大意了,昔年兄长六翼与六道弈战炎谷之时,两人连战七日七夜都未曾有一丝破绽。今日,六道凝气成兵虽凶厉但在底蕴上却远不如之前,雪月原以为是六道八年前与兄长一战伤损过重至今未愈所致,自忖状态不在六道之下,才敢放心与六道一战。 却不料,让他苦斗如此之久的却非六道本尊,只是一个灵体化身而已。 “雪月王刀法当天下第一人无疑。”六道叹息道,“只可惜和玄清寒一样,过于出萃于妖族。为人间,六道是势必要除去的。” “咳··”雪月左手扶抱着右肩暗运圣力压住天火蔓延之势,一丝血迹溢出嘴角,他却是微微一笑:“只怕大法师今次是遂不了愿了。” 六道凝视着他,也不语。 “六道大法师莫不知银月狼族亦善月力及风水之驭么?”雪月嗤笑一声,一步一步退入炎江江水,而身体也慢慢虚化c透明,直至不见。 六道并未急追,任雪月隐入江中,随之他的身体由肋下那一处洞穿开始迅速消散,如流萤入于夜色。 一一听寒刃能镇地狱万鬼,对于阴冥之类的灵态自然克制非凡。而身在数万里之外的六道本尊所赋予这化身的灵力并不算多,堵截雪月于这陷空山下已是功成,很快弟子流空邪及绯翼族人将会自北而到,自西北东三面围猎重伤下的雪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四面围猎 天冢峰下。 拥有绯红若火双翼的羽人在夜幕降临前落在这一处炎江血河交会的枢纽处。 残霞烧了半个天际。 天冢山的秋叶,不似于他地。经年的人妖之战,早已将这一片河土浸的猩红,所以叶一到秋,映着夕晚也鲜红的如滴血一般。 他是北地第一猎妖人,亦是绯翼当今族长,翼根处挂下的十六条艳如鸾凤之尾羽几挂到地的赤翎征示着他的修为。(绯翼修为以赤翎对数递增而算二c四c六c八c十c十二计六重,古传二十四翎的绯翼人发动朱鸟之变的实力与黑翼一族玄天罗天境强者相近已是在南神朱雀之上。) 绯翼族崇朱鸟,以赤为族徽色。天生而有血煞秘力,血煞秘力入体焚血灼魂由内焚外,对妖鬼冥等阴仪三道极为克制。上古六道混战之际,绯翼虽民少c却有盛功便是因此。 他,单名丹,爱一袭赤羽凤凰衣。受邀到此截杀妖族新锐银月狼王雪月。 “这里的戾气可真重。”丹微下眉目看着左袖一一一袖中绯翼神器血煞灭魂弩颤鸣不止,正是感受到了此间万年积压的凶杀之气。 丹用右手敷在左臂上,将神器安静下来,抬起朱紫色的眸眼俯视着浩淼江面。作为天下最出色的猎妖者,他对于邪族的气息感应当世无双,配合绯翼族至正而烈的天赋,即使妖邪远在千里,也能察觉细致。 徐徐,他冷笑一声,一双锐目扫过身后高耸参云的天冢,“我的刀弩不屑斩杀宵小,尔等最好滚远一些。” 一一一这一带,妖族虽多,可惜似乎并无强大到值得他出手的妖物。看来那妖王雪月并没有回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东地,炎江出海口,慕雨城外。 一旗人马静候。三千人俱着一色水蓝法袍c执寒铁星月杖,正是月照圣宫第一秘法部队一一一一祀水宫。 三千祀水宫卫之前,乃一身着蓝底烫金印水象纹长袍的俊美青年。青年蓝瞳蓝发,昭示着他身出于月照皇室的高贵血统,所执法器是一把七宝月华剑,剑已出鞘c月光石磨制的剑体在渐起的月夜下发出一层淡淡的水韵华光,浓烈的水象玄气将他包裹在淡蓝色的水雾中。他是祀水宫第一高手,亦是当今天下第一雄主月照国主云天的三子,名天华。 狼王虽强,也只是妖族第二人。况且身在重创,月照国强者中堪与匹配的只有他一一一一一月照天华一人。 “晔伯,可有狼王雪月消息?”月照天华转身问向右侧祀水宫长者一一一祀水宫的卜卦师晔伯,晔伯善于八卦玄盘卦象来推算吉凶祸福之运道c也善于利用卦数来测算风云之势及对应的气之所在。 这已是他领祀水宫神卫在此守候的第三日。 “兑上乾下,泽天夬,正西。扬于王庭,孚号有厉。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老卦师结束秘语,掌中的八卦玄盘变化渐定,徐徐睁开一双老而不浊的蓝色瞳眸,“来人离此甚远。” “此卦凶,不利于追击。”年轻的祀水宫宫主若有所思,“也罢,敌不犯我我不相逼。”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北地,巨野城外·黑石硖。 流空邪北归,又复到此。 作为三位围猎的关键,这北地之位就由他来主持。 他,闭上双眼置身硖中,散放灵觉以祈月神察之术借流风来感受残剩在此的妖邪之息。 青幽光色的刀刃····银发如雪的男子····锋锐邪魅的银瞳····遍地的血腥味···还有被冰化碎灭的躯体···· “好强·····”流空邪兀自吸了口子夜的寒气,睁开双眼。 银辉,淡如月光的银辉,但,更纯粹。 流空邪顺着角度望去 一一一那人孤立在石硖之上,夜风吹起那一头蘸着凛冽寒气的银发,三千银丝在苍月下曼舞,而整个人也沐浴在一层淡淡的银辉里。 那人轻轻叹息一声,也侧目俯视向他。 “南疆,祈月山人?” “祈月门下弃徒·流空邪。”流空邪道,右手暗自握紧了命器飞月斩,那强大的妖邪之气掩面而来,来人必是劲敌无疑。 “阁下应该就是造就黑池寨惨案的祸首吧。” “不错。”那人冷笑道,“该杀之人,向不手软。” “阁下,以异族身管我人族事,是不是越俎代庖了。”流空邪道。 “这些话,六道已经跟我说过。”那人负手对,看着流空邪神器在手却不出兵刃,显然极为自信。“你的修为虽强,以人劫之身。(注:人道修炼先需破人之限而破天资限制c寿命限制,破了此限方有进阶天道的可能。此限,亦做人劫)如何拿得了我?” “那就看阁下能否挡得住流某飞月斩之锋了。”流空邪道,话间掌下寒光闪耀,飞月斩便引一袭寒流化一道银色流光如彗劈开流风夜暗激射向石峡之上的银发人。 “刀气锐利爆烈,行势霸绝。以月霜之力为辅,刀锋所过之处行势皆凝缓。”银发人看着刀气一路掠来,微微颔首。“连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刀确实凌厉得有点麻烦。” 但话风又一转,“不过就用刀一道,雪某自负天下还没有见过一个在我之上一一一一一你是祈月山人也一样。”说罢,左袖微抬探出左手对向那刹那便到的飞月斩,掌心下白光烈绽如日,直耀人目一一一一那炽烈白华混成一个三尺径的耀白光球,仿如日球。 光球如凝实之际,飞月斩也恰时到了! 嘣!! 两处烈白起一交拼,便是炸裂出一片如星爆一般的横白,一展十余丈。 银发人掌下光球,正是抵住飞月斩之锋。 流空邪右手一卷,将银链拉直,掌心下玄力源源渡出,飞月斩受了滋养再一次冲击而上,锐鸣光溅之中切入那光球一尺有余。 银发人终非可易之辈玄力再次渡出,掌心下白光再度烈绽,又反腕一推一一一只听一声巨响,光球当空而爆c飞月斩被强势逼回,流空邪亦是被一震而退了三四步,将飞月斩收回掌下。 “这异族好深厚的修为···”流空邪心中一震,惊疑不定。 银发人端立在那,只淡漠的看着他。 两人一高一低,寂静而对c不动不语。 许久。 “流先生,不战么?”银发人淡笑问道。 “若再死战,或许能斩此人于此,只怕我八百年修为也要同葬。我流空邪尚未一统南国,以一帝之身换妖族王将,是为不智,不如据守于巨野守死北路,静待绯翼猎神丹与月照祀水宫高手到来。”流空邪心中思道,人活的越久越有欲望,就越有顾忌,对于生死的看重也就远胜于一般人,流空邪好权势,自然惜命。 “今日且罢。但阁下若是敢北上一步,流某自当与阁下决死于巨野城。”流空邪目光一凝,一步一步渐退而去。 片刻之后。 待到流空邪退远,雪月身子骤然是萎靡于地,肩头胸口两处天火真元与月霜劫力秘力齐时发作,整个身躯便在半冰半火上蓝下紫的诡异光色中,雪月却咬牙而笑:“世传南疆雄主流空邪善策天下唯惜命不足,果然不错····这一局算是赌赢了。” 雪月抬眼四方一扫,苦苦一笑:“北有流空邪,东有月照宫,西处肯定更去不得应该有一东陆绝顶人物相守一一不是混沌道统的绝顶之人就是绯翼猎神无疑,南边··呵呵,”一一一一一一六道亲布此局,去南边不啻于自投罗网。 哪里可去呢···· 雪月心中闪过一个轻俏可爱的身影,微微一笑。 “不如一而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缘起·海玉晶 水墨调江城,是缘亦成劫。 一一一一一佚名。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江城五月多妖娆。 桃花才去,梨白又如雪。 坊市里,熙熙攘攘,望眼皆言商。 布衣来往c绫罗行错,商贾吆喝。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天工坊外,多工艺摊位。 玉石c字画c刺绣一一一一民间未入流c不足以立店的商主,便沿街立摊c盈立于天工坊前十里道两侧。 双城自古繁华,凡立店成市者,都是当世上流之商,所兜售的亦是整个东陆上等的佳品。 “闷在府中这么久,终于可以出来逛逛了。” “小姐,诶····你走慢点,玉儿都快跟不上了。”衣着锦绣的侍女抱着一袋琳琅满目的珠玉c字画快步追随在一个妙龄少女身后,精致的脸儿上已是香汗淋漓,但前者却丝毫没有放缓速度的意思。 “谁叫你走这么慢呢。”妙龄少女转过身微笑道,一身粗布衣裙丝毫掩盖不住少女身上的华贵气质,而那张沉鱼落雁的脸儿更是令紧随的美丽侍女黯然失色。 “还不是小姐买的这些东西么···”玉儿略带委屈的嘟囔道。 “嗳···既然拿不了那就丢了吧,反正里面没一卷是真迹。”绝色少女看着侍女怀抱满满的画轴,无奈的轻叹道。 “玉儿可舍不得····”侍女低声道,“虽然没个儿真迹,但都临摹的很真,对小姐学画可是有帮助的呢···再说,还都是花了不少银子呢···” “就知道你心疼我,”绝色少女轻笑,“那就只能委屈你继续抱着了。” 侍女无奈得摇摇头,心知又被小姐耍了一道,只好弱弱得问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不要。”绝色少女直截得否定了,“才出来一个时辰不到,才不要回去呢。” “啊···”侍女心里凉了一截,失望与痛苦的神色布满了那张精致的小脸儿,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日中天,“小姐都要午时了啊。” 绝色少女走回,抱了抱自小玩到大的闺蜜侍女,安慰道:“好啦好啦,再逛一会儿就回去,好不好?” “你看你,脸色绷得这么难看,要是变难看了以后嫁不出去李姨不得怪我。” 侍女听后立刻展颜而笑,轻声问道“那是逛多久呢?” 绝色少女想了想,抬手指了指远处坊到中间的天工坊:“逛完天工坊,我们就回去。” “·····”玉儿眼中一黯,不说话了。 两人一前一后,逛到天工坊前已是午时。 玉儿蹲靠在天工坊的廊柱边,放下满满一袋画轴,早是累的四体发麻,心中更是埋怨为什么要随小姐偷跑出来,不然带个家丁帮忙拿东西该是轻松多少。 绝色少女径自走到天工坊前一处书画摊。摊主是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边幅粗修c形容沧桑,此际正在摊桌上提毫饮墨c聚精会神的为一位老年贵商描画画像。她转览摊子,发现作品以山水墨为主,字幅其次。山水墨法写意狂放,但笔意所到却极其精妙,隐隐有大家之神意,所画的景致亦以双城外的山色为主题,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俱入其中,引人入胜。她在一幅名作《秋月满衣归》的秋桂图前停住身影,细细瞧过落款;“失乡客,白阅。” “姑娘也喜欢水墨?”正思绪间,摊主已画完描像,走到她身边。 “嗯,清遥觉得唯有水墨能写出山水的韵致,”她恭谨地道,“先生叫白阅?” “嗯。山间散人白阅。咳···”中年男子淡淡说道,无由来引起一阵剧咳,咳得几乎萎靡下身子。 “先生,您还好吧?”司徒清遥矮下身子,递去丝质手绢,关切地望着他。 白阅接过捂住嘴,又咳了数声,才是直起身子,淡淡笑道:“老病根了··谢谢小姐的手绢。” “哇···小姐,你来看一一一好漂亮的石头!”正说间,身后传来侍女玉儿惊异的呼声,引得司徒清遥转身去看。 玉儿正在天工坊前阁的宝石柜前,排开围观的人众招着她过去。 女子爱美,多好宝玉c司徒清遥也不例外。月明府中虽有珍宝无数,但她更爱猎奇。 天工坊善于雕琢制器,也工于搜罗天下奇珍,比如眼前置于一方水柜里这块不足拳头大小的水蓝色而焕发着深蓝辉光的宝石。 这块宝石大体为圆,棱柱峥嵘面面如刀削,棱面皆平整如镜;每个面都放射着深蓝光芒,千百道光交错辉映更是美不胜收。 宝石中心有一块半指粗长的空心,空心里凝有紫罗兰色水液,更添了一分玄奇。 “真得好美···”饶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司徒千金,对于此物也不由赞叹有加。 “这位小姐是要买下这块宝玉么?”柜主上前问道,司徒清遥虽然衣着简素,但那随形贵气却是丝毫逃不过柜主精明的双眼,有这般气质之人唯有大富大贵之人。 司徒清遥左手拿袖,伸出右手从水柜中取出宝石放在魔晶灯光下细细端详,喃喃道:“光韵幽明,其色如水;月照凝魄,古之尚玉一一一一这块真是天下难得一见的海玉晶么?” 柜主看得司徒清遥拿着宝玉在魔晶灯下,嘴角轻轻一抽c终是没阻止,而是略带谄媚地迎上胖黑的笑脸:“小姐好眼力,此物正是海玉晶。除却越州华越王室,天下只此一块,如假包换。” “这光韵色泽倒是像极了传闻所述。”司徒清遥惊叹得将海玉晶放回水柜,才正视到柜主一一一一一柜主五大三粗,一张黝黑大脸,浓眉却有一双精明小眼,眼中略有淫邪光色,正是直直得看着她。 司徒清遥略有嫌恶,退了半步身,直截问道:“这块海玉晶多少金币?” “小姐是明眼人儿,我张商武也不占小姐便宜,只图一个运送的利润。”柜主也知眼前绝色的人儿不可冒犯,收起异样神采c左右立出一根食指,“这个数。” “十万金?!”司徒清遥微微一笑,“倒也不贵,反而有些贱卖了宝物。” “宝剑赠英雄,宝玉配佳人。只有小姐您绝世姿容才是这海玉晶的良配。张某这是物赠其主,亏一点也觉得值当。”张商武笑道,又是忍不住在司徒千金绝色容颜上多逗留了一眼。 司徒清遥也不多言,示意玉儿取钱。 “小姐,这可是老爷给你的一年用钱···”玉儿小心翼翼地从锦囊中拿出一张银票,上前附耳肉疼的说道。 司徒清遥拿过银票,低声淡淡道;“真没钱用了,不是还有三位哥哥么。” “····”玉儿白了白眼,望天。 司徒清遥将银票递到柜上:“这是月明通汇的商票,额数刚好····” “小姐且慢!”不待司徒清遥说完,身后传来一句喝断,司徒清遥回身去看,正是那卖字画的中年书生白阅。 那柜主看到司徒清遥将银票收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生起不悦:“阁下既然借了我天工坊的地儿卖着字画,反而来打扰我店生意似乎有些过分了吧。” 白阅淡淡一笑,沧桑的脸上却是生起一丝冷嘲,排开人群,走到水柜之前,伸手便要拿起那水柜之中的海玉晶。 柜主横出粗黑的手抓住白阅纤瘦的手臂,冷笑道:“这海玉晶价值万金,要是损了一丝一毫,你这穷书生赔得起?” “赔不赔得起,也要看它值不值当。”白阅亦是冷笑。 身边司徒清遥凤目之中闪过惊异,上前道:“毁了算我的。” 柜主无话,松开手任白阅再度拿起海玉晶。 白阅边将海玉晶放到双眼与头顶的魔晶灯之间:“海玉晶。其色湛蓝若海,其形有如棱晶。这块宝玉虽然相似,却还有差距,色泽至多也不过是蓝宝石略过一些而已,形也偏离。海玉晶,之所以名冠为海玉之髓,是因为其光色虽有锋利c但藏于温润,大家请看这光色,只有锋利哪来的温润?其三,如这位小姐所言:光韵幽明,其色如水;月照凝魄,古之尚玉。海玉晶玉心有液,其液如月照海之色,所谓凝月照海之月魄,既然如此玉液当为月照幽蓝,而不是这紫罗兰之色。” “还有,”白阅看着已经脸色发白的柜主,淡笑问道:“柜主深知海玉晶之鉴,必然知道海玉晶离水不能超过半柱香,否则必化为液而毁,为饰及作必要封于璃晶之内。这块海玉晶在白某手中c魔晶灯光之下已有片刻,诸位可看见有一点化开的样子么?” “没有···”众人摇头道。 “所以,这块所谓的海玉晶,不过是一块蓝晶玉的仿制品。市价最多三千金,而不是十万金的天价,阁下真是圈金的好手段。”白阅冷笑道。 柜主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海玉晶’,冷笑道:“你不过是个穷卖画的,也敢臆辩天工坊宝玉的真假?” “我虽然卖画为生,却不屑如尔等抛售仿假而暴利。”白阅冷笑。 “敢污蔑我天工坊?”柜主招喝左右,“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把这穷书生给打杀出去!” “是,是一一一掌柜的。” 店仆五六人一拥而上,棍棒拳脚一齐朝着书生白阅招呼过去。 白阅双拳握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厉色,又终是松开双拳,被拳脚棍棒淹没,耳边稀稀听到那绝色少女和那个美丽侍女惊呼劝叫。 待到白阅得以张开眼看到午日之时,已是被逼到了店外,而连同自己的书画摊也被天工坊店仆砸得破烂。 “给我打,狠狠的打!”那天工坊玉石柜主还觉得不解气,看着书生白阅咳嗽着站起高瘦的身子,又令手下欺来。 “谁敢打他!”司徒清遥挡身在白阅身前,张开双手。 ——白阅凝视着横隔在自己与众商仆之间的少女,此际梨花偏斜c午光正灿,印染着少女一袭简素布衣生起一层淡淡梨白的光韵,这一刹,流光似起了一声轻叹c如凝止了变幻。 店仆们看到绝色佳人拦挡,面面相觑c下不得手。 却听柜主张商武粗着嗓子恶狠狠地喝道;“帮这穷卖画的,就是天工坊的敌人。别管她,给爷继续打。” “连月明府的人都敢打,你们天工坊是不想在月照国开下去了?”侍女玉儿一看情势,顾不得暴露身份,从袖里掏出月明府的特制铭牌丢到宝石柜主面前一一一一一铭牌,墨凝玉制,六角。中有银质新月,镶紫金字:双城月明府。 场中有商贾不少,岂会不识商道大鳄月明府铭牌,至于柜主张商武早已瘫软在地,月明府···月明府··岂是天工坊惹得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淡墨画天命 “先生,你还好么?”司徒清遥伸手扶住白阅,问道。 “咳咳···没事,不过是受了些拳脚而已。白某身骨还挺得住。”白阅淡淡说道,只是看着一地凌乱残破的字画轻叹了一声。 “是清遥连累了先生。”司徒清遥歉意道,她自然也看得到,对于身为月明府千金那些字画是随意可得,毁了也未必心疼,但对于画者而言,作品未必只是价钱那么简单,毁了除了对于生计的影响,还有类如失子之痛。于是从玉儿手中取来一张百两黄金的银票,“这些银钱就算是清遥对先生损失的赔礼及之前相助的谢礼吧。” 白阅淡淡推开银票,摆手淡淡道:“不是小姐之故,在下最看不惯为店欺客,这些都不过是在下的私作,虽是心血,但也不算难得一一一一最多再画一次便是。” “那好吧,玉儿来帮我扶白先生回去。”司徒清遥看他不愿收受,便暗暗记恩在心里,召来侍女一左一右扶住他。 “有劳两位小姐了。”白阅也知身体情况。 白阅住于城西郊外的清妙峰峰下的一片秀竹林中,用篱笆围了一处田地,结了两间草堂一居一卧,竹木构架极是清简。堂前有一方荷池,此值五月正是芙蓉初开季节,含羞欲露别有一番风韵。 清妙峰是双城较为优雅的景处,春有桃花满径c夏有梨白胜雪c秋有桂色迷离,东有腊梅清减,山间多涧c鱼鸟丰足,颇为双城文人喜爱。 白阅善画莲竹c亦工仕女,在双城下仕中极富名望。也有双城及周边城国贵族王公前来相邀,皆一一被婉拒。 白阅自算避世而居,但也难免有几个好于风雅的诗友画客。 一一一比如此时青衣白冠手折扇在荷池前吟吟有词的欧阳楚济。 “昨夜未访雪,晓来寻青山。迟归堂前处,喜得寸红来。” “白兄,你可回来了。”话正落,瞧见白阅在两个妙佳人相扶下走入园中,欧阳楚济刚得诗句喜上心头,也未细看便是上前问白阅道,“白兄,小弟这首词作如何呢?” 白阅微微一笑才要开口说话,却是引来一阵剧咳,一缕嫣红溢出口角。 一边侍女玉儿不悦:“你的白兄重伤在身,你这书生倒还关心你的新词···” 欧阳楚济闻言认真地看了看白阅,尴尬而歉意的一笑,快步上前从两女手下接过白阅,“是楚济疏忽了,”而细处一看更觉两女姿容不俗,又笑道:“料想白兄一路有一对绝色佳人相伴,纵使重伤在身c也应该是飘飘欲仙才是。” “····”白阅苦笑,深知这相交五年的诗友欧阳楚济生性乐天,也不搭腔。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白阅草堂多字画,清检的壁上除却白阅手书笔墨别无他物。 司徒清遥偏爱书画,白阅字韵画风和之前所见的名师大家的风格迥异,偏向清狂不拘。她从小接受到的多是大家规矩,深拘于教理,今天瞧见白阅笔锋颇为惊艳,不由见猎心喜。细看画壁,步步所到c流连忘返。 白阅在好友粗略包扎之后,身气稍经休息后也好了不少,便举步走出卧室。正瞧见佳人负手踮足凝立在堂前侧的《竹韵图》前,俏然而立,一袭粗衣布裙粗略勾勒秀丽身线,不掩其艳反是抑了富家贵气c添了几分邻家少女的平易。 此当夏初,荷风微摆,竹帘外芙蓉欲开,衬着远山如黛,佳人c花暖c远山谐然已成绝笔。 白阅身念一动,便似忘记身上痛楚,走在台前稍一合眼调神便铺开白宣c提毫饮墨,凝神落笔。 指尖生采,笔墨随心,一幅墨韵渐成。 司徒清遥早是从竹韵图上回身,看到白阅凝神落笔,轻声巧步地走到白阅身侧看他作画。 一一一画上佳人布衣俏立凝眸于画壁前,不知身外帘风微动,也不知堂前池中芙蓉未开,蜻蜓几只悄然立在微开的荷花尖上,笔意细腻,墨彩动人。 她凝眸落在画卷,心思随他笔意而走,也似忘却了时间流去。 直到他收笔写款,司徒清遥才听见侍女玉儿唤叫,才是回过神来。 “先生笔墨真是引人入胜。”司徒清遥惊叹道。 “因景而致罢了。”白阅道,“还请姑娘不要怪白某唐突,擅自留了这一轴风华。” “怎么会呢。”司徒清遥微笑道。 白阅淡淡一笑,笔下赋了行名一一《如梦》,收了笔墨。待到宣纸上墨色渐干c卷了画轴,手捧画轴赠与司徒清遥:“若姑娘不嫌弃,就收下此画吧。” 司徒清遥受宠若惊,便要推开:“这是先生的作品,清遥怎么可以收下。” “没有灵感,不成画作。这一卷原本就缘起于姑娘。”白阅道。 “白兄说的不错,画赠有缘人,远胜千金价。清遥小姐不妨收下。”欧阳楚济亦道。 司徒清遥不再推辞,收下画卷。 玉儿瞧了瞧屋外天色,见已近黄昏,便道:“天色不早了,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司徒清遥也觉时光偏晚。 “我送两位姑娘。”白阅道。 “先生身体不妨么?”玉儿问道。 “不妨。”白阅帮忙抱起一袋画轴,“原本不算多大伤,过了一两个时辰也就缓过来了。” 司徒清遥看他神色已如常,就不再劝止。 白阅一路送到城西门下桥前,已是三四里余,再过百步便到城门,便是止步:“在下就不送两位姑娘进城了。”双城向来有宵禁,每到酉时初就会闭了四城门,此下已经将近未时三刻,天色也渐暗,出入并不方便。 “天色将晚,让佳人夜行于我心也难安,小生顺道就替白兄送两位到府。”欧阳楚济上前,笑道。 “那就麻烦欧阳兄了。”白阅将书袋递给欧阳楚济,他与欧阳楚济数年之交自然信得过他人品,而欧阳楚济自小习武c他愿意护送自然最好不过。 白阅托付完,转身离去。 “先生,请等一下。”看着白阅渐去远高瘦地身影,司徒清遥心中回闪过白阅画摊上c草堂中挥毫泼墨的清狂笔韵,心念一动开口叫住。 “司徒姑娘有事?”白阅止身c转身问道。 司徒清遥走到白阅身前,轻启薇唇怯怯道:“先生···” “嗯?” 司徒清遥心下自定,一双秋水眸凝视着白阅,银牙轻咬道:“先生···可以教清遥书画么?” “为何?”白阅微微一笑:“双城名师那么多,而在下不过是个流浪画师。” “清遥欣慕先生的洒脱狂放,双城画师虽多,却无人比的上先生笔意。”司徒清遥正色道,“清遥十余年皆在闺阁,所学都是求工求整,从未得如先生写意随心。” 白阅青眉微凝,只作不语。 “难得司徒小姐这般绝色佳人欣赏,白兄不妨教授。”欧阳楚济说道。 白阅不答。 徐徐他才轻轻一叹,应了司徒千金。 “那清遥先回府了,从明日开始每过七日,便来找先生学画。”司徒清遥闻言,绝色容颜上生起笑意如花。 白阅看着她,心中无由一颤,而侧开视线。他微抬眉目,此时弦月已起,一片银白洒于天际,也落在他病态嫣红的脸上, 心中却是幽幽一叹:命数么?又绕了一个小圈。 ——有时天下很大,大到你抓不住才消失一瞬的人儿;而有时天下又会很小,哪怕曾经错开万里,还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位置再次相遇。 市道上。 欧阳楚济与玉儿c司徒清遥并肩而行。 不知不觉转过天工坊c玉衡街,已是离月明府不远。 “多谢欧阳公子相送了。”司徒清遥欠身道。 “原来真的是月明府司徒家的四小姐。”欧阳楚济看着前处月明府华贵不凡的府院叹道,先前只怀疑是月明府千金,但听闻自从十年前月明府在黑石硖遭大劫月明家的四小姐就极少随月明家主出行,自四年前月明府四小姐及笄礼之后双城名流之中盛传司徒四小姐艳名无双,但也从此深藏于闺中。今日在白阅草堂听司徒清遥自报,又以粗衣布裙穿着轻掩了艳色,虽有怀疑却不敢确定,如今到了这盛世无双的月明府下,又有锦绣鲜装的月明家卫前来迎接,才知竟真是月明府四小姐本人。不过,有如玉儿这般俊俏又锦绣穿着的侍女,又岂会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千金? 欧阳楚济心中闪过一丝忧虑,便不由自主止住步:“四小姐真要随白兄学画么?” ——若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千金,也就罢了。但眼前人是双城乃至天下至富至贵月明府的千金,他虽与白阅相交数年,却竟不知白阅前身事,唯一知道的是白阅是落魄而行游到双城定居的书生,但关于这身份的真假却无从知晓。 “欧阳公子为何这么问?”司徒清遥秀眉微蹙,略有不悦。 “白兄不是一般人。”欧阳楚济想了想,说道。 “欧阳公子难道是一般人?”司徒清遥清眸一转,反问道。 欧阳楚济闻言一怔,自绝色佳人清眸里看到一丝清冷,默然一叹便不再劝,道了个别:“昔闻月明府四小姐明慧秀黠c盛有颜容。果然不假····” 目送欧阳楚济离去,司徒清遥忆起白阅泼墨成画之时,那唯我无双的姿态以及那一双不经意流露得冷冽目色,为何会是那么熟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落花当时节 时光荏苒,年月更替不过一转瞬。 司徒清遥随白阅学画习书已是一年。 司徒清遥能静安心,又灵敏聪慧,对于画技的掌握进步极快;诚如白阅所说,缺少的只是阅历一一一如他十年漂泊的沧桑。 白阅尚清检,即使已身为于月明府四小姐的私人画师每月有三十两白银的佣金,居所仍是如故——竹屋木舍c自耕自读。 ···· “先生为何偏爱竹与莲呢?” “竹有风骨,岁寒酷暑不改其节其色;莲为君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浮世浑浊,为人当如此。” “先生思念故乡么?” “家乡····” 白阅清声一叹负手立在庭下,又是五月时节,他抬目流云之上; 司徒清遥看着他又如每每被她提问起家乡之际望着云天c陷入沉思。置笔,起身走到他身边。 此时沧海已升明月,素色的辉光渐改了昏黄的天色。 家卫在园圃之外候着,申时将尽c又要到了她归去的时候。 她一双美目凝视着身边凝思不语的男子。 一一一其实,眼中的男子有极其清俊的颜容。 白阅身量偏高。她已有近七尺的身量,在寻常女子中已是鹤立;而身边的男子却还要高出她一个头,那修长的身姿c只嫌清瘦了些:一身粗布,却掩不住眼中男子锋利如剑的身形。线条硬美的侧脸c锋芒暗藏的眉目,还有刀削般的唇薄。 一年耳濡目染,也让她更明晰的看清楚他。 —一他的手,并非初见时那么无力,至少她无意里曾见过他笔意入木三分。 他的身体,也未必似天工坊前那么瘦弱,一个每日清晨入山伐柴数担又会瘦弱到哪去?曾经王三叔有次陪护卫送自己到这,与师傅白阅不过一面之缘,眼中已有几分藏的极深的忌惮。事后,在府中也劝她尽量早离白阅。 让王三叔忌惮的人,为何要隐居在这妙峰山下做一个低调的画师呢? 他必然是一个极有故事的人。 他是十一年前到了双城的。 —一十一年前,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呢? 她看着他两颊上丛生c极少清理的鬓须,想起在他园里学习画技已是整整一年,忽然心念一动:“先生,不如让清遥帮你清理颊鬓吧?就当是您教我一年画技的额外赠礼。” “嗯?”白阅从沉思中被惊醒,才一晃神。 司徒清遥自小果决,自然不会等他反抗,拉着他走回那清平卧室c将他按在竹床上,从台上找到一只剃刀,转身去了拿了木盆去池里打了一盆清水,为他打湿鬓颊c取了些皂油抹了上去;然后拿起剃刀,为他小心翼翼的开始修理两颊须发。 白阅任她按着,静静看她忙碌,闲置无事c便认真地观察身前的少女。 —一或许相对于寻常人家少女十五六已是为人妇c十七八生子女,从此柴米油盐酱醋茶;她极是幸运的。上有三位兄长与年当中年的父亲共承起天下艳羡的家业,而不需要以牺牲她而换取所谓荣华,让她可以自由择选未来婚配c也不必急于被嫁为人妇。佳人十八变,年年皆惊艳。用来形容眼前少女,更好不过。年岁二九的她,有足以傲视双城所有女子的高挑姣好的身量,如雪的肌骨与泼墨所凝的青丝更添了令人不无妒忌的秀丽;一双秋水眉目盈盈生波,不须含樱薇唇轻启已将人世间所有诗情画意尽藏其中。 “宫衣重重疑成雪,水玉芙蓉映粉靥。锁玉芳心当时节,未知谁人可堪怜?”司徒清遥矮身之际,两肩衣襟微开,露出锁骨白肌几分。白阅素来狂放不羁惊叹之余,信手拈来一篇。 “先生··”司徒清遥听到白阅近乎轻浮的词赋轻怨了一声,两靥顿生红彩,原是绝色的脸儿更是美艳的不可方物。她抬手紧了紧衣襟,只低垂了些眉目。而白阅被她娇羞姿态引得朗声而笑,司徒清遥则更更是羞怯无话。 “妳已年过二八,以月明府的富贵,来求婚配的世家公子必然不少,”白阅止住笑意,思起她年纪早已到了婚配之数,这一段师徒之缘应是离断开不远了,这些年来素来洒脱的他竟然生起些许不舍,“妳可有看中的?” 她正恰为他收拾完毕,听他问话却未答,只默默得端起木盆出了卧室。 白阅出了卧室,看见司徒清遥静立在庭前。 庭前有月,月在中天,照得佳人亭亭而立的身影越见绝世,也清冷异常。 她凝视着万古流转的月轮,又默默垂下了螓首,玉指芊芊在身前摆弄,身外莲华微绽c夜凉如水。 她侧过脸儿,他已并肩而立一一一那清瘦的身子越发零落,让她心里微微一疼。 一一—少女若怀春,就算天下无双的月明府四小姐又何妨? 他也转过脸庞,温和地瞧着她完美无瑕的脸儿。 “你动气了?” 她瞧着他,不说话,轻咬着唇儿,而一双秋水眉目却红了几分。 他转过脸,目光散落在一池芙蓉上,水中倒月影。鱼儿游出水面,荡得月轮微斜;“司徒家主是个通达的人,你若不想嫁,他自然不会逼你的。” ——月明府每日络绎不绝的求婚者几将司徒府的门槛踏破,其中不乏附近城国的王孙公子,双城少城主也再此列,甚至连月照国王侯也有求姻,月明府的压力自然是不轻的。到了这个年纪,就算司徒家主再是任她,也会忍不住偶尔跟她提说的吧。他虽然极少去城里,也不经意在一些诗友口中听到传闻。 “其实你跟我了一年,我能教的你早已都学会。”他看着她,沧桑的瞳眸里凝起几分叹息,“就算月明家主再通达c再纵容,也不会容许你一直跟在一个不知身份的年轻男子身边学画的。” ——他说着,院外的月明家护卫也开始进了小园里来。 天色已近戍时,他们怎敢容许小姐再多逗留;何况王三统领对于小园的主人忌惮颇重呢。 “先生,你想说什么?”她沉凝下目光,看着他,问,声色已偏冷。“你是要赶我走么?” ——她是第一次未用敬词,而是用了你。 白阅知她已经动了气,不敢与她相视,移开目光c抬眉看月,叹道:“我白阅不是双城的人,也不可能在这里常住,十一年已经很长了。” “先生是缺一个留在双城的理由么?”她移开眉目,美目中光色已渐定,问道。 正此时,家卫一队已到十步外。 “戍时了。四小姐,我们该回府了。”护卫长张七上前恭谨地道。 白阅未答,只叹声道:“清遥,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 她凝视着他,声色虽柔弱c却极坚定:“先生,清遥只要答案。” “小姐。”张七又催问道。 “张七。”司徒清遥目光若雪,淡声而道:“你们先出去等我。” 张七看见一向温婉柔和的四小姐似乎已动了怒气;府中早有言,四小姐是最近似家主脾气的,寻常时候无害无争c极好说话,一旦决意什么是最容不得劝止的,便不敢多言,领了队伍回去园外。 “你应该跟他们回去。”白阅耐心说道。 “我怕如果现在走了,下一次回来只能看到一两间空屋。”司徒清遥幽幽说道,秋水眸光落入他沧桑如老的眼里。 “怎么会····”白阅勉强一笑,眼底尽是她此刻的柔弱凄楚,伸手爱怜地抚摸着司徒清遥的发顶青丝,想不到她竟是看出了他即将离去的的心念。 ——其实,以他目前的身体,也不适合立刻就走。 但是,一年的相处c他怎会看不出她无意里产生的依赖与欣慕?有些东西,对于他来说也许是种奢侈,在他的剧情里不敢去承受过于纯净的美好。 他是谁?他再明白不过。 唯有快刀慧剑一断祸端,才是对自己与她最好。 “还是要走么···”他话里的离意,以她的明慧怎么会听不出来。 “····”白阅无言。 司徒清遥有些失意地垂下娇颜,轻合了美目。 两人里一时寂静。 数息之后,她忽然抬起脸儿,美目里凝了些许泪光,她凝视着他一一一一一须渣尽去的他,无疑是个俊美的男子,也偏离了他三十的年岁。她是第一次看到他去尽胡须之后的样子,年轻而锋利,只是双眼里的沧桑与疲态才道述着年纪的真实性。 ——这个男子清狂而抑c不崇权贵c不爱财名,只用一幅画就走入她心里。 城里的富家公子c甚至世交的城主公子谁也找不到他身上的韵致。 从初见,她总有直觉他们早已相识。 但这个人,却是似乎一直退避着她。 ——那又如何?她不是别家的女儿,她是双城独一无二的月明府千金。 她眼中退去迟疑,一如自小而来的骄傲与偏执,心中便生决定——我愿意错,不管你愿不愿意。 “那么,就让清遥成为先生继续留在双城的理由吧。” ——白阅耳畔便只恍惚得剩下她清晰而遥远的判定。 怀里温软,唇下清甜由不得他想法更多。 直到司徒清遥几近窒息的从被勾起欲念的他的唇下娇羞脱开,大胆之后更多的是慌乱得避开他已动情的目光,低垂眼帘c喘息着低咛浅怨了一句:“原来我被先生的表象给欺骗了。” 白阅慌乱一笑,将她放开。 ——也许贪恋温暖是一种天性,而有此生成更多过错。 白阅悉看庭前,月光如玉色,五月梨花无声浅落,片片染了多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少年空我 月光微微,夜静山空。 白阅独坐在园里,司徒清遥归去之后,那突兀而来的情势温度也慢慢冷下。 他聊翻了几卷诗文,而心里却是越见的不安。 司徒清遥清甜柔美的身影萦绕不去,更多的是随之而来的顾虑。 若得一相亲,难免两身事。 他不是凡夫俗子,被压抑的身份犹如一个随时会崩裂的弦结就算以他智计,也不能一一幸免。 可是,无法否认这个淑静慧黠的女子一如被道明的情,刻到了他的心底。 他抬头望着不知何时已在中天的月色,带着一盘错结的心事,从壁上取了青色长褂披上,推开园门。 子夜的妙峰山寂静只余深林里的猿啼,与时远时近的夜枭叫声。 白阅脚程极快,只花了一个时辰就登临了足有两千尺之高的妙峰山顶。 山巅处,夜雾轻漫c松风轻和。 平整处,早有人种了一片桃花,在苍劲的石松林摇曳残华。 人间四月芳菲尽。也独这一方山顶,还有胭脂雪的动人。 桃林深处有一处院房,青瓦白墙,鲜人问津。 白阅锋利的唇薄勾起一道安慰,踏着琴声步去。 白阅走到漆木院门下,轻轻推开。 月光淡淡,少年皂衣道髻,十指纤长流转于泠泠七弦之上,奏起卓然不尘的清吟。 白阅安坐在庭下,静待少年一曲渐落。 “你心里,又多了一个结。”少年按罢弦琴,“是结,也是劫。” “你就不能像个寻常孩子一些?”白阅起身,依靠在门下,借着明净月光和堂里微暝的烛火看着端坐在中堂蒲团上的少年,无奈一笑:“明明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偏要一副知天命的样子。” “知天命不关年岁。”少年抬起看似青稚的脸,向他看来。 ——那一双眼,如墨而凝c又如朗星天渊,直可照进人心深处。 雪月不得不撇开目光,深怕一身隐藏,尽皆大白在少年眼中。 —一他只是一个少年,却已有看破人心的力量。 少年知他心中所忌,也从他身上移开星目。 “天下智计,无出于君右。从你我一年前相识在这妙峰山下,我可极少看到你烦忧。”少年敛一身道式皂衣走到庭前,对他说道。 “如果算上你,我可一点胜算都没有。”白阅苦笑道,“况且,有些事与智,计深浅未必有多少关系。” “我对天下争逐没有半分兴致。”少年也道,又转过眉目看向他,目光或许不如炬般灼烈,但也似将他看了个透:“你若智力不逮,唯有情事·····你怎么会陷入这世俗寻常的锁结里?” 白阅闻言盯着他,目光变得清厉c却没有杀机,于是无奈一叹:“一念破人心一一一有时面对你,我真想杀了你。” “你对我起杀心,又何止是一两次。”少年淡淡说道,平静的声色竟有些不屑的韵味。 白阅摇摇头,不作二想。遥遥忆起一年前与这少年的初见光景。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那时夏暮时分。 一阵风雷急雨才过。 白阅撑着油纸伞,才是收了画摊出了城门。借着还算明亮的光色,慢行在微微潮湿的山径上。 八月中,炎意将尽,夹道的桂树也盛载了金色的朵儿。昏黄的夕晚蒙在一层淡淡的暑气里,将不远处的苍山隔了开来。 白阅信步走在山脚,深嗅了一口雨后的味道一一一一一清新的空气了,沁满了桂花的馨香,窜入他的口鼻c灌入他的咽喉c散入五脏六腑里,令不自禁的合上了沧桑难却的眉目,而陶醉于其中,而所有美丽或忧伤的记忆纷至沓来,无数个身影变幻交错···· 直到一声轻叹,是迷惑缠环不去的无奈,无意打破了他游离的心念。 他睁开眉目,却发现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妙峰山上。 他顺着声响看去, —一那一处,没了桂色c没了芳草,只有一对七八尺高的婆罗双树。 树下,端坐着一个少年。 青木为簪,系成道髻;皂衣虽旧,但极清净。 婆罗双树茂盛而宽大厚实的叶层为他挡下了急来已去的雨,残落的雨滴顺着叶片缓缓落下c经过少年的清净的眉眼,那眉眼里还有未散去的迷茫。 但那双眼,极是清亮,就像子夜里最闪耀的星辰,有照彻凡尘的力量;只是那张脸,却稚嫩的过分。 少年似没有看到他,微抬着眉目,将心神凝在额前那一片叶子下一一一一滴晶莹的水滴,正缓缓流过叶心的沟槽——划落。 那一对星眸里的时光,似乎都被放慢c放慢到一念三秋的迟缓,那水滴在他眼里形变c翻转,在不足四尺的空间里演绎了千种姿态c千种迁变···· ——那何尝,不是人事的迁变? ——那何尝,不是生命的历程? ——那何尝,不是天地的生老? 水滴,终于···· 还是落下了,落到了潮湿的地上,与过去积攒的雨水混为了一态。 他心中一片混沌,又好像捉摸到了澄澈,恍如隔世c恍如隔纸。 他不再看天地,不再看雨水c也不再看婆罗双树晃动的树影,闭上眼c禁了听c锁了心。 一一一虽然端坐,已不安然。 白阅静静的看着,那少年身上似有无穷的慧感,在少年合上眉目之后,他的心念也似崩了弦,抽搐又杂乱。 一时也忘记了雨停,木然掌着纸伞。 两人之间,只剩残余的风声雨色。 整个世界,只剩残余的风声玉色。 变暗c变淡c变空,最后是归于虚无。 ——像宇宙,无中生有从墟荒至辉煌,从辉煌至残败c从残败又归于虚烬·· 轰!! 一道破碎虚空的巨响,如惊蛰的雷,震醒万物c带来新生。 他的世界,又从虚烬重新燃烧c再次绽放! 白阅惊震的睁开双眼,不自抑的退开了两步。“迷执?!” ——他修心多年,又曾苦煅魂念,居然会在和这个少年对视之后的一瞬被带入修行者最惧怕的迷执!险些就深陷其中! 他退了,少年也睁开了双目,但没有看他,而是望向天空。 ——将夜的云空上,正起着狰狞而霸道的惊雷,蓝白或赤红的光爪在云层里咆哮而舞。 一阵急雨,又是来了。 白阅收起惊惧的目光,换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因为少年身上并没有一丝危险的气息。 少年若无睹,但白阅却不能就此转身而回。 端看着少年那一双清净的黛色星目,忍不住开口:“小子,你在看什么?” 少年也终于似看到他,抬起宽袖中的手——他的手指不白c但极是纤长,指着天c地c己,“坐地c观天c参命。” “你信命?”白阅问。 “命定,何须信;命不定,又何须信?” 白阅一愕,竟是无言相对。 少年也不管他,再一次将目光凝在一片枯落的婆罗双树的叶子上。 两人相对十步,不曾寸移。 白阅不说,少年也不问,两人之间便是再度陷入寂静。 雨色渐厉,打得婆罗双树的叶层渐乱,瓢泼般的雨水就要流落到少年的发髻c衣衫。 少年体内没有一丝玄力,也没有人间武者的真气,他是挡不住雨的。 少年却没有起身,而目光仍凝在那落叶上,落叶随风雨横飞,而少年的眼中却沉静如水。 白阅起了怜心,才要踏出一步,却看到四面八方飞来了无数的雀鸟,围聚到了少年的头顶上。雀鸟们重重叠叠c扑着翅儿悬在他的头顶之上,聚成了一片七彩斑斓的云,给予了他一席无雨的净土。 许久之后,那张叶终被风雨带到一处他目光所不及的位置,他才是叹息一声,回过眸来。 此时,急雨亦止。黑云尽去,清冷的圆月已是悬于中天。 鸟群中飞下一只灰翅燕,停落到他的左手小臂上亲昵细语c毫不戒备。 少年嘴角微微扬着温暖的笑意,爱怜的抚摸着肩头的燕子,抬头歉意而感激地对着雀鸟群道:“谢谢你们又为我挡雨了。” 头顶的雀鸟唧唧喳喳的欢扑着翅儿,似听懂了他的道谢,然后环绕着少年飞了两圈,才各自散去归林。 少年抬高左臂,灰翅燕也轻盈得跳到了那至高的指尖上,他轻轻扬了扬手,灰翅燕顺势扑腾开已理干的翅儿:“你也快回去吧。” 灰翅燕对着少年啾啾鸣了几声,也转身飞向山林深处去。 这一刹少年的目光是温和的,也是清澈如稚子的。目送鸟儿尽去,少年终于从树下起了身,才看到他还在,然后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询问:“你为何会在这里?对于你来说这里几乎是绝地。” 白阅听得一惊,心中泛起杀意,掌心里也凝起一道一寸长淡青的寒芒凝视着少年,但少年却只平静地看着他,黛色的眸里纯澈如一潭古井,映澈着他心底的不安与惧念。 而这份宁净,令他羞愧的收藏起手底的杀念。 少年温和一笑,转身走向林道,那里通往妙峰山顶:“我今日才到双城,将住在这座山的山顶。先生,我想我们应该是邻居。”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白阅问道。 少年停了下脚步,“名字么?”又抬着头看着星穹,声色是不同于年岁的寂寥c迷惘:“空我··世空我,我叫世空我,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新名字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星野故人洛祎苏 你若是过于执迷一个人,就算身有再多优胜处,也不能幸免对于他身周的同类忌惮。 ——司徒清遥此时正是如此。 她置了画笔,惊疑得看着曼步到堂阶前的女子。 ——那女子一袭墨紫色的锦衣衬得肌肤更胜白雪,仅随意地用一支玉质小扇钗住了三千如墨所凝c光韵令人嫉羡的青丝;身姿婀娜c素系纤腰;瑶唇琼鼻,一双玲珑玉耳倒使那对素玉坠子失了为人饰物的光彩。 女子极是温和的看着她,那双秋水清眸里宁静如许,看不到半点敌意;只是女子身上成熟的风韵c又精灵般的灵静天成,偏生得绝色容颜,让她不得不心生危机。 ——这一刻,哪怕是身具双城c乃至月照或者北国五州的倾国艳名,在面对这个女子也总觉是不够。 她或算人间绝色,而这个女人却足让天人失容。 堂阶下的女人自然是感受了来自于她身上极富醋酸的敌意,只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暖冰c驱了司徒清遥心里的敌意:“这里是白阅的家吧。” “啊?!是。”司徒清遥暗暗自怨,明明是想回答不是,却不自禁的答了出来。 “呵呵,”堂下的女人看出了她眼中的局促,“小姑娘那白阅呢?可在?” “你才是小姑娘··”司徒清遥羞怒道,底气却不足;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岁数不大,但那身姿却是熟得不能熟了,偏还穿着那么紧身的锦衣,同是女子的她都被勾得有些意动非非。 “哦?!”堂下的女人嘴角勾起戏谑的笑意,瞧着司徒清遥,“还没嫁人,不是小姑娘么?” “····,难道你就嫁人了么?”司徒清遥无力的反驳道。 堂下的女人从袖底抬起左手——玉白而纤长,在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镶着一只小巧水蓝月牙的素玉戒指,诠释着她已为人妇的身份,她微笑道:“我都已过三十,小姑娘你说呢?” 司徒清遥闻言惊诧,眼里全是怀疑,眼前的女人明明看起来才是脱了青稚的样子,最多也不过二十,怎么可能会有三十?“怎么可能。” 说话间,一名中年男子也推开墙门c进了园来,男子肩上背着一只紫檀制的药箱子,走到了紫衣女子身边。中年男子相貌极是英伟,线条刚毅却不乏温柔的韵致。他柔声询问向紫衣女子:“祎姐姐,白小哥不在么?” “唔,我正在问这位姑娘呢。”紫衣女子道,一双妙目凝视着中年男子俊朗的脸,声色若兰略是忧恼:“小鱼,难道我看起来真就那么小么?” “额····这个,”中年男子尴尬而无奈的一笑,看着眼前的绝色人儿,局促地道:“怎么····会呢?” ——眼前的女人,从二十岁之后,颜容再也不因年数而有一丝迁改,就像年岁定格在了二十岁一样;这明明是好事,但她却因此反而苦恼。这一路行走上,类似如此的询问已经发生了多次,每一次毫无例外是因为遇上一个不相信她年岁的年轻女子。 星野瑜早就习惯了她这唯一的坏习惯,拉住她的手儿上前礼貌的对台阶上的妙龄女子问道:“这位姑娘,白阅白公子在么?” “先生在的。”司徒清遥毕竟大家出身,稍一定心便平复心境,正色正声答道,“先生正在后院与妙峰山上的空我小先生谈论文理呢。两位先请进,我去唤他过来。” 紫衣女子看她举止风度此刻全没了之前的小家子气,颇为赞赏的微微颔首。 司徒清遥领了两人到客座,转身到偏室沏了茶,一一恭谨的端与两人,尔后欠身而退,去了后院。 不消片刻,司徒清遥便回,中年男子端坐客座,而紫衣女子正在她未完成的画作之前端倪。 看到她过来,紫衣女子朝她微微一笑,不无赞叹地道:“笔意严谨c工整细致,小女娃儿画技不错。”又看着堂前池里盛放的芙蓉,微微惋惜:“就是差了些自然的韵感,不过以妳的年纪能有如此的画工已是上乘了。” 司徒清遥谨然称是,紫衣女子所说分毫皆入理,她不是市井女子,虽然有忌c但从不驳理。 正说间,白阅两人也到了。 “洛姨c瑜叔?!”世空我瞧见紫衣女子一向沉稳如镜的脸上灿生喜意,快步上前来抓住了紫衣女子的手臂靠了上去,损尽了妙峰山上解惑无数的小圣贤的形象,摇着紫衣女子的手臂撒娇道:“你终于来了,唔····清平好想你。” “噯,”紫衣女子推了推着他,瞧着世空我稚气未脱的脸,佯怒道:“你现在可是名响昊胐及荒州的小圣贤,怎么可以这么孩子气。要是传出去,谁还愿意跟随你啊。” “唔,人情也是修行的一种缘力。”小圣贤狡辩道。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只能随你咯。”紫衣女子宠溺的抚摸着少年的头发,笑道。 ——不过这已让才与小圣贤论道谈理的白阅和一向对世空我甚是敬仰的司徒清遥大为咋舌,这c这c这还是那个睿智无双c道可通灵的小圣贤世空我么? “两位就是星野先生和洛月神?”白阅恭谨地问道。 司徒清遥闻言又是一怔,眼前这一男一女竟是名闻九州的医道圣手星野瑜与洛祎苏。 两人名起于十年前幽兰七郡。幽兰七郡位于北州幽云州极北,因地广人稀c终年阴冷c四季少阳,万年来世代为魅族所治,魅族喜阴暗幽冷,其形态也介于人灵之间几无实体,魅灵因天赋之故,可以幻化成目光所识的任何物体c而对于幻术的造诣也是九州及六道之至,而灵力是六道生灵的本魂之力,驭用则必损元神,因此魅灵一族的幻术对于他们极其虚弱的肉身与灵体损伤极大,几乎每个魅灵族人都会死于灵衰绝症。而七年前幽兰七郡盟领出访幽云城混沌宫中途死于非命,七郡因此以幻祭之术虐杀周边城池人族数万,一时血流幽北。混沌宫不得不派兵镇压,一场浩劫便由此而起。两族征战六月余,互有胜负。终在幽兰郡南三百里的雾江之畔决战。一战数日,在第十日魅灵玄心宫布下的最后大阵玄阴天邪阵被混沌宫字军麾下的金乌旗阳极业火阵大破,七郡之乱由此终结。雾江两岸尸横遍野c血染江赤,当时时值正夏,漫野尸气郁结不散,战死或枉死的怨灵无处归乡,终在日光下异变成瘟疫流毒,七郡内外由人族开始c后传向魅灵族。流瘟起先只在几座村落不过数日,七郡及周边数城皆有流瘟患者,起势之急令人难以防范。所幸七郡地广人稀,感染地域虽然广,但中症者不多。只是这流瘟不同于一般瘟疫,生起之时竟并有灵衰之症,北州名家一时焦头烂额c无从根治。混沌掌教天罗子心系七郡万民,许于重利张榜招纳天下名医。 当时洛祎苏与星野瑜不过才出医道,游经北州见到布告,即是动身疾行到幽兰七郡。一月之后,便传七郡联名记成自罪帖发往混沌圣宫,天下由此盛传天医与洛月神之名。 天医星野瑜善内外手术,而月神洛祎苏则善于针灸及药术。两人布医天下c行踪飘忽,这十年来医名更是鼎盛,隐隐直追昔日祈月第二代大祭司羽蟾声望。 司徒清遥料想不到成名十余年的洛月神竟是如此绝色而轻俏。 “我说我已年过三十,没有骗你吧。”洛祎苏笑道。 司徒清遥已是一脸骇绝。 洛祎苏微微一笑,别过脸看向此行的正主。 ——他们两受世空我托付而来,目的正是白阅。 洛祎苏一双清眸落在白阅身上,白阅也看到了她。 只一眼,白阅脸色骤白,心中一震险些便是按捺不住杀机。 世空我知他所想,淡声道:“她是我洛姨,不过是与祈月的那位相似罢了。” 洛祎苏敛住一贯的笑意,对白阅道:“你跟我来。” ——声色极淡,也屏蔽了其他所有人。 说完,便转身朝后院走去。白阅目光一凝,随了过去。 后院。 洛祎苏目落妙峰山,心思却不在一山秀色之上。 渐渐一双秋水眸里,起了一些雾白,她不愿抹去c唯有选择微抬起那张艳绝天下的脸c闭上双眼。 许久。 她转身,白阅在她脸上看到了两道未干的清泪。 “我知道你是谁。”洛祎苏道,“你身上的伤我能治。” 白阅看着数步之遥c无比熟悉的绝代颜容,这一次却未起杀机:“你到底是谁?” 洛祎苏轻泣着将左手在白阅眼前抬起,明耀的日光之下纤长莹白的手上一枚纯色寒玉制的古戒在她的无名指腰反射着白日的烈光,那枚寒玉戒指的戒面是一只精巧而温润的月牙,月牙正释放着流萤一般稀薄的蓝白光点。 “月霜灵力?!——这是素玉月心戒指?”白阅细看一震,这个戒指他曾在兄长手中见过,兄长对于素言大祭司的用情至深,这枚玉戒一直被兄长贴身而藏,如今它怎么会在她手中?但,这个女人除了发色瞳色,确实的与祈月山如今的流真祭司极似,而世人都说流真与素言大祭司神似····“你是?!” “我是清寒未过门的妻子,二十九年他流落到星野村,我救了他。我们在一起了十九天,他把他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后来用这枚戒指做了彼此约定的信物,他说只要做完最后一件事,就到村子里带我走,一起去过天涯走马的日子。可是我在村子里等了他整整十二年,他却没有回来。”洛祎苏陷入回忆,“他是那么顶天立地的一个男人,我知道他一定是被很重要的事牵绊住了。我推拒了父亲和爷爷为我选的所有人,用那几年行医积攒的银钱,带着对他的思念离开了我深爱的村子。小鱼放心不下我,就一路相随我去找寻他。我们走遍了荒州,最后才听说他要与天下最强的人在炎谷决战,但是等我们赶到炎谷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我在赤鸾飞渡上感受到了他在那里遗留的气息。那气息温热,天下人都说他死了,我一直觉得他还活着,就像十二年前那样。可我找了他十七年,你是他的结拜兄弟,你没死,他一定还活着对么····” 洛祎苏凝视着他,水眸中满是希冀。 “兄长他····已经死了。”白阅叹道,心中郁结难当,眼角也不由一热。每每想起十七年前六翼决意独身赴死而将他推出月霜劫流,心中悲恸几次抑制不住。 “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会,不会的。告诉我那不是真的。”伏在白阅身上失声痛哭,这些年苦苦寻觅,几度挣扎要放弃,今日见到了雪月原以为希望成真,却发现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执念。久崩的心弦,在这一瞬立是崩溃。 “是真的。”雪月悲道,“对不起。” ——若不是当时他也在,或许六翼独自逃生,会有一线生机。但如今,一切已成定局。 雪月心中默叹,而怀里的洛祎苏早已泣不成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重逢未有期 月霜劫力为月霜之力之极异变,但总归与月霜之力同源。洛祎苏本命为月霜秘力,以自身为鼎炉,月霜劫力虽凶悍强绝,在洛祎苏累以数日数次的温养引诱之下,大部分被诱转洛祎苏体内。至于那一身的天火之伤,毕竟受之于六道的元灵化身而非本尊,虽然当时重创到了雪月之身,真正渗入雪月五内的并不多重,面对洛祎苏本源精纯的月霜秘力,消融的极快。据洛祎苏所推断,六道昔年败亡兄长之际,自身所受外伤与月霜劫力的反噬极重,离不得天心楼的温养,以致数年之后只能炼化出一个元灵替身来围猎雪月,否则以六道斩草必除根的谨慎,断不会以分身来斗雪月。 医治之期逾半月,当然都是在子夜之后进行,其一是为了不被他人所察觉(司徒清遥也在此列),其二子夜时分阴力到达盛极c阳力正在最虚,适于治疗。 时间已过夏至,池中莲华早已盛放到了极点,满池嫣然重叠如海,池边杨柳也是慵懒摇絮。 夏蝉尤是喧噪,伏在树身唱鸣不止,纵使入了夜,依然有三两几处仍未停歇。 酉半时分,白阅送司徒清遥归。情定一月有余,司徒清遥对于白阅也越发粘腻,甚至半个月前索性教家中护卫不必夜接改由白阅送归,王三知白阅深浅,既然司徒清遥有此决定,也不便多做反驳,只是平时有所闲暇便亲自来这妙峰山下与白阅一同送归,图一个心安。而若王三不在时,司徒清遥一时情起行在人稀处,便起玩心自献芳泽有时浅尝辄止c有时动情颇深。不过自小身受教理,司徒清遥再是大胆,也不敢过了方寸作出更亲近的事,亲吻对 于司徒清遥来说已是违禁莫深,每每过后心中暗谴自责c而后却又莫名陷于其中。——好吧,白阅是她的劫数c在她最美好的年华。 白阅不习人族礼数,一向爱恨由心,倒也没多大顾忌。所顾忌的,不过是司徒清遥而已。她是人族女子,且身在富贵之至的人家,受诸多瞩目。才是收了一向的随性。 明月如刀悬在半空,散着清冷的颜色c驱散了些许白日里的炎意。 洛祎苏伏靠在池边桥栏,从一池粉媚中抬眼,正瞧见雪月夜送女画徒回来。 雪月看到洛祎苏,便走到她身旁。 ——他在洛祎苏的眼里看到了离意,而明显洛祎苏一人在此,到这时分还没回妙峰山,必然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雪月对于这么一个堪称人间绝色的长嫂,只有深深的敬意一一一一为所爱之人,愿挥半生青春c几乎耗尽女人一生最美风华,这样的女人古往今来能有几何? “雪月,我要走了。”许久,洛祎苏望着一池芳色轻叹道。 “嗯,我猜到了。”雪月还是微微一怔,虽然心知他身上的隐伤根患已去,洛祎苏也就有了离去的理由,但还是有些惋惜。 “南疆祈月山流真大祭司前几日托月照王室发来邀约帖,请我和小鱼去祈月山。”洛祎苏道,“辰月宫中典藏无数,其中又有天下独珍的羽蟾医圣从道之前的医术总汇和生前的医道心得,我和小鱼心慕已久。” “嗯···”雪月沉吟,算默许。忽然捉住洛祎苏的手,凝视着她正色正声道:“但,不要加入祈月。” ——雪月又侧过脸去,幽幽道:“我不想有与妳为敌的一天。” “我知道。”洛祎苏道,“就算不为了他我也不会的。我只想一生由心,平平淡淡;布医于天下苍生,不管是人是妖是羽是魅。” “嗯···什么时候走?” “就明天吧。”洛祎苏道,与其念念不去,不如短别离。见到了雪月,知了六翼生死,也算了了前半生的夙念,没有再留下的意义,她还有她一生的大愿,她看着雪月,雪月的右颊下还有那个小女孩儿恶作剧般且有示威之意 的一抹唇绯,引得她不由轻笑,“再留下,我想那小女孩儿会恨死我的。” 雪月被她看得局促,顿知脸上有异,一张俊脸立是窘迫不已。 “那女娃儿不错,对你也是至情至性。不过双城首富之女的名门身份,对你只怕不易。”洛祎苏收住笑,轻叹道。六翼已去,雪月便算她最放不下的一处牵挂,尤其雪月身份不论人妖哪族都是敏感异常。 “走一步看一步吧。”雪月眼中映着池里波光粼粼,也叹道。 “你呢?我听说星野先生随了你三十年,至今未娶,对你自然不只是是姐弟情谊。”雪月道,“星野先生谦怀宽广,品性淳良,不失为一个好归宿。而且与你一样甚爱医道····” “我知道。”洛祎苏打断了雪月继续说辞,“他待我情真意深,只是我已是嫁身。” “可兄长还没迎娶你,你又何必执着于此。你不说,天下也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雪月叹道,“你为兄长守身数十年已是情义之至,就算你另嫁在我雪月心中也会一世敬你。” “一诺两人心,又和他人有何关系?”洛祎苏道,“小鱼是我弟弟,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清白女子为良配。” “相惜相依数十年,你对他没有一丝情意么?”雪月问道。 “呵···”洛祎苏长长一叹,闭上那对足以魅惑众生的秋水远山,绝色的容颜上情态几度变幻,她的心中翻阅过这么些年月与星野瑜的一路相扶c不离不弃,并肩行医c冷暖相知。天下还有谁能过于星野瑜对于自己情真么?不为情故又为何愿意常年随她远走天涯,家中所选来的亲事又一一推去。若她对于星野瑜无情,又为何每每归乡听到他又被介绍婚事而锁眉?看到他推去相亲又心宽?雪月如今一提起,她才知原来心中早已对星野瑜有所情愫。 ——六翼之于她,或许是前世由来的缘分c却未央于宿命的再次嘲弄;星野瑜之于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平淡相守c相依相扶。 洛祎苏心中明澈,睁开眉目,极认真地道:“还有一年便是我与清寒婚约的第三十年,若是···” ——她没有说下去,但雪月已听明白,守孝三年已是满,她为六翼守情三十年才算不违心;那时候或可接受星野瑜对于她的感情。 “也罢。”雪月不复劝。 “倒是你,你应该知道南疆雄主流空邪和绯翼领主一直在西北两侧巡猎,而流空邪更是一直在离此不过数百里之遥的巨野城蹲守。你居然敢一直藏匿在此,清平应该说过你这走了一步死棋。”洛祎苏忧道。 “不算吧,这一步是无奈之举c也是险中求胜。”雪月微笑道,“南有六道,哪怕一个六道的元灵替身都不是我所能轻易对付的;西有绯翼猎神以我当时状态必然不可能藏得住气息能瞒住他,对于绯翼族立世以来号称天资第二如今盖有十六翎惊绝修为的猎神手中的血煞灭魂弩,我没有半点自信;东有月照圣宫,月照王国与我妖族夙怨最轻c也距红月甚远,我没必要去多惹一个对手c更没必要走得更远;流空邪我和他有过交手,不愧六道弟子,修为当世一流,只可惜过于惜身。双城乃炎江漕运中心,四方讯息在此交替最勤,我隐身于此,兼顾东陆之势是当时最有利的选择c也是迫于无奈的选择。” “嗯。”洛祎苏颔首,雪月所言不错,若换成是她只怕也没有更好的决定,又看着他一袭布衣斯儒:“你现在书画双绝c满腹经纶,确是越来越像个书生了。” 雪月微微一笑。 徐徐。 洛祎苏忽然凝视着他,问道:“你对月明府的那个小丫头,可是动了真情?” 雪月看着她,不解;当看到眼前绝色佳人一脸的凝重,更是不敢轻答,便等她下文。 洛祎苏瞧得他眼中变化,也能感知他心中所想,摇头自嘲道:“我倒希望你是假意虚情,那样至少不至于以后进退失据。” “她于我有再生之恩,尔后变化种种;产生的自然是真情。”雪月道。 “两族世仇万年,彼此境况皆不同。”洛祎苏道,她知雪月性情类同于六翼,以情义至上,才幽幽一叹:“就算是我如今劝你离开,你也必然不会听。” 雪月寞寞一笑,算是作了答。 “或许,我不该施手治你那一身伤。”洛祎苏叹道,“那样或许你可以凡夫俗子一般静下身心c远离身事,像个寻常书生一样与她过上一辈子。” “现在,又有何不可?”雪月笑道,目光落在一池芙蓉,抬手指着其中的几株洁白如雪c此下已经合上的莲华上,“那些睡莲是她去年和我一起种下的。那是我来到此地的第十年,十年耕读养心c十年韬光隐晦,也消尽了我的凶戾血勇。那时,我便想一一一一若能平平淡淡过一世也未妨不是一种莫大的幸运。所以我,才能任自己接受下清遥对于我的情意。” “你若能这么想倒是幸事。”洛祎苏道,那些睡莲合苞安眠,不理风尘。可这是乱世,人不是莲华。就算是池中白莲,谁又能幸免被铁蹄践踏? “但毕竟,已不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中秋好月 时间辗转,转眼离洛祎苏一行人南去已是两个月,除却身体内外尽复,雪月的生活渐归平静,一点没变。 司徒清遥每隔七日来学画,纵使相思甚时,也不过一周两次。 —一雪月也能守心守礼,只是每逢黄昏不舍之意却是渐重,这倒是每对情眷深处的男女共有的通病,就算雪月也曾为俊杰,无奈在冥狱百年,只修道法武略c对于感情一事也不过是张白纸罢了。 —一而司徒清遥不啻于一支才露粉彩的画笔,在雪月这一卷白纸上涂抹姿彩,能造出个怎样的千姿百态,就看两人如何对待与命运如何编排了。 转眼八月十五至,东陆团圆盛景也初见端倪。 双城各处张灯结彩,市道之间满为喜庆。 历年中秋元宵,双城守备便是放松一日,宵禁一令也由酉时三刻延迟到亥时末。 因此,元宵中秋也是每年夜市最为繁盛之时。当此良辰佳节,不论是城主府还是月明府都放下一贯的高高在上,而与民同乐。 雪月素不爱繁闹,却敌不过心爱之人微微皱起的眉梢,于是也稍微修理了下形容c离了园子进入城去。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一这般良辰美景好时节里,也说不清有多少痴男怨女借机私会一诉衷肠。 雪月先身走到城隍庙前的桥畔,时值夕阳才下,早有数对有情人在桥上桥下杨下花前相依相偎。雪月权当不见,故自在城隍庙前游看。来往人流颇密,庙里进出拥挤,不必说时当此节,都是来求签问姻缘的青年男女。他师从于沐昀,自然是不信所谓姻缘注定。一个人闲来无事,就在庙前一处较清冷的陶泥摊前停住脚步。今夜人多,约定在庙前相见,他生怕清绝人寰 的宝贝弟子找寻不到,不如到人稀处,这样司徒清遥一到此处,随意一眼也能望见他了。 这陶泥摊主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翁手艺也算上乘,只是所制作的泥偶并不符合当下的时节,都是一些东陆人间万年来的历代枭绝人物,比如月照始皇c武圣月天华,混沌初代掌教天元上人,还有传说里已贵为太玄第六帝的道圣沐昀。 老人旁若无人的捏着陶泥,苍老的手却极其灵巧的捏出一个个精致的人偶,人偶大小不过三四寸,五官及情态却是清晰可辨,雪月越看越是入神,而叹服之情不言于表。 “小伙子,你也爱陶偶么?”老人捏制完大圣贤孔孟,看着这个在自己的摊前驻步了半个时辰的年轻人道。 “说不上喜欢,小子只是被老先生的手艺给折服了。”雪月恭谨地道。 “唔···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难得像你这样能定下心来的了。”老人念叨道,“愿意看老朽制作古圣泥像极少了。” “见古思今,亦能自勉。”雪月答道。 “哦?”老人被勾起了一点兴趣,“那历代英豪人物哪个是你最敬佩的?” 雪月略想,微微一笑:“道圣沐昀独辟道法,以轮回寂灭法则惊叹五帝,六道皆崇;武圣月天华以月华为刃豪斩天魔尊于苍穹之烬,武力之高绝响古今;月照始皇起于微末五十年间横扫昊胐c荒州百国千城而立月照大国,从此雄踞东陆,不愧一时枭杰。但,此三人却非白某所钦慕;生逢世而成雄杰,是天命所趋;生不逢时而救一族于即倒,才是英豪。” “东陆历代有此人物?”老人讶异道。 “怎会没有。”雪月笑道。 “愿闻其详。”老人正色而座道。 雪月抬手指着摊里其中一个手执淡青长剑,背有如雪白翼,身披白底金边袍子的人偶:“昔时六族混战于风华人间,魔c冥两族为害尤甚。魔族仗有霸绝法术c冥族倚不死肉身所到之处寸草皆夷,人间生息顿遭凌乱,而一时纵有初代武圣月空羽 无双武力,奈何人间千族各自为战,面对魔冥妖三族盟军唯有节节败退。一溃数年,东陆几乎尽遭血火,武圣斗修罗尊主与魔帝也是十三连败,四大羽族族长亦尽皆战死。正当此时,白羽一族少主白彦恒受命于危难,拔起白羽族圣山之巅的古剑逝水,以羽皇之名号召四羽残部于圣山之下立成羽盟,此后连横人族各部结成盟军,在东海月照之滨誓师反攻。此后又联手天 帝战魔帝于天山c击妖皇傲阳于红月c败修罗尊主于冥暮,数十年间挽狂澜于即倒c横扫东陆疆土,可叹鞠躬尽瘁,终病亡于禹城。武圣月空羽承其余志终还人间昌平。” “羽皇白彦恒确实是个人物。羽皇之后四羽分崩离析,到最后黑羽反出人族令人扼腕。”老人亦叹惜道,“若非逢乱世,武道之成就应该不会在武圣之下。” “羽皇尚不是白某最敬服的。”雪月笑道。 “哦?还有人功绩在羽皇之上?”老人奇道。 “这人功绩虽不如羽皇,但于一族来说却不下于白彦恒。”雪月叹道。 “此人是谁?”老人问道,“莫非是十七年前新亡的妖族一帝·六翼玄清寒?” “正是。”雪月道,“六翼出世在妖族微弱之时,天梭帝殒落冥暮绝顶。南有六道大法师法术横绝,北有混沌天星子道法通玄,更有月照始皇不世武功。六道大法师几入红月而得妖宫所在,更以强绝修为数度强袭妖宫。六翼对外以身为饵,周旋六道千年,对内禅精竭虑c养精蓄锐。虽对妖族无寸土之功,却保得妖族在微弱之中步步为营。如此坚忍善谋,先国后己之人,白某如何能不至敬!” ——兄长,你一世以曲求全,世人皆道你懦弱,不敢直面六道,几人又知你所心系是那个岌岌可危的妖族而不能放手一搏。我当为你正名,就算只是说给一个半入土的老人听。 “公子说的是!一言点醒老朽,枉我数十年来穷于典籍,设立圣武,却只知道用功绩来评断谁强谁弱c又偏向我族;天下英豪应该以天下论,不该偏看一方。六翼帝功绩不显,却不失为千古一帝。老朽决定要为六翼帝塑像!”老人一脸激昂,两颊通红,拍案而起。 ——雪月却不知,此后这老者却因雪月当下这番话而创出《六翼悯妖像》名响当世,有了神工之名。这是后话。 此下,老者还不过是一个流浪到双城的泥偶师,而雪月也只是一个等待心爱之人的书生。 正当雪月与老人相谈甚欢,一双微暖玉手遮住了雪月双目,一个馨香柔软的身体伏在了他背后。 “我是谁呢?”玉手的主人在身后努力想要改去声腔,奈何怎么也去不了随生而来的温柔恬静。 雪月自然知道是谁,不过此刻却被身后所触少女峰的惊人温软抽离了寻常的淡定与机变,嘴上也不由失神而道:“唔,好柔软。” “哎呀——”身后的少女听得他低语不由撤了双手,将身子稍稍退开了几分娇靥羞红,轻啐了一句,“先生好坏。” ——只不过手儿却没离开雪月身体,而是就势环在了他的颈上。 雪月转过身体,心爱的弟子一袭淡粉色的薄纱包裹住那含苞欲放c韵致动人的身子。 他轻拥着司徒清遥,眉目里说不出的柔情与惊喜:“清遥,这么早就能来了呀。” ——现在才不过申时末,勉强是黄昏入夜时分,以司徒府夜宴隆重,作为司徒家主掌心明珠的四小姐,竟是能这么早就出了府? 司徒清遥一双美目瞧着他,微微嘟嘴c轻怨着道:“人家想你,所以等不及夜宴收场了,只要又委屈一下玉儿咯。” ——不必说,又是让侍女玉儿假扮她在闺房,使了一计惯用的暗度陈仓。 “你啊~”雪月只得无奈一笑。 司徒清遥却不打算放过他,手儿吊着柔软温馨的身子半挂在他高瘦的身躯上,扣正他的脸俏目灼灼得望着,薇唇上闪着诱人的晶莹光色,“唔···一点感动都没有么?” ——如此良辰佳节,街灯花如昼;有情人各现恩爱,她为何还要收敛情意。 怀里佳人温软的身子上沁人的处子芬芳窜入口鼻,令雪月身心立是一僵。 “嗳,呆子。”司徒清遥瞧他半天没有动作,轻叹了一声。接着雪月只觉唇上一甜,却是被大胆明艳的弟子强吻了。不过吻得极轻极快,似蜻蜓点水一般微微一掠,待雪月回过神,已是被司徒清遥拉着随进了城隍庙里。 司徒清遥拉着他到了月老像前,极其诚斐得合十而拜,雪月不愿破坏她兴致,也随着她跪拜。 跪拜完毕,司徒清遥抱着签筒轻念轻摇,雪月瞧着她认真的模样,心里不由一暖。 ——这个女子,是如此得看重他们的缘分。 雪月怀抱着她c伸手捧着她微凉的手儿,凝视着少女那双讶异而睁开c灵动可人的眼儿,温柔地道:“我们一起来求吧。” 司徒清遥看着他,温暖欣喜地一笑:“好。” 筒中竹签随势晃动,那声色似乎晃开了时光。 最终,一支签儿从中脱出落在地上,司徒清遥小心翼翼拾起,薇唇轻启念出签上字句。 “缘起花千树,十年两不知。原是金玉缘,奈何两身事。” “先生,这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少女读完签诗,问向他。 雪月却是听得一惊,这缘起花千树不正是十一年前双城马道旁的初见么?十年两不知其意更是明显,他与司徒清遥同在一城十年,却互不知彼此变化,原本也不成姻缘却因为天工坊而遇见;原是金玉缘,奈何两身事。说的是原本才子佳人的美好剧情,但奈何他却不是人族。雪月心中明了,但所谓求签不过求个迷信,他素不信命便是释然,化去眉间忧虑柔声而道: “因缘成签,我怎么敢臆断这支签上的谶语呢。” “嗯,那我们去问庙里的师父。”司徒清遥道,便拉着雪月起身,走向庙中仙姑。 —————— “姑娘,可是求因缘。” “是。” “缘起花千树,十年两不知。原是金玉缘,奈何两身事。姑娘,你这姻缘玄妙的很。前两句是说你当年留下的善因,而结成如今的缘果;不过从这后两句来看,你这姻缘不易,牵绊莫大。” “仙姑,敢问是什么牵绊?哪里又不妙?” “不可尽解,不可说尽,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还要看天意。” ····· 司徒清遥忆起庙中仙姑解签,心中生起莫名惧念,以致一直紧抱着雪月右臂不放,生怕一眼疏忽他就会不见,慌乱的神色似极了一只被惊吓的小兔子。 雪月无暇细品手臂上少女的温软,一路温言软语,好一番功夫才将司徒清遥安慰下来。 城里烟火喧闹,中秋时节气氛业到极致,雪月挽着司徒清遥却是一路到了城门下人稀处。 “丫头,闭上眼睛。”雪月看着渐渐盛放的焰火,附在司徒四小姐的耳畔低语道。 “唔···”司徒清遥虽然不知雪月是要做什么,还是乖巧的合上眼帘,而心里自然有些期待的忐忑。 “啊——”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是让她有措手的,原以为白阅是要借故温存,却只觉身子一轻而边风声烈响,待到她失惊得睁开眼时,他们已经在十丈高城楼顶上。 此处夜风环萦,星若咫尺,双城夜色尽入眼底。远处焰华灿烂,与浓夜星穹c如盘玉璧交相辉映。 司徒清遥只着了件薄纱,在夜下高楼微凉的秋风下略有些不胜寒意。雪月素来温柔知意解了身上秋衣罩在司徒四小姐身上,司徒清遥暖心相视而笑顺势轻靠在他怀中,雪月拥着佳人,便觉此年中秋暖足了半生飘零。 高楼揽秋月,烟火不觉眠。若得相知意,何必羡神仙。 ——此处无声已胜有声。 待到烟火尽落,已是子夜时分,城中喧闹也渐渐偃息。 司徒清遥从雪月怀里支起身子,竟有些不适夜风冷意。 “嗳,夜深了。我该回去了。”她轻语,凝视着渐落的焰光余彩声色里惆怅莫涨。 “嗯,我送你回去。”雪月柔声说道。 司徒四小姐轻颔首,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时,余光里却看到一片焰红光雨在白阅身后c城楼角上凭空而生c凝成一个红衣女子。 ——女子一袭红衣如绯莲之瓣所结c又如火凤羽拼成,凝有一层淡淡的红色焰光,她身周的空气里还有未尽的碎焰光气。看起来不过二八芳华,容颜极美;兼有一头绯红如焰的及腰长发,而一双异于常人的丹色宝石一般的瞳眸更是递增了几分令人无法直视的艳烈。整个人儿就像一只骄傲而冷艳的凤凰,即使面对着如司徒清遥这般人间绝色,也丝毫不掩其艳。那样的美,惊心且危险。 司徒清遥自小随从父亲司徒景炎行走南北,也见过高人无数,强如混沌教金乌旗主,也有这般化影凝形的能力,所以并未因此大惊失色。 雪月自是察觉到了那女子的气息,太过熟悉而让他有些无奈。 他转身看去。 眼中的少女,一如十七年前,分毫未变。 ——艳丽逼人,锋芒不抑。只是那瑰丽的眼眸里却有了一丝不去的疲惫。 红衣少女瞧见他的正脸,绯红色的瞳眸里终于是凝起了一丝水雾,扑入他怀中,而抑不住哭腔:“哥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红月旧事 以雪月妖修,要在一众凡夫俗子眼底下将司徒清遥悄无声息送到她闺房里,自然不是多难的事。 倒是司徒清遥一路上只觉流光凝滞,过眼景物皆如一线,还未来得及呼吸上几口,已然被雪月在她浅显的描述中送到了自己的房里。 侍女玉儿等不着她,已然困倦的躺在榻上睡下。 借着房里青瓷灯残余的火光,雪月放开司徒四小姐,随意地看了一番佳人的闺阁。 —一略出意外,司徒清遥的房里所用的贵重器饰并不多,至贵之物也不过是那一扇彩晶串珍珠的帘子,床榻及房中所用布料也只是寻常丝绸。 以她月明府千金的身份,实断不至于如此节俭,成俭败奢,大概也是月明府所崇及奉行的教理吧。 这闺阁内,与寻常女子略有不同的大概是书香气偏重吧。不论屏风或者门墙,皆以水墨淡彩而画,画风以山水花鸟为主, 倒有两轴人物,其一是一年前他兴意起笔的如梦图,另一幅 ——所描画的是一个白衣儒衫的男子。束发如练c凤眼藏芒c身直如剑,负手独立在月下桥上,桥下芙蕖刚好,一轮满月清冷而照,照显出男子遗世独立的孤寞。 雪月凝眼端倪,觉得画上人物甚是熟悉,画上墨迹偏新,当是近期之作,而这手笔雪月再熟悉不过。于是,偏过视线却看到司徒清遥一张俏脸,已是羞赧红艳。 “唔···这个,是一个半月前我回来后画的。”不用雪月询问,司徒清遥自个儿就招了出来,一双美目偷觑着亦师亦爱的白阅清颜上神色变化,支支吾吾地道:“你也偷描过我的····” 雪月莞尔一笑,轻刮了一下少女的鼻尖:“画就画了,难道我还能毁了它不成,嗯···就是画得不够俊美。” “就是画不好了,”司徒四小姐装作不悦道,话锋又一转,柔情脉脉地瞧着他:“所以你不准偷跑,要教我一辈子。” 雪月闻言一怔,凝视着身前少女,司徒四小姐的脸上并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他伸出手温柔的抚摩着女孩儿如墨如瀑的青丝,正色道:“好,就一辈子。” “还不够。”司徒四小姐依靠在他怀里,声色微微哑。 雪月无言,只有更加温柔的环住少女身子,予她心跳与温暖。 ——无心已成誓,一诺重江山。 窗外,蝉鸣渐稀,月在西头。照入纱窗,撒成床前银白若雪。 时辰已晚,雪月显然已不适合待在这闺阁之中。 毕竟,此间不只是他与司徒清遥。 雪月轻轻松开双臂,轻轻在司徒四小姐额上落下一处离别吻。 “你要回去了么··”司徒清遥起直身子,咬着薇唇话里不舍之情浓烈,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嗯。”雪月柔声道,“夜很深了,你该休息了。” “回去见那位红衣姑娘么?”司徒清遥秀眉微皱,明知雪月待她情澈可鉴,却还是拘不住女儿家不能幸免的忌意。 ——先有清绝人寰的洛月神,那是他嫂子且身边还有一个如影相随的天医星野瑜,那就算了。今夜良辰美景,本来是两个互诉衷肠c情意绵绵的日子;占了个并不上吉的姻缘签也就算了,偏在最后时刻出现了一个艳丽逼人姿容不在她之下的神秘少女。对于白阅的依赖一眼可见。之前白阅决定先送她归家让她生了不少暖意,但此刻一想起那红艳少女似乎是在白阅园中等 他回去,孤男寡女夜色迷人,教她如何能安心? 雪月自然看出她眼底戒备与酸楚,柔声道:“她叫烈姬,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那为什么头发和眼睛不一样?”司徒四小姐嘟着嘴儿,不悦地道。 “我们是结拜兄妹,后来因故失散。自从我流落到双城之后,就断了联系。我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她,没想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锲而不舍地在找寻我。”雪月道。 “真的?”司徒四小姐瞧着心爱男子的惆怅的神色不似作假,问道。 “真的。我说过我不会欺瞒你。”雪月柔声道。 “嗯。”她闻言甜甜一应,笑颜逐开推着他到窗前,“那你快回去吧。” 雪月推开轩窗,转身看她。柔美无疵的俏脸上分明还有一丝余忌的愁结,心念一起捧着女孩儿的脸,低头深深一吻在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之上。四瓣相思相结,情柔处便如烈火,唇齿间津汁蘸月光微凉来尝c两舌如燕翩相戏。好一阵情浓缱绻,司徒四小姐终先抵不住,粉靥羞红浓烈难化,娇喘吁吁,而身上薄纱也不知何时被挑得凌乱c两襟大开,浅露出如玉香肩c胸前雪腴。她忙不迭敛紧衣襟,一手推搡着他:“不准看,快回去啦。” 雪月嘿嘿一笑,也不敢再拨弄她,即使是当前风光对于他来说也已是不轻的考验,立是转了身点踏窗角飞身而出。 司徒四小姐目送他远出视线好一会儿,才是将窗子恋恋不舍的合了上。 雪月回到屋中时,已是子时过半。 绯月烈姬负手正立在画壁前,端看着这数年来雪月所作墨宝。 其中,自然少不了司徒四小姐轻盈端庄的影子。 绯月烈姬修为进境极快。不过十余年,借着雪月在政之际的几年传教所留下的银月王族的秘典心法,熔合红月狼族传世法诀修悟出独属的技法,而手中成名兵刃·红莲舞,十余年内数度取来人间及妖域各处玄矿神物几经祭炼,如今寒火血焰收放如心,威力之巨说足以诛神戮魔丝毫不为过。 《红莲七杀诀》大成,佐有神兵利器在手,妖族新锐中能有一争者如今不过当今妖皇腾天一人尔。十年前狼族千部会盟,绯月烈姬以掌中红莲舞连败狼族七十位领主,压住了狼族几乎再度分崩的可能,至于苍龙王傲苍穹c黑夜王玄祭空c云虎王云啸天等早是心服口服,收了轻视之心,将她代做了昔年雪月。 “哥哥,你的画技真不错。”绯月烈姬自画壁上回转,正是雪月踏入堂中之时。 “呵呵。”雪月淡淡一笑。 绯月烈姬瞧着他一脸书卷气的平淡,心中生起郁结,冷笑道:“只十年,就将我族不世出的天骄磨尽了锋芒,变成了一个善书能画的书生。人族这诗书可真是一支胜过万军的软刀呢。” “烈姬,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雪月瞧着她一脸毫不遮掩的疲态,心中一软,便不争辩。 “能有多苦?”绯月烈姬闻言嗤笑一声,眼角却留不住深藏已久的热泪,扑在雪月身上,任着清泪横溢。这些年,她在内要镇住狼族千部,在外又要去力压苍龙等四部,还要被一直对兄长有所戒心的妖皇打压。她不是铁人,也奈何泱泱数十万狼族中无一人可堪男儿,他留下来的责任只有她能背下,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却无时无刻要强迫自己变强大c去算计。 “腾天他一直容不得狼族崛起,又深恐南红月四部结盟对于他的帝权有所威胁,下令让苍龙部去妖域征拓血火海迷境c让黑夜族回了玄血霜城镇守拘邙,让云虎部常年南征西域诸城。有几次组织议会,想要派遣亲信部众分刮我部领域,幸好祭空c啸天两位妖王,一直是支持我部,决议也就数度旁落。本部里的兄弟姐妹们如今秣兵历马c奋发图强,每每看到他们因为兄 长留下的信念而进力时烈姬心里才有一些暖意c觉得就算再辛苦也是值当的。” 雪月听着怀中少女述说,才知她这些年的艰辛远非他所能想。唯有清声一叹,安慰地轻拍着烈姬哭诉中微颤的身子。 烈姬抬起脸儿,看着近在咫尺c朝思暮念的兄长,“可是哥哥,烈姬只是个女人;一时的希冀支撑不了一个部族的信念。 你知道我有多怕找不到你么?这十七年我派了数百次斥候深入人族来找你,可是大多都了无音信。当我得知绯翼的猎神·丹和南疆拜月国主他们把你围堵在中土,而十余年来音讯全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后来我再不敢派斥候来寻,生怕他们白做了猎神丹和拜月国主的耳目,直到这几年族中事宜渐定,我才能脱身循着这些年整理的报告一路来找你。我知道,你生性 好用奇计,便在巨野城南这一代试着找寻,整整三年——所幸我真的找到你了。” 义妹十数年锲而不舍,让他生起了几分羞愧,他轻拥着烈姬的身子,清声一叹:“如今你已驾驭住狼族千部,没必要再来找我的。” 绯月烈姬闻言一怔,止住轻泣从他怀中抬起脸,一双绯色瞳眸凝视着他,目光由暖转凉到冷:“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放弃狼族,放弃争逐天下的雄心了么?如果我不亲自来找你,你是不是要一辈子都躲在这里?” 雪月神色有愧,不敢看她。这十年,正如烈姬所说寄情于山水c容身于村野,早已磨尽了他当年的年轻锐气,对于王图霸业一如诗话——都付笑谈中。 绯月烈姬的红宝石一般的眼眸,如烈日一般灼透了他的心想。她推开雪月身体,声色如冰,抬手指着壁上那张《月夜伊人归》,画上女子正是司徒清遥;“你喜欢这个人族女子?” “是。”雪月知瞒不住她,也不想瞒她。 “呵呵··”她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指尖窜生出一道炽焰射到那画上。画像迅速燃起,随微凉夜风飘动的火光,映照着雪月淡淡苦笑的脸。烈姬瞧着他脸上惋惜哀默,凄厉得笑了:“哥哥,你怎么可以喜欢上一个人族女子···你难道忘了你的身份?就算你放弃了一代妖王的身份,就算你要做这人间的凡夫俗子···你难道就真得能与她同老共死么?她只是一个寻常人类,没有我们这样的长生。你能忍受她容颜衰败之后的干瘪糟糠?就算你可以,她也会死,会很快的死去。她能陪你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五十年?” 雪月无言。 —一烈姬的话如一道道锋利的刀痕,割开他几乎足以骗过自己的谎言。人与妖之间,天寿终究是一道鸿沟,在生死面前一切终究是脆弱的。他不怕面对她苍老的容颜,怕的是面对她老死的刹那。 “哥哥,我们是妖,你若真心喜欢她,就不该将她带入一世的颠沛流离。”那画燃尽,烈姬的心也归了平静,瞧得他有所意动,柔声劝道 雪月沉吟,心中旧忆纷呈。他想起了六翼c素言的牵羁;又想起流传人间魔君十夜与白羽公主白凌雪的苦恋,异族之爱多是悲情而终。难道该就此放手么? —— “那么,就让清遥成为先生继续留在双城的理由吧。” “所以你不准偷跑,要教我一辈子。” ········ 耳边又幻生她纯真而热切的言约,一路种种也纷至沓来。 “缘起花千树,十年两不知。原是金玉缘,奈何两身事。”那一签证得了他们缘起,也让她将最柔弱的一面尽呈。 城隍庙里同祈缘,城楼顶上揽秋月。 ——她是多么深情而执的女子,他怎么舍得离她而去? “那又如何?既然相爱,只当轻视时光。她若老死,我便等她轮回。”雪月眼里迟疑尽去,歉意得看着烈姬:“烈姬,对不起。就当雪月已经死了,你也从未见过我吧。” 绯月烈姬凝视着他,绯色的瞳眸里渐变冰冷c绝望。直到雪月偏转目光,她也拂袖而去。 “我c做c不c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倾一世风华,为君顾 旧事如涟漪,在年月平静的湖面上起了一点晕圈,时光又似乎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又一年九月初二,天净云淡风清。 雪月独凭池前,一轮月微,天光隐晦,池光亦淡。 庭前木槿争开颇艳,和着秋色微寒在风间苍月下偶尔撒下几片··· 红若胭脂,暖而凉薄。 偶尔,需要一壶酒,枕着风月来一场独眠。 雪月自诩不是雅士,却也无奈习来了人间书生惯有的姿态。 于是不妨一壶冷雪,对着庭零落华c对着残落霜色,且饮且揽。 ···· 无疑,双城中有名的“辞末雪”还是有些酒力的。 ——若不然,为何才饮上半壶已有些眼色迷离。 那竹篱园门是谁打开?又是谁罗裙如雪,黯了一庭芳色? 唔···应当不至于醉,否则为何眼中的人儿没有变成数个? 她,独身而来,带着些许看不清的匆忙。 “先生···”她瞧见了他盏盛雪c独倚庭柱神色有寞,心里微微一疼,握住那沧桑未老的手止住了他的续饮,秋水眸光里也起了一丝决然的味道。 “嗳,”雪月感受着手背微凉且暖,晃了晃头,确信不是思念所致,而是真真切切的人儿在他面前,“你怎么来了?” ——此夜已深,月在东上,早过了戍时时分。 “兴致来了,就想和先生一起画一幅。”司徒四小姐道。 雪月伸出手爱怜地抚摩着弟子的青丝,轻怨道:“天色这么暗,你这样孤身出来多危险。不能等个七日么?” “不想等。”司徒四小姐道,顺势夺了他的杯盏,怨道:“我不在你就偷喝么?” “好啦,知道了。”雪月讨好地笑着,牵住她的手儿带她进了堂里。 为她铺一卷白宣,置上粗细新毫支。 她唇角噙着轻笑,默契如与生俱来,待他研墨渐细,轻挽衣袖,提了一支中粗的羊毫蘸墨c落笔。 画题,便是庭院里开的正好的木槿。 画到线描皆尽,她忽然顿笔,看他已将色墨配好,瞧着他:“先生,我们一起上色吧。今日,我想有一幅你我共同的画作。” ——清眸里,柔情如水,饱有期许。 雪月不忍相拒,微微一笑:“好。” 同看两知意,落韵有灵犀。行到花浓处,情字不相许?一轴《秋夜燃木槿》在时光里成画,色尽点染。司徒清遥拿了细毫在画题处落笔。 雪月随她落笔而读: “时秋九月二,朝暮(木槿别名朝开暮落花)开正好。非君难相思,可怜当妖娆。” 尾款旁落,司徒四小姐置笔看他,“先生,这一幅秋夜燃木槿如何?” ——宣上,花容娇艳;清风卷零絮,一轮新月微,不知满庭红冷,意境已生动。 ——就算不是名家之手,也已经是情景上乘之作了。也就由不得雪月说一个不字。 “嗯。笔意俱到,都要在我这个当师傅的至上了。”雪月笑道,“看来我这师傅是当不成了。” ——才说未出,已被司徒四小姐用如玉芊指封住了口,雪月低头看她,四小姐脸上分明有些怨怒,才想起之前约诺。 雪月拿下她的手儿,歉意一笑,“只是不做师傅而已。” 四小姐听了这句,才是解气的放下手,“想逃?我可不同意呢。” 她说罢,移步走到阶前,抱身坐在堂下,瞧着池里微单的月影怅然失神。 雪月看她久坐,解了秋衣,裹在她身上,“怎么了?” 四小姐抬眸瞧着他,看到他眼里满是温柔的怜惜,才微微一笑:“没事呢。” “入秋了,地上凉。起来吧。”雪月柔声道。 “嗯。”司徒四小姐轻声应,从阶上起身,许是坐了太久之故,膝上略是酸冷又一阵晕眩,身心竟是一偏。 ——阶前便是荷池,此下已秋池水偏凉,雪月怎敢让她落入池里,匆忙捉住那仓促里伸来的手儿,想拉住她倾斜的身子,却看见她眉眼里竟是噙着作弄的笑意。 这一失神里,纵然他是妖族里至鼎的人物再有不世修为也被她带入池里。 “噗——”两身同卷而落,拍起池浪如雪。 司徒四小姐却不让他顺过心思,反身抱住他c先不管池深几何,薇唇一吻而下。 雪月心念由此一滞,只知唇下口中舌上尽遭她甜软侵袭,一双手也由不得心念操控顺势将她抱住。 身外水沫纷升,两边藕根宛然相缠,粉裾白衫也交缠不辨。 直到落到池底,雪月才回过神离了蚀骨红唇,抱着温软无骨一般的佳人身子,立直身子。 荷池不深,不过四五尺。 “你就不怕淹死在池里么?”雪月佯怒道。 “唔···这池子能淹死人?”司徒四小姐轻笑道。 “你是故意的?”雪月伸手拨开沾到她脸前的如墨青丝问,此下身在水中c才脱池底的司徒四小姐粉黛不施的脸儿挂着盈盈水光,池水早将那玉钗子荡落,一头如墨青丝铺在水面配着司徒四小姐那倾城容颜更是说不出的妖冶惑人。 “哼。”司徒四小姐娇媚噙笑,就算认罪。早已被池水浸透的衣裳,将水中韵致姣好的身子隐约呈在他眼底。不须半点多余的魅惑,也足以挑起雪月一直藏抑的炽欲。而近乎半折的柔软体态,更将难得的媚意展露无遗。 雪月低沉闷哼,一手抱住她的身子,体内玄力一发,右袖写意一揽卷尽园中芳菲,绯瓣成流随他穿越庭帘,进了素简的卧室之中。 寝扉合响,花雨先落。竹床之上,佳人如玉。 罗裳早是散乱,玉体横陈隐约。 雪月凝了凝神,一手支着身子,微微离了司徒清遥的身子,压住欲火,“决定了,不后悔?” 司徒四小姐脸上虽是媚意浓烈,但清眸里却还有几分清冽,她娇媚一笑,环手抱住他颈项,“才不后悔。” 话落,由不得他反悔,将他身体拽下。 两身交贴,两处欲念一触及爆,身外水汽氤氲早是已如粉焰温热。 “你可知我···?”雪月拘住最后一点清明,最后一次询问。 “雪···月,执念是封不住的。”她呢喃着念出他的本名,原来她早知了他身份。初见那一眼早是将封印的记忆敲开一点裂纹,尔后往来便如钥匙,终将封印的门墙打开,他是谁也再明晰不过。只是明白的太晚,晚到将她身心都已沦陷。 事已至此,雪月如何能拒? 情由欲,身不己。 朝暮花瓣为席犹自醉,看红裳解落。雪肌欲燃起如花娇艳,正到劝君摘取时。 花为媒,月作老,两情相许无关世事纷扰。 情到浓时人俱醉,待到娇吟声起,已是水乳交融。床榻之上,谁是谁身,怕只有落染满屋的朝暮花瓣才知道。 窗前月华微渐到无,窗里香凝红落,缱绻贪欢。 ——情醉不知时光去,而良宵多怨苦短。 缠绵罢,司徒四小姐深眷在雪月怀中。 雪月拉过床被,裹住两人情欲渐消的身子,轻轻将她拥住。忽觉胸膛暖烫,俯首看她却瞧见司徒四小姐脸上清泪渐溢。 雪月忆起缠绵合欢之际,她秀眉微蹙轻咬薇唇,才悔情浓之际未曾小心,柔声歉意道:“还疼么?” 怀中女子却轻摇螓首,含泪而笑:“其实,今夜是我生辰。” 雪月无言,只将怀中娇躯拥得更紧,两处心跳静可相闻,他握住她有些凉的手,凝视着怀中娇靥,“做我的妻子吧。” “你不会再回去了么?”她轻声问,问得小心翼翼。 “不会了。”他将她的手儿放在心的位置,“这里有你,怎么回得去?” “哼,谁知道呢?”她娇笑着,那喜意满载的眼角分明是信了。 “你敢不信?”初尝鱼水的身体,早被怀里她柔媚温馨的身子点得欲焱如炽,说罢便要反身欺上。 司徒清遥秀眉微蹙,玉手轻拒住他的身体歉声道;“不要···疼。” 雪月闻言欲念立消,在她额上落下歉意一吻,拥着她,柔声道:“是我唐突了。” 司徒清遥为他体贴,微微摇头,温暖而笑。 窗外夜色渐沉,微月在西,已是过了子时。 司徒清遥回过目光,看着他,轻声道:“先生,带我离开这里,可好。” 雪月看到她眼中决然,也不问缘起,只温和地颔首;“好。” 司徒清遥听他答应,又将脸儿贴回他温热的胸膛,只是眼中却是清泪又溢,不知悲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田园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沿江而住,朝晚听潮。 春有桃李芬芳,秋有秋月共赏。 夏时坐揽辰月,冬来折梅看雪。 生活若随于自然,幸福亦归于简单。 “诶,白老弟。天都快黑了还在下稻呢?”张三宝扛着锄头经过业山下的一方田地,对着正在稻田里下秧的年轻说道。 “还有一些今日下完,明儿好去种桑树。”田里的男人来不及抬起脸,回道。 “那你忙,我先回去了。不然你婶儿又要着急了。”张三宝道,家里那位婆娘一天到晚都还是有些疑这疑那,生怕他回去晚了就是去外头偷腥,不过这也是因为在意他。其实吧,村子就这么小,六七十户人家,邻里之间都处的不错。就像田里这个年轻人,张三宝记得他是四年前搬来的,来的时候整一个瘦瘦弱弱的书生c眼瞧着不是个干农活的主,一开始笨手笨脚的压根不会种稻,还是他手把手教他下秧c除草,不过这年轻人学的倒是极快,这两年都能抽出手给村里其他乡亲帮忙了。 ——还要提一下,这年轻人叫白阅,自说是昊胐州人士,祖籍越州。他有一个美得像天仙一样的媳妇儿,来的那天直把村里的男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就算如今深居简出也用粗衣布裙换下了原本贵气的行头,但每每村里兄弟闲聊谈起,还会忍不住咽咽口水。那女人挺会做人,也本分的不行,村里的女人居然都能对她一点脾气都没有。 ——男的勤劳稳重,女的温婉美丽。这一对儿,羡煞了村子里不少人。 “三宝哥,你也在呢。”这不,才说间,田里男人的媳妇儿抱着才十七个月大的孩子就过来了。 “正准备回去,顺带叫下白老弟。”张三宝的眼睛不敢在走来的女人身上有片刻逗留,羞赧着老脸低着头就先顾着走了,边说的有些口不择言,“弟妹你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不都说生了儿女的女人,身材会走形,人也变胖,还会长斑么?这女人怎么反而越加妩媚勾人了,以前还敢看一眼现在竟是连看都不敢看了。 哎,妖精。张三宝吞咽着口水,边想。 “那三宝哥,您慢走。”身后那白家媳妇儿礼貌的一句,险些让他膝窝一软,那声音酥的,今晚估计是睡不着了。张三宝觉得自己是逃回去的,晚上面对着家里人老珠黄的婆娘,不知道还能有几分胃口。 白阅抬头用袖子抹了把汗,心爱的女人抱着儿子在田埂上静静地看着他劳作,默契的相视一笑。 白阅又低下头,手上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直到,日落西山,三亩稻田才是尽数完毕。 白阅利索的收拾了一下农具,到了田边小溪里认真的清洗了一番手脚衣裤,才起身走到妻子身边,逗弄了一下襁褓中的儿子:“小川我们回去咯。” “噯,等下。”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从腰间拿出手绢温柔擦去男人脸上的大意留下的汗渍c泥水。 白阅暖心一笑,忍不住在女人娇嫩的嘴儿上亲了一口。 “被人瞧见多不好。”女人嗔怪地推了推他,娇靥如花。 入夜。 摇篮上孩子早早被哄睡,司徒清遥像猫一样卷在他怀里。 逃离双城已是过了四年,这四年有些味道浓了,有些事儿淡了。 比如亲情,如今的她大抵是全身心都赠予了雪月,放弃了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与他相守在这个靖州地界炎江南岸的小村里。 然后,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有了属于自己不大不小的世界。 或许,在这儿过的比从前苦一些,但她却觉得分外值。因为这里有一个爱她的男人,还有没争斗胁迫的宁静。 这样的日子,真好。她想。 忙时男耕女织,闲时同赋诗话。他极疼惜她,舍不得她去下田地。有时惆怅,她会问他悔不悔;他用让她羞怯的温柔给了回答。 就像—— 此刻,背后男人的手不知何时熟络的拨开了后颈的结,除去了阻碍他品尝她身子的肚兜。 他的指尖似山里涓细的清泉一般淌过她的天鹅般的粉颈c流过那娇嫩浑圆的蓓蕾,挑起她身子熟悉的轻颤。敏感的胴体上的热度随他指尖延展升温的极快,只才数息已令她不由自已得发出一串柔媚的娇吟。 他有些耐不住女人动情后的刺激,压抑粗喘着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 女人如兰的温热吐息c近渐迷离的眸光,还有柔软温热的身子无一不将他勾得心念俱止,然后扑身而上。 “唔···坏人···”这大概是她最后一句清明的轻嗔。 他低吼着,将脸埋入她如含口即化的雪玉胸脯里。 一厢缠绵,就此点起。 ······ 夜半。 缠绵作罢,她趴在男人的胸膛轻轻喘息,灵魂在那一场海倾山翻的沉浮中不知死了几回,四肢百骸俱皆酥软c没一点气力,意识才堪堪回转过来。 她轻哼得白了他一眼,像一只不愿屈服的小狮子,但欢爱过后的眸子里却是抑不住的媚意。 雪月爱怜的抚摩着她满是欢痕的粉背,嗅着女人一头如墨青丝独有的发香,才觉得这一场夫妻缘并非虚幻。 “小遥。” “嗯。”她呢喃似的应了一声,贴着他胸膛听着心跳的脸儿动也没动。 “我们会一直这么生活着,是么?”他迟疑了一下,迷茫的问。 ——如今的生活,对他来说太美,美到连自己都不敢确信。 “嗯。”她柔声应着,俏皮地探着玉一般的指尖儿在他胸口上画起了圈儿。 ——如今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奢侈。她庆幸那一日她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而这四年来,他却从未问起当时要走的缘由,只更加温柔地对待她。 哪里有我,哪里就是你的家。当时走到渡口,望着浩淼无际的炎江,他直窥到她心底对于不可探知的未来的不安与恐慌握住有些冰凉的手儿对她如是说。 “哪里有你,哪里就是我的家。”司徒清遥忆起当时场景,微抬着脸儿凝视着他,柔声说着当时他对她的约诺。 她要他带她走,她跟随着他,没有盛大的婚礼,也没有任何人的祝福,但所谓幸福一一一一似乎不必与旁人相关。 ——不是么? “谢谢你,小遥。”雪月压下内心残余的一点忧虑,瞧着她温柔的脸庞,微笑。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如今的他,不是雪月c不是狼王,只是一个名叫白阅的凡夫俗子。 她闻言弯眉暖笑,侧身枕在他的臂弯,轻轻啄了啄男人的唇瓣,一双美目凝视着肌肤相亲的丈夫:“先生,该说谢谢的是清遥才对。” “呵呵,”雪月笑着微微揽紧女人的身子,心思游离到最初,“小遥,你可还记得我们五年的那一次初见。” “嗯。”她微微一笑,忆起那日时光,“如果不是你我大概就傻傻了买了那一颗所谓的海玉晶了。” 雪月却想的是她倔强挡身在他的身前的片段,也许是那一个刹那,他心中真正有了司徒清遥的身影。尔后,她向他求教画技,一路上走来,自己反而不如这个女子敢爱敢恨。 一定是三生七世修来的福缘吧,不然会收获到这么如此的厚爱。他想,心里从妙峰山下她将身子交给自己的那一夜,他更发誓自己要全心一意地待她。 “那时候你挡在我面前,就不怕也被打了么?”雪月轻抚着她铺如泼墨的青丝,怜惜地道。 “我不知道··”怀中的女人傻傻一笑,又深情地望着他,“那时我就是不想你再被打了。” ——那时候的他,身子是那么瘦弱,根本就经不住那些棍棒拳脚的折腾。她当时自恃好歹也随王三叔学过几年武艺,便一时血勇挡了上去。 “唔···但谁知道,居然救了个祸害。”司徒清遥嗔怨地瞧着他,“到最后把自个儿都赔了进去···” “哈哈,小丫头是不是觉得后悔了?”雪月莞尔一笑,手下却拘了拘司徒四小姐的光洁的身子。 “哼,说吧——你当时是不是故意示弱骗取本大小姐的同情心的。”怀里的小狮子佯怒得扬着小拳头。 ——明明是一个强得连王三叔都心存畏惧的人,却被几个市井商贩的手下打杀狼狈,唔,这不合理。 雪月也不答话耳鬓厮磨勾起的温度,适时经过紧贴的肌肤传递到司徒四小姐的身上,立是将女人水玉似的肌肤烧得烫红,反身欺上。 ——至于那一日为何被市井商贾的手下所欺凌的原因?对于只需要接受他的柔情与平静祥和生活的女人来说并不重要。反正不论是南疆雄主流空邪,抑或绯翼猎神丹现在都离他们够远,远到不会打搅到他们的生活。那个世界太惨烈,就不如让他们沉淀在时光的长河和外面征战不休的烽火里吧。 ····· “再给我生个女儿吧。” “唔···不要。” “那得我说了算。” “嗯···先生··”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大争伊始 一年复年。 雪月与司徒清遥避世而居的生活也渐趋平静。 这一年里,儿子白川极是敏慧,能离了司徒清遥的怀抱学会了走路,亦在母教之下开始识字习文。短到南唐诗狂李易山的《不夜当歌帖》(这般浪子狂士的诗文自然是雪月教的),长到两千三百七十字的《九州长歌》皆能诵读。雪月也开始替他温养根骨——在这九州无序的乱世之下,不论是行走天下,或是避人而居必要的武力是如何都省不得的。令雪月与司徒清遥极为庆幸的是,儿子白川虽然传承了雪月银月狼妖一族的血脉,却似乎并没遗传妖族一贯的戾性,让雪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毕竟,半妖身份对于九州人族来说太过微妙。 如果不是此时抱胸默立在松下看他挥汗如雨的青年男子出现,雪月大概会奢望着这生活的平静能一直到老死。 ——可惜没有如果。 来人有四只漆黑如墨c羽锐利刀的大翼,一袭墨底金边的黑凤王袍;容颜青稚,清秀而俊美。只是眉宇间有一片忧色,破坏了整体令人心慕的美感。 青年,佩剑,气质华贵。 雪月无奈一笑,放了手中铁耙,吐了口唾沫润了润手。 “雪月王,好久不见。”青年黑翼人恭谨地道。 “果然还是让你们找到了。”雪月轻叹道,“祭空王,别来无恙。” “黑夜所致,没人能逃得过我族的视听。”青年黑夜王玄祭空微微一笑。 雪月眼中微微一讶,起了神念稍稍探查了下青年黑夜王的身体,心里顿是为之一震。玄祭空的体内玄阴之气已达极致,随时有化气为质的可能,一旦玄阴之气转化为玄阴之晶,黑翼族便能轻易的操控一方天象变幻,黑夜下几无敌手,如今玄祭空已然能依靠黑夜之息来洞察神识所达的空间的一切事物,也就是说他距离昔年兄长六翼所达到的六翼玄天境已不远,“大哥,果然没选错继承人。祭空王到这里有何贵干?” “小弟只是来探望雪月王,别无他意。”青年黑夜王温和一笑,丝毫无害。 雪月颔首,玄祭空素来温和无争c不好权斗当年与他相处也是极睦,“我知道。不过这里也没有雪月王,只有村夫白阅。” 青年黑夜王微微一笑,看着他身侧铁耙与身后已种了两三道的桑苗,“雪月王在种桑?” “嗯,她爱吃桑葚,也想亲手给孩子织一些绸衣。”雪月想着家中甜美温婉的妻子,脸上满是暖意。 “长嫂真是个幸运的女人。”青年黑夜王叹道。 “呵呵。”雪月也不答,温暖一笑。 青年黑夜王随手将腰间剑器插立在地,从雪月身边拾起一把铁耙,“许久未与雪月王共事,不如今日祭空就帮雪月王种完这些桑苗。” “你会耕锄?”雪月颇有些怀疑,玄祭空出身黑翼王族,身份自当金贵。 “这几年闲在北邙,也就效仿起了人族那些所谓大才的韬光之术,这个应该与雪杉相差不远吧?”青年黑夜王自嘲般笑道。 雪月闻言微微一怔,看来腾天对于亲狼几部的打压,远比之前烈姬对自己所述的更严重一些。 他上前捉住玄祭空手中的铁耙,正色道:“祭空王,你是有大才之人,怎么能做这个。” “雪月王能做,小弟自然能。”玄祭空淡淡一笑,拿开雪月之手,开始挥耙而作。 雪月心生愧意,讪然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默声耕种。 直到日头偏正,山前传来一声声色温柔的轻唤。 玄祭空才是抬起汗迹凌乱的脸,只见一个粗衣布裙的年轻女人抱着两三岁的孩童正向这块山地走来,玄祭空自袖底摸出丝巾轻拭去脸上汗垢,才正视细看已到不远处的那个女人。 那女子穿着虽质朴,却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高贵气韵,粗布衣裙只掉色了几分姣好动人的身线,容颜极美是他平生所阅中极少见的,即使放在妖族之中能与并提的不过烈姬郡主与烈狐族公主烈艳两人而已。 玄祭空心念一动,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 “是你嫂子。”雪月望着那人族女子眼中尽是温柔。 “嗯,那祭空先告退了。”玄祭空望着即将走到的人族女子说道。 “好,我也不便不留你。”雪月颔首道。他们隐居在这个村子六年,几乎断了与原来亲朋的联系,唯一有所关联的只有长嫂洛祎苏。玄祭空身出妖族,也从未在司徒清遥面前出现过,但以她明慧如若见到必然能猜出玄祭空的由来,雪月不想令她担心c更不想这平静的生活有丝毫裂隙,所以玄祭空就此离去c而不在司徒清遥眼前出现过是最好的。 ——玄祭空自然知他所想,所以干脆自请告退。 “雪月王。” “嗯。”玄祭空从出现在这起眼中似有犹意c却一直抑者不说,雪月知他必有心事。 青年黑翼王清声一叹,看着他:“假使有一天,红月濒临崩灭,小弟希望你能来力挽狂澜。” 话又一顿,又道:“烈姬郡主托小弟带了句话,也是小弟自己想对雪月王说一句承诺——在此之前,南红月四部与黑夜族会尽心尽力保住红月,不会打扰到雪月王一世安平。” “希望此见,即是永别。”少年黑夜王真挚而道,身影在司徒清遥到来之前虚化于风里。 “希望此见,即是永别。”雪月亦低语道。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松下。 玄祭空身影在雪月远去之后重现,而此时却有一个身着灰衣墨发灰瞳的黑翼少年随在他身边。 少年羽人,只有一双并不算宽大厚实的羽翼,也不如玄祭空翼色黑,显然并非黑翼王族血脉。而苍灰色的瞳眸也佐证着这 少年应当是出自黑翼族杂氏(平民c翼奴等)。 不过玄祭空既然把这少年带在身边,自是对这少年极是信任。 细看,这黑翼少年,容貌寻常c身量亦一般,甚至有些病态的瘦弱;但那一双苍灰色的瞳眸却异常深邃,有如藏尽了九天星辉。 少年羽人收住雪月离去的目光,转向身边的黑夜王,年轻的黑夜王眼中透着些许无奈与苦涩。 ——其实这两年,人间的动作再明白不过。地处东北的混沌大教c西中戈壁秘地里的绯翼人对于妖族领域边境的城镇开始频频施压。即使远隔荒c幽燕两州的昊胐月照国也开始向西进驻兵力:而南边荆楚州青白羽之森里的青白羽族似乎也在筹蓄武备,南国四州以拜月国为首c尊祈月山旗号业已集约百国精锐正借道西域诸城向红月森林进发。 这一切,无一不是要合围红月的征兆,黑夜族有所知,红月郡主岂能不清楚。 若大战一起,红月必然荼蘼。 妖族自二十三年前六翼身亡,已显大势向微。 至于人间,祈月六道世称无敌,南疆雄主流空邪大刀阔斧横辟万里苗地而立拜月;北地混沌信力东陆九州皆闻,正在如日中天之时;月照立国千载,昊胐一州两万里皆如一心····如此种种,东陆人之势已到数千年来最为鼎盛。 若起征战,这一仗的胜算····· “主公,战事一触即发,而妖族此下人才微弱,单凭您与几位年轻的妖王只怕难以承支。”少年翼人忍不住进言道。 “水渲,你说的这些我怎会不知?”黑夜王黯然生叹,“猎神·丹c月照云天c流空邪c混沌天罗子还有天下莫敌的祈月六道。 就算如今炽凰王已破玄关,又如何能应付得这些天下雄杰··何况,还有那倾东陆之精锐的千万雄兵。这一仗之盛大,当是立世以来至为严酷的一次。” “主公既知已是人间妖族存亡之际··”水渲反问,“以雪月王名望雄才,必能为这一战增添不少胜算。” “我又何尝不想请他出山···”青年黑夜王幽幽一叹,指梢摩挲着左手的漆玉扳指,“但我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点曾经的雄霸之欲。如今的雪月王,只是一个寻常的村夫。这样的心支配下的雪月王,即使用在沙场,也没有多大用处。” “主公,你是要心俱一颗雄霸之欲的雪月王么?”水渲苍灰色的瞳眸清冽一闪,问。 “不必了。”水渲此时眼中的神彩他太熟悉不过,黑夜王凝视着身为黑夜族佐相的水渲目光偏寒,声色里带着不可忤逆的警告:“雪月王想隐居于此,孤以弟友之身唯有恭从。孤知你智计无双,但孤不想看到雪月王因此出山。况且腾天帝素来忌惮雪月王声望勇力,就算此际将雪月王召回红月,两虎同穴也未必是件对妖族有利的事情,还不如就让他在此隐居。” “是···主公。”水渲默然道。 话落,青年黑夜王拍了拍少年玄相肩头,抬眼凝望向那远处炊烟渐止的村庄轻声一叹,声色落在风里竟带着年轻所不该有的疲态: “其实,我也羡慕极了这般宁静的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乱之将起 西域诸城·沙克国·南城门。 沙克国是为南红月打通西域诸城的第一道豁口。 北依炎江,与天冢山隔江相对。 风华历九八九七年,为妖族所攻取,为帅者云虎王·啸天。 云啸天独凭在城楼上,双翼躁而微动,银甲一身已是一月未曾离身。 头顶,苍鹰盘旋c鸦声稀稀。西域诸城尤胜的昏黄带血的天色,如低述着山雨欲来的沉闷。 夕阳未下,风声如噎。 云虎身具云雕之敏锐c烈虎之霸烈,对于危险与战气极是敏觉。身为云虎王的他,自是其中翘楚。 “二十年之期已到···”年轻的云虎王望着昏沉的天光,蓦然清叹出声——这是第三年,天下武备c战之将起。手中命器玄钢斩龙刀低低颤鸣,如知命主此刻心中的悲悯。 他已不是当年少年,也没有少年时一心好胜,宿年身在沙场,刀锋下不以数计的血骨铺就了他妖族名帅之路,也渐渐晦暗了他曾经年轻血勇的心。 他已是一个没有了信念的王将,与人间名将们反复的为寸土之地夺来抢去,其实不过枉然,而徒亡了两族将士。 ——这样的战争,真的有意义么?如果有,万年来我们又从中获取了什么?如果没有,那又为何万年还不休? 城外枫红如血,又是一年肃杀时节。 “嗡!——”掌下玄钢斩龙刀骤然响起了一声激烈爆鸣,云虎王警觉的抬起一双虎目,只见数里之外尘烟狼滚c杀声业在一瞬里崩响! “敌袭!!!”百步之外的哨塔上用为哨卡卫士的鹰眼族士兵适时吹响号角,那远处掩来的漫天烟尘已以倾天之势也是时逼到了眼前。 年轻的云虎王收起身为王帅不该有的残念,攥紧命器跃立到城栏之上。 ——为将之身,征战之命,不过如此。 ———————————— 妖皇宫·御事殿。 妖皇腾天一袭蟒袍紫带离了紫金王座。 英武的脸上阴郁不驱。 阶下,斥候·风鹤部下传信使跪报。 风鹤一族是由风鹤妖兽修炼而成,保留了曾为风鹤妖兽的神行迅敏c六感精密的优势,是为妖族最上乘的一支用于侦查与信传的妖种。 这是一月以来第十五批急传。 四方来袭,八方告急。 “····苍州北河城失守,黑夜王座下大将墨不弃已自罪刎于城破!” “····荒州顾鹤城告急,荒州百业等数十国聚十万强兵围城已数日!” “告急,告急!···除了告急,告诉寡人还能从你们口中听到什么!”腾天生性阴忍而傲,也受不住这一月以来如同魔咒一般的频频催急。年轻的妖皇听不住这些急报,左袖一卷挥出一道青红光气径直掠向跪在阶前的风鹤信使。 袖光凌厉而迅疾,直面妖皇怒气的风鹤卫已然被惊骇得惨白了脸面,以他微末修为要承受这妖族至上的妖皇一怒之下的烈手,不死也要脱层皮。 所幸,一道金色的光影疾掠而到,抬手射出一道短促的金芒,那金芒拉出一弧如弯刃的光焰与转瞬辄到的妖皇袖风一触,锐音如裂帛,一光一风相拼数息,妖皇与拦手之人并未后续发力,光刃与袖风便迅速同湮归烬。 ——正是妖族之中以儒雅睿敏而名c曾深得上代妖皇六翼赏识的猎天亚王裂空战。 “裂空卿?”妖皇见他挡住一怒而挥的袖风,略有不悦。 “陛下且息怒,”裂空战谨声道,抬起深藏在华贵雍容的金袍中的手点过身后两个信卒,“他们不过是信传前线事宜的信使,就算杀了他们与战事并无半点增益。” 又温声对两风鹤信卒道:“你们且退下待命吧。” “谢亚王大恩。”两风鹤卒哪敢再留,听得猎天亚王声令,即是转身化为两道白光退走了殿内。 年轻的妖皇瞧他一言一行里便收了这两个卑微的信卒的人心,眼底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厉色,脸上却生起一丝懊悔之色,歉声而道:“猎天亚王说的是,是寡人冲动了。” 猎天亚王淡淡一笑,“圣王尚有失言,陛下一向仁德,只是一时冲动。” 妖皇承言淡笑,便转了话题,问向殿下众谋臣及猎天亚王·裂空战与兼妖族佐相之位的烈狐王·烈焰:“诸位爱卿也听得了这几日的信报,人间千国齐发,如今业已驱阵进逼红月,当如何应付?” “怎么会这样···”一众谋臣面面相觑c左右议论。 半个时辰之后,议论作罢,一名云虎族下大臣进身上前,道:“陛下,唯有一战。” “哦?!如何战?!”腾天负手立在阶上,俯视着十步之前的云虎族谋臣,冷笑道:“人族混沌大教c幽云北武c昊胐月照,越州华越c苗疆拜月仅这几处已起兵逾三百万,更不说其余几州之中大大小小几百个城国所发兵马,连荆楚山林里那些避世而居的青白羽人都出手了。而我红月南北七王部及其余九百妖种能战者不过百万。如此悬殊,云璇爱卿,你来告诉我这一仗怎么打?!” “这····”云璇闻言一怔,摇头道:“臣不知。” “不知,不知····养你们何用?!!”妖皇腾天冷笑转成凶戾,怒斥道。 云璇羞愧而退。 “陛下。”腾蛇族下老臣腾于己进身上前,细眼一眯:“臣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讲。”腾天看是本族,收了一点怒意,淡淡道。 腾于己小眼在妖皇身上一阵遛转,心下暗断着年轻的妖皇的心思,徐徐才下言:“老臣觉得,人族势大不如且降。” “降?!”腾天闻言眼底暗压愠火。 “是,效仿人族城国之战,割地而降。”老臣腾于己自鸣得意,接着滔滔而道:“荒州顾鹤城一带十七城国皆算是东陆贫瘠之地c西域沙克等国也不过是西荒连城c苍州一带地理苦寒,老臣觉得可以以此等红月之外的鸡肋之地为条件向人间盟军换取一时免战。” “鸡肋之地?!”腾天玩味一笑,脸色转瞬阴云密布,拿起御座之侧的青瓷杯盏狠戾得往阶下老臣腾于己头部摔去。 老臣腾于己惨嚎一声,扶额跌摔到底,青瓷盏脆声崩碎散落在地。至于额上早是被青瓷盏砸的皮开肉绽,血如泉涌顿是污红了那张干瘪的脸目。 妖皇腾天抬手直指地上的腾蛇族老臣,冷厉而道:“我族将士奋勇征杀而来的疆土到你口中竟就成了鸡肋之地,你是在这红月妖都享受久了,在这人间富庶里住的久了,忘记了妖域的贫瘠苦炙了是么?我族将士万年来浴血而争,只为族民有朝一日能脱离妖域困苦。你真当那拜月国主流空邪这二十年来联络南北,连横东陆列强整了这天下公盟是为了要红月之外的九州妖土?你真当那些土地就能让人族盟军停下脚步?!” 腾天从老臣腾于己身上回过目光,转向阶前众臣c王亲,厉声道:“谁敢再提一个降字当如此桌!”说罢掌下妖力一凝,以掌为刀劈在身侧的玄血石御台之上,便听一声脆响,厚过半尺的玄血石御桌一角应声而落,瞧得群臣一噤。 只听妖皇腾天正声而道:“妖与人族,万年世仇。东陆既倾九州而来,我族唯战而已!” “陛下所言甚是。”猎天亚王·裂空战上前和声而道。 “裂空亚王心中已有计画?”妖皇看他一身儒雅从容,必然是有所想。 裂空战微微一笑,“合竭千种,步步为营,以逸待劳。” 妖皇眼中顿生异彩,“亚王请详细说。” “人族之兵数倍于我c装甲之精良也在我族之上,平原骑战必然于我族不利。我族深居红月之森已是万年,对此间地形熟悉远胜于人族,红月之森广阔地势万变,可伏易守。而我族脱胎于兽族,兽形变化之力如果在此间作战亦如鱼得水。所以,微臣认为当合红月七部尽归红月,设连环险卡,再以巧变且战且退消磨人族气势,待到其锐气羸弱之际,奇兵齐出便有胜机。”裂空战负手而道:“而且必要倾出身在妖域的其余各个部族到此来战,尤其是炽凰一族。没有炽凰王,此战胜机不过三成。” 又欠身恭谨地对妖皇道:“且请妖皇暂且放下成见,下书正式令红月郡主掌驭狼族千部代替其兄雪月王身务。狼族战力乃是我妖族千部中最为重大的一部,此战必须千部妖种一心才能多添胜机。” 妖皇听到雪月名字略有不悦但只一瞬,和颜悦色地道:“寡人从未对狼族有偏。不过狼族兹事体大,而红月郡主是女儿身c而且年岁尚轻,所以寡人不敢放心。不过寡人听闻六年前狼族千部盟会,红月郡主以其刀锋震慑群酋,寡人心中甚慰。这传旨之事,不如就请裂空亚王为朕代劳如何。” “是,陛下。”裂空战低头承旨,心下却是奈何一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靖州飞将 西域诸城·射虎城,黄昏。 这是风华正历九九零零年十月,人妖混世大争爆发的第二年。 落叶如刀,烽火连城。 射虎城,地处西域诸城东北,亦是与南界相交的第一处关隘。西域诸城位高原多戈壁沙土,射虎亦不例外。地理由荆楚大林过渡到此已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小绿洲。 射虎城下沙原广阔,一目所见,尽皆黄尘。 作为先锋军的荆楚襄南城国部队先于南界盟军上路到此夺旗。 襄南城国国主秦向南有些懊悔自荐先发攻打射虎城。 情报上所述镇守射虎的原本应该是妖族中战力一般的下等半妖虎兽人,但现在雄踞在城上那些身高个个逾丈c犀角铜肤的分明不是战力羸弱的虎兽人。 荆楚武备多善投射c水战,这与荆楚一带多水泽山林,以青白两羽族为大统有最为直接的关系。 ——羽族善弓术,以轻巧敏捷著称。 沙地作战并非荆楚人羽所长,但也不算短肋。毕竟常年与西域诸城的羌人有所争端,在这等交界地带触发的战事数千年来也不算少数。 但,这些与此刻驻守在城上的妖族强兵无关。 那些妖族的体型,与它们所持握的大斧重锤一类的长重兵器分明是极善近战的编制。 如果,他手下的部队是青白羽人,以空战和密集且精准的箭阵必然能轻易的压制那些大个子们的进犯。 ——可惜,他们不是;他们只是人族,而且是并不善于骑射的荆楚部队。 射虎城城门已开,震天的咆哮声已随着城门下疯涌而出的滚滚黄沙烟尘掩杀而来。 秦向南跨坐在青花骢上,下意识得被数百步外城里冲出的妖族气势给惊退了半步。 他可以感受到胯下战马的不安,而身边身后部下们的战马也纷纷在打着近乎战颤的响鼻c进退踌躇。 敌阵,很强。 四百步··· 三百步··· 两百步! “坚盾部出列,格挡!”秦向南平静下躁乱的心,抬起指点江山多年的手传下第一道指令。 ——前方烟尘太重,他看不清疾掠而近的敌阵详情,但决然是冲锋总不会错的。 秦向南御马退入中军,三千重盾兵快速上前有序列阵,竖起一丈高c坚实的包钢铁木大盾形成一道厚实严密的盾墙。 “连弩营补阵,长弓营后排掩护!” 一百五十步! “射!”来不及等它们冲到射程之内,敌阵冲势太快!五百步的距离也不过才数息之间!秦向南虎目细眯,眼中满是从未有过的危险。 坚盾缝隙里箭矢如蝗,连续不止齐齐攒射入那急促掠近的滚滚黄尘之中!后排长弓营亦算准角度抛射箭阵压到坚盾阵前。 但 ——敌势太快!太凶戾!弩箭与弓矢不过才堪堪到达那烟尘之前便被敌阵冲锋所带起的烈风卷打下来,而那滚滚黄尘业在第一波箭阵未落尽前已然逾越过一百五十步的最后距离,冲杀到阵前! 襄南城国士卒也终于得以看清这冲锋兵阵的真正面孔! “哦!不!”—— 来不及过多的惨叫,即使是厚两尺高一丈的巨型竖盾c即使是坚硬异常的铁木材质,在这些冲锋而到的妖族战阵都如同是纸糊泥捏的儿戏玩意! 嘣!嘣!嘣!~~~近乎一致的崩声裂响,黄沙飞扬里是青灰色的铁木残块并着断裂的边框钢条纷飞而起。 但那敌阵的冲势并没有因此而停,甚至连最单纯的停顿都没有! 继铁木碎块崩裂纷飞之后,是惊骇不绝的惨嚎还有崩碎撞爆的荆楚士卒的躯干肢体! 血雾薰烈c碎肢成雨。 那黄尘里的冲阵在三万襄南城国军里一冲到底,又践踏过最后方的长弓兵阵的躯体转势冲回,在襄南城国军中留下一道十丈宽血肢一地c残焰焦土的冲掠之痕。 只一来一回,襄南城国死伤不计c阵型俱废。 敌阵暂是收止在襄南城国军前一百五十步。 那些随势滚起的烟尘也渐被秋风所驱散。 襄南城国国主秦向南强忍着被阵中那道残血碎脏的血腥路径带起的恶寒,抬起惨白的老脸看向那敌阵。 那···· ——根本就不是人····不,妖族本来就不算是人。 数千只身长一两丈c高六七尺的巨犀在阵前轻打响鼻,铜铃巨眼里透露着不屑,那些巨犀关节及腹背都附有铁甲而周身更 是燃在熊熊赤焰之中,额间三只排列渐次的银白独角上还残留着一些人族的碎脏或残肢。 “爆···爆火斗犀族!”襄南城国兵阵中有人颤声地喊出敌阵的响名,冲径之上“毕波”燃烧的残焰已如证实了这猜测。 爆火斗犀族虽只为红月妖族中的中等部族,但嗜斗悍勇之名在人族盛传中未必逊于有妖族步战王霸之师之称的云虎猎天两部。 只因,爆火斗犀族善斗,妖族前阵冲锋一选也是其与狼族,而爆火斗犀族铁器难伤的厚韧皮骨与所向披靡的冲锋远非狼族可比。若非忌水与数量有限,妖族仅凭这一支强兵也足以横扫人族千国。 爆火斗犀族在万年间人妖之战上是为主要的攻阵角色,人族对于近乎步战无敌的爆火斗犀族也谈之色变。 ——不过爆火斗犀族虽是强横霸道,却也非无解;至少混沌宫下字军辰星旗c月照祀水宫还有荆楚青羽族的水木宫都是爆火斗犀族一族的禁忌。 秦向南隐下眼中骇色,暗自攥紧了手中春秋刀。 这一战之险,当算平生仅见,哪怕他自恃二十九年来襄南武艺第一。 那些爆火斗犀有些懒散的晃了晃脑袋,甩去了尖刀一般的犄角上的血肉碎末,纷纷抬起前足直起身子,在一片夕光橙黄的光色里巨大的兽形迅速收敛成一个个丈高的成年男子貌,唯一存留象征的是额间袖珍版的三个大小渐次的银白犄角。 他们的身材极其魁梧,就如城头那一幕,每一个都身高逾丈。 秦向南目光一紧,身周的部卒业已勉强从之前的惊震中平静下来。 ——敢来参与人妖大争的无一不是人族城国里一方大军中挑选的精锐,素质自然远胜于寻常人。 襄南城国有雄兵三十万而他只取了十之其一,无他只因他知道将来要面对的可是凶悍程度远过于人族的妖族。 不过,出师第一战就遇上了妖族中以嗜杀闻名的爆火斗犀族不知算不算幸运? ——当然,如果是他宁愿不要。 所幸,它们只有几千人····秦向南心中自我安慰道。 数千爆火斗犀已然形变完毕。 为首一人,一身亮银重甲光头短须熊眼爆鼻,甚是雄武;两手各执一柄丈八精铁双面巨斧。 敌首将两柄双面巨斧随手一放,插立在地,震起地上烟尘翻滚c地形亦如一震,好整以暇的远远瞧着身在军中的秦向南。 开口,声若滚雷:“尔等是哪处无名城国,也敢来碰你铁骨爷爷的关隘?” 只一声,襄南城国军中一些勇力胆识稍逊者已被震的肝胆俱碎,更有甚者堕下马去。 秦向南只得措马上前压住阵势,否则还未战,只怕都已胆寒尽怯。 ——“秦某誓取射虎城守将首级,为上路盟军祭旗!”三日前,他可是在上路盟军营议上立下了军令状,这一战非胜不可! “南界上路盟军先锋·襄南城国军。”秦向南春秋刀一横,朗声道。 “哈哈哈哈哈···”爆火斗犀首领铁骨拎起地上双斧,大步流星而来,身后数千爆火斗犀族勇士也随形跟上,“记住爷爷大名,俺乃妖族先锋大将铁骨!老小子,希望你能多接住爷爷几斧,不然就这几万渣滓可太没意思了!” 虽是步行,但奔行速度极快,甚至说不在马匹之下! “杀!”秦向南春秋刀向前一挥,三军万名勇士应令掩杀而出! “只有瘦弱的人类才会钟爱无用的马匹!”烈火斗犀大将铁骨左手一斧拍到一名冲锋先到的襄南城国骑兵的马首上,那马儿惨呼戛然而止,一簇红白血花炸裂起,马首顿被精钢斧面拍爆,连人带马拍翻在地! 又是抬手一斧横扫出银光如练,正面拦斩冲到的三名骑兵。马断颈c人斩腰,锋芒刚烈! 一步一斩,独身双斧,挡者皆死! 一一一一一一 秦向南春秋刀横劈,击退了两个爆火斗犀族勇士。只觉眉心寒光耀闪,抬头却见一个巨大的阴影遮挡住了残余的夕阳光色。 ——数丈之上,一个身影,魁梧如天神,那寒光正来自那人手中一双银亮巨斧! 鋭烈的斧风当头先到,直截将他的白玉发冠荡偏,秦向南自算拦挡不下,立是抽身侧跃而起。 斧光只在擦肩,将他衣袍一角轻易截下! “吁——”胯下青花骢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被那一双跃斩而下的巨斧劈成三段!猩红的血肉碎渣四边飞溅,落身在十数步之外的襄南城国国主看得心底惊寒。 ——若不是退避的快,变成那一地残渣的就不止是那匹心爱的青花骢了。 襄南城国主握刀的手微颤,心下对于与这个妖族先锋大将的对局生出几分怵惕。 “当真是万夫莫当么?”秦向南凝视着巍然立在乱阵之中的爆火斗犀族猛将低语,心生不敌。 “居然躲过了。”铁骨略过一地肉渣血水,抬眼看到了十步之外的那个人族统领,铜铃巨眼里颇起异兴。 ——想不到这次出征第一战就能遇到一合之敌,人妖大争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那人族老小子,你叫什么名字?”铁骨抬斧直指着襄南城主道。 “荆楚襄南城国国主·秦向南。”襄南城主凝静心气,正声道。 “秦c向c南。”铁骨复念了一遍对手的名字,又狂笑而道:“哈哈哈···你将是爷爷斧下第一个有名之鬼!” ——笑声未落,铁骨已高跃而起c双斧悬天以开天辟地之势烈斩而下! 秦向南既号襄南武力第一,心知力不可及,便是抽身而起,堪堪避过烈斧锋芒! 轰!!离身之处被巨斧轰劈,顿生爆响石火溅射! 秦向南趁他双斧深入石地c旧力才尽新力未生之际,祭起家族秘传的青木真气掌下刀身登时青芒爆裂,春秋刀反身当空正朝铁骨面目劈下! 铁骨瞧见他反势斩来,脸上并无惊异。只是微微一讶,左手弃了斧柄肌力一屏,竟是抬臂横挡! 秦向南手中春秋刀虽非神兵利器,但制材上佳c器艺也是上乘,更何况襄南秦家的青木真气触物辄爆c纵是精铁玄钢也不再话下,爆火斗犀族虽然皮骨逾铁,可要扛下他掌中满蓄青木真气的春秋刀的全力一劈····就算臂上有亮银腕甲相护,也过于自信了吧! 铁骨虽勇且莽,但不是蠢人;身历千战自然看得出秦向南刀上那青碧色的刀气的不凡。他既然敢挡,就自然有相对的自信。 嘭!春秋刀砸在铁骨左臂之上,青木真气立是泄在亮银腕甲之上立起一声爆鸣,青碧色的焰光登时在腕甲上爆裂。 只须数息,青木气焰就能灼穿亮银甲废掉这妖族先锋将的手臂了。秦向南看着刀下燃起的青碧光焰心道。 “呵呵呵呵。”铁骨扬起那刀笔粗眉,瞧着襄南国主冷笑。 ——异变便在这一瞬徒生。青碧气焰里那亮银腕甲甲心处被烧显出一块菱形墨色晶石,那墨色棱晶骤然光芒大放,幻生出一层薄薄墨色玄秘的光纹形成一屏幽色盾气拦挡在臂外,只将那些青木气焰迅速噬尽! “怎么会!”秦向南大惊,“黑夜族的墨玉玄金晶!” ——天下之力莫如五行八相,除此之外还有阴阳,又曰光暗。光,浩然磅礴;暗,深邃诡秘。万物皆有灵,晶石能量亦分属性。土之厚实,火之雄烈,水之绵柔,金之坚实,木之长生。五行相生互克,八相离合流转,阴阳两极相对。阴暗之力善于侵蚀暗噬,风华人间最佳的暗之秘宝莫过于黑夜族控制的秘矿·墨玉玄金晶。青木之炎不过是人间武者的一流真气所引成的炎力,面对黑夜至宝墨玉玄金c哪怕只是指甲大小的墨玉玄金晶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铁骨自恃臂上腕甲有昔年妖皇因他累年战功而亲赐的一小块墨玉玄金晶,才敢以一臂当秦向南刀锋真气。 秦向南惊惶之下便要抽刀而退,铁骨身法武技本不如秦向南,全赖悍勇大力。向来以力破巧的他,怎会容秦向南再次身退?抬手直捉住春秋刀背,爆喝一声连刀带人当空过肩一拽c狠戾砸下! 秦向南唯有弃刀,却抵不住铁骨爆力,直被顺势摔出十余丈,才是凌身落地借着沙土缓冲再退了十来步终于止住身体退势。还未喘息一口,一道锐风当面而来,秦向南抬眼凝眸,只见铁骨将春秋刀紧随射来! 秦向南再次提身而避。 “老小子结束了!”当头,吼声若雷! 秦向南抬头看去,那铁骨正在五六尺上右手高扬双面巨斧,斧面辉映着落日残辉,苍凉而壮烈。 ——这一斧,将避无可避。 难道,就此终结了么? 将者死疆场,马革裹尸还。这,不原本就是战士的宿命么? ——对比枯殒于榻上,不是再好不过了么? 时光,如同凝滞。 而停顿之后的一刹,秦向南并没有死。 铁骨高扬的巨斧斧面上已是夕晚渐生,昏黄的光色带着萎靡的余韵,就如铁骨脸上凝止的错愕的表情。 一道光,银色,绚如苍云下的闪电,又如夜穹里飞逝的彗光。 近在数尺的秦向南却是清晰的看到。 那是一支戟。 一支寒铁画戟,八尺三分七,古来神将配。 还有一道交错而过的流云雪白的身影,男子c青年。 寒铁画戟如穿缟贯射过爆火斗犀猛将身配亮银重甲的躯体,带起一道绝望的血线,射出c飞向中天。 白袍青年男子一并而到,接握住那支画戟。 嘭! 爆火斗犀族猛将魁梧的身体重重摔到地上。 襄南国主也失力一般的跌落在地,一双眼却凝视着交错而过的那个青年武将凌身落下,落在百丈之外的一处十余丈高的独 山之上,夕阳才落c光芒正放。 那一将,白袍画戟,目光略过遍野厮杀,遗落在远天夜幕渐起的星辉之上。 ——无双飞将,靖州靖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北河黑夜 手, 白的近乎无血的手。 剑, 如墨如烟的剑。 ——极寒的气息在冰雪所凝一般的墨色剑躯上逸出。 黑衣,墨发,魔瞳,黑翼。 他抬身,轻踏着横满林下寒秋的枯叶,离去。 一地的尸身一齐从心腔的位置开始熔化,像蜡那样慢慢熔化c熔化··· —————— 一支轻骑循着九寒天路径直向黑夜族所在的拘邙荒野进发。 远处,一目已可见直插九穹宛若天堑的冥暮绝顶隐约的身影。 冥暮向西千里,正是黑夜王族之城一一一一一玄血霜城所在。 行伍到此,已可深知这属于北地的酷寒。 天色昏暝,用来分辨日夜的只有云空之上c重霭之外的灰白日轮。 ——传说北邙一带,只有建筑在拘邙高原的玄血霜城可以看到月轮清晰的样子,其他位置是看不到月轮的轮廓的。 就算连这在他处辉煌的日轮,到了此处也仅剩有灰蒙蒙的盘形影子。 北风狂急,如刀子一般刮过骑士们的脸面身子。 这支轻骑隶属北路混沌盟军麾下的北武国先发精锐,每一个都是北武国千里挑一的武士。 北武七,现年三十五,当壮年,正是这支一千三百骑的统御。他在北武国的军衔是冠军大将军,军阶三等,以英勇善战著称。 之前,正是他带领这支精锐中精锐率先破了黑夜族第一座重城关隘·北河城北门,而令名响北地的黑翼大将墨不弃挥剑刎于城上。 这是北武参与远征的第一功,也是北路盟军迄今所成就的最大一次胜利。 北武七善于用刀,长刀。与南地人所使的春秋刀不同,他所用的是长直厚刃c势大力沉的陌刀,又名斩马。刀刃长六尺c柄长三尺,寒铁掺秘银所造,刀势一起威力莫大,且能克制邪灵:盖因北武国时常与夜阑七郡有争斗。 ——黑夜族,大抵也算是邪灵一道吧;只要是暗之所属,他的刀都能威力剧增。 北武七手提着心爱长刀,身后负着一把长剑,素帛包裹c四尺。 他遥看着北邙荒凉,忆起七日之前北河城破。 ———— 风华正历九九零零年九月初十·北河城。 烽火连天,刀阵成海。 东城楼上。 北河黑夜族守将墨不弃一袭黑袍裹玄铁甲,年过三百的他对于黑夜族武者来说才已过青年,棱角分明的脸上已有些斑驳的烟熏颜色来不及洗去。 “将军,这已经是第三十七日了。”副将乌列望着城下如潮攻势,声色里已有些绝望。 这一仗打的太久,也太迅烈,方圆不足十里的北河关城被如同铁桶一般团团围住。 城四面,是黑压一片的人族旌旗。 地上刀山戈林,明火照彻日夜。 这是座孤城。 通讯尽断,坚壁清野。 黑夜族善于夜行,也能飞天。但人族的将领太过奸诈,一里之外c十里之内十步一列,不是强机弩车,便是强弓射手,不为其他,只为断绝他们逃出的可能。 这是被围城的第三十七日。 前日,第四十队信卫被射落。 就此断绝了与妖宫与黑夜王宫传信求援的可能。 “乌习,还有多少军粮?”墨不弃侧身问向军中管理粮草辎重的副将。 “回将军,最多还能支撑十日。”粮督乌习上前答道。 “乌列,军中还有多少能战之士?还有多少箭矢火石?” “回禀将军,第一军团轻伤四百一十八人,重伤一百四十二人,亡两百四十三人; 第二军团轻伤三百七十二人,重伤一百一十三人,亡三百三十七人; 第三军团轻伤两百人,重伤一百三十人,亡三百五十人; 第四军团,轻伤一百三十人,重伤三十人,亡六百三十人。 能战者两千零二十五人,伤亡总数已过七成;箭矢一万七千枝,火石三千斤。” “器备还算充足,军粮能撑十天····”墨不弃幽幽叹道,黑色的瞳眸锁向烽火隔绝的西北远天,话下疲惫c心中苍凉不言而喻。 城下旗鼓喧鸣,叫阵不止,还有····劝降声。 “将军·····不如降了吧?”乌列心下一横,跪下刚而不曾折的身躯,热泪纵横。 ——他已年过四百,修为不过三流,生死也就在这么几十年,所以死不足惜。但将军还很年轻,在黑夜武官中亦是个难得的将才,自天易王c六翼帝相继亡故之后,黑夜一族人才凋零,如今仅靠祭空王上一人苦苦支撑。将军是祭空王一手提拔的将领,与黑夜王私交亦甚厚,这数十年来为黑夜族立下战功无数,本应是平步青云c成就黑夜王族一代将星之命,却因为受令 戎守此关遭遇了一场惊世大争。 这一战,谁都能看得出来已无望,他们兵粮都太少,根本没有突围而出的可能。 若是降了,以将军对于王族的贡献与其才干,黑夜王族必然会全力赎回。 “黑夜一族,只有战死c没有降身!”墨不弃厉喝道,回顾左右;“谁再敢提一个降字,立斩不赦!” ——他们能降么?昔年因为怨怼而叛出人天之盟,立了与人天不共的血誓,怎么可能再回降! 墨不弃拔出腰间佩剑·乌衡,玄寒铁执的黝黑剑刃反射着城下冲天焰光与狼烟混合后的黄沉光色一一一一这把剑,是年轻的黑夜王所赐,斩金如纸c削铁如泥。这是荣耀,也是使命。 “我不会背弃您,我族的王。”墨不弃凝视着剑刃低语,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他抬起那张有些污垢,但不掩年轻锋芒的脸,望向天际——传说,黑夜族是暗夜之子,是月神的右侍肋,所以就算云雨相隔,黑夜纯血的子民依然能透过重霭看到明月的光亮。 他的眼里,盛放出一片耀白,那是皎月辉煌的颜色。是的,他看到了。 他微微一笑,低下头,用平静的声色:“那就严守十日。我们的王,一定会在十日内来到这里拯救我们。” 他的自信,轻易的传衍到了每一个黑翼族战士心里。 ——因为他是黑夜族的不败军神,算而无遗策。 —————————————————————— 风华正历·九九零零年·九月十八·北河城。 夺旗,拔城。 一场大争,并不会在任何一处已夺取的关隘上留守太多兵力武备。 五日前,北路混沌盟军前部·北武国军攻破北河打开九寒天路,其后便分兵进发前往更深的妖族关卡。 这一场大胜,不过才是个开始,与妖族的大争才拉开序幕。 需要有更多的兵力去投入之后的战局。 北燕国,兵少将弱,于是请求留守此间。 苦战之后的北河城是宁静且清闲的,靠近极北之地的北河城还能看到月轮与日轮的更替,日夜变换也是有序。 前方是大军掩阵,如今已成后方的北河城驻守并不需要过多的谨慎。 此时,大约是午时。 那日轮有些偏以东南,但位置应该是一日之中,所以决计是不会错的。 几十个北燕武卫执着长戈依靠着城栏闲谈着他们所知的战事,意态难免有些懒散。 “···小五,你听说了么;三天前咱们盟军又把北风关给端了。”一名武卫道。 “真的么,真的么?!守卫北风关的不是那些又毒又凶残的巨蝎人么?”名叫小五的武卫惊疑道,“之前汉南城国去攻打,听说连汉南城主都被巨蝎人的大钳子剪成了两段。” “嗨——汉南城的部队哪能跟混沌宫的精锐比。这次拿下北风关的可是混沌宫字军旗下的金乌旗。”那名武卫道。 “张五哥你快说说,混沌宫的金乌旗到底是啥样子?”小五一脸向往地道。 张五搓了搓手,驱散了点这北地深处入秋的寒气,一脸神秘的道:“这金乌旗啊,是混沌宫里最强的一支道法部队。混沌圣宫每三年都会从咱这北四州(昊胐尽归月照,北地人就常将昊胐排除在外)中挑选出来有根骨悟性的年轻人,混沌宫长老们亲自传授至刚至阳的法术,并为他们编织法阵。大概要修炼个十年吧,方可正式替补入金乌旗。” “那一定很厉害吧。”小五匝了匝舌道。 “那可不,这一次攻打北风关,金乌旗高手可是连法阵都没布,每个人就放了放火系法术就将那一关又毒又凶残的巨蝎人烧了个干干净净。”张五自豪地道,就如同那经历大战是他。正想听小五说两句崇拜的话,却好一会儿没看到小五有什么动作,张五收起自得,才看到小五一脸如凝滞吧的惊愕。 不就是说了个金乌旗的事迹么,不至于吧。张五不屑的心想。但细看小五那眼神,分明是越过他的。张武顺着小五的目光看去,也停滞了呼吸···· 西南,西南的天上···· 漆黑的云幕从数里之外开始蔓延来,就像潮涌一般。 如夜一般的幽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逼近。 “是···是暴风雪么···”小五喃喃地道,只有暴风雪欲来之际才有如斯一般潮卷而至的黑暗。 ——不,那不是···· 夜,是真正的夜。 不是才正午么? 漆黑的云幕转眼间就淹没了整个北河城。 是的整个北河城。 城里是死寂一般的恐慌。 但这些,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深沉的云幕里闪动着惨白的雷光。 有着两双漆黑如墨阔可排云的巨大羽翼的羽人从漆黑的云幕里c闪电的辉映中从天而降。 ——像一尊降世的远古魔神,有主宰一方生死的莫大威势。 那黑翼人脸色很白c目光很冷,似雪,如墨的黑色长发在夜风里肆意飞扬如千万条狰狞而择人而噬的细蛇,他一袭黑袍在大风里翻腾,衬着黑衣人高瘦清冷的身姿。 “黑翼···黑夜···四翼···妖王···妖王,黑夜族的妖王!”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多忌惮c越多恐惧,就像此时的张五,心脏早已随着视线而崩跳的混乱无序,他太明白北燕不过是个千里小国,就算倾国之力也抵挡不住一方妖王,何况——这小小的北河城不过才一千卒,一千个凡夫俗子去对抗一个足以改变日夜的黑夜妖王? “啊!!!”张五抱头惨叫,终于在天上那个四翼的黑夜族人脚尖点踏在这城楼的砖石之际惊骇地昏死过去。 小五是第一个看清这个从天而降四只翅膀的黑翼人,视线里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这个黑夜族人目光射来的刹那。 光c墨色的光,像雪一样的冰冷的光。 第一片雪,由此而始;轻易的掩埋了满城的死寂。 玄祭空寂然立在西城楼上。 他一路自红月妖宫直奔而来,但已太晚。 城里的人族武卫已被他尽杀。 他幽幽而叹,心中悲伤却未有丝毫平复。 合上眼,将素净的手按落在血迹未去的城栏之上。 ———————— “将军,北城门失守,人族大军冲进来了!”副将乌列惊慌而来。 这是守城的四十日,大雨。 “还有七日··呵呵。”墨不弃看着掌中宝剑,苍凉一笑;“想不到这么快就失守了。” “人族顶着巨龟大盾,用攻城锥强撞城门,我们c我们没顶住··”乌列一脸悲愧,“第三军团的兄弟们,全部殉职了···” “不怪你们。”墨不弃幽幽一叹,“乌列去把剩下的兄弟全叫到一起吧。” “是。”副将乌列领命,转身冲入大雨之中。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千一百四十七名黑翼战士,即令汇聚到将营之外。 冰冷的雨水早已将他们身后的羽翼尽数湿透。 营外,是人族将卒疯涌灌入的喊杀声。 绝地,没有任何胜机。 墨不弃抬起脸,最后得望了一眼云雨背后的明月所在。 决然,拔剑。 —————— 北武七当先冲入甬巷。 寒铁掺秘银的刀锋在雨夜下辉耀着慑人的幽白光芒。 这一城黑翼族人极其善战,若不是大雨限制了他们的羽翼,只怕三四人也不够应付一个。 黑夜族善剑术,大都用四尺长剑,步战及巷战丝毫不落于东陆任何一国的精锐。 身行迅敏c剑术凌厉。 西城下一簇剑芒爆裂,像一团短暂而炽烈的花火,绚烂了整个城门口。 三十余名北武精锐武士的合围被一剑轻易击溃,三十个身体在惨叫痛呼之中一并摔出,倒在雨水之中。 北武七的视线也因此得以到达那城门下的中心。 ——那是一名年轻的黑翼族将领。有接近黑夜王族一般墨色的发眸。 无疑,此人是黑夜族高级将领。 那人也看到了他,看到了他手中与众不同的陌刀。 那人背对城门,城门之后是北武国的千重杀阵,但北武七却相信如果这人要突围一定是能冲出去的。 但那人没有,北武七心知——那也许就是名将的荣耀之心。 ——可以死,不能败:如果败,那就死。 黑夜一族向来高傲,亦鲜败于人族。 北武七没有选择,他是北武国三等冠军大将军,宣和元年武比第一。 “你想和我一战?”黑夜族大将好整以暇的借夜雨用手绢拭去爱剑剑身的斑斑血迹,冷笑得看着停在二十步外手执陌刀的北武国将官。 ——来人身上有很强的气,强得堪比族中一等武士。就算与黑夜族新锐将星的他,也相去不远。 “是。”北武七手握陌刀三分之二,微微将横扫北武周边城国的长刀抬起。 黑夜族大将却摇头,“你打不过我。” “那也要打过才知道!”北武七斗胜之心被激起,便是虎跃而出,飞跨过二十步的距离,陌刀劈开雨夜晦涩,朝着对手头顶力劈而下。 黑夜族大将冷冷一笑,剑亦出。 上四十七合。 黑夜族大将手中四尺幽寒的长剑荡开午夜寒雨径直刺入北武七左肩,北武七横刀欲挡却被长剑逆势一挑c轻易得把重逾两百斤长刀震离北武七的双手,那长剑又一改势以剑面磕在他肩头。 北武七就此被击出十五六步。 “我今夜已经杀够了,”不待他发问,黑夜族大将淡笑道,但那目光却是望向雨夜云天深处,“多谢你陪我打一场,可惜我已无物相赠,不如就赠你一份殊荣吧。” 黑夜族大将回过目光,看着他笑道。 北武七眼中,那近乎无敌的长剑慢慢被黑夜族大将抬起c横于颈项,只听那黑夜族大将缓缓而道:“记住我的名字,我是黑夜王座下第一名将·墨不弃。” 剑动,血光起,雨夜默。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枯林,深秋,九月二十三。 千骑。 只被一人阻挡住在通往冥暮的古道。 北武七握着心爱的长刀,遥望似近而远的冥暮绝顶,心里却是悲凉横溢——那将是他永远都不可能走到的位置。 这一人,黑衣c墨发c墨瞳 ——还有墨翼,两双。 他是北武顶流的武士,曾有接触到混沌圣宫长老的资格,那时候混沌圣宫长老身上的气已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但与眼前这名黑翼族青年男子相比,那些长老的气是江湖,而他的气是汪洋。 一人,千骑;一个时辰。 青年黑翼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后所负的长剑上,淡声而道c声色冷若冰渊里的风:“不弃是死在你面前的?” 北武七被他冰寒的目光所慑,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是。” “喔,”青年黑翼人听了答案,似有怅然的低下了眉目。 枯林里也由此一片沉寂,沉寂c如死。 徐徐,他突然扬起眉目,但那双凤目里却已是冰冷如刀,刀锋般的唇薄下低语了一句,但那声色强如北武七也有些听得不清,只因北武七的眼里飘零一半的枯叶也凝止了形影。 “那就够了。” 千骑只在一念齐齐翻落下马。 深秋的黄叶,故我断续飘零,飘零在武士们的停滞的视线里。 未因风起,不因风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红月围猎 妖族退的极快,几乎在数月里放弃了红月之外的所有土地。 北路混沌盟军进逼拘邙。 中路月照盟军据于西风镇,西风乃红月之前荒州至西关镇,西风镇西三百里即为广阔数万里的红月之森,昔年曾为妖王雪月所夺。 南路祈月盟军屯兵沙克城,与红月南四族妖军隔炎江相对,随时备以渡江而上。 三路齐发,世传千万,实有八百四十三万。 炎江之上,烽火煌煌,照夜如日。 靖扬,靖州靖武国兵马大元帅,祈月盟军前军统帅。 少年从军,二十有功名;二十五于靖州扶余城以一万三千人大败华越十万雄狮,威震天下;二十七岁将神之名天下知,被冠南国武略第一人。 这一年来拔射虎c夺沙克,横扫西域诸城妖军各部。名之无愧,无双飞将。 他驻马江岸,一双英目远眺江山。江面之上渔火连横c鸦声凄厉。 对岸,是红月妖族南四部(云虎c苍狼c苍龙c猎天)兵马所驻,亦为红月之中最为悍战的一方精锐。 人妖红月大争,当是他人生最为绚烈重彩的一笔,也将是他从军以来最难知生死的一战。 对岸,将有他的宿敌——或者是人生之中近乎绝笔的对手。 ——云虎战神·云啸天。 有人将这一场大争视为宏图伟业,有人将这一场大争视为举世之浩劫,而他只将这一场大争比作人生巅峰的棋盘,与未知的强敌做一场场生死之上的博弈。 ———— “靖扬将军。”有一人不恰时机的打断了他的游思,也将他远眺的目光从江上拉回。 靖扬回过眉目,身侧立着一匹青花骏,马上坐着一人:羽扇纶巾c褒衣博带,道骨仙风c姿态翩然,正是前军谋士欧阳无歌。 “欧阳先生。”靖扬恭谨施了一礼,他行伍半生亦以谋战而名,一向认为谋重于武,所以对于谋士一职一直深怀敬重。欧阳无歌是他帐下谋士,亦是越州华越国第一谋臣,两人于华越c靖武之间的谋战互有胜负。 ——若不是因为这倾世一战,两人决计是对弈至死。 欧阳无歌微微一笑,从他脸上移开目光,也放目在炎江之上,羽扇轻摇道:“将军是在遗憾不曾在沙克之争上正面与云虎战神博弈?” “云虎啸天,妖族战神。只憾未能相遇畅快一战。”靖扬颔首叹道。 “以无歌看来,若论武力将军与云虎战神只在伯仲,以谋略——恕无歌寡闻,天下还未有第二人敢以一分兵力大破我欧阳无歌所掌驭的十万强兵。”欧阳无歌略带自嘲地苦笑道,十年前那一战几乎成为他号称算无遗策的华越第一智臣的奇耻;不过对于眼前年轻神将的敬重却是由此而生。这一人,大概就是所谓的将星转世,是天生的将才,注定是为战而生的命格。 年轻的靖州神将却是摇头,“以三年之功横扫西域千城,单凭武力是决计做不到。” ——西域诸城是自古蛮荒没错,但也从不乏奇略将才与勇力强绝之人,西夏城主李牧克便是其中翘楚。李牧克身出杂氏,十三岁已有万夫不当之勇,十五起兵c十七以三千奴隶巧夺了西夏城,此后十年横扫周边九十七城建立西夏王国。而就是这样一个武略奇绝的一个人,却在面对云虎战神之际,选择了不战而降c甘愿将西夏王国做了妖族附庸。 ——强者只会屈臣强于自身太多c多到无法逾越的人,无疑云虎战神是一个让西夏王李牧克不战而臣的人。 “大争已起,将军与那云虎战神的交锋之日不会太久的。”欧阳无歌收回星目,望着年轻的将神说道。 “那就请欧阳先生助我协力渡了这炎江天堑,为南军伐红月挣得这第一功。”靖扬躬身道。 “某当竭心尽智,与将军相谋。”欧阳无歌躬身还礼,神色郑重。 ——只有渡了这炎江入得天冢,才有猎于红月的资格。 —————————————— 天冢峰西北一千六百里·燕云硖·银月王宫。 白石宫门之下,金衣金翼的猎天亚王谨立,一双英目微闭养神。 这是他赶到这银月王宫的第三天,也是谨立在这宫门之下的第三天。 黄昏。 紧闭的宫门终于缓缓打开,凤羽红裳的红月郡主终于从中走出。 绯月烈姬走到门阶之前,凝止住脚步,抱胸看着阶下的猎天亚王。 “我原以为儒雅好净的亚王会耐不住这燕云硖烟尘暮雨,看来是我轻看了亚王的决心。” “使命不达,安能善身而退。”猎天亚王睁开金色的瞳眸,正视着阶上的红月郡主。 “为腾天?”红月郡主笑道,冷笑。 “不,为红月。”猎天亚王淡淡说道,“裂空战受前帝赏识,而得三军参议。此身心只奉于红月,而非某帝。” “哦?原来裂空王不是腾天爪牙呢?”红月郡主冷笑。 “我知郡主心中对于腾天帝有深怨,但凡为帝者均衡臣势c排挤异己也无可厚非。”裂空战道,“若非风雨时节,我也不愿介入苍狼一部与腾天帝的怨结。” “那你来,还不是为了请动苍狼一部为妖宫助力?为腾天固守江山么?”红月郡主反唇相讥道。 “红月若危,苍狼安在?”裂空战微微摇头,瞧着妆容艳烈的苍狼当今主事,“以郡主敏睿,怎么会不知倾巢无安卵的道理?我是替新帝来此传旨,恭请郡主受苍狼权事。” “呵呵,”绯月烈姬冷冷一笑,讥讽得俯视着猎天亚王那张温文尔雅的俊脸,“我要主苍狼权事,还需要他授权?六翼帝去后,苍狼一部可从未承认过腾天为帝。当年对苍狼一部打压的时候,可不曾见他这般低姿态。现在红月式微c帝权堪忧,倒是想起我苍狼一部了。” “总归是个正名,郡主当年强掌苍狼事宜,只怕族下未必人人信服,如今腾天帝既然授以权事,对郡主有利无害。”猎天亚王温声和气的劝道:“至于郡主受不受制,那是郡主与腾天帝的事。” 裂空战言下之意是将在外,君令可无授;亦是告诉红月郡主他所偏重的是苍狼一部,即兄长雪月的旧部。绯月烈姬周旋于苍狼内外,自然不是短智之人,先前也不过是提高姿态。苍狼部与腾天帝有所怨结,与猎天部却是交好,裂空战将姿态放到如此低下,绯月烈姬自是知道该顺阶而下了,便道: “那请裂空王回去告诉腾天,烈姬愿代苍狼权事。苍狼一部会为红月妖族,守住南部疆土。” “如此甚好不过。”裂空战微微一笑,“烈姬郡主也不请老朋友进到宫中喝杯茶么?” “是烈姬疏忽了,”红月郡主清浅一笑,伸手做了个请势,“亚王请。” —————— 宫中。 猎天亚王微品过燕云硖独有的青山雨露香茗,放下青瓷茶盏信步走到宫壁前。 ——一丈宫壁之上,悬着一只金线秘银弓,两臂以龙身制式c用西荒异兽赤火白龙犀的犀角包边。 妖族之中鲜有不畏圣力的妖种,而敢以秘银为器物的更是少之又少。 妖王八部中大概也仅苍龙炽凰两部而已,猎天一部身出远古天兽羽狻猊尊,亦不大忌讳圣力。 裂空战抬手发以妖力将宝弓吸到手中,金色瞳眸细细览过弓身。这把弓工艺无疑极其精良,但令他更为惊叹的是弓身之上隐而愈发的庞大圣力气息。他轻放玄力于弓上,两边龙身弓臂宛然如活竟是微微收卷,而金线弓弦亦自开张,一支金色光失徒然便生于弦上! “这只弓是雪月王所造?”裂空战妖力一送,将弓还于壁上,负手问道。 “嗯。”绯月烈姬凝视宝弓,微微颔首道来:“二十五年前,兄长与我行猎于沙漠海;偶然猎得一只赤火白龙犀,取其角制了此弓。每每出征,必随身配备。人马所到,攻无不克。” “雪月王有枭绝之才。”猎天亚王颔首赞叹,又凝视着红月郡主艳丽无方的颜容,“听说雪月王仍在人世,不知身伤是否痊愈···” ——二十三年前月照海那倾世一战,因算是妖族有史以来损伤最为之巨的一次约斗。六翼帝殒落c雪月王失踪,妖族气运也由此大为下落。不过祈月一道也不算大胜,据说六道大法师因此一战二十年都出不得天心界。直到现今,也未曾见他现身。 “王兄的身体已基本痊愈。”红月郡主答道。 “其实郡主应该请雪月王回来,”裂空战叹道,“妖皇刚愎自用,就算如今请得炽凰王出宫来助,这一战仍有诸多变数。如今妖族式微,如果雪月王能来,以雪月王先帝义弟的名望c及其雄才武略当足以对等妖皇权势;南北七部势相制衡c如人之双臂,抵御人族三路盟军便要轻易安稳许多。而且——” “相比于妖帝,我更信任雪月王的武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兵者诡道 风华正历·九九零一年·三月初四,卫风镇。 苍州大雪不止,满地横白。 卫风镇是为苍州通往北邙最后一处关镇。 亦是东陆人族最北一处有定居的城镇。 白河与炎江交会荒州c北邙c苍州交点,虽然只是一处简陋的村镇,无疑重要异常。 卫风镇身在连跨苍荒两州西北之土的断衡山脉之中。断衡山脉自东北向西南,高有数千丈c连横数万里,极北处接北海之滨c西南直接红月大林。黑夜c海皇两族控其北水陆c人族势力据其南,纵分了人族与妖的北地势力范围。 ——贯穿人妖北地势力的仅此一处关口,可见卫风镇之险要。 三十年前为黑夜族所夺,并以此为据点大肆建筑关城堡垒,小镇方圆不过十里,武备之重已不下于人族之中任何一处重要城池。 去年九月北河城破之后,此地又加派重兵。这数月里,人族攻伐次数颇多,大大小小不下三十余次。不过皆因天气酷寒与兵备不足而收了场。 北路混沌旗下盟军虽都是由北地苍c幽云c幽燕三州抽调组成,但毕竟大都是寻常武勇,比不得常年身居北邙深处历受酷寒的黑夜族精锐武士。 严寒不能限制黑夜族空战之力,却对人族火石及行军影响极大。 ——是故自去年十二月中旬到今年二月上旬一度停止了攻伐。 三月南地回春,北寒也渐收了凛冬的冷冽。 时值破冰之期,无疑也战之将起。 黑夜王玄祭空登临卫风镇南城楼顶,皆以石楼三十丈的高度远眺向数里之外。 数里之外旗帜斑斓c营寨连横广立,正是人族北路盟军前阵所在。 佐相水渲随行在侧,稚气未脱的脸上若有所思。 片刻。 水渲苍灰色的瞳眸中彗光一闪,似乎想到症结所在,便问:“王上,这半个月内人族攻城之势是否较去年增大?” “并没有,”黑夜王摇头,清锐的眉宇中生起一丝疑惑,“按理说,破冰之期已到现在更适合攻打这卫风镇。但之前数次攻城,人族似乎并未尽多少力。” 少年佐相闻言,脸上忧虑又深了几分,又问:“我族与混沌圣宫历来交手次数应当不少,以王上看来,混沌圣宫的字军对上我族的‘玄策’和海皇一族的‘填海’两军胜负几何?” “平野之地或是水域海皇族善于水土,‘填海’一部守御几近无敌,混沌圣宫的字军最强一支武备莫过于善于阳刚火道的金乌旗,而水土大克于火海皇族应可完胜金乌旗;至于字军另一支善用阴力水行的奇兵辰星旗,风华之广——可没有任何种族在玄风黑水上能完胜我族黑夜。”黑夜王傲然道。 “混沌宫,应当也深知这一点。”少年佐相颔首道,“就算用重兵从我族手中强夺了这卫风镇,一旦进入北邙——我族凭北寒及崇岭之险c海皇依白河流冰之利,混沌御下的北路盟军最终也将被拖败在北邙。而我方若是就以海皇黑夜两部拖住了人族三分之一的混沌大军,对于红月战事无疑是极大的利好···” “然。”黑夜王答,亦若有所思。 “所以,”少年佐相说到此处,话风变转c反问黑夜王道:“若王上是这混沌盟军的统帅,还会选择继续进取北邙么?” 又幽幽一叹,“玄血霜城虽重,毕竟不过妖族一隅。红月制胜,才是人族或我妖族所宿求的。” “你是说,混沌大军已经开始在向南移转?”黑夜王一凛,“所以这半月以来全是如同减灶之法的佯攻退兵?!” “不。”少年佐相摇头,:“不是退兵而是换军。只有三路齐发才能围杀红月,若是合兵一处,迟早会被我妖族合兵借袤广辽阔c地形莫辨的红月大林耗尽锐气。要想大争制胜,只有三路横断我族七部c再控制关道以源源不断的新兵物资注入战场累以数年,方能平扫红月。” 少年佐相抬手指向数里之外的人族北军连营,“至少这些久居北地耐于寒野的苍c幽云两州城国之兵不会走,如果水渲所料不错,中北两路主军定已是更换,并且已请来荒州西中密地c对于我族针对极大的绯翼族猎手。” 年轻的黑夜王锋利的眉目由此一寒,冷笑道:“以月照水宫抗衡海皇,以绯翼血煞制衡我族;的确好算计。” ——绯翼族,命力血煞c能克制世间一切阴暗一系种族,黑夜族深修暗系术法,又是纯澈暗黑之血脉,若非绯翼族人历混世之战为天魔及鬼冥所针对死伤过甚而使传承极少,黑夜族也不无法在从妖之后制霸拘邙。 但无疑,拥有世间无双的血煞命力的绯翼族仍旧是黑夜死敌,乃至妖族天敌。 “而以锋芒刚锐的混沌圣宫本部协和以祈月山旗号为尊的南军,只待天冢拿下,便可联袂直取红月。”少年佐相叹道。 ——混沌圣宫善于火道亦极善于辨识妖息,兼有大军相佐,从荒州进入红月的隘口大都是戈壁沙道,对于原本是中军的月照水族有害难利,但对于混沌圣宫来说丝毫无害。戈壁干燥或是红月大林草木繁盛对于混沌道统罡烈火道的施用反而是有所增益;而月照水族所用法门皆凭水借月而用,东陆亦盛传月照水族依水不败,北邙亿万年冰雪所附无疑是个绝佳的施法场所。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因地制宜。”黑夜族少年佐相颔首惊叹,“换军虽是耗资巨大,但不得不说极其绝妙。” “水渲,那当如何?”黑夜王问,“即刻就退,然后按照妖皇所旨收本部归红月?” 少年佐相摇头轻叹:“只怕速退已是不可能了,臣看人族前军旗帜严整c按部就班,是主军镇后的征兆。”又抬头看天色,此际风清云少,天色当明,日在辰末。 “攻城之时,当在即刻。” ——才话落,城下寒林道里惊起无数旌旗,震天杀声里密如潮涌的人族兵士疯掩而来。 狼烟骤漫,箭矢如蝗,顷刻间将清明天色尽数蒙盖。 这一阵,却是胜过了半月以来所有阵仗的总和,漫野刀戈怕是远过了十万之数,人影充盈城下每一寸土地,密密麻麻一如蚁潮。 “落石c放箭!”城上黑夜族守将井然有序发号施令。这方城隘极狭,十万人已是极致,佐相大人早教城中齐备器具c屯实粮草,并带来精锐三万,要守这等攻势绰绰有余。 —————— 白清河身出月照王族庶系,身上也算留着王族血统,一如东陆之上各个世家族种,对于阶级与姓氏的划分极其严厉。 譬如黑夜族只有皇族得以姓玄,而墨姓是有功勋的大将或者王亲之姓,其后是乌或者钨姓能用这两种姓氏的都是黑夜族中上等的将官,之后是黑;至于平民只能姓黑及之外的姓氏,杂氏则直接被剥削姓氏资格。 白姓算是月照水族三等姓氏,居于月照与羽姓之下,隶属王公姓氏。 白清河原姓柏,因十五年前领兵征服东海出云国而被赐予白姓,也从此将本族复归于月照王族。 白清河极善战,亦有强绝修为,纵使放在月照皇族之中也有前十之列。 ——所以他在天下盟军之际,月照出征之时被拜为月照中军前锋将,此来北路之前,已为中路盟军打下了天水c路南等数个妖族城关。 这是他到北路盟军的第一战,也是最为至关重要的一战。 这一战,一打就延了半月。 若不是前夜那一次夜袭,谁都没料想到,城中主事的竟是当今的黑夜之王。 前夜。 ———— 入夜。 数日连战到此休罢。 卫风镇的守卫之固,有些出人意料——连日以来,不论是军中祀水宫的水炮大阵还是北地里的巨石投车都未能建功。 “黑夜族的箭,可真凌厉啊···”先锋骁将路子山手下一发狠将插在右肩肩头的黑铁羽箭拔了出来,略一端倪。 ——箭头,三棱c做工精细,箭杆用竹长直c尾翎齐整。 “看来是个黑夜族的高手。”副将陆横瞧着箭杆刻字——墨如衣,能用墨为姓的无疑是黑夜族中一流好手,至少也是上()将一列,当然迄今为止黑夜中阵亡的墨姓王将只北河一战自刎而死的黑夜将星墨不弃一人。 ——至于玄姓黑夜王亲,估计非到玄血霜城才有得见了。 “是最好,到时候破了这关镇,老子就能喝上一口黑夜王族的血了。”路子山冷笑道。 抬头,下弦月正明,亮得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霜气。 银霜破入老林,泄了满地。 “今儿的月色可真清亮啊。”副将陆横看着挂在东上的下弦月幽幽道。 这么清亮的夜色在靠近北邙的地方,确实少见。 突兀的一阵夜风在他惊叹声里吹起,竟是将这方圆一里之内十二处营帐前的篝火瞬息吹灭。 林子里顿时静谧了下来。 “不会是敌袭吧?”副将陆横攥紧长刀,惊疑地四处顾望。 “这群黑夜崽子敢这么疯?这林子外可到处我们的兄弟。”路子山冷笑道。 “他们黑夜族可是能飞天的···”陆横噤声道。 “小六,你赶紧给老子把火点起来!”陆横的话说的一向勇烈的路子山心里都有些没底,嘴上却不饶:“能飞天又如何,军中弓手有两三万,随便射射都能将他们射成刺猬。” 却好一会儿没看到火堆亮起来,路子山心里有些烦躁,一脚踹到正在刮磨着火石的近侍臀上,只将不算壮实的近侍摔了个狗啃泥,“火怎么还没着?!” “老大···火石着潮了,”小六的话里都有了哭腔,他是听到了将军和副将的对话的。 ——虽然参了战,也见过了翼人;但黑夜族给他的感觉倒像夜幕下的苍鹫,凶戾而迅猛。 “废物··”路子山咒骂道,突然发觉自己的声里竟然有一点颤音。 ——黑夜c明月,明月c黑影。 ———— 寒芒澈雪,直取白清河面门。 而四周黑影如风翔掠在黑灯瞎火的行营之间。 他对上的敌人极强,强到他三次拔剑都被轻描淡写的压回了剑鞘。 这一次,对方剑取眉目,他也终于得以拔剑出鞘。 他的剑,名:秋水龙吟,取月照海底冰铁所铸,锷镶月华宝石:受祀水宫长老祭法开光,能汲月华水气为己用,吹毛断发c锋利异常;剑刃如秋水寒白,剑出有龙吟之声;而得其名。 剑出鞘三分,格在眉心前c堪堪抵住敌人手中剑锋。 ——其色如墨而透可承影。弦月霜华亦一透而过,将剑身有如兰叶般华美修长的轮廓映照在地。剑上丝丝寒气逸到他口鼻之间,带着清冽无比的凛冬肃杀之意。 他,也第一次看清月夜下对手的面容。 羽人c青年,华美而阴柔。 “墨衣c墨发····”白清河细看容颜装束,当凝眸在那人瞳眸之际,心生骇然,“墨瞳——黑夜王族?” 那人似是轻哼冷笑了一声,不待白清河细辩,手底剑华一绽c剑芒成网直逼白清河周身要害。 白清河唯有体内真气尽放,手中剑器暴起一声苍龙怒啸,‘秋水龙吟’寒白的剑刃横画出一道云河一般的剑芒才是勉强挡住了这一剑。 那人转势极快,不待白清河回气,又是一剑直刺咽喉而来 ——一连七刺,七位c如电。 叮叮叮叮—— 太快!白清河素来狂傲,一手剑术在月照国中亦有大家之名;而这一人,只用平平无奇的剑式靠一个快字便将他击的体无完肤。 只接住三剑,也是致命三剑。 其余四剑,左臂两处c腹下一处c右腿一处。 那人没有再出剑,因为十步之外军中弓手早已满弓而待 那人身后一双黑翼一扬,毫不顾忌得飞退悬空立在了十五步外。 一众约五六百夜袭于营的羽人,也齐聚于他身后。 “阁下倒是好勇气,”白清河冷笑道,“居然敢夜袭我军大营。” “这种地方,孤想来便来。”那黑夜族青年环顾四方肃容严整步步逼近的万千士卒,淡淡笑道。 “敢问阁下究竟何人?”他再不济也是当今月照国中前十高手,对方却能随意挫杀,这等人物在黑夜族中应当也极其少见才是,而黑瞳黑发黑衣···· “想擒住本王拿个绝世功名?”黑夜族青年笑道,冷睨过四方围紧的人族阵仗,“就凭这些凡夫俗子么?” 白清河看到他手中那墨晶一般的长剑直指上穹,黑夜青年身后的羽翼骤然暴涨一展数丈,并从一双变成两双。 “四翼——放箭!”白清河目光一凛,急切下令数千弓手齐发千百支羽箭如雨攒射向垓心的黑夜族青年。 “哼,笑话。”黑夜族青年冷笑,四翼交合身前,只听一阵“叮叮”金铁交鸣般的激响,白清河再看之时那人早已是张扬着巨大的黑色羽翼领着一众黑夜武士凌身在苍月之下。 弦月下,巨大的阴影亦如山岳巨擘直镇在白清河心头之上。 ——那人,有取他身命于万军之中如探囊一般的强绝。 “黑夜王···”白清河兀自吸了一口北地早春的寒气。 ——所幸半月之后,月照皇室将到,或许北军之中也只有雄才伟略的王上才能敌得住这一人吧。 ————————— 三月初十攻城,黑夜王玄祭空镇于城关,发三十七箭射杀四十九人。 三月十一,黑夜王射杀前军骁将三员于城下。 三月十三,黑夜王发十箭,一箭一将。 三月十四,黑夜王持雕弓立于城上,无将敢当其先。 一连三日,北军不战。 三月二十,月照雄主云天至,祀水宫当先以水龙大阵破卫风关城门,镇中所到不见片羽;乃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人祸 白河之畔。 年轻的黑夜王,翩然而落。 三万黑翼族武士一齐抱肩半跪而迎。 一身苍灰色的黑夜族少年佐相,微微一笑,青稚的笑容里唯见自信。 人族以减灶佯攻摆了黑夜族一道。 少年佐相也用空城退兵一策,反制回了一道。 此地西距冥暮不过两千三百里,再添千里便是黑夜心脏玄血霜城。 “佐相,我们现在是直奔红月么?”少年佐相的胆大心细c奇谋偏出已令年轻的王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正式将他当做黑夜佐相来看待。 少年佐相微笑摇头,“不,回王城。” 黑夜王闻言微讶——若直奔红月与其他几部汇合,不是妖皇所布施的最初谋划么?也不正是使了这空城一计的初衷么? “如果您是月照雄主,您觉得我们金蝉脱壳之后是不是也会直奔红月?”少年佐相玄秘一笑,问。 “去红月是妖族的上策,这无疑。”黑夜王道。 “原本确实是上策。”少年佐相亦道,“不过现在却只是中策罢了。” 少年佐相顿了顿,凝眸西南天际,“王上觉得十倍之兵下,我族就算凭借红月地利,能占胜算几何?” 黑夜王凝眉沉思,徐徐摇头一叹:“胜负难算。” “是啊,胜负难算。”少年佐相亦叹:“就算胜了也是惨胜。但我族的繁衍更替也比不得人族。人族百年便回其气,我 族百年十回其一。这也是妖族入世万年,虽有一时之利c但难免每况愈下的原因。” “终其究竟,还是我族消耗不起。”少年佐相无奈一笑,又将话题引回战事,“原本胜机渺茫,我们不如将利己处理到最大化。” “你是说,以黑夜为饵牵制住人族北军?”黑夜王略加思索眼中生起异彩。 “正是如此。”少年佐相笑道。 “一时三刻也罢,月照雄主终非寻常人,北军之中谋臣千万,这一计迟早必会被识破。”黑夜王道。 “我将卫风镇拱手相让,自然不是白送。”少年佐相苍灰色的瞳眸里笑意清冽,“进了这北邙的冰天雪地,横有白河流冰海皇铁壁,纵有我族神鬼而行,纵使有千羽绯翼在这里可由不得他们随意进退。” 水渲负手立于三万黑羽之前,远眺千里之外高与天接c纵横数万里的断衡天脉,“此间,可是我族领域。” ———————— 天灾无情,人祸更甚。 ————一 我叫王小北,今年九岁。 我曾问过娘亲,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 她温柔地对我说,因为北边有混沌圣宫,那是所有北地人的向往。 ——那里有不染尘垢的神侍掌教,还有求真问道的芸芸众生。 我一度是那么向往,向往有一天,我能走到幽云天都,走到那北地四州的圣地——混沌圣宫。 如果没有这一夜,如果没有这一夜······ —————— 这个村子,名叫西林村。 再向西边走个一两百里就是红月大林,叔叔说红月大林很大,大到没有一个人能描述出它的全境。 听说红月大林的西边就是沙漠海,但那只是个传说,因为没有人能走到红月西边的尽头。 ——因为,红月大林里住着无数的妖,妖不是传说,因为我们都见过。 我不知道其他的妖长什么样子,有人说它们三头六臂c有人说它们青目獠牙,但我知道它们其实就和我们一样,也渴望着美丽c渴望着安平的生活。 ——因为,玉叔叔就是这个样子。 玉叔叔和他的手下是三年前进入我们村子的,他长的极好看c笑的很温和。就像那些世族大家里的公子,儒雅又有风度。 妖不是都是穷凶极恶的么?我问娘亲。那为什么玉叔叔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坏。 也许他们是特例吧。娘亲不确定得回答我。 而我有些相信玉叔叔说的话:善恶不是取决于种族,而是取决于心。不论是人或者是妖,都会有好坏,也许人族大部分 看起来会更为和善一些。 是的,大部分。 就像玉叔叔,也许是妖族里那小部分心善的,也许。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有妹妹,一定会让她十几年后嫁个玉叔叔,可惜我没有c也没有以后。 ——是的,没有以后了。 ——————— 小村深在荒州以西的戈壁之内,村子里的只有一些为数不多的细穗怪柳以及一些沙拐枣。 每到春夏时分,才能看到些许绿色。 小村暮春的清晨是静谧的,拂过村子的风也夹着些许所有的干涩。 ···· “统领,信卫来报,昨日西风城被破了。”副手玉未一忧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再逗留了,妖皇陛下也早已下令我族七王部及千种尽数退归红月,为红月之战做准备。” ——西风关城是红月东处屏障,西风一破,人族大军就可长驱直入红月。 “一天···”玉七蘅心中计数设算,又一看天色微亮c日在卯初,“人族中军应该正在休整调兵,不过前锋军只怕随时便到。我们是该撤退了,不然会连累这些乡民的。” 玉七蘅回身看了一眼朝气初生的村子,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年c这里的人的质朴c敦厚c淳良让他有些难舍。不过再留下来只会对村子造成灾难,那不是昔年六翼帝想要看到的。 ——他们是妖族,他们是只想有一方净土可以安稳生活的妖族,可是就算这些与人族也已相违。 当年六翼帝说不争c不掠,以和为贵。这些年身为这一村统制的他,也从中深深感受到了远胜于血雨腥风的快乐。 但这一切,很快c很快就要被打破。 “妖与人,始终是两个相违的部族么?”玉七蘅抬首向天,如问又如自语,但他不是个寡决的人,“未一,去把兄弟们都叫过来吧。” “是。” —————— 两百三十个玉族战士收整行装,压低声响按令迅速集合在村口。轻微的声响却惊动了村子里一向早起的人们。 “昨日西风关被破了,兄弟们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玉七蘅道,他的目光流过每一张玉族战士的脸,看到了其中颇为浓重的不舍之意。 “玉统领您非走不可么?” “玉统领您不要走啊···” “····” 西林村的村民们又何尝愿意看他们离开,玉族人到了村子之后从未做过那些奸淫掳掠的事,倒是帮村子挖了不少井,也开垦了不少荒地,比之前横征暴敛的西风旧城主好太多太多,玉统领这一去,西风城又回到了那城主手中,村子也许又要回到从前的样子。 “玉叔叔,你们是要走了么?”正说间却从人群中跑出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睁着惺忪的眼扑到他身上。 “是啊,小北。叔叔必须离开这里,因为叔叔的敌人来了,叔叔不走的话会给村子带来麻烦的。”玉七蘅轻拥着小男孩儿柔声说道。 “我不要你走,小北不想玉叔叔走。”小男孩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滚烫的泪水迅速的浸湿了他的胸前衣衫。 玉七蘅轻拍着男孩儿的背c柔声安抚了几句,一面让男孩儿的母亲将男孩儿接了过去。 他们是妖族,村民是人族;只要他们走,村民应该就不会受到伤害吧。 “即使再舍不得,”玉七蘅凝视着小村轻语,“还是要离开的。” ——话落,决然转身而去。一众玉族武士随行跟上,踏在晨光微起的沙道之上。 ———————— 向暮。 火光,狰狞。 箭矢,如雨。 在风火里颓然倒地的屋墙,肆意焚燃的茅草屋顶··· 还有连绵不绝滋扰他心的惨嚎与呜咽···· 中路盟军前锋千骑长卢云站在火雨箭阵下燃烧的村子,刚硬的眉峰无由皱起。 这是屠村,是的屠村——一个被妖族侵占的村子。 他身出于混沌宫,他所带的这支前锋探军正是混沌宫座下金乌旗所领御的烈火骑。 “这个村子真的是碧玉族的村子?”卢云皱着眉头对身侧远西风关城城主冯治国再次问道。 ——村子里人族的惨叫声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同族的原因吧。他果然不是个合格的将官。 “不会错的,”尖脸矮身的前西风城主答道,八撇胡子微微一挑,脸上透着些许快意,“那些玉族人三年前就侵占了这里,这两年更是变本加厉时常侵扰我西风关城·····” 卢云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明明西风城早就落入了妖族手里,这奸诈小人竟然还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盟军前锋千骑长撇开冯治国喋喋不休的怨道,踏着烈火焚烧之后的余烬,走入夜色将起的村子。 ——碧玉族,算是妖族中地位中下的一支。由玉石修炼而成,极忌阳火。 这一番阳火的焚烧,村子里为数不多的玉族人应当是被烧得毁去了六七成勇力了吧。 —————— 暮霭下的沙道之上。 玉七蘅回头看了一眼已在数里外的村子。 那里··· 烟··· 不,那不是炊烟—— 那是火?!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回奔而去。 —————— 火,遍地的火。 整个村子就像堕入了炼狱一般···· 惨叫,悲鸣···· 为什么,会这样···· “娘···娘!!”一块粗重的梁木从坍塌的上斜斜砸下,砸在了他深爱的娘亲身上。 “小北——快走···”梁木上的火焰迅速窜到女人的身上,被压在巨大的火木下的女人的身子迅速被火炎所吞没。 “娘!···娘···”他伸着小手徒然看着火光如狼。 村子,响起了清亮可闻的马蹄声。 那声音听起来是那样刺耳。 但那些又似乎都与他无关了,有什么比得上至亲失去的痛呢? “喤!”残墙上最后一片椽木也终于经不住火烤,从墙顶翻落下。 “啊!”王小北抬头望见,双脚被惊骇得移动不了。 一道白影,像月光那么温和的白。 —————— 卢云步入村中。 大火也烧了将尽。 原本也不必亲自进来,只因他察觉到了一点妖气。 不强,略胜过人寻常武者。 村中,残屋。 一身梨白的青年环抱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 那男子容颜似雪,端的清丽无方,双眸白如月,周身在蒙蒙清辉之中。 “妖族?”散逸在空气中那淡淡邪异的气息,身出于混沌圣宫的他再熟悉不过。 那男子也看到了他。 卢云玄力凝生掌下,青锋剑悍然出鞘,疾掠过十余步的距离直取那妖族男子面门。 那妖族反应终究慢了一筹,不过才匆匆推开小男孩儿,已被他这急刺而到的一剑刺中左胸,连带出十余步钉在将倾的土墙之上。 这一剑,精准凌厉如故,直刺心肺c正穿妖元,对手绝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那妖族青年悲哼数声,一双玉色眸里生起忧悲眷恋的光色,抓着青锋剑刃的双手渐渐萎软下去。 “不嫌太迟了么?”卢云冷笑一声,这等对于生的渴求的眼神他看得太多,但对于异族他不会有丝毫怜悯。掌下玄力引 生出混沌道统名著天下的赤金阳火,金色的火焰在青锋剑身窜生而起,迅速吞噬了妖族青年单薄如纸的身体,那身体经由赤金阳火的灼烧,慢慢变青变白最后烧成一块长方一尺的玉石块。 卢云剑尖一绞,“噗——”的一声轻响,青白色的玉石在剑上碎裂,零落在一地火烬之上。 卢云回身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儿,瞧着那小脸上的失魂落魄,心道一定是被眼前景象所吓,便柔声道:“我是混沌圣宫的武卫,这个玉妖已经被我杀死,你不用再害怕了。” 小男孩儿望着他,那泪眼斑驳的眸里分不清是什么神彩,卢云也无暇细查,转了身便向村子更深处寻去。 “玉叔叔····”待到卢云走远,小男孩儿悲戚的爬到那些碎裂的玉石前,小手也不管火烬灼热,小心的抓起那些碎玉。 这一夜开始,混沌圣宫再也不是他的向往,再也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夜烧红绫 风华正历九九零一年,混沌中军尽破红月外围,长驱直入红月大林。 黑夜c海皇缠北军于拘邙。 苍狼c苍龙c云虎c猎天四部峙南军于天冢。 人族盟军三军不得会首,妖族亦难顾首尾c唯有各司一方。 人妖大争至此已是第三年,妖族终因兵力之故,而有败象。 ———————— 七月初三,中军进伐红月大林三千三百里,拔妖族暗岗c伏兵三百四十处,峡关十五道,兵临红月大林前阵第一重关———红绫硖。 中军颇重挟以辎重物资款款而行c步步为营,前军主将为混沌宫下第一武将天元空,领十万先锋军先行。 红绫关,地处红月纵向第一山脉·红雨,红雨上接断衡山脉下衔天冢山脉深七百三十余里c其中大小关卡十五六处,而入口处只寥寥数处,红绫一道为正,关隘守备自然是妖族红月前沿至为重大的一关。 没有悬念,守备红绫关的正是妖族王族八部中偏于中上的烈狐一族,镇关之将亦是烈狐族重臣:烈御。 ——烈御此人,妖修在浩浩妖族中不过中上,但胜在敏谨善谋,尤善于守。 如今妖族势弱这个时节,战将之用不如守将,守将不如奇将。 一路而来妖族奇正同出,借以红月大林的浩广袭击与游击并用一时间人族消损颇巨。 不过,此次人盟汇聚了九州精锐,自然也早将这般消耗算在其中。 战起至今三年,妖人两族交锋不下万千,妖族损兵当在十万,而人族只在十倍之上。 ——其一单兵不如,其二远征消磨;四季在外c地形迁变气候多改,苦恶之地一岁寒暑,死于疫病也不在少数。 不过所幸,人族兵多。 九州亦下定了死心要一举破灭妖族,所以各国源源不断的倾注青壮及钱粮于战场之中。 妖族虽胜在战术,其实已在远途上输了几分。 ——补不及耗。 ———————— 天元空善战,却是碰到了一个更善守的对手。 徒有十万强兵,一时也无可奈何。 这一番攻守,连月未下。 八月初七,红月天气已极是闷热,林多湿气这一月来攻城受挫,更被时不期的大雨搅的人心烦闷。 中军前锋驻兵关下三里连营而置。 当午的烈日焦灼着林中的湿气,几营造出一个足以令人窒息的巨大牢狱。 天元空胯下的宝驹墨麒麟也有些不耐这林中闷热不住的打着烦躁的响鼻。 他用手遮挡着烈日灼光,抬目看向三百步外————关城石垒,高过三十丈巍巍而立。 城下人军搦战不止,那关门只是紧闭。 天元空无奈一笑,驭马而回。 ——烈狐族的人都是这么怂孬的么?这倒是妖族中的一个另类。不过无疑目前守是对于妖族最为有利的,妖族没有正面强战的资本,即使在这个妖族所深知的红月大林里。 天元空善于攻,这一路而来以御下的神火殿(金乌旗下属第一分殿)的火攻阵法也一路连拔妖族关键,偏就到了此处凭依的神火殿再也建功不得——因为守城的烈狐族崇尚火道,寻常火攻对于生长于霜火之中的烈狐族不过是个笑话。 关内守兵不过一万,但这一万足以让他们十万人束手无策。 ——烈狐族善于术法,以霜火之道闻名,所用法术多以火云流星为要,群伤及射程几在人族强弓之外,寻常人是抵不住妖族法伤的,更何况是妖族中数一数二的术法种族烈狐族的精锐。 这一月,除了前七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进攻之外,后面的二十三天基本是没有任何营养的骚扰c叫阵c搦战,可惜——这关城里的守将性子似乎淡定异常,完全不理会这些。 这局面,是必然要打开的,就算守城的是烈狐族。 天元空在等,他在等中军之中的要部能刑克火道的辰星旗的到来。 信令三天前已发出,料想最多再过三日辰空长老必然能领着辰星旗到来。 在此之前,不如就继续做无聊的消磨吧。 ——不过军中那些因闷热引发的热病似乎蔓延起来了。 拖下去果然不是对盟军有利的事情。 ———————————— “大晴,第五日····”城上烈狐名将烈御将纤长白玉的手放在明耀的日光之下,绝色的容颜勾起一丝玄秘的笑意。 城下的人族兵又在搦战,虽然很聒噪,不过无所谓。 ——因为,今儿是第五天大晴。 还有··· “大人,今夜你应该也到了吧。”烈御心中默算低语,转身令于左右: “传令下去,今晚一更造饭。” 他善于守计,也并非不善于攻。 ———伺机而发,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 ———————————— 夜,闷。 红月大林里多蚊虫,也多杂兽野禽。 巡卫例行守夜,不过这一月闲来无斗,因于天气缘故难免有些懒散。 今夜月很亮,亮的竟有些刺眼。 漫天无星。 朱武强打起精神,坐在营地上接着火堆瞧着贴身私藏的兵书,这一卷兵书斑驳古旧,用纸也略粗糙所幸大部分字却是对的。他出于荒州平民之家,因家贫而在十二三岁便选择入了伍。他所在的城国是金砂国,城国因盛产金砂而闻名,亦因此最终被月照大国所灭。 怀璧其罪,他在书上看到的这句话,大概可以很完美的形容了故国的悲剧。 三年前,南疆雄主连横九州宣布立成人盟;他因为粗通武略而被军中推举入了这支盟军,对于金砂城兵来说是个荣誉。 ——但他心底却是不愿意的,参军也好不参军也罢,其实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份继续生存下去的保障,但明显入得了这支盟军,对敌的是凶名昭著的强大妖族,谁都不能保证得生。 他只是个平民,粗通武略c弱如蝼蚁,没有选择的权力。 他爱读兵书,不过在人才济济的九州盟军之中大抵不会有多少用武之地——就算曾经在金砂城他是名响一方的谋将,到了此处不过是个小小的校尉罢了。 “··凡为客之道,深则专,浅则散。去国越境而师者,绝地也。四者,衢地也。入深者,重地也。入浅者,轻地也。背固前隘者,围地也。无所往者,死地也。”朱武细读纸上,心底竟是慢慢生起一些烦闷。不由放下旧兵书,轻叹起身。 此下已在子时,烦闷之气渐转阴凉,军中鼾声四起。 他习惯性的看了一眼举目是近似无边的高大林木,联营数里皆深在林木之下,联营前方正对三里之外的红绫关c背后是山——满是树木的山。 重重树影微摇,任着夜风轻驱着叶上这数日以来郁积的炎气,数片叶子被夜风卷下落在他的脚边,朱武矮下身去拾取其中一片,叶面微卷c有些焦干。 朱武几近昏沉的神经顿时一震,失色惊道:“死地。” 眼底,一片红影闪动,耳边已响军中巡卫漫野的惊呼 ——“敌袭!” 焰光已起,合以连横之势自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干燥繁盛的林木顿时成就了无边的火势。 烈狐族的术法师在连营之间舞动法杖c念动密咒,召引出一片片陨星火雨。 数十里连营转瞬只在一片焰红之中。 ———————— 这大概是天元空最为惨烈的一次作战。 “可恶···”他低低咒骂一声,“这数日大晴,老子早该想到这群狐狸是要借势火攻。” 营阵背后是山,山上亦多木,这火是决计一时三刻祛除不了的了。 为今之计只有一战,但这十万前锋军中能战的只有不足一万的神火殿武士,其他都是寻常士兵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这火海寥寥。 最为可恨的是,他手下是神火殿,而不是辰星旗,面对着泱泱火海几乎没有一点办法。 ——这夜袭好会挑时候。 再多一两天,辰星旗必然就到了! 可惜,没有这时间等了。 因为,借着这成功的火攻,关城里那些一向怂的烈狐族战士已然出关来战。 “轰!!”天元空拔出命器火月刀连连劈开轰到身前足有三尺直径的爆焰大火球,手下神火殿的武士已然一一拔刀迎上那些烈狐族人。 ——烈狐族人都极其俊美,但此刻在天元空看来却狰狞异常。 这一场夜火,足以将他几十年来的功勋全烧没了。 既然如此···天元空目光一厉,身动如风提着已是阳火咆哮的三尺赤铁弯刀疾掠向火海之中一身与众不同的绯色法袍手持赤精宝珠桃木法杖的中年烈狐族人。 ——那人正是这一支狐族酋首,红绫守将·烈御。 ———————— 烈御闻觉一道炽烈刀风疾斩而到,立是身影一幻c闪退出数十丈外。才正眼一看,果然是那个人族前军大将天元空。 天元空武力极高,纯以武力而论就算摆在烈狐族中也是前三之数。 烈御善于术法,自是不敌以武名著于混沌圣宫的天元空。 ——但,如果让这一人去打杀其他族人,必然会损伤甚大,不如自己将他缠住。 “哼··”烈御瞧着数十丈外的对手,冷笑了两声。 这两声冷笑却足以刺激此刻怒上心头的天元空,天元空眼中寒芒一闪,手中火月刀骤是爆生出熊熊金焱,接着身影疾掠而出,转瞬便越过数十丈的距离杀到烈御身前,一刀挟以煌煌爆炎拖拽出一条艳烈轨迹横斩向烈御腰间。 烈狐族善驭风火,风者迅烈c其形无常。所以,烈狐一族极善身法,尤其是幻法。 只在天元空一刀斩出,烈御再度幻闪而退移至十余步外,长袖一抬从法杖连连划舞c顶端的赤精宝珠之上赤光闪耀渐次射出数十只以尺为径的炽烈火球如雨一般射向对手。 天元空身为神火殿第一人,自然不惧寻常火道,身影紧随烈御而去,疾行之间快刀连斩只将迎身火球一一斩落,但无疑身行之上却是因此减缓。 烈御无意强斗,一手施法一边飞退,引着天元空在这片火海之中绕行。 袭战拖到寅末,大火之势业到极致,火光之中营帐毁烧无数,漫野遍地是人族寻常兵士的悲呼惨叫。 天色渐白,前军营地之处已是片片焦土,火光冲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炎凰虽胜 战到辰时初,十万前军业被烧去十之六七,而一众神火殿战士终究在火道修行不及于烈狐族精锐之强势纵使在人数之上略占优势,也被烈狐族凭依风火天赋的优势逼的狼狈不堪。 天元空追杀了烈御一夜也未占得多少便宜,此时也被目下凌乱景象扰的心烦。 一名神火殿管事边战边退到天元空身旁,一脸悲切道:“元空大人,这一战恐怕是打不得了;烈狐族的风火之阵太过凶悍,我们快顶不住了,大人,不如退吧!” 天元空环视场上,目光所到狼藉一片,至于惨呼痛嚎更是遍及四野。 手下战士,只剩神火殿中精兵保存尚好,他凝眸前方——烈狐族术法师法杖飞舞,流火肆意而驱。不过经这一夜血斗,也毁了两三成。 一万五对七千,这一战很难打,但确实仍有突围之力。 即使万般不愿,天元空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仗之上是输给了烈御。 天元空脸上乌云沉郁,便是一咬牙;身动如风,手起刀落已在十步之外——绯色的刀芒流泄如红练,只将一名正在施术之中的烈狐族术法师斩于刀下。天元空仰天一声长啸,泄去心中郁闷,宝驹墨麒麟随行而到,天元空翻身而上,一骑当先领着一众神火殿战士向东而行。 数百名烈狐族术法师抵在东路口,齐齐施展出流火之术,凝聚成大片火云正要挡住人军突围。 天元空火月刀迎着火云重劈而出,火月刀身暴涨出一道十丈长的赤色刀气,只将火云纵分开来,刀气之势犹未止顺势将路口烈狐族术法师群劈出一道裂口,惨嚎应声而起,也不知几十人殒命在了刀芒之下。 天元空马不停蹄,带着手下只从缺口中一掠而过。 “此人武勇当值万军。”烈御望着天元空所去,不由起一声赞叹,“临危未乱,也不失为一名上将。但此人不过才是这一支中军前锋将而已,人族这一战可真是倾尽九州俊杰了。” “大人,我们还追么?” “追,为何不追。”烈御笑道,东南天际晨光很好霞色明艳,“出则当胜。” ———————— 天元空策“墨麒麟”一路疾行,连走一百余里,才回身看去,身后烈狐族的追兵已经被远抛在视线之外的林道之上。 “将军?!”身侧随从异声惊道,也将天元空顿收住了马行。 这一处,还在红绫山脉之中。 ——且是一处绝谷。 两边刚石峭壁如同斧劈高可参云,地形内阔外窄,如同布袋,一道通达两边闲林杂草繁盛。 “葫芦谷?”天元空目光一厉,显然亦觉不妙。 ——这一处,无疑是一个极利于设伏的死敌,哪怕纵深不过十余里。 天元空抬手示意众骑止步,一双英目细看谷中四处。 谷中,鸟声稀少,即使方才他们这近万人一路奔行而至,也未惊起多少鸟雀。 这,极不寻常。 杀气····· 天元空经年征战c行走,对于危险的感知远胜于常人。 那些杂林中雾气浓郁,此时都已在辰中时刻,按理说低处林中的早雾早是该散了才对。 不对,热气。 压抑的灼热。 “冲!”心底竟生起莫名的恐慌使天元空毫无迟疑的下了速冲的命令。 但,未必还来得及。 因为,他看到百十丈外的前道之上一片焰红光尘从地面爆起,爆裂的火焰卷着三尺地皮,走石飞沙滚滚而来,就如同海潮一般汹涌狂烈,那“焰潮”横有百丈,直将前路完全封死! “焰潮”看似形势缓慢,实则迅烈,不过数念已跨越过百丈距离冲掩到天元空等一众先锋残兵之前! 天元空面对“焰潮”狂涌,从中嗅觉到一分强绝无匹的气息,那气息自他学成以来只在神秘莫测的宫中掌教的身上才有过相等感觉,前军挡阵之人的强大,无疑已是大陆顶尖,这样的存在,妖族之中必然是妖王甚至等同妖皇一级的强者才有的气势! 他武艺虽绝,但终究不过是凡尘武力,与那焰潮之后的存在相比犹如狮子与兔c龙之于虾,不在一个层面;这样的对手,他只有退避。于是急忙转马而走!“退!速退!” ——前行必死,若退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万余残兵面对焰潮闻令而退,但已然没有了之初的井井有序,连夜的苦战早已折磨透了神火殿及先锋前军的神经,一路上收到的讯令除了逃只有逃听得麻木,一些精神疲惫的寻常战士反应不过c反被自家骑士践踏而死。 而反应偏慢调转不及的前排步兵骑士,也被随行卷到的焰潮吞噬了去,一时惨嚎连环c前军残部混乱更甚。 天元空调马前行,不过才冲到谷口,却见一阵火雨流焰爆射而至,只将出口封的密不见隙,一些冲在前方的神火殿战士措手不及之下纷纷被轰落下马。 却是烈狐族人也追杀到了,早将路口堵死。 ——但这一次,却不是数百人封路,而是目不可及红烈烈的一片。 烈御飞身在烈狐一众术法师之中,脸上扬着嘲弄的笑意。 天元空回身去看,那焰潮业已消去。 东处大道之上,烟尘渐散。只见百丈之外一名身着焰红羽衣的赤发中年人负手而立,目光略过人军残部似有停驻c又似不曾。那中年人身量不过七尺,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枭绝。 那人极傲,傲到丝毫未将他们这一万步骑放在眼里。 但天元空心知,那人足有这个资本。 向西烈狐族一万术法,向东只一人而已。 胯下“墨麒麟”来回踱步,足见天元空心下迟疑。 只须出了谷,只须出了谷··· 东西谷口不过才数里之距,在天元空看来却如同云天之别。 ——是的,太远。哪怕拍马疾行只要不到半刻,但还是太远。 如此困囿····这是他半生以来从未有过的。 红月之战,果然是···步步凶险。天元空心中生叹,但已无回头之路。 数息,沉默。 天元空目光一厉,转身调马向东狂奔而去。 神火殿及前军骑卒亦毫不迟疑的跟上! 只凭一人就要阻挡我的神火精锐么! 疾奔之中他乘隙回头,却看到烈狐一部竟是没有追击,而那大将烈御更是好整以暇c双手抱胸看着他。 ——那眼神里分明充满了嘲弄。 天元空没有时间多想,因为百丈的距离也将到了。 天元空看到了一抹挟着微微怒意的冷笑 ——那个近在数丈之内的中年人开口了:“竟是如此轻视老夫么?” 话落,天元空看到了一把刀,一把微弯如凤羽的纤长薄刃。 刃,三尺六分,如绯晶所造,炽焰缠缚。 晶透的刃身也映照着天元空有些苍白的脸。 出于那中年的左袖,飞临天元空的身前,坐骑墨麒麟惊啼之声曳然而止。 那炽焰绯刃凝止在天元空眉心之前三分,骤然“轰”得一声爆响幻化出一片遮天蔽日的烈焰。 烈焰成海,只瞬息将天元空目光所到都燃成了赤红···· 即使步骑近万,在这方寸一谷之中亦不过瞬息被焰海所吞噬。 意识濒临湮灭之际,天元空听到那中年人冷哼道:“即使金乌旗倾巢,也未必敢敌老夫一人,无知者易死。” ———————— 满谷炽焰咆哮狂燃近一个时辰,谷中人族兵士惨嚎呜咽渐绝,那中年人抬袖c掌下玄力一放满谷炽焰迅速汇向他的掌心,少许谷中焰光尽去,而中年人手中则是凝幻出了之前的绯晶奇刃。 赤衣中年人漠然收刃于袖,而谷中只剩一地焚烧未尽的残骸焦骨。 烈御领着一众烈狐族术法师走到中年人身前,极其恭谨得拜礼:“烈狐第七部主事烈御,见过炽凰王大人。” 炽凰王并无答话,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生起一些沉重。 他转身向东,大亮的晨空之上隐隐生出一抹浓郁的水蓝。 谷口,烟尘渐漫。 大片大片身着水蓝混沌道袍的武卫从两三里前的谷口急涌而入。 “辰星旗?!”烈御凤目由此一缩,眼神里忌惮之意极重。 ——混沌圣宫字军分阴阳水火两道,以伐不同邪类。阳火之道为金乌旗,阴水之道为辰星旗,二者各司其职。神火殿便是隶属于金乌旗下的一支。 金乌旗为道武合一的近战之士道武合一善于近斗,而辰星旗则为善于远攻的魔弓之士。 辰星旗极善寒水玄阴之法,可以说对于寻常风火之道克制之极,妖族对于混沌圣宫这两支奇兵也忌惮非常。 无疑,辰星旗正是受命调遣增援而来,只可惜晚了些时分。 因为神火殿已尽数折损。 烈御凝神细看那些混沌教卫,那些人手执宝蓝色的寒铁月华弓c所着的混沌法袍用色极正极深而绣满衣边的坎形符文及胸前扣结所用的月华宝石无一不标示着来人的身份 ——他们是正统的辰星旗本部精锐,而非任何一支辰星旗旗下的武备。 抬目远望,那辰星旗兵马连绵到数里之外,似有无穷无尽。 这狭路一战,是决计斗不得的。 “小烈狐,你们先走。”炽凰王正色道,一双烈焰凤目已锁在一里开外的辰星旗精锐之上。 “是。”烈御心知纵使手下这七千烈狐武士就算留下也是炽凰王拖累,便毫不迟疑得领着手下急退。 “是烈狐妖族!”辰星旗中有人大喊。 “玄水箭阵!”辰星旗旗主抬手施令。 身后数万辰星旗魔弓手同时拉开寒铁月华弓弦齐时吟唱施咒,弦上蓝芒闪耀凝成一支支深蓝光箭。 弦响,箭出。 数万支水蓝光箭齐射,汇聚如盛夏流星陨雨,横蔽了此间天际。 那目的,自然是烈狐一族。 但,横亘在辰星旗与烈狐族之间的还有一个绯衣中年人。 他是炽凰王。 一千年来,炽凰一族的无双骄子——炽炎。 炽炎左袖扬天,袖中成名命器“虹雨赤霄斩”再度出世,直化作一道鲜明赤虹贯向天际。 辰星旗的箭矢到的极快, 而炽炎的命器虽然后出,但到的更快! “轰!”虹雨赤霄斩端临在箭雨之前的一刹,再次幻化成焰海,焰海横绝成川,如同巍巍银汉一般横搁在漫天箭雨之前。 叮!叮!叮!叮!···· 所有的光箭在触及那焰海之时被蒸成了水汽。 片刻,箭阵渐止。 一众辰星旗骇然止步在了绯衣中年人身前百步,一时不敢寸进。 炽凰王漠然收回法器,负手立在道中。 “各位不妨陪本王在此静待一个时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秋雨凉夜 “九月初一,混沌中军以辰星主力为前阵攻红绫关,辰星十损其七,终破。至此,红绫一脉俱陷,人盟与我族胶着于红月中部,奇正相抵,持之。” 黑夜王宫庭下,年轻的黑夜王从信隼爪下拿下密信,展开c眉皱。 “红绫关一破,对于妖宫却是真的不利了。”黑夜玄相亦忧道。 “妖都将危···”黑夜王年轻而略有疲倦的脸迎着北地深秋的朝曦合上了渐渐晦淡的双眸。 一旁的少年玄相默然不语,若有所思。 —————————————— 九月,园中月桂尽谢, 倒是朝暮花开的竟意外的艳烈,大片大片的微红的朵儿衬着天边火红的云霞,说不出的绮丽。 雪月轻拥着妻子坐在庭下阶上,望着天边横溢的火烧云彩,心事莫明。 这一年,白川四岁。 这一年,红月荼蘼。 他的怀中藏着数月来,银月王宫的战报——黑夜族被阻于北邙,南四部因南盟而困守于天冢,红绫关烈狐大败。寂修九百年的炽凰王也终于被迫出关领着炽凰一部增援妖都。 信传数日前,炽凰王炽炎与混沌新主天罗子交手于红雪峰下,竟不得胜。 妖族气势也因此而渐弱,妖宫兵马由此连败,一度连失关卡十七处,所幸最后倚地形之利而在红月中部止住人族中军气势。 但,妖族真正的对手还并未进入战场。 祈月山,六道。 这才是妖族迄今最大的魔咒。 他,近乎无敌。 且,深知妖宫路径。 这一次,似乎要一平红月妖族,才放任三路盟军徐徐而进。 即使如此,在没有六道大法师的盟军之下,红月已岌岌可危。 这一劫,真是无解了么? 雪月幽幽一叹,却无意中惊扰到了安看晚霞的妻儿。 “爹爹····”儿子白川用稚嫩的声色低述着不安,妻子司徒清遥也抬起枕在他肩头的脸儿疑惑的看着他。 “夫君,怎么了?” “没事。”雪月微微一笑掩饰去因游思而郁结的神色,细想起昨日正是妻子的生日竟因为这些日子所收信报而遗忘且错过了,瞧着有些清减的妻子心中歉意更胜,“前几日竟是忘了你的生辰,我这丈夫做的好失败。” 夫妻多年,雪月一直将她生辰看得极重,从不曾遗忘;司徒清遥知他心中有事,凝视着他。少许,看雪月无心相告,终选择了放弃。温柔一笑,眉间轻掩去疑虑,依回他胸口c嗅着他的温度:“只要你在,清遥天天都是在过喜庆的日子。” ——夫妻间最需要的莫过于信任,她相信他会给她安稳,这就够了。 雪月无言,只默默将妻儿拥得更紧一些。 ——这一刻的幸福才是最真实的c最清晰而属于自己的,不是么?那些事,总会有人去做的···应该吧。 夕光转昏欲暗,余晖暖而微凉。 —————— 有些事,终究命定难避; 有些事,无法远离身命。 即使是桃源一般的世外小村,也无法不看被烟火横蔽的天穹,而烟火终将从四方渗透,逃得一时c无法幸免。 这一支三百人的队伍是骤然出现在这个村子的,没有任何征兆。 青衣c银刃,肩袖一轮寸许的银色月纹。 三百人如一的制式,身体上泛起的淡淡银白的气,述说着这一支队伍都不是寻常人。 他们站在了白阅夫妇的院子外,默然侍立。 村子中的哪见过这般阵势,那些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之气令整个村子的人们噤若寒蝉。 村民们远远的围聚在百步之外望着白阅家,交头耳语c议论纷纷。 “这些是什么人啊?” “看起来好吓人呢。” “白老弟家的媳妇长得那么好看,莫不是冲着她来的?” “我就说嘛,白家媳妇看起来就像个大户人家的千金,那身上的贵气,就算穿的再普通也瞒不住我的眼儿。”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我倒觉得是冲白老弟来的,第一眼见到白老弟我就觉得他不是个寻常书生。” “诶,快看快看!白家男人出来了。” ···· 雪月走出园门,看着阶下的三百人,眼中神色莫名。 “王···”这一支武卫统领雪珂见雪月出现领着一众武士齐半跪阶下,待命。 这一支队伍,正是数十年来天下皆知c纵横披靡的狼族奇兵——月影卫。 “你们好大的胆子。”雪月不悦喝道,“敢背弃我的信令了?” “属下不敢。”雪珂道。 “不敢么?”雪月目光转冷,“我曾说过,我若不在你们就当以烈姬为核心,便随于她左右,护持十万狼族荣辱。你们现在是在执行我的信令?” “这···”雪珂跪伏在地。 “是我让雪珂来的。”就在此时一声清灵而厉的女声接下雪珂解释。 众村民循声望去,一个一身绯红羽裳的绝色佳人出现在村口,正是当今狼族之主·烈姬。 “好美艳的娘们!”烈姬的出现顿引起一阵喧哗,而无疑这红裳女子的出现亦是因为雪月,一时众人神色五色掺杂,有羡有妒只当以为是雪月情多惹事。 “烈姬··你怎么来了?!”雪月一怔,红月南四部全由烈姬主事,烈姬竟然在此时离开南红月?! 烈姬走到雪月跟前,一双明烈凤眸凝视着雪月,“哥哥,烈姬想请您回去主事。” 雪月看着她,烈姬明艳无双的俏脸上疲意分明,身色也抑不住憔悴无力,无奈别过头去轻叹一声,道:“你明知道,我不会回去的。” “可狼族需要你,我···我也需要你。”烈姬急切道。 “狼族有你就足够了,我听闻你数年前以一己之力震慑了狼族内部不服者与腾天,如今的你早足以替代我的存在。”雪月温和的抚摸着她一头绯焰一般的长发,眼前的女子如今堪称无双,武谋兼备c容华绝世足令天下豪杰愧然而退,而这个女子是他的妹妹,已有令他骄傲的资本,“你做的足够好,比我还好——英才集结的数百万南国盟军因妳而困顿于天冢南岸两年不得寸进,所以这一场博弈又何必需要一个已经废弃于寻常百姓生活的雪月呢?” “不。”烈姬话里竟生了些许哽咽,哪怕是面对南国五州犯难c妖都施压也不曾有一滴泪的红月郡主此刻却显出了虚弱姿态,烈姬紧拥住雪月,摇头噎泣:“烈姬快撑不住了,妖都快撑不住···南军连六道都还没出现,已经将烈姬逼得无路可退···哥哥,烈姬就算能做狼族的信仰,但是哥哥却是烈姬的信仰,没有信仰的烈姬····如何能再继续撑下去?” “烈姬,”雪月轻推开怀中女孩,正视着已是一方支柱的妹妹,“我们都需要为自己而活,而我——不该是你的信仰。” 雪月转过身体,负手望着暮云昏沉的天色,晚风四起横满村道,“烈姬,你回去吧。”话落,踏回园门。 “哥哥!”烈姬娇颜上一片凄厉,“哥哥···皇城将亡,你不能这么自私!” 雪月闻言一顿,似有挣扎最终化作幽幽一叹,“自私也罢,绝情也罢,雪月现在只想做白阅,做个凡夫俗子。” 反手,柴扉一扣,隔开了烈姬视线。 一道柴门,一道门墙。 烈姬伧然跪身在地,一场寒秋厉雨适时暴烈,“烈姬自忖无力解救倾族危难,便不如跪死在哥哥门阶之下!” ———— 寒秋,冷雨,连夜。 司徒清遥是个极其敏感的女人,此刻枕在雪月怀中,听得男人到了这子时时分也未能成眠。 门外,毕竟是他的妹妹啊。 更何况··· 司徒清遥转过身子,瞧到假寐之中的他眉间始终有一丝想压压不住又散不去的愁绪。 哎···为何这世间要有战争。她幽幽想到。 雪月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张开了双眼,怀里的女人儿正有些失神的看着他。 “小遥,怎么了?” “夫君··”她呢喃似的唤了声他,一如这些年的每一夜,她总怕会突然瞧不见他。 “我在,”雪月抱着她,柔声答着,“我在呢。” 她清浅的叹息了声,秀美的眉头却是微微皱着,她凝视着他,“夫君,不如···不如你去见见他们吧,他们在门外都跪了好久,天还下着雨···” “你说得什么话?”雪月瞧得她眼中的违心,不悦地道。 她又如何不知雪月若是出了这园门,便是要离她而去。 “可是···可是他们,都说你的族部都要被灭了。”她幽幽说道。 “那是他们劝谏我回去才说的。”雪月低声安慰道。 司徒清遥却是凄然,“你别骗我了,这些日子我看过你那些藏在柜底的密信,清遥是识得字的。” 雪月幽幽一叹,神色一黯:“原来你早知道了。” 司徒清遥清靥之上清泪抑不住的横溢,心下却是下了决心,“清遥自小学受教理,深知大丈夫不可弃族民大义于不顾,既然做了你的妻子,我怎么可以看着我的男人因为家庭而放弃自己的族部。清遥不想做那个罪人,更不想看着心爱的男人在家与国之间挣扎,这些日子你一天比一天烦闷,清遥心里好难受。虽然很违心,但清遥不想看到我的男人因为我的自私而生不如死的活着。” “可是,我不知道如果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甚至能不能回来··”雪月叹道。 “你别说——”小女人用如玉的手儿封不住了他的不确定,一双清丽的眸子不容辩解的瞧着他,一如当年果决,她将手儿慢慢从丈夫唇上放开,同时伸着另一只手儿绕到秀颈后拉开粉红绳结,身子上唯一的遮盖衣物无力划落,酥如温玉的无暇胴体盛放在男人的身前,泪光微吟的娇艳脸儿上燃着霞彩一般的暖笑,凄然而道:“与其听那些让我失望的话,还不如让清遥拿这一夜来温暖之后夫君离开的日子。”说着,环死男人光裸的项背,将身子献上,用薇软的唇儿封死了他所有的迟疑。 这一夜,秋雨冰凉,不如让她倾尽风华,也好敌住未来年月的寒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问天碑 九地,幽冥天,虚空锁界。 神犬谛听盘身守在身侧,蓝白布衣的清瘦男子掌画虚空,以独一无双的幻镜之术察看着九重地界之上的人间变化。 幻镜的镜面之上闪过烽烟四起的战场,满地横布的尸骸残器——那里正是人妖之战南红月天冢山的战场。 ····残阳如血,深秋的寒瑟洒落在苍凉的对局之上。 一骑当先,飞踏过人族战士刀山刃林。年轻的狼族皇者跨骑一匹雪龙驹以手中三尺的冰寒青刃冲开人族万军的保护,竟是直取深在数十万军中前军主将之一! 一片寒芒碧如烟,五步血溅当阵前。 落日之前,雪龙驹立身在人军十万深处的主将战车之上长啸,狼族皇者手提前军主将首级寂寥冷笑,夕光下的侧脸俊邪无方c傲然绝世。 这一战,人族初登天冢江岸,却以一军主帅为代价。 雪月横刀立马于万军之中,以无敌之姿便是宣判这一战胜负归属。 ····· 沐昀随手化去幻镜之术,石塔之前一人一犬之外也早立了一人。 沐昀负手一叹,眼中神色莫明不辨,“他最终还是加入了战局。” “何必说得这么悲悯,”塔前人不无讥讽的冷笑了声,“这不正是你宿求的么?” “是。”沐昀并不否认。 “你既然传了他魂湮法诀,包括阎罗那个傻子也连带被你算计在了其中,”塔前人将目光锁向天尽处,一边道述着沐昀心中设算,“如今‘夜雪’‘听寒’二刃聚首,你又将一部分本命的圣族之血赐赠在了他体内···他若不出,岂不是让你的计画全部落空?” “以你的睿敏,果然一切都未瞒得住。”沐昀苍凉一笑,眼中却是露出了几分叹息,“不过如你我,怎会不艳羡那般平凡而真的幸福,而我打心底都不想破坏属于他这难得的数十年。” “可惜,妖族式微——红月这倾世一战,却少不得他。”塔前人亦幽幽一叹。 “也许这就是命数吧。” 沐昀嘿嘿冷笑,端看塔前那绝色的虚影;“以你桀骜嚣尘,难道也会认命?” 塔前人从虚空深处收回眸眼,看着一脸冷笑的知交:“我若认命,岂会一直呆在这圣天塔里?” 沐昀不置可否的一笑,确实两人的修为只在伯仲,就算昔年合了他与五帝之力制造了这虚空锁天,立了这圣天塔将塔前人封镇其中,如今六千年已过,残存的五帝之力与他的圣力是决计压制不住修为一日千里增长之中的塔前人的。塔中人不愿破塔而出,无疑正是为了迎合他的设算。 “‘魂湮出,地狱空。’你不担心一旦他掌握了魂湮诀合成魂湮刃,开启八幽九冥的地狱与炼狱的封禁,到时冥灵恶鬼横行人间,只怕又是一场不可修复的涂炭。”塔前人忧道。 “我只传了他三分之二的魂湮法诀,以他的修为及悟力,至多只会发挥出魂湮一半的威力。”沐昀答道。 “他身具四族之力,未必打不开魂湮全部的力量。”塔前人道。 “所以为何不妨将这一场红月的战事当做一次赌局,”沐昀淡淡说道,“我向来不会偏袒任何一道势力,如果他真侥幸打开了魂湮全部的锁结,造就了地狱炼狱尽空,而将红月化成一座修罗场,那也是命数。”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十月十七,这是雪月离开小村加入红月战场的第一个月整。 十日前,南军两百七十万全线强渡炎江天堑,虽受铁锁横江而损了两三成兵力但终究前部是上成了岸。 八日日,他以十万狼族本部之兵大破登陆未稳的人族南军前部,又在阵上斩杀人族前军统御,这一仗当是妖族此次大争以来第一次大胜。 不过,只是一场区域性的大胜罢了。 人族南军已登陆成功,后续兵力将源源不断的输入到这天冢山下。 天冢山腰。 雪月远望百里之外的江畔人族如海的旌旗c渐起的连营俊美的容颜上忧虑渐重。 “哥哥,最多半个月,南军将会在这天冢山下输入七成以上的兵力。我南族四部总和兵力不足七十万,要大破这人军只怕力有不逮。”红月郡主忧道。 “破不了。”雪月摇头道,“人族九州如今英才济济,而南国四州c南疆及青白羽族都不乏俊杰人物。南军走西域诸城以来一路连克,如今虽然损了一员前军统帅,却并未损伤士气。这数百万的南国精锐,并不是我四部可以轻易破的。现在只有倚天冢之险,当中下寨守御,令人族中南两路不得汇合。” “单凭倚险而守,对于我族也是不利。您也说过,我族耗不起。”烈姬道。 “自然不是纯守。”雪月玄秘一笑。 烈姬看着兄长一脸诡秘的自信,她亦善谋c素来多智,略想雪月话意,心中隐隐也有战略轮廓。 “哥哥··你是说?···” “想来祭空也读出了我所想。”雪月微笑,手中正握着信隼北来的密信。不必说,正是出自北地拘邙黑夜部。 信上所写: ——“雪月王兄: 人族北军已深入我部。 黑夜祭空拜上。” ———————— 如今红月森林前中一片到处是巡逻小妖c半隐半闭的哨位。最外围是树c花c岩c草一类妖兵,这类妖民是妖族中数量最多且相对低等的妖种。但此类妖种大部分因原始自然的形态还未完全蜕化,在妖族中最不易被发现的妖种;战力又相对低下用来作为探哨c定点布防再好不过。再往里则是半开化的半兽妖,这类妖民仍保留并强化了作为兽类的天赋,战斗本能相对强烈,红月中部厚密的丛林草木无疑是最适合它们作战的地域。最深处环绕红月妖都周围千里的才是八大王族及上等妖族,亦是修为最强大c身份最核心的部分。 妖族全民出动,在红月战起的初期数以百万的妖民星罗棋布的守在红月森林与苍州边界的各个角落,基本是做到了五步一岗c十步一哨c十里能战的配置。分散漫长的布防线,做到了面面俱到。 而时间推演至今,这布防线自然随战事而向内收缩,如今也以重关重兵,其他散兵游击,奇正相辅,也算是暂时牵制住了人族中军的推进之势。 “腾天心性太过保守,这般布防各方势力均而散,战力无法凝聚;虽然突出了我族个体战力强悍,而短期之内可保安全c寸土不失。”雪月细看过妖族当今布防图,眉头微拧,“可一旦人族中军摸透了这布局,到时——” 雪月修长如玉竹的指在布防图上横向一划,那裂隙由血河向妖皇宫,整个图纸上下断开,“人族主力于尖刀一点纵深切入,南北翼军牵制;我族各方无法驰援,妖宫一路必将溃如决堤败涂地。” 烈姬听的心惊,“哥哥,那现在该如何?” 雪月沉吟片刻,银瞳之中厉芒如剑,“问天碑。” ····· “风鹤传信,令南部兵马收拢集结,死守天冢防线。天冢乃南红月之机要,有横山相隔c位居于血河炎江交会;只要守住此处,便能扼制人族南军行势。令云虎猎天部为翼,以其机动骚扰游击于天冢山周围,减轻天冢压力。” “令苍龙部护住后方粮道,防止人族暗度切断我军供给及与妖宫联系。” “雪月亲王,这样是否有违妖皇旨意?”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 “吁~~~”十七日疾走,雪月c烈姬与云虎猎天苍龙三部领主才是赶到妖皇宫。 黑夜王玄祭空与海皇王敖烈守御北界一时脱出不得,没有到场。 烈狐王烈焰c赤炼领主赤炼丹枫已是相候多时。 一日之后,从妖域索援回来的炽凰王炽炎亦领着余下的七千本部炽凰族人和十万妖域战士也是赶到。炽凰一族历来内守妖域,少问世事,只在重大事件上参与。自诩凤凰之裔,本性较与苍龙一部更为高傲,亦是妖族之中仅有的纯神兽血统的一部,血脉之高,无出其右。对于火焰之力的掌控不在绯翼一族c祈月法道之下。二代妖皇炽空,便是出自炽凰一族。族中能战者不过万余,但在妖族之中无一不是一可挡十c抵百。今,倾族而来,无疑是份巨大助立。 —— 事有不诀,问天碑。 自傲阳妖皇而来,天妖塔即代表着凌驾于皇权至上的所在。 八王之中半数不服妖皇所决,便取良日在此裁定。 翌日晨。 雪月领着三部领主早早赶到天妖塔下祭坛。 辰时初,其余各王各领主纷纷到场。 二十余年不见,赤炼领主对于雪月的敬畏不减反增。妖族中人向来认可实力,昔日一战,赤炼丹枫是输的心服口服。而在他心中,雪月地位之高,说句不敬远在当今妖皇腾天之上。 妖族如今能让他叹服的人不多:烈狐王是一个,余下的只有武勇无双的炽凰王了。 众人也知赤炼领主如今虽然只是大领主,但赤炼本族以及赤炼丹枫本身实力却不下于妖王。 炽凰王冷傲如故,面对各族领主及几位妖王的问好,只是轻哼答之,径自就席而坐。 而到午时,身为妖皇的腾天才是姗姗而来。 左护右拥c仪仗款款,华盖而行。 “好大的威风。”炽凰王性傲看不惯如今妖族深在水火,腾天却仍不忘排场,本就不满腾天来迟,立是拍案怒喝。 腾天也不就坐,冷笑道:“炽卿这是何意?” “小腾蛇,当年老夫不屑与你们这些小辈争抢,否则哪有你这微末修为就能坐这妖皇位。”炽炎丝毫不忌,冷冷道,一双炽焰朱瞳逼视着腾天。 腾天心知炽凰王当年自恃身份且守昔年冥暮峰下信诺才未出炽凰宫来参与天妖大祭。他虽胜的傲苍穹c玄祭空等妖王,却未曾直面妖族一代天骄的炽凰王,昔年天梭帝曾语天梭之后,只有玄清寒与炽炎可当帝位,可见对于炽凰王评价之高。而后来六翼为帝,一直将前三妖部的固定位置留给炽凰一族,炽凰王个人实力之高绝可见一斑。想到此处,不免心中生出几分退怯。 但身居至尊位置,由不得他退却,算计着借助众妖王之力,便道:“炽卿莫不是想以下犯上,在这天碑下谋逆?” 炽凰王虽傲且烈,但并非有勇无谋,也知道此地不可造次,脸上青白变幻,愤然坐下。 腾天才继任帝位不过数十年,这般行事;有心之人也颇生不屑,只碍于他强大武力以及当下境况,才是按作不发。 烈焰大司祭心知当前已是十万火急c生死存亡之际,不可先起内乱,于是起身朗声劝道:“众位妖王大领主,现在异族狼伺,应当一致对外,放下一时成见。” 烈焰大司祭是三帝元老,在妖族中德高望重,自是有举足轻重的份量,炽凰王与几位妖王大领主听言才按下脾性c罢住火气。 这一切,雪月自是看在眼中,只作壁上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义岐·制败 妖族之中,论地位除了妖皇腾天,便是雪月。盖因雪月是前帝六翼生前忘年所交的结拜兄弟,而雪月的修为也是有目共睹的,以赤炼大领主一流及顶的妖修,二十多年前尚被雪月一招所败,这一点纵使赤炼王如今自负也不敢说一定能做到,这些也是当年水渲等一心要迎回雪月的原因。 雪月不发作,其他人也不便闹腾过甚。 烈狐王已明了众人心思,便上前敬向妖皇腾天c雪月各施了一礼,对雪月说道:“狼王发帖召集我等到这天妖塔下,现今众位妖王大领已到,请狼王明示。” 雪月微一颔首离座起身走到天妖塔前,右袖一挥将红月布防图陈于塔身,口言手示:“人族盟军数倍于我族,而其进军路线及意图相信大家已经非常清楚。” “兵分三路,北取拘邙锁玄血霜城而镇北界。这一路兵马两百三十五万,以月照大国为首,绯翼一族为尖锋。” “中路,两百七十五万。以我族大敌其一混沌圣宫为领,这一路最是雄浑,所配备人员c装备当属三路之冠。” “南路以祈月山为旗号,南疆拜月国及东华越并与青白羽族;多水军弓手,兵马两百四十万。祈月大法师尚未出手。” 雪月大致介绍了下人军各路状况,又将目光转向腾天,“若以妖皇所示,延防数万里c无所不在。我南路四部自信依靠炎江血河之险,横于天冢下寨,自信再守一年无虞;北路黑夜c海皇两部倚险而守c又有酷寒相助也一时可保不破。但,中路——本王敢确定人军已将我族大致部署及策略摸出,只怕百日之内,必被长驱破入直抵妖都。到时,南北远水难救c无法连横三路只将尽数瓦解。所以请妖皇三思。” 腾天虽是年少气盛,但也懂得用兵伐谋。之前他应许用猎天亚王借地利连消带打之计画,尔后之所以同意帐下幕僚采取万里联防层层递进之法,除却心有所怯,也是为了求稳妥。 “雪月王所说,寡人也深虑过。但诸卿请看——”腾天话间抬手指向血河又缓缓上移到妖都所在,“血河到我妖都纵深有三万五千里之遥。朕之所以散布兵力,正是为了形成一张巨大罗网,方便于诱敌深入。众卿皆知人族行军已分三路,三路齐发令我族各部不可互援;而也因此进军我妖都的兵势虽强却也不足,况且行军至血河深处已是补给线极其深远,已显障碍。而寡人将兵力已在红月中后各种要地布成十二道守备,以三弱一强c虚实相间;待到人族杀至妖皇城下,锐气只当用尽,到时后援补给又难以跟进,寡人便可将巨网围合,便是人军覆灭之时。” 腾天所幸策略步步为营,听起来似乎毫无弱点,诸王c大领主虽不喜腾天作风,却也一时提不出异议。 雪月入宫之前早将布防看透,亦将两族资力做了对比,深知其中利弊,见众人无话,只好再度上前,神色忧虑:“妖皇此行不可,荒州西土c苍州虽曾为我族所有,如今已尽归人族囊中。两州边境有居民数十万。我军如此退守,这两州资源却以为人族所用,而人族进伐步步为营c不疾不徐下关成寨,一路积物屯兵也不存在到时候的补给跟进问题。请诸位再看,血河源起于我族血湖,北上东经北邙天脉,才一分为二:东往为雾江入幽云,而主干由北向南护于红月外围,人族盟军造船布运,其补给可以轻易的随军而行,足以随战势运送到我皇城之下!若是诱敌深入却难断其首尾,不啻于引火自焚,而非以逸待劳。” 腾天闻言冷笑:“雪月王莫非不知北邙天脉那一段名为白河,河浅流急巨冰碎雪星布如礁石,根本不利于漕运,而此白河一直是我族海皇部所统御,莫非雪月王怀疑海皇一部我水战之力?” 海皇一部号为玄武之侍,兽形态之时龙身而有龟背甲,善水土之法,以据守著称于妖族。 海皇部遣使敖空脸色微变,闻雪月之言也有些不悦。 雪月淡淡一笑:“我自是不疑海皇一部的据守之力,但此战之中人族有月照水族。月照水族御水之力亦是天下皆知,且人数数倍于海皇部,况且还有绯翼族。绯翼族以血火炎煞之力冠称天下,虽不能令白河止水c北邙雪化,但佐以月照水族要破冰化水行舟,总应是不难的。海皇一部总不过十万之众,如何强御人族百万刀兵?妖皇不见,今北邙之势也是借地利于黑夜族机动性骚扰相持而已么?” “而妖皇所说的诱敌深入c分层抵抗更是不可。我族繁衍能力极弱,尤经不起消耗之争。就算如妖皇所言,侥幸赢了这一场,那么我族可战之士也要十损八九。反观人族,若拖个十年,旧力更新,新继的物力人力只会源源不断的补给入战场之中,我族所迎接的将不只是失败,而是败亡!” “雪月王,你这是危言耸听!”腾天拍案怒指,身后亲卫刀戟霍霍,只待腾天发令便要向雪月一拥而上。 “妖皇慎言。”雪月冷笑道。 “你——来人啊!给我拿下!”妖皇恼羞成怒,身后亲卫得令一齐上前。 “我看谁敢?!”雪月冷喝一声,右手擎出成名兵刃“听寒”,青幽幽的寒芒顿是四射天妖塔下,将正午日光冻成了一块如有实质的巨大玄冰,众宫卫素知雪月威名,又慑于听寒锋芒,面面相觑c错错不敢上前。 正是时,一队身着青色劲装c背负寒铁弓c手执寒铁细刃的狼族骁卫齐出,护住雪月烈姬左右,不必说正是这数十年间来去如风c军纪严明c行令果决而著名的雪狼王亲卫队“银月之刃(月影卫)”无疑。 雪月冷笑着睨了一眼面色发青的妖帝转身离去,苍龙c云虎c猎天三位妖王也随行跟了去。 腾天奈他不得,阴柔俊美的脸上青白几变,手下更是青筋暴起c咬牙切齿,之后言于左右:“此獠不诛,孤不得安宁!” 问天碑一议到此不欢而散。 南部妖族行雪月令,其他几部倒是依旧行使妖宫指示。 一一一一一一 一如雪月在天妖塔下所言,或者人族盟军远比设算之中更狡猾。 三年之中,人族中军棋行稳健,随军进势派出了大量斥候,一路也将红月地形勘察了解。 两军在红月中部一直僵持了数月。 直至第五个月,人族中军开始进行强攻,而兵力竟是大增了一倍! ——显然,南北两军暗里分兵给予了中军增援。 而这些消息半个月后才到妖皇腾天手中,而妖族中军不备之下便是溃如决堤,连遭大败。 ——“人族北路月照本族以祀水宫法师持海皇族于白河,以百万北州盟军困黑夜与北邙寒荒。 南军以一百三十万军分东西南三面峙天冢山外围,背水下寨,据而不前。 人族南北两方皆暗潜其余兵力入中军。” “碧涛硖破,人族已到第七重关!” “红石峡破,人族中军已到第八重关!” ···· “烈狐族兵败,烈焰大司祭重伤,第十重关破!” 事实比预算的更糟,人族连下十关,势如破竹,仅在十五日之间。 腾天已是焦头烂额,混沌圣宫不日将兵临妖都城下。 之前所设算的一切,都未来得及应验,败势实在太快! 连营万里,兵力太散。人族中军如一支利剑肆无忌惮的直插而入,而妖族的网还未来得及收拢已经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大战至今,妖族或死或伤折毁去近三成,中路到此保存完整,亦只剩他本族腾蛇族和炽凰族。 妖皇城外,火光如昼。 血湖之外,视线所到皆是人族旌旗。 延绵数十里,漫山遍野。 腾天临身在城墙上,暮色正起萧萧,城头月c皎如雪c冷如刀。 紫袍金带随风舞,声猎猎,夜凄凉。 许久,妖族新帝清叹了一夜冷,人在六月c身若九寒,“二十年妖皇,莫非要到此谪落了么····” 身后有带甲十万,骁勇百战,却也寂然无声。 ——“传令,死守皇城,战至一兵一卒;以待····南军四部来援。” 即使万心不认,但他心中却明澈如镜,黑夜能战者不过十数万,能手下玄血霜城也是凭险据守的极限;出击?不过是自投罗网。能予驰援的只有南军四部,狼族c云虎c猎天原本便是妖族之中战士最多却最善战的三部,更为重要的是雪月——前代妖皇六翼的结拜兄弟c狼族万世以来第一个将狼族推向巅峰的狼王c连携六翼旧帝战六道于炎谷而不死···无数光环笼罩之下有着不下于他的号召力,甚至说能与他分庭礼抗也丝毫不为过。 ——你常常会忌恨某一个人,而往往有些时候你又不得不依靠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六军·诡势 “这就是千万年来,我组一直要毁去的妖都?”妖皇城外三十里c千仞血峰之巅,他凌身在巨大而皎洁的月轮之下,山峰呼啸却经不起他一头苍蓝色的长发与那一袭博衣广袖。那衣袍素底金边,边纹俱为方正一寸c刚正齐整的字小楷,胸前左右绣着一对龙凤;而背后则是一幅水墨抽象写意的鱼形两仪图。 金瞳c八相古玉冠;眉心赤日为图腾。 ——正是,混沌当今掌教;法辩天下无双的天罗子。 混沌古神的人间代言人,五行八相四象两仪之力的最强驾驭者。 世隔九千年,人隔十七代。是他带领人族兵马再次直捣妖都! 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不日将阵斩妖皇于城! 千古一功,只在跟前! 一一一一一一一 炎江北岸。 一道紫虹从白月中来,泄止在人族万军之前。 二十年不出的祈月山六道大法师终于也出现到了这不世之争的战场之上。 六道凝身在天冢关城之下,紫色的星眸射向那数里之外的关山之中。 ——彼处,有鼓声如雷c刀戈如雪,火光烈烈。 袖下,紫檀七星匣,匣中所卧却已非昔年身影相随的命器北辰释厄。 二十年前那一战,他倾力相争,命器随宿敌而殒;至于他,深受月霜劫力反噬,一身修为十去了其三。 尔后,经年调养,亦只能回复七八分,与天道之境力,也渐不可及。 半年前,他再踏天心楼,于第五层冥悟了七七日夜,才取得第五层楼中隐器“流光一叹”的认可。 北辰释厄:驭星天,破灾厄邪妄;纵九宇之功,阴阳皆在掌握。 流光一叹:一念千里,一叹光年。 时光是人之极,命运是天之驭——便在差距。 一层之差,即是一阶之差;一阶之差,已是天水之别。 六道心知此生已无望踏足圣天境界。只因他不可能再有千年的时光。 他是半神,但仍在六道限制之内。 “呵···”良久,换一声长叹。声落,风不动c江水凝,人已不见。 炎江之浪,呼啸如龙虎,滔天的浪头相击,拍出一天雪花,在月下兀自炫舞;月照大江,松风来和。 ———— 这一战,汇聚了当今时间顶流强者c势力。 雪月亦不敢轻心。 三路,皆难对付。 一一一三百骑,衔铃掩声而行,日千里,夜八百;疾走急行,已过半月。 向西百里之外,有血光如焰上冲云霄,那正是妖族世代圣地——天妖塔的辉光。 “连营一百五十里,人族这好大的中军的手笔。”云虎王啸天抚着右胯爱刀斩龙,一双虎目里全然无一丝惧色,战意如同烈火,足以燎原。 二十里外,三百七十万人族中军安营设寨,如铁桶一般将血湖及妖都围的水泄不通。火光如昼,鼓声未偃。 “腾天那小子只怕这几日是心惊胆战,寝食不安了吧。”猎天亚王轻哼一声,冷笑道; 雪月转身看向年轻的猎天亚王,那张温文儒雅的脸上全没了昔年在殿上对于当今妖皇的敬重,微微一笑:“昔闻亚王一心为妖族鞠躬尽瘁,原本所设计画也是此战之上策,奈何腾天用了头却没用尾,算是辜负了亚王一番赤诚。” “若他愿意听重臣之言,何至于如此?”裂空战叹道。 此间,乃是一处险谷恶林,虽与人族驻扎不远,但也相安不知。 既是极险之地,也是至安之地。 三百狼族骁骑“月影卫”静默立于身后,明日将以一敌千,纵使久经战阵,众壮士眼中亦有些抑不住的凉意,而极致训练生涯养就了他们处惊不变c陷阵不乱。 他们深信首领——这狼族千万年来不世出的天骄,第一位带着狼族跻身于王族之列的人。 雪月示意云虎王c猎天亚王噤声,冷月般的目光扫过相随不弃地这三百余人。 无疑,这是一支妖族不可多得的精锐。 战意c杀意与一点寒凉,沉淀在每一个战士的脸上。 天色已渐微暝。 而战事亦要一触而发! 天亮,旷日持久的攻伐再度打响。 旌旗舞动如云潮,杀声便横城野。 数以百万计的兵潮,四面八方滚滚洪流般掩向城头! —— 城头,妖族的精锐之士们,早已被连日的血斗所麻木。挥戈c掷石c发箭c施术··· 兵甲上c战具上···狭窄的空间里只有鲜血如茶花的妖冶与两族死战之士拼杀死斗的嘶喊。 或许,你在乡土是一个能以一敌三的强者,又或许你能一敌五c敌七挡十,但在滚云一般的刀山火海里一人之力是那么微弱。 漫天遍野分不清是谁的剑气刀芒,也看不明是谁的术法箭矢。 —— 苦守的炽凰族c腾蛇等部的精锐余勇,已感到深深的倦意,甚至绝望的气息已在不知不觉中肆意的蔓延开来。 友盟,友盟···友盟!为什么还不到来?还是····你们也在像我们这般苦苦鏖战? 人族,好大的决心···我们还能继续站在这人间的疆土上c还能继续站在这红月皇城的城头么? —— 腾天提着血焰三叉戟在城头厮杀助威,戟上猩红的锋芒在窜到城头的人军之中带起一道道血红色的玫瑰丛。 作为君主,可怜他此刻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忽然,他看到日头闪动起一点幽亮。 他抬起脸。 ——那抹青幽的光芒愈见明亮,遂变为一道巨大的身影,蟒身c虎足c狮尾c鹿角c牛首,在人族百万军上呼啸掠行,穿过杀阵重重,腾天认得那道身影。 ——苍龙王·傲苍穹。 龙是神兽身,而苍龙部是为龙神裔,纵使上古已远,血脉中龙之勇武依然沸腾在每个苍龙族人的身体里! 傲苍穹幻化兽身呼啸而来,一路挟龙威青风紫电横扫成径,竟无人敢撄其锋芒!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拘邙荒野。 厚重的寒气,冻煞了白日青云,将云空染成昏倦冥冥的颜色。 近北之极的寒气,深透到每个战士的战铠之中。即使深居边寒的荒州c幽云c苍州北地的精锐也有些吃受不住。此地已过冥暮绝顶,深入寒荒。 北路盟军攻到这里,兵马或战损c或疾病c或冻死已去其四。如今不过八九十万,能战之兵只有北寒一代的北地之士与月照祀水宫精锐及绯翼族高手。 不过,纵使如此,也足以攻下北妖各个残部。 妖族海皇部深谙水战c亦善于守御,无奈兽身厚重巨大,在白河浅水流冰之恶下,面对祀水宫巫士与绯翼猎手压制也只能且战且退而已。 黑夜族确是难缠,战士不过十万,但那精准一场的箭术c天赋的夜战之能,耐于极寒的体质,以及令人叹为观止的御剑之术c来去如风的迅敏;加之对于寒荒地形的熟识,还有阴狠诡异的黑水玄风秘法,几令北军攻势受挫。 以十数万羽能强拒北军百万的因由。 不过,他们有绯翼,掌握着对于阴邪的鬼冥妖魔都极尽克制的血煞之炎的上古羽族,其迅烈的战法击必杀的弩术,无与伦比的单兵作战能力c神鬼莫测的刹灭身法,却令十万黑翼不敢轻袭。 寒荒之野的深处,百万带甲的锋刃所指。 ——一座城傲立当之。 孤傲c冷酷的耸立在犬牙交错的北邙险峰之间。 黑琉晶是宫城最浓重的基调,巨硕的天然绯晶被巧夺天工的镶立城之之中黑夜王宫的顶端。 瑰丽的血色盘踞在阴寒冰冷的黑色霜华里,上破月华,下汲戾气。风中丝丝不绝的凄厉,放佛便是自那阴冷纯净的玄血光华传衍! 大片大片的寒荒雪草在寒鸦嘶哑的声色里摇曳,从人族战士的脚下盛放千里直到那远烟深处的孤城脚下。 轻羽似的霜雪,应风摇洒在北冥的穹苍,打落在每个战士的兵刃铠甲上。 “玄血霜城。” 不知谁喊了一声,这漫天的寒意,竟是更加深重了几分。 ———— 南红月,天冢山。 凭借青白羽族神箭,折损过三成的南军只将南红月妖族四部压死在天冢关内。 无双飞将靖扬身为此战南军的前军统帅,在前军主将杨桦战死于登陆之战之后,督军于此。 妖族远比他想象中要顽强。 虽有数倍兵力,他们并未在对弈上讨到半点便宜。 七万青白羽神箭手弓开满月,秘银制的箭镞在烈日耀光之下熠熠生辉,冷白的杀机威慑着一箭之地之外的妖族将勇。 苍云下,风声俱偃。 青白羽族人拍翼浮空的声响在百万杀伐的战场上清晰可辨。 靖扬提着画戟措马出阵。 “靖州一百七十城,白马画戟镇南国。” ——那是他名动九州的武名,一支方天画戟横扫靖州一万九千三百里,以一万三千人敌强越十万雄兵,天下九州莫不闻其声名。自他,才有了靖武国这十年九千里疆土的强盛,而邻国近城无不俯首称臣。 画戟寒铁的银芒放佛抽取了百步里的日暖,凝起弥蒙轻薄的寒雾。 靖扬擎戟直指敌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鬼谋·狭路 戟锋所向,正是万妖簇拥之中的一男一女。 女子绯衣赤驹c红发练若火,一双月轮刃号“红莲舞”;女子名烈姬,是红月狼族郡主,亦是整个妖族南红月四部的副统领。一个月前联手苍龙王傲苍穹激战祈月天人大法师六道百式而不败,这半个月来昼伏夜袭,来去如风,又无人可当。 男子青衣白发,胯下白驹,闲对万军c神态从容,是为红月之酋首·妖王雪月。自二十年前一战归来,鲜有出手。而世传里早已有通天修为,只怕直逼祈月上敬——六道大法师。亦因此,无人敢问其手。 ——而祈月大法师六道不知因何,一月前战红月郡主与苍龙妖王之后,便起身离去直奔中军。 靖扬感到心中热血如沸,十余年无敌之名驱使他跨出自身心限。他——要一战成威名。 他纵马向前,朗声笑傲,“妖王雪月,可敢与吾一战!” 前军统帅挑战神话妖王!以人族武者之身挑战妖族不世之人!直面天道之下最接近之人! 一瞬间盟军士气备受鼓舞!终于有人敢直面妖族绝顶之人! “靖武神将,画戟扬威!” 万众自起口号,声震青云。 所有目光亦瞬息汇聚到妖王雪月的身上。 ——他会一战么? 四部妖众心目中自然是力挺妖王出阵应战,来一场华丽的阵斩,压制一下人族盟军蠢蠢欲动的战欲与日近澎湃的士气。 他,会一战吧··· 邻近的妖兵妖将看到雪月妖王将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按到马侧——那把名震天下的白龙赤炎弓正躁动的半据立在那里。 他,是要一战了么? 不仅仅是两军兵将,连靖扬也感到了深深的战颤,或许所有人此刻都是激紧的吧? 靖扬握紧了画戟,戟身冰凉的粗感将他躁动不安的心脏平复了些许。 靖扬凝住了呼吸,生怕错过对决将起的任何一个刹那。 靖扬将战意提升到生平的极致。 在这万钧一发里,他竟看到了一丝反常。 ——雪月妖王没有动,而胯下的白驹却缓缓暗暗退了寸许。 是幻觉么? ——动了! 红影练若火,飞扬云天间! “我兄长贵为妖族亲王,安能与匹夫一争?!” ——她极翩然傲气的飞身出阵,落在百步之前。 红月郡主·烈姬,雪月狼王麾下第一人。 无双飞将·靖扬,南军前军统帅。 或者,这才是对等的一战。 只是出场会令人有所不甘。 他看到了明光里身为统帅的妖王雪月微微低掩下了头,阴影里似有轻叹如释。 靖扬突然明白六道大法师匆匆而去的原因。 红月郡主成名绝技“红莲月相杀”已然发动,巨大而诡美凄绝的半月红影在千朵幻生于空的青莲及满眼绯炎里交缠并至,漫天杀机遮掩了日轮的耀白! 那么,当下最该做的是战斗!不是么? 画戟当风,在一代名将的手中耀射出万道电芒!龙吟声起,戟尖便化出千峰万林! —— 天罗子目送苍龙王破阵而去。 玄素清静的道袍在山风呼啸里寂然不舞。 ——放佛,身下的万千杀斗与他无关。 血染疆场沙饮成红,他看不见。 青绯成河尸积成山,他听不到。 一双眸若星辰辉耀,神清色明,一如天人宁静。 他,在想什么? 又在等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 ——对于北国的人来说,他是神,是九天上敬的唯一代言人。 混沌古神当今的侍者。 所以无人敢捕捉他的心念。 他放佛无时无刻都在与太玄交流,与混沌体会。 而不世的法辩之名纵使人之极的当世妖皇与炽凰之王也不敢轻撄其锋。 生世三百年,立身多寂寞。 千仞血峰上的风,没有他的心冷。 寂寥,如雪。 他比六道更为寂寥。 至少贵为人间武极的六道曾有过六翼那般绝对的宿敌,而他还没有。 作为与祈月并列南北的两大信仰权威者。 或许武道之上他还差六道一线,但东陆天下已经没有他的异己。 那么,他是么? 天罗子在等他。 他,在等他。 ··· “嗡嗡!!”插立在身侧的法剑忽地激鸣烈响,旋即破土而起! “来了。” 一一 玄血霜城外围有机关陷阱无数,折了北路盟军数以十万的人马。 而城中竟是寂静异常。 ——没有一个妖卒,也没有暗弩箭坑。 王宫玄夜殿,已在眼前。 数十万各部精兵也已将此处围的水泄不通c严若铁桶。 绯翼猎神丹信步走到阶前,看着肃穆庄重的黑夜王宫的主殿微微皱起眉头,“为何没有煞气?” 他是当世第一妖猎手,妖族的气机即使远隔数里也无法逃脱他的辨识。 一众绯翼猎手也是疑窦丛生。 难道—— “报告上将军斥候一队未发现妖族踪迹!” “报告上将军斥候二队未发现妖族踪迹!” “报告上将军斥候三队未发现妖族踪迹!” ···· 北军统帅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放向宫城之外的天地,高耸阔长的九寒天脉正隔了西南北三个方位的陆野。 玄血霜城地处九寒天脉深处的高原之内,易守难攻。西北皆是崇山峻岭,而南面为天脉冥暮峰系,翻过了冥暮峰系的的群山便是白河,落差数千丈,以人族与一般妖族是绝不可能纵越的。 ——但黑夜族却可以。 他们前身是羽族四部的黑羽,天赋于他们拥有无与伦比的抗寒体质,而堕落为妖后,不仅强化了夜视夜战治理,更将抗寒水暗系的体格升级成了驭水成兵c凝水成玄冰的奇异能力,故又被称之为黑水妖族。 “为黑夜之主·玄祭空谋划之人是谁?”北军统帅月照王月照云天问于左右。 “回禀王上,据传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黑夜族少年,出生杂氏。四年前与即位不久的玄祭空偶遇与回宫路上,被拜为相。”左右答道,“名叫水渲。” “十六岁的黑夜杂氏?!依照黑夜族生长而论只怕才算是六岁不到的孩童吧。这份心计,着实可畏···”月照云天叹道,一双虎目望着巍巍而立的黑夜王宫,“原以为六翼身死之后,黑夜族势必中道衰落,没想竟是出了此人——看来黑夜族必因此人而中兴。” ——不得不说自入了北风关城,北军的脚步就一直被拘邙妖族牵着鼻子走,进退失据。而黑夜族这一手诱敌至深,无疑玩的极其精髓。 原本以为一路连战到这黑夜王宫,便可一肃黑夜之患,却不想反而是因此而陷局。 “上将军,接下来怎么办?”左右问。 “只能速退。”月赵云天无奈一叹,“传令:即刻退兵出冥暮,雁书传于后方立备战舰千部走雾江进白河,另外援资并进c图来日之决战。” ——这深进再退损去兵将不计,只怕时间上也要慢上不少时日。 原以为海皇部龟缩据守于白河深处,而黑夜族又是新主幼相,却没想因此而失了一局。 红月之征,只怕已不是设想中那么简易顺利。 妖族虽不复上古时之雄浑气候,但既然盘踞人间万年,又怎是随随便便变能拔除的呢? 月照云天复望了一眼麾下兵马,各色旌旗林林而立,心下不免一叹。 “人间已分千国,时日一久必生内隙;杂合之众,虽然可镇一时,但终究各有不服吧?纵使军力远胜于妖族,剑及履不及,难矣。” “内若不安,如何攘外?” —— 寒芒如照雪,飞马亦如电。 恍若天降神兵,突兀的在人族盟军中杀开。 前方是妖皇宫精锐攻守胶着,后方这突如其来的一乱,却竟是惊乱了人族的阵脚。 血湖之众龙象声如洪雷,万道冰牙雪剑交织而出,而天空亦是阴云掩日一暗,飞矢如蝗雨下! 陆上骁骑人马或许少的可以不计,不过才数百,但胜在行动迅烈c杀伐狠厉,而又极致的借用了天上十万羽阵的掩护。突袭而生的水陆天三方交集,纵有兵马百万却犹奈何不得。 “天!是海皇妖族和黑夜族!他们不是应该在北邙和北路的盟军战斗么?哪来的这么多?!”中军大将混沌字军总指挥天未名闻风失惊! 确实太多了,来援的竟似乎是整个北邙妖族的精锐!而在次之前完全没得到任何来自北方的信报。 人数上有些优势,但兵力上却是相对劣势! 因为,不仅是黑夜新主玄祭空,还有最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狼族千部之主·天狼尊·雪月也到了! ——那传奇的三百狼族骁骑“银月之刃”便是最好的征兆! “他来了。”战场两个位置同时一叹。 城楼之上,妖族新帝驻步遥望,眼中有释然的放松,也有一丝无奈的妒意。 即使雪月二十年不再,妖族之中他仍有自己这身为妖族一帝都无法企及的威望,或者这就是曾为前代妖皇六翼最亲信之人的好处。 但,当前战局已不容他私想,不论为妖族还是为了他自己。 当下,手中血焰三叉戟一扬,“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初决·谋断 雪月并没有出刀,因为他已感受到来自天上双睥睨整个战场的目光正在注视着他。 他抬头,正对上那人的目光。 两人间,隔着千刃孤峰,也只隔着一道骄阳刺目而又凝结的白光。 一整二十年,自祈月山六道大法师之后;雪月第一次从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极致的危险。 强者的只觉总会有不可思议的精准。 是的,这个人应该是人间至鼎的强者吧?! 听寒刃脱袖而出,带起一道惊艳的寒白,雪月提身执刃纵跃直上,掌下驱使玄力刃下化演出千层寒浪,冻冷了午日的焰芒。 那人也飞身而下,博衣广袖如网罗了一幕星天。七星剑起c华光万点。 “狼王雪月。” “混沌天罗子。” ——这又是一场绝顶之人的会见。 狭路相逢,谁是英雄?! 混沌圣宫的掌执者。 妖族雪狼遗孤的惊世之才。 这一战的辉光,当是这段旷世人妖之争最为夺目的一场锋刃之争吧! “砰!”——万众瞩目下,俯仰对冲的两个人终于在山腰之际交聚!寒浪华光只作了一次干脆的对冲,迸作了一片炫如白日的夺目耀光! 顷息,两人身形尽被淹没! 千仞血峰亦为之一颤,枯木滚石纷纷砸落,杀气毫不禁掩,即望四方荡射开! 临近血峰周围的兵士将勇功力稍逊者躲御不过气浪冲击,纷纷爆体而亡,伤者因密集之故而不下千百。 众人唯恐波及,立是默契的迅速撤出一片空野。 少顷,尘烟耀光散去。 中天,妖王雪月与天罗子相对百步c遥遥而立。 ———— 天罗子清目浅望,凝眸在雪月手中“听寒”,纤细微曲的刀身上青幽之芒暗敛欲发,丝丝寒气已染指到了百步之外的他古素华服的衣袂,凝结点青白色的霜花。而烈日似也不敢轻犯那青幽的刀芒,只到雪月身外二十步就同化作了淡青色的寒雾毫光,“闻‘听寒’是为九幽鬼器至尊,为鬼帝所持。其质取寒铁之精引黄泉之水所煅,敛取了幽天鬼界千年的凶杀戾气,阴煞之气可慑百步,千鬼幻象轻取人命。今日一见,果不寻常。” 话下,右袖轻扬,横锋不掩而现;一片浩然金光八方齐放。数念后,光芒稍稍淡去,才见得天罗子袖下法剑。 ——宽,半指;长,四尺三分三;剑体金晶剔透,藏印北斗紫微;龙口吞锷,剑顶为一轮紫晶磨制的新月。 “那么手执本教神器‘星天玄金剑’,某也算不得占神兵之利。” 雪月不多言,听寒刃一横驭起雪狼本族的《霜天刀法》刀芒暴起炫烈的青白寒芒,霸道迅烈地斩向天罗子。 银月狼族身居苦寒,《霜天刀法》便是将银月狼族诡艳迅烈c谙驭风雪的长处集于一体c挥发到极致。 千年前,银月狼族倾族。如今传承银月狼族全部功法的只余雪月以及烈姬而已。 此刀法到雪月手中经由幽冥地底百十年的修煅以及上师沐昀的指点调改,不但令刀式更为精炼细密,更藏具了妖族所不具的神圣玄秘之力。 变化诡秘,杀伤霸烈,暗劲复杂。人间能对弈雪月所施为下的霜天刀法之人,非近接天道之人不可c屈指可数。 “好!”天罗子见猎心喜,寂寥已久得寻如此大敌,不由心生畅快。手下也不慢,只听金玉脆鸣,已擎对搏而去。应手而出即是混沌圣教秘传剑式《神驭风雷七十二式》。 “上寻青冥驭龙虎,风云雷动鬼神惊!”有诗为证,便可知这卷剑式所行的正是迅烈刚猛一路,而施展开来威力一式胜过一式,若驭使到最后,每一剑都能引动九玄雷厉c青冥玄风,威势可退鬼慑神。 两人刀剑相聚,形影爆裂。只见鹤起龙隐c风倾云消。激战之下,众人也辩不得两人踪迹,只听霜风乱卷c雷光交错。刀芒剑气c激射当空。 其时,中天之上。风起如龙c云涌掩日。竟是变了天色c惊了万军。 一一一 “一式·九州风火一朝倾。” “二式·三万征伐滚红尘!” ···· “十式·八千里路云和月。” ··· “六十三式·风起云涌问枭杰!” ——神驭风雷剑式过半之后,即开始隐隐亦挟九天风雷之威势,渐转为渐趋明朗的迅雷烈风,而到这第六十式之后,每一剑都已浑然天成,举手投足之间天地颤动c风云倾变! 在星天玄金剑引导下,更是风雷啸烈,几有摧城之威! 天罗子惘如涅身在剑势之中,与天地融为一体。手中剑势亦似天外飞来,大有巧夺天工之造化。 “天人合一之境!”雪月轻叹出生,《霜天刀法》虽有神魔辟易之威能,而失踪不过是人之力,与武道之人所宿求的天人合一之境终是差了一线,而这一线已是天壤云水之别。 比之于剑法意境,这一次照面,他已是在醉心剑道数百年的天罗子面前输了半筹。 漫天霜雪应劫一溃,尽被风雷驱散。 雪月藏刃负手而立,眸里风轻云淡,并不见丝毫败退的颓靡;而天罗子此刻剑势已催至六十三式所凝蓄的一天风雷杀境,也不曾令他有半点色变。 徐徐,只听雪月淡声赞叹:“好一式‘风起云涌问枭杰’。” 修长俊美的身姿遥立当空,青衫素带在狂风里潇洒扬舞,一缎错雪白发下星眸玉容翩然如谪仙。 只待风雷尽数压到他前外方寸之间,他似如寐初醒,慵懒般的探出袖里左手,直入玉削兰叶,在风间日下散出一片微蒙的玉光,玉色的光华一 念遮迷住他的周身左右,即令漫天狂雷怒风寸进不得c焦躁不安。 雪月唇下轻语,袖里指捻神诀,那片玉光立是散作千万光点,而天地间事物竟是由此一悸!再去看时,遍天彻地不知何时已是飘起千万朵玉白色的圣洁莲华,千万莲花当空曼舞,将一天烈雷暴风俱化为无形。 云清风静,周田间只觉一片清明圣洁;一地杀伐之戾,也被淡化去了许多。 天罗子愕然收止了剑式,望着渐是消融的漫天白莲幻景不由青眉皱起。对于人间信众,他是太古神明之代言,也是智慧的征示。 妖族之中为何也会有圣洁之念?神圣之心不是只存于人神两道么?还是我们都成了历史的玩笑,被可悲的教条所束缚? “圣道只存于人心,安有六道族类之别。”雪月似看穿了他内心的疑惑。 “哦?是这样么?····”天罗子心中已起迷惑,战欲皆由此而消;竟是不管不顾身下胶着战况,身形一幻在云空中消隐而去。 雪月微微一笑。 ——这一战互有胜负,实则只得了一个和局。 身下妖兵大受鼓舞,黑夜王c云虎王即刃锋一扬,各路姚军浩浩荡荡杀去,已是竟是杀退不少敌众。 战事至黄昏。 妖族虽新血注入,但终是不抵人族势众;凭依开始的冲锋突袭之锐,一日战下来,挣得了一个进退持平。 毕竟,妖皇城军几日血战,军力已残殆磨损甚重,构了这里应外合两面夹击之势,而久不休整c力有不逮,而人族盟军指挥得当,更是硬生生 抵挡住了雪狼一方援军突至的锐气。 随着一阵鸣金,人族中军结成圆环手诊,据守了城外五十里。 而雪月一方援军十余万被拒于城野,倚血湖南岸险固与皇城结成掎角之势。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黄昏。 雪月临湖遥望,妖皇城只在眼前。 夕下一轮橙黄色的月轮挂起,夜风渐多,血色戾气不时被卷袭而来。 人间地广,果然从不乏俊人物。 原本以为只忧一个六道大法师,却不知天星子之后混沌早有极才相继。来日风云际会,妖族这一役绝难轻易。 云下一道青光飞影掠来,之间一直碧羽信隼飞入怀中。 雪月解开隼足小笺,展开后眉头却是渐锁。 ——那人竟是一眼看透了他的计画设算,时间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急紧。 一一一一一一一 天冢山下,妖帐之中。 红月郡主把玩这法器“红莲舞”,月刃精致小巧绯红的刃身剔透瑰丽如玉兔之瞳——绮丽猩红却不着杀机c杀意伺伏又好似人畜无害。 光洁透亮的刃身亦映着一双同样清冽诡艳的绯瞳与妖媚而又纯真的绝美颜容。 一匹烈焰红发,艳烈肆意的凤羽霓裳却掩不住红月郡主冰冷唇角勾起的无奈与忧色。 将台下,跪着一名青袍男子,俊容银发似极了当今狼族主事的狼王雪月,不过此刻这名男子却是战颤不止,可不具雪月王一向波澜不惊的风仪。 从黄昏收兵到现在已是两个时辰。 他从烈姬郡主脸上最初看到过怒恨到现在的忧虑,知了性命无尤,心下才放松不少。但郡主只是沉吟不语,他亦不敢轻动。 忽听将台前绝色郡主自言自语地叹息:“经此一战,王兄的金蝉脱壳之计已被看破,希望在南军未到c北军未至前王兄能大破混沌中军,那么烈姬才算是不负王兄重托,但是六道大法师应该是要赶到血湖了····王兄还是凶险难料啊。” 他看着烈姬郡主走到帐营前,此夜云少风静,星罗棋布轮月净。 “传令下去三军子时动身,减灶而行c徐徐而退。血狼一部随我先行,其余三军由苍龙傲风将军统制,务必拖延住人族南军北上的行程。” “是,郡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六道锋芒 天色将暝。 雪月军中众妖已各自擦拭战具法器,以待今日的血战。 云虎王细细检查完心爱的大刀,忍不住找了老对手猎天亚王·裂空战过上几手。两人本是旗鼓相当,当日在天妖塔下斗了个一个白日也未尝分出胜负,此时对搏自然也是难分伯仲。 雪月登临孤峰,俯视不远处的人军战阵,眉宇间喜忧数变。 黑夜王玄祭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只侍立在旁,不敢轻言。 早在三军汇聚之前,雪月亲王已设好破敌之策。不论是他黑夜部的诱敌深入c空城陷敌;还是海皇部的且战且退c分散北军压力,尔后疾遁万里,奇军突袭到此都是在计画之内的设算。 如今,人族中军腹背受敌,为妖军所困;已是设计所图,雪月王本应该是喜才对,为何有忧呢? ——所以他不敢多言。 许久,雪月王竟是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道:“他来,只在这一两日里了。” “雪月王所指地可是六道大法师?”玄祭空身旁黑翼少年忽上前道。 雪月闻言侧目看去,这少年眉目无奇,相貌亦是平常,只是双瞳之中似有潭渊千丈,几可映照人心,令他不由深看了两眼,忽想到数日之前黑夜族空城陷敌之事——之前他所求的不过是诱敌深入拖住北军行程,却不想黑夜族执行的如此完美。而这空城一计,应是出自这少年无疑,“小先生可是黑夜当今佐相·水渲?” ——智胜于力,对于雪月来说。妖族自古不乏勇武绝伦之人,惟缺的是运筹帷幄的治世谋臣。这是他对于这个年岁不足二十的幼力小妖敬重的缘由。 “微臣正是。”水渲平平施了个礼。 “你那空城一计用得甚是精妙,六翼大哥仙逝之后,有你中兴,应是无憾了。”雪月赞叹道,又问:“你既知我心事,必有破解之法。” “臣问雪月王,六道大法师其力如何?” “六道当今人间无人可敌,足抵百万军。”雪月道,若以修为论,他确实不如六道。 “这一点想必红月郡主也是知道的。”水渲道,“此刻郡主应当也在北上的路上。” “继续说。”雪月闻言,眉间生喜。 “雪月王大人,以我王祭空联手云虎王啸天c猎天亚王空战可敌得住您?” “三人联手只弱我半筹,更是敌不住六道。”雪月叹道。 “那加上三百‘银月之刃’呢?”水渲负手笑道。 雪月闻言沉吟,旋即眉目开喜,“此计甚妙!” 水渲转身跪对于黑夜王玄祭空,“那么请大王赐予我黑夜令符。” 玄祭空微微一笑解下腰间兵符赋予水。用人不疑,他既拜了水渲为相,自是十分信任。 “黑夜王传我军令,命云虎王c猎天亚王及‘银月之刃’前去落日硖,务必截住六道大法师!” “是。”玄祭空正身接令,旋即四翼一扬,飞下峰去。 雪月目送玄祭空下了山,却回身深深看了水渲一眼,才侧回脸,淡淡说道:“水相,这是你我第二次见面了吧?” 水渲闻言一震,惊看着身前的妖族天骄,而对方只淡然远望天下,俊邪无方的脸上分明无任何变化。水渲却看得心惊,只觉得心中所藏谋划都被看得通透,便是背脊生冷,“是。雪月王好记性。” 雪月微微一笑,将目光锁向妖都。 徐徐,沉吟:“傲苍穹已到妖宫,应是将我的计画说给腾天听了,那么——就备好来日之战吧。” 水渲在旁,双目微锁,似有疑忧c却不轻语。 一一一一一 翌日,黄昏。 妖皇城东南一千三百七十里,落日硖。 天冢山脉自此中断,峡口仅二里余,两侧又皆是千里连峰,是为进入红月妖都最后的屏障;丛林甚茂,不见天日,只观得朝夕。又地处东陆之西,予名“落日硖”。 夕光下,有紫影飞掠如流光,远远捉见:金边月纹紫袍c广袖流风,六道大法师。 六道凝身管前,隐隐轻尘惊起,在余晖下生出一丝不祥的气息。 “杀气么?”六道轻语,如自问。 立时,数百道锐风银芒自四处六面袭杀而至,一片青影变如封壁应声突兀得出现在十丈之外,铺天盖地c叠影重重。 “想截杀老夫?”杀阵已在眉睫,六道依旧是波澜不惊,只起了一个嘲弄般的冷笑,忽得古井深渊的眼中神色一厉,生起一点朱红。 ——霎时,一片紫红炎浪幻生于他身外,四冲爆出,叮当一阵激响,银芒锐风尽数被冲荡回去。 青影纷纷退散,各自接回兵刃。 一队,三百人。银刃c青衣c青瞳灰发,身姿皆挺拔。 “‘银月之刃’?”六道瞳色一凝,收起轻视之心,又见墨c金c白三道身影齐齐现身眼前, “黑夜王c云虎王c猎天领主?” “我等在此等候大法师多时了。”青年黑夜王道,右掌心里墨蓝光华一凝,成名兵刃·墨雪应然而生。 猎天亚王c云虎王也一一擎出兵刃。 “哦?”六道低语,一只剑匣滑出右袖,紫檀为身c刀刻八字:千年易转c流光一叹。 ———— 次日,晨。 曦风吹拂起一地暗尘,尘中有色猩红,杀机昭然若揭。 ——一切要比朝阳到来的更加迅烈。 人族中军早已集结成方阵。 而妖族。 ——海皇c炽凰c黑夜c腾蛇等以及花树杂类妖族数十万亦早是万军待发。 水渲随着捉住信隼,取下密笺,细看后上前:“雪月亲王,据斥候密报人族北军现已至白河有三十万。又添水军二十五万,造战舰千艘顺河而行,最多二十日将至血湖。南方烈姬郡主以减灶之法徐徐而退,郡主本人会先行而到,后军大约与人族南军最多二十日内也将相继到此。” 雪月凝眉,“我们至多也就这日了?” ——六道大法师已在路上,只怕已与云虎王等人交上了手。 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六道一到,就算以人族中军和天罗子与六道无上威能也能力压妖族。他们;他们此刻所占的只是地利c人和——还有突袭而至的气势。 ——妖族精英俱会。 六道一到,一切都没了。 ——“那么,冲吧!” 一抹寒光冻日,压抑了许久的杀机在这一年之间,如晨曦盛放。 黑夜族精锐魔弓的黑水腐蚀汽箭c炽凰一族的焚天烈焰c海皇族的玄冥寒土c腾蛇族的毒焰火云····还有爆火斗犀族的无畏冲锋,一时铺天盖地的压向人族中军。 纵有数万字军玄秘莫测的道法,各国城百经战阵锤炼的战阵也抵不住群情激昂c悍勇无畏又行以合围之势的妖族将勇。 一时杀气冲天,血色干云。 顷息已是天昏地暗。战尘滚扬,杀伐混乱。 雪月跨骑雪龙驹仗一柄听寒刃左冲右突,身形化作一道青色烈风绞杀在敌阵之中。手起刀落处,无一合之敌手,横刀立马处已践踏出一道血路,人军众将无人敢迎。 直至天罗子重现战场之上以御剑之术于数里之外格住听寒杀伐,才是一止妖王雪月虐杀之势。 一念之后。 雪月抬眼看去, ——混沌掌教玉冠星眸c博衣广袖,手提星天玄金剑,神容已是一片清明,看来心中所惑已破。 天罗子与雪月再度会面,却没有直接动手,竟是极其郑重地对雪月施了一个师礼,“你说的对:圣心不分六道。否则何必以博爱,正邪宁有种?” 到此又是话风一转c神器亮出;“但,不论是圣战c义战?我身为人,都当为我族而战。” ——“雪月阁下,再与吾一战吧。” “先生果然超脱,雪月岂能不从?”如果说之初雪月心里尚有人妖之偏见,那么此刻他心里只有对于天罗子的敬重。 ——当之以宿敌,更敬之为达者。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落日硖,正午。 日头正在顶,阳光微破林。 与强者对峙,远比无想无念去一战更累许多。 ——六道大法师只是按匣不动,而风云烟尘却俱因他而寂止。 云虎王c猎天亚王c黑夜王自不敢轻动,三百月影卫亦是据立于四面。 大敌——或者说是盖世之敌。 不动如山,动则破绽! 一动千钧破。 一点细汗生在额角,云虎王终是修为浅了一些,而三百月影卫更早是一身汗透。 ——他们所面对的可是九天之下第一人!连历代妖皇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物! 云虎王身为场上雄烈第一人,自然是轻屈不得。既然按耐不住,那么就身先士卒吧!云啸天扬起桀骜不逊的脸,悲伤银色双羽拍起,手中玄钢斩龙刀横在身前,傲然一笑:“六道大法师,就让我云啸天来领略下所谓天下第一人的风采吧!” 话落,玄钢斩龙刀飞身斩出,挟万钧之势迅若雷火起手一式“飞云断岳”斩向六道!漫野成林狂风暴起,斯为这一刀之威! “云虎王,我裂空战来助你一臂之力!”猎天亚王随之出剑,绚烈金芒爆裂生于剑躯,只将阴郁的林子瞬息炸成一片金光辉煌! “小弟当与诸兄并肩而战!”黑夜王玄祭空以“墨雪”剑祭起第六重《玄天功》挟起滔天黑风寒水掩杀向六道! 此间三百月影卫也一瞬动了!刀芒灿如明雪,一如流陨星雨自六面八方c围杀而去! “天下已无六翼,尔等又奈我何?”六道似看不到诸方杀阵,只寂寥清寞一叹。袖下浮光似有一涌,一片青虹荡。 ——天下····还有比光更快的么? 雪月呢?你是否足够资格了? 来日,别让我与六道失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易帝 战已至黄昏;纵使相持,混沌中军败象亦渐露。 天时c地利c人和,都被尽占,又如何抵得住?! 妖都城上,腾天帝释然一叹,收起三叉戟。 城下,血海荼蘼,万骨峥嵘。 世上没有绝对胜利的一方,无论谁都是战争的败徒。 ——血骨之中又要多少流离失所;狼烟之下,又是几多亲离子散? 烈狐大司祭上前进言道,“妖皇陛下,只须我们再全势冲杀一次,人族中军今日必将大破!” “大司祭,奴家看来此刻只要雪月王一军全力出击,也足以大破人族中军呢。”腾天妖皇身侧侍妾花妖魅姬纤腰妩摆,媚笑吟吟。城下,混沌中军已呈败势,而东南角雪月及海皇黑夜等部正与人军浴血拼杀。 “次等魅妖,竟敢乱君圣听!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苍龙王傲苍穹厉声喝道。 花妖魅姬出身花树胭脂雪一系,花树一系属于妖族中下等十万杂项之一;因只长于魅惑之术,深为勇战一派所不喜,而她却是在三年前辈腾天收容为姬妾,如今颇得宠爱。 魅姬一眼点醒了腾天。她素知腾天心忌雪月武功。若能使雪月与混沌中军以及一代枭绝天罗子同归于尽,无疑对腾天来说是极大的利好。 腾天略一沉吟,“下令烈狐c腾蛇c炽凰三部兵马速退固守城池,以防混沌中军临死反扑!” “妖皇不可!”烈焰大司祭c傲苍穹大惊失色,上前谏道。 “烈卿若不愿收回本部兵马,那么就去替朕死战吧!”腾天此刻哪听得进他言,抛下胜负已定的战局,转身离去。 “唉!”烈焰大司祭摔袖而去,傲苍穹虎目欲裂,怒哼一声拔剑纵身飞下城去,杀入敌阵之中。 “竖子难共谋!”炽凰王亦是不屑。 大好局势转眼成均,混沌中军指挥见后方压力已去,便号令余下近一百六七十万兵马全力压向外围妖族三部。 雪月心焦敌退天罗子回到阵中,此时旗下各部妖众皆已满身血痕c身容狼藉。 海皇王敖烈目有不甘地看着远处徐徐退回城中的兵马,一脸遗憾:“腾天小儿莫不是犯了傻?大好时机竟转身退守!” 少年黑夜玄相水渲却是冷笑:“腾天不是犯傻,而是想要我等于混沌教众及中军死战,最好是同归于烬。” 海皇王默然一叹,却是摇头:“就算让他如了愿,以剩下来的三部兵马还能敌得住未至妖都的南北两路人族盟军?何况,还有祈月六道。只怕连到时赶来的烈姬郡主也会领军反水,腾天一向不是短智之人,今日居然犯如此之大的错误。” “那些可未必是在此时的腾天心中所虑。”水渲凝目于雪月身上摇头叹息,“若我是腾天只怕此刻也会下如此决定。” “水先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众妖王c领主问道。 水渲领着众人目光集于雪月身上,“只看雪月王如何作想,是否甘愿就此带着我等替腾天死战,与混沌同葬了。” 雪月一时不语。 ———————— ····“当时,七世妖皇腾天欲保本部而弃苍狼c海皇c黑夜等部。苍龙王傲苍穹不忿,挺身下城,单骑一剑置于百万军,殊死血战以求回归于雪月帝麾下。混沌教主天罗子见其勇烈c刚正大义,谓于左右:‘苍龙王如此勇烈,忠义当先;不可为难。’乃令三军避让。” ——————————《六道英烈传·人妖本纪·红月之战·苍龙王傲苍穹传》 苍龙王披挂一身是血,径是走到雪月跟前,一脸怒恨,跪道:“腾天小人嫉贤妒能c听馋失德,为一己而罔顾妖族大义,请雪月王取而代之!” 水渲却似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雪月王若想心随所欲,唯有登临至高c左右身命;眼前便是直证。” 雪月沉吟。水渲之言字字见血,既然容在尘世,便很难再置于世外;而置于尘世,不在高位c便随时可能有无妄之厄。 ——唯有君临天下,方能予妳一世安宁么? 想到此处,雪月心中澄澈c眼中亦是清明凌厉,傲然抬刃直指妖都,对身外众妖道:“今腾天忌我而弃众,已犯妖皇十律之忌才!不是我雪月今日贪图帝位荣耀,而是腾天帝罔顾大局欲毁妖族前程!”手中听寒刃向天一举,“我受前帝六翼遗旨:后帝若有罔顾大局者,当剃而取之!各部兄弟可愿随我而行!” “我等愿誓死追随雪月王!入皇城,废旧帝!” 水渲抬手平下众妖激昂亢奋,对雪月淡笑言道:“接下来,由小臣来做。” 旋即走出妖阵,朗声而道:“混沌教主可敢与水渲答话?!” 天罗子瞬息幻身而至,迫在水渲身前,“哦?黑夜族的小妖,你想说什么?” 言罢,直视水渲。 水渲神色如常,只淡淡而道:“罢战。” 天罗子徐徐移开目光,玄秘一笑:“好。” 水渲欠身一礼:“谢教主通融。” “不必,原本便于我有利无弊。”混沌掌教道。 —————————— 夕阳如血,尽浇宫城。 数月血战,旧日里大气肃穆庄重,如今亦只剩下一重阴冷压抑的基调。 余晖,直照入宫城。 暗金色的金石地板泛起一层寒凉的妖红。 美人提壶c帝王仰饮,青铜灯炉中余焰随风摇摆c瑟瑟低燃。 将夜,故人来。 妖族以力而立c以真而聚,立世忠勇信义。 紫金爵对玉壶血,酒香清冽c尤醉断魂时节。 一束嫣红自壶中来,满酒盏。 又一杯,付倾城。 腾天抬眼对天边残红,云如火烧c风景正凄绝。 “魅姬,孤有错么?他若在一日,妖族怎会安分行我的信令?哼,狼族不世出天骄c银月狼族的遗孤c前代妖帝的结义兄弟····” 美人哀立一旁,不知当如何作答。 “既有腾天,何必再生雪月。”妖皇怆然笑着,“雪月在世,我腾天不过是个可怜的空壳妖皇。不能纵我之欲c随我心意,又算什么妖皇?!” “可笑啊···可笑!”他又将一杯痛饮,随之摔爵大笑。 似如听不见攻到两侧剑履并行,将披甲c王持锋。 “皇上···”魅姬见众人神色凌厉,心生惧意,将娇弱的身子掩藏在帝皇身后。 妖帝如已料知,竟是从容不迫淡然迎向众人。 此时明月已上,光华清冷如霜洒落宫城。 该来的总是来了。 腾天侧过迷离醉眼一一数过众人:“苍龙王傲苍穹c炽凰王炽炎c海皇王敖烈c烈狐王烈焰····” 数到雪月忽是一顿,目光一扫迷离晦暗,“还有你···贱族出身的苍狼王雪月。玄祭空那手下败将呢?哦···对了,他们来不来都一样,早就是你的拥护者了。” 雪月只作悲悯地看着他——如今的腾天颓靡的连对手都算不上。 “你只是个贱民···为什么六翼就那么看重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向着他,为什么!”腾天笑着,说道尽处笑的无比苍白c凄厉。 “雪月,为何要让我遇见你?为何···为何上苍你如此的不公?!”腾天恶狠狠地盯着雪月,眼中血丝已满布了他双眼,不甘c无奈c憎恨c嫉妒在这一刻重重情绪都喷涌而出c亚抑不住。 众人哀悯地看着这个陌路帝皇——排开外因,他确实是个不世骄子。少年走来不曾遇到半分挫折c锋芒四射。纵使当年六翼对于他也颇为赞赏,两百岁不到已将腾蛇本族高手尽败,并将《昇龙经》修炼到大成之境,尔后祭天之擂上挫败黑夜玄祭空力夺了青年一代妖族第一。 可惜,年少气盛则矣,世上中没有永远顺利的人生。越是顺途越是骄心,而骄傲到一定之时,一旦挫败也将万劫不复。 或者——只怪他遇上了雪月,也遇上了妖族入世以来最大的一劫。 一如昔年。 ——雪月之于腾天,六道之于六翼。 生命从不乏戏剧。 ———— 腾天心中只剩下嫉恨,骤然目光如冰渊,在众人不备之际映入众人眼瞳而寒煞之气刹生,一念之间四处溢射! 腾天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魔瞳秘术!”炽凰王第一个觉出变化,众人也顿觉不对!各自闭目拒光正要运功相抗,奈何寒芒已入眼走入四体百骸c奇经八脉渗入元神魂魄。耳边传来腾天冷笑,“还来得及么?” 众人脑中c眼中只见点点幽蓝寒光带起如雾如浪的冰霜光气扑掩,迎着月华熠熠生辉。 一层冰霜自腾天脚下以肉眼的速度凝向众人,众人心中一凛,想要驱动身体竟发现五体居然如同被无穷巨力牵制而不能动摇分毫!眼看着冰霜爬上身体c封凝。 转瞬,这一方宫廷已是一片青白c入眼俱是冰气。 几位妖王欲行分神离魂之法,竟发现连元神也被禁锢冰霜之境中c 腾蛇族《昇龙经》中有至上秘法名作极寒冰界,以月力召唤玄阴冰气于无声无息之间。外人修习不过禁锢他人肉身数息,而腾蛇本族配合天赋“摄魂瞳”以目施术,却能禁锢人元魄,纵使金仙天魔也莫可奈何。万年前混世之争,腾蛇族以此大放异彩,连神冥两族也忌惮莫常。 只是这门秘术要求极高,不但要求掌握《昇龙经》冰幻极致之法,而腾蛇族人本身瞳力亦要力压被施术者,否则极易爆目而毁自身。是故这万年来施用此秘术的腾蛇族人也越加鲜少。 以致众妖王之中也只有年长博识的炽凰王才有些许记忆。 腾天幻化出命器血焰三叉戟,抬手抵在雪月心口,“雪月呵··雪月,二十年前你既是随先帝死在炎谷,从此过上世俗的生活,和个人族美人儿逍遥老死不好么?又何必再活过来。” 雪月微微一笑,却没有半点惊慌,仿佛血焰三叉戟所抵地不是他的致命要害。 “你可知,只要我轻轻一送,便可碎了你的心脏c破毁你的妖元?”腾天冷笑着,手中命器微微向前,戟尖破入雪月身上的冰层,戟上锐风碎开了青袍,在雪月胸口绽起一朵妖红,但却未深深刺入。 “那又如何?”雪月笑如故,血溢嘴角c傲气未改。 只是炽凰王心忿气不过腾天此时行为,便是怒骂,“腾天小儿,大敌当前,竟是只顾私怨!待老夫化解这禁制,不将你烧成劫灰!” “呵呵··好!我就帮炽凰王您解了禁制!”腾天厉声冷笑,右掌探出衣袖,聚成十成妖力化作冰风烈光,一拳轰砸向炽凰胸口。 砰!~~一串闷响冰碎风裂,烈光中炽凰王一杯狠狠击摔出数十步,倒在宫檐之下咳血不止。 炽凰王欲支起身子,只是徒劳。这数月以来血战不止早已疲乏,又受这不可防备的全力一击。若非修为深厚不死也残。但一时已无动身之力,只余怒目相视。 腾天只觉快意,冷笑着撇过炽凰王目光,身位也不曾移动寸步,左手擎戟又是往雪月胸膛刺入两寸。 雪月闷哼了一声,抬眼看他竟是笑意。 笑得腾天有些发怵,竟是不自禁得退了半步,迟疑了数息,又上前狠狠刺了半分! “···咳咳···”雪月立是一阵咳血,那戟尖已是扎到了心脉,嫣红的血顺着戟锋淌出胸口,渗了半身青衣绯红,而雪月竟是笑得更盛了。 疯了么?腾天猜不透。 雪月看穿了他所想,一手握住他的戟锋,咳着血淡声说道:“魔瞳秘界应和冰封之术相似吧,都能被至阳炽热之元力所化解吧。” “你竟不知我银月狼族可是妖族之中少有具备神圣血脉的族种么?” 腾天闻言大惊,终失了方寸。正要发力一戟将对手刺透。 却听一声脆响,而腾天一个踉跄。 ——紧随着背心一寒,似有什么穿心而过。 雪月素以身法速度惊艳天下,近身博弈,他如何能是对手? 手中血焰三叉戟不知何时已被斩成两段,戟锋瘫落在地。 腾天低眼,一截青幽的细刃透出胸膛,他知——那是雪月成名兵刃“听寒”。 随即,一片阴寒煞气自心头散逸。 这一败,将永不翻身。 耳畔,雪月叹息随风而至,宛如月辉清冷。 ——“有天罗子c六道,雪月不过是应命而生。我从没想过要这个位置,而你却不懂这个位置该做什么。” 妖皇之忌,其一便是嫉。 他笑了笑,苍白的嘴角比目光更黯淡。 妖族,确实已不需要他了。 他想起了少年时轻快的时光。 只是···· 只是, 只是。 ——那些带给他片刻真心的笑的故人们。 竟是,一一亡身在了他进阶成王为帝的路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未等风来 双城·月明府。 曾经花千树,如今空楼阁。 司徒家主静立在窗前,扶棂而望,这是中秋时节院里月树花开的正是盛烈。 ··· “爹爹,你说··你说月神长什么样子呢?故事里都说天帝和魔尊为了月神决裂,那她一定很好看吧。” “唔,月神好不好看为父不知道,但咱家清遥长大了肯定比月神好看。” “嘻嘻” ···· “爹爹,您都这么富有了,就不要再去为了挣钱皱眉头好么?清遥不喜欢爹爹皱眉头的样子···” “好,好···等做完了和月照王室的单子,为父就收手。把生意交给清云c清风c清岳,以后就乖乖陪我的宝贝女儿,直到妳出嫁。” “唔,清遥才不会嫁呢,我要一辈子都陪在爹爹身边。” “傻孩子···” ···· “傻孩子···”司徒家主目光从这许多年的记忆里抽回,环视着这一屋子一成不动的摆设,忆起闺阁的主人心中还是经不住感伤。 三个儿子皆聪敏异常,对于商道有不凡的理解;三年前他将家业尽数分予了三子,这几年来,司徒家也是蒸蒸日上。 但是,三妻四妾子侄兄弟谁又能带予他如四女儿的温暖。他们,他们···他们的心始终是集在了金钱名利之上。 似曾经怕他劳累而劝他放弃部分财利的也不过就女儿一人而已。 司徒景炎抬着略生苍凉的老眼放目身下这偌大的司徒月明府,府中来往仆卫无数,却是说不出的清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因利往····” 一道院中烈香随风飘到这阁楼之上,也撞入司徒家主的口鼻。遥想起那一院月桂,正是女儿六岁之时因她所种,不免孤寞之意更重了几分:“遥遥,你可知爹爹好想你。”只是话语散落到了风里,除却他一人再没第二个人听的见。 耳边,听到脚步响动,司徒家主收住落寞神态,抬眼看去,正是侍从王三。 司徒家主瞧得王三脸上有所喜意,竟失了一惯从容上前捉住侍从的双手,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了?” “老爷,消息没错。”王三道,眼底却生起些看不清的悲喜。 —— 三日之前,深夜。 司徒家主独坐书房,细览着古卷《百越春秋》。 看到子时时分,倦意袭来竟是伏在书桌睡去。 待到三更深夜,秋意渐起些寒凉入了身子才将他从睡梦中扯起。 司徒景炎打了个呵欠,从书桌上直起身子。 此际,魔晶灯微,残月在西。 清冷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子照入书房,洒了一地玉白。 司徒家主目光骤然一凝,猛然发现一部分月华被阻挡,而一个身影早是立在了书桌之旁。 青年,黑衣。身姿修长c仪容清俊。 “司徒家主,你醒了。”青年幽冷的目光也在这一刹落到他身上,嘴角笑意如同月光清冷。 “你是何人?”司徒景炎毕竟是习武之人,这黑衣青年身上分明逸散着一股极其强大的气,一层淡淡浅灰的雾华在青年的身上若隐若现。 ——这人,能悄然无声的避过府中众护卫的巡逻,而目前看来更是连王三都未曾发觉这人的到来。 而显然,黑衣青年在这书房已经呆了很久。 若是放在二十年前,或许他会选择逃离,如今的身体与日渐退化的武力,在这莫名出现的黑衣青年的面前只怕连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连府中最强的王三,也不够。城中据他所知,似乎还没有这般强大的武者吧。 这个人,并非是来加害他;否则也不必等他醒来。就算是要害他,此时此刻谁也阻挡不得。 想到此处,司徒家主恢复从容,黑衣青年瞧得司徒景炎神色如常,不由心生赞叹:“果然是大家之主。” 司徒景炎正声问道:“阁下是谁?夜入我月明府所为何事?” “在下不过是个代人传话的信使。”黑衣青年微微一笑道。“听闻家主近年一直在寻找一个人···” 司徒家主听得心中一震,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暗中找寻四女儿清遥,此事只交由亲近侍从王三一人负责,并无几人知晓,而眼前青年却一语道破了他心事。心下又恐因此而受制于人,面上便不露神色地淡淡道:“阁下所言,景炎不是很明白。” “呵呵。”黑衣青年微有嘲弄的笑了两声,睨着司徒家主锋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司徒家主似乎并没有主上预料的重情重义。既然这样,在下这就告辞吧。”说罢,便是走向窗前。 司徒家主闻言面色一黯,无奈一叹妥协地道:“唉,你们知道遥遥在哪?有什么条件?” “条件?”黑衣青年反身看他,眉角似乎凝起一些纠结,不由扶额:“似乎主上没跟我说起这个,哎——我还是将消息先说了吧。” 司徒家主微微一愣,这黑衣青年虽然修为极强,似乎有一些稚嫩的迷糊,生怕黑衣青年说偏了什么,便赶紧承诺:“不管什么条件我司徒景炎都认了,只要阁下告诉我遥遥的行踪。” 黑衣青年看着他一脸郑重,便道:“荆楚之北c炎江之南。鲤城之野,有苑郦乡。” ——————— 江南野外,小村。 炊烟渐起,比之于红月战场的硝烟荼蘼,东陆九州的混沌之治,这里依然如世外。 有白发垂髫怡然自乐,也茂林修竹典雅生息。 也许一年前那三百个装束慑人的异族武士曾在这里惊起过一些不和谐的声浪,但随着时光也渐渐被平复了下来。 这里是祥和的c是宁静的c是温暖且清新的。 “小川~~~”白家媳妇儿到了这晚饭时间又是到村道里到处找寻那个有些调皮捣蛋的儿子。 ——作为故事的主角,白川明显有些异于常人的好动,每日寅时末天光微微亮就开始在村子里到处召唤村子里其他家的孩子们出来玩闹。而四岁的年纪竟是隐隐成了这一帮五六岁大孩子们的头头。 或去河里筑泥捉虾,或是下田捉蛙····只是可怜了各家各户的庄稼,一不小心就被留下来一串串小巧的脚印。 白家媳妇也为此没少赔礼道歉,村里人都敬服白家这对年轻夫妻,也就只是笑笑只说白家小子好动活泼。其实也没法,村子里七八个孩童多多少少是参与了白家小子的玩闹,真怪起来也是人人有份。 不过这几日,那白家熊孩子竟是没再破坏庄稼c也没早早就四处召唤孩子们了,倒让人称奇。 司徒清遥在村子里找了几圈竟是没发现孩子踪迹。 ———— 村外。 白川远远听到母亲唤叫,才是恋恋不舍的从即将完成史诗大作上收了手 ——这是一个白泥混竹枝c碎石搭建的“城池”,在江岸上占了一丈见方的地皮。外围是一圈窄而高的“城墙”,开了四方各一扇城门。城里应城门纵横两条主道由此切成四块区域,中间又有诸多纵横小道,依道建着屋楼府市,“城池”最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宫城”。 这是他七日努力的结果,目前也只剩下宫城还没有搭建成型。 白川抬头看了看天空,看到西北角起了些大片不淡的烟云,心下叹了口气:“明天是要下雨的样子呢,希望不会冲坏它。”又听到身后不远处渐近又急的唤叫,“哎···不管了,先洗洗手,不然娘亲又要骂我了。” “娘亲,我就回来。”白川匆匆回身应了一声,从江岸上站起身子,要往江边走去。 才走了两步,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了住,白川抬头去看,是个穿着富贵c长相英俊的中年男子,男子身边有十数个身量壮实c手提刀剑的青年武士跟随着。 细细一看,这中年男人的面容竟是和母亲有几分相似。 “这泥城是你堆的?”那中年男人笑容温和,指着地上的“城池”问他。这城池虽然做的颇为粗糙,但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来说,无疑已是极其不易的事情了。 “你谁啊?!”白川虽小,从不似寻常孩子不具警惕性,对于陌生人他有天生的极度防备,哪怕这人身上有莫名的亲和力。 “呵呵,小子还挺烈呢。”那中年人对左右笑道。 “二爷,您别看,这孩子好像有几分长的像你呢。”一名年轻武士惊异道。 “还真是。”那中年男子眉宇间也是一凝,疑道,难不成这么巧合?于是捉住白川的小手,笑道:“对我这么防备?说不定你跟我还是亲戚呢?” “你放开,谁跟你亲戚。”白川嗤之以鼻,“我娘亲说了,这世界上就我爹和她是我的亲人。” “哦?!”中年男子闻言一愣,自愧有些失言。他们一行人在这第一带已找了一个多月,这里是最后剩下的几个村子之一。放开了小孩的手腕,蹲下身去抱着这个伶俐敏锐的小男孩儿,料想妹妹若是有了孩子大致也该是这个岁数问道,心生一些欢喜,便问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才不是小孩。”小男孩儿老气横秋地道,“娘亲说我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好··小男子汉,”中年男子闻言莞尔,“那小男子汉,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男子汉顶天立地,是不能说假话的哦?” “哼,那我不告诉。”小男孩儿习惯性一抹鼻子,说道。却忘了手还没洗,于是将粉雕玉饰的脸上抹出了一道亮眼的泥污。 “额?”中年男子一愣,身边几个随从看着商场上一向纵横的主人竟是在一个小孩子手上吃了瘪,忍不住笑出声来。 中年男子微微尴尬,于是只好转问:“小男子汉,你们村子里有没有姓白的人家?” “姓白?”白川一怔,身后已传来娘亲的声音。 “二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木槿花开 这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正是司徒府的二公子司徒清云,也是最为疼爱她的长兄。 大哥司徒清风好武c三哥清岳重利,唯有这二哥温文尔雅c最是有人情味儿。 司徒清遥看到他第一眼,心底已是一冷c自知终究是没躲过。 “娘亲?···”白川隐隐也觉出母亲此刻的异常,一双明净的大眼望着司徒清遥露出些不安。 司徒清遥脸色微微苍白,将儿子环在怀里,指着司徒清云道:“小川,叫舅舅。” “小妹····你真得··”司徒清云指着妹妹怀中的小孩子神色惊震而慌乱,“他···真的是你和他的孩子···” “嗯。是我和先生的孩子。”司徒清遥淡然说道。 “哎···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你去姓白的穷书生那里学什么书画。”司徒清云懊恼道,当初司徒清遥说要去学画,他心想妹妹最多三两年也要出嫁以后也不能左右兴趣生活,又出于信任与疼爱竟是赞同了妹妹的想法,可到头来偏偏是害了这可爱的妹妹。 “不,小妹很谢谢哥哥的成全。”司徒清遥微笑着道。 “唉····可是···”司徒清云看着心爱的小妹如今一身粗衣布裙c素面朝天,一头如墨青丝也不再钗起而是简易的用浅蓝色粗布巾包裹了起来,身上也不再戴曾经喜爱的晶玉饰物,一身形容分明出入于农户,心里不禁生疼。她可是堂堂天下首富月明府家的千金,如今竟然···· “二哥不必自责的。”司徒清遥瞧出了兄长眼中脸上的变化微笑道,又凝视着身前的孩子一双柔媚的眼里满是温柔,“这里人风向善c恬静祥和,清遥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唉···好吧。”司徒清云无奈一叹,他素知司徒清遥脾气执拗,一旦决定便无反悔一时不再劝,“带我去你屋里坐一坐吧。” “好。”司徒清遥答,而目光落在司徒清云身后的那些护卫上。 司徒清云知她不爱太多喧扰,便回身对左右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吧。” ———————— 司徒清云进了村子,入眼之处土地平旷c屋舍俨然,而修竹桑田秀丽也颇令他心旷神怡。 白阅家的院子比他想象中好:小园在村之东南角。一圈人高的篱笆围了一方两亩六分的院子,院子里藤花成架c两边修竹荷池;三间土木连屋,屋前又种了几株花树。此当十月,朝暮花也开到了荼蘼,萎靡的朵儿残映着秋后夕晚的艳烈。 司徒清云随她入了屋子,司徒清遥转身去了厨屋 他起身四看了下屋子,堂中摆设极其简易,除开一张公桌四五只木椅,便只剩三面墙壁上几卷书画,那些笔迹自然是出自小妹以及那个白姓男子之手。 不一会儿,司徒清遥沏了一壶清茶走到正堂里,递到了兄长手中。 妹妹的生活简易而有些清苦,这些大概是如他这般数十年锦玉生活之中的月明府当今二家主所不能理解的。 “他呢?天都要黑了,还不回来么?”司徒清云看着黄昏欲晚的天色,疑道。 “他出去了,大概这两年都回不来。”司徒清遥淡淡说道,嘴角上勾起些无奈的惆怅。 ——都快一年了,听说那一场大争还在进行着;我心爱的你,如今还好么? 这些年月,她想他——想得都快疯了,也正是这份思念,让她更单纯得去照顾孩子的生活。 “因为西边的战事么?”司徒清云问道,身为东陆九州最富有的商家在西边的倾世一战中,月明府也应邀投入了大量的财力,双城的壮丁以及双城最强的守备——无双铁骑也几乎全部投进了这场大争之中,他叹息一声,“想不到,连像这里这样的无名小村,也被卷了进去。” “嗯。”司徒清遥亦叹,不愿述说太多——毕竟,他的身份过于骇俗。 “小妹,现在世道不好,你不如····跟我回去吧。”司徒清云心疼得瞧着一身尘火的她说道。 “我不回去。”司徒清遥摇头说道,“我要等他回来。” ——她信他一定会回来。 “小遥,”夜前的门口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一个沧桑的花甲老人从门外走来,“你还是在怨我么?” 司徒清遥闻声一怔,定定得望向门前,堂前的人有着一张她无比熟悉的眉眼,只是双鬓之上不知何时早已霜白满布,而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也渐被苍灰色所覆盖,那一张记忆中刚毅沉稳的脸庞如今更是被忧愁所覆盖,司徒清遥不禁哽咽,身子如同被铅石所缚怔然立住,“爹爹···” “丫头···”堂前的人确定了是她,耐不住思念的煎熬,踩着已不稳健的步子跑到了心爱的女儿面前,将她一把拥在怀里。 司徒清遥亦在抑不住,抱住这个已渐苍老的男人放声哭出,她随雪月隐居在此,从此断了与家中联系,若是说她一点都没曾想过家中一直疼爱着她的双亲及兄长那是决计不可能。多年抑积的思念倾注在了滚烫的热泪划过脸颊浸透了司徒家主胸前的衣襟。 “多怪为父,我的遥遥,多怪为父,当年不该逼迫你··”司徒家主看着错别多年c形容清减的女儿愧道。 “···”司徒清遥只放情而泣,那份不为雪月所知的往事也随着父亲的到来而回映心头。 ——那年。 九月初二。 华灯初上。 月光稀微,天色却亮。 司徒清遥推开窗子,入眼皆是彩灯联结c花树艳丽。月明府上上下下c来来往往似乎都在为自己而忙碌着。 侍女玉儿在身边乖巧的陪伴着,也穿着着相对喜庆的衣服。 从早开始,她看到了父母双亲c兄长婶姨脸上都衬着浓烈的喜意。 大概这一整天,全府都是欢欣的吧;只有她意兴阑珊。 这一年,她十九;这一夜,她将十九。 十九···相对于城里城外大多数的女儿家都已经是不能待家的年纪了。 因为她是月明府的掌上明珠才能从及笄之日到现在还有着近乎自由之身。 但,似乎——今夜开始,她也将失去了这个资格。 她望着窗下开的正艳的朝暮花,幽幽叹了口气。门外,奶娘催唤声有些急了,关于她十九岁的生辰宴席已要开始,所有人等待着她的入席。 ——她是今夜的主角,要走着尘世里设定的剧情了。 司徒清遥披上艳红得有些刺眼的魏紫霞帔,环肩的牡丹花丛盛放着艳烈的朵儿。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晚宴。 堂厅院阁,计有七十二桌,所请所邀约皆为双城名流。 今日盛宴的规格,似乎都要胜过了她的及笄之礼。 她在玉儿的引送下坐到了正堂主席之上。 席位上。 世交双城城主镜炎之及城主夫人c双城商会副会长司空铁臣c双城大将军慕容舒,还有父亲司徒景炎c三位兄长清风c清云c清岳,以及城主公子一一镜明。 ——若不是今夜的盛宴,镜明应当是她作为月明府外最好的朋友。两家历来是世交,而少城主镜明长她两岁,两人自小熟识青梅竹马,关系一度是极好。直到年岁渐长,知得男女授受不亲,始生疏离;等过了她及笄年岁c镜明也过了弱冠年华;两家谈起两人婚配,司徒清遥才渐渐疏远于镜明。 其实,若以相貌人品修养各方面而论,镜明都足以堪称双城所有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 而对于司徒清遥来说,起因于世交,镜明更似兄长而非良配。 而后,镜明从政开始从城主手中接承双城管理,两人之间交集更是鲜少。 今日再看,镜明容华锦盛。无疑较之从前更多了些成熟睿智,也没了昔日的玩闹嬉笑的自然,偏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庄重。 镜明看她到场,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沐春风,端的无可挑剔。 司徒清遥微微欠身还礼,就了席。 席上无多话。 吃饮到正酣处,城主镜炎之忽然起身,执杯环对于四方席座;众人知一城之首有话要说,纷纷停下各自席间交流,数百道视线便集会正桌而来。 司徒清遥勉强一笑,低着螓首,那些目光让她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觉。耳边,却避免不了席上近在数尺的城主的宣词。 ——“借由月明府千金十九生辰这喜庆的日子,镜某想替小儿知常(镜明的字)和月明家主商量个事儿。” 司徒景炎闻言也立起,边向四边还礼,“城主请说。” 镜炎之微微一笑:“司徒家与镜家相交数代,你我也一直以兄弟相称。如今犬子知常已老大不小,令千金也是当嫁之时;景炎兄,老弟想替小儿攀这亲事,让你我两家亲上加亲如何?” “这···”司徒景炎脸上盛着喜意,镜明仪表堂堂c又善治政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镜炎之已有放手双城权势于他的打算,不论人品家世无疑都可以算是上佳之配,便道:“少城主年少有为,景炎亦是闻声已久。” “那月明家主这婚事你看?”镜炎之进一步问道。 “·····” 镜明瞧着她笑意温暖,分明渗着些许喜意,似乎她已属于了他。而司徒清遥避过他的目光起身向众长辈道了个身体欠安,自顾离了席位。 ————一 夜风起微凉,九月的天气已渗了些入秋的冷意。 侍女玉儿随在身边,瞧出了她心底的烦闷。 一阵夜风吹送来些夜寒,司徒四小姐单薄的衣裙有些经受不住冷意,于是环手紧了紧身子。 玉儿心疼不过,解下了身上秋衣,裹在了司徒四小姐身子外。 司徒四小姐如若未觉,看着院子里的盛放的朝暮花微微失神。 “这木槿开得真好···” “是呢,小姐。”玉儿答道。 “可是明年,”司徒清遥凝视着侍女,神色渐决,“我是看不到这院里的木槿花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天地无色·一 雪月与水渲赶到之时,整个落日硖还是站着的只剩下了义妹烈姬。 ——云虎王c猎天亚王c黑夜王实力稍逊的三人都已负伤多处。 而烈姬秀发如饮血,一身是剑痕,所受之伤当属在场众人最重的一个,若不是心底不屈的狠劲支撑,她也早已倒下。 烈姬双臂无力的垂着c沥沥地滴着血,绯红色的眸子里有几分无奈c不甘,以及对于兄长雪月的愧意。 六道大法师早已去远,临行之际留下一句,“雪月若死,妖族无患:你们都不足为虑。” ——竟是未杀他们任何一人。 雪月扶着她的身子,让义妹倚着自己,烈姬看到他也终于放下防备,低哼一声,软到在雪月怀里。 “他修为退了,但更快了。” “嗯。”雪月探出右手在虚空里轻轻一按,合目c风起。 ———————— 云虎王c猎天亚王c黑夜王三人联手三百月影卫围杀六道大法师近一个日夜。六道只守不攻,而立于不败。身外千万杀伐都不能攻破六道大法师信手拈来的秘术光壁,暗紫噬光c无处不在。月力最盛之际,他拔剑挥斩出一次攻势。 ——那一剑,以月华为锋刃,清冷孤傲。无想无念之间已破开千万重墙帷。剑已不似剑,而似光——月光,白驹过隙c如露如电。 只一剑,三百月影卫尽被挫落一地,废了再战之力。 快!太快!以速度见长c又以剑术迅敏著称的黑夜族骄子玄祭空回想起那一战眸里尽是惊叹c敬畏。 ——如今的六道,剑速c身法到底是到了哪种层次? 三妖一人,又是战了半夜。 六道大法师第二次出剑,剑起龙吟彻九霄c风雷为衬去惊鸿,三万光华为一付! 三妖王心生敌不住。之所以能拖延至此,不过是借月影卫迷惑了六道而已。 “他果真不在么···”六道轻叹,他是多虑了。 ——雪月出,月卫现;雪月至,月卫出。传世的言论竟是迷惑了一向睿智孤傲的他。这——或许是因为如今修为不复,他也不再有十全把握来应对加上雪月的四大妖王的联手吧。 突兀得一朵红莲怒放,竟是与三妖王抵住了他这一剑! “他来了?”六道扫开光尘气浪,偏身看去。 一抹妖红如山茶,艳烈得有些夺目。 ——绯衣c红发c朱瞳,月轮旋绕舞,绝代一佳人。 她不是雪月,但,她已足够再留住他一日一夜。 ——狼族第二人,雪月的义妹,红月郡主·烈姬。 ———————— “他的剑好似破了时空的桎梏,似光一般快得不可抵御。明知他从哪里初见,也能察知那轨迹,却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中剑,不能躲开。”烈姬瑟声回忆着,“已知的预见,却后知地接受。” 他们四个,几乎都以身受剑,拖延下了这些余下的时间。 “他更难对付了么?”雪月望了望北天星辰,那里故去的兄长六翼似乎正在看着他——那么快的剑,他再自负也达不到,或者抵挡不住。 超脱时光的剑,谁可以? “他比以前更弱了。”烈姬坚定地说道,“即使现在我与他交手只会败退的更快。” “····那把剑不是北辰释厄,没有星天之力c也没有破魔释厄之力。以前的六道是不可为敌的星宇,而如今的六道是束光,虽然快而凶险,却不是势不可挡。”烈姬道,“二十年前与先帝六翼和兄长的那一战的伤似乎并为好透。” “他的剑虽然快到了极限,却从不轻出。”黑夜王玄祭空青眉微皱,回忆道。 ——这数夜之战,六道只出了寥寥数剑,而无疑每一剑都令人惊叹c不可抗御。 “流光一叹,一叹光年。”一旁的水渲忽得轻声道出。 雪月偏身看向这个少年黑夜佐相,这少年胸藏天下机要c身具无穷智慧,似乎天下尽在他掌握之中。而记忆里,能一胜这黑翼少年的大概只有那个妙峰山上相识的人族绝世智者——世空我。可惜无缘看到这两个少年的对局,也幸好不能看到他们对局,世空我若出,只怕妖族便是连最后一点胜机都不会有。 ——那毕竟是连他都感到恐惧的慧敏。 水渲走到众人身前,笑得颇有自信,“世传祈月天心楼秘器之一,拥有平行时空的玄秘力量。此剑一出,九天十地之间无可御者,三界六道皆莫可奈何。世人唤它为‘未来之剑’,剑意出时,人已中剑而不知,锁定的如同是人未来的躯体。六道大法师既然不肯轻易出剑,而流光一叹以未来之锋却屈于北辰释厄之下;水渲料想这流光一叹的弊端应该也在于此——每出一剑对于用剑者的本命必有极大的损耗。” 烈姬闻言清眸亦是一亮,“似乎正是如此,六道每出一剑脸色便苍白了一分。” —— 时空,静止。 这,是弑帝自立的第三日。 ——亦是雪月乃至整个妖族迫不及待进行宿命归途仅剩的时日。 一旦,南北人军齐至,妖族将万劫不复。 这一点,众人都极清楚。雪月c六道c天罗子亦心知。 六军待发,倾世一战。 寂静,如同绝代乐师指尖抑止的琴弦,一放——便是无双的乐章。 箭在满月,蓄势欲发。 雪月一袭龙纹白袍,负手当风而立于城楼之巅,一双如雪瞳眸直面向数里之外。 数里之外···千仞顾峰。 紫衫如流霞,手按古檀匣;衣袂如仙——祈月六道。 素袍当清风,剑器号星天;目若辰月——天罗教主。 —— 他是要以一人之力迎战这人世间最强绝的两人——祈月天人与圣人天罗子么? 泱泱百万众凝视着妖都城巔的妖族新继皇者心中惊震。 ——即使当年绝代姿容的六翼帝也做不到如此的豪气吧? 况且,最终六翼帝还是殒落在了六道大法师的手上。 这一战,是逆天之战。 ——他已无退路。 人妖之决,只在今日! 若让此子平安成长,假以时日天下决无人可敌!天罗子与六道相视一眼,心生惊叹! ——前夜。 六道大法师风尘仆仆而至,不掩一身血杀戾气。 “天罗子掌教,请随我一叙。”匆匆入了他营帐,又匆匆出了营门,径自飞上了这千仞血峰。 其后,天罗子到,六道凝目与妖都深处。良久,才深叹一句。 “雪月此子,决不可留。” “雪月此妖洒脱豪迈c磊落光明,与其他妖族大不相同。”天罗子道,却是不大认同人间中一向被尊为天人的祈月大法师的言论,他与雪月交过手,也算知得雪月一些秉性,“在下看来,雪月之才力雅量不下于六翼。” “若是如此,更不能留。”祈月大法师再次申明,语态更坚定了几分。 天罗子微疑地看着他,只看到祈月天人眼中只有无比纯粹的忌惮之意。 ——昔年围猎雪月之事,他并未参与;但流空邪联合月照水宫及绯翼猎神丹截留雪月在东陆二十年他是知之甚细的。众人皆以为雪月会西进谋归于红月,却不料雪月此人竟是如石沉于海就此隐于了荆楚c月照一带,未做进退。 ——不过,若论修为,六道就算损于当年,仍在他与雪月之上。 千年修为终非一时能追,而天赋上六道亦是极致,并不在他与雪月之下。那为何,六道必杀雪月不可? 从心底,天罗子更希望这一辈子能有这么一个宿敌。 “雪月身具鬼冥妖圣四族之力,来时九天之下再无二人可敌之。”六道目光一黯,忆起二十年那个殒落在自己手中的宿敌。心中叹道:想必你也深知他的潜力,所以身临寂灭之际,也要保全他。 天罗子闻言,才是一惊c竟是无语。 ———— 南军,靖扬。 天冢关山不攻而破,一切正如他所料知的——妖族正在赶往红月妖都的主战场。 妖族,倒是好算计····善谋如他也不由惊叹。这一路追赶疾行,以他明睿自是不理一路上妖族退撤的增减灶的疑计;可中军统帅却是不放心,不理他直谏c有恐埋伏而有意令主军稳健缓行。无疑,这妖族南军的算计也是成功了一半。 他独自领了靖武三万精锐并上华越十万将勇(欧阳无歌与他所见略同,唤来能持驭的华越人马随他差遣)一路疾行。 “哼,战机一纵即逝。”年轻的靖州飞将谈及此事对于中军统帅满有不屑,又不免叹息,“千国林立,终究难行一令么。” “这一战,倾尽东陆资财。不论是人妖哪族,都是唯求此胜。”欧阳无歌羽扇平平置着,又是一翻;“若败,便是亡种——就算东陆如今昌盛也不例外。” “先生说的极是。”靖扬望着山林远外的重重关山,亦幽幽一叹。 就算人族现今,繁华之极;看似九州锦盛而有源源不断的物资相继;但是人才——可是全投了这红月的战场。此战若败,而中原人才尽去,无人能挡妖族铁蹄,到那时便是亡种无疑。 “还好,如今看来就算南军未全数而到,我族胜算还是偏大的。”欧阳无歌羽扇轻摇,“祈月大法师应已到了妖都,联手混沌掌教及中军雄厚也不至于败局。而那缓缓并进的南军各部和渐靠红月的北路盟友,都可作这一战之后继之力。” “嗯。”靖扬淡淡一笑,闻言微微释然,心底轻声而叹:希望如卿所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天地无色·贰 雪月也不知今日之战能否活下去,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不为身下城下数十万妖族同胞,也为自己。 他必须背水而战。 杀!——不知是谁先声吼出。身下,两军对冲而出。 万箭齐放,杀气如麻;刀戈霍霍c术法纵横。 ——决战,已然开启! “小遥,你会护佑我的,是么?”他将掌中爱刃‘听寒’贴在耳边低声喃语,合上冰雪瞳眸最后一次似感受着万千里外心爱的妻子的温柔,数念之后,眸开——身起c如风;听寒杀意激成一道青幽电芒,骤然射向数里之外的人间砥柱! 尽管胜机渺茫,他也要全力一撼,只为心中执念。 一一一一一一 他扬起脸,直面那一双近在咫尺的人间信仰的化身,纵使必死之局又如何?曾前至今,又有谁能挡得住他一往无前的脚步,又有谁能让轻易言败? ——没有!从不曾有!往后也不会有! “冥杀·九地劫!” ——听寒刃应声在日光之下虚化,只余下如水如雾的浅青色寸芒在雪月掌下浮动,而时空却是骤然一寂,寸芒潜变万道茧丝潜入地里。 不闻风,不闻雨,光景凝。 ——杀意杀机亦不见。 “藏机九地,聚势而发;不动如山,以抑显扬。”混沌掌教的金眸散落于地,仿佛看破了天地九重c无物能遮拦他的心。徐徐,天罗子才一声轻叹,“冥狱杀式,果然凶戾!” 话一落,只见亿万道青墨色刀芒自地底冲出c渐次细密千重,如花合其叶c圣玄合掌,围堵向中天之上的人族半神。 这一场,是决战c是搏命,安能不尽全力! 六道大法师c天罗子修为俱不在他之下,雪月亦不指望这一击能败退两人;所求得不过是先发夺其声势!强者之战,如同两军对垒,先声夺势c以力破之! 两位人间砥柱,见到雪月先手的这一杀式,不掩赞叹之色。 ——直面他们两人联手,已是不凡勇气;又敢全力无顾忌的出击,力战而不退。而这冥狱杀式,也是时间难觅的惊艳战技! 天罗子神色颇是凝重,自大袖之中伸出如玉双掌,交叠于身前凝聚来周天元气,双掌似慢而快的当空画舞,画出一扇两仪八卦图,唇下念动秘语,天地八极受其感应,自八方集成八色八相元力如百川归海般流聚到那两仪图纹上。两仪图上阴阳c八卦纹受元力灌注对应光色图文渐渐盛烈,十色在半空之上灿然c浩然玄秘的神圣之力四溢于战场之上! 稍有眼力之人当可辨认出此刻混沌掌教所驭用的秘术正是号称混沌圣教第一守御法门的“乾坤借法c万流归墟”! 天罗子施法看似悠缓c而变化繁缛,实则祭法成法都只在一念之间。虽然在雪月所用“冥杀·九地劫”后才祭出,却已后发先至! 两仪八卦图汲尽八极元力,十色光芒骤然暴涨——爆裂成一片混沌光芒横辟开中天千百丈,如同宇宙初开c混沌始辟一般绚烈! 烈芒刺眼只是一瞬,旋即只见一张浩茫成千里无垠的八卦光图展开在混沌掌教的手下,横隔在中天之上! 冥杀刀芒之阵因念而生,裂土直上亿万光刃攒射如流星陨雨冲掠而上带起地面数里之内千万道血剑!不计其数的人族战士碎身在芒阵之中! 所幸,中天巨大的八卦图文瞬念便到,只将层叠渐次的光刃之阵封锁在百丈之间。再数息,八卦图收缩拢合,流光刃雨渐消,一切惘如水月镜花,只有一地碎肢残躯悼念着之前幻象般的杀阵的真实性。 而那之前欺身到了祈月大法师与混沌掌教面前的雪月妖皇,此刻也竟是仍在妖皇城楼之巅c如不曾移动过分毫。 一一一 雪月略有不甘得看着那蓄势而成的绝杀一击在天罗子掌下化为虚无,心中一叹:天罗子身为人间神侍,又怎会没有几分通天彻地之能呢? ——这一战,还真是极度危险而有趣。 只是,在冥杀大阵面前,六道竟是一剑不发。这一击既不曾令他身退半分,也未能令他动手。 流光一叹,那极限究竟是快到了如何境地呢? 他不知道,但他想知道;这代价哪怕或许会是性命。 ——那么?再来一击吧! 天罗子又怎会让他再夺声势?!人间天命又如何能赌得起输?一道暗金色烈芒脱出广袖。 ——星天玄金剑再度奔袖出匣,当空绕着命主飞旋了一圈稳稳落在天罗子掌中,金晶剑体上七星北辰图刻耀目闪烁,一片浩然金光自剑躯爆裂,辉煌在中天之上,有如烈日极近c几令地上百万刀兵都睁不得眼! “老朋友,你也嗅到了宿敌的战欲而耐不住寂寞,是么?”他细细抚摸剑躯,如梦轻呓。 旋即,神剑遥指数里之外的妖族皇者,一双金色瞳眸微凝,混沌道袍随风扬舞。此刻的天罗子宛若凌虚九玄之上的神祗,周身尽皆沐浴在混金色的辉光之中。 六道大法师亦是轻唤一声“流光一叹“,神器自掌下飞出悬止于身右。c ——名惊天下,鲜有人见的一代神物才是正式亮相在百万军上。 三尺七分的剑身,以新月为锷,以月华为刃,通体莹白温润却夺目,光芒如冷炎凝成又似月魄所集;剑刃似韭叶纤细窄长,最宽处不过半指。 流光一叹····流光一叹!这剑就是一束光,随时奔泻的光芒!快而无从抵御的刃! 只是没有附加的多余属性,或者因此而才弱居于北辰释厄锋芒之后。 星天之力,神魔辟易;故有北辰,天下威慑。 ——但,这流光一叹的锋芒,却应当之为天下无双! 雪月眸光冷凝,已深谙此剑的危险! 一击挫败烈姬。一剑尽降月影卫,一招平伏猎天亚王c云虎王c黑夜王联袂,都拜此剑所赐!而这任何一项,他雪月自问还远远不能做到! 这一念之间,天罗子已提身杀至,星天玄金剑卷携着一片如海的绚烈金光当空倾泻,倒落出万束光芒,一线光即为一道刃,万种杀招尽入这一式之间! ——这一招,已丝毫不逊色于雪月先前所布施的“冥杀·九地劫”! 雪月已无暇细想,右袖一抬“听寒刃”祭起狼族至上秘法《红莲七杀诀》其中的最强杀伐——红莲月相杀。在雪月双眸凝合之际,一道绯红圆月迎着千波炫金光刃凝生在雪月身前,青莲万朵汲取着当空日月之华散逸出迷离莹白舞在周天之间。 一阵刺耳锐鸣,月相竟是生生抵住了天罗子当空而下的剑刃光雨! 而万朵青莲合成连绵杀阵,欺向了远立在后的祈月大法师。 他,是在迫六道出手么? ———— 战场。 玄祭空负手立在万军之间,玄水大法已臻七层之境。随势而动,随念而生——当空敛气c化水成墙c聚气成刃;一条条黑水真气如同海底缠绵的藻带,缠护在他身周数尺,轻易的遮拦住了人族战士妄图击杀他的刀刃剑气抑或略带破邪之力的术法,所有热血杀到他身前c以及无意靠近的身体无一不被这些诡秘的真气绞成碎片。 玄祭空抬起墨色纯粹的眸子望向中天,身后欲张的羽翼却是生生被抑住。那种层次的战斗,他还不够资格——强上不过是个拖累。 不如一步一剑,杀个痛快! 一道凌厉的目光穿掠过百步的人海重重,锁在了他的身体上。 玄祭空移目看去,墨雪剑脱鞘而出。 他知,宿敌已来犯。 一道妖红若烈焰炽烈,那个身影一如破空谪世的凤凰,带着一身熊熊燃烧的赤焰,绯焰般的羽翼扬天而起c十四道凤翎啸舞于空。 ——那人,形容清冷;手中是一把凄艳灼红的新月形弯刃,刃上有炎名血煞,斩邪破魔c无往不利。刃名:“破月杀”;绯翼猎神·丹。 他竟是,这么快就到了?! 战,已避无可避! 一一一一一 万朵青莲似缓实急,须弥间已到数里之外的六道身前。六道心念未动,已被团团为主。青莲交错旋舞,结成玄阵环环相扣c上下翻飞c围在祈月半神身外伺机而动。 青莲似有意识,只隔丈许不近不远得伺着;放佛将六道大法师当做一只巨猎,只待他稍露破绽,即现千万杀劫! 六道大法师神色微讶,却不惊疑。 ——而身不动,身动必生破绽。唯有不动方可后发而至,破一切攻袭。 六道不动,莲华杀阵亦不轻攻。 “好一个红莲月相杀,千杀藏阵c阵御千杀。”饶是此刻宿命大争c两族死决,见到如此精彩的秘技战法天罗子亦忍不住赞叹而出。雪月力敌于他,竟又巧布杀阵困囿六道。 六道亦是微许。相比于多日前与他交手的红月郡主,雪月此时所布施的红莲月相杀要完美c强绝许多。 ——烈姬的红莲月相杀之中只有杀,而雪月已经跳出了杀的局限! “假以时日,君当天下无对。”六道叹,目光微凉。 身静c风静c血火为之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暂与光年 他抬头,天日为之黯c光芒如冰凝c流云如断滞,忽得孤寂轻语, “只是此时世间,又有谁可挡我?” ——纵使天神临世,不过抬手碎灭。七百年前已具神之躯体c身负几近太玄之力的六道确实可如斯狂妄。 “北辰释厄虽已碎,一剑在手,天下亦复何若?” 蓦然,众生目中——抑或者来自于心底刹那划过一道雪白的冷芒,时空也顿时寂止。 青莲杀阵随周天景象凝止而一顿,只是一顿——还未来得及崩碎。 ——更勿说禁锢那道紫影流白的身影。 ——天地间,没有什么可以禁制得住他! ——可怕的速度! 雪月银白的眸光中已是一片冷白,白得像雪上月照,冷而夺目。 那一抹玉色,如同创世者的叹息,夺了人世间所有的刹那。 ——那一束光,直取他的胸口。奔袭的剑芒在他清明的眼中如无尽放慢的慢镜,一刹分裂做千百个瞬息! 雪月想挪移身体,却发现从前所学所谙,所谓神圣诡秘的各种身法异术都无法改变她此刻的身体的困顿! ——这一刻,他终于能体会当玄祭空c裂空战等人提起这一剑时候的苍白c无力与恐惧! 只一人,一剑。 一个寻常至极的直刺。 ——但,不可闪避。 雪月抬刀去挡之时,却发现剑c人都已不见。 突兀得胸口一寒c腥热的痛意在胸口蔓延。雪月近乎错愕的低下头看去,左胸一一心脏偏移一分的位置殷红肆意奔泻而出,而身体才后知后觉的受了惯性的力道后倾,抬眼——不远处的青莲杀阵骤然崩溃,莲华碎裂成雪c血如茶花凄绝,雪月失色惨笑;“居然已经中了剑···” 快?还能够形容这一剑么? 连心念都追不上的剑芒。 雪月倾身从中天跌落,神色里全是不可置信,慢慢渐生灰败c心冷如雪,不可抑制地滋生起不可与敌的念头。 ——自小重练速度,连师尊亦是赞叹有加。却不想今日却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流光一叹的可怕,几在昔日北辰释厄之上! “哥哥一”烈姬惊而失色飞身而上,在人族枪锋刃林之上抢住雪月跌落的身体,在浮空借力退入妖族本阵之中。 雪月按着胸口伤处,目光凝向万军之外。 ——六道大/法师业已不再凌身于空,而是静静地持着剑微倚在孤峰之下,神色微苍c嘴角有血。 流光一叹绝世的速度,果然有它对等的代价! 饶是强如半神六道,也不能轻易驾驭它的霸绝。 雪月虽伤,但不致命。 兀自擎刀自红月郡主怀中起身。胸口贯穿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过数息流血渐止,血肉新生只余一个明晰的红痕,红痕上冒着丝丝如霜冻的白气——那些是六道附于流光一叹上仅有少量的月霜真元。 那行势迅烈无比的剑,快得难以附着更多额外的力。 狼族的身体自愈能力冠于各大兽妖,而身为其中翘楚的银月狼族更是惊人无比。 ——除了那些极少被掌控的破邪抑或毁败血脉的异力,寻常伤害都压抑不住他们的修复效应。 六道大/法师略一调息修复本元,神剑斜指。修长的身子在曜日之下宛如一把玄冰所制c锋芒不世的利剑。锋利c杀伐无双。双目如星望向雪月,唇线如刀,嗤笑声冷如冰霜: “银月狼族自愈之力果然非凡。” ——流光一叹虽快而无解,却不是他的杀招。 他不过是想看看,雪月身体的强横底限到底是几何? “流光一叹··”雪月看着那把纤弱如韭叶的光剑,心中难掩无力,他又抬眼向九天,自语自问:“那种速度···该如何破解呢?” ——连六道都无法掌握的速度。 从前在身法速度上的优势,如今荡然无存。 且,他所面对的不只是让天下众生仰望的祈月半神,还有一个信力最接近天人的天罗子。 这一战,可有解? 身前,妖族之势渐弱,数十万妖卒只能堪堪抵挡住人族中军的攻势。 日近暮,天色血。 漫耳昏聩,一地荼蘼。 ———— “未来之剑····呵呵···”正午的日光半藏了妖皇年轻的侧脸,明暗在明烈的天光下互映着苍凉,雪月轻语细喃。满目,天空红菲佚散,青莲杀阵才碎成千万片花叶漫洒落下。 年轻的妖皇伸出白的有些无血而粗糙的手留住一瓣散落的花叶,银白的瞳眸之中神色亦如雪般清冷,不见悲喜。 掌握。 丝丝青红光芒自握合的掌心里溢出指隙,灵力所化也最终化为灵力散入流风c归于虚空。 合目。 他想起师尊曾言:世间有万法,循循相倚;攻必有御,而虚则生实。不外如是。 ——那么。 心中既已澄澈,还有什么可以迷惑住他的心? 花叶,有血。 有血····年轻的妖皇张开双目,双目如雪c澄澈不惑。 听寒刃刀身一扬,反射着当空白日光华,抬眼直视向祈月半神:“纵有未来之剑,却没有未来之身,又如何?” 六道闻言,喟叹:“不错。” 雪月闻言微笑,他以身试剑,方知透这其中关节。而这数日冥想不出的破解之法,若没有亲身体会,又如何明朗于心? 世间诸多事情都不过如此,虚设谋划计算再多亦不如一次实演。只因,很多事情不是亲身经历便无法了解深知。——当然,实演需要代价;这代价,或许是全部的拥有,比如性命。 雪月正面受六道一剑,所布杀阵自聚成到破败,他神识都感知着其中变化c细节。 敏锐智慧如他,自小修炼的心性自是从中判断出了许多。 比如,此刻流光一叹的破绽,或者说是六道自身的破绽! ——六道虽从天心五层以其盖世修为及苦思冥悟得到了杀器流光一叹的认可,但这短短数年,却并不能完全驾驭这柄绝世神剑,以及参透剑中关于宇宙时空的轨则!剑虽破了虚空c无视了青莲杀阵的围猎,六道的身体却在穿越青莲杀阵之际受了时空穿透和青莲物象的共同创伤! “我又何须执着于你的未来之剑?”雪月幽幽叹道,手中听寒刃祭起青幽之色的幽冥真气。青幽之芒如同恶鬼破狱化作千练青幽鬼影自锋刃挣出,张牙舞爪扑向四方,鬼影交缠游旋绞向祈月半神与混沌掌教。 “那又如何?”六道淡然道,流光一叹剑躯亦凝起烈日般耀眼的绚紫生蓝的焰芒——天火真元再现于此,已是二十年,昔日几近极致的九玄紫焰,如今天火炎色竟是生蓝,隐隐是退了半筹! ——但,雪月亦非六翼,尚没有六翼夺天造化的天妖修为,即使这绚耀姿态的天火真元业已足够。 何况,还有与雪月相比肩的另一位人间翘楚——天罗子。 天罗子星天玄金剑已祭起混沌两仪真气,一玄一素两色秘力如两尾纤细蛟龙交缠在金光炽盛的剑体之上,亦是蓄势一战的姿态。 不必言语,只一次目光交叠。 孤峰与城楼两处三个身影如三道流光彗星,不及刹那间已略过数里的距离再一次交集在中天,电光火石已不是沙场之上百万众目光所能追及细看。 即使强如人族中军统帅c黑夜王玄祭空之流也不过捉得三人交战的只痕片影。唯一能够征示中天之上三人弈战之激烈,便是顷息之间从六合八方莫名滚滚涌来的大片墨云,将原本清明的天色立时改得漆如暗夜。倾天黑云暗幕之下,只有宛如巨蟒之信吞吐莫定的惊电闪雷,方能勉强照映出地面上两族战士的五指c面目c刀锋。 雪亮锋利的刀戈剑刃反成了此时此刻天地间最亮的器物,而杀气亦是愈演愈烈! ——妖族善于夜战,以气息捕捉猎物是为天性,此际天黑日暗,也算应景突显而出。 纵使人族为各国精锐,在夜战混乱之下,虽有人众气盛,反而不能从妖族之中挣得便宜。 一时,竟生出些败退的景象。 ——所幸祀水宫祭祀常年侍月力修行c绯翼族夜战凶狠凌厉,混沌圣宫字军亦不虚夜战,人族结阵而战用以箭雨c血煞之力c月水之咒c阳极业火c太阴玄水之力等在十万黑夜族玄水箭阵及妖族悍勇前倒未露下风。 一一一 万阵之间,绯翼猎神·丹与黑夜王玄祭空之斗亦到白热。 丹以破魔圣器“破月杀”c“血煞灭魂弩”,祭刹灭身法身影幻舞如电,闪烁在沙场之间如影随形步步直逼玄祭空,手下招数功法弓技无间连发c招招狠烈,直取黑夜王要害! 玄祭空终因年轻力浅,与人间至鼎的无双猎神丹相对,终是落了半筹。两人博弈百余合之后也渐生败象。若非《玄天功》有以阴化阳c以柔制刚的奇功,在两百合之际便要败退在绯翼猎神手中。 手中宝剑墨雪隐隐生出一些暗血的色泽——这悄然不觉里竟是被丹的血煞秘力所侵蚀! 玄祭空越战越是吃力,丹所行的杀招也越来越加凶戾! 旧伤未愈,此刻险象环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红月·黄昏 ····· 暗红色光焰盛漫在猎神·丹高瘦的身体之上,血煞之力已然被他全权祭出。右掌之中“破月杀”噬着他周身盛放的血煞玄力锋刃渐亮c变得如鲜血般妖红。殷红的刀身随之发出盛烈得慑人的血色光芒。 蓦地,丹一声厉喝,破月杀脱手飞出,带起一声如凤鸟啼鸣的啸音,而弯刀亦在射入风间的一瞬化作了一尾横有十数丈的朱鸾火凤!火凤两翼拍舞扇出烈焰如涛,转瞬横淹了半个天际,倾压向退身到数里之外c远隔重重人妖战阵的黑夜王。 那火凤及焰涛飞掠得极快,转瞬在繁复的战阵之中冲掠出一条十丈宽的焰道,火凤所过焦土崩石;避闪不及者皆被刹那焚化灰烬;不过数念便掩杀到了黑夜王面前! 玄祭空仰首微怔,之前与丹苦斗数百合眼看败象横生,才是祭起血遁秘法强退出这数里。眼下正是气力将尽c新力未生之际,眼看已来不及幻身而避,便抬起墨雪剑强自将《玄天功》催至第八重,正要耗以命力驱使黑水禁咒,风闻身后刀风炎气冲掠而来c侧眼——只见一道飞虹赤电挟一片绯色寒气对冲已到数丈之内的火凤之影而去! “叮——”一声脆响随之传出,十五步外焰光崩裂c凤影混爆,连响一串轰爆之声。两方异力激成一片绚烂异彩,而刀芒冰焰从中溅射出c四面炸裂,灼伤穿杀附近人众妖兵无数。 光芒渐偃,从中显出两把神兵。 一弯刀,刀泣血,飞红流火。 一月轮,如新月,艳若桃华。 绯翼猎神·丹。 红月郡主·烈姬。 一一一一 烈姬手中“红莲舞”,丹掌下“破月杀”在这红月大争第一次照面之后,各自迸着妖异夺目的绯红焰芒,如两轮诡美的绯月c浸染了血海杀狱中无尽的戾气。 戾光静,百丈凝。 两者相凝互视间各自缓缓退了数步,摆出战势。 “祭空王,这个家伙曾令兄长十数年不得西归,我要亲手杀了他。”烈姬睨着远处的绯翼猎神冷冷说道。 丹哼声冷笑,但眼中没有半点对于烈姬的轻视——可以破去他近乎全力而出的“炎凰破魔杀”自然不是寻常妖物。就算是个女流之辈c妖龄也似乎才是青年,“我从不杀女流,但你却让我不得不起杀意。” “呵···”烈姬冷笑间飞身而起,同时秘法暗祭,掌中“红莲舞”厉光一闪,抬手——百千道绯红如有实质的刀芒有如流星陨雨行行错错c密不见隙斩向绯翼猎神。 绯翼族素以猎杀天赋惊艳于时间,而丹是这数千年来绯翼族难得的奇绝之才。 丹立于刀芒刃雨之前,却无退意c也没有举刀相迎。 旋即,刀芒纷纷集落,丹周身数十丈内皆被刀芒刃流所轰杀,惊起如雷爆响,一片焰红烈芒激起尘烟成幕,瞬间将丹的身影淹没。 片刻。 尘烟散去,一道道交错纵横c尺阔丈长的斧劈深痕密密排布在丹身下的位置。 而丹,竟是仍在原处,且毫发无伤?! 所见的众人目光俱是错愕,只有烈姬是清楚无比的。 ——那一刹那在刀芒刃雨之下,丹一瞬千幻只在方寸之间闪避过如一时齐至的细密杀阵。 移位精巧细微c身意诡秘玄妙,如电如光,只在刹那。 “好一个刹灭身法。”红月郡主淡然一笑,全不在意那疾烈的一式全数落空,十指芊芊如玉细抚着命器月轮,指间蓝白之芒隐隐闪动,身形忽得骤然幻灭,下一式猝然发动! “咯··”银铃清音如魔魅,从八方十面生出,丹抬眼扫过四处。方才正面的红月公主,此刻竟是画出数十个分身幻象舞动月轮各驭杀招齐齐杀至,真假不辨。 “分身化影之流的幻术么?”丹若有所思,而故自合上了锐利深邃的双眼。 “绯翼猎神,这次烈姬可不会再留手——”红月郡主冷笑声出,如在十方不辨其位。 丹不语,右手微微抬起。“破月杀”凝生起妖艳灼红的血煞真元。——优秀的猎手面对猎物从不留手,无论强弱与否。 红月郡主笑声未罢,丹六感之中闻觉八方六面千种形式杀招渐次接踵而至! ——还有,如寒梅蜡花似的清冽冷香。 “这一式叫做‘陌雪寒花·十方千落’,取道红莲七杀诀。” 十方千落,势起迅烈连绵,而竟无一是假! 丹不再闭眼,十方绯红冷艳如寒花早已迫在眉睫;丹幻身而退,掌下破月杀念起脱手护于周身疾舞如电与那重重红影交叠。 ——听得兵刃交鸣声不断c绯影千重,时有火芒寒屑从破月杀刃影之中弹射而出。焰浪寒霜四处冲击,百十丈内摧枯拉朽,修为低微者无不被绞杀为血雨。 ———————— 乱阵之间。 炽凰王负手而立,一袭焰红凤袍猎猎曼舞。 身外,十丈之内赤色焰光绚舞,焰气化成实质变作一柄柄数尺的赤焰光刃,千万柄焰刃如星流鱼群环舞在他身周,肆意绞杀诛焚着那些人间低微的士卒。 炽炎的身体自现身在这乱阵中央开始没有过移动,他的目光不在这人军百万,而是墨云幕下c中天之上的三人之上。 他,妖族至鼎千年前只在天梭帝之下c千年间只臣六翼一人,如今中天之上那个妖族的青年天骄似乎也值得他拥戴。 无疑,新帝是勇毅而强绝的;决然选择以一人去面对妖族最为强大的两个对手。 只这份豪勇,已值得他这数代老臣敬重。 他,九百年前为一句誓言而自禁于本族秘境苦修冥悟,可惜除却对于斗技觉悟日益精进之外,并未捉得天道的门径。 机缘,果然不是仅凭枯坐便可以获取的。 如今虽然匆匆而出,但他还是很想知道现在与六道还有多少差距? “咳~~~”炽炎心口一阵蛰疼,张口便是咳出一口血,鲜艳的血色在他目光中打落在焦燥的尘土上,又被他周身的炎气灼成青烟,他微微一笑c含着些许无奈,“原来我早已不年轻了。” 炽凰族一族号称凤凰后裔,身具凤凰血脉c却叹寻常肉身,而不能得不老不死。身具不死鸟的血脉c却比寻常妖族寿力更短,算是个极大的讽刺。 “若是再有三十年。”炽凰王从宽袖中探出左手,掌心朝上团赤金纯色的光焰凝生其中,那火竟是让十丈之外环守于他身周的妖族们纷纷退避c不敢直视。炽凰王看着掌心的光焰嗤笑一声, “圣焱···不知我还能拥有你多久呢?” ——炽凰一族体内有南皇传承的圣力,而南皇之炎为金天圣焱;金天圣焱有净化世间一切邪妄c破灭神魔之强横,是故炽凰族虽归为妖族,却为妖族万部所忌。炽凰一族若想重登不死神裔回归南皇坐下,就唯有觉醒体内血脉之中稀薄的凤凰圣种c凝炼并掌控得金天圣焱。而金天圣焱对于妖兽之身克制莫常,所以炽凰修为越是精纯c越是自伤对于天寿的折损也越大。炽炎身为炽凰族万年来不世出的极才,枯坐冥悟数百年也终于是觉醒了体内几分凤凰血脉c初炼出了金天圣焱,只可惜时间与天命让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枯悟。 宿世万年,炽凰一族因血脉觉醒极微c时日一久也将自己归为妖族。 所以他,也必须为妖族而战。 赤金的圣焱在他掌心里跃动,这一刻炽炎的发肤瞳色也在渐渐变改,由赤到金。 他,在用圣焱洗练身体。这一战,或许是妖族最后一战;而他生命的辉光也所剩无多——既是如此,那不如全力而发! 许久。掌心的圣焱渐是湮灭,而炽凰王的身体却是从中年之态回转到了青年,赤金色的瞳眸c眸中蓄藏着破魔灭神的焰芒;赤金色的长发随风而扬,一如凤凰的冠羽。 他微微一笑,再次将目光锁向中天。身后幻生出一双巨大的金色羽翼;羽翼一张,金色的光焰随势散出c如雨。 “不,你的对手是我。”炽炎凝目看去,一个人族青年静静的立在炽炎百步之前,打断了他正欲跃起的心念。 那人一头水蓝长发,一身琉璃白衣,形容清瘦c手握着四尺三分宽的月轮链刃,正是南疆拜月雄主·流空邪。 “祈月族人?”炽凰王深居妖域已久,并不识得流空邪,此下竟在战场之上遇见第二个修为高绝的祈月族人微微一讶。 祈月族武备一向简出,只有祈月祭法常在人间行走。这祈月族男子所用兵刃虽具祈月秘力,却不似祭司一道的守御法器,自然不是当今祭司,才是生疑。 “不,鄙人不过是祈月山门弃徒;算不上祈月族人。”流空邪月刃一翻,掌下放出幽蓝冷炎令那银白月刃焕发出慑人的蓝白寒芒,在这昏沉天色之下尤是醒目。 “幽明蓝焰?!”炽凰王微讶,来人竟是身具着祈月天火一道不俗的修为,“你能挡我?” “此战唯胜方可生。”流空邪喟叹,望着中天战局,脸上燃起悲凉笑意,“就算空邪再惜命,也不得不以此身拦挡炽凰王如今足以威胁战局的刀锋。” “如你所愿。”炽凰王颔首,袖里命器“虹雨赤霄斩”滑至掌下。 刀芒一动,焰光成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五章·海皇之御 一战,一夜。 漫野的杀阵,冲天的杀气····最后都不过作了渐渐堆起的尸骸与肆意流淌的血流。 此刻,寸寸红土凝腥,残肢败躯成山堆。 血湖也名副了其实。 红c猩红;火,血火。 战场,修罗场。 ———— 雪月寂立在峰崖一角,人间两大神祗各据峰顶一方。 一夜血斗,以雪月败伤为收尾。 一袭龙纹白袍上猩红点点,几处已然破绽如花。 右手,听寒细刃斜指于地,鲜红的血液自刀把不住顺流而下,沿着幽亮如墨晶的刀躯滑淌。 ——他的血。 肩头c胸口两处伤各着了令人发狂的破邪焚血与混沌圣力的附伤。 祈月天火的蔓烧灵魄之痛c混沌阴阳秘力的罡正两极c分割灵魂的复合之痛,几令幽冥天百年血炼苦修的他忍不住要嘶吼出声。 一一一 祈月大法师略生沧桑的灰发与如故一尘不染的一袭紫袍在晨风中猎猎而舞,流光一叹韭叶似的剑体上的玉白光色却晦暗了几分。而祈月大法师脸上亦是掩不住的疲惫苍白,雪月伤在躯体,而他消在内耗——以命力发剑,确有其极自损的弊端。 天罗子也受了伤,不过较之雪月与六道,算是最轻——左肩几乎被听寒苗刃所洞穿,听寒刃上残留在伤处的幽冥暗毒之力几可不计。但一身道袍数处破开c颇为凌乱,可见这一战之激烈。 六道突兀的起了一番剧咳,打破了此间寂静,抬着一双湛紫瞳眸望向十丈之外的年轻妖皇,叹:“雪妖皇,以一身战我二人一夜而不死,六道叹服;六翼兄泉下有知应是极慰。” “只是,”六道遥目极天处,徐徐凤目一厉,幽幽叹息:“天下却容不得君。” 是的,天下容不得他。 此战,系人妖两族生死荣辱。他容不得六道c天罗子于时间,而天罗子与六道亦不会容他雪月再活下去。 “可惜···”天罗子亦是一叹。 雪月俯视沙场。 数十万妖族被压迫于城下,人族四面旌旗如火如荼。 北望血湖入口,帆影如龙——北征黑翼的月照大军祀水宫人马以及北地三州数十万战卒竟是到了!而南边,受减灶之法所惑的南军前阵十余万兵马也是到了,正与昨夜才赶到的南红月战士胶着相战。 “天下雄兵皆至。”天罗子看着他,三百年觅得的宿敌却只能相对这短短的十数日,无疑是份巨大的遗憾,“妖族已败。” 败了么? 败局已定了么? ———— 朣朦战舰自血河入口鱼贯而入。 水刑克于火。 纵使烈狐c炽凰两族战士术法横绝c行势雄烈,终是在人数之上输了一筹——混沌教下五万辰星旗魔弓不再是一支独木,三万祀水宫巫祀的出现立是将水弱之势逆转便以夹击围截而去。 腹背受敌,局势到此每个妖族战士脸上唯有悲壮。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大抵不过如此。 各自为战,为妖族此刻看来无比渺茫的希望而战。 要败了么···· 炽凰王收住一天辉煌的赤金焰海,南疆雄主流空邪拖住了他近一夜,终在日出之前被他一刀击落在血湖之畔。 虹雨赤霄斩上金色的焰烬低低呜咽,向东南天色也渐亮。 炽炎寞然横望战场,炽凰与烈狐两族受阻于妖皇城西北角,腾蛇与赤炼族被围于西南阵,苍狼云虎陷阵于东南混沌中军与南军前阵之围,苍龙黑夜猎天三部受北路大军及混沌战阵困顿于中央····妖族败势已是一眼直见。 胸口,心口···· 炽凰之王自退了几步,脸上惨白之色骤然生起的毫无防备。他一脸叹惋的低下头看向心口的位置,深蓝欲紫的幽明天火残焰在赤金色的体肤上低燃不去。 ——流空邪,身为祈月六道门下最得意的弟子,虽然不如六道横绝当世,但也足以笑傲人族武道,果然····不是轻易能应付的。 这一战,还有明天么? —— 海皇王·敖烈立在血湖之上,数千只人族战舰已是将他与族人围陷在血湖之中。 海皇族,玄武之侍,善驭玄水黄土,守御天下无双。 月照祀水宫有御水不败之名,仍为十分之一数的海皇族阻于白河之上数月不得寸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纵有青白羽万支神弓c月照族数十万水军又如何?! 数千战舰浩浩汤汤掩杀而近,横布到血湖水面各个位置。 只有海皇,海皇一族数千战士所雄踞的区域。 战舰成阵在血湖之上横成平陆,舰上人族战士刀戈弓盾矛谨然成列。先行到海皇族百步之外的战舰之上火石飞箭已是纷纷齐放,只将血湖上空交映的一片焰红。 海皇王·敖烈当于海皇战阵之先。青底烫金玄武文的王袍在晨风里呼啸舞动,六只六色的玄冥寒晶珠在他身周环绕旋舞汲取着血湖之中浑厚沉实的水气散逸出六道蓝中含绯水链,厚实稳重c毫无锋芒的国字脸上慢慢燃起几分决然的狠戾。 “蝼蚁之众安敢犯我妖族圣都!海皇敖烈在此!”海皇王敖烈咆哮出声,声如洪雷直将碧野天际行云流风震得一顿,漫天矢石竟是中道纷纷堕落,如流星火云坠谢如海皇王身前一二十步之间,战舰之上弓手虽是北国各路精锐终究凡人之众,闻得海皇王雄霸之威心神俱丧,竟是纷纷失落了弓矢跌在战舰之上。一震之威,斯至于此。也足见海皇王一身修为之霸绝。 所幸北军指挥并非他人,乃是当今北国五州枭绝无两的月照国主月照云天,起身登临帅舰之首,取过前阵指挥的令旗向前豪指,提气放声喝令c声如洪钟厚实,立将北军军心稳下:“灭妖之日,只在当下。且随我激进,他时云天与诸君痛饮于妖皇宫上!” 当下战旗挥舞,战将看统帅当阵大受鼓动,初列百艘战舰左右奋勇冲出,掩杀如海潮雄烈c直取向海皇部众! 敖烈迎着冲到百步之内的百艘铁甲战舰不退反进,右臂如太神审判之剑高举,六色玄冥寒晶珠应念聚归到海皇王右臂之上。 “就让尔等见识一下,何为排山倒海之力。” 海皇王高大的身躯上黄沉c玄黝之光交错炽盛,周身玄溟之力应念尽会于右臂。一念之后,衣袖绞碎崩裂,混黄足以灼目的光芒从中爆裂激射盛烈如天日,不过数息这烈光竟将这数百里的血湖尽数吞没,这一方天地顿时只剩昏黄耀色! 惨嚎惊呼一时并起其中,裂木断金之声此起彼伏。 直至片刻之后一道巨大如创世之刃的蓝白水芒从昏黄盛光中斩出。 那横蔽湖天的光芒才是渐渐转淡,血湖变化也慢慢显出端倪。 少顷。 烟消云散。 人军海皇两阵相据数里。 而数里之间,断舰横陈,不知何时竟是从湖里立起无数尖峰岩丘,犬牙交错般直插在人族北军与海皇族之间的水域上。 月照雄主云天独身立在一艘断舰之上,右掌之中握着一柄水蓝法剑,剑体如水c光影浮动不定,丝丝淡蓝水汽环萦c隐隐勾成一个龙形的轮廓。 ——这柄剑应便是月照国至鼎神器·帝雪。 那一道惊天剑芒正是出自此剑c月照雄主之手。 “移山填海···”月照雄主遥对着海皇之王喟叹,并不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震,嘴角便是溢出几丝血红,“海皇王之威已不下炽凰炽炎,孤竟是看走了眼。” 海皇王神色如故木讷无话,默将放任湖上释放北溟极寒冰息的六颗六色玄冥寒晶珠召引回收。 “还好,孤并非完败”月照雄主道。 话才落,海皇王胸前的王袍才是突然绽出一道细口——从左肩到腹前,一道剑痕从裂开的王袍下绽开,黄昏般昏红的血液从伤口汩汩流出。 ——号为守御第一神兵难损的海皇之体竟是被帝雪一剑所重创。 海皇王抬起右手凝出沉黄光气顺着剑痕自上而下一抹,伤处立是血水凝止c结跏新肉。接着抬起看似毫无锐气的双眼,淡淡对着数里之前的月照雄主道,“战吧。” ——也不待月照雄主相应,倏地提身而起c六颗玄冥寒晶珠拖拽出六道水链随之并起,转瞬掠过数里的牙峰乱礁,凌身在了月照雄主头顶数丈之上。 月照雄主身后是北军七十万战卒持刀兵无数c更有战舰千艘雄雄而峙。 ——但这丝毫不能阻挡海皇王的战欲,就像昔年在天妖塔之下,敖烈毫无顾忌的越过六大妖族直面与前帝六翼问战。 敖烈,并非如长相木讷c也丝毫不呆笨。稳重呆板的外相,只不过一度掩盖了他足以惊憾妖族的武道天分。他稳重c不好战,但不是不能战! 这一场大争,九死一生。 要胜,就唯有直取枭首c震慑群酋。 所以妖皇雪月选择了几无胜念的直面人间两大神祗; 而他自诩驽钝,选择了仅次的月照雄主。 月照云天三十年前横扫北州c未尝一败,早已自许寂寥,原以为可以直面妖族号六翼之下的炽凰之王,今次却是在妖族海皇王手中失了半筹,近将苍老的身体里久抑的热血也再度沸腾而起。 大敌已当前,安能怯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红月终章·末路·一 炽凰王败南疆雄主c海皇王险胜月照圣帝···这些如今已都不足以改变这场战局。数十万妖卒尽数被困于人族三军战阵之中,宿日血战之下早已创痕满布c兵缺甲裂。黑夜王玄祭空驻步回望,麾下的十万子民如今能战者不过十之二三,且矢尽翼损。 ——他们的脸上俱是悲壮之色。 海皇c烈狐c腾蛇c云虎c猎天c苍龙c炽凰六族酋首并归城下。 或长或幼这一刻他们是并肩而战,面对妖族史上最大的一次浩劫。 ——人族有六道天罗子,九州势力同心聚力c气势当鼎如正午三刻当空的烈日。 妖族···一代天骄六翼妖皇二十年前命殒赤鸾飞渡,旧王一一老死,新力虽是朝气,却终有不逮。 ——青黄不接,青黄不接啊···· 是要败了么? 玄祭空抬眼望向那峰崖之上孑然之身直面人间两大半神的新晋皇者,多日前以果决铁血之手段当阵废除旧帝c布施奇略巧拒六军;较之于千年出于危难挽狂澜于即倒的六翼妖皇也丝毫不逊其色。 如果···如果··给妖族百年,不,十年!此战或许会是另外一番景象。黑夜王幽幽默叹。 就这么败了么? 就这么·····不! 昔日初代黑夜王家的蒙恨含怨反出羽族的旧结还未雪!妖族踏平人间的宏愿还未成! 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的败了! 他提起剑。 墨雪斑痕交错的剑躯上血色浸透曾冷冽清锐的锋刃,墨色透明的躯体在晨起的曦光中映出狰狞可怖的诡艳。那血污的色泽直映在年轻的黑夜王的脸上。 黑夜王侧过脸颊,余光绞着晨辉勾出一道凄厉诡美的弧度,玉致无血的唇蘸着风间的血腥气息轻语如神祗叹息,向着麾下的数万子民,“从今,我们叫血妖——让血色与杀戾写进我们的血脉里。” ——那是一卷禁咒,纵使万年来堕落为妖种,历代黑夜王也明令不可启用。那是他们坚守的最后一方净土与最后一丝尊严。 而今, ——若你连生命和传承都将被终结,那么尊严与心灵的净土又有谁会为你正名?又有谁会在意你的坚守? 成王败寇,声名多少由胜者玩弄,而历史向来不由败者书写。 “喏!”数万黑夜战士应阵,神色里不只是最初的悲壮还有凝重c甚至是叹息c亦或者是悲伤。 ——终于还是走到了那里,就像万年之前那一战那样。 宿命, ——无人能躲,也没有技巧可言。 唉····雪月轻声叹息,明了且无奈了玄祭空的抉择。只是还会为此叹息,叹息宿命逼人叹息心力不足。 既然,如此。 祭空兄,就让雪月与你一起堕落吧!雪月收回目光,转瞬凌厉,一双凤目褪去悲倦;清冷如雪不再有半点情感色彩。 如神祗c如天魔c如圣玄,如一切漠视生死的颜色。 “只怨,你们太狠。”雪月望着身在对角的两位人间神祗叹道,然后柔情看清左袖,如同看着爱惜的情人,“我是多么不想请你出来呢··但是,却不得不。” 峰下c城前c阵上。 凄厉如饿鬼夜蝠的嘶嚎骤然划破一时寂静的晨光。 ——那尖锐的啸声直破青云,似要将这苍莽撕出一道裂缺。 初升的朝阳,也似被镀上了一层悲壮血色,阴风暗起,天空似更阴冷了几分。 —— “蜕···蜕变···”不知是谁战颤出声——噬人凄冷立时在百万军阵中肆意蔓延,不可抵挡c迅如电光。 人族c妖族。 一时皆寂如死灰。 风色俱黯。 所有的目光只交汇在了那一处。 两军阵前,三万黑翼。 暗血色的诡异妖芒包裹着每个黑夜战士的身体,将他们带到半空之中,继而压缩成一个个不过三尺径的球体,暗红色的光球里不是传出电火交拼炸裂的激响,并着如同非人的痛苦嘶嚎之声。 ——骨碎c肉崩c骨复c肉结···· 众生似乎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光球中的异变,那又是怎样一番骇人而血腥的画面。 分筋错骨c碾肉焚血,从生到死,由死到生。 ——这般的蜕变,有几人敢想c敢做? 血与火的煅铸,生与死的洗礼。 ———— “祀水宫,水月千鸟阵!” “金乌旗,阳极业火阵!” ——虽然惊变,但人族各自统御还是很平静的下了最直接的指令。 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之中,才是最好不过。 三万祀水宫巫祀低吟法咒桃木杖平举过头顶,水蓝光芒自桃木杖首的法珠上生出,渐化成一支支二三尺宽展翅欲飞的水蓝巨雀。 ——“千鸟所过,甲中无士。” 水月千鸟阵之名自月照立国只是便名扬天下,以灵力化为极净寒水c驭水成鸮,穿甲化人。所过之处,活物俱化为水气,凶险之剧不言而喻。 而三万字军则是吟咒成火,混金色的炎力聚化成一团团两三尺大的火球。数万计火球构造成一片流陨火海,火海浪涛咆哮蓄势欲发。 ——那火,是为混沌正教所传扬的混沌光明焰,号称焚灭一切邪妄,且由精英教众所发聚水为洋c垒沙成塔,亦变得凶险异常。 两宫皆以绝杀为驭,直取那蜕变之中的三万黑翼。 千鸟火雨横淹而去,其势浩大莫常。 万军之中却传来一声轻叹,众人看去——绯翼领主·丹摇头驻目,“羽族皆有不世密卷,皆以血脉命力而发,用之极损体魄魂灵。为禁术,不可轻用。白羽族《逝雪流光》一念光年c可令身周一方天地时光千百倍行进,枯荣只在刹那;青羽族《青天碧狱》足以易天改日将身外事物尽数抽取生力而植化c演变为苍翠之狱,身在期间一切受制;以及我族的《羽皇之变》还有黑夜族上古虽为人天联盟争得大胜却仍被冠以异端的缘因——《血祭之变》。” “禁术,受天元之镇c为逆天之力,岂是凡尘之力所能阻挡终止的。”猎神沧桑一叹,竟有悔意。 ——身外千鸟已出c火海已覆。 那一片水灌火淹的地方,没有焚烧之声c没有惨烈之嚎。 就连之前蜕变之时的痛苦狰狞c摧筋碎骨之声也渐渐偃息。 少顷,水火交尽。一片烟尘翻滚。 从中,一声悲凉冷笑出,直慑人妖两族百万众心神。 ——恍如天在九寒,冰冷之意几可透骨。 “现在生或死都由我来审判,与你们自身,无关。” 一个身影,翼人。 墨衣c斑剑,双目如血c翼上羽毫尽去c只余骨肉,而骨肉俱已如焚煅,焰红如赤金色,骨态清晰可辨。 犬牙尖长如白玉刃锋,惨白而夺目躯体骨质嶙峋,肌肉尽数萎缩,再看不到一丝人色,一身挟血火而来。 那人嘴角扯动,似要拉起一个微笑,但看起来极其可怖。 “祭··祭空王?!”苍龙王失声惊呼而出。 一一一一 雪月收回目光,又是一声长叹。 ——师尊,终究还是应了你的眼,覆了我的诺。 原本晨明的天空不知何时竟成了暗夜,一轮苍白的残月高悬在云端之上。 身下,饿鬼地狱般的非人场景应是渐起。 ——似鸠似鸦的尖啸之声如潮声般应起c骨翼扬舞如潮,接着是人族盟军之中突兀而止c继而惶惶成片的惊恐阵阵惨叫之声。 ——血变为妖,以人为奴,比尸化蛊毒更是狠烈。如今的黑翼不再是羽人,而更胜于九地的凶冥厉鬼,行速快逾电火c胜血变之前十倍。以爪牙为攻击手段c嗜血吮魂,只要爪牙之上的毒素随接触侵入伤口,便可迅速将人异化,转为其奴。 ——三万血妖窜入百万人族中,一传十c十传百···血奴有如瘟毒在密集的人族之中蔓延开来。 玄祭空寂寥的立在人阵之中,身周十步之内尽皆是暗红色的光雾。身外是越来越多的血奴与他们的同族甚至是父兄子弟疯狂厮斗,这是一片非人的领域,而他是这片领域唯一的主人。身上墨色的王袍包裹着他干枯的身体,襟摆中空荡无比。 身体惘如骷髅附着着残剩的皮肉,墨雪剑也被他异化成了如骨灰白,剑体上不多的暗红血纹一如他身体上多余的血脉。 他微仰着脸,将枯萎凹陷的脸迎着苍凉的月辉,闭上暗血红的双眼,干瘪的嘴角微微裂扬,苍风四起c天地色黯。 传自初代黑夜王,因霸道阴毒c危险残忍而被斥为异术。纵使六族圣战,黑夜族以此大破冥c妖c天魔三族,有巨大功勋,亦被正道所不容c天人所共弃而遭大肆封杀。因此,才有了黑夜族举族并入妖族之事血妖之体不死不生c如尸无魄c不惧刀兵,蔓延无药,唯焚而已。那种毒戾强于尸化,迅烈异常,非人可当! 被封禁的秘术,以自焚血骨c毁生历死之痛为代价。不到绝境,谁又愿用? 雪月目视向神色已是黯变的两大神祗,轻语:“该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红月终章·末路·二 雪月左袖缓缓扬起,在他唇间几不可辨的轻言秘语之中,一点玉白的冷光自那广袖里绽出。细小c灼亮,有如亘古混沌里第一颗星辰生于莽莽浩宇之中,几若微尘c却清亮可寻。 那一点毫光渐自膨胀,一念已成夺目冷白直耀人心目,于这混沌昏黄的天色里鹤立如寂。 ——即使流光一叹,也要在这瞬息失了些颜色。 直到那抹白芒全数挣出雪月左袖,在雪月身前眉下左掌之中凝成一道雪亮幽寒的光芒,怒射出一片两百,在这漆夜之下有如皓雪c清冽夺目。 那光芒又渐收缩,徐徐透出一道优柔类似于柳叶微曲的弧度。 ——一柄白刃,刃上凝雪c刃体若冰雪可透。随着它的出世,周围的空尘亦蔓生成雪羽c风色也渐冻。 ——绝世冰寒之刃! 身在十余丈之外的六道c天罗子亦能深深感觉到此刃之凶险!几在听寒刃之上! ——又是一把幽冥之寒之器么? 看那纤刃上向四处逸散的青白寒烟,其中凛凛凶戾阴气,令两位人间神祗为之一震! 鬼冥寒火其质,冰魄雪骨其形。 ——它,究竟是何物? “此刃,取极天冰魄,引九渊之水,熔九地冥火而锻。又以九狱九千九百九十九怨魂戾灵祭炼九年九月九日方得其形,又于九阴至寒之时开其锋;其上有幽都鬼王之精血。其寒其戾,天下无双。刃,三尺七分三;纹,九狱镇魂印,噬天地玄冰之气。名——‘夜雪’。”雪月寒声而道,分明对于掌中之刃忌惮c敬畏之极。 “照夜如皓雪,遇水化冰川。”六道道,他亦知这柄神兵的来历,“此刃乃是鬼帝命器,竟会在你手里。” ‘夜雪’刃直指六道大法师,只听雪月傲然笑道:“六道大法师想必听过盛传于六界之中的一个传说吧?” 六道双眸精芒一顿,旋即轻叹。骇然退了两步,才萧索无色地道:“‘魂湮’出,地狱空?!” 魂湮出,地狱空。 ——那一柄不世凶兵,号为幽冥炼狱至尊封镇之器。器出,冥日开c地天裂;万鬼破狱出,六界变。 恶鬼凶冥,上古至凶族种。在六道混战之时,纵使贵为古神天胄的神魔两族亦要避之三分。其族行势霸烈,所到之处寸草皆死c生机俱毁。人天联盟胜战之后,天族以十万仙兵以十地轮回大阵镇压恶鬼凶冥于幽冥天修罗狱,而十万仙族兵士为此自堕为不死缺魂c永世不见天日的冥众为代价。 虽有十地轮回大阵封印c十万仙兵镇守,修罗狱亦时有崩破之虞,天帝不得不每历百年下界往十地大阵上灌注神力加固封印。 时千年,十地大阵历受冲击c几近崩溃,神帝亦无力以对。适时,人间出大圣贤沐昀,悟破轮回之道,以无上圣力摄来九天十地c三界六道至阴至寒之元力,以其绝世之能合成一柄至尊阴寒凶兵,以至恶之道降服修罗狱中凶冥恶鬼之众。沐昀因此而受五帝所赐予太玄第六帝·幽冥主人封号,从此管驭幽冥天生灵。 这柄凶兵正是魂湮,其中所蕴藏之力足以倾覆六道。管驭六道万族的太玄五帝心恐他年魂湮落入邪妄之人之手,天地将受危害,于是请令幽冥主人分化魂湮威力。 幽冥主人应许,便将魂湮器魂投入天渊度化洗练一分为二,一阴一寒;各取材质铸成两柄神兵,至寒之器名‘夜雪’,至阴之器名‘听寒’。并将修罗狱中凶冥恶鬼两族囚分镇幽天与冥间两处,凶冥由自己镇驭;赐鬼帝阎罗以夜雪,助其辖镇恶鬼于十八重地狱深处。 ——这个传闻,是为天族所耻,是故一直被封禁,人间知之之人并不多。 祈月谷天心楼藏天地之间万事,恰对此有所记述。 “不错——”雪月冷笑着,右手‘听寒’刃抬起与‘夜雪’刃并驾齐驱,青光白芒交相辉映,徐徐两刃之上“哧哧”作响窜起电芒如蛇,而至阴至寒之气自双刃之上肆意铺开瞬息延展出十数丈直掩向两大神祗此间百十丈内顷刻被这青白两色所掩盖! 雪月缓缓将两刃合靠,青白两刃互斥相吸,其中阻力与引力似有万钧之巨,饶是雪月修为通天亦是卡在这一寸不得进退撤手,在两把凶兵到一寸距离时,两种迥异的力道更是演到了极致,雪月直感身命都为刃所牵引而非自我所能掌控! “果然是凡力难为么?”几经合璧失败之后,雪月幽幽一叹。骤然撤开双手,任双刃悬止于空,一双银白血目里有叹息,而决绝不曾移改,继而凌厉,双手屈指成爪抱住两肩c嵌十指入血肉大力重重左右一撕自肩向腹c交叉而下,只听衣袍碎裂,十道入骨爪痕应然而现,破败的身躯上伤口更是肆张血流横溢。那血色起初是嫣红的,渐渐在嫣红中渗出一点金黄,继而由赤转金,金色的血液似乎受雪月身前两柄凶刃所吸引,飞射出体尽数浇铸到两刃之上。雪月如若未觉,低垂双目c唇下始唱秘语。 两柄绝世凶兵在雪月低诵c受那些金色的命血兑铸,刃间青白光色如受调剂开始混合。 “师尊曾说,唯有俱四族之力的血液方能暂时打开魂湮器魂上天渊之力的封禁。” ——‘听寒’‘夜雪’饮血而合,青白气芒暴涨而出c直冲中天。 于时,墨云涌c天地变c风雨狂。 ———— 幽冥天。 冥都城外阔道之上。 素衣青年止身抬眼望向天穹。 幽冥的天空永远都是暗紫色,而谜紫色的冥之日轮也永远不会下落。天际风云如停滞,永年不变。 没有星辰,没有皎月。 夹道种满城外的曼珠沙华盛放着灼目的妖红,如杜鹃泣血般诡美而凄艳。 寂静的天空,忽然生出一道极细的裂纹,那裂纹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变宽变长,数念之间竟是将暗紫色的天空撕出了一道惊骇的裂隙! 漫野的绯红花叶无风自起c脱枝而飞,向那天穹的裂隙曼舞而去。 而不知何时,中天之上已是一片幽红,继而片片幽红化作了一道道无法计数的灰白虚影,地上被压抑的凶戾气息也一时盛放如曼珠沙华压抑不住。充盈于天地之间——那些是封镇于冥界地底的凶冥戾魂,一直“彼岸花”秘阵所压制其中。 而今日,竟是···· “魂湮出,地狱空。”布衣青年望着那裂隙处无穷无尽的曼珠沙华花叶,终是一叹。而身边白犬亦是蹲坐一旁望着冥空裂隙目露出悲悯之色。 ———— 天空蓦地崩裂开,破出一道混沌不可辨识的虚空裂隙。 风云雨电立时寂止。 一息之后,大片大片的幽红自那虚空中奔泻而下,那红竟是将漆黑的天色反抹上了一层妖冶的绯红。 十c百c千c万···如光所凝结的曼珠沙华的叶瓣飘飘洒洒的往孤峰落去,聚成一片惊艳的绯红流波似慢而快,最终缠向雪月身前那把青芒雪魄为刃的凶器——魂湮。 那景致极致华美,华美而凄厉,几是令人窒息。 ——连如今化作择人便伤c伤则感染同化的血妖的黑夜族战士们也一时停下了虐杀。 墨云c漆天c阴风c烈雨,却飘着亮色夺目的绯红流雨。 只是···这冷艳之中,藏着极致的危险。 六道大法师于天罗子互望一眼,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苍凉c悲悯c惊心。 曼珠沙华,无所穷尽。 圣力夹杂着几快崩出的凶戾阴气。 ——那是··· ‘魂湮’四尺的剑锋笔直c锋锐;青c白c金三色交杂的剑体最终变成了绯色如烟凝止的形体,冰冷的血红剑锋直指两位神祗。 雪月藏身在绯色光流之中,胸前那十道爪痕依旧血流不止,金色的血液流溢于空,即被那些曼珠沙华所食。 人生彼岸,十九为阴。 如此,妖艳;如此,绮丽。 六道叹息一声,手中神器抬起,剑意锁住那花海深处,玉色的流光自剑尖泛起莹白c清冷,一如皎皎明月辉光;剑上光华大放,如蚕丝般自剑尖迅速绽开缠于如韭叶的剑体。 一念罢,流光一叹之上已是一层琉璃白,如水c如冰c如霜c如雪,光华沉凝c剑亦如止水。 ——月霜真元。 “凝月——”六道一顿,一口赤血夺口而出,神色更是苍白,掌中剑势却不止,“冻天。” 剑出,皎月辉,同倾泻出月华如潮,所过之处霜色寸寸凝结时空。 天罗子亦不再留手。 ——星天玄金剑辉耀起慑目金光,如仲夏正午之日曝于天地,光芒绚目里听得天罗子玄语低诵,最终结成一句——“混沌为一,阴阳我身。四时我驭——夏·空炽!” 混沌道法有言:人力所极为天,自然变化而生四季。 是时,烈日撕开漆黑天幕c划破墨云重重与明月同耀,光芒如焰挟灼灼炎意盛照于天地,或人c或妖c或植c或虫在这极致夏日灼烧之下尽皆萎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红月终章·末路·三 唯只雪月。 雪月依旧淡漠地笑着,目色中似有嘲弄亦无情,撇过峰崖之下一地人妖百万之众如焚身的苦态。 身前,不论是烈日光焰或是冰霜光幕都将淹没身体,才是将手中魂湮魔剑一振,刃身在明焰的天光下一阵光影晃动,万瓣妖红幻生于剑影之中,如骤雨一般抛卷而出c横成绯红潮浪,花雨间,听得他寒声冷笑: “六道大法师你的月霜真元冻得住我兄长昔年千万幻蛟c墨海横倾c凝止得百里生机;但,安能冰封这周天之间的有形无质十万凶戾?天罗子你混沌道法能驭四时为己用,以盛夏光焰能枯萎人间生息。可你如何能焚尽这取太阴之源而生,无所穷竭c不惧生死的冥狱邪戾?” 绯雨成海与霜华银月c烈日光焰撞击在周天之间的千万个点与线与面。 一刹即溃,但这只是个开始。 曼珠沙华叶瓣似同活物,不敌月霜真元劫力之潮便溃散奔逃向四面八方天地六合,而遇上夏空炽光焰又俱被炽光所焚毁,随即却是···· 遮天遍地的灰白虚影从被焚化的彼岸花瓣中生出,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凄嚎厉啸充盈于整个红月之上。 “地狱恶鬼?!”六道天罗子望着那横落如雨的灰白虚影大惊失色。 数不清c计不明的凶戾如饥渴了万年的凶兽猛禽争先恐后的扑向这一方天地间的活物。 不过刹那,比之于之前血妖出世之时更为惨烈的惊嚎自地上传出,撕肉裂骨之声遍地而起,并与血妖一起勾画出了所谓真正的无间地狱。 死气c怨念c凶戾肆意将四野涂抹。 此下,数以百万的人族雄兵失去了最后一点主宰战场的可能。 血妖的出现,尚有白羽族圣光箭咒净化对付,混沌圣宫阳极业火阵限制对付。但这来自于异界没有肉身之限c甚至丝毫无惧圣法光焰的恶鬼众,彻底将均衡打破。 它们,是来自地狱的生灵;且并非受鬼帝所管制。它们不受轮回c万年的压抑只让它们的灵体更加强绝与恐怖!在那个六道混战的年代,它们几乎没有天敌,纯粹依靠霸绝无双的灵体的本能就令天众忌惮无比,它们才是天地间灵体的至尊,撕碎与吞噬比自身弱小的灵体与元神是它们的本能。 它们需要灵力,且用最直接的方式去获取;而一次次的吞噬会将它们的无穷尽的增强,这是昔年六道所畏惧它们的缘由! ——而无疑,这里有丰沛的灵体资源。 这里多么像万年之前的那些战场! 不!比万年之前那些战场更要集中! 让吞噬来得更爽一些吧!这饥渴万年的身体! 我闻到的是恐惧么? 别怕——很快我就会撕碎你的灵魂,让你远离这些来自与肉体的痛意!当然——肉身与你们也不再有任何的关系! —————— 虚影,漫天的虚影。 有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轮廓。 它们没有实体,它们可以连成一片,混在一起如一大片噬人的白雾! 是的,噬人。 王六是我们军中最强的战士,他粗壮的右臂可以轻易夹死一个成年战士,对于我们来说他已是军中最有战力的战士,但这些似乎在那些虚影看来没有任何意义。 那些虚影下来了!其中一只扑向了王六。 王六无所畏惧的举起受过圣宫巫祀祝福并写画了神咒的玄钢巨斧劈向那只虚影,亮白的斧光拖拽着一弧混金色的焰光。 ——之前,王六就是这么大开大合的劈杀犯近的血奴甚至是异变之后的血妖的。 那些有铜皮铁骨似的身体的血妖和血奴,在那柄大斧下就如同纸糊的一样,轻易的被剁成了肉渣。 这一次··· 那只虚影狞笑之声戛然而止,也轻易的被玄钢巨斧当空劈成了两半,两半灰白的虚影骤然崩裂,碎成了千百点白色的雾气当空就消散了无形。 王六果然还是那么强大! 巨斧由着斩落的大力而陷入了泥石里,王六并没有再次抓起,而是脱力般的握着,连身体都似乎是靠着斧子支撑着。他大口的喘着粗气,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滚滚下落c像雨滴一样。他低垂着脸,脸色很苍白,甚至那国字的脸形竟好像有些扭曲! 事情似乎并没有结束! “咕~~呃···”王六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串非人的声音,随着这一串异声突然抬起头—— 不!那张脸····那张脸!血肉完全凹陷,两只眼珠反而是极致的脱出眼眶,眼珠上血筋爆裂,那汗是停止了,而面上反而是生着丝丝的灰白雾气! 他的胸腹夸张的鼓胀着,最突兀的时候竟是将胸部凸出了一尺之多! “呃~~~~”王六的胸腹在反复的折腾之中终于爆裂,崩泄而出的血水中露出一张如同人之干尸面目狰狞的头脸,那张脸的嘴中正叼着一只还未停止跳动的心脏! “是那个白影!”有人惊恐的叫道。 那张狰狞的脸分明就是之前被王六一斧子劈碎的虚影! 那张鬼脸桀桀笑着,砸吧砸吧得将王六的心脏嚼碎吞咽了去。 受了王六心血的滋养,那张脸上生起了些鲜红的血气。 鬼脸尖啸着从王六身体里脱出,又窜到了空中,桀桀笑着扑向下一个人族战士! —————— 天空,不知何时。 从耀白被镀染成了血色——暗血,污浊得令人作呕。 人力,终究是有限么? 流光一叹上的玉白辉光渐黯c星天玄金剑的金芒也渐变疲软。 六道与天罗子互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无奈与无力。 即使夏空炽烈,即使月霜如潮;终掩杀不尽这飞天彻地的冥狱戾物。 这····地狱般的盛景啊··· 六道默然而叹,纵使一生杀伐凌厉,面对此下横野百万的人间惨剧还是会感到莫大悲伤。 “因我之故,众生何辜···”天罗子亦是悲叹,甚至无力的放下了手中剑。 “呵···”雪月悲凉冷笑,冷睨着天罗子,抬手指着峰下异变为血妖的黑夜族人,冷笑道:“众生何辜?若非人族相逼及死,他们——难道会愿意舍去黑羽的身份堕落成这不生不死的怪物??” 天罗子默然。 “呵···”雪月回过视线,望着天际处红云生紫,曾经杀伐果决c行势狠烈的脸被浑浊的天色染得凄凉,一双如雪银瞳之中暗生起一些滚烫的热泪。 “如今··”天罗子目落尘上,地上人妖倾轧c恶鬼横行c血妖飞舞,“这般修罗场景于你我二族皆无半点益处。” “不——还没结束。”雪月幽幽一叹。 余音未落, 转绯成紫的天穹上,那道虚无的裂隙早在无声无息里扩展到了近有千分之一的天空。 裂隙中,流红渐渐消止,而大片大片的谜紫色辉光泄落如洪流。 那···· 那不是光··· 那不是光! 那是人··· 不,是人体···类似于人的身体。 一具具紫色的身体·· 那些身体下落了,不快—在地心的引力之下,却仍旧保持着一个极其平缓的速度。 终于,‘他们’终结了千万尺的距离差,落到了地上。 ‘他们’惯性似的在落地的那一刻微蹲了下,又很迅速的站直了身体 ——亦或者,他们的身体一直是僵直的,只是因下落而弹曲了下。 “紫色···紫色!”有人看到了‘他们’的脸c‘他们’的眼,无一例外——清一色的紫,紫铜一般的紫。 ——虽柔软,但有刚度c有力度。 ‘他们’双目无神,都赤手空拳。 除了发肤体色,似乎与常人无异。 直到, ——裂隙中的紫光落尽,地上落驻成一片紫色的区域,‘他们’尽数及地。 空间是压抑的,因为‘他们’的出现,风凝止了c云断流了c日月晦暗了。 ——连那些狰狞的虚影们也安静了。 平静——甚至是死寂。 整一片横有数百里的战场,为‘他们’的到来而死寂了,如一块没有丝毫生气的坟区。 但,这里还有生人,还有活物,还有妖! 片刻。 终于,一声惊促的啼嘶划破寂静。 ——人军战阵之中,一匹黑马啼叫出声。 寂静之后,一般会带来狂风暴雨!这一次并没有例外。 最靠近那些紫色身体的人们看到那些‘人’的嘴角勾起一抹诡秘而残忍的笑意——而眼神仍没有变化。 一道紫色的身影带着一阵狂风直直冲开人阵百丈,所到之处人仰马翻c战阵凌乱。 ‘他’到了那匹发出第一声嘶鸣的黑马之前,伸出了右手平按在黑马套有铁甲护住的头额上。 咧嘴,一笑——没有声音。 噗!——如西瓜爆裂,那匹黑马还来不及惨叫,已被‘他’一手按碎了头骨,白色的脑浆夹着崩裂的碎骨随他五指收拢而溅落开来;随后,他右手缓缓抬起竟是将整个马身抓举了起来! “恐怖的巨力!” ——这一日,无疑是信念崩坏的一日,先有残忍嗜杀c有如瘟毒的血妖,而后是不忌混沌炎力行势惊悚的灰白虚影,现在又是力大无比c凶狠残暴的紫色‘人’。 一个混沌宫下圣骑,一骑当先冲跃到那个‘人’身前,手掌烈焰巨斧当先往右肩重劈而下。 ‘那人’竟是不闪不避,抬脸有些呆滞得看着那烈火熊熊的巨斧劈到肩头。 “轰~~!”巨斧劈着实物,溅出星火如花,顿是窜起一团熊熊炽炎,烧出一阵哔哔啵啵之声。 那混沌骑士脸上没有笑意,因为他能感觉到之前那一斧劈到的根本不是肉体而是铁石!比金铁还要坚硬的东西!附着混沌圣焰与破魔符印的黄金圣斧并没有像劈杀妖族一样轻易的劈开这‘紫人’的身体,而是被简简单单的格在了体外,甚至连皮都没有破。那些窜起的金焰也并没有烧坏毛发之外更多的东西,而本身,这些紫人的毛发并不多。 但,这紫人似乎已经被激起了怒气。‘他’抬起的脸上,嘴形张如猛兽,露出四颗尖锐的犬牙皆有半尺,‘他’左手一把抓住右肩燃着混金色火炎的大斧斧背,大力一掀——竟是连斧带人并马一齐掀翻在地! 右手成拳,张着嘴似乎咆哮了一声,一拳砸在那名混沌骑士的胸口,只听一声闷响,那名骑士穿戴者亮银重甲的胸口已被砸出一个深深的拳印凹痕,那名骑士因巨大的痛意五官凸露,眼看是活不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红月终章·荼蘼 ‘紫人’砸了几拳之后,似乎解气的停了手,直起身子,而右手却仍抓着那混沌骑士的头,拖拽着那个将死的身体,一步一步向族群走去。 ‘他’似乎有些瘸,而至于步行时看起来并不流畅。 但——没人敢忘记‘他’之前冲到黑马时惊人的速度以及那刀兵无伤的强横肉体。 百万众怔怔得看着‘他’走回,噤若寒蝉。 ‘他’走到了族群之前,与紫人们对视了一眼,空洞的喉咙中似要发出些沉闷的嘶吼,十万众紫人齐齐点着头回应着这名紫人。 ‘他’突然抓起右手混沌骑士的身体,大力的往石地上一摔,在那名骑士最后发出的一声突兀而断的残吼中终结了弥留的苦同——混沌骑士的身体受不住‘他’的巨力,在这一摔之下被拍成了一滩碎肉c飞溅的脏腑与嫣红的血液拼凑成一幅惊悚的画面。 ‘他’直起身子,转过来用近乎凝滞的紫铜色的眼珠看着百步前早已被几番变故折磨的毫无人色的人族战士。 ‘他’动了,身后的十万同族也随压动了! 无数的惨呼骇叫在之后的数念响起,再看时——漫天已飞起无数的残肢断臂和血液的猩红。 ‘他们’似乎只有杀戮,而并非像那些鬼影一样会掠夺,但——血腥能滋养‘他们’的杀欲,在血雨之中‘他们’暴虐愈甚! “九地凶冥···”峰崖之上,天罗子失声惊道。 “‘魂湮’圣器果然可以召来封禁于地底的上古凶恶族种。”六道大法师默然一叹闭上双眼,不忍再看地上的人间惨剧。 ——那些异族不分人c妖,只要是活物便虐杀致死。却又刀兵难伤c水火不侵,便作一支无敌之师,虽只二十万众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碾压战场。一时之下,人如稻c鬼冥如蝗;飞蝗所到,稻米皆殃。 能对这些恶鬼凶冥造成杀伤只有人族妖种之中修为绝高之人c倚神兵利器之锋,而这类人不过海皇等妖王一流c月照国主混沌长老之类,但这等修为之人纵观全场百万众之中不过才寥寥百人而已。 且,难能一击必杀。 而凶冥恶鬼之众有泱泱二十余万,并在杀戮之中逾变逾强。 数万百万的寻常战士,到了此时反而不是胜机,而是一种重逾冥暮的拖累。 况且,还有血妖——几乎不生不死c感染之势极其恐怖的血妖。 人气c生气在时间的推演中越见稀薄——这里很快便会被死气所覆盖,这些来自于八幽九地的死灵很快便会霸占这里,与妖同行。 这一局,妖族不胜,人族也没有胜。 ———————— ‘魂湮’圣剑四尺的刃身上仍在无尽的散放着绯红流紫的光点散若流萤c飞落入峰下的战场,雪月身体上的金色血液流依旧淌不止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光气汇往‘魂湮’的剑体。 “雪妖皇,要怎样才能令你罢手?”天罗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上前问道。 “罢手么?”雪月低垂眉目看着掌中无尽散逸圣血之气的‘魂湮’圣剑俊美无方的脸上是惨然无奈的笑意,“我也不知如何收住这魂湮圣诀····”又是抬头望着九天之上的冰冷月轮,怅然失神;“师尊他传了我《听寒篇》c‘夜雪’刃上得到了《夜雪篇》而这魂湮剑上的第三篇·魂湮我还未学会。” ——“所以,”雪月回首凝视着混沌圣宫的传奇掌教,“难道天罗子先生看不出来么?雪月根本掌驭不住这把魂湮以及已经召唤入界的十万凶冥恶鬼!” “解决的法门大概只有一个···” “——断了供养凶冥恶鬼灵智的供养,也就是····杀了我。” 雪月笑了,笑的苍凉无比,“但如今,炼狱凶戾之力尽入我体内,我身已非我身,合掌教与六道大法师你二人之力——也似乎未必能杀的了我。” “既是如此,”天罗子沉吸了一口寒气,星眸里光华复燃,“天罗子唯死战而已。” 六道无言,掌下流光一叹翻腕复亮,如月白的玉色流光再度盛放,而身体上则是紫兰之芒大盛,周身燃起近乎湛紫的光焰。 ——现紫焰圣体c借月霜真力,这将是他在此最后一战,以超负荷的身命损伤为代价。 为天下苍生,也为独生。 如今,红月若毁,东陆危矣;东陆若危,人间沦陷。 人间若沦陷,是不是又要带来一场六道混战c天下涂炭? 其实···天下关他什么事,他要的不过是祈月方寸的安宁罢了。 ——所以,唯有出剑c以命力而发,将一切止于未然。 剑动如水,明月出云,霜华破浊空。以剑发命c以月为锋,月华所照c天地莫白,驱一切阴暗!——第一剑·月华天诛! 蓝白色的月辉刺透墨云c划破苍穹,分裂成亿万道代天伐诛的光芒之剑渐次错落而下!封杀至整个战场。 天罗子也出剑了,唇下诀吟周身沐浴在混金色的烈光之中,宛如中天炽夏的烈日——不!比烈日更辉耀c比烈日更纯粹!星天玄金剑由他抛射而出,化作一道赤金色的飞焰!赤金色的飞焰飞至峰崖之上千丈的位置凝止了行进c自转旋舞,天罗子高举的右手并未放下,而是就势曲成剑指,周身混金色的烈光受他体内玄力所驭循着经脉c顺着右臂,达到手心c从直指的中食两指激射而出,直注往那柄高悬中天的混沌神器之中。 星天玄金剑滋受命主法力灌注,赤金之光再度大盛,便是隔有数千丈之高,也令地面抬头而看的各族之人直睁不得眼。 “南华有帝,号为祝融。祝融当炽,执掌至阳。九穹虽高,照有天光。赤帝一怒,当转盛夏。”天罗子双目合闭c诚斐而唱,周生c指尖赤金之光愈见盛烈,而星天玄金剑更是在“夏”字一落暴涨出数百丈的赤金光焰,只将三尺余的剑体拉长c放大了千倍!巨大的赤金光焰之剑,高悬在峰崖之巅c战场之上凛凛如太玄圣物c威势不可挡! 法诀吟罢,天罗子星眸复启,一双金色瞳眸之中火光粼粼,他右臂缓缓放下,中天上数百丈的光焰巨剑也随他手势下移。 “此诀,为我教混沌至高五方诀·赤帝斩空诀,剑诀出如赤帝亲至c焚戮一切邪妄毒厄,雪先生你挡不住的。我知道以如今雪先生之力虽然无法再次封镇地上的十万凶戾,但并非没有解剑之能,只要‘魂湮’圣剑解,地上凶戾都不过是无根之物。” “太玄借体么?”雪月却冷笑,“只怕以君凡尘之身供养不了多久这太玄神力吧。” “解剑俱生,”天罗子叹,右臂再次高举c巨大光焰之剑高抬,“不解——同死。” ——诚如雪月所说,他虽有人间至鼎之力,但终究是凡尘之身。太玄借体是以圣力及神念强行打开天地界限,召唤来太玄上神的神念助战,对于施法者玄力及神念要求极高。而太玄神念起于太玄上神(五帝之流),以凡尘之身驭太玄神念不啻于玻璃杯子盛熔铁之水,随时有爆裂之虞。是故,对于混沌历代掌教而言,不到九死一生之时,断然不会开启这般相当于自毁的法门。 有太玄之名的传世之间不过六者,即黄c白c赤c青c黑五方天帝与万年间由人族之身修炼晋位的幽天主人·沐昀。这六者代表着三界六道至高的掌控,太玄借体相当于太玄亲至,一时之间的战力足以令六道一切退避。 天罗子善驭金火两行,又善于火道;此下所借用的正是五方天帝之中行势最为雄烈c战法最为霸道的赤帝之力。 星天玄金剑所化的巨大光焰之剑凌于当空,熊熊的焰光早将这一方百里的天际照的如铁炉一般赤红。 而六道大法师的月华天诛也齐射到了,一天之上已是月芒c烈光的世界。 脚下,来自于地底的鬼冥之众们借有魂湮圣剑而感到了些许恐慌,一时也怔怔的盯着色彩盛烈的天空,‘他们’有逾越凡尘的身体,但还没有叫板月霜圣力和炎帝裁决的资本。 畏惧六帝之力是‘他们’的本能,昔年赤白两帝的无上天威并未因万年的镇压而消减,在白帝之锋c赤帝之炎下不论是冥众强横的肉体还是鬼道虚无的灵身都如同纸扎泥糊一般脆弱。 昔年以太阴之力抗拒于白帝之锋的阴天玄尊早已易身做了天地间的玄帝,而选择了放弃了他们。从那以后,他们就成了天地间的异类杂种c受六道众生所摒弃。尔后败于人天之手,受封镇而困囿于九地深处,他们仍不屈抗争,反复挣扎,直到幽天主人的出现——大概他是第一个不再轻鄙‘他们’的主人吧··所以,‘他们’甘愿被他所管制而分镇于八幽九冥。 魂湮出,地狱空,诸君不制。‘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当年那个白衣人族在分化魂湮之际所下的许诺。 ——所以,现今魂湮合。地狱炼狱禁制被打开c地天崩裂,‘他们’便趁势而出了,再一次回到人间自由! 但,现在‘他们’因为太久的封禁体与能还没有回复到巅峰之期,即使面对不成熟的赤帝借体与残损的月霜之力也甚为无力。 他们,不是冥皇;没有抗衡炎帝的能力。 那一柄横天的炎帝之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红月终章·寂灭 “阁下,真以为凭借这一丝的赤帝之力就能与我与魂湮同归么?”雪月抬起头,凝视着天罗子,刀锋般的唇薄勾起一抹近乎嘲弄的冷笑。 中天,演化为赤帝之刃的星天玄金剑盛烈的辉煌的焰光已到十丈之上,只须刹那——便会斩落到他的身体之上。 而雪月没有丝毫惊诧,即使此刻周身俱在月华与赤金焰光的围猎。 雪月缓缓抬起魂湮圣剑,身体上的伤痕不知何时已全数愈合化去。 他仰着脸,在盛烈的光芒里闭了眼深吸了一口来自与天地六合之间的浩然圣气,低头c寂寥而笑;“魂湮出,地狱空;幽冥力,尽掌中。君不过是借体罢了,如何来抗衡我这真正几乎于幽天圣王的力量?” 他出剑了。 魂湮剑身古朴而玄秘的纹刻溢生出金c紫两色的光液,那些刻纹立是生动,源源不断斑驳交映绽放而出,数息之间峰崖之上c战场之上c天地之间已尽是那金c紫色的玄文,阴柔而浩然神圣的气息生于其中,放纵这天地之间。 地上的鬼冥之众受了紫气的鼓舞再度肆虐。 而天下,化为赤帝之锋的巨剑却再也不能落下——有如蚕丝所缚c无穷无尽的金色玄文攀附巨剑之上,疯狂吞噬着光焰之中的神圣气息,滋为己用,这一柄巨大盛烈而辉煌的赤帝锋芒竟是如此夭折了! 至于月华···· 月霜之华或许是仅有能压制并杀伤到尘土之上的圣力。但经由金c紫两色周天玄文的消磨,大部分在中天之上与魂湮密文同爆为一簇簇耀白的焰华。 一一一 “噗~~”混沌掌教右手剑诀佚散,中天之上的赤帝之刃尽数消散跌出本尊·星天玄金剑,天罗子接剑身萎,一腔命血冲喉而出,连连跌退数步,眼中尽是苍白惨淡之色。 “你竟···你竟——怎么会··”魂湮合成到到现在不过才数个时辰,雪月竟是已与魂湮心剑相通c合为一驭?! “好一个命血交会。”六道黯然收剑,叹道。雪月之前倾尽体内圣血溶于魂湮剑,并非只是滋养那些阴冥之物,更为主要的是炼化魂湮的戾性,转为己用。 ——这一天之上已尽是幽冥玄阴的气息,六道不是昔年的六道,也没有与太玄相抗的实力。 天空的皎月孤独的霜耀着,而此天之下已尽阴紫。 连风,都是阴冷的,带着点点谜紫色的光韵。 “如今,幽冥我驭——这天地间,谁能挡我?” ———————— 四个不知死活的凶冥与一群恶鬼嗅觉到炽炎体内极其庞大的神圣气息,疯扑而来。 但才进犯到三丈之内,骤然从地底窜起一片赤金色的熊熊烈焰,转瞬之间便将这些冒进的异族烧成死灰。 他,是炽凰之王,不是寻常妖族。 更已身具着南皇不死神鸟才拥有的圣焱——在圣焱面前,阴冥之物不过是个玩笑! 炽炎环顾四野——越来越多的非人之声窜起,这一战无疑人妖都是败徒。 自甘堕落的黑夜族c不死不休的恶鬼c体魄强横无双的冥众c还有不再具有意识的血奴···· 这里··还是战场么?还是人妖的战场么? 这样的胜利,又何足道? 胸口,幽明天火仍在低迷的燃烧着,以他心泉的命力为养料。就算他是凤凰神裔也不能驱散这取自天心的秘焰。 他的时间不多了,就算没有这幽明天火的毁伤。 因为他的身体···这个寻常的妖体,并没有承载不死圣焱的资格。 圣焱的力量沸腾在他的血脉里,无时无刻不在自损着他的身命。 “枯悟冥修九百年····”炽炎望天喟叹,“原来不过自掘坟墓。” “王···”一个炽凰族人一身狼藉的杀退人族与阴冥的阻扰,奔到炽炎身侧。 妖族的明天,炽凰的明天,要用人族的明天来葬送么? “小丹,孤要走了”炽炎合目c低头c睁眼,鼻息里有一丝叹息,他微侧过身子看着身边的年轻炽凰族人,将随身千年的命器放到年轻炽凰族人的手中,说道:“如果还能看到明天日出的清明,就告诉族人,圣焱不是炽凰一族修炼的道路c而是坆场。” “记得了,圣祖。”青年炽凰人跪身泣道。 ——圣祖用一生的修炼来悟破圣焱的真实,也以身作法毁于圣焱之中。 “去吧。”炽炎拍了拍年轻的炽凰人的肩头,叹道。 名为小丹的年轻炽凰抱着圣器虹雨赤霄斩挥泪远别,因为圣祖的脸上决然之色告诉他,圣祖将选择最辉煌的殒落。 ——凰湮。 所谓凰湮,便是以凤凰之身自毁于烈火。 炽凰王收尽守御周身的圣焱领域。 四周的凶冥恶鬼感觉到那些圣焱的消散再一次如潮扑上,黑压压的有如暴雨倾至之前的墨云之盛。 远处炽凰族人的悲鸣转瞬被那些恶鬼饥渴的嘶叫所掩盖。 在被成千上万的凶冥恶鬼淹没的一瞬,却是炽炎轻松释然的淡笑。 负手而立c云淡风轻。 沧桑看淡,心结放下,他只是那个崇于武道的炽凰族少年。 千年的时光说久不久,说快不快。 ——其实,也只是时光汪洋中那一粟罢了。 淹没··· “轰!!!”正金色的焰云从炽凰王那处爆开,在那数以万千的的凶冥恶鬼贪婪而上c不及撤离之际顷息将这些来自阴冥的戾物尽数吞没,光焰横淹数里之内,以成千上万凶冥恶鬼c人妖他族为养料盛放出一朵冲天的金色焰云。 苦战之下的各位妖王妖领c炽凰族人远望着那一朵盛世焰云目露出悲伤之色。 ——一代天骄的炽凰之王,竟是以如此悲壮的辉煌,终结了一生。 焰云最终慢慢散去,一同湮灭的似乎还有关于此战的信念。 这一刻,人族将士的脸上亦生悲凉,为时数年的战役似乎已经找不到它真正的取义。 而正在这两族百万众气势低蘼之际,昏暝的天空下骤是响起一声划破苍穹的清啼,引得所有目光齐齐看去,那渐落的焰烬苍烟之中飞起一道金色c有如鹰雉的巨大禽影。 “是凤凰——”人族中以凤为图腾的国之士卒惊呼道。 那巨大的禽影从焰烬中飞起在中天之际盘旋飞舞数圈,只将中天的晦涩一扫而尽。 它清啼数声,直慑得地下恶鬼与血妖匍匐下地,而一众禽鸟修行而成的妖族也是情不自禁的跪伏在地,化出兽身。 ——凤凰者,天地万禽之首,鸟中至尊。居于天南c与赤帝毗邻,座号南皇,其焰力毁天灭地,焚一切邪厄虚妄。 “涅槃之后,竟是新生····”名为小丹的炽凰青年怔怔而道,再度朝着炽凰王羽化的位置跪拜而下c才止住的热泪再度淹出眼眶,“原来圣焱之路没有错··没有错!圣祖,这条炽凰进阶之路没有错!” ———— 六道目送凤凰南去。 回眼看向雪月。 天罗子持剑倚壁, 抬眼看向雪月。 ——雪月一身俱在一片迷紫幽红之中,强大的气势轻易的逾越过十丈的距离压制到两人的身上。 “你们还要战?”雪月冷笑道,如今他与魂湮心剑合一,一身法力直追太玄。纵使众神亲临,也未必奈何的了他。 天罗子咳血持剑, 六道持剑咳血。 身躯不倒c战心当在。 “若退,”六道黯然一笑,想起昔年殒落在自己手中的知交六翼c还有那个温婉柔和一直调剂着人妖纷争的绝代佳人·素言, ——原来我竟是辜负了你们这一番正确的好意,但如今再追悔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有去挽回这一场盛世的悲剧。 “还有退路么?” “是。”天罗子亦一笑,却是坦然亮剑,又对六道大法师道,“你我道御南北两界,以信力而慑天下。而今且来携手,共为苍生而战。六道先生,我们还没有败。” 话落,一口命血喷洒于星天玄金剑剑身,原本黯淡的混沌神器再次焕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盛烈光芒,天罗子脸上亦是褪尽苍白c回复红润。 “回光借命之法?”六道见此一震,天罗子此时所用无疑是极损元寿c逆天施为的移花接木之术,以大量本身命元换取一时之间的状态尽复,回光借命之术极其损伤施法之人,轻则年天寿勾销c重则止步当前c终生无望天道精进,甚至一身修为因此而毁c乃至命殒! “若不如此,天罗子如何能与六道先生再战雪先生。”天罗子淡笑道,方才《五方诀·赤帝斩空》的太玄借体之术,被雪月一剑破毁太玄之力反噬已将他体内五脏六腑c奇经八脉c七魄三魂本元尽数破坏,若不是倚仗三百年来苦修冥悟的深厚修为,早在那一剑之下殒命西归。他此刻的身子有如暖夕残阳c风烛残年,既是如此为何不选择让这个身体再大放一次光芒,让他为东陆生灵付诸一次努力?“我混沌道统自圣祖天元开始,便致力于苍生繁荣,天罗子忝为今任掌教,唯尽命身事而已。” 六道颔首,微觉汗颜,便是不再顾虑留手流光一叹玉光豪放,身体焰化渐彻,原本蓝紫之色的天火,一瞬被提至湛紫近白——近如二十年前与宿敌六翼决战之时。辰月宫中没有如混沌教上等的回光借命之法,但祭司月霜一道中有一秘法名为《圣心》是为昔年初代祭司云月所创,昔年云月大祭司收传世弟子羽蟾,羽蟾祖师一生精于医道c不善斗战,云月大祭司心恐他年变生异数,便创出了圣心之术备以后世祈月祭司危难之际用以自保。月霜真元在未达第六重空明霜雪之境并不具备强势杀伤,冥悟精进极难c天赋禀异者若不得机缘c终其一生也难破到六重之上。《圣心》之术,启发元力依托于月霜真元,能在一念之间,将施术者体内的月霜之力尽数爆发用于暂时强化提升施术者本身修为,使其达至自身潜力的极限。自然反噬之力亦是量差而增,施术者修为越低月霜真元越少反噬越强c而修为越接近极限月霜之力越富余则反噬越若,但命元之损却是在所难免了。六道修行天火之道,月霜一力全靠数十万里之外祭法两心灵犀之术的传递,是故这《圣心》法门无疑损伤极巨。 ——如今雪月以兼具冥帝之体c倚至尊魔器,也由不得他顾忌更多。 “先生胸怀令雪月折服,”雪月闻言一叹,“可惜殊途不同道,各为其族。” —— 三把剑。 三分天色。 盛烈明焰的混金耀光再次驱散天穹暗云,令烈日盛光东北。 紫淡近白的天火惶惶对应九天皎月,笼罩东南。 迷紫暗红的血杀戾气汲取来地上地底无穷无尽的死灵气息,据于正西,与前两这分庭抗礼。 六道紫焰之体已由圣心之术推演到极致,熊熊紫焰渐靠白色,身体之中这一时里已充盈着浑厚极致的天火元力,这一刻他已感知到无上白焱的境界,而自身的焰体也是千年以来第一焰化出了白焱的痕迹。 ——天火,至第八重便可焚邪诛厄,到了第九重的九玄紫焰更是天下邪道的刑克,至于无上白焱——那是足以焚毁天地一切形与质的的至高力量! 凶冥恶鬼属阴冥一道,虽强横于寻常阴冥死灵,但终究亦受光焰圣力所刑克。而天火,更是光焰圣力之中翘楚!九重近极的九玄紫炎,足以焚杀此间邪妄阴灵! 流光一叹再次挥斩,这一次不再是以月霜之力为附属c也不再释放它天下无双的速度,而仅仅只是驭用天火。 六道剑指九霄,周身炎力尽数随剑走势射入中天。 东南天际之上流云成霞c大片大片的紫焰蹿生于云端,只将东南一整个天际烧得紫红! 紫云流虹自天际累积渐倾,数念里重重叠成倾天之重,云角直压到这孤峰之上c流光一叹的剑尖,任是雪月已通魂湮剑心仍被这近在眼前的盛烈气息所慑,为不自禁退了数步。 只听六道言出如判:“天火剑道·极·十方净土!” 倾天霞火随音落而倾泻紫白焰海,不过瞬息便淹过孤峰翻滚直向地上战场!山石野木几在触及焰海之际汽化为虚,而这千丈巍巍山体也立被烧灼的摇晃难支c裂体崩石。 同时,混沌教主掌下秘法亦启星天玄金剑上混金之芒骤然崩爆,数息之间引动东北天野的混金烈光c烈日亦是随之而爆,混金炽烈焰华霎时充盈,一念之间变将天罗子身形俱掩,而以天罗子身位为,整个东北天地之间尽陷一片混金烈光之中,那盛景就如同天上万古不改的太阳近在咫尺间爆裂一般!只有光和焰,不见人与物! 霞火c烈光一时并倾,如末日天怒。 红月半壁尽数淹没···· 两位人间神祗爆发的力量,已经远非人之限。 雪月独凭在霞火烈光之前,身外是天地塌陷般的剧烈震荡,脚下——随霞火烈光所到,孤峰山石如齑粉而碎灭。 半念,雪月飞身而退,孤峰轰然碎灭。 霞火烈光正面而道,他也不会退避。 魂湮剑出,雪月神色宁静c轻语如忆:“天地本初,阴阳流转;轮回不灭,唯我而已。” ——这一刹,他俨然已化身为那掌执六道轮转生灭的圣王,权势幽天邪戾的魂湮圣器也不再只是杀伐的魔物,而如同圣者手中悲悯的权杖。 生死,是为三界六道最大限制;纵使金仙天魔都不能逃过五衰的劫数。 轮回之力,凌驾于六道。生死法则,镇慑于生灵。 ——既然是在天地之中为微微一芥子,你还能逾越这生死的天堑么? 六色象征于六道生灵本源之力的辉光从天地间各个角落生起,如朝圣一般穿越空界的限制c时光的桎梏汇聚到那柄天地圣物·魂湮之上,魂湮青金白三色流转变幻的剑体也由此衍生出六色或圣或邪c或强或弱的光色,六色光流以魂湮为心流转旋舞,汲取着天地里相通的气运,六色光流渐变渐强c渐旋渐急,后连天地万物也为光流所汲引c随着它旋舞扭曲······ 最终,红月之上只剩一个六色旋转的光漩,渐日月俱黯c阴阳倒转,天地紊乱。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红月终章·劫烬 “轮回不灭,唯我而已···”红月中天之上,一声寂寥之唱,终为这盛世之变而落款。 云天之上的六色光流就此渐停。 苍风四起,流焰如雨,一地狼藉。 血湖水竭c妖都城破c千百里间峰林俱拔c满地如陨坑星罗棋布。 人妖两军残损,鬼冥恶众横行。 烽烟狼藉,日月俱黯。 雪月凌身当空,笑容寂寥,头顶六色洪流行势渐缓。 人间两大神祗身于残破的妖都城头,身容如缟c倚剑而立。 “噗···”天罗子身形一摇,一大口血喷涌出口,整个人萎倒下去,掌中星天玄金剑在这一瞬里如沙化一般碎裂成千万点金色齑粉散落在地。 他们败了,在六道轮回法则之下,无论是天火净土还是烈日圣域都是苍白无力。那种力量····是真的,接近了天地至高的六帝。 凡尘之力,又如何能抗衡。 六道握着流光一叹,面对中天之上依靠魂湮圣器太玄化的雪月第一次感到了倦乏无力c不可抗争。 ——这是他立世万年以来第一次彻底的大败,也心知此生再也不能胜。 眼前的银月狼妖,是真的天下莫敌了。 这一场伐妖的大计,也无疑是败的彻彻底底,永无翻身之日。 这一战,东陆俊才几因此而尽毁,东陆千国盛极之况也将急转而落。 ——不过,这已不是最为至要的,因为,谁也不知此后人族是否还能存留下去。 城下,阴冥凶物在中天化身为阴帝的雪月引导下,正在肆无忌惮的虐杀吸食人族战士的躯体灵魄壮大着自身。 虽然只有十余万,但这却是没有任何天敌的十余万。东陆徒有九州千国亿万生灵,在面对这些阴冥之物时不过是丰沛的养料c没有任何威胁的羔羊。 六道望向右首,百十丈外混沌掌教萎靡在地c咳血不止,心中悲凉更甚。 ——从今,只怕祈月不再是南疆的信仰,混沌也不再是北国的护符了吧? 六道又回看城下,刀兵交拼之声渐止,更多的是四野遍起的苍白而绝望的悲吼,还有人选择继续战斗c而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放弃c放弃抵抗。 大势,已去。 他呢? 虽然他还握着剑,虽然圣心已经开始冷却,力气正在从四肢百骸被抽失。 但他还握着剑,剑还在他手中。 “大法师,还不放弃么?”天下莫敌的年轻妖皇落身在十丈前城头,看着握着剑的他,笑道。 “执剑之士,有死无败。”六道微一合眼,再睁开时双眼中已洗尽颓靡,一如平生静漠。 “天下之士,无过六道。”雪月看着身在绝境之下,循以本心如故的六道大法师,生出叹服。 “那在下,就赠予大法师一场荣耀的战死吧。” “然。”六道微笑,右腕一翻c流光一叹燃起些许稀薄的蓝紫色焰气——残损的身体与渐渐冷却的圣心已经无法支撑他去驾驭那巅峰之际的极限紫焰。就算只是如今的蓝紫色九玄紫焰也已经施用的极其费力,才甫一显体内灵脉已开始剧烈抽搐c血气倒涌只要喷出喉口。六道暗强自压住,掌下玄力一迸,将那稀薄的炎气激成爆炎之状。 “君,竟还有余力?!”雪月微微一讶,掌中魂湮圣器缓缓抬起,六色流光一念而生旋绕于剑躯之上,周围空间却是因此一阵波动。 六道凤眼一凝,心中巨震——雪月竟是到了举手投足之间足以令时空为之而撼动的境地,太玄之力着实可怕! 但这与他又能有多少关系? 这一战之后,他已是烬灭c那些都成了身后之事。 决然,出剑。 剑式翩若惊鸿,蓝紫色的光焰幻化做了一道利落的光弧c拖拽出一泓如新月的光痕,斩过十丈的距离,直取向雪月胸口。 没有多余的花哨,只是干脆直线的刺斩,依旧无可挑剔。 雪月周身气势竟是为这一剑所顿c而这一剑更是避无可避的斩破他身前守御的气境直掠到他身前! 饶是有近似太玄之力的他,竟仍是要被六道这气神合一的惊鸿一剑所逼退! 流光一叹至快,至快则锋利无二。 雪月不得不提身而退。 在六道轮回之力的绞杀风暴之中,连混沌圣器星天玄金剑都碎裂为齑粉,而那把流光一叹却毫发无损,无疑其剑本身已凌驾六道法则之力,只怕与他手中这把魂湮圣器不遑多让!他此刻是倚仗魂湮之力而暂时具有了太玄身力,所以他断然不敢再以身而试流光一叹放弃速度之下的绝对锋芒! 所以,唯有退。 一连退身数里,那道惊鸿剑芒锐势才是渐弱,雪月魂湮一挺,才是反手劈出蓄势已久的霸绝一斩。 ——那一劈斩,虚空崩裂,六色光流并驾齐驱合成一道数十丈高半月弧光一路破空而行,所到之处地裂数丈c风石倒卷c遇人斩人c逢鬼裂鬼,无可当者。数里之距数念便过,转眼便到城前c六道身前。 六道精气神俱付于那一剑,体内早已空空如也,面对着霸烈无匹的一斩,唯有侧身而避。 “哗~~~!”巨大的半月斩芒直截冲撞入了铁石城墙,竟是锐势不减将久历战阵而难毁的城墙劈出一道阔有两三丈c贯穿的巨大裂口! 六道偏身在灰烟之侧,右手挂着神剑,疲惫不堪的倚靠在断壁之上。 雪月已回身到了百十丈前,名为魂湮的魔器再度高举,六色剑身之上流光溢彩,已是蓄势待发之势。 ——下一剑,将是他六道一生的终点。 —————— 幽远宁静的笛声在狼藉残败的战场之外响起,不知名的古曲在清澈的笛音中勾勒。 这一刻,残阳将没c霞彩苍凉c新月初升。 远隔枯湖秃山c断壁残垣之外的夕阳的光景里。 一道清瘦的人影,横吹而来。 那人c那笛声,似是穿越了时空宇宙,漠视了遍野狼藉一路优雅而行。 明明,最初远在数百里的战场之外,却只在数念之间到了众人眼中心里。 残阳c新月,都似为他停驻了流转。 从他出现c从笛音起,就没有了升落。 那宁静的声乐,令四处肆虐的血妖阴物都一时忘记了虐杀。 那人的出现,凝驻了所有向西的目光。 雪月从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忌惮,急是将圣力注入魂湮圣剑,将魂湮之锋盛放——而向西看去的阴冥之物们,竟是没有接受指令而是生起躁动不安的情绪。 那人是谁,竟是令阴冥凶物都不敢继续动作?六道亦是惊诧的侧身去看,凝滞的夕光里走出一个越族貌青年,泼墨长发在风间写意飞舞,仅用了一支寻常至极的桃木道簪钗住;博衣广袖其色素白,洗褪了铅华之色。随着那人走近,才看清那人五官不过寻常,只是平淡之中却见得令他也心生敬慕的归真。 笛声幽幽,场中大抵只有他是识得的——昔年师妹素言曾在破灭的五斗米道圣殿之中,拾得一本遗世古曲曲谱。素言精通音律几经整理,便是将其中曲目一一弹出,六道在宫中修炼枯悟之时常听素言弦歌养神,其中便有一曲正是此刻这素衣青年所吹。 曲名——《梦魂归》,出自五斗米道初代掌教的启道之师。 ——五斗米道对于初代掌教事迹隐秘颇深,而其启道之师更是几无人知。只传此人生年当在混世之战之后,而五斗米道初代掌教张法陵其人在六道评价之中地位极高,无论道法或是武道的悟性据说并不在混沌初代掌教天元之下,奈何身命薄弱,初成道之际竟是早早谪落。 但,祈月天心一道,却是略知其中辛秘。千年前五斗米圣宫为妖族天梭帝强兵踏破,而后素言大祭司身临靖州重兴靖州建设。从五斗米圣殿密室之中搜罗了五斗米宗卷c秘典了解了五斗米道为世人所不知的前事——诸如初代掌教张法陵之死c五斗米道的取义由来,其中也提到了行迹甚秘的张法陵的启道之师的只痕片影,结合当世各大纪事c以及五斗米道后世传扬的法门等等素言大祭司推断出了张法陵的启悟之师正是传世之中的人族一代圣贤,也就是之后的太玄第六帝·幽天主人沐昀! 虽然就张法陵与沐昀时年前后有差,张法陵成道之际沐昀不过才是十岁有二。但大圣贤沐昀可是在七岁之际便已有“我当制衡天道,不教众生皆苦。”的惊世言论之人,而张法陵从出道到成道亦不过短短两年,两人一人在越人在靖,沐昀更是先有贤名。尔后,张法陵虽创五斗米但离世甚早,并未发扬。待到百十年之后三代掌教玄机子才正式将五斗米道推盛到了与北混沌并行的高度;其时,正逢沐昀成道,问证于五帝之前,并以轮回寂灭法门大破北帝玄,而获太玄第六帝之荣;实则祈月一道深知,天族一道向来轻鄙三界其他各道,五帝亦不喜沐昀成就,名义上赐赠幽冥天,实际上则是打压沐昀在人间及各道的信力。是故,五斗米道自是不会将沐昀为张法陵启悟之师的身份正式公布,以防天人打压。 大圣贤沐昀亦工于音律,犹好横笛与筝。未成道之前,亦有“竹下听松风,曲唯沐生工。”之高名。 这一曲《梦魂归》正是出自沐昀之手,谱在张法陵仙逝之际。 这人···难道是昔年五斗米的遗世弟子?但五斗米覆灭至今都已有千载,若是——又为何不重立教理?只这安抚震慑阴冥之功,已未必逊色于天罗子之造化了。 —— 而似乎戏剧色彩并未至此结束。 东天新月之下和着笛声一段华唱渐起,一道风姿如仙的身影从月下而来。 “沧澜碎c云月黯,不遇两身慢; 光年去c衰草寒,弦歌共谁弹? 梦魂归c华灯灭,阴阳愿倒转; 杯盏满c图一醉,不诉离殇短。 花又年c草又长,独醒拥江山; 川归海c月落涯,城前鸦声残。 生有尽c道无穷,轮回掌中盘, 时唯我c惜失君,寂灭此身看。” ——正是昔年沐昀出道之际于张法陵坟前所弦唱《梦魂归》的词。 月下那人朗朗而颂,偏有一番出世的卓然。 东边一天一地的血妖冥物竟是在这吟唱之中也怔然的停止了杀伐手段,与这场中人c妖视线一起凝视向明月之下。 那人渐到场中,形容渐明于众人眼中。 木簪c道髻c皂衣c青年。 “是小圣贤!”场中所剩的已是九州各国之中一流强者,其中不乏见识闻达之人。这青年年岁不过十六七,而风仪却已令场中之人心生敬慕。一名靖州高手惊呼唤出这青年名号,便令场中人族士气不由一振!来人正是这数年之中响彻九州千国c以大智慧解众生之忧苦的小圣贤·世空我。小圣贤一向行踪缥缈,却不想今日竟是到了这里。 小圣贤似乎并无武力,在传闻里也一直是以慧理而服人。 世空我右手负背c左手于胸前结了一个道家兰花手势,一身素净不见任何护身的器物,步不见缓踏入战场之中。 他的出现立是让血妖戾物一齐围了过去,皂衣青年面对袭掠而近遍天彻地的血妖冥物脸上祥和平静c身色从容如故。 “圣贤危险!”周围数百名人族高手见此奋起而上,冲向那被重重邪物包围之中的世空我。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防御的气,他看起来只是个平凡的人。 世空我故我而行,周身是黑压压的狰狞面目c密不见隙危险可怖的爪牙以及凶冥挥舞的手臂。 那些秽物嘶叫着c张牙舞爪着,将他身周尽陷一片暗黑c不放一点光亮。 这些,都无法动摇他的身心。 他曼步而近,身上的祥和平静最终连那些血妖冥物都渐渐停下了躁动,竟是为他分出一条空旷的道。它们安定的护立在道路两旁,诚斐的就像朝圣的信徒。 他的身上,似有感化一切的力量。 就像六年前妙峰山下那样。 世空我最终走到了雪月面前,西来的素衣青年也走到了世空我的对面。 “你没有法力,就不怕被这些冥物撕毁了身体?”雪月问。 “无怖自无畏。”世空我答,“他们也是六道生灵,同生于天地之中,都是向往自由与被尊重的生灵,我为何要怕?” “你是谁?”那素衣青年略过雪月凝视着世空我,忽然问道。 世空我不答,故自绕过雪月与那素衣青年走到枯坐在残垣之下气若游丝的天罗子身前,瞧着一地金粉:“可怜了这生于混沌的灵物。” 天罗子闻言惨然一笑。天罗子轻叹一声,右手伸出。 雪月第一次看到世空我由掌心里幻生出金色如雾如纱的流光,汇成光流从他掌心照落在那些金粉之上。 那些金粉受了世空我掌心金光的召引纷纷飞起,在那片雾纱一般的金光之中慢慢凝聚c渐渐凝成如剑的轮廓。 天罗子脸上原本早已漠如死灰,见到此景顿是生出异彩,眼中更尽是错愕! ——那把剑,那把被摧为齑粉的混沌圣器·星天玄金剑竟是在这个皂衣青年的掌心里化形c复生! 场中众人俱被此般景象所震!被尊为小圣贤的青年不是一直都没有玄力修为的么?! ——如今,为何竟是能将被毁灭成灰烬的星天玄金剑重塑?! 星天玄金剑成,世空我在天罗子错愕的眼中将剑重新交予了他,“有这把剑在,百年之内你身上的伤大概能恢复十之六七。但寿元是顺天之数,空我无能无力。” 天罗子颤抖得接过神剑,剑身之上竟是盛有着浩如汪洋的浩然圣力,那些圣力随着他的接触窜流入他几近枯败的身体,损毁的四肢百骸c奇经八脉开始慢慢得到滋润重生,“谢谢先生浩恩!”天罗子喜极而泣,数百年的静心养气,在这一瞬全是崩毁。星天玄金剑在,混沌便有生存下去的希望。这名为世空我的青年贤者对于混沌圣宫的恩德等同再造! 世空我微微一笑,清俊的脸上却是掩不住的苍白。 “原来你竟有这般惊绝的修为。”雪月眉目一挑,分明多了些忌惮。于弹指间再造星天玄金剑,就算如今以他近乎太玄之身也无法做到。 “现在没了。”世空我转身看他微微一笑道。 雪月神念一扫,果然世空我体内又回到了空空如也,再铸星天玄金剑看来已将他体内玄力尽数消耗,不由叹惜道:“为一死物而废不世修为,值得么?” ——私交而言,世空我一直令他极其敬重c甚至折服,而引为至交。 世空我淡然一笑,“玄力本外来于天地于我而言未必重要,但这星天玄金却是混沌圣宫之灵魂,是混沌百万信徒信力的寄予;去我一人之执,而救百万之信念,这不够值得么?” “以你天资,若使于修炼,六道众生都唯有望你项背。”六道闻言既是叹服,又是惋惜。 “修炼本是众生为改命格而逆天的作为,是为执;既是执念,我为何要去做?”世空我反问,又望着战场之上血火离乱c尸骨横陈,悲悯叹道“众生苦,为欲而行更苦;苦起于执,不执方得解脱。” “先生说的是。”天罗子心结豁然,抱剑起身跪伏而道。 “我该叫你天星子,还是世空我?”一旁的素衣青年凝视着世空我,忽道。 天罗子闻言失惊,世传天星子早在二十年前六翼六道决战之时坐化,而他也是看到代表师祖天星子的命星殒落,才断定师祖已仙逝,但之前眼前的年轻人在数念之间重塑教中圣物,也让他惊异不已。这星天玄金剑是初代祖师天元上人所炼,俱混沌莫大圣力。要重塑此剑无疑需要绝高修为c更要有对于混沌圣道极高的悟心以及强绝的混沌之道的修为。原本这世间他天罗子当属混沌一道修行第一人,而连他也决计是不可能重铸此剑。但这个年轻人却是做到了,素衣青年这一句问断,也将他心底疑惑道出。 “前名后身都不过是个虚妄的执,天星子也罢世空我也罢。”世空我道,目光却深远在穹苍之外:“都只是天地之间的一粒尘埃,又何必执着这代号。” 又指着雪月,道:“你我自天南地北而来,所做所想不过是让他放下杀戮。” “诚然。”素衣青年闻言生愧,“是我偏执了。” “我现在已身具太玄之力,你们要如何挡我?”雪月冷笑道。 世空我微笑,不语。 素衣青年却是默然,但并非无奈,微一沉吟,看着雪月,道:“不,还没有。” 而目光随话移到雪月手中的幽冥至尊之器:“你现在所拥有伪太玄的力量,不过是依赖这把魂湮。据我所知,你体内的圣血已经用尽,而这魂湮之力你最多只炼化了六成而已。现今你的身体还不足以驾驭这把魂湮的凶威。要彻底炼化这柄魂湮,至少还要百年。” “这六成已足以横扫人间,甚至是天界。”雪月笑道,“五帝不出,谁奈我何?” “我。”素衣青年淡淡答下。 “你?”雪月冷笑。 “是。”素衣青年答,迎接住雪月不可一世的目光,“因为这天地间不会有第二个个人比我更熟悉六道法则与对魂湮的掌控。” “你··到底是谁?”雪月心底升起一丝莫名压抑,目光之中也多了份惊疑。这人出场之际能以笛音震慑半壁的凶冥恶鬼,一言则道出了世空我前生身份,如今更是直言通晓六道法则与魂湮之力,这人到底是谁? “我叫善听。” 话落,天顶六色光流复漩,风云皆为所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月暝 “那一战,天地色变。雪妖帝开启魂湮圣器打破地天封印召引来封镇地底幽冥深处的上古凶魂。那些凶魂择人而噬,咬骨撕肉c吮髓吸血,无人可挡。强如靖武飞将c月照大帝俱也被重伤命元。后来若不是小圣贤和无名高手(善听)的出现,连六道大法师和混沌掌教也要死在妖帝手中。”中年的说书人唾沫横飞c道传着数年前那惊世之战。 “后来呢,后来呢?····”周围孩童听得津津有味,发问道:“后来雪妖帝怎么样了?那个无名高手厉害么?” “当然厉害。”中年说书人一脸倾慕,“小圣贤和那个无名高手的出现,可以说是扭转了战局,不然我们···早就死在妖族的铁蹄下了。那个无名高手从西边而来一出场就把在场的十几万凶魂冥物给震慑住了。当然最厉害的还要数小圣贤,原本世人都以为小圣贤手无缚鸡之力。你们知道么,他什么都没做c就颂唱着一篇《梦魂归》的词赋就把一半的凶魂冥物给慑服了,那些来自地狱的东西,都反而为小圣贤开道护航呢?这些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小圣贤在弹指之间就把已经破碎为粉末的混沌教的圣物给重塑了。连当时不可一世的雪妖帝都叹服不已。可惜啊···据说,小圣贤因为此举耗尽了毕生功力。” “那不是没有人能斗住妖帝了么?”孩童眉头一皱急切的问道。 “呵呵,还有那个无名高手呢。”说书人笑道,脸上辉光敬畏;“当所有人都以为妖帝锋芒无人能挡的时候,无名高手站了出来。而且在没有魂湮圣器的情况下,居然比妖帝先手操纵了六道轮回的法门;掌控了魂湮圣器的妖帝当然没那么轻易对付,在无名高手动手之后,雪月妖帝也再一次将六道轮回的法门施用了出来。两处轮回禁忌之力对碰,那真是天地震动c山河倒倾c天昏地暗,真斗了个星云崩散c日月无光啊。” “后来呢?后来呢···是无名高手赢了,还是雪妖帝赢了啊?” “后来···那无名高手不知所踪,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只知,雪妖帝是真的停下了杀手,这几年也没来犯东陆九州。”中年说书人叹道。 ———— 那一战,血湖为之干涸c妖都尽皆血土c千里之内峰林俱为夷平。尸骸残躯遍野而置,堆积如山。两族兵锐几尽,妖族之中唯血妖一部完好,其他各部战损极重。 人族兵士,唯混沌圣宫有所残余,九州俊杰人物几乎折尽。 其中惨烈,传于后世说书人之口不过其中一二。 此战生还者俱缄其口,或闻言神色俱变,更勿说与人言传。 连当时窥及天道的祈月半神与混沌掌教在此战之中亦是重创几残,诸如无双飞将c月照国主之流虽得逃生,但数年之内亦是相继病亡,死时缟容枯骨c极是凄惨。 妖族虽胜,也不足以为外人道。 ———— 北邙,白雪横吹成絮,亿万年恒如一。 他放下玉笛,抬头望向身前号为天下绝顶的冥暮双峰,正恰北风忽起卷来大片鹅毛雪羽,打落在他宽松的一袭墨袍之上,几瓣拂到眼角,凝挂不去。 冥暮之侧,是灰蒙的日轮轮廓,天在至高被这遍天遍野的雪雾遮得朦胧。 这里是看不清天色的。 他似如才发现自己的徒劳,自嘲般抖了抖背后的羽翼——不,没有羽毛,那只是翼,而不再是羽翼。 赤金色的骨肉在灰蒙的日色下闪动着刺眼的光,他抬起手——那一双干瘦的手,再也没有当初的温润如玉。指尖搁在眼角,眼角的雪花竟是已冻在血肉上。他苦笑着不再去管那朵雪花,手轻轻摩挲过脸上。 “王···”水渲低低唤了一声,实在不忍他再沉在追忆里不可自拔。 “呵··”玄祭空凄凉笑着,从干瘪的脸上放下手,回身用有些深凹的双眼看着一直随在左右c在那一场浩劫中唯一一个因武力不足而被他限制不可血变的少年佐相,那张曾经平凡的脸,如今在他看来也种奢望的美好,“这样沉湎于往昔,确实不是一个部族之王该做的事。” “不。”水渲摇头而道,“王,水渲是想到一个能让王与族中众兄弟恢复容貌的方法。” 玄祭空闻言激动的抓住少年佐相的双肩,急切的问道:“真的有?!你是说真的有能让我族恢复血变之前状态的方法?!” 水渲微微摇头,叹道:“大概只是恢复容貌肢体。” “不能祛除嗜血噬魂的凶毒么··”玄祭空怔然松开枯瘦如爪的双手,连连退了数步。黑夜族,如今变得不人不鬼,上到他本身下到寻常黑夜族战士,都要靠嗜血而生,这是种令人绝望的魔障——每每饮过鲜血之后,便后对鲜血充满着毒瘾一般递增的渴望,鲜血是可以刺激如今堕落为血妖之后的黑翼人体能的强化,越强大的人或妖的血液对于黑夜族人的提升越高。但他知道这种增长有其极其危害的弊端,各种鲜血都有其潜藏的毒质及排斥性,这些内在的排斥性毒质是无法被清除的,当累积到一定程度爆发之际,将会对他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由内而外c万劫不复。 “血祭之变最大的诅咒在于血誓,这种神性的约束力量来自于我族太古初代黑夜玄王子夜,子夜号称是黑夜之下六道莫敌,其力通玄c堪比五帝。要想打破血祭之变的禁则,除非有一个超越始祖子夜的人立下新的法则破除血祭的誓约之力,这世间要超越五帝的人有一个,但要凌驾于太玄不可能会有。”水渲叹道,“也就是这血誓没有清除的可能。” “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么?”玄祭空苍凉叹道。 血祭的可怕,他太明白——血瘾发作之时,若找不到血源,连同族相残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水渲摇头笃定道,“但应该能最大限度压制,雪月帝学道于圣族,手中应当有圣族的清心定性的秘法,我族之中修为高强之人依赖那圣族的清心定性之法大概能压制住血瘾的发作。” “能压制也是至善了。”年轻的黑夜王喟叹道,原本死灰的眼中终燃起些许希冀的辉光,“我族虽堕从妖族一道,但一直都希望为万年之前那一战正名,而不是就此堕落破败。哪怕,我族因此一战而不得不举族启用这违禁的法门。” “是。”水渲颔首,亦叹。 “你刚说有恢复容貌肢体的方法?”玄祭空问。 “嗯,是有。”水渲颔首,答。 “说。” “其一是以血换血,以肉养肉。”水渲顿了顿,侧身看向身后那些依靠冥暮至寒来凝缓血液流动而压制血瘾的同族,“就是继续让族中血变的战士大量去掠食苍c荒两州边界的人族大量吸食人族的鲜血来供养血肉的滋生。” “你当我之前所言是耳旁风么?!”玄祭空闻言,眼中生起怒火。 “王上且息怒,”水渲继续说道,“这是捷径,但不是唯一的方法。” 听到此言,玄祭空才是按住怒火,“就算是捷径也断然不可!别的方法是什么?” “其二,”水渲一顿,“王上应该听六翼先帝提过昔年敬王玄十三之事吧?” 玄祭空颔首若有所思得道:“我正要迎回敬王后人,来继任这黑夜王储之位。” ——眼下,黑夜族因此一战族中除却水渲只剩些老幼妇孺,王族一脉尽受血变异化,不适于继承黑夜王位。数百年前,敬王玄十三为六翼帝自甘断去双翼废除修为而监守南地。如今,黑夜王室血脉里,唯有不受此战之祸的世居南地的玄十三一脉仍旧纯净。使得玄祭空下了迎回敬王血脉为王储的决定。 “这与我族恢复容貌之事有何关联?” “王上难道忘了,敬王一脉因为历代出生便要断除翼根之故,传承至今不论是天寿还是展翼都失了资本了么?”水渲道。 “是啊,敬王一脉如今寿同常人c翼根也受闭塞了。”玄祭空凄凉叹道。 水渲玄秘一笑,话风一改“但,六翼先帝曾在敬王百年之际穷极心智创出了一卷易天改命的法门。” 玄祭空闻言一震,猛然想起常伴叔祖六翼之侧时,六翼帝曾拿出一卷黑夜王室卷宗写了一段关于敬王的秘传纪事,其中就有一道事关敬王一脉翼根及天寿的解印方式。 “你是说秘传于敬王传承的《玄凰再生诀》?” 水渲颔首,目眺南天——恍如云雾重重c雪羽横天,都挡不住他清渊一般的目光,正声而道:“正是。六翼帝曾言《玄凰再生诀》取道于禁咒《血祭之变》与我族至高典籍《玄天秘典》,有肉白骨c生羽翼之奇功,昔年六翼帝为敬王所写,正是为了敬王能重回黑夜族殿前第一武士的实力。此诀虽去不得我族如今因血祭而生的嗜血凶瘾,但新生血脉c重塑肌骨应是不在话下。” “叔祖谋算深远,果非我等所能及。”玄祭空叹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归尘 “可怜朝暮花,年年枝不胜。 忆君花开时,花与霞火红。 当年同栽种,今夜独枕眠。 春秋去几时,先受时光老。” 这一年又一年的朝暮花开时节,等到的不过是落花满地c北雁南征。 你可曾看见这秋风里的花香满径? 你可曾看见这炎江上的归帆远影? 你可曾看见这碧空下的飞燕成双? ···· 你若是都看见了,那为什么还让我独自等候? 你若是能看见,那为何还不归来? 她独倚在江头,看着江上来往的客舟怅然失神。 呵····已经四年了呢···四年,四年的等待,司徒清遥侧身看去,儿子小川都已经长过了她腰身,从幼年长成了少年。 这是红月那一场盛世之战落下帷幕之后的第四年,九州千国百废待兴c昔年强盛如月照大国祀水宫因红月一战尽数覆灭c如今也在自我生息之中。 “小遥,已经第四年了。”司徒清云眉峰微暗,叹道。他或许并不喜那个名为白阅的妹夫,但那人总归是妹妹的男人,再不喜也不能改变木已成舟的事实。既是如此,那个去随盟军西去的人,回来才是对于妹妹最好的结局。 “我知道。”司徒清遥淡淡而倔强的道,只是那话音里却渗出了些许悲戚的泪意。 “那一战,连月照雄主和无双飞将都没能幸免。”司徒清云顿了顿,还是决意将事实道出,“他回不来了的。在妖都人族和妖族几乎都毁尽了。据说,最后一战时,幽冥裂隙被打开c无数的上古凶魂涌入,几乎杀尽了人妖两族的战士。” “世圣贤不是到了场化解了危机了么。”她抓着这四年来最后一丝希望来反驳,她知道他是妖族而且地位并不低,但传言里那一战强者殒落如流星,连这个世间最强的人都败在了那里。 “但,小遥——”司徒清云看着一脸强装倔强的妹妹,“这四年里,名将靖扬和雄主月照云天都因为红月一战而相继病死。靖扬将军,他死的时候才三十七岁,名将之花c正当盛年,就这么去了。你知道那一战有多凶险么?” “你醒醒吧,小遥。你等了四年,如果他真的没死,他会不回来么?” “他不会有事的。不会。”司徒清遥道,而眼底分明溢起了热泪。 四年的等待,终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希望。 她心底也明白,连月照雄主和名将之花这样强绝的人都因此而殒落,他就真的能幸免么? 若幸免?那需要多少的运气? 诚如兄长所言,大战已经过去四年,他若生还,怎会连一封雁书都没有。 她能等,只因为相信。 ——哪怕这相信,已经是一种近乎盲目的执念。 但现实,并没有成全她的执念。 他终究是没有回来。 “丫头,这院里朝暮花盛开的时候,我就会回到这里。” ——耳畔,是他那一夜缠绵缱绻c情意浓结之际,他的约许。 而这一等,就等了数个花开花落。 “小遥··跟我们回去吧。”沉默之后,司徒清云再次说道。 这一次,她没再否决,而是安静的选择了接受。 身后月明府的马车等候已久,而渐暗的天色也由不得她眺望更远。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她最后望了一眼水光淼淼的炎江,转身牵着孩子,上了九年相隔的月明府的马车。 —— 马车循着江岸一路,徐徐而行。 一路的风景还似当年,杨花老絮在这九月时节飘零如雪,平添起离人惆怅。 司徒清遥微微拉开窗角,看着风景迁变c忆起昔年随雪月逃离双城一路飘萍南行的岁月。 他是个极其细致的男人,那时的她不过是个深住闺阁的富家小姐,一路全全依赖他的悉心照护,才不致令她有半途而废的弃念。 白川显然对于外面的世界有异常的兴致,趴在车窗口东张张西望望,瞧着一路上变换的人事和景致,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兴奋的色彩。也不时回头问着二舅司徒清云和母亲相关的风土人情。作为月明府的二家主,司徒清云常年行商,显然对于各地人文c尤其是双城周边的地理风情极是熟稔,信手拈花般随口道来,加之身从商道,道述人文地理之时穿插几个对应的传说,将那些个原本平实的东西说的精彩纷呈。 司徒清云虽不喜白阅,倒是对这个遗传了月明府一半血脉的小外甥喜爱非常,加之他膝下唯有一双女儿,大有将白川视如己出一般。 陆路走了五六日,才是到了百里国的官渡,早有月明府客船候着。炎江到靖武一带正逢江腰,宽度也正值适中,但也有三百里之阔,水路又走两日,才是到了对岸的双城码头。 一别九年如隔世,若不是红月之役,只怕双城便是她内心禁忌,终一生也不会回到这里。 司徒清遥心生些许莫名忐忑,自深深吸了一口平了心中不安,才是拉开帷布踏出身去。 九年··· 当司徒清遥第一眼看到属于双城的景物时,心中又复叹息难名。 她原以为这九年以双城的繁华增长之快,一切只当日新月异。而当她这一眼看去,却发现整个码头一砖一石竟是没有任何变化,大概唯一的迁变之处,当属整个码头的商号——整座码头一眼望去尽是月明府的商号。九年前这里商号林立,月明府虽渋漕运但那是只控了三成左右,否则她与雪月也不能能顺利的出双城过水路而南走。 司徒清云如知她所想微微一笑,道:“这几年家中主事的已不是父亲,也非我与大哥,而是老三。不得不说老三对于商道的觉悟的确在我和老大之上,就他主事的这两年,漕运c冶金c制药凡是月明府所涉及的产业皆从从属变成了垄断。而三年前插手银号,仅用一年零七个月便将双城大大小小的银号全数吞并。如今,连城主大人都要看老三几分脸色。” “垄断行业。”司徒清遥听得秀眉微蹙,不安的道:“只怕如此要结下不少怨家吧?父亲一向奉行和为贵的宗旨,用了数十年才与双城各大家族主事打共进共荣的关系?三哥这么做,难道你们没有劝过他么?” “老三这几年所作所为是把父亲经营的软实力给全毁了,现在双城里可以说是月明府一帜独竖c满城皆敌;父亲对于老三这行径也是极为不悦,我和老大自然是劝过的。”司徒清云脸上生起无奈神色,“只是这几年老三执掌月明府的主印,大力提拔了不少新锐之才,几乎将父亲一代的老人全部替了下来奉请去颐养天年了。如今月明府大小商号都是老三的人,莫说我和老大,连父亲都管不住他?怪只怪二妈去的早,父亲早年一直专心从商,才养就了老三这偏激阴邪的性子。现在谁也拉不住他。” “刚极易折,盛极易衰。”司徒清遥闻言摇头,又复自嘲似的淡笑了声,“罢了,我如今也不是月明府的四小姐,这些商道的事儿又何必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叵测。” 司徒清云闻言叹息,“不过老三不仅狠辣倒也极智,愣是将整个双城各大商会打压的不敢有一丝脾性。但,这月明府看似极致的繁华,也说不清能维持多久;可以肯定的是,只要老三在就没有会垮的一天。”司徒清云虽怨怼老三司徒清岳行事狠辣专横,但对于司徒清岳的智计心下也是佩服不已的。 正说间,码头走来一队人。为首是一中年,约莫三十五六岁,一袭锦衣玉带c形容英武,与司徒清云五官身量有七分相似,正是月明府大家主司徒清风,司徒清风好武风,走到哪都是佩剑而行,随行护从也较司徒清云更少。 “小遥!”司徒清风剑眉舒展,显然看到司徒清遥的到来极是宽慰。欣喜下大步流星上前,只将护从们全是甩在了后面,走到司徒清遥身前,“你终于回来了,父亲c四姨和我们都很想你。” 司徒清遥只无言,扑到兄长怀里,多年抑制的思念在这一刻全数被这一句勾动c爆发,化作热泪横溢而出。 司徒清风轻拍着司徒清遥的背,口中一时也只有温柔劝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司徒景炎这一系只有清遥一个女儿,自出生起,便等同掌上明珠一般供着。几位兄长皆长她多岁,是故对她宠爱喜爱更是极致。而司徒清风极其护短,这一点算是完完整整的继承了司徒景炎;少小之时,只当司徒清遥在别家甚至是城主受到丁点委屈,好武风c偏性烈的司徒清风便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打杀到人家府上,然后强腕令对方来向司徒清遥赔罪。 司徒清遥年幼略是顽劣,因此这对兄妹倒是似乎将双城内的名流子弟给开罪了个遍。当然,后来年岁渐长,司徒清风开始渐渐从月明家主手中承继事业c司徒清遥也明了事理像个世家千金一般修心养性,自然就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情。那些旧事也就因为司徒清遥的温娴容华渐渐淡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司徒清岳 ···“这屋里的摆设都没变过,都是按照小姐当时安排的位置放置的,老爷和四夫人经常到小姐屋里亲自打扫。” 司徒清遥踏入旧时的闺阁,听得边上十四五岁的丫鬟陈述。房中陈设一如当年,屋里窗明几净,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已过花甲的老父与温婉的娘亲清扫屋子时的样子。 步步随行生忆,年少往事纷至沓来。 那时兄长呵护c双亲疼爱,还有一个极其贴心的闺蜜侍女。 还记得那一夜得以逃出月明府,还全赖侍女玉儿的帮助,那时府中大摆筵席父亲行事慎密,为此而加强了数倍府中守备,侍女玉儿为得她脱身为她设了个瞒天过海之计,本来玉儿与她身量形容有五六分相似c又与她同寝同出相处了十几年对于她的言行举止也能模仿个几分相似,穿戴上她的饰物,稍加妆容便假替了她,而她易容做了玉儿才是在众人眼底出了月明府。那时玉儿为她谋划c助她脱身,之后一定受不少委屈。想到此处,心念一起:“玉儿呢?” “小玉是小姐出嫁后进了府中的,不知府中还有一名叫玉儿的姐姐。”丫鬟答道。 “出嫁?”司徒清遥微微一讶,按理说她与雪月逃婚而行,月明府不应当公诸于众才是,毕竟于声名不利。 “是啊,今儿小姐不是回门么?”小玉问道,一双明眸打量着司徒清遥还未更换的粗衣布裙,生起些敬服而又疑惑的色彩;“小姐住在城主府还如此崇尚节俭么?不过小玉倒是第一次看小姐穿着这么朴素。以往每次都是盛装贵气的。” “小妹。”司徒清遥正要细问,却被一声声色颇为低沉的唤叫打断,移目看去:来人一袭锦绣袍服c紫带佩玉c容华俊美;身量高而清瘦,甚至有些阴冷,而脸上亦有些掩不住的苍白之色;五官与司徒清云有几分相似,正是月明府当今真正主事——三家主·司徒清岳。 “三爷。”丫鬟小玉道了个福,恭谨的侍立到一边。 “三哥。”司徒清遥微微一笑,心底却是生起些叹息,九年不见,司徒清岳身上的阴鸷之气更胜从前,原本以为他长兄所言有所偏移此下一见面才知那些言论并没有一丝夸大。自小随父亲南北行商c初入商道,她随不爱为商算计,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与生相随而来的天赋。身边名唤小玉的侍女自三哥出现之际开始就一直在发颤,可知平时三哥行事必然狠烈,否则一府中下人也不必恐惧到如此境地。 司徒清岳不爱多言,做事宿求一矢中的,行事狠辣又毫无破绽。 “小玉,你去忙你的。”司徒清岳淡声道。 丫鬟如逢大赦一般,赶紧道了个是,转身小跑离开。这三家主事无巨细尽在掌控,府中上上下下对他甚是敬畏,当然,是畏多于敬。府中下人稍有差错,便亲自严惩。 司徒清岳慢待丫鬟玉儿走远,才是转身正视向司徒清遥,他在一身朴素的她身上微一逗留,瞧着她一脸安然并未被他气势所慑的神色,微微一笑c笑意里生出些许冰冷的讥讽,“我原以为月明府的大小姐堕落民间八九年应是早就废了世家名媛该有的风仪,如今一看倒是这一身粗衣布裙作践了你。” “三哥,看来很不喜小妹回到府里。”司徒清遥道,变作转身欲离状。 “怎么会。”司徒清岳伸手拉住司徒清遥手,阴郁的脸上展出些许少有的笑意,这一次却是干净的很。 司徒清遥转过身子,瞧着俊美如昔的兄长,也是展颜而笑。抬起手儿捏住兄长脸颊,微微一扯:“别总是这么阴沉的样子嘛,你看你才几年都老了不少。” ——司徒清岳与她年岁相仿,一家之中,其实陪伴最多的当属整个看似阴沉冷郁的兄长。也许所有人看来司徒清岳行事不择手段c甚至有些六亲不顾,诸如这几年被他拉下席位的族中长辈就不在少数。而她却是知道的,三哥司徒清岳看似薄情冷酷的表象之下,其实有一颗温润如玉的心。 司徒清岳的生母去世的极早,是故司徒清岳自小就不善接受温情。唯只这年岁相仿的妹妹,经由时间的温暖才是走进了他的心里。司徒清岳笑的不多,在同道眼里司徒清岳的笑容都是带着杀意的,比阎罗鬼王的笑还要可怖,至于那些干净的笑容或许都只留给了司徒清遥一个人。 “小笨蛋,”司徒清岳温和笑着,抬起手宠溺的刮了下妹妹美玉雕琢一般的鼻子,“你不在,我能笑给谁看。” “听府里人说你还没有成亲?”司徒清遥问。 “嗯。”司徒清岳淡淡答道,“不想成。” “诶,你都三十三了。”司徒清遥道。 “谁叫你是我妹妹,”司徒清岳摆手一叹,“你是知道的,这世间我只信任你一个人。” “真拿你没办法。”司徒清遥无奈叹道,看着容颜锦盛的兄长,“可惜了你这副惹人喜爱的好皮囊。” “哈哈。”司徒清岳不置可否的一笑,凝视着心爱的妹妹,满是温柔——大抵这世间能让笑的毫无戒备c说的轻松肆意的也就这么一个女人了。 ——这世间有你,我又还需要什么多余的女人;与以后将陷入尔虞我诈的子女们呢? “唔,对了。方才那丫鬟说的是怎么回事?”司徒清遥想起之前情节,便问道。 “说起这事,要从那一晚你的生辰晚宴开始。”司徒清岳收起笑意,幽幽道:“那一晚,你借故离开筵席之后;父亲同意了城主夫妇的求亲,当场城主夫妇请人算了日子,说将婚事策定在第二年的二月十一。这本是一桩美事。嘿嘿···不过做为小舅子的我,亲手把少城主未来的新娘给放跑了。” 那一晚,她才是跑到月明府西苑偏门,却是撞见了眼前的三哥,玉儿的化妆再好c哪怕是月色微暝,也是怎么都不可能骗过自小和她相熟c心细如发的三哥的。司徒清岳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当时心底如死灰,以为命运就此落定。却不想司徒清岳却转了声色,当着一干护卫说:“这不是遥遥身边的玉儿么?这么晚了还出去?”才知,他竟是为自己打了掩护。月明府三少爷都这么说了,一干家卫自然不会有半点怀疑,才让安全的逃了出去。 “第二天,父亲和老大老二在你房里看到了装扮成你的样子的玉儿大惊失色,然后找遍了全府也没找到你。不得不说老二确实心思缜密盘问完当晚巡逻戒卫的家丁,得知了你是向西出府,料算你可能是去了妙峰山找了那个平民画师。立是下了两道指令,其一是让府里的家丁由王三叔带头去了妙峰山,其二是下令封锁码头,断了你走水路跑的可能。不过,他们却似乎轻看了你的能力,也不够了解我的妹妹做事有多么果决。我手底下的线报跟我说你寅时初就和我妹夫从那妙峰山下动身去了码头,天没亮就出了双城水域,他们连你的影子都没碰到。” 司徒清岳瞧着她,不无赞赏地道:“手法这么迅烈,我这个做哥哥都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父亲和大哥二哥没有问你为什么没留住我么?”司徒清遥问。 “怎么会没问?我推说当时不胜酒力c天色颇暗没有细辩出那是你。”司徒清岳笑道,“原本老大老二和我关系不算甚密,就没在追究了。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那个卖书画的男人是居然真的有能力将你带出双城,而似乎王三叔对他也颇为忌惮。话又说回来,我司徒清岳的妹妹,选中的男人也不可能是寻常男人。不然也不至于抛弃一身荣华和镜明那徒有虚名的似锦繁华。” “当时你与镜明那小子的婚期已是策定,这时候是断然不能报出你已经逃离双城的事情。”司徒清岳冷笑道,对于其中的不屑不言而喻;“这事儿一直拖了三四个月。父亲和老大老二暗里派人找遍了双城周边四百里的所有城土,也没发现的你踪迹。说起这个,就得怪老头子自己当年喜欢带着你到处游商,你若是寻常人家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也不能真的就能跟着一个男人说跑就跑,一跑就跑了个了无踪迹。” “渐渐距离婚期越来越近。到了二月初七,老大老二和父亲眼见一时不可能找的到你,心焦之余c大概也有了些悔意。眼见城主府即将迎亲,这事也就要瞒不住。便起了悔婚的心思。” “但城主府始终是要着体面活下去的,如果真个儿跑去悔婚,以后我们月明府只怕在双城要被挤兑的干干净净。所以,这婚是绝对不能悔的。”说到此处,司徒清岳嘴角勾起一抹惯常的阴冷笑意,这阴冷自不是对司徒清遥,“这个时候,你睿智无双的三哥终于要登场了。” 司徒清遥闻言莞尔,低笑了声:“是啊,我三哥一向睿智无双c堪比神机武侯。” 司徒清岳无视过她话里的讥讽,继续说道,“我说:‘三天后小妹大婚的事情交由我处理,若是出错我一命承担。’他们也无他策,就将此事推给了我。如果他们知道此事之后造就了我的权势,大概他们更宁愿去硬着头皮去悔婚。我调换了府里所有的佣人丫鬟,并去城南边的村子里,找到了当时被父亲打杀出了府的你的侍女玉儿,征得了她的首肯,愿意代替你嫁入城主府。三天后,大婚之日。三拜过后c夫妻交杯,酒醉颇深的少城主终于和我亲爱的‘妹妹’结成了秦晋之好。等到第二日可爱的少城主发现躺在他身侧的只是形容肖似他梦中青梅的丫鬟,木已成舟。” “城主府是多么好面子,宁愿将错就错,哪管那少城主所谓的终身幸福。反正月明府是嫁了‘四小姐’,他们是娶了司徒家的‘四小姐’。只可惜委屈了英俊潇洒的少城主,有苦不能言;唯有将一心怨怒尽数暗地里撒到月明府上。但月明府家业太大,就算是城主府也不能一口吞得下,做为一向不算与家里甚合的月明府三少爷,无形中就成了城主府最契合的合作伙伴。所谓驱狼吞虎,要想击溃强盛的月明府,唯有培养出另一支足够抗衡月明府的势力,于是各种阴谋暗算就开始纷呈上演。而可惜,我不是狼,也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棋子。等他们明白养虎为患的道理的时候,这里已经由不得他们说数了。” “三哥····”司徒清遥幽幽一叹。 司徒清岳知她所想,“小遥,我只有狠。不站到这绝顶之上,做什么都要看人脸色。八年前,我没有能力为你去推掉城主的求亲,已经是我的至生遗憾。所以之前老大老二想迎回你,都被我推拒。直到如今我才能默许你回来。因为我已经终于有制衡整个双城的能力,守护你的自由。 ——这高处的风有多冷,这孤寞的路程有多黑,为你笑得无暇我都能承受。 司徒清遥闻言,心间生生的一疼,三哥清岳对于自己的宠爱,一向不如大哥霸道c二哥温柔,但却深沉。 她又想起因自己而嫁入城主府的侍女玉儿,幽幽一叹:“只是可怜了玉儿的相护,为月明府的牺牲。” “忠义么?”司徒清岳摇头冷笑,“若是算在你离家之前,她的所为确实是重情重义。但是从乡下重回月明府之后恐怕就算不得了。” 司徒清遥闻言一愕。 “她终究是贫苦人家的姑娘,飞枝成凤凰无疑是贫家女最好的归宿。替你嫁入城主府对她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没有资本的女人,选择不了结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司徒玉儿 回府以来,司徒清遥与白川深居简出,尽量避免与外人接触,以防城主府人察知问起。 自那日之后,司徒清岳似乎更为忙碌了,每日匆匆进出,难得到几次司徒清遥屋里。 司徒清岳严令了府中佣人封禁了关于她的消息,就算只瞒得一时。 父亲和大哥二哥极是喜欢白川,也浑然不在意他那对于月明府来说并不光彩的出生。 白川自小淘气,这点倒是随了司徒清遥,到了府里之后,父亲请了一文一理一武三名私教开始系统让白川学习当今最上流的知识,白川顽劣的性子竟也就收敛了下来。 司徒景炎年已过半百,身体的苍老变化也就一日胜过一日,所谓爱屋及乌c对于将司徒清遥幼少之时缺失的关爱全数转嫁到了白川的身上,甚至有些纵容。每每遇到些新奇古怪的玩意儿,便是重金搜罗,丝毫不忌代价,这将他以往从商的精明细致全是抛弃了。 白川最喜欢的大概是二哥,二哥温文儒雅c不疾不徐一向为人所称道。 日子,也便就这么一天一天过了去。 一晃便是半年去了,又到二月十一。 这一日,正值八年前“她”出嫁,今日也就无可避免的碰上。 司徒清遥无心退避,司徒清岳也不想她一直需要躲躲藏藏着。 于是,遇见。 地点是在她的闺阁里。 这是初春的光景,天光微雨。院里几株白梅盛放嫣然,司徒清遥倚在阁楼的窗子里,望着那几株雪白飘絮的花树,嫁入城主府的“四小姐”从正堂拜礼完月明府老家主,回到这间属于“她”的屋子。一如昔年默契——司徒清遥俯看着花树前走来的美艳贵妇,“四小姐”也正好抬头看向二楼的窗子。 两道目光相触。 司徒清遥是一叹。 而“四小姐”却是一惊。 今儿她依着礼节行一年一度的回门,这一次倒是生出了意外的“惊”喜。 “四小姐”回身摒退了正要随入院里的扈从,一脸神色莫辨的独身上了阁楼——属于了她八年的阁楼。 ———— “你,居然回来了。”少城主夫人淡淡说着,话音里透着生疏甚至是一些不喜。 “玉儿。”司徒清遥听得微微一怔,不过九年c眼前的旧仆竟是早没了昔日的亲密无间。也许九年,是真的有点久了。 “你知不知道那日一走,我差点就死在了司徒景炎的皮鞭之下。”少城主夫人瞧着眼前曾熟悉不已的女人,一双冷傲的凤眸里透着一丝丝几乎可见的恨意,“我原以为你没有那么大胆会直接逃离双城,后来我才觉得自己有多天真——我竟是一点都没了解你,我的四小姐。” “那时是我对不起你。”司徒清遥清叹。 “还有什么对不起?”少城主夫人冷笑道,“都过去了罢了。” “唉。”司徒清遥心生愧歉,别过脸去。 “其实你也没有对不起我,毕竟从前的玉儿已经死了,而你司徒清遥有一个好哥哥。”少城主夫人也从她脸上移开眉目,望向院里盛开如雪的桃花,“他为了你竟是连城主府都敢玩弄。城主府为了报复月明府而借力于他。”少城主夫人说着,眼中灿生起迷恋的神彩与脸上的无奈落寞交映着,最后生生刻成了扭曲,“我早教镜明小心他,可是他们一直都没防备,以为他稚嫩易欺。现在倒是好了,司徒清岳手持双城银号c冶金c漕运,将双城命脉抓的死死,谁都奈何不得他了。” “我知道你喜欢三哥。”司徒清遥叹道,“若不是因为我,或许你后来嫁的就是他了。” “我不过是个丫鬟,哪配的上他这般清傲绝艳的人物。”少城主夫人叹息,凤眸里残留着唯一的一点不甘,“他除了你谁都不信,谁都不爱。就算我有几分你的皮囊,也不可能入得他的青眼。” “似他这般心傲智绝的人是断然信不过外人的,我只是个外人。” “那一夜,他到了南徐村来找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我一度幻想着,他是来迎娶我的。可是当他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就塌陷了。他居然要我假扮成你嫁入城主府,美其名曰拯救整个月明府司徒氏,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仅仅是他用以掌权的契机,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早已逃离出了双城和一个穷画师私奔的四小姐。可是我还是不可救药的欢天喜地,觉得自己终于在他心里有了价值,哪怕是成为你的替罪品。那一晚,我哭着要把身子给他,他拒绝了。可是我还是无怨无悔的为他去嫁入城主府,想来在他眼里我也是那些爱慕虚荣的平民女子,只是一个互利互惠的工具罢了。” “他眼底所谓的情爱,都如如此廉价c凉薄而肮脏,所以他厌恶于玩弄一具女人的身体。” “嫁入了城主府的我,无法幸免在新婚之夜因为你而沾染了少城主的气味,我知道再也没资格去爱慕他。” “出嫁的那一天,也像今日一般下着蒙蒙小雨,院里的梅花也开得如今这般盛烈。我透过大红盖头看着他一脸温柔送我出了这园门,上了骄子。那大概是我此生唯一也是最后一次享受到他对你的宠爱。我知道那是假象,可我却愿意沉溺其中。但出府的路实是太短,我还没有享受够他的温柔。就被推上了走向城主府的马车,从此用上了你的姓名。” “那····镜少城主,后来对你好么?”司徒清遥问,问的小心翼翼。 “又能好到哪去?当洞房之夜过后,清醒来明白我是你的替身,只怕连杀我的心都有了。”玉儿惨然一笑,“他终究迷恋的是你,而不是假用了你的身份的我。我大概是第一个看到人前一向温文尔雅c持重老成的双城少城主暴怒失态的人。呵呵···那一天清晨他几乎打摔了房里所有能打摔的东西,我就坐在鸳鸯刺绣的喜床上,看着他歇斯底里。他摔着c摔着,看到了我一脸漠然吧,气不过转身拿着七彩雉尾的掸子往我身上打,我也任着他打着,只是觉得他很可笑可笑,也就没觉得疼。他打着抽着,直到打断了雉尾掸子,我这身子终究是没挨过晕了过去。经着两天三夜的救护c十天半月的疗养,也恨我这身子贱,竟是好了过来。那些天也够他冷静了下来,明白了我不过是个棋子。” “委屈了你。”司徒清遥幽幽一叹,生起怜惜。 玉儿淡漠一笑,“城主一家子知道我虽然是个棋子,但也是个明媒正娶挂着月明府千金之名的棋子,我若是在府中出了事端,城主府以后就不好做了。镜少城主他心中有恨,总是要出的。而月明府对于城主的这个耍弄,也是决计不可能就咽下去的。于是,他们就去找了三爷。少城主自小和三爷与你相熟,知道三爷幼年丧母与家中甚是不合,老爷也一直压着三爷不让管商会中的事情。” “少城主含怨而来,正中三爷下怀。此后分化双城商会各条资源供养三爷暗中发展,而明面上三爷又是渐渐培植月明府的新锐势力渗入月明府下产业各个位置。最后城主府发现掌控不住当年看似羸弱的月明府三少爷之时,三爷已经将双城商道执于掌中。”玉儿冷笑着,讥讽着城主府的不自量力。 “三爷的智力,岂是他们能掌控的。那一日,三爷假城主府名义强势收并了双城里所有的银号,当晚城主府派人去三爷那收取各个银号的产证,被三爷用一句‘收产权城主府可出了半分力c半点银子?’给打发了出来。那一晚,连一向沉稳的老城主都阴郁着脸c雷霆大发。也只有三爷这样骄狂的人,敢在双城里正面叫板城主府。不论是被双城商道评价为‘妙智’的二爷还是‘奇谋’的黄家少爷在三爷面前屁也不是。” “后来,三爷雷厉风行兼并了双城里残剩对立的商号,城主府再也没有了能同三爷叫板的资本。”玉儿回忆着,眸里尽是叹服,最终又作一声哀叹,“他这样偏锋独行,树立了敌对无数,现在可真是步步惊险如履薄冰,以后的年月都要毁在了无穷无尽的算计里了。” 她侧身看向司徒清遥,凤眸里带着乞求,“现在妳既然回来了,有空劝他收一些手吧。他只会听你一个人的话。” 司徒清遥微微颔首,“我尽力而为吧。” ——她看得出玉儿对于三哥清岳的情意深重,也知玉儿最后所言的真心实意。但她更了解兄长清岳一剑无回的性子,他一旦决定做什么,就谁也不能移改他的想法,哪怕是她。 玉儿瞧她答应,也知其中不易,微微一笑也不过于强求,“我今日回门,大概会住个日。你我分别多年,正好借着这些时日聊聊你这几年的事儿。” “好。”司徒清遥淡淡应着,生起一些悲冷——这些年只关于一个人,而这个人却如今是生是死都不可料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枯叶之蝶 这是哪一年的哪一月哪一日,已不必由他来计数。 他忘记了曾在西地沙漠海中端看长河落日的壮丽,忘记了曾在南疆祈月山圣洁无暇的月轮, 他忘记了红月森林的血火烧红了天边冷霞,也忘记了是何时从那血骨荼蘼c疮痍满布的修罗场里走了出来。 只有那些不知生死的灵物们绝望c癫狂的嘶吼,将死之际众生们的恐惧,一直随行不去。 他敬畏,敬畏不是生死,而是生与死的意义。 他的心,因为面对生物c死物c不生不死之物对于存在的价值而产生了波动。 他开始怀疑他的道,怀疑那世间无我的孤高,怀疑那些赐予那些追随着他的道的众生们的信仰。 他是洛清平,他是世空我,他是北地迷茫众生眼中的小圣贤。 圣贤之名,自古到今只有一人配冠予,那人便是立了六道轮回往生寂灭之说的沐昀。 他是小圣贤,也是沐昀之后八千八百年来第一智者。 他也叫天星子。 天星子···· 那个曾与不世妖帝天梭对弈不败的人么? 那个人是我么? 我是天星子么? 还是,他是我前世;我是他的后人? 往生皆寂灭,是我执念了。 我不是天星子? 那我是洛清平。 我是洛清平? 不,我是世空我。 我是世空我? 不,我不是。 我只是一个有着世空我之名的人。 我到底该是谁呢? 洛清平c天星子c世空我···· 还是我根本不是我? 那我是谁?谁是我? 星河不曾停止移转,云水不曾停止过流动,这个肉体上的一丝一毫也在不停的更新老死。 我,还是彼时的我么?此时的我还是洛清平c世空我抑或天星子么? 是都是?还是都不是? 他,枯坐在妙峰山顶,那双清明如镜的青黛色眸子也如随着枯坐的时日之推移开始蒙尘,眼里混蒙不辨c枯燥的映照着这一方天地里不断变幻的景物。蒙尘的不是眼,是心。 天色曾由晴转暗,天空也在阴晴雨雪里交叠。他就如这妙峰山里的一草一木山一水,看着这妙峰山上的一草一木山一水枯荣增减。 他的心是寂静的,也是寂寞的。 不知世外人间的变幻,也不理天地繁芜。 他就这么坐着c坐着,慢慢的与天地同体。 他的记忆凝止在那一日c或者说是那个画面。 ··· 两处六道轮回的禁忌之力在妖都的城上相撞爆裂,混沌不变的光云如同亘古天地初开之际般绚丽。非人匹敌的光流气焰从爆炸中心像六合八荒横辟而开,整个红月刹那为之吞没。 天光地景在他清明的眼中化成一片混黄,所有面对此刻巨变的生灵死灵们都是胆怯而无力的。 他,也不能幸免。 这一刻,他终于也发现自己不过是个人;拥有一具可以被轻易摧毁的肉身。 或许,就算化身为天人的躯体,在面对这足以变转命运旷世无匹的力量之前,天人之身也会看起来无比可笑。 是的,六道之中没有任何一种存在可以去抗衡这股力量。 也许只有五帝,或许只有五帝。 轰!!! 他的耳边只剩下震天彻地的爆响,就算被封闭在混沌里,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爆响之中的毁灭之力。 他没有圣力,他只是个人。 他肃立在原地,不言不动。合上徒劳的双眼,以耳与心去体会这禁忌之力的破坏。 他的心渐渐平静,他的神色也渐渐宁静。 他并非已无畏,不会去做无谓的事。 既然抗衡不得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那么不如安然在这禁忌之力的风暴里去体悟更多的东西。 他是个智者,但没有彻悟,所以他太容易随时随地的陷入突兀而来的思考。 比如此刻,关于轮回。 ——或应该说是,关于毁灭之后的归属。 这禁忌之力足以撕毁灵魂,有太多太多的灵魂要这风暴之中破碎c毁灭,‘它们’的消亡势必造成六道转换的偏离。从古自今,被毁灭的灵魂有太多太多,而天地间的生灵却并没有因此减少。那么这些新增的灵魂又从何而来?那些被毁灭的灵魂又去了哪? 毁灭与新生相对么? 如何算做真正的灭? 生又从何而来? 他有些茫然的睁开眼,而不知何时天地间又渐归了平静。 他环顾,六道c天罗子···甚至那些阴冥之物都似乎没有增减。 但,都停了手。 是的,这一刻人族与妖与鬼冥都没有再争斗,也许是因为他们正面过禁忌的轮回与寂灭之间的天威。 在那天威之前,所有的灵智都是平等的。 所有物种都会恐惧。 名为善听的素衣男子才似若怅然的放下玉笛,目光锁向天渊深处,一曲梦魂归才刚刚落下。 笛音,未绝。 天际苍云流霞翻卷,孤鹜翔舞。 那六道禁忌的对碰是幻景么? 不,不是,因为他的心念没有停止过跳转。 但,又为何一曲《梦魂归》才是吹尽,这一曲不是应该早在善听到来之时与他的颂唱一起停止的么? 寂灭时空。善听叹息。也似对他心里的疑惑做了解答。 他听的明白善听的话。善听所言的是来自于他与雪月手下的两处六道轮回寂灭的禁忌之力碰撞之下令时光错了位,令天地次序出现了停顿。 他抬眼望向雪月处,却没发现雪月的身影。 他又看向善听,这一战是他赢了么? “不,我没有赢。”善听默然一叹,脸上却没有半点对应的失色,善听早已料知了结果,“如他所料,他与魂湮神念相契;而我的出现,并不是制止。反而是令雪月成功勘破了轮回寂灭的禁忌法则。” 世空我微微一叹,不见悲喜。 ——其实雪月的成败,与他并无关系。 他到此的缘因,只是暂止人妖之间的互戮而已。 现在看来,或许是成功了c也许是失败了。 雪月生,人妖还会再起;雪月亡,妖族迟早覆灭。 一切无谓,他第一次做如此无谓的事,做得却是心安理得。 种族之间的对立,只终结于其中一方的统治。 那些血奴们失去了雪月的统制,终于在禁忌之力消散将尽时开始狂躁。 世空我神容有些哀伤,因为他能听到那些亡者身体里的渐渐沉坠的灵魂在呜咽,在咆哮,在挣扎。 那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是永远不会醒来的暗夜。 天际的云被狂风吹卷到一处,无由拼凑起一场凄厉的寒雨,在夜色降临之前。 “你在悲伤?” “是的,因为他们。” “你听得到他们灵魂的声音?” “是的,在哭泣。” “一场战争总有因此而崩毁的替罪者,他们只是不幸被选中。” “而我们却还活着。” “因为我是善听,你是天星子。” “我不是天星子。” “哦,世空我?” “又或许···也不是。” ····· 黛青色的眸子映照着这妙峰山顶的景物更替,在这一刹那万物更新c生意盎然,人间的暖春竟是到了。 这是第几个春? 他早已忘记了计数。 身外的事物更迭,早已因为他对生死结的执而模糊了。 一场新雨才过,一片故秋的落叶终被春风打离了树枝。 那片叶子随风而下,挡在了他与云端飞鸟之间。 枯黄的叶子,缓缓而下,在他眼中悠悠而舞。 他的眼中有了些生气,他的目光随着落叶而凝。 他没有看到悲伤。 是的,这一片枯叶并没有他想象之中对于生的眷恋。 它,不悲伤。 随风而舞,在归于尘土之前绽放着最后的华丽。 它,为何会不悲伤? 毁灭,不是应该令生者恐惧的事情么? 哪怕,它只是一片叶子,只有短短一朝的枯荣。 他疑惑,于是从枯坐的身体上伸出手。 他要挽留这一片枯叶。 他要解开这个命题。 满是尘垢的手掌,因为经年的枯坐而苍老迟钝,伸展有一些僵硬,但并不妨碍他接住那缓缓飘落的枯叶。 他,接住了。 那片枯叶落在了掌心。 他嘴角生起了一些暖意,甚至有一些庆幸。 他看着那片枯叶。 枯黄的叶面上,还能看到那些曾经美丽的纹理。 他正想细细的去看。 身外却起了风。 带着雨后的湿意的风从他掌心里吹走了那枯黄的叶子,他僵硬的手追不上风的速度,唯有无奈的看着那片枯老的叶子随着风离去。 他的目光有些哀伤,那一片枯叶或许会在下一刹就殒落在了雨后的淤泥之中了吧。 可他的疑惑,还没有解开。 他该送那片枯叶一程。 因为它给他带来了生气,在恰好的时光里。 他叹息地望了过去。 那片枯叶···· 竟是没有落到尘土里。 而是, 因为那一阵风而再次翩然舞动,这一次却是越飞越高。 而它,也不再是一片枯叶。 而是蝶。 是的,是一只蝶。 蹁跹而舞,七彩斑斓。 他有些惊喜。 他看到了枯叶,也看到了蝴蝶。 那是枯叶,还是彩蝶,都已经不重要了。 “大梦如幻。”他深叹一声,从被时光腐蚀的只剩下方寸容身的席座上起身。 身外风清月明,一如他眼中明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已错经年 那一日,雨。 打尽院里白梅。 司徒清遥送她至檐下,瞧着满地落白,玉儿脸上掩不住的生起几分悲冷的神色。 “又要回去了。”司徒玉儿笑,笑得微苦。 檐前雨似乎因她一句伤感,更是漓落了几分。 寒雨下的急,却掩不住院外急躁的马蹄声鸣。 司徒清遥执着玉儿的手儿,玉儿瞧着她一眼无奈笑了笑,从她手里抽出手,偏过身去,叹道:“总是要走的。” “嗯。”司徒清遥微微颔首,微微勾动嘴角c起一些笑容。 “你比以前清冷了很多。”司徒玉儿看着她,默然道,“这年月确是能改变太多东西。” ——比如感情。从前的亲密无间看起来是那么遥远,九年之后,她走不进司徒清遥的心里,司徒清遥也被她拒在了心门之外。 “呵呵··时光住久了,难免会变的。”司徒清遥淡笑道,“你我都九年不见了。” “九年了···”司徒玉儿低低念着有些失神,抬起脸望穿雨,目光也遥遥落在那时花树盛放的青葱年月里。 那是两个情同姐妹的少女,在洁白的花雨里嬉戏,倾诉着彼此心事。 只是这一晃,九年就去了,她们都已嫁人作妇。 人生如戏,又能有多少个九年? 园门被渐急的叩响,司徒玉儿一声深叹。 司徒清遥知意,撑开纸伞,“我送你过去吧。” “可是,门外是他。”司徒玉儿忧道。 “难免总有一日是要面对的,既是躲不过,不如不躲。”司徒清遥淡淡一笑,道。 司徒玉儿瞧着她一脸平静,昔年多年主仆素知司徒清遥行事果决,也不再多言,由着她撑着伞相送。 院外,城主府的华贵车马早已久候,而少城主镜明脸上也生出些许不耐的神色。 少城主与夫人的关系似乎一直并不好,这是满城皆知的事情,只碍于月明府的情面,两人才是相处了下来。 似少城主来月明府接迎夫人回府,也是礼节上的程序罢了。 马车里,镜明提着窗帘看手下敲门半晌,院里似乎没有多少动静,心里的不忿随着时间推移越演越烈。他起身下了马车,从侍从手中拿了纸伞,走到了园门之前,抬手便要推门而入。 恰此时,院门打开。 少城主脸上的神色在看到妻子的一刹后凝止。 司徒玉儿身侧,随着一名女子。 她,一袭宫装素色微粉c两靥不施粉黛却已轻三千繁华,青丝如雪玉削芙蓉钗,一如梦中人。 不,不是梦中人··竟是她,怎么会是她? “你···”千言万语在相见之际,却只化成了这一个字眼,少城主凝视着眼中人不敢确定这一刻的真实性。 “嗯,是我。”眼中的女子淡淡相应,声色里透着生疏。 九年前他自恃成就c享有盛名才登门相提。司徒家主一如预料中自然而然的应许了他的求亲。 八年前,新婚夜他在满心欢悦中与众宾饮的大醉,醉眼朦胧里进了洞房喝了交杯,用颤抖的指尖挑开她那一袭火红艳丽的嫁衣,在她的生涩相迎里与她合为一体,那一晚他觉得此生之幸莫过于此。 ——可惜,那只是梦;酒醒如梦醒,躺在他身侧妆容尽谢的女人并不是朝思暮想的她,而只是个与她有六七分相似的替代品,月明府的替代品。 从那以后,他才知道真正的司徒清遥早已远离双城,避开了他的世界。 他和一个冠予了她的姓名的女人成了夫妻,他以为也许就这样草草的度了一生。 可今日,她为什么要出现? 是来还予他希望的么? 镜明推开身前的妻子,急而小心的捉住了司徒清遥的手,到了嘴边的话,又化成了一个——“你····” 司徒清遥微微一笑,镜明在她笑意里却看到了残忍,那是对于他希冀的剥夺。她的手从他的手中推脱开,她的声色还是像从前那么温婉,哪怕带着冰冷的歉意,“我已经成亲了。” 已经成亲了···已经成亲了···· 这一句话,在他的脑中迅速化成一段无法挥脱的魔咒。九年,不——是二十多年!他等到的是这一句——“我已经成亲了”。 “呵呵···少城主惨然一笑,凝视着那张清艳绝尘的容颜,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嫁给他人?怎么可以··· “对不起。”司徒清遥清叹。这一句,为他年少而来的倾慕;也为她义无反顾的逃离。但情爱之事,向来无法被勉强,这一句不过是一句彼此无缘的劝慰。 “对不起?”少城主冷冷一笑,嘴角挑着几分狰狞,“我只知我镜明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月明府的四小姐。” “你要做什么?”司徒清遥未语,司徒玉儿却是一惊。 “我要做什么?”少城主冷笑着,一把捉住司徒的清遥的手腕,狞声道:“我既然娶的是司徒家的四小姐,如今正主儿出现,自然是带她回府!” “你这又是何苦?”司徒清遥叹道,脸上没有多少惊慌之色。这一份宁静却让镜明感到刺眼,刺的他心底生疼,只听她淡然说道:“我是不会离开月明府的。” “八年前,我已娶你为妻。今日,岂有放手的道理。”镜明冷笑道。 “你娶的是玉儿。”司徒清遥淡淡摇头,看着身边的司徒玉儿,“与你拜堂的也是她。” “我只知道我娶的是司徒清遥。”镜明厉声道。 司徒清遥淡然笑着,歉意道;“镜明放手吧,你我已无缘。就算是我司徒清遥此生辜负了你。” “我要的只有你!”镜明歇斯底里的道,手上动劲。司徒清遥不敌他力大,几乎被一把扯到了他怀里去。 便在此时,一只拳头正中少城主鼻梁,少城主受痛手上劲头全散,整个身子因这一拳连连跌出四五步退到门庭外c搁在风雨里。城主府的侍从赶忙迎了上去撑上伞,将少城主护住。 来人正是月明府三家主,当今双城第一人·司徒清岳,他顺势将司徒清遥带到身后,一双清厉凤眸里冰冷如雪,俯视着阶下雨中的双城少城主;“镜知常,明面上我敬你是双城少主。但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就能做的。” “呵呵··”镜明冷笑,指着司徒清岳身后的司徒清遥,“清遥是我明媒正娶的女人,难道我不该带她回去?” “她c不c是。”司徒清岳淡淡道,“少城主似乎忘记那婚帖和宗卷上所写的名字是司徒青瑶,而不是我四妹司徒清遥。当然,她也是我司徒家的女儿;你所娶的也是月明府的小姐。这一点母庸置疑。” “你!”镜少城主闻言一窒,指尖的力道也顿时弱了气势,当年他在婚谱上看到了冠名也生出过些许疑惑,但想既是司徒家主亲口应允总不致错,他也就此问过父亲和母上,双亲只是温言相劝教他不必多疑。他也就没纠结于此。直至新婚次日,他才知一切父母早已料知,而他成了这场月明府与城主府联袂的牺牲品。他冲入书房追问父亲,父亲也是极其无奈的告诉了他司徒清遥早是失踪了之事。这几年,事情渐平,他也心如死灰不去多做计较。谁知,今日在此竟是遇到了失踪已久的司徒清遥!心中原本沉寂的怨结也因此而发了。细细想来,当年一切种种似乎都与这个月明府异军突起的三爷脱不了半分关系! “原来一切都是你存心设计···一切都是你。只是我不明白,我与清遥自小青梅竹马,我堂堂双城少主到底哪里配不上清遥?月明府下嫁清遥于我可谓百利无害。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除了清遥选择逃离与我无关。”司徒清岳淡笑道,阴柔绝美的脸上生起几分嘲笑,“之后种种确实是我设算。” “清遥没有你的助力,她能逃得出双城?呵呵···”镜明反问。 “没错。”司徒清岳坦然而答,侧身望了一眼司徒清遥眼中满是温柔,“我的妹妹的生活由她选择,而我负责守护。” “呵呵···”镜明冷笑着,生起些许狠戾,凝视着月明府三家主,“如果我今日一定要带走清遥呢?” “你可以试试。”台阶上,司徒清岳负手俯看雨中的双城少城主,那温柔的神色离开司徒清遥之后又化为冰冷。他一向冷傲,傲而孤狂。 一城少主的镜明竟是在月明家主弱了些许气势。 “月明府不过是个商贾世家,”镜明冷笑道,“难道也想挡一万三千众的无双铁骑之锋?” “用财至极,御鬼通神。”司徒清岳淡然一笑,“而我,不过是个商人。” 镜明闻言一震,脸上再无半分狠戾。眼前的司徒清岳早就不是六年前可以随意支配c羸弱无依的司徒府三少爷。如今双城命脉尽被司徒清岳一人持握,他或许可以半个时辰里集结效忠于双城城主府无双铁骑困囿月明府,但司徒清岳也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将所有无双铁骑的亲长全数号令到双城之中。在血水相溶的亲情之前,王权始终是无力的。 “得陇勿望蜀,城主府与月明府联姻既已成,城主府可未必在乎这个人是不是司徒家的四小姐。”司徒清岳冷笑道,“请少城主从此自重。” 话落,便拉着司徒清遥回了院内。 寒雨渐厉,司徒玉儿从侍从手中接过伞为他遮拦,抬眼望了一眼月明府的牌匾,默然一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醒 红月·妖都。 残垣c断壁c碎石c荒烟··· 一眼望不尽的狼藉。 天色,又恢复了战事未起之前的苍凉。 橘红色的流霞,和着四起而呼啸的苍风燃起。 一眼千里的废墟,一眼千里的平地。 五年,血湖的水慢慢被盛满。 五年,妖都的城渐渐被重竖。 五年,妖族聚首等待着皇者的归来。 城外,是无主游荡的冥灵。 ——它们,离开地底以魂湮为供奉,如今雪月不见c魂湮已失,它们也成了无主之物。 只有不知年月,无生无死的游荡在这片冥主之气还未散尽的土地上。 这一战, 妖族惨烈,百废待兴。 —— 红月郡主烈姬独步在黄昏之下的城头,一双美目遥看天边,在流彩飞霞之外万里的天地间流连寻觅,最终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声色极轻极淡c却不防入了身后随来的人的耳里。 猎天亚王·裂空战一袭金袍c形容华贵,踏着落日余晖走上这新建不久的城楼。 他听到了烈姬的叹息,而一双高贵的金色瞳眸亦是追随者落到天际深处,生起些许怅然。 他转过头看向身侧——如今妖族之中地位c武力皆在一人之下的绝色佳人,佳人的脸上亦有着与他类似的失落,他回过眸眼又转向渐暗的天穹:“郡主也是在想雪月妖皇么?” “是。”红月郡主淡声答道,却低低垂下眉目,长叹了一声。 “也不知陛下如今如何···那名作善听的异族高手似乎与妖皇陛下同出一处师承,竟是在无魂湮圣器的情景之下,也能祭出轮回寂灭的法门,将雪月妖皇送入了被禁忌之力撕裂的时空裂隙。”想起此处,睿智勇武如他,也不由得背脊生寒,那名异族青年的修为实在太强,强到了几无可匹敌的境地,若那人再来,以如今仅剩的十万妖族残用几乎会没有任何悬念就会被抹杀。 呵····无法抗衡的存在啊。 “他不会再来的。”红月郡主淡淡说道,声色中极是笃定,那一场惊世对决,她是为数不多仅次境界的存在,也是相对清楚其中过程与结果的人,“哥哥的禁忌之力掌控并不在那人之下,且以魂湮圣器不世之锋,那人只是借了对魂湮法诀的熟悉将哥哥送入了裂隙,而自身也并不好受。” 裂空战闻言略想,也是释然——的确,否则之后凶冥之物肆虐,那人也不会毫无作为,而只是任由事态发展,想来那一场对决已经用尽了那异族强者所有的玄力。 裂空战忆起雪月最后一日造就的惊世翻转,不由一叹,“若是如今雪月妖皇在,就算以当下十万残兵,也足以踏平那东陆九州了。” ——那一战,妖族势力几乎尽毁,炽凰王c赤炼王等数名绝顶强者因此殒落,海皇敖烈身受重伤,妖族八部精锐十去其六,其余百万种毁杀九成,而黑夜一部更是为此战堕落成嗜血而生的血妖。不过人族也不好受,混沌圣教武备在此役之中毁伤大半,月照南疆两路兵马全数葬送,九州精英俊才尽折此地,月照雄主等诸位人间至鼎的高手这几年里也相继病亡。 盖此一战,将人族鼎盛之势败尽,如今的人族也羸弱到了极点。 与妖族,不过持平罢了。 而六道大法师若非流真大祭司在禁忌之力爆灭的刹那召回了祈月山,只怕也是与月照云天一样的结局。但据说,六道也并不好受,这一战中受阴冥戾气冲体一声灵脉俱损,依靠着天心楼圣力护持而得了一时的不死不毁。 若是,如今雪月妖帝重归,东陆九州再无一支强兵可当妖族锋芒了。 “我只想他回来,与征拓九州无关。”红月郡主道。 “只是时空裂隙之威····”猎天亚王眉间拧起几分无奈。古往今来有不乏武力卓绝的强者以不世之力破开虚空,其中不乏被虚空吞噬者,但没人知道虚空裂隙之中到底有什么,因为无一例外,没有一人再次回到世间。 虚空所在,也就成为了命劫之外,世间强者的禁忌。 雪月妖皇武力已凌驾世间,几近太玄。裂空战原以为虚空之强当不足以困锁住妖皇。可是,五年去了,雪月帝并未归来,这时间包括他在内所有妖族族人对于雪月帝是否能生活已经绝望,对于虚空裂隙之强再一次有了更为深刻的恐惧。 ——这与世俱来的虚空裂隙,到底是如何创生的?连靠近五帝修为的强者都难以抵御?它到底有多强大? “不,他会回来的。”红月郡主道。 这一句答案,裂空战已从她口中听到无数次,但每次都是一样的笃定。即使五年的时光,也没有令她有丝毫的动摇。 也许这是一种执念吧···· 而红月郡主必须依靠着这执念站着c活着。 明月如璧,破开了黄昏的沉重,无声升起。 “他,回来了。”红月郡主幽幽一叹,声色飘忽游离,裂空战闻言一愕,恍然如假。 ———— 枯叶c残枝c腐败的气味充盈在这里的每一寸空隙。睁开眼,天空是浑浊暗红的。 到处···· 到处是血腥的颜色。 这里,没有人气···或者是生人的气息。 也没有死气···是的。 这里什么都没有。 心跳··· 呼吸··· 寂静? 死寂! 他茫然的支起身体,低下高傲的头颅,望向胸口。 他,想要听到心跳的声音。 没有, 都没有。 他伸着手,按到胸腔的位置。 放下··· 心没有在跳。 也没有呼吸。 他错愕的睁大眼。 因为手,毫无阻隔的陷入了身体里! 是的毫无阻隔,连穿缟式的阻力也没有! 这是?! 他的身体···· 他起身,身体好轻——是的,好轻,没有一点重量?! 怎么会?! 他抬身踩过落叶,枯黄的叶子随着他的脚的印下,竟是···扭曲了。 没有碎裂的声响,而是扭曲——是的,就像是水面上的月影,诡异的扭曲··· 他,再一次抬头。 这一次,天空有月,如白璧。 这一次为什么会有月? 他低头,再一次踩过枯叶 ——擦,干脆的碎裂。 为什么会这样? 他侧身看去,不远处有湖,湖水明净映着月。 月儿昏黄,弯得似一只小巧的轻舟。 那月?!! 他再一次抬头,天空有月c昏黄,如舟。 这?!?! 他,骤然选择闭上了眼。 心中景象如回映。 枯叶c残枝c腐朽的气息··· 暗红的天空·· 昏黄的天空·· 明净的月璧。 不远处的湖,碎裂的树叶,昏黄的月,明净的天空··· 他,突然凝止了念想的回放。 所有景致扭曲在一起,如旋流汇合,最终尽归于黑暗。 ——黑,没有一点颜色的黑。 静,没有一丝声色的静。 ···· 慢慢,他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咚咚c咚咚···咚咚···· 心··在跳。 呼吸,出现了。 心中的黑暗寂静的世界,慢慢浮现起一张轮廓,那张脸···像极了幽天鬼殿中镇守地狱之门的牛头鬼神。 不···他,额前有角,独角,银白。 那张脸迅速清晰!几在一瞬之间冲到了他的眼前! 他心头震醒,骤然张开双眼。 那张脸就在眼前!一片青白色的冰流扑脸而到! 他由不得细想,提身连退出数十丈! 那张脸随着他的飞退而追击增长,在他连退出四五十丈的距离时,那张脸也由牛头大小增长到了数丈宽大! 那青白的烟气带着凛冽的冰寒之息已是铺天盖地! 他是妖族一代枭杰,身居接近太玄的撼世修为,既然已有还手之力,安能再退? 掌心里玄力一凝六色光华如雷光爆裂而绽,魂湮圣剑便在爆裂绚光里凝生而出。 反手,一剑重劈而出。 古朴的剑身陡然斩出一道巨大的月牙烈芒,光芒里七彩炫烈,甚是辉煌! 七色的斩芒甫一出已生惊天动地之势,此间宇宙便是一阵激荡!那斩芒锐鸣激响毫无悬念的将眼前漫天遍野的青白雾气一斩为二! 剑芒一念过出百丈,那漫天虚物c四野幻象尽在一斩之间崩散碎裂。 雾尽。 雪月放下魂湮圣剑,凝眸探往剑芒最终落点。 一百七十丈外。 方才那数丈宽大的脸又复缩回了最初牛脸的大小,那张牛脸之后是一块色泽淡灰的身躯,那躯体也似牛身,看起来有些飘忽,就像雾气构成的一样。雪月没有看到它的四肢。巨大的身体匍匐在地上,至于那身体有多大··· 雪月没有看到尽头。 是的,整个天地仿佛都是它的躯体。 幻景全部被他一剑斩灭之后,他望眼所到只有如那张牛脸的身体一样的颜色,灰。 整个天地,也是一片驱不散的灰。 那牛脸蜷缩在地上,从鼻子到额头是一道六色闪动的裂纹——那是魂湮一斩的裂伤。 魂湮竟是劈不开它? 它是什么? “愚蠢的人类。”它终于开口了,声色来自于此间的所有方位,若不是他正看着它的双眼,他都会认为又是一个幻景,那双眼里是分明的怒火,“居然能伤到我?” 它能窥知人心,所以之前它能依照雪月所想而篡改周围的物景。一个能窥知人心的生物,自然也能模仿人的语言。 只是,它似乎有些粗心,也低估了雪月的心智。 “我不是人类,”雪月淡淡一笑,“这里是什么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虚无斗 “这里是什么地方么···”那巨牛因他这一句问起,似如陷入了幽远的回忆,声色也飘离的万分空洞。直到许久之后,它才从中回醒,眼中的神彩也突然变化的凌厉,雪月瞧得它嘴角勾起狰狞的笑意,“这里,自然是埋葬你永世的地方。” 话落,那牛的身体开始变化,漫天的灰雾迅速收拢c凝实···在他眼中渐渐变化成一个人形的轮廓,轮廓又迅速细化,最终有了清晰的五官五体。 那个人,看起来无比熟悉。 银白如雪的长发c刀锋一般的唇薄c冷如冰魄的银瞳,修长的身姿c青色的衣袍··还有一把六色华光流转的长剑! 那剑····不正是魂湮么? 那人····分明是自己! “很诧异么?”‘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笑意如刀c冰冷而锋利,直是刺透他的心念。 是幻象么? 雪月眸光一凝,暗将魂湮圣器握实——来自对面的他身上无比强绝的气,令他生起不可自抑的压抑感。 那种势··· 几要直追深居九冥的师尊了。 他几乎生起不敌之意。 但,现实令他没有任何退避的可能。 “你很明智,低等的异族。”‘他’笑道,笑里不无赞赏,“你所想的没错,想要离开这里,只有击败我。” “而我——”‘他’仰起脸,脸上生起近乎自嘲的落寞,“上个低等的生灵到达这里已是一万年,可惜他连从幻镜都没有挣脱。” “只是模拟容貌和拟化武器么?”雪月低语。 “猜,不如试。”‘他’玄秘的笑着,“试了才会有惊喜可言。”话落,他手中魂湮圣剑抬起,直指雪月。 那六色流转的剑身上几在心念未起之间幻生起一层淡淡的绯红,绯红的光韵迅速浓烈,在古朴长直的剑身上凝如实质,尽将六色绚光尽收其内。只见‘他’翻腕一抖,那绯红如桃华的光层骤然爆裂,碎裂成千万般红羽逸散入空,宛如流彩绚丽。那些光羽兀自在空中变幻生长,一息之间从细小的碎羽绽放成了一朵朵一掌大小的粉色莲华。千万朵莲华当空旋舞,只将此间都镀成了微粉的暖色。就在莲华长成之际,‘他’身后也升起了一轮巨大的满月,满月散放出万点银霜成练与此间那千万朵的莲华相缠互舞。 ‘他’置身在莲华皎月之间,笑容也变得如幻不真,“这一式,应该叫做《红莲月相杀》吧?” 雪月眸光微凝,自是能从这漫天遍目的莲华月光之中感受到无比纯净的圣洁之息与潜藏与莲华月相之内的肃杀之气,无疑——对方所施展的《红莲月相杀》极其完美,平心而论不在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人之下,甚至深谙红莲七杀诀的他。“是。月相净,莲华真。这一式已是完整,没有任何破绽。” “红莲七杀,月相为至。”‘他’微微一笑,掌中‘魂湮圣剑’一指雪月,‘他’身后巨大月轮骤然崩裂碎成亿万光刃并与漫天莲华月光汇成一道洪流,倾泻而出。 “红莲七杀,月相为至”——这是《红莲七杀诀》卷终机要,《红莲七杀诀》由银月王族祖传而下,且只传王室,以印记之法相授,世间本不可能有比自己更熟识银月王族的秘法,但对手却明显比他还要熟知! 对手的招法c起势c用劲都是无可挑剔,而这一诀出更是霸烈异常,将红莲月相杀推演到了极致!杀阵同行之外,更是直截将幻杀根本的月相一齐碎裂成杀,也就是说此诀之下不留任何余手,唯杀而已! 敢倾力而出,无疑对手是认定了自身修为能力压雪月。 红莲月相杀之强,除却幻真合一c阵杀互用,更为关键的是可以迟滞光阴,令被施术者觉察之时早已深陷其阵而不知。这一点与流光一叹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流光一叹出于本身,而红莲月相杀需要极为庞大的幻力c玄力布置,在效用上也远不如流光一叹霸烈。 雪月深知其中机要,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只在对手法诀初起c莲月同流之时,魂湮圣剑凝起浩大玄力,反一式《红莲月相杀》迎击而去。 雪月曾在九地幽冥天炼狱之中苦修,对于本族法诀早已烂熟于心c烂用于行,而如今体内因解破魂湮法诀,修成通天之力,这红莲月相杀本是他最擅长施用的招法,才一念起,法诀已成。 这一次,他亦是碎月而出。 两处充盈天地的绯流霜雨在雪月身前五十丈处交会。 千万莲华月光当空撞爆。一时里,两人身外爆破之声遍天而起,满目皆是绚烈光爆灿烂如烟花。 一念剑。 一眼杀。 两人俱放神念于天地,剑芒在一天绯红爆光里拼出千万处星火。 许久,红莲月相尽数交尽,遮天绯羽也是渐落。 两人之外,遍插碎刃,刃绯红,寸寸而立布千里c皆为光凝。 这一决,胜负不分。 而雪月心中已是惊震不已。 剑意c杀意c修为对于招法的领悟,对面那个自己全然不在他之下,两人就如一模同铸,所行所动皆如出一辙! 雪月抬眼凝视,百丈之外的‘他’与自己分毫俱似··· 世间不可能有第二个他! 但那人不只是有同一副皮囊容貌。 那个人····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 为何连上师沐昀都夸赞为不世的自己,在‘他’面前竟有如此的挫败与无力感。 ‘他’再次开口,是对于雪月的认同与赞赏:“我原以为被创生之际开始就不会再有敌手,这千万年来也一直自以为是,你的出现倒是令我意外而惊喜。” “你到底是谁?”雪月略生无力的一叹,直问道。 “呵呵···”‘那人’闻言只寞然的一声叹,笑的有些迷茫;“我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我只知我有了意识的一刹那开始,便统御了此间。只可惜,这里也只有一个我而已。偶尔有与你类似的异族到此,可惜太不经玩弄。” ‘他’怅然一笑,目光变厉,那把魂湮剑再次光华盛放,“不必再问了,既然你来了,就让我好好舒爽一次。” “原来你果真并不是我。”雪月微微一笑,原本阴郁的双眼再度清明凌厉,“不是,那就够了。” 狼族,天性好斗。而他,也向来享受死战带来的乐趣。 眼前之“人”,实力与他伯仲,无疑是不可再得的一个对手! 魂湮圣剑祭起,周身玄力肆虐运转,此间不知何地,他也无须担心毁坏之虞! 寂灭轮转的六色光华于剑身流转成光漩,时空由剑刃之上的无上圣力而开始扭曲。 另一处,“他”看着雪月掌下玄异霸烈的魂湮光漩生起些惊异之色,掌中的魂湮圣器亦是同祭魂湮玄力,两处光漩急转速长只在数念之间便已至百丈大小,两边天地时空同时被吸噬扯崩,昔日毁崩妖都千里的恐怖力漩由此重现于世! 两处轮回寂灭光漩顺时而长c随势而增,魂湮圣力创生于大圣贤沐昀在天地之中只受沐昀限制,而到了此间不生不死之境,似乎远离天地三界中便如脱缰之马肆意疯长,两轮光漩越漩越大随时日之增长终是将这一方天地全数吸绞其中。两方逆旋的圣力交拼之势随着两边汲取增长而愈加凶烈,终将相隔百丈的两者吸聚到一起,而此时天地已只剩浑然六色的慑目乱华,一切也尽在旋流之中···· 直至最后,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魂湮圣力无尽增长反夺了两人掌控,合并成了一体。 至此,两柄魂湮全数脱手,竖立于天地之间的魂湮光漩再度因两柄魂湮而增长,不可抗御的吸噬之力直逼向两个创造出它的人。 ‘他’惊生错愕。 而雪月却是笑的疯狂。 两者一起被合成一漩的魂湮光流吸入其中。 时日,推移。 轮回寂灭的光漩,终是将此间天地所有的形与质全数吸噬,光漩转速才是渐转渐缓···直至如一轮耗尽能量的巨钟一般凝止。 寂,没有了天地之分;它就像宇宙未开之时的一域混沌。 一切凝止,包括时光。 那,或许也是时与空最后的归处。 灭于一,尽于零。 零为道之始,无中生有,一生三,三而生万象。 宇与宙,都安于其道,反复轮转。 生于寂灭,又终归寂灭。 寂灭之后,又是新生。 “轰!!!!!”记不得时光被凝止了多久,天地被湮灭了几时。 那一爆,炸开墟荒,令光尘骤然而长。 那是时与空延展的又一处原点,宇与宙由此绽放。 是的,绽放。 ···· “我是我?”他靠在老瘦的槐木下,望着灰蒙的天穹幽幽一叹。“我是我···” 他抬起头,天空有月c昏黄,如舟。 脚下是故秋落叶,脆而枯黄,身侧有湖澄澈无鱼。 魂湮圣剑倚在他怀里,黝黑古朴的剑身光泽幽静,敛尽了昔日辉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时光多匆匆 “外公,外公···” 司徒景炎闻声看去,那是他的外孙,从昔年小小的形影悄然已是长成粗俱端倪的伟岸少年。 ——时光,真的太快。 司徒景炎仰首望向苍穹,天高极处流云细碎,日轮亦冷寒,又是一年清秋。 庭前的月桂才是落尽,而朝开暮落花的细朵业是盛放到了极致。 一年,复年。 遥想,那时他还年少,不屑着家府万贯腰缠的铜臭,仗三尺青锋c任侠行江湖。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呢? 太远,远到记忆都已着了满满的尘锈。 如今,万贯缠身c天下富甲,又如何呢? 再多的金银c再厚的富贵,还是买不得时光的宽容。 是的,他老了。老到,少年手中精钢锻造的三尺青锋易作黄花梨木修成的拐杖,老到孔武有力的身体生起了不可逆转的伛偻。 “三哥,三哥···”他身在回忆里,想起那个与自己一路相伴的人,也庆幸那些年月的风风雨雨不是自己一人独行。人这一辈子,有什么能胜过数十年的不离不弃? “爷爷,王爷爷昨天已经去了···”身旁的白川小心翼翼地道,生怕再一次惊倒了如今风烛残年的外公,昨夜司徒景炎已经因此而昏死了一次。 “他···他···是啊,他已经去了。”司徒景炎凝噎无声,原本苍老枯败的脸上又是苍白了几分。 白川无言的望着,司徒景炎那双苍老的眼中满是悲凉,他知道王三爷爷对于外公的重要,那是胜于血溶于水的亲情。 “三哥他···是怎么死的。”他颤抖着唇,问。而双眼里已是盛漫老泪。 “回爷爷,王三爷爷他去的时候很安详,无病无伤自然仙逝的。”白川道。 “带我去看他,川儿——快带我去看他。”司徒景炎急切地道。今日已是第二日,再晚就要入殓封棺,那他将连老朋友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嗯。”白川乖巧的应着,上前扶着司徒景炎的身体,向灵堂而去。 一一一 灵堂。 堂外素帛魂幡分列门外,一地的金纸银钱, 府里的仆从们从竹篮里撒着剪制的纸铜钱,被堂里烧着鬼钱的青铜炉子冉出的烟气吹拂飞起,纷舞满庭c飞上天际c飞出庭院c飞出府阁。 在白川服侍下疾走在满目飞白中c听着堂里吹奏的哀乐,司徒景炎终于是死了最后一丝故友任在世的希冀。 他走到堂前,忽然推开身边的外孙,剧咳着一步一步跌走着跑向堂中烛火簇拥之中的楠木棺。 木棺之中金帛锦绣c龙涎樟脑c珠玉宝石,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静静卧着,双眼合着c面含微笑,极是安详。正是王三。 木棺之侧是司徒府女眷,以及清云清风两位家主。王三一生未娶,并无子嗣;而对于司徒府贡献极大,三家主司徒清岳便让司徒府中嫡亲作为送终。 “小川,你怎么把你外公带过来?”司徒清风看着一路送父亲到了灵堂的外甥,不悦道。 “三哥是我司徒景炎最过命的兄弟,我怎么能不来送他?”司徒景炎悲叹道。 “可是您的身体···”司徒清云亦是忧道,自去年三月以来父亲司徒景炎便一直有恙,诸如咳血c哮喘一类病症一并而生,到了今年五月之后更是常因病痛而卧居于榻。前些日子,难得有所好转,昨日王三叔意外病故,当时父亲一闻讯便是咳血昏死倒地。 若非府中一直供奉着昊胐州中名医圣手,又有神丹妙药无数只怕父亲也将因此而一病不起。 “我的身体再如何,也不能让我不见三哥最后一面。”司徒景炎伏在楠木棺前凝视着棺中人,神色悲凉浓烈,又回身召来外孙,“小川,去我房里把我的青刚宝剑拿来。” 白川应了声是,撒开脚丫子跑出了灵堂。不一会儿,捧着一个紫檀木制的四尺剑匣跑到司徒景炎身边。 司徒景炎颤巍巍的从外孙手里接过紫檀剑匣,有些费力的将剑匣横到棺木一角,打开锁扣,匣中卧着一柄寒光粼粼c三尺长直的宝剑。司徒景炎取出剑器,伸出枯瘦的手轻抚着剑身纹刻,那些纹络形式古朴甚有年月,青幽幽的剑锋之上逸着些许慑人的寒气c做工极其上乘,宝剑吞口前的剑身上刻着两个古篆——“青虹”。 这是他最心爱的宝剑,乃是昊胐州一千五百年前雄霸此间的一代霸主·魏王操的随身佩剑。二十年前,他置重金从北州一名藏剑世家的落魄传人手中购得,从此收为至爱供于卧室之中。 司徒景炎弯下身子的将青虹宝剑放在棺中人的身侧,起身寞然叹道:“三哥,你一生都赠予了司徒家,可怜我司徒景炎徒有万贯家财却一直未曾报偿。遥想那一年你我相遇于博古,我自恃武勇而陷在了一群强人的重重包围之中,原以为此生就此埋葬——是你,孤身一剑救了只一面之缘的我。这些年来,你我水火同行c而你又数次救我于危难。以你勇武绝伦,本当是冠军之才。却为了那可笑的一饭之恩而身藏我月明府甘愿做平平一车夫。与其说是我救了你一餐,不如说是我坑了你一辈子。你这浩浩恩情,我司徒景炎今生已无以为报。我只你一生好武,尤爱剑器。昔年买下这把青虹宝剑想赠予你,却被你一再推却。现在,我再次将它赠给你,这次你再也是不能推却了吧。” 他说着,声色悲戚的笑了。笑着,而老泪便是止了不住。 有些人,缘于微末c终守平生。有些情,起于平凡c而一生难还。 司徒景炎扶着棺木,还笑成哭,只是这再哭,却已干涸了泪水。 他望了一眼棺中的老友,仰面长长叹了一声,眼中黑白交替,只觉天旋地转。 嘭! “父亲(爷爷)!” “爹爹(外公)!” 耳边是子孙儿女们的惊呼声,那声色渐远渐远c最终化成朦胧不辨。这一场人生梦好累,他忽然想好好的睡一会儿,好想··· ———— 司徒家主因悲极而气血冲脑c数症并发而亡故。 司徒家主临别之际召来子嗣,令子孙以后裔之礼世代供奉王三灵位,并遗令将王三陵墓移至自己寝陵之侧。 司徒家族中人因此几生争议,认为王三虽有苦劳高功,但终究是外姓之人与老家主寝陵并立甚是不妥。最后月明府掌权人三爷司徒清岳一板拍定,奉用司徒老家主遗令。族中之人虽有异议,终因三家主行令强势而终是闭口。 三日后。 城西郊外三里。 此处山水秀丽c风景皆宜却是一处上佳的埋骨之地。 两座陵墓修葺已毕,而葬礼仪式亦是完成。 因司徒清岳强令,两座陵墓倒是修葺的一样华贵。 哀乐声中,司徒老家主与王三先生的棺木被推入陵墓之中。 此季,正值深秋。 山间秋枫已红,远天征雁将尽,只将这生离死别的悲凉染得更甚了几分。 司徒清遥早是哭的憔悴,原本一双清丽的水眸此时也是不见半点生色,眼底亦是干涸。娇弱的身子在秋风里摇摇欲倒,若不是一路有儿子白川的搀扶,也不知是否能捱到这里。 司徒景炎一直待他们母女极好,尤其是白川。在一众孙儿孙女之中,白川当属最厚。 只是时光向来是公正的,这份极致的好也终究是好景未长。在小村年幼之时,司徒家主一得闲逸便会驱车行船而去,但也是聚短离长;尔后到了司徒府,爷孙两相爱相睦,奈何也只是这短短的四年。 不过好歹司徒景炎是一路见证了外孙白川的成长,不似当年沉浸商道恰好的错失了爱女司徒清遥的少年光景,也算是无憾了。 墓门的石砖渐渐被堆砌而起,慢慢隔开了生者的视线。 司徒清岳在此时姗姗而到,清艳绝尘的脸上带着几分浓重的疲倦之色。 这几日,司徒老家主殡礼,司徒三家主几都并未出现,只在每每决策之时才有到场。 此下司徒清岳到场,一众司徒家族的嫡亲旁系看着他都是不无讥嘲,只碍于司徒清岳权势而敢怒不敢言。 即使作为司徒清岳的兄长c以儒雅谦和著名的司徒清云脸上也生出几分怒色,“三弟,这几日你都去哪了?” “我一直在处理商会事务。”司徒清岳淡淡说道。 “就算商会里事务再重要,也不能不到老爷子葬礼吧?”老大司徒清风怒道。 “所以,现在我来了。”司徒清岳道,话落排开人群,向司徒老家主墓前走去。 司徒清风性烈c又在悲愤之时,也不管寻常时老三强势,一把捉住司徒清岳衣袖,“你现在才来,不觉得太晚了么?” 众人也觉得司徒清岳所做过分,谴责之声也随着司徒清风的问责如风雨而起。 司徒清岳环睨众人,冷哼一声,道:“尽孝于心。老头子死我比你们中任何一人都要难过,但要做这盛大的孝道排场你们以为仅有孝心就能够?” 众人被他这一语所慑,蜚议尽抑c噤若寒蝉。 又看着兄长清风,叹道:“老大,你虽然不在商,但应该也知道月明府现在有多不易。我不能到这,有我的原因。” 司徒清风闻言无语,将手松了开。 司徒清岳走到司徒老家主墓前跪下,深深九叩。才是从地上起身,忽觉心前一阵气血翻涌c他拿着丝帕掩住口鼻。却不防一阵头晕目眩,幸是司徒清遥在旁看到,将他扶住起了身。 司徒清岳拿下丝帕,洁白的帕面上沾了几点血丝,他赶忙在妹妹清遥未察之际将丝帕揣握放入袖里。 “三哥,你还好么?”司徒清遥忧道。父亲已去,如今这世上最为亲密的便只剩下了三哥与儿子白川。三哥清岳身子一向不好,现在气色极差c她如何能不担心? “没事的。”司徒清岳微微一笑,瞧着她一脸忧疑,“可能是最近几日事儿太多,没注意调理,以致有些疲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暗涌 清秋,寒雨。 司徒三家主负手立于雕栏,无言一夜飘零。 夜幕,清冷。 只听厉雨直打芭蕉枯叶,弹起一曲肃杀弦音。 司徒清岳不好武,而衷于乐音。乐音之中偏喜弦乐,犹爱七弦。 泠泠七弦,松风古调。美人清弹,不赋词和。 萧风随雨过前庭,吹得楼前珠帘荡舞不止。 他,惯常的一袭白雪长衫去尽物饰,素雅而单薄。 珠帘遮了雨势,却是遮不住凌厉的秋风,秋风灌入楼中,司徒三家主一袭白袂猎猎c墨发飞扬,衬得那张尖瘦的容颜越发清减苍白。 楼外,老树黄叶不抵烈雨疾风势大,卷舞纷飞。 枯黄疮痍的大叶几起几落,终是经过了楼里司徒三家主极是清寞的眼里。 恰此时,楼中美人弦音弹到了极高处,甫一回落勾弦出了千钧之势。 司徒清岳寞然自雨夜中收住眸光,化作一声清叹,“徒劳倾天之智。” 话音才落,风雨更急。点打琉璃瓦上声声如击玉。 黑夜最是虚掩污垢,雨夜尤为甚。 ———— 城主府,灯火通明。 数十铁骑自四面八方而来,他们铁甲玄袍c统一弯刀短弩制式,所驭马匹亦是青一色的夜云骢,夜云骢产自西北苍c荒边境草原,因毛色俱乌c善于夜行著名,产量极少c千金难购。无疑这数十骑正是双城城主府座下私人编制的精锐玄风骑。 数十骑玄风铁骑齐时汇聚到城主府正殿之前的演武场上,齐整的驻马成列c反身而下,肃立待命。寒雨沥沥流过他们的玄铁盔甲甲隙,冰冷的雨水c如刀的秋风丝毫不能打动他们的阵容。 片刻后,城主府正殿门开。一队仪仗鲜明的金甲武士护卫之中,一袭金色华服的少城主镜明曼步到一众玄风铁骑之前。 少城主眸光微凝,一一扫过场中骑士。 玄风铁骑团创立于第二代双城城主镜空幻之手。铁骑团所选骑士皆取外州流浪孤儿,自小锻炼。每一代铁骑的配置人员年岁都与当代城主相仿,而城主府镜家历代幼子亦每年会送往玄风铁骑团参与训练,以加强铁骑团骑士与对应一代少城主的联系。没有亲情c抛弃身世,在如此条件下,训练成的玄风铁骑团无疑对城主府镜家有绝对的忠诚。玄风团骑士训练极其苛刻,越到养成之际越是凶险,往往十个孤儿到最后只有一人能达成训练成为正统骑士。镜明亦自小受过玄风铁骑锻炼,且是以极其优异的成绩结束训练,在玄风铁骑团中地位极高。原本玄风铁骑团便是作为城主府继任者评选条件之一,十年前镜明再回双城,两年之内作出功绩累累,不论在朝抑或在军城主府七位少城主中无人可过,于是玄风铁骑亦在城主授意之下赐赠给了镜明统制。 三年前,玄风铁骑更新,军团之中皆青壮一代,也是最与少城主亲近的一代。 无双铁骑虽是双城最为精锐的一支武备,但多数骑士出身于双城内部乡郡,对于双城的忠诚无疑无两,但这却并非对于城主府镜家。而无双铁骑装备及供养都出自于双城商会,如今双城商会十之六七产业已在月明府商号之下,所谓的无双铁骑从三年前开始便几乎由月明府一力供养,若是城主府与月明府交戈,作为双城护壁的无双铁骑算上城主府历八百年之久的声望,最多也只会做个作壁上观罢了。想要用于打击月明府?呵呵,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个年代,所谓王权随时会有更替,他们所更愿承认及服务的是衣食父母,而非随时崩塌的王权虚名。 第二代城主镜空幻无疑极具远见,唯恐日后双城商会与城主有所争端,所以城主府私募了这支为数不多c胜在忠诚而配备及编制极其上乘的玄风铁骑。 八百年来双城商政少有争端,一直亦是以政制商c以商养政。 司徒清岳无疑是个极其不凡的人物,八百年来也是第一个敢直面打压双城政道的商人。 而不可否认,如今的双城司徒清岳一人可敌,其商其力——即使一手造就一支抗御千里之国的强兵也并非难事。 月明府如今太过富有,富有到了无人敢直面的地步。 但镜家是双城的主人,立有八百年之久。这地位,怎能就如此被一个商人所撼动?城主府的声威最终还是需要维持,否则这双城岂不由了一个商人玩弄了? 所以,他召来了玄风铁骑——这支历来用于震慑双城周边匪患以及所谓的双城江湖武道的奇兵。 少城主最终将目光落在正面一名骑士身上,这一名骑士右肩肩甲上镶有一颗水兰玉磨制的六芒星徽章——玄风骑阶位以武勇标价,以角星征示。三角最次,六芒至高分别以三才c四象c五行为编号,六爻只一人,代表军中唯一c至强。此人正是玄风骑中一流好手,至高统御。 “六爻,军中领队是否已全数到齐?” “报告少城主,玄风铁骑三十八名百骑长已全数到场。”六爻正声答道。 “原有不应是四十支百骑么?”少城主剑眉微皱,问道。 “报告少城主,第七支队队长四象七昨日剿杀东航山匪团身中毒箭英勇殉职,三十六支队长四象三十六今夜出发超时,已被属下斩杀。”六爻答。 “有违军令者当斩,”少城主闻言点头微许,“六爻你做的很好。” 又对在场百骑长道:“四象七为双城清匪,虽死犹荣。第七支队每人计一百荣誉点,各赏一千一百银钱。” “我等必以四象七为榜样,誓死报效城主府。”众百骑长齐声道。 少城主颔首赞许,“嗯,我镜家有尔等忠心相护何愁宵小不平?” 一一一 双城·天工坊地下迷宫。 此迷宫始建于天工坊创始人云齐岳,此后历代皆有扩建修整,到了这两千三百是十七年之后,这迷宫规模几乎遍布了整个双城东南一带地下,更有数条密道直通城外三十余里。原本备以天工坊后世之人若是身逢乱世双城城破亦可借此远遁出双城,而后世天工坊家业越做越大,终在第七任天工坊主云断空做到了天下第一工坊的至高位置,天工坊由此而有了巨大财富。此后九州多乱世大争,天工坊历代坊主为求加固自保开始增添武备,暗中蓄养大批江湖浪人与落魄武士。到了三百年前,天工坊第七代坊主云天空掌执大权欲解散天工坊议会,七大主事因此联手易驳;两方皆握财力物力相仿,议会毕竟是为天工坊决断关键,声威日久之下已不下于天工坊主。两方矛盾激化之下,议会便大下杀手策动蓄养已久的武士围攻天工坊主府邸。云天空不敌,在众心腹护卫之下逃出双城,到了华越一带另起门户;天工坊自此一裂为二。据守于双城的天工坊议会为防备云天空反扑,暗中加大招募武力c更将原有的迷宫大肆修建,历时至今三百年终于成为了双城一处潜在的地下王国。 江湖中有一传言便是:双城明处银镜照,暗里天工是王家。可见天工坊隐藏武备之雄厚强实。 两百三十年前,双城郡丞司徒月明受双城主之名整理双城商道,成立双城商会。司徒月明以官商之名入驻双城商道,始建家业。司徒家数代励精图治,仅在短短四代人就跻身于双城万千商门顶流,与当时天工坊c海玉阁c铜山会并列。尔后天工坊吞海玉阁而一统双城锻造c镶嵌工业;月明府兼并铜山会而持有双城炼金一业,从此凌驾众商门之上。 而这几年,司徒清岳掌权,月明府以雷厉风行之姿兼并双城各大c小商门,如今更是一门独立,即使天工坊亦不得不为其马首是瞻。 时未期是今任天工坊大主事,天工坊历来是为双城商道酋首,即使当年司徒景炎做大c亦要给天工坊几分薄面。而那小子,竟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时至如今,天工坊终于感受到了是在双城商道的历史地位受到了致命威胁。 其实,自十年前月明府兼收了漕运一道,他就应该有所知觉。 不过,如今似乎还不算太晚。 天工坊的实力,可不是明面上人所看到的那么点。 天工坊立成之日比双城镜家掌权更早,当时镜未真能大马金刀横扫双城狼藉而立城主府,其中便有天工坊暗中财物支持,尔后双城建立c城主府亦是一度默许天工坊扩张,若不是出了云天空之乱,震动了城主府权势,也不会扶出一个月明府来制衡天工坊。 地宫高过三丈,魔晶五步一置,照得煌煌。 地宫主殿,七大银龙王座上时未期与六大主事眉目微锁。 三千七百黑衣剑客默立殿下,与七大主事不同那些黑衣剑客的脸上微微燃着兴奋的神色。 ——他们受天工坊供养多年,一直封剑不动,早已有些闲躁。 许久,七位主事议定,大主事时未期从银龙王座上起身, “各位剑士先生,是时候展现你们精湛的剑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秋夜连雨 城东坊市。 这是个十月的早上,天色阴郁,几阵风横走而过惊起黄尘如烟。 几个置地设摊的小商户才是在天工坊坊道两旁支起摊帐c准备一如往常准备开做营生。 自从月明府兼并城中大小商行,大概最不受影响甚至稳中有升的就是他们这些摆摊为生的,月明府的商道一统,无形中取消了受制于各大商会管制下的摊户们每月必缴的税贡。 月明府家业甚大,是完全不在意他们这些类如癣疥的小门小户的,而月明府向来对于治下的民众相对宽容。 所以,即使全城商会会主们恨极了月明府的霸道,而月明府还是拥有着双城最为庞大的民心。 老张只是一名普通的摊贩,对于常人来说谁王谁霸都无所谓,只要一年到头能吃上饭c当然如果有富余,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现在是月明府制霸,他不用月贡c就更乐得去拥护了。 老张的摊子是卖一些书画仿品与十字绣,一家六口全靠他一人养着,他怕事直也谨慎的很。 那些大人物的是是非非,他连仰望的心都没有,他有他的生活,就够了。 今天的风,其实起的有点诡异了。 天色本来就不好,那风也阴的有些骇人。 “呼呼~~~~”才支起的架子在一阵无由而到的阴风狠吹下散了一地。 老张摇着头,无奈的笑着。弯下身子扶起瘫散在地的架子,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安。 “呼呼~~~”突然耳边又是一阵风响,阴恻恻的像是阴冥里的鬼哭,老张是个实在人也经不住心里滋生的恐惧,他侧着头看向风声窜起的方向。 东南那些坊道上的石砖忽然一块一块被无形的手掀起,一片片黑色身影在尘风之后纷飞的石砖里冒出地面。 —— 辰时,城北。 北城门大开,阵阵如雷的马蹄声卷着大片的滚滚烟尘从城外的马道上奔涌而来。 “滚开!” 不一会儿,一大队黑袍黑甲黑马的骑士毫无顾忌的冲撞开城门外的栅栏与方要拦挡盘问的守城士兵,直冲入城门里。 那些骑士沿着市道一路急冲横掠,只将沿途摊铺冲得凌乱,而无人敢予怒骂叫唤。 双城中人都是识得的,这支狂烈如黑色玄风的骑兵,正是双城御外c由城主府所直辖的部队——“玄风铁骑”。 玄风铁骑极其善战,常年也都驻扎于城外。今日并非历年的建城演兵之日,竟是大军直涌入城。 “这双城,看来又要乱上一次了。”一名老者望着疾驰而去玄风铁骑,悲叹道。 ——双城向来无外敌侵扰,八百年间所有的斗争都只在于双城内部,且都是商道乱政。 —— 月明府,黄昏。 阴郁了一整日,还是未能下起雨,只是风有些大。 司徒清岳立在高楼,远天有征雁三两c苍鹰盘旋,身下是老树飞叶c海棠如血。 这一楼,高二十丈,是为月明府镇中建筑,也是双城第一高楼。三年前,由月明府三家主下令建筑,历时一年零三个月成。 身在楼顶,常有摘星之感,可见其势巍巍。月明三家主于赐名为“邀月”。 身在楼顶,可轻易俯视到全城行势变化。司徒清岳深谋远算,常登高俯瞰。 眼底,城中。 是四处窜起c越来越多的骑兵甲士,起于双城各处,而目的点只有一个。 “舅舅,那些人?”少年白川抬手指着各处市集坊道里的衣着分明的甲士武者对司徒清岳道。 “嗯,他们是各大商会的私佣。”司徒清岳答道。 “家主,辰时各处线报说,天工坊暗中联名几大商会要对我月明府进行报复。”一旁心腹幕僚张鹤望着四处密如洪流的各会武者,不安地道 “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月明家主淡淡一笑,却似毫不在意满城皆兵。 白川瞧得他一脸如同君临的平静,微微有些不安的心念也平复下来。 —— 申时末,入夜,雨起。 这一夜雨急,不似寻常秋雨,倒有几分仲夏时分的狂烈。 雨烈,花开。 司徒清岳尤爱海棠凄艳,是故他的院子里种了一整个庭院的秋海棠。 海棠如在这一夜要舞尽艳烈,在急雨之中纷纷绽放,染得这一庭院里的夜色,都有了几分如血的凄绝韵色。 庭下,司徒清岳清冷独立雨幕之前,听着夜雨迅烈c赏看一园海棠花开。 正在寂寥时分,遥遥看见十丈外的园门下有人撑伞走来,正是司徒清遥母子。 司徒清岳温和一笑,打开伞走到雨中,迎他们到了客堂,并唤来才艺双馨的美婢沏了一壶北湖龙舌奉上。 “小遥,雨这么大还过来?”司徒清岳瞧着妹妹有些憔悴的脸色,问道。“你有心事?” “嗯,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今夜会生出些什么事儿。”司徒清遥按着眉心,一边瞧着他,“哥哥,最近城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哪会有什么事,小遥你多心了。”司徒清岳笑道,又作安慰:“就算有事,府中只要有我在,都不足为虑。” “嗯。”司徒清遥安然而笑,三哥司徒清岳智力如妖c这几年时间便将双城整个商道压制的服服帖帖,连城主府也要看他脸色行事。月明府由此而到了立业三百年来的鼎盛时期,旗下商号遍布双城c并延势向月照大国整个国土,近两年大力支持月照建设,连高高在上的月照皇室亦数次嘉奖封赏赐赠了月明府天下富甲的牌匾。所谓为商之至,也不过如此。 自司徒清遥从南国归来之后,司徒清岳便依她所言,缓停了扩张之势,并开始致力于慈善。数年之间在双城及附近州郡连续开了一十七家容留所,私人资助于那些孤苦无依的老弱病残之人,善名一时盛传民间。 每每走过市井,听得平民对于兄长的赞颂,便知兄长致力于救助贫苦并非敷衍,而是诚心真意去做了,司徒清遥也感到满心的欢悦。 但,人生在世极难避免被敌对,即使你是一方大贤也不能幸免。 司徒清遥身出善持商道的月明府,自知兄长此时做大以及收获人心对于被他打压的同道而言,只会滋长敌意。 商之盈利取于众,司徒清岳这么作为,在他们看来无疑是釜底抽薪,想让他们那些传统商道大族无力反身。 树大而招风,这才是司徒清遥所一直不能安心的。 但司徒府不可能退,走到这巅峰月明府所面对的已是整个双城商道了。 庭外的雨势似乎又长了几分。 狂烈的雨浇灌着院里盛放的海棠花,那花朵儿经受厉雨,竟是血艳的更甚了几分。 忽然,一道耀白的雷光轰响漆黑的天穹,那惨烈的光色震耀的整个庭院一白。 司徒清遥脸色苍白,惊颤得埋入司徒清岳怀里。 此时,远隔烈雨深庭,关于利欲的刀剑已在月明府外响起,那杀声血味穿越庭院重重到了堂前。 司徒清岳撇开外事纷扰,一心安慰着怀里唯一的妹妹。 “外面···?”司徒清遥稳下心神离开兄长怀抱,听到了远远模糊不辨的声响,秀眉微蹙。 “没事。”司徒清岳淡淡一笑,瞧着神色藏有几分不安c但还能保持平静的外甥,白日里白川与他同在邀月楼顶观看到城里局势变化,也听得他与心腹交谈,自是知道此夜变化,便道:“小川,听说了前几年你得了老爷子的真传,不知道敢不敢和三舅下两局?” “有何不敢。”白川勉强镇静一笑,答道。 司徒清岳清艳绝尘的脸上生起几分赞许的笑意,带着白川走到棋座之前。 —— 月明府外。 秋雨滂沱里。 横来竖往的马道巷道里,无数黑衣剑士如潮涌灌入。 寒光闪耀的刀剑在暗夜之中肆无忌惮的释放着杀意。 这一夜,雨大。 这一夜,也无疑是罪恶与欲望膨胀之至的写照。 为财而死,才是商人。 这一带四通八达尽皆商铺,月明府似乎也早料知了今晚有变,而清空了当日所有的商户。 时未期负手立在月明府对望西南角的商楼,推开楠木轩窗,俯视着身下已将月明府团团而围的几大商会的私佣武士。 双城历来少有内乱,但若起——每一次都极其浩大的,比如今夜。 他身后是几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每一个都是双城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今夜,山河会c天工坊c海天阁几大老牌商会终于是受不住月明府强势,而选择了联手。 “秦先生,你看我天工坊这些黑剑士如何?”时未期眉目一挑,对身侧山河商会主事秦山河说道。 秦山河走到窗前,看了一眼楼下。目光所到尽皆是装束如一c阵势严谨的黑衣剑士当于其他商会私佣武士之先。相较于山河商会及其余各个商会的私佣,天工坊的武士不论人员数量抑或装备c纪律都要远远高出。秦山河看得惊震,他原以为天工坊不过是个老牌商会罢了,却不知天工坊私底下所豢养的私佣竟有如此庞大,就是他与其余几个商会私佣武士合在一处也是远远不及,天工坊既有如此之重的私佣,一会都足以拂灭月明府,既是邀他们同来——只怕是威慑而非助力。 看来,今夜月明府若是覆灭,从此双城是要以天工坊马首是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如弈 堂下,司徒清岳执黑先落。 第一步,黑一。 子落,风雨斜。 —— “杀!” 一阵短而高亢的号声从黑衣剑士身后响起。 月明府外,早早闭合的商铺骤然门面大开,冲出大量的刀斧手。不同于天工坊等商会的江湖武者,这些刀斧手装备精良,俨然是军队中人。 江湖武者善于单打单斗,技巧上或许胜于军人,但军人团体协调性及团战能力却是远要胜过寻常江湖武者所组成的乌合之众。 这些刀斧手个个身着着亮银重甲,所配备的武器也是极利于巷战c步战的两三尺的短刀c手斧,包裹着肩头的铠甲上印着一个新月的标志——那是月明府的府徽。 天工坊显然没有防备,行势野蛮爆烈的刀斧手齐齐杀出商铺,一时将满街的黑衣剑士杀的大乱。待到反应过来已经去了百人。 所幸这次天工坊是倾巢而出,过百的伤亡对于局势的影响并不算太大。 而且月明府这刀斧手的数量不算多,也不过千余之数。这一阵冲杀,也算是消尽了突袭的锐气。 那些天工坊的黑衣剑士虽然出身于江湖,但毕竟久经操练,在受到这阵突袭之后迅速反应,很快将阵型调整,一刻之内便把溃退之势改写成均衡的对搏。 月明府武备胜在素养与装备,而商盟则是胜在人数。 烈雨下的更急,将满街的杀声掩下了几分。剑光斧影在细密的雨线里闪动,血色染入雨水c迅速被稀释冲散。 这一战,不计伤亡,不论是天工坊为首的商盟还是月明府。 街巷里,灯笼如血染,昏黄的光色模糊渐远c渐冷。 —— 近于杀伐之间c远离战局之外的一处高楼中。 白衣文士负手雕栏之前,一脸漠然的观望着雨夜里近乎疯狂的厮杀。 身后,一名美婢执着蒲扇照看红泥小炉,炉上置着一只工艺细巧的紫砂壶。 壶中荒月名泉月白水,水中有茗凤凰舌——芯色若凤凰舌之赤,煮于水而不改其翩然姿态。 名泉名茶,自然该供养的也是名流雅士。 所以楼中之人自然是双城最富盛名之人,小武神侯·诸葛布武。 诸葛布武,昊胐州琅邪郡清流县诸葛世家传人。诸葛世家历来善出谋臣,而千年前诸葛氏第十代家主诸葛崆曜慧眼识人,自荐佐于尚无名声的月照始皇,十年之间横扫昊胐,立月照国c成惊世之功,后功成身退,月照始皇赐予了诸葛崆曜神武侯之名。诸葛崆曜将诸葛氏善谋之声名提至了东陆九州巅峰。 后世子孙,虽再无诸葛神武侯的奇谋大功,但也蒙阴祖上,世受着月照皇室的供奉。 他年幼已有才名,至十一二岁已将族中谋略学成,十五岁正逢大国三年一次的武辩,尽败月照万里之间谋才,夺得当时魁首。当月照王室以千金供奉想要招他进入月照王国用于谋划战事的计略核心的神机阁许于相当于少将阶位的正级策士之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接受月照王室抛出的黄金橄榄枝,却被他以年岁资历尚浅而推拒了。此后,诸葛布武便远遁尘世,光阴渐远对于人才辈出的月照王国也就渐渐遗忘了那个昙花一现的少年奇才。 而他,竟是在数年之后出现在了这里,遥据在腥风血雨之上。 雅士三好:上茗c墨宝c弦乐。 既有上好的香茗在煮,怎么能没有优雅的弦歌? 雅室正中,珠帘微隔,霓裳佳人十指如珠玉勾起朱弦。 那泠泠七弦上,弹得却是丝毫不清幽,而是一曲杀伐凌厉正和着楼下街巷里愈演愈烈的杀局的《十面埋伏》。 诸葛布武身边还有一个青衣劲装的年轻人,五官硬朗c面色沉稳,眉峰之间隐隐抑着一层浓郁的杀气。 诸葛布武折扇打开,在胸前轻摇,似驱散着这雨夜里过于浓烈的血腥味道,“主人不放心我么?居然把你派过来了?” “主人一向用人不疑。”青衣青年淡淡答道,声色极是淡漠c也没有丝毫对于这昊胐昔年第一谋才的敬重。 诸葛布武自是听得出对方的对于自己的不喜只微微一笑,江湖武者更侧重于武力的高低,谋略对于崇尚血勇的他们来说是小人的把戏。这便是朝堂与江湖的差别,也是江湖历来抗衡不了朝堂的原因之一。 “哦,他是不喜欢有太多的流血。” “是。”青衣青年颔首,又抬起如刀一般冰冷锐利的眼凝视着其实也才年仅二十六的谋士。纵是诸葛布武久历杀阵,也被青衣青年这一眼瞧得后心微寒。 “刀斧手已出,天工坊那些流浪剑士支撑不了多久。”诸葛布武指着楼下战局。 ——此际在刀斧手进退如一c攻守皆利之下,黑衣剑士伤亡被迅速扩大。 青衣青年道,“但这样下去,刀斧手也会折损极大。” 诸葛布武摇头,脸上是无奈的淡漠,“天工坊只是一个出头鸟,看不到月明府的底,其他的祸因也是不会出手的。” “他们只是平民,非要拿来做诱饵么?”青衣青年已意会了诸葛布武的设计,他只是心疼那些为月明府卖命却要身死在这一场利益之争中的人们。 “我只是一个谋士,只要结果c不计过程。”诸葛布武淡漠笑道。 “主人说的没错:商人敛财不敛命,最毒谋士一计杀千军。”青衣青年鄙夷的移开眉目。 夜风呼啸,烈雨横倾,唯有肃杀似于秋。 —— 堂下,棋局已近高潮。 白六十四手,司徒清岳黑棋布局已被白川白棋压制,黑子势运渐难已是苦战。 三舅清岳智力冠镇双城,今日竟是被他胜了先机,纵使一向老成持重c沉静敏捷,白川青稚的脸上也不免微微生出些喜意。 白川看向司徒清岳,司徒清岳执子未落,但神色淡然却是不见半点颓败之色。 白川收起才生起的沾沾喜意,工整严谨的等待三舅清岳落子。 其实下到此处,司徒清岳对于白川棋力已极是赞许。 之初,他先发以黑一c三c五占角取得先机,白川反手以白十走大斜直破他意图,从此压制直到现在。如此棋力只怕双城之中已无二人之选。 不过,他是司徒清岳;双城商道的不败神话。 “小川,你现在的棋力大概老头子复生,也要吃亏在你手底下。” “谢舅舅夸赞。”白川不卑不亢地道。 司徒清岳笑意微微,指尖子落。 两人下子速度极快,白川优势在握,落子越发凌厉。转眼已到九十手,白川一子突入司徒清岳黑右上阵地,这一手操作极险,却又是完美之至,待走到一百一十八手,白川将之做活,将司徒清岳右上阵地破杀,连取五目。至此,白子大大领先。 司徒清岳局势虽在劣势,却是仗着全局厚实,仍是保着战局不溃。 司徒清岳沉吟少许,一子平稳落下。 白川一怔,脸上笑意由此尽数掩去。 ———— 月明府外 时已至子夜。 阁楼之上,天工坊大主事眉目渐是拧起,脸上原有的倨傲笑意随着楼下的战局而渐收渐改。 巷道之间随着天工坊的黑衣剑士大批倒下,藏于各个店铺中的千名月明府刀斧手已是全数展露。而各大商会的私佣武者也得以加入战局,重赏之下得勇夫,月明府刀斧手虽利,但也挡不住为财而死的武士的涌入。 他原以为月明府,不过是拥有一时的财富,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能抵挡住他们这久历风雨的天工坊暗中潜有的武备。却不想,月明府竟会是有如此强大的武备。 疏忽了,疏忽了。 旁边的海天阁主嘴角勾起颜色分明的嘲弄,“看来天工坊的黑衣剑士似乎斗不过月明府的武士啊。” 金玉楼楼主金田一亦是冷笑:“时主事是忘记了月明府初代家主是双城郡丞,一直与军中有所联系,连我城赫赫有名的无双铁骑如今也是由月明府所一力供养。” “如果无双铁骑出手,我们不是都要玩完?”某商会主事惊慌道。 海天阁主冷睨了那名主事一眼,笑道:“田楼主莫不是想要中途退身?可楼下这些明晃晃的刀斧剑刃可不认得你碧云商楼的铜钱。”又望向一边的天工坊大主事时未期,“既然时大主事敢召我们一同对抗月明府,想必有十分把握。” 时未期嘿嘿冷笑,扫过楼中诸位商道大佬,“这一楼中可是由双城近半的财富,时某怎敢轻易交付与月明府?” 时未期回过身去,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穿过重重雨幕,望向城主府的所在,“诸位且放心,无双铁骑今夜是不会来的。而今夜这一局,时某与诸位是赢定了。” 一一一 高楼之上。 诸葛布武自美婢手中取来刚刚煮好的第二道的第一盏香茗。 楼下厮杀如风雨盛烈,局势初见端倪。 面对五倍之上的各大商会的私佣,月明府的刀斧手竟是丝毫不落下风,反是将各大商会私佣杀的凌乱不堪。 ——至于天工坊那些藏着掖着的黑衣武士,早已被杀毁了大半。 夜雨爆烈,已不知堆了多少尸身,只有血色猩红凝聚在街头院壁,一时清洗不去。 小神武侯浅呷一口紫砂盏中茗香,道:“真不愧是双城最精锐的步战营战士。” ——其实月明府中私佣不多,每每有事都是以重金借来双城军甲。如今月明府一力养着双城武备,要想借这小小的步战营来用也是不难的。不过,这似乎有些假公济私。但想来,如今的双城似乎也由着三爷说了算,而城主嘛,呵呵。 “那是自然,他们可是城中步战精锐,对付这群乌合之众自是不在话下。”青衣青年傲然道,心中渐定料想这一战应当就此收尾了吧。 “可惜了。”小神武侯却是一叹。 青衣青年听得一怔,循着小神武侯的视线看去。 重重雨幕之外,一片马蹄声响轻易的踏破满街的厮杀声。 骑兵,铁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黄雀 那一片人马从街巷两头冲杀而入。 当先被践踏的是外围各个商会的私佣,接着是在靠近战局垓心的黑衣剑士与月明府刀斧手。他们驾驭着身披黑铁重甲的战马,手舞长重兵器一路冲掠而入,像一支锋利无比的尖刀轻易的划开重重的人海。 待到两头骑兵汇至月明府门口,街巷之中已是被踏出一条血肉模糊的阔道。 骑兵不适合巷战,但在绝对武力的冲锋之前,没有人能挡住铁骑的冲锋。 那些身披黑色重甲的战马在一片错愕的各大商会私佣武力之中好整以暇的打着响鼻,悠缓的噔噔轻踏声上坐着一名名身披黑色战袍c全身包藏在玄铁铠甲之中的骑士。眼孔里冰冷的眸光,透着极其明显的轻蔑。 他们是正统的骑士,是为战而生的人。 —— 阁楼上,看着两头横冲直撞而来的凶烈骑兵,各个商会大佬都坐不住了,脸上都是盛烈的怒容——那些惨死在铁蹄之下的可都是他们辛辛苦苦花以巨资培养的私家武士,之前一直是月明府的刀斧手和天工坊的黑衣剑士之间的杀斗为主,他们商会的武力并未折损多少,可现在这支铁骑突杀而入,当先就毁了放在外围的他们各大商会的私佣武士。 “时大主事,你不是说无双铁骑今夜不会到场么?”金玉楼主立是上前质问。 “怎么会···”时未期看着这支骁勇异常的铁骑突入,一直冷硬的眉峰也是生起些许惊慌,场中的局势已然是失去了控制,双城拥有如此强悍的武力的部众绝非任何一商家可有,这支铁骑分明是出自城军。 ——难道,月明府是真的掌控了城军?可以直接逾越城主府下命令? 明明昨夜··· —— 昨夜,城主府。 “时大主事要对月明府下手?”少城主镜知常细品了一口碧螺春c置盏于几上,端倪着他。寻常之时温润如玉的神色,此时变得锋利如刀刃。 时未期浸淫商道数十年,自然不可避免的捉察到了少城主眼中一丝欲掩盖的恨意。 他原以为月明府与城主府联姻,两方势力应当是如秦晋之好,不快最多仅止于少城主与少城主夫人,而不至于影响到月明府与城主府两家的和睦。看来事情远非表面上那样,少城主抑或城主府也已极不悦月明府行事,前几年月明府三家主司徒清岳背后隐隐是城主府助力,官商联袂之下,司徒三爷可谓无往不利。而近两年,司徒清岳行事霸道乖张,偏偏城主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双城商道更是不敢制约月明府狂妄,现在看来,月明府所做似乎已超了城主府底限,甚至到了城主府都无力钳制的地步。 想通此中关节,时未期也便不再试探c保留,声色极为恭谨c卑微的答道:“是。” “到了非鱼死网破不可?”少城主微笑,问:“但天工坊一家,可未必敌得过月明府。” “月明府不只是个商贾世家?”时未期眉头微蹙,疑道。 少城主摇头淡笑,抬起那一盏碧螺春,他喜用半透明的水晶琉璃盏,只因为爱看那些慢慢沉淀到杯底的茶叶,那种感觉如同看一个人在欲望深渊里慢慢沉沦的样子,他摇了摇茶盏,晃起几朵到了杯底的茶芯,“以前或许是,如今不是。” 时未期闻言微讶,却未动大容,俯身c微微一笑:“那整个双城商会一起下注可够?” “哦?”少城主脸上生出些许惊疑之色,“我那三舅竟是令整个双城为敌了?还真是树大招风呢。” “月明府行事过于霸道。就在昨日司徒三爷说要收购我天工坊铸器产业以及海天阁等相关产业重组成双城铸器会。”时未期道。 “他好大的野心。”少城主冷笑道,“才掌控了冶金与通汇两大产业,现在又迫不及待向铸器下手了么?” “少城主明鉴。”时未期奉承道,抬起皱纹渐生的老脸,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司徒三爷这明摆着是要谋夺双城权势啊。” 少城主闻言一双英目中生起慑人的凶戾,“谅他还不敢。不过灭火于其微,的确是不能容他再坐大了。” “少城主果然明理。”时未期又一恭身道。 “说吧。”少城主淡声道,“时大主事想要知常怎么做?直接派兵?那似乎不合规矩吧。月明府可并未有谋反直证。” “不须劳驾城主府动手,”时未期道,“在下听闻月明府与双城军部交往甚是密切,只求明晚不会有官方介入我商盟与月明府的争执。” “嗯,这个知常能替城主府应许。”少城主微笑颔首,“至少能保证无双铁骑绝不会介入明晚商盟之间的争斗。” “那有劳少城主了。”时未期深深一拜,徐徐退出。 —— 时未期凝了目力,细辩了以杀至楼下的铁骑。 那些骑兵·· 时未期收回眼,心中虽是仍有疑虑,但面上却是大定,便对一众双城商道大佬道:“诸位难道不认得无双铁骑的配备么?楼下那些骑兵所着可不是耀白可照夜c霜电破邪魔的‘冰霜甲’与‘雷霆盘蛇矛’。所以,绝非无双铁骑,请诸位放心。” “我放你奶奶的心!”海天阁主最是阴私爆烈——各大商会中,除了天工坊便是他海天阁所带来的人马最多,原本想在今夜之后分得一盘大羮,这莫名突袭而来的铁骑一来,现在损伤反而是最重。抬手指着天工坊大主事时未期鼻梁,“时老鬼,这支骑兵到底是哪来的玩意,你他妈给我个解释。” 一众商道大佬也是怒目相向。 时未期一时无以为辩,这支铁骑出现的极是不料。 其实明明,和他们各大商会私佣之力基本也能吃下月明府的防卫。 正在议论非定之际,众人身后响起几声击掌,众人回身看去只见一人走入楼中,那人衣容华贵c笑意莫名。 “少城主·镜知常?!” —— 高楼之中。 青衣青年面色因此剧变,这些铁骑冲杀而来无疑将月明府与双城商盟之间的平衡打的尽破。他侧首看向小神武侯,却看诸葛布武羽扇轻摇c神色如常,唇下如回应他此时惊疑:“是城主府八百年来一直私募豢养的玄风铁骑。嗯···至于战力,大抵近似于你们双城一直为傲的无双铁骑。但究于城主府来说,这些流浪孤儿练成的铁骑无疑更为忠心。” “那步战刀斧手···?”青衣青年惊道。 “自然是撑不住。”诸葛布武淡淡答道,下一句更是断了青衣青年最后一丝念想,“就算是巷战c下了马,玄风铁骑足以以一挡十。” 青衣青年凝目下望,那些玄色装备的骑士在战局之中左突右冲,长兵肆意舞动带起血光如练,不论是装备精良的月明府刀斧手或是天工坊的黑衣剑士都不能阻挡他们的锋芒。 只一刻,场中倒下的刀斧手不下两百,比之前一两个时辰所造成的杀伤还要巨大。 青衣青年看的心惊,正要从这巍巍十丈的高楼上一跃而下支援战场,却被诸葛布武一手握住右臂。 “我知你武艺超群c百人之敌。”小神武侯摇头道,“但楼下这局你一人未必能作出什么可用的改变。” 青衣青年瞧着他,小神武侯脸上燃起几分莫测的笑意,那笑意似大局在握,“既然城主府已是出场,看来没有更多的潜在威胁可以挖掘了。” —— 阁楼中。 少城主·镜明折扇轻摇立在庭前看着玄风铁骑狂烈而肆意的虐杀,刀光斧影是那样的清亮华丽。 众商会主看着苦心经营培养的武卫如草芥一般在城主府的铁骑长刀大斧下倒在瓢泼一般的夜雨里,纷纷是抽搐一般的肉痛。 “少城主,是不是可以让麾下的铁骑区别一下再杀,或者让我们把各自旗下的武士召令退后再杀···”一名商会长小心翼翼地道。 少城主回身看着他,摇头冷笑:“你看这雨下得这么大,夜又这么黑,我的骑兵没有自相残杀已是幸事,那还能区别对待。至于召令····你们看都杀的这么难解难分,这一整块区域都是乱成一锅,你敢下去?能召令的回?” “这···”那名商会长被说的无话相辩。 少城主冷哼一声,看他还在迟疑,又道:“我不阻拦你们下去,可我也不敢保证我玄风骑士们的枪尖斧刃会不会一不小心将你们也当做月明府的刀斧手给错杀了。” 话下之意昭然若揭,城主府明显是存了要一举杀尽这巷战之中的武备,不只是月明府而已。 一众商会主面面相觑,而天工坊大主事时未期脸色惨白如缟,才是深知他去城主府一行竟是引狼入室,原来城主府心存的是一网打尽双城商道手中的武备,今夜谁都不能幸免于城主府的屠刀。 “少城主真是好算计。”时未期切齿而道。 “再好的算计,也要靠时主事的引路和诸位会主的成全。”镜明笑道。 —— 庭下。 对弈已到一百二十手。 白川杀机全出,手下白子到一百二十二手先引诱司徒清岳黑子一百二十三手打吃。待黑子一百二十五手补后,白川再下第一百二十六穿象眼,如此不但解消司徒清岳黑子布局于a位的先手觑,而且可将中腹黑四子分断,再施攻击。这一步极是精妙,局到此处白川心中已觉胜负将分,渐露喜色。 司徒清岳神色如故,笑意微微,微一凝思指尖黑子下落,云淡风轻。 黑,一百二十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怀璧 这一子。 这一子···· 白川愕然抬头,司徒清岳敛袖起身。 这一子···不但声援了中腹四子,又可扩张上边黑势,同时消去了右边白阵压制,局面顿时为之改观甚至逆转! 白川浸习棋道,三舅清岳这一点占的极是关键,白棋大局可谓由此而毁,他每下一步即算之后数十步。深知将不可为,微微一叹有些黯然。 “双城之中,能赢你最多不过一手之数。”司徒清岳笑道,“能和我下到这般地步的,可就你小川一人。” 白川闻言释然,毕竟如今三舅可是双城第一人,而他才十三岁。 司徒清遥经不住倦意,早在亥时末靠着内室榻上睡去。 此下,风急雨骤,海棠妖异。 司徒清岳侧身看向渐趋伟岸的小外甥,问:“小川,你怕血么?” 白川微一沉吟,即答:“不怕。” “不怕便好。”司徒清岳微微一笑,从檐角拿起纸伞c撑开,向白川递过手来,“今夜我便带你去看一场开到荼蘼的花事。” —— 已然后夜的街巷之中,烈雨仍在如故狂烈,秋风冷如刀在雨夜下穿行呼啸。 各大商会私佣武者的尸身铺满一街,几乎闭塞了来往的路。 月明府外的街巷极为宽阔,可惜当下宽阔的巷道不过是为了容纳更多败亡的尸骨。 冰冷的雨浇打在残剩的商会武者的脸上c湿透了他们的衣袍。但身体上秋意的冷不过是体表,真正冻僵的是心。杀斗到这一刻,他们终于确定场中所有人都已被各自拥护的人所抛弃,像牲畜一般接受着不可抗力的屠戮。 那些铁骑冰冷的矛尖斧刃,毫不区分月明府与天工坊,肆意而疯狂的落在场中所有人的身上。 小张是海天阁的护院,为着阁主百金的许诺而到了这里。他有一个六口之家,家里有一个瘫痪已久的老母,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儿,还有两个分别是三岁c五岁的孩子以及一个淳朴的媳妇儿,时局并不好,家中所有人都指望着他营生。 他只是个平凡而略有勇力的年轻人,靠着力气吃一口饭,养着家里人。 他,是最粗贱的人,似乎也该迎接这最卑贱的死法。 人的一辈子,太多时候是没有选择的,你只能无奈的走唯一的一条道,明知很黑c也得走下去。 小张抹去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着头望着天。 他好像看到了皎洁的月轮,那么白c那么亮。 一瞬就照进了他的眼里。 “第六十三个。”四象六十七漠然的收起斧子,马前是又一个商盟的武士被他一斧劈开面目,从额心到下巴凿开三寸深的斧痕,混着血液的脑浆从裂缺处汩汩溢出,他看到这名武者眼中眷恋又释然的眼神。四象六十七没时间细想,觉得那应该是他的斧子过于利落而让被他砍杀的武者还未来得及感受到死亡之前的剧痛。这样的眼神这些年清剿匪患时他见了太多,不过那眼里似乎有与双城外那些匪徒们不同的东西,他看的不太清楚,也许是因为——他是孤儿吧。 想那么多做什么?四象六十七摇头自嘲,又低低自我安慰似的说了一句:“我只是个侩子手,是权力者手中的刀而已。” 小人物弄死物,大人物玩生人。向来如此。 是人都是棋子,只相对棋盘的大小不同而已。 —— 高楼上。 小神武侯一盏好茶饮尽,楼下杀伐也到将歇。 天工坊黑剑士尽杀c月明府刀斧手尽杀c各大商会私佣尽杀。 场中仍旧站着的只有数百之众的玄风铁骑。 这一场商道之争太过惨烈,一局走到此处,天工坊为首的商道武备已是尽废率先败局。 月明府呢?千名刀斧手几无幸免。现今摆在玄风铁骑之前的似乎只有那一扇铁木打制重逾千斤的巨大院门和不过一丈高的白墙绿瓦。 小神武侯侧身看到,青衣青年一脸苍白,却是微微一笑:“这么快就认了输?” 青衣青年闻言侧首看向白衣习习的小神武侯,国字脸上终于凝起不可自抑的怒意,“都兵临府前了,先生居然还如此安逸?!” “我为什么要急。”小神武侯淡笑道。 “是啊,你一介名流谋士一处败了自然有另一处收,士为知己之荣向来不属于你们这么些人。”青衣青年冷讽道。 小神武侯闻言也不辩解,收羽扇于背后,望着那楼底簇拥向月明府宅门的玄风铁骑,“看来你跟着他这九年算是白跟了。” 青衣青年闻言惊疑,他能跟随司徒清岳这般妖智之人自然不会只有匹夫血勇,凝视着身边看似道骨仙风的小神武侯。 诸葛布武身后羽扇微微摇动,清净的脸上生起几分敬慕,那敬慕自是向着刀戈重重围猎的府宅里的司徒三爷:“我诸葛布武自诩月照第一鬼谋,岂会跟在一介寻常商人身边?” —— 玄风铁骑历经一战到此,仍有六七百之众。 月明府府院门庭不窄c有近两丈宽,但也不适合骑马。 这次是由六爻亲自带队,六爻作战求于严谨,哪怕到现在将面对的只是一处商人的府邸。 “第五队去堵北门,第七小队分别堵东西两门。其余正门待令。” 玄风铁骑井然有序的执行着他的调令,剩下还有四队计四百人留在这正门。 “第一c第二c第四c第六小队成员下马,备战!”六爻又令道。 四队骑士迅速下马,良好的军纪令他们齐整有序的列成方阵肃立在府门之外。 “第一队上前!” 嗒c嗒c嗒!一百名战士并排五列齐步走到宅门之前。 “推!” 一字才落,还不待众玄风铁骑营战士伸手,千斤铁木大门竟是自动缓缓打开了。 府门之后。 一袭雪白长衫的司徒三爷远远立在十丈之外的庭院里。 他撑着一支宽大的纸伞,身边牵着一个十二岁大小的少年——正是白川。 司徒三爷泰然自若得瞧着即将涌入门庭的玄风铁骑营战士,不见半点惊惶。 六爻立在众骑之后,司徒三爷出场的有些始料不及,刚要出口的一句冲令,被生生的卡在齿下。 一众玄风铁骑营战士也看得面面相觑,月明府当家这是直接认输了么? 一直以来被少城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月明府就这么轻易的拔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不敢做主,去把少城主请出来吧。”庭院里的司徒三爷淡淡一笑,替他们下了决议。 月明府家主身份太重,而少城主也并没有下过月明府杀无赦之令。玄风铁骑营之前的信令是踏平双城商道的所有武备,这一道命令他们已经完成。 六爻沉吟难诀,转了身去了楼里。片刻之后,少城主镜明领着一众双城商会主走到了府门之下。 司徒清岳随意扫了一眼少城主身后的几位商道大佬,问道:“诸位是不愿同月明府共利,才选择站在清岳的对面么?” 一众商会主唯唯诺诺挤拥在少城主与天工坊大主事时未期身后。这几年的博弈中,他们是深知了司徒清岳十倍报恩仇的性子。此刻他们已然是站在了少城主与天工坊这条线上,面对月明府三爷不免胆寒,哪怕此刻看来城主府这边是胜券在握。 “难怪你们联手都斗不过我这三妻舅。”少城主冷笑道。 “怪只怪你司徒清岳做事太过霸道,才会有今日少城主带兵相伐。”时未期最是机变,便是上前答道。天工坊数十年积攒的武备尽毁,他们必须仰仗城主府才得继续在双城生存下去。越早表忠心,无疑越是有利。 “呵呵,外面死的似乎不只是我月明府的武备吧。”司徒清岳笑道,“我可真替那五千天工坊的黑剑士亡魂感到悲哀。” 时未期被他说的脸上一白,悻悻退到了少城主身后。 “你还是这么善于抓人痛处。”少城主笑道,“但今晚,你的嘴和那些商场上的伎俩可改变不了我要踏平这月明府的脚步。” “不知,少城主想用什么借口呢?”司徒清岳亦笑,“我月明府可是一向奉公守法的。” “···”少城主无言相对,脸上的温和笑容顿时冷了下去。——司徒清岳所言没错,月明府虽然形势霸道,却不曾犯有大错,城主府可谓师出无名。寒雨中淌着猩红的血水,倒是提醒了他一则,少城主冷笑道:“你聚众打杀双城同道,不知算不算大过?双城法则严令私人不得豢养超过百数的私佣,啧啧····这些兵甲精良的尸体,可不止百众之数,怕是有上千人了吧?” 司徒清岳闻言淡淡一笑,“月明府不曾豢养私佣。少城主难道因为纵情声色,连那些刀斧手右肩上的徽章都不识得了?那些个可是我双城忠勇有加的步战营刀斧手。” “你!”少城主闻言一塞,月明府请用步战营刀斧手来帮佣可算是将责任推卸的干干净净。不过这些还不算什么,司徒清岳接下来的一段说辞几乎让他三尸暴跳。 “难道他们不是少城主下令来这里围剿那些商盟叛逆的么?” 这一句,几乎让镜明身后的那些商道大佬们躁怒了,这一晚上毁的全是他们的人,不但如此还被扣了一顶“豢养武备c图谋不轨”的大帽。 “少城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城主,你摆了好大一个坑啊!” “····” 镜明听得烦怒,转身冷睨着一众商会主:“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商人图利,哪怕做到了他们这般一方大佬的地步,也对利益和自身安危看的极重,立是被吓的噤若寒蝉。 镜明凝视着十丈外的司徒清岳,目中怒焰欲喷。 司徒清岳又是火上添了一剂油,“哦,城主府向来喜爱践踏自己建立的规矩,出师从不需要理由。” “这一次——”司徒清岳一顿,眼中光彩也冷如冰雪,一字一顿地道: “不如我来帮少城主想个借口,那就是月明府足以倾城的财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海棠血 “是,又如何?”少城主索性卸去虚伪的雍容狰狞笑道,“月明府家业何其大,你司徒清岳何其善财?如今双城冶金与通汇尽在你掌控之中,下一步冶金一业若是在手。我城主府行事将尽遭钳制,那时对于你司徒清岳来说掌控我城主府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嗯。”司徒清岳微笑,“我是想掌控双城命脉,可惜城主府的权事我一点都看不上。” “你当我会信么?”镜明目光冷凝,心中跳过一丝失落,“既有倾天之力,怎么会不倾天?”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司徒清岳淡淡一笑,“清岳向来无谋逆之心。” “这是求饶的话么?”镜明冷笑道,“不觉得已经太晚?” “哼,求饶?”司徒清岳阴声冷笑,“你镜知常有让我求饶的资本?” “不到血河心不死。”镜明冷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傲气么?此刻只要我手一挥,这四百名玄风铁骑营战士便能上前将你剁成肉泥。” “呵呵。”司徒清岳负手而笑,笑声里尽是轻蔑,“少城主不妨试试。” “这可是你自找的。”镜明说罢,右袖一抬,“玄风铁骑营听令,月明府私藏重器c图谋不轨,若有妨碍搜查者,就地处决。” “是!”身后的玄风铁骑营战士得令上前。 “别怪我没有提警,尔等若敢上前。”司徒清岳厉声一喝,竟是将一众玄风铁骑营战士一时震慑,“到时可别后悔。” “司徒清岳,你会连后悔的时间都不会有。”镜明狞笑一声,身后玄风铁骑营战士一拥而上c鱼贯而入。 十丈前,司徒三爷笑容微微,眼中燃起几分悲悯而无奈的神色。少城主看得一怔,心中暗生几丝惊疑,但很快便被左右齐拥而上的玄风铁骑营所掩去。 不可一世的司徒三爷就这要死在他手里了么?少城主心下是近乎不真实的喜悦。而他身后的诸位商道大佬们也竟是感到几分莫名的淡淡失落感。 也许今日司徒三爷的败亡,对于双城商道来说未必是个福音。从此,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正面抗衡城主府了吧。 今日月明府的败亡,也将是双城商道再次受制于政道的开始。他们,在这一夜中已倾尽资本,然而换了一场两败俱残。 司徒清岳就这么要败了么? 呵,十丈的距离,又能有多长?应该没有悬念了吧。 但,他笑的很淡定。丝毫感觉不到惊惧与惨白的气息。 司徒清岳侧身看着随在身边的小侄儿。 他才十二岁,那稚气未脱的脸上竟也没有半点恐惧。 “小川,你不怕么?”司徒清岳笑问道。 “为什么要怕?”白川淡淡说道,那灰黑色的瞳眸里放佛看不到奔袭渐进c黑甲黑袍的玄风铁骑营战士,也无视了那重重如银浪的锐利斧刃枪锋。他看着司徒清岳,脸上是单纯的信任,“我娘说舅舅这个双城没有人能战胜舅舅,我相信娘亲c所以也相信你。” “呵呵,小遥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司徒清岳朗声而笑,“我可不能辜负你们的信任。” 是的,不会。 世间难得有能将生死托付于他的信任,从前有小妹清遥c如今是她的儿子。 十丈的距离说短不短,说长更不长。 当先的铁骑营战士已是在这数念里冲到了司徒清岳的身前,那高扬起的斧刃也砍到了司徒清岳头顶不足三尺的地方! 司徒清岳扬眉冷笑,“司徒府岂是你们能来就来的。” 话一落,在白川与司徒清岳身前,突然响起天塌地陷般的巨响!那十丈的距离,在剧烈的塌陷声中变作了十丈的鸿沟! 百数名铁骑营战士猝不及防,转瞬被突兀出现的倾塌带入了裂隙之中! 那塌陷之势迅烈向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了府门之前c少城主镜明之前!少城主惊惶连连后退十数步,堪堪退到月明府宅门之下,那塌陷也随即而止! 至此,先头拥上的一百五十余名玄风铁骑营战士全数被陷入了地里。 少城主深吐了一口气,转眼看向那地陷。 ——这裂隙之深足有三四丈,底下排布满了锋利的刀尖c箭头,撇去虚掩的泥石,可以分辨出是一处纵横十丈的巨大方坑,坑壁俱为光滑的青石壁,壁上有青苔满布,显然这坑早已设置多年,坑底那些断裂c网状的精铁架正是原先架在巨坑之上的表层。 “你的心计可是真的够狠。”少城主望着坑底惨落在刀锋刃林之上的旋风铁骑营战士心底不由一阵后怕,幸好他没有过于忘形而上前。这巨坑空陷甚大,而表层最多不过薄薄两三尺。十丈方圆的空陷之上仅靠着线条不过成人手臂粗细的精铁网架来支撑。月明府中来来往往的人极多,就不怕某日会突然塌陷被乱刃穿身么?司徒清岳长行在这巨坑之中,也不怕会坑到自己?少城主所言的狠字,无疑是说司徒清岳对自己与对别人一样狠。 司徒清岳略过坑底百十个痛苦挣扎的身影,微微一笑:“我早提警过你们。” “你就不怕这刀坑有一天所坑杀的是你自己么?”少城主道。 “这上面的精铁架子没有过大的负重是不会崩塌的。”司徒清岳笑道,“我月明府出入的可从没有如今晚玄风铁骑营这么猛烈。” “这刀坑,你设了多少年?”少城主幽幽一叹,问道。 “九年。”司徒清岳淡淡一笑道。 “九年?”少城主一惊,也就是说了从司徒清岳初掌月明府权事时,他就花了大心力暗中造了这刀坑,“我该说你够谨慎还是该说你够阴毒?” “都可以。”司徒清岳笑道,“圣者一虑万年,帝王一策千年,我司徒清岳不才,但总要做个十年的准备。” “心计上我确实不如你。”少城主叹道,一双英目冷凝c杀机丝毫不掩盛烈,“但这十丈的距离可挡不住我镜明的杀意。” 话落,少城主身后余下的两百五十名玄风铁骑营战士,齐时自背后拿下铁臂机弩c拨弦上箭,两百五十只机弩上冰冷的银白箭簇直锁向庭院之中的一长一幼。 “我知道。”司徒清岳颔首同意,神态却是闲适,如之前一般不着一点杀机,一袭白衣在子夜夜风之中冷艳如玉,“玄风铁骑营善于骑射,这十丈,确实不够一箭之地。” “但,”司徒清岳眉峰微扬,墨色的瞳眸凝向十丈前的少城主,令后者不可自抑的一颤,那瞳眸里···竟似吞噬了这夜下所有的光与暖,衬得司徒清岳整个人也冷傲如神。 ———— 子时六刻,月明府下。 青衣青年撑着一柄西湖油纸伞,伞面上是写意的水墨云烟画。画上有断桥残雪,也有晨烟暮霭。伞下是谋动月照的小神武侯,小神武侯一袭白衣,不过相对于庭院之中的司徒三爷的白,他的衣色就有一些偏于苍灰。司徒清岳是如玉如月的冷白,而他是如雪如冰的苍白。同样是白,却是不同的韵意。 他的长衫上也不如司徒三爷只有玉白那单纯的一色,他的背后是一张水墨丹顶白鹤图,那鹤羽翼收敛c目在九天,意欲翱翔——如他,他是不会一直屈居在这双城的。 他之所以会在这里数年,只因为他遇上了凤凰,当孤高清傲的丹顶白鹤遇上了百鸟之皇的凤,只有臣服。司徒三爷无疑是那只凤凰。 此刻,场中仍旧站着的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十个人。 这十人便是双城最为核心的存在,无一不牵动着双城的进程。 青衣青年执着水墨油纸伞,那伞开自小神武侯手中,由家主司徒清岳所赋予。漫天青白色的烟气开始缓缓回流到伞面之上,随着青衣青年掌下的剑上的血水亦落尽了最后一点猩红,夜穹之下的雨也渐渐凝止,宅门之下的少城主与一干商会主事的眼中早已被抽尽了神彩,只剩苍白c与不期的恐惧。 小神武侯饱含无奈的一叹,青衣青年默然收合水墨油纸伞,思绪回到到场的那一段。 —— “但,”司徒清岳司徒清岳眉峰微扬,墨色的瞳眸凝聚了此间夜下所有的光色,“少城主,我可说过用财之极,御鬼通神?” 少城主脸上生起轻蔑,“我倒要看看现在谁还能救你?” “哦?”司徒清岳嘴角勾起一抹诡秘,迫得少城主与一干双城重商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 身后,雨夜里。 白衣文士一手负背手羽扇轻摇落足在烈风厉雨之中,一名青衣青年的剑士随行在白衣文士身侧。 “小神武侯?!”一干人中不乏眼力上佳之人,少城主镜明更是只在这人出现在眼中之时就已看出来人身份,另一个青衣青年人正是月明府铁剑王三先生的入门弟子c也是司徒清岳唯一的亲信扈从——鬼剑·司徒七。司徒七本是孤儿,自小随师傅王三姓,十五年前年十四岁的王七艺成出人意料的选了当时并不出众的司徒三少爷司徒清岳为侍主。尔后,司徒清岳掌了月明府权事,许了王七司徒姓氏。司徒七不同于王三,用剑以快为要,出道两年之内即尽败双城内所有高手,连时任无双铁骑统领张合亦不出百招便败。这数年来,各个商会主不乏因为忌恨而派遣刺客刺杀司徒清岳,城主府亦下过毒手,但尽数被司徒七所破。 谋有小神武侯,武有鬼剑司徒七。才是成就了如今司徒清岳令人仰望的高度。 “来的正好,省得本城主再逐个搜捕。”少城主笑道,一双英目不无倾慕的看着夜雨中来的白衣文士,“不过,如果小神武侯愿意投诚于我,我仍愿以国士相待。” “布武谢城主厚爱,”小神武侯抱袖还礼,“但,良谋不轻弃主,布武当是与少城主无缘了。” “好c好c好!”少城主冷笑数声,眼中亦收尽恭谨之色,“那别怪本城主手下无情了。” “放箭!” ——话落,两百五十名旋风铁骑营战士机弩齐开,两百五十支短箭飞如蝗雨。分猎向两处四人。 只是那箭雨,却未能隔开司徒三爷冰渊一般的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御鬼使神 那目光,极寒c极暗。 冰寒到脱弦而出的弩箭也是被凝缓了进程。 是的,一切慢放。 ——就如同遇上了无形的冰流,空气凝缓c流风凝缓,时光就像也被凝缓。 司徒清岳并不善武道c术法。这是双城内外众所周知的事。 但,这一刹;他们却看到一切因他的视线所停滞。 另一处。 雨幕之中,小神武侯忽然抬起右手的伞——而其实已经走到了月明府的门庭之下,一直任着雨淋身c未打开伞的小神武侯这时却突兀的打开了伞。 是的,突兀。 ——但,又一点也不突兀。 因为来自于司徒三爷眼中的光c苍白而冰冷的光。所以,其实一点也不突兀。 那把伞,缓缓被撑开,动作很慢c却还是赶在了弩箭蝗雨到来之际,撑开。 那是一把西湖油纸伞,伞面是写意的水墨云烟画。画上有断桥残雪c晨烟暮霭。伞面的底色是灰白的,如小神武侯那一袭长衫的颜色。在伞面撑开的那一瞬,青白色的寒烟业是从伞中逸散而出。伞面的那些图案还有小神武侯背后那一幅丹顶白鹤图豁然生动。那伞散放着一层浓郁的霜气,在漆暗的夜幕下异常鲜明。 那些水墨云烟从伞面上跃然而起,在漆黑的夜幕中延展出一道亦幻亦真的水韵景象,随即起一声清亮的啼叫,只见小神武侯身后的衣袍上,一只白鹤展翅脱出,飞入那水墨的盛景之中。 这些变化繁缛而悠缓,而那些早该攒射到月明府四人身体上的飞蝗似的箭矢却是生生未到!那情景看起来诡异的极为不合理,但却是真实的发生了。 司徒清岳脸上似凝起了玄秘笑意,执伞无言的小神武侯却是仰面向天略有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叹息声落,那些箭矢如不再受制,迅如石火。数念间即是逼到了小神武侯与司徒七的身前。 司徒七左手有剑,他的剑名作奔星,星铁所煅,剑身白如雪,出则如彗星行天。昔日为古吴王权六名剑之一。他的名号叫鬼剑,因他剑式诡秘难料,出手迅烈之至,而名。他曾一人一剑在匪帮三百弓手布成的箭雨之下,强袭到匪阵之中,一剑枭匪首。 身前是一百来支弩箭,弩箭虽快,还没他的剑快。 但他没有拔剑的意思。 放弃抵抗?他不会,他一人之力虽杀不得这两百多名玄风铁骑营的精锐战士,但要保诸葛小神武侯与他全身而退却是不难。 他没有出剑,只因为身边的小神武侯在叹息声后转动了那柄西湖油纸伞。 一圈,伞上雨水溅如罗盘。 一圈,半天之中的水墨寒烟的光景随势扭曲。 巨大的丹顶白鹤在半空里高亢而凄厉的鸣叫了一声,也被扭曲的水墨盛景所扭曲。 这一刹,寒烟荡乱。 恰时,司徒三爷的唇里轻念出了几字。虽轻,但却尽传到了每个在场的人的耳里。 “百c鬼c当c夜c行。” 对应执伞的小神武侯口中亦是对应道念出了一句。 “子c丑c无c间c生。” 话落,漫天雨幕戛然而止,漫天雨线当空而断。 此间,顿生阴寒。 接着,四面突起寒风,呼啸阴号。原本的秋意立是被掩去,转而变得阴冷异常! 伞面上,扭曲的水墨画卷与灰白的霜雾骤然崩裂,分化出千百个灰白的虚影,那些虚影桀桀的笑着,在空中只一定,狞笑着分散冲到此间各个角落。 随后,属于雨夜的潮湿迅速被抽失,那些箭矢竟是如秋草入冬一般枯萎凋零,当空直线谪落。精铁打制的箭落在地上的时候,竟如同蚂蝗脱水受日光曝晒之后萎缩卷曲c迅速融化···· 而天是阴冷的,不是深冬的寒,而是深入地底的洞穴里的阴。 少城主等人在箭矢谪落之际,感觉到身外的空气竟似一瞬里全数被抽离,那寂静的气氛里。他们只听到两百多个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响。 咚咚c咚咚c咚咚··· 能呼吸的空气越发的稀薄,片刻之后他们已经有即将窒息的错觉! “这,仅仅是个开始。”此时,对岸的月明府三爷说道。那声色如同判决,不容他们有丝毫抵抗的意念。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是的。 少城主的身子因渐渐困难的呼吸不自禁的颤动了一下,他的身前是坑杀了一百五十名玄风铁骑营战士的陷坑。脚下轻轻向前移动了一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脚下的沙土被推落了那大坑里。就在这一瞬,他看到了大概是此生都将难忘的景象! 坑底,死去的玄风铁骑营战士的尸体在他眼里以可见的速度被化去骨肉,露出一架架灰白带着血迹的枯骨。褪尽了血肉的枯骨从坑底站立了起来(它们的身体上还插着致命的刀刃箭锋),它们利落的甩去了骨体上多余的血肉,极其迅敏的朝那些还未死去的玄风铁骑营战士扑去,可怜那些活着的玄风铁骑营战士在身体受制之下,生生被那些曾是同袍的骷髅骨爪之下撕开了身体,发出惨烈的痛嚎,那景象酷似地狱! 很快坑里只剩下了累累的白骨,那些骷髅见坑里没有了可以撕裂的血肉,纷纷抬起头。那些头颅的眼眶里早已没有了眼珠,只剩下巨大空洞的凹陷,它们看着坑的上方,是的——是看,它们空洞的眼眶中虽然没了眼珠,但是却闪动着骇人的红光。它们“看”到了那里有生人的气息,上下颚砸吧砸动,两颚间或白或黄无疑都是带血的两列牙齿拼凑出可怖的笑。它们纷纷贴靠到墙壁上,并发力要向上攀爬,无奈坑壁俱是青石板拼制,又是青苔满布,异常湿滑。但它们眼中明烈的渴望让它们疯狂的抓攀着坑壁,发出阵阵刺耳的磨响。 少城主抬起惊愕的脸,正迎上司徒三爷的目光。司徒清岳仍在笑,笑容很浅c笑意很深,那笑意里是他所未曾见过的狰狞邪气,仿佛是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少城主,他···他们····他们活了····不!”身后传来一片惊恐的叫声。引得他回头去看。 满街···是的,满街! 那些死去的商会私佣武士,竟也是融化了血肉脱出一个个骨架! 数千个骷髅从水汽莫名抽失的地上立起,组成了布满一整条月明府前大街的诡异行伍,它们从喉口里发出了低低的吼声,恐怖的数量无疑将这原本低沉的声色放大到惊人的地步!它们一脚深一脚浅,不同于坑底那些骷髅的迅敏,动作是僵硬而缓慢的向这里汇聚而来。 少城主一行人听得四体生寒,远胜过这诡异的天幕所带来的阴冷。 “它们是来讨债的。”身后,传来司徒三爷淡漠的笑声,“我不会让你们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碎肉体。至少,会给你们一点反抗的机会。” 司徒家主的话落,修为稍微高一些的玄风铁骑营战士已发觉身外的空气变的流畅,窒息感与身体的僵硬顿时不见。接着,是各大商会主与少城主镜明。 那些骷髅也在这一时间里从府前的小神武侯和鬼剑司徒七身边走过,直接向府里走了过来! 少城主一脸惨白的回过身子,十丈外的司徒三爷眼中的幽光已经消失。但司徒清岳的话却让少城主这边的所有人彻底寒了身心。 “它们的目标只有令它们死亡的人。所以——尽情享受报复吧。” “什么?!”少城主眼中的光骤然冷凝,彻底灰败! 月明家主侧下身子看着心爱的小外甥,一脸温和:“小川,你怕不怕这些骷髅?” “不怕,它们又不会飞,怎么能过来。”白川一脸平静的看着满眼的灰白色身影。 司徒清岳闻言惊异而赞赏,白川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却已经具备了寻常少年所没有的胆识,“不愧是我司徒清岳的外甥。可惜整个司徒家没有一个有你三分资质的孩子,不然我司徒清岳就可将一身所有倾囊相授,也不用怕月明府后继无人了。” “小川虽然姓白,但也有司徒家血脉。”白川平淡而自信的道。 “哈哈···好,好。好!”司徒清岳得言朗声大笑,“就怕你没这心胸志气,今夜过后你便是我司徒清岳的亲传,下一代月明府的主人。” “谢过三舅。”白川跪身应承。 司徒清岳一手将白川扶起,一双邪魅凤眸落回十丈外的人间地狱,“接下来,你就与我看这一夜开到荼蘼的海棠花吧。” 十丈外,数千的骷髅齐齐涌入三丈宽的月明府宅门,向那些还活着的玄风铁骑营战士伸出骨爪。 ——他们,在之前的巷战之中大多是死在那些玄风铁骑营战士的斧刃矛尖之下。冤有头债有主,所以此时的寻仇亦是直指那些玄风铁骑营的战士。 六爻是玄风铁骑营最高的指挥官。能做到这个位置,必要有整个团体最强大的胆识。他与山匪做过战,也与熊罴有过恶斗。唯一没有战斗过的就是这些死灵。 他有强横的体魄,有超群的武艺。到了这种时刻,他必须当先! 六爻所用是一柄八尺长一尺宽的巨型重剑,剑是玄铁打造c重三百三十斤,非大力之人不可驱动。六爻当先冲到府门之下,正面蜂拥而入的骷髅们,双手握住巨剑剑柄抡斩而出,黝黑的剑身拖拽起一道鋭烈在黑光,在灰暗的天空下别致的耀亮。 那巨力一剑斩出,走在前头的六个骷髅几乎瞬息被拦腰斩成两段,骨架没了支撑噼里啪啦的碎落在地,碎落在地的枯骨玄异的慢慢蚀化,变作一小滩水迹,数息间渗入了泥里。 “生前,老子能斩杀你们。死后堕成死灵,老子一样能斩杀你们!” 六爻这一剑,无疑大壮了剩下的两百多名玄风铁骑营战士的胆气。在这一剑之后,众战士纷纷亮兵动手。 骷髅阵之后。 小神武侯看着六爻那建功一剑颔首赞许,“此人倒是好勇力,当有百人之斩。” “数合之敌罢了。”司徒七按剑冷冷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鬼剑奔星 那些骷髅们战斗力较之与生前增益不大,但胜在没有痛意不惧死伤。两百多名玄风铁骑营战士久战之下渐生疲乏,终于是在一波又一波的骷髅阵的冲击之下,倒下了第一个。接着是第二个c第三个···越来越多的玄风铁骑营战士被白森森的骨架所扑倒在地,一声声惨叫之中被同化c变作下一个骷髅战士。 它们个体强大与否,在于生前的修为。随着玄风铁骑营战士所同化的骷髅的加入,玄风铁骑营本不坚实的守阵终于被摧破。 半个时辰之后。 两百多人被消减到了二三十人。 剩下的这些,都是玄风铁骑营四象之上的高级将官,也是营中最为强大的战士。 他们所面对的不只是如连山横海的骷髅,还有自己的同袍们。 ——变成了骷髅的铁骑营战士挥舞着生前的武器,不留任何余地的攻击着。 它们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同袍,而是有着他们生前高强的杀斗技艺的死灵的奴仆。 六爻与二十多名四象级战士苦苦支撑着,每一次金铁交鸣的声响都敲击着他们的心脏,援持着心脏的跳动。 眼前,是皑皑如雪原的苍白色。 希冀的辉光正在被吞噬。 怎么会这样··· 不是,围猎月明府么? 为什么,转眼之间变换了位置——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六爻咆哮着连连挥动巨剑劈出一片雄烈的剑光一连杀出十步在如海的骷髅阵中斩出一道巨大的列缺,他走到陷坑之前。 脚下是狰狞可怖的骷髅坑,而司徒三爷就在十丈前。 十丈···既近又远的距离,司徒三爷的身外是盛开得艳烈的秋海棠。 绯红妖异的朵儿,当真是荼蘼的颜色。就像血,无数的鲜血供养了花儿的滋长。 六爻回身看,挥剑扫开意图靠近的骷髅。 他低眸深吸了一口午夜的寒,再抬头双眼里是决然的神色。 这成山成海的骷髅都起于十丈外双城至高的男人(他虽然一直没在嘴上承认,心底却早已有过比较——少城主是比不上司徒三爷的。不论是胸襟c心计c胆魄。) “你想杀我?”对岸的司徒三爷直言出他此时的心思,清艳绝尘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那睿智的辉光直逼得他不可自抑的点了头,“是。” “你想的没有错,杀了我就能终止这些骷髅们的生机信念。”司徒三爷微微一笑,“但,你可曾想过是否能杀得了我?” 六爻没有回答,他低头凝视着双手握着的c多年相随的玄铁巨剑,黝黑的剑身映澈着他心底的晦暗,这把剑没有锋芒c唯一力降十会尔。 他再次抬起头,朴实而干净的笑了,“我没有想那么多。” ——手中的剑告诉了他,一路走来的过程。不管对手强大与否,他唯有力战而已。 力战,而已。 司徒三爷颔首,赞同了对岸的六爻的话。 六爻虎啸一声,双手拖拽着八尺巨剑高跃而起。 司徒三爷仰起脸,午夜的天空断了雨,有了清冷的白月,那月悬在偏西的位置,而六爻魁伟的身影正在十丈天高处,高举的八尺巨剑黝黑宽大的剑身阻隔了白月所有的辉光。 司徒三爷的脸上生起些赞许的笑意,六爻的身影正在疾掠而下,八尺的玄铁巨剑拖出一道黑色的光流驰泻而下,像一道墨色的光瀑,巨大的剑锋上所携带的暴虐剑风已将四丈之下的司徒三爷吹得一头墨发狂舞c衣袂猎猎。司徒三爷身色从容,低着眼帘瞧着左手食指上的灰白色的骨玉扳指,扳指上有细密精小的刻纹,他唇下轻念出一道秘语,“星沉。” “沉”字一落,白月之外星子直线坠落,漫天皆为白线。 连星辉俱落,何况六爻一介凡人的身体? 六爻忽觉双脚生出万钧重力,只将他悬在半空的身形直线拉下,他——如同一块流陨自半空里突兀直落向那十丈宽三四丈深的陷坑。 “嘭!”随着一声重重的坠响,玄风铁骑营最高长官六爻已坠身在满是骷髅的陷坑之中。 司徒清岳淡淡看了一眼身前的陷坑,坑底是六爻坠身所激起的一阵白烟,百数个骷髅一拥而上。 司徒清岳遥遥望了一眼十余丈外一众玄风铁骑营战士保护之中的少城主镜明。镜明眼中因六爻落败的失落还未褪尽,少城主的脸色是苍白的,其实六爻出击司徒清岳当时他最后的寄望,可惜司徒清岳所藏远比他所知的要多。比如这骷髅横行的秘法c还有六爻半空而坠的“星沉”。 相熟数十年,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术法?术法并非一朝一暮可练就,为何他一点讯息都没有。 原以为身边只有一个孩童相护的司徒清岳必然是挡不住六爻的巨剑的。 没想,六爻竟是这么坠落了,哪怕身有不俗的武力。 司徒清岳眼中有笑,是讥嘲。他看得咬牙切齿c握成拳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的肉,嵌出血。 少城主喷火的眼中,却突然看到了司徒清岳眉峰微皱了起来。司徒清岳的唇下又是合动。 此时。 坑底累累白骨之中突然爆起一声压抑的咆哮,接着那一处骷髅纷纷爆裂成一片碎骨,一道黑光从中冲天而起。 那咆哮声,他太熟悉。原本渐趋晦暗的心,因这一声咆哮再次有了声色。 那一道黑光再次冲到司徒清岳十丈之上的位置,显露出一个高壮魁梧的身影,正是玄风铁骑营统领·六爻。 司徒清岳摩挲着那枚宽大骨玉扳指,脸上古井无波,抬脸看着高悬在头顶数丈之上的那个战士。 “不愧是玄风铁骑营中第一人,在‘星沉’秘语的重击之下居然还有战力,六爻统领我竟是小瞧了你。” “现在已经晚了。”六爻粗喘着气,再一次抡剑一斩而下。 “从不曾晚。”司徒三爷淡声答道,高瘦的身子微微向后一倾c脚下亦挪了一步。 六爻的身形已到五丈之内,八尺重剑业是劈到三丈之上! 司徒三爷清冷的目光一凝,数丈之上的六爻看到那一双凤目里的光芒爆裂——白,冷白,如冰雪一般的冷白! 那是···月? 司徒三爷唇下的秘语再一次道念出,六爻听得,这一次不是“星沉”,而是 ——“月碎!” 众人眼中,天际的白月骤然崩裂,碎成千百个碎片,天幕也一瞬炸开——是的,炸开。 之前漆黑的天幕再次出现,那些断裂的雨线淅沥下落! 六爻感到背心上连连爆开,那崩裂血肉的力道炸开两脊的血肉一直窜到后心! “啊!!!!”那种碎心一般的剧痛,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畴。他的身体一瞬支撑不住握剑的力道c整个人也失了平衡再一次从半空跌落。 在与司徒清岳交错落下的一瞬他痛苦的神情里燃起了只有他与司徒清岳c白川三人看得见的笑意。因为,司徒清岳的左手——那食指上的灰白骨玉扳指在夜幕崩裂的那一瞬里出现了裂纹,那裂纹迅速扩大,最终——咔擦!在他落下经过的刹那爆裂开。对应的是司徒三爷苍白失血的脸。 六爻坠落坑底。 司徒清岳的身形也一晃。他抬起脸看向十丈之外的少城主镜明,镜明脸上燃起了得逞的笑意。 “你赌对了。”司徒清岳掩口而咳,道。 话落,夜雨疯下。雨打得司徒三爷身边的秋海棠落败无数。 坑底的骷髅在狂烈的夜雨下落的刹那里也失了生气,纷纷萎靡下去,化成一滩滩水迹,被烈雨冲散c冲淡。 对岸的骷髅也似失去了支撑瘫倒在雨中,如坑底的骷髅一般软化c消失。 灰白的霜气从坑底c从街道c从宅门下骷髅堆化去的位置袅袅生起,汇往宅门之前小神武侯撑开的伞面上。 白骨森森的画面宛若梦境而碎,苍月高悬c星辉如霜的映景也好像从未出现过。 唯一差别的是,曾经堆叠满了一街的尸身。 唯一相似的是,夜雨狂烈。 唯一证明的是,在场不足三十之数的人们。 生者来证明亡者的存在,迷幻而残酷。 坑底被烈雨打烂的潮湿淤泥中,六爻狼狈而坚定的支撑起身体。他是武士c是军人,是整个玄风铁骑营最强悍的战士。他怎么可以倒下?他不能倒下。 十丈···· 十丈。 哼···呼··哼···呼··· 背心是爆裂到内脏的剧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泥腥味还有一丝丝尸体腐败后的味道,那是他的同袍兄弟,提醒着他近乎昏沉的意识,他必须为他们报仇,让他们瞑目! “喝啊~~~”他长啸着,将身体上的痛意一时压在体外。 他跃起了。 再次从坑底跃起了! 这一次飞跃,逾越了身体的强度,用意识来支撑! 他再一次跃出了谷底,像一颗彗星飞掠! 玄铁重巨剑因他跃起迅烈的速度与空气摩擦出剧烈的火花c与爆烈的锐鸣! 再一次,十丈! 再一次,玄铁巨剑高举! 重劈而下! 司徒清岳神色是苍白的,他仰望着半空之上高举巨剑的身影,微微叹息一声,“人的意志果然是最难估算的东西。” 他并不会术法,之前三个法术都是依靠那枚骨玉扳指的推动。 如今扳指已碎,他也不再有抵御之力。 对岸的少城主脸上再度向他扬起胜利的笑容,而他回应于镜明却是一声轻哼。 六爻的巨剑已然逼到他的头顶不足三丈的地方。 司徒清岳的掌心里有了湿冷,那是白川手心溢出的冷汗。司徒清岳侧身看向白川,这少年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惊惧的气息,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大体的平静。 “这一剑,落不下来。”司徒清岳微笑着道。 那一剑已到一丈之内。 是的,不会。 一道锐风从一众玄风铁骑营战士与少城主等人之中疾驰而过,众人看到——那是一道光,青色的光,似一道青色的闪电。 “嗡——!”一声短促的锐鸣在陷坑之上响c那道青色的闪电却已从上飞掠而过! 玄铁巨剑与六爻的身体在司徒三爷身前不过三尺处凝滞,那剑竟是没有斩落。 六爻失力般垂下那把重数百斤的玄铁巨剑,白川眼前的六爻一双虎目里早已被抽失了神采,或者说——生气。 “噗~——!”六爻垂下了头的一瞬,胸口和背心两处同时爆出两蓬血雾,那魁伟的身体突然没了支撑被那柄玄铁巨剑拖倒c倾落到那十丈深的巨坑之中。 这时,众人才是众人才是看到玄风铁骑营统领的身前早是立了一个青衣黑发的身影,一柄四尺长剑斜指于地,剑身冷白如雪。 “鬼剑·司徒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残局 一剑。 只一剑··· 六爻眼中盛烈的辉光迅速流散黯淡c身体失去了掌控倾落了下去。 那一剑,太快。快到没人来得及察觉,更别说去阻挡,千钧一发里出手c电光石火般迅速! 鬼剑·司徒七···就算是袭杀c就算六爻之前已受了不轻的伤,但在那一瞬里穿越过二十丈的距离,且在六爻来不及回防甚至察觉下一剑夺命——这需要多么恐怖的速度?! 司徒七转身,线条硬朗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在众人眼中反而变得异常狰狞。 还有二十余名四象级的玄风铁骑营战士。一个个都是一可当十敌百的精锐战士。 可,身为统领的六爻已被一剑杀败,他们能行么? 司徒清岳携着外甥白川走到陷坑之前,眉目微垂看了一眼——坑底,玄风铁骑营最精锐的战士六爻此时仰躺在坑底泥水混凝的污垢之中一身战袍尽被鲜血染透。他的双目是闭合的,脸上还有残剩的释然笑意,他尽了全力c死而无憾。巨大的玄铁重剑斜插在六爻的右侧,狂烈的雨肆意浇洗着早已斑驳的沉厚剑身。 司徒清岳抬起眉目,一声喟叹:“可惜了这么忠勇无畏的战士,可惜了···” ——即使在方才生死一线,他也极不忍诛杀六爻。这世道武勇易得,忠义难求,六爻为主奋力拼搏的斗意令他赞叹不已。 那枚骨玉戒指是几年前,他从混沌圣宫太上长老处重金求得,其上有极其恐怖的两仪玄力,并暗蕴星天秘力,可将星月阴阳之力一时为己用,名为星魂戒。戒指上封印着三卷法咒即太阴密咒《百鬼夜行卷》c《星沉咒》c《月碎咒》。就算凡人亦可依靠戒指驱使密咒,但三咒皆为阴力极盛的秘法,寻常人驱使必将消耗极大的命力才能施用。乃是他一道不会轻用的保命符。这三卷法咒,任意一种足以杀人间一流高手于一念之间,但他在驭使星沉c月碎之时却是留了手,只因他存了留下六爻为己用的念头c而他轻估了六爻对于城主府的忠诚与六爻的意志。而三卷密咒一经开启,戒指上所存储的玄力及星力亦会随之挥发,骨玉本身取之人c兽骨骼温养是为至阴物质旦失去维持形态的阴力便会崩解破碎。 “他不会为你所用的。”司徒七看了一眼坑底的尸体,“我的剑只杀不救,没有时间变通,所以他只能死。” “我知道。”司徒三爷颔首收起最后一点惋惜,“钱财并不能收买所有的东西,而我却只是个商人。” 司徒七不语。 六爻的身陨无疑是少城主一方更为失落,镜明轻轻一叹c脸上的颜色又苍白了几分——但还不至绝望。他在等,他带了一千名的玄风铁骑营精锐来清扫月明府的战场,经与步战刀斧营c各大商会的私佣武士的交火折损了四百名左右的战士,后又在百鬼夜行之下毁杀了三百八十余名。 他身边只有二十人,在夜幕崩碎之时一名四象级战士已经发出信令,分往月明府东西北三门的第五第七队会很快赶过来。百鬼夜行c陷坑,显然司徒清岳已经黔驴技穷。只要第五第七小队到场,胜负的天平还是会倾向他这边。 他只要再等半刻。就算司徒七剑术惊人c也不可能在短暂的时间里杀尽他身边这些四象级的精锐战士。 司徒三爷一如过往的善算,轻易地捕捉到了他的心念,笑道:“少城主还不放弃挣扎么?” “我还没有输。”少城主负手在背,傲然道。 “哦?”司徒三爷挑眉冷笑,目光落在那二十几名四象级战士身上,“凭借这二十几个人?” “他们是玄风铁骑营中仅次于六爻的战士,为什么不可以?”少城主笑道,“况且···” 司徒清岳不待他说完,打断道:“不用等了,那两百个玄风铁骑营战士是不会来救你的。” 少城主闻言一震,脸色立是惨淡,一干商会主更是惶恐绝望。 只听司徒清岳淡淡说道:“四五千具尸身,我岂会只放在正门这一处。不知以玄风铁骑营之精锐,经过数千骷髅的洗礼现在还有几人残喘?” 少城主惨然跌退了两步,被随从扶住。一张华贵雍容的脸上再无半点人色。是的···既然尸骨满街,而刚才涌入府里的最多不过上千之数,他早该想到司徒清岳的手段向来寸草不留c怎会放过那两百余的玄风铁骑营战士? 鬼剑·司徒七已然再次拔剑,飞掠过十丈的陷坑杀到宅门之下。 银白如雪的剑c青色的身影在人众里疾舞,任是四象级玄风铁骑营战士身有不俗勇力c武技竟是完全跟不上司徒七的身影。一人斗二十,如入无人之境。 时至半刻之后,血光渐在玄风铁骑营战士中扬起,第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生起,玄风铁骑营战士开始一一倒在那如雪的剑光之下。 一c二c三c四c五c六····十九c二十··· 每倒下一个,商会主们的心便下沉了一分。 ····如雪的剑光凝止之时,那青色的身影也随之显露在众人视线之中,那一把剑带着一声清洌的锐鸣c轻易的穿透了对手的咽喉颈项,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中线的血槽汩汩流出,被烈雨轻易稀释在剑身之上c鲜血顺着剑刃落下,最后一名玄风铁骑营战士命殒这名为奔星的名剑之下。那名战士的粗糙的脸上凝止了对于死亡的惊恐c无奈。 随着司徒七拔出剑器,那名战士的颈上鲜热的血液激溅如箭,魁伟的身体轰然倒下。 ———— 时正子时六刻。 青衣的司徒七执着水墨油纸伞,那伞开自小神武侯手中,由家主司徒清岳所赋予。漫天青白色的烟气开始缓缓回流到伞面之上,随着青衣青年掌下的剑上的血水亦落尽了最后一点猩红,夜穹之下的雨也渐渐凝止,宅门之下的少城主与一干商会主事的眼中早已被抽尽了神彩,只剩苍白c与不期的恐惧。 如今场上站着只有十余人。 这十余人便是双城当今最为核心的存在,无一不与双城的进程息息相关。 这十余人曾意图假城主府之声名灭月明府之门,只可惜如今已为鱼肉。 十丈外的对岸,司徒清岳俯视着对岸溃败之下的十余名对手,一一数到:“金玉楼主·金田一,山河会长·秦山河,海天阁主骆海天···天工坊时大主事,整个双城各大行当最大的商会长居然都到了,看来我司徒清岳还真是做得人神共愤,竟劳各位一起对我月明府下死手。” 海天阁主骆海天最是火爆硬气,“司徒三爷你也知道?” “呵呵。”司徒清岳淡然一笑从海天阁主的脸上撇过,凝在少城主镜明的身上,“可惜我赢了。” “哼,要杀要剐悉随尊便!”骆海天喝道,“别妄想老子说一个服字。” “杀。”司徒清岳笑容收止,也不看海天阁主此刻如何硬气,刀锋般唇薄里似随意的下了一个字,众人眼中只见青光一闪,海天阁主略显肥壮的身体萎然倒下,背后的衣袍上在后心处绽出一道半尺宽的巨大裂口,在骆海天身边的商会主看到那裂口之中海天阁主的心脏仍在跳动,却已一分为二! 司徒三爷说杀便杀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即使重如海天阁主拥有双城一成财富c并掌执着双城粮道民生,也没有丝毫迟疑。 “还有谁想死?我不介意让小七送他一程。”司徒清岳一双清眸横扫过一众商会主,寒声说道。 众商会主看得心悸,再没有一人敢硬气相对。 司徒清岳睨着众商会主无人敢相对,又将目光落回少城主镜明身上,冷笑道:“镜知常,你我同窗数年。我原以为你能强能忍,将是个双城一代明主。没想,你让我好失望。”说到此处,司徒清岳轻轻一叹,“十三年前没安分的将小遥交给你,看来是对的。今夜说白了不过是商会之间的争执,不管谁胜谁负,总难免两败俱伤。而你,太心急了。玄风铁骑营虽然是城主府私佣,但也是为我双城守备重营,仅次于无双军。你竟是拿它来参与这场商会之间的恶斗。这不是什么果决,而是愚蠢。六年同窗c九年博弈,我早将你看透,而你似乎没什么长进。我做事向来进退有算,从不轻易涉险。我既然敢在今夜清肃府中佣人来迎战这些蠢货所谓的夜袭,自是有十分把握,你不该来冒险。” “输了便是输了,你何必说这么多。”少城主惨淡一笑,直面着司徒三爷的目光道。 ——他是政客,是城主府最优秀的年轻一辈;若非司徒清岳的出现,只怕他这一生都不会出现溃败的污点。 “你还是这么骄傲。”司徒三爷叹道。 少城主黯淡笑着,凝视着司徒清岳:“难道我应该跪地求饶?以你司徒清岳的心性,什么时候又有过仁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雨下 沉吟许久,司徒清岳却未作答。 他与镜明从同窗到合作再到对手,数十年交情终究不同于他人。或许他对镜明有所鄙夷c甚至有几分仇怨,但究其竟还是怒其不争。就算做到对手,他们也算是彼此极少数的朋友之一。此刻司徒清岳完败镜明,心底没有半分快意,反而有几分遗憾。 “你也会迟疑?”镜明冷笑,疑道。 司徒清岳轻轻一叹,看着他:“若是现在胜的是你,难道就能下这死手?” 镜明闻言一黯,“我没想到你还会顾及当年情谊。” “我本心并无意杀你。”司徒清岳道,“但,事已至此。” “你还是会选择杀了我。”镜明叹道,望着十丈外的司徒清岳却是释然的展颜一笑:“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做。” 司徒清岳闻言默然。 少城主转身看向司徒七,“我素来倾慕王三先生的剑术,也因此而深深惋惜你是他的弟子。如今的鬼剑剑术造诣已在铁剑王三先生之上,今夜能再一睹奔星风采,当为生平幸事。”言至此一顿,微沉吟了一口气,再次开口c语意决然:“小七,动手吧。死在奔星之下,镜知常也算不冤。” 司徒七将目光望向司徒清岳,镜知常贵为双城少主,也是现今双城真正的掌权者,主人司徒清岳从头到尾也没提过一个杀字,哪怕少城主一再求死,司徒清岳一直未决。他没有资格越过司徒清岳的信令诛杀少城主,少城主的命现今只由主人司徒清岳一人判定。 司徒清岳不开口,他也不会再出剑。 少城主惨然一笑,回身看向旧友,“想不到我竟还要向你求死。” “非死···”司徒清岳抬眼看向他,“不可?” 少城主自是听得出他话中带着妥协的犹豫,他知司徒清岳柔内厉外c就算与他走到如今的对立,也始终想化去这死结,但既然是到了死结,自然要以死为结才能得以收场,便颔首道:“是,非死不可。” “呵··”司徒清岳合目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他如往以来对于叛己者最后处决的习惯,在长叹中放弃最后一点仁慈。 司徒清岳张开眼,眼里清冽如冰。 “小七。” “在。”司徒七上前。 ——司徒清岳已是决然要下杀手。 “动手吧。”少城主看着走到身前的司徒七与小神武侯,负手洒脱道。 “送少城主上路吧。”司徒清岳叹道。 “是,主人。”司徒七答,抬手——奔星剑高举,银白的剑身在夜下怒放着慑人的辉光,那光芒惨白一如司徒家主此刻无奈的决然。 少城主整理形容,负手傲立如一柄锋芒不折的剑,清俊的脸上轻掩去所有的情态,只留出一份从容的淡然。 司徒七手腕一翻转,掌中奔星将一落而下结束少城主高傲到死的半生。 “剑下留人!”正当司徒七手中剑器刚要斩落之际,月明府门前传来一道疾呼。众人看去,只见一只装饰华贵的马车急刹在府门口,一名宫装美妇不及侍从搀扶跳下马车撑着伞儿走入府里来。 “是少城主夫人···”在场都是双城名流,自是识得那宫装美妇。 待到少城主夫人走至少城主身前,少城主瞧着她凄凉的笑了,在这场月明府与城主府的争斗里,眼前的司徒玉儿当是最大的牺牲品,她代替司徒清遥嫁入城主府的这十二年,他没有正眼看过一次她,而她却一直因月明府之故一直受他的折辱,时至今日他身败凄凉,她一定是很畅怀吧吗,便冷笑道:“今日我败了,你也将回归月明府而得自由了。” 话落,却瞧见司徒玉儿眸中温柔如水,没有半点他所认为的讥讽与应有的淡漠,心下一怔。 “君荣妾荣,君辱妾辱。”司徒玉儿凝视着他,眼眸里珠泪横生。 镜明闻言默叹,才知她并非来羞辱他落魄溃败,忆起这些年自己所作所为,不由生愧:“你这又是何苦,这些年···” 司徒玉儿上前拥住他的身子,止住他的话:“你我夫妻一场,玉儿既嫁入城主府,便生死都是镜氏之人。” 镜明无言,抬起身接过她手中油纸伞,有些胆怯苍白的拥住怀里名为他妻子的女人,这大概是他们夫妻十余年来他第一次拥抱她,而心里将她当做了妻子:“玉儿,我此生辜负你良多。所有罪孽恩受,我镜知常今生不及悔恨,唯有来世牛马相报了。” “来世···”司徒玉儿从他怀里抬起脸,清艳无方的容颜上是他看不透的决然。她微微笑着,“我只求这一世你能记住我,来世太远····谁能知道。” 司徒玉儿脱开他怀抱,走到陷坑前遥遥对着司徒清岳跪下了身子,“三爷。” 司徒清岳望着对岸肖似妹妹清遥的少城主夫人,早已知晓当年司徒玉儿替代妹妹出嫁的初心,但时光终究无情c而他也流水未曾有意,不过对于司徒玉儿的牺牲总归是有所亏欠,清叹道:“你是我司徒家的女儿,不必叫我三爷,叫三哥吧。” “三哥。”司徒玉儿微微一黯,清声又道。 “玉儿,你不必向他求情。”镜明看她此举心中明了她是要为自己求得一命,便是矮下身子伸手去扶司徒玉儿,边道:“这一局原本便是成王败寇,我镜明既是败了,身死也是无话可说。” 司徒玉儿却是推拒开他相扶的手,望着司徒清岳又道:“知常乃是双城未来的少城主,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不能?”司徒清岳冷笑道,“就凭他是镜家的嫡子?还是他如今的功绩?城主府可不止他一个子嗣。” “三哥你比我清楚,镜氏年轻一辈中除了知常,没有一个堪当大任。”司徒玉儿又道。 “双城有我月明府扶持,又需要能担当大任的城主?”司徒清岳淡淡道。 “三哥,您非要杀了知常么?”司徒玉儿叹道,司徒清岳话中之意是要暗中主双城权事,以城主府为傀儡,以镜知常之智力,司徒清岳必是不留他的。 “玉儿····你起来吧。”司徒清岳亦是一叹,“不是我非要杀他,而是如今我与他已到水火不兼的地步。”他仰面向天,黑夜下才是渐止的雨又渐转迅烈,司徒清岳无奈一叹,看着彼岸的司徒玉儿:“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如今月明府的家业势力已经到了与城主府分庭抗礼的地步,他入了这局选择站在我的对立明面,那今夜就必须要有一个出局。” “您说的玉儿都明白。”司徒玉儿黯然道,“自十三年前小姐出走c您借势而起开始,月明府与城主府便注定要走到这般境地。” “只怪他今夜不该出头,哪怕在他们看来今夜必是月明府葬身的死局。”司徒清岳道,“是人都要为自己的所行付出代价,不论是对还是错。” “玉儿明白。”少城主夫人默然垂眸不再多言,却不起身。 夜雨倏然渐长,只将夜下敲击出枯索的声响,庭中一时也做寂然。 许久。 司徒玉儿抬眸,一双美目沉静如水c又纯澈寒冷如冰,凝视着司徒清岳,“三哥,玉儿如今在您心中份量如何?” “当在第六。”司徒清岳答,“若无当年你成就我,我也不易走到如今这高位。” “您依旧恩怨分明。”司徒玉儿惨然笑道,“也就是说在您心中玉儿已在少城主之上么?” “是。”司徒清岳略想,颔首。 “谢三爷厚爱。”司徒玉儿道,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城主,“夫君。” “玉儿···”少城主从她眼中忽然看到些诡异的意味,令他心中生起莫名的恐惧。 “今夜之后不要再和三爷斗了,城主府斗不过他的。”司徒玉儿说道,言辞里俱是恳切。 镜明闻言垂首,俊颜上苍白渐渐黯淡。人生局许胜难许败,一败往往再无回头路。 “三爷。”司徒玉儿从少城主身上回过视线,一双美目里已是决然,“玉儿平生没有资格向您求过事,今夜玉儿斗胆向您请求一次。” 话落,玉儿深深一叩,敛裾从雨水沉积的地上站起了身子。 司徒清岳闻言隐隐心底生出些怪异的不祥,眉峰也在不知不觉里微拧了起来,“玉儿,你说。” “三爷,我知道您的规矩。向来是说一不二c言出九鼎的。”司徒玉儿道,“除了府里的清遥小姐,谁也没有资格让您破坏规矩。能因清遥小姐而认识您,是妾身的荣幸。今夜,我夫君知常输给了您,便是将命也都赌了进去。” 说到这里司徒玉儿一顿,回身一双美目柔情脉脉的望了一眼身后执伞相眷的丈夫,又道:“玉儿即嫁入了城主府,当以夫为天。夫君身败,玉儿唯有先替而已。” “玉儿(玉儿)!”司徒清岳与少城主俱为慧敏之人但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司徒玉儿凄婉一笑,话未落左袖袖底滑出一支寒铁短匕反手已刺入了心肺之中,待到少城主弃了纸伞上前c司徒玉儿已然萎然倒下。少城主惊慌失色得将妻子拥在怀中,伸手想要堵住那伤口处疯狂流窜出的鲜血,却染了一手的嫣红。司徒玉儿伸出渐渐失去气力的右手握住胸口上少城主冰冷如死的手掌,暖笑如斜阳,螓首微摇:“没用的···这支寒铁匕首是十二年前新婚之夜后我受你暴打之后置备的,刃心里全是月照一族秘制的寒血碎骨之毒,现在毒素已经随着我心脉游入了周身。那些年,每每受你毒打之后我都想将它扎入你的身体,只因三爷还没有成功。到后来···三爷他渐渐掌控了双城商道,我却因为这些年对你反而没有了怨念,或许是我的心贱吧——明明向着三爷,却又在时日渐久之后不可自抑的爱上了你。后来,我们有了离珂,我也就再也无法离开你。” “咳咳····今夜大概是玉儿这些年与你最相睦的一晚····十二年了···你从没像今晚这样抱过我。玉儿现在能替你而死··真的无憾了···真的。”她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抚摸着少城主清俊的脸庞,血脉里阵阵的冰寒令她一次又一次的剧咳,而胸口嫣红的血早将那一袭雍容的宫装染上了一丛丛凄艳绝寰的杜鹃。 少城主悲戚哽咽得拥着她的身子,眼中再也抑不住热泪,泪水滴到她的胸前,被血液染红。 “夫君,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汗,怎么可以哭?”司徒玉儿暖笑着手儿在他脸上想为他拭去热泪,却画了半脸的绯红,她笑道:“连这点事儿都不做好了···妾身真得好没用。” “好···我不哭了,我不哭了···我没有哭····”少城主泣声道,一手慌乱的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笑靥如花,才是从他脸上移开目光,望向十丈前的月明家主:“三爷····您说过玉儿的位置在少城主之上,现在玉儿只求以此命换得少城主生,可好?” 司徒清岳默然无言,颔首。 看到他应许,司徒玉儿释然一笑回过目光,无限眷恋的凝视着少城主:“只愿来世····玉儿不再···为奴,夫君不再为···尊。皆···无容华,平平···淡淡成一生····” 话落凤眸渐合,玉手从他脸上如藤枝萎落。 少城主神色灰败,形容僵硬,夜雨肆意而下c怀中那张娇颜却以静若莲华。数念后,他才惊愕c紧张的拥住她的身子,秋雨冰冷迅速抽离她渐冷的体温,“玉儿···玉儿····不!”徒劳的唤叫,带来更深的绝望,少城主再没从前雍容,颓然跪倒在地,嚎啕而哭。 情爱的觉醒已太晚,晚到他无力相报。只有如此掏肺置心的痛哭,才能将他的愧意与悲恸宣泄一时。烈雨瓢泼而下,胜似他悔悟这一晚。 ——唯有嚎啕付挚爱,不枉红尘走一回。 司徒清岳隔岸默立,望着那个肖似妹妹的女人在怀中死去,心中竟是生起莫名的失落与怅然。他知道司徒玉儿对他一直有爱,只是他不想亏负任何人,也不敢相信过多的人。她是府中侍女,他终究不会去娶一个侍女,因为他是月明府的家主。 —— 雨色渐止。 少城主怀抱着司徒玉儿的身体木然从地上起身,望向司徒清岳:“杀了我吧。” “不,你走吧。”司徒清岳叹道,“玉儿用一命换你一命,我不会再杀你。” 少城主合了一下眼,留住热泪余温,再次张开双眼已是凌厉狠毒:“司徒清岳你今夜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而后,环视身后几位双城重商,道:“此刻我怀里的女人她不叫司徒清遥,而是司徒玉儿,是我镜知常十二年前明媒正娶的夫人,也是我镜知常从今往后唯一的正妻。” 话落,踏身而出。 小神武侯望着少城主的背影喟叹一声,终是不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繁华尽,转身寂寞的喧哗 晨明,高风卷雨垢,还得天地一卷清明。 少城主在晨光里怀抱家妻悲凉离去,一干商道大佬已成簇拥之势惶然分立两侧静待司徒清岳发落。 司徒家主默然目送故人身影渐远,清辉风华的脸上最终在身色出了视线之后转为一声叹息。 —— 次年二月初二,双城城主镜炎之禅位于少城主镜明,并授月明府家主司徒清岳客卿辅丞,佐王事。时人俱言,月明府今一手遮天c朝暮之间必将夺镜氏王权。 又年,未见司徒清岳篡逆,而双城大治。寸土如金,天下名贾云涌而入,隐隐为天下商道之鼎,一派正盛繁华。 —— 秋,离落时节。满城桃梨桂李都到了黄叶枯瘦之时,城道之上积满了厚足半尺的落叶。十月秋风飒飒而起,行人眼中满目也是纷飞的枯黄。 一队装饰锦盛的车马轻碾过白玉市道的枯叶层带着一阵阵忧缓绵长的沙沙碎叶的轻响,最终停置在城外三十里的月明渡口(月明府掌双城漕运之后易名)前,而早有一条锦绣轻舟默然候着。 月明家主司徒清岳与月明府首席谋士“小神武侯”诸葛布武自马车里走出。 此时晨光渐暖c杨柳枝寒,码头上船工渐增,一日的繁忙也开始序幕。 司徒家主执起数年知交之手,清声一叹,“双城正在繁华渐筑之时,你真得不考虑留下来继续帮我走到鼎盛么?” 小神武候微微一笑,“自古谋士纵横于混乱纷争,双城如今已经尽数在你掌握,对谋士而言:安逸即是毁身坏智。这里已经没有我留下来的意义。数年知交,清岳不是更应该祝福布武回归天下么?” 司徒清岳闻言颔首,深知好友所说不差,以诸葛布武的天性愿意在他身边留驻十年已经是极大的恩惠,诚如诸葛布武所言,谋士的光华应在战场c应在天下,而不是一个安逸无斗c繁华锦盛的小城——那样只会令明珠蒙了尘c失去了它原有的光彩。自己若再以私交留住他未免太过自私,想到此处司徒清岳豁然而笑,“哈哈··布武这一去,只怕悠悠九州又要来一场动荡了。” “那是自然。”小神武侯闻言也笑,转身远望东南,又道:“太史先生有言:大丈夫生当仗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我诸葛布武不做王佐之才,也要成就个鬼谋妖客,名动九州。” “你要回月照帝都?”司徒清岳问。 “不。”小神武侯摇头,只将目光锁在东天白日之下,一双星眸里满是炽烈的桀骜,“我要去华越。千年前我祖崆曜佐月照始帝成就了月照三万里疆国c雄踞九州千年无人敢撼月照王土。我身负琅邪清流诸葛家的身命再为月照王室进力,最多不过开疆扩土c锦上添花而已。如今华越国士欧阳无歌新亡,华越国力受损于数年前红月大争c而国主长孙泰和是开国之君年轻锋锐又知人能用,此下华越不乏万人敌的勇将,只因缺乏机谋之士如今被周围城国连横欺压。” 司徒清岳亦叹:“布武若去,不啻于为虎添翼。为兄足以预见数年之后华越成为第二个当今月照。” “借你吉言。”小神武侯朗笑踏上轻舟,艄公长篙撑动c轻舟渐渐离岸。 小神武侯临别望着司徒家主冷白如玉的颜容与他身侧的少年子侄白川,忽道:“君如今尽掌双城权事,以君智算无人敌,所患唯光阴而已。布武愚见,不如去傀儡而自取,免生身后事端。” “布武多虑了。”司徒清岳微笑道。 “也罢,”诸葛布武星眸微暗,心知司徒清岳既然两年前在城主夫人身死之时许诺不杀城主镜明就算他再劝说也不会改变,不过以司徒清岳的能力,想来能力保那少年白川成长。他识人一向极为精准,这数年相处深知那白川心性之狠厉只在司徒清岳之上,而经由司徒清岳调教,以其天资将来必胜于双城中所有人。到时,白川必定不会如司徒清岳一般容城主府。而这一切的到来,最多只要三年····希望是他多虑了。便道:“那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司徒清岳亦道。 帆扬,风送,轻舟远。 司徒清岳清寞生叹,苍白玉颜上随着那渐望不见的帆影起了一丝不可捉见的愁容。掌心中,外甥白川似感知到了他心底寒意,递来了一些暖意。 双城,双城···· —————— 夜,邀月楼顶。 晴,少云,天风微寒c星辉月明。 时,申时末。 阁中有侍女焚香抚琴,琴音袅袅c佳人姣好。 龙涎香,焚起于青铜鎏金狻猊炉,熔琥珀c穿珠帘c散于夜色。 栏前,司徒家主负手俯望,宣名为月明府下任掌权人的少年静侍在司徒家主身侧。 少年,司徒川,今年十四。原姓白,是为月明府家主清岳异母妹妹司徒四小姐清遥之子,生父不详。因司徒家主未婚而膝下无子,便将白川过继,于昨日易姓司徒,从家主一脉,但不作子,依旧为侄。由家主司徒清岳在月明府司徒氏族族会之上宣为月明府下一任掌权者(中有数人以非司徒家正脉非议,被家主清岳厉压)。 高楼之下,是双城如今不夜的灯火辉煌。 自从两年前司徒清岳正式掌控双城商政两道,便一肃双城长久以来以政商相挟的混乱,各制一道两不相交,并明令凡双城权贵豢养武备不得高于其族五分之一便是断绝了如曾近天工坊乱政的可能。同时下令实施唯才是举,自中下层平民之中选取贤才,尽将双城政道中世袭而得的庸才闲官剔除更换,配合商盟的整治,才有了今时双城人才济济c政廉商清的大治。 而后又废除了宵禁,并增加军备。使得双城来往商客几倍从前,而灯火煌煌往往直至深夜丑末寅初才是渐渐掩灭。 他——司徒清岳当是今双城尊贵之至而唯一的一个政商两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规矩之外的人。如立新律之时,诸葛布武所言;法不慑于尊。就算城中非议不绝,而大受新律恩泽的平民小贩却是近乎狂热的拥护着他控商政两道之权。 ——无论哪国哪朝哪代,只要利于大众,必将受拥护;只要不极危于民,民便不会作反。 广义和平之下,所有的操作都是权力者的游戏,不外如此。 徐徐,司徒家主自一城灯火中回眸,看向身侧的未来家主,笑问: “小川,时至今日在你心中三位舅舅谁才真入你心,得你亲近?” “从私情,还是二舅。”白川略一沉吟,答道,一双虎目明镜c没有半点欺瞒。 “二哥温文尔雅,的确是为人之长的典范···”司徒家主微笑道, “只可惜,缺了几分胆魄。”白川接下司徒家主未尽的话意,得司徒家主如渊明眸中应然而起赞许的笑意。 司徒家主回眼复望座下的绮丽江山:“老大智多而刚,二哥智远而怯,只堪辅用c不能主事。司徒一门我三兄弟之下都是平庸之才。” 月色银辉之下,照得司徒三爷半张略显苍白暗淡的脸,只听他一顿,又叹息:“而如今的繁华之至,不过是群蛇缠卧之上的花丛,一旦蛇雕离去,便是群蛇竞势之时。” 又回头,凝视着年已十四的外甥——十四岁的少年脸上已脱去了七八成的稚气,而那双瞳晕微微泛银的黑色眸子里是明厉而果决的上位者色彩,司徒清岳心中不安便是因此而平静了几分,两三年后他就能接任自己手中双城的控权,月明府名下的各大权事命脉也会在这几年中移到眼中少年的手中,那时——将谁也不能阻挡少年雄起c月明府强霸。 “小川,在我之后便是你镇压者双城里盘踞环伺的群蛇。你可敢?” 少年闻言双目微凝,心中更是震动。虽然这两年三舅所行所教正是要将他推往将来双城至高位的意图,但如今三舅正色道明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震动,甚至略生怯意。 “小川来自于江村,资质驽钝,怕有负三舅托付。” 司徒清岳微微一笑:“你既是我司徒清岳的外甥c清遥的孩子,天资再过驽钝,镇压这方寸双城也是绰绰有余。” 司徒清岳话落,抬袖横揽一城繁华:“我司徒清岳苦心经营才有了如今繁华锦盛,世人皆以为我司徒清岳眼中只有财权,但没有着至鼎的财权,又如何能随心所欲的造这一番盛况?” “多少人在窥窃这双城的富贵繁华,却不知成就这繁华不易c守这一方更是不易。小川,你可明白?” “小川明白。”白川闻言自愧,一直觉得三舅是为了自我私权而谋算,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三舅心中所放不止是母亲c月明府,还有这双城的未来。 “所以,我要你以后来做这座城的主人,不要让它落入只窥窃到它富贵的人手中。”司徒清岳正色道。 “是。”白川敛裾跪道,亦极其认真地答道。 “嗯。”司徒清岳颔首微许,才是将目光落回城下灯火之中。 一阵挟十月寒意的秋风吹面而至,竟是吹得司徒清岳高瘦的身躯一阵晃动,继而响起一串剧烈的咳嗽。白川看得一惊,连忙起身扶住他身子。司徒清岳抽出锦帕掩口而侧身,待到咳嗽声去c司徒清岳微微一瞥锦帕,匆匆收起藏回袖中。正当白川要询问,司徒清岳却报以安然一笑,只是白川却看到司徒清岳脸上似乎苍白了几分。 司徒清岳直起身体,负手而立遥遥望着楼下缤纷绚烂之至的一城灯火,对着眼底倾世浮华生起几分留恋不去的无奈之色,最终演化成幽幽的一声清叹: “繁华转身,不过一场寂寞;倾世权财,终有离手之时。锦盛之极····呵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妖帝寐醒 我····· 我是···· 雪月···· 雪月? 雪月。 这亿万光年的混沌···· 这惘似无垠的虚空···· 穿梭如流光的躯体···· 在混沌的光年尺度里流火般释燃消逝的身体···· 在虚空的奔驰中如砂砾崩散的脸··· 还有那些一同被绞碎冲溃的千万片记忆的碎片···· 最后··· 名字。 姓名。 谁的姓名? 雪月? 雪月···· 我是··· 我···· 清遥····· 光,消散在辉煌耀白的苍穹尽头。 ——也许,这里是尽头。 是的,尽头。 光,冲贯心神的耀白,似烈日在即的耀白。 没有颜色,没有视线···· 一切被耀白的光所冲掩。 光的极致··· 是暗。 他睁开眼。 迎接在极致耀光的背后是不见声息的暗,还有冷。 是寂灭一般的冷。 没有···任何的一一一颜色。 ——还有生命的迹象。 他低头? 他还有头? 是的,他低头。 在极致的黑与暗之中。 他看到一点点蓝白如雪碎的光点在虚无与黑暗里衍生汇聚到他的目光之下···凝聚成一具身体的轮廓——这是他的身体? 也许是的吧··· 身体在迷茫的怀疑里慢慢背凝成。 他从身体上抬起脸,迎接他的视线的也不再是一片黑暗,那是光····七彩交错久违的光,那光————叫晨曦。 他张开眼。 第一眼是照到他跟前名为朝霞的颜色,他的身前有一只玄金浇铸的龙首凰尾长案,案头龙首镶做双眼c成年人类拳头大小的金晶石映着霞彩焕发着辉煌的光彩。 而他置身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有鎏金雕龙兽为壁c有金凤银鹤浇铸成灯,还有群臣谨立c庄重肃穆。 “妖皇陛下,您终于醒来了!”身侧一个一身金袍金翼的华美男子恭谨地地下高大的身躯,看着他睁开地双眼,惊喜异常地说道。又转身向着案下洪声宣告: “我们的希望——妖族无双的妖帝——雪月如星野先生所料在这辰时三刻龙起之时苏醒了!” 随着这一声宣告,案下随即想起一片片欢悦而恭敬的伏拜声:“妖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妖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伏拜之声从案下的群臣开始传衍,传到演兵场c传遍宫城c传出宫外····传到他耳力也不及的位置··· 那是,从于心底的敬畏与庆喜,如乳燕望归巢c如幼豹待母哺。 雪月····好遥远c陌生而熟悉的名字··· 那似乎是他的名字·· 也许,确实是他的名字。 他叫雪月么? 案前的人们所庆喜的是他的醒来么? 所有人都在希望都押注在他的苏醒么? 那是多少人的希冀?他不知道。 “遥····”他轻轻喃着这个在光烬之际c寂灭之时,都不能舍弃的名字,而脑中却是一片混沌,似乎有什么是他心力有余却抓不住的光点。那一点,却似能将他的心莫名牵扯c莫名起彻于心扉的痛。 他从紫金龙座上支起近乎枯败的身体,渐渐被阻挡的视线被站起的身体推开。 血瞳黑羽的额箍玄金凤凰羽冠的年轻翼人c银白巨翼虎纹银铠的妖将,还有在万岁呼声之中不顾礼法自案下喜极而泣飞奔向他的火红羽裳的绝色女子。 他听到——“哥哥···” 他还未复苏的身体被一具柔软的身体撞了个不稳,那个火红羽裳的绝色女子将他死死拥住,温软如玉的手臂此刻像金箍一般将他拥得死死,令他莫名地放弃了抵抗,而选择了有些僵迟的抬起手臂拥住了怀中的女子。 ——她一定是他极为亲近的人吧?哪怕是记忆还未能复苏,也能轻易的接受了近乎初见的亲密。 她一定是那个连光年都不可抹去的“遥”吧? “遥····”他笃定的轻轻在她耳边呢喃,声色极为清浅,浅到他相信她能听见。 遍天彻地的万岁声轻易的掩盖了他的低语,怀中的红裳女子不能细辨后微微一怔,继而错觉般自嘲一笑,闷声在他怀中:“我是烈姬啊··雪月哥哥··” 烈姬···烈姬···不是她么?···她会是谁··会是怎样的人呢?会不会像烈姬一样美丽,像她一样对我依赖呢?雪月心中微微失落,而手中却是将她拥得更紧,毕竟——她是醒来之后第一个令他陌生生的心脏第一个感到温暖的人。 他拥着怀里红羽霓裳的绝色女子,直到响彻城寰的万岁之声慢慢落幕。 是身侧金翼华服名冠猎天亚王的俊美男子如他心意的平复阶前殿下群臣的欢呼,将朝会散去。 很快,殿中所剩渐少。连同一度奉为代妖皇行事的猎天亚王c烈狐王也一一退出殿外,最后告退离去的是黑夜王与黑夜佐相。 他才是将怀中名为义妹的绝色佳人放开,而怀里的烈姬也是止住了泣声c平复了心境,一双瑰丽绯瞳里还有散而不去的惊喜与欣慰。 “哥哥···你终于醒来了···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么?”雪月疑惑而迷茫地说道,似乎··确实是有些久了——譬如那一段无尽虚空的漫旅,陨灭与复生的经历。 “不久不久····”烈姬泣着声笑道,“只要你醒了,这些光景都不算久。” “我叫···雪月么?”他不确定地看着她问道。 “是的,你是我烈姬唯一的兄长,这泱泱数十万妖族纵古横今的无双信仰c我们的皇。”烈姬道述着,言语中满是敬仰。 ——这是多少年?不同于二代妖皇炽空饮恨于流石峡c五代妖皇天梭悲情于冥暮绝顶c六代妖皇六翼辗转流离于千年之间最后魂陨于东海月照炎谷;雪月是第一位正面力挫混沌圣教祈月山的联袂,并将人族十数万里的联盟崩解溃散,使人间这百年之间都将人才不继c兵战乏力。 “妖皇么···”雪月仰面像殿外天光轻轻一叹,心中竟是有几分莫名地失落c疲惫。 他微微合上了还未适应的双眼,将半张脸颊放置在殿里残存的日光之中。 ——这是一场新生,而记忆的复苏远比身体回暖的慢,慢慢··他的心底跳起一段关于年华的记述,那是他似乎沉睡之前最后的时光。 毁天灭地的死战,烽火狼烟横天断岭;遍野的厮杀哀嚎,以及流转狂乱的天风日月。 那时他手执着一柄震慑天地的魔器,与一个白衣飘然的年轻男子各掌天地一方,不容于人间的两处绝世玄力终将六道轨迹崩解c将时空宇宙撕出裂隙···· 这是他苏醒的第一段清晰的记忆,也一定是最近的光景映象。 他睁开双眼,向身侧佳人问道:“烈姬,今日是何日了?” “红月历一万零两百十九年,七月初三。”烈姬答道。 “风华历九九零九···”他回忆着那时刻度,怅然一叹“我竟是在混沌里虚度了六年···” “恩。”烈姬亦是一叹,“红月之战之后的数年,人族再无兴斗之力。妖皇城百废俱兴,唯有城外数万鬼冥之众留恋不去,时为隐患;某日,我在城上观看城都内外建设,时值黄昏,骤然西北天际夕光俱收,流霞横泄,紧接着天光崩裂,虚空从中生出,继而光华凝滞,从夕光里你双眸紧闭踏破日轮而来,最终落在了妖皇宫正殿之上。我们以为你就此归来,谁知你从虚空踏回之后却是陷入长眠,妖族中名流医师都束手无策,后来人族月神与星野先生一路循道解除因昔年红月大决所衍生流泻到人族边境州城的阴冥邪毒与戾毒瘟疫而追溯到了妖都,被黑夜佐相请到宫中几番施诊下药之后,断言你将在今日苏醒。”烈姬瞧着他一成不变的容颜,“这一睡便是两年。所幸,只是两年你终于是醒来了。” “人妖不是死敌么?”雪月默叹,“而我竟是受人族所救治。” “洛月神只说与哥哥是旧相识。”烈姬答道。 “这样么···”雪月道,抬手按了按生疼的额头,不再勉强自己去强行回忆。双瞳也顿是变得极为清厉的银白,将银月王族最初的冷硬果决展示无遗:“我既然已经醒来,那么烈姬你去传告天下,就说我雪月一一一一不,雪月二字太过柔弱,‘冰雪做心c势当煌煌’,从今朕叫雪烨,我雪烨将在一月之后踏马天下,猎东陆千国;顺我者安,逆我者——屠。” “哥哥,你真得决定了?”烈姬欣喜又不安地道,“若是···” 雪月淡然一摆手,“洛月神予我只是私人之间的恩情,人与妖始终是宿命的对敌。待我平荡九州,予她千里安身便是。” “是。”烈姬跪身承旨。 ——数年养兵,为雪月这一言早已久待。 “御妹平身吧。”雪月伸手将她扶起,起身走到殿前双银眸落在天穹高处,眼中却没有争霸天下的雄心霸欲c而是迷茫而空白——那是义妹的心愿,也是追从他的泱泱妖众的夙愿,这已经是丰厚的理由。至于其他,随遇随缘吧。 烈姬起身,心中满是欣慰,不禁将美目放望东方天穹,万年的夙求终将达成了么?妖族与人的死结终将破解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誓师 八月十八。 天妖塔下。 黑曜石堆砌的塔身在仲秋的晨光下熠熠生出一层高贵神秘的冷光,那炫黑色的冷辉中散放着纯澈无比的神圣气息。塔中历代妖皇的血魂汲取着此间天地里的灵气,将黑曜石与生俱来的神圣度化出五六分威慑妖族万千子民的霸主气韵。 妖族崇尚强者,而历代妖皇都是妖族之中不世出的绝顶强者。 万年前混世之战被打回妖域c抑或万年来屈居红月,历代妖皇残魂余恨由此凝结不散,经由万年——哪怕是号位天生抑制邪性的神石,黑曜最初深沉的黝黑也被慢慢浸染成暗血色。 今日。 妖族九大王族并红月千族簇拥于塔下。 六年已去,妖都在猎天亚王c烈姬公主带领之下已是以崭新姿态雄立于红月腹地c东陆之西。规模之大,约为当年妖都十倍。由于当年红月大决,血湖以及方圆数百里的山林皆被夷平,如今的妖都广有纵横一百三十里之大,妖都之外三十里立四方城关对应四方位分别冠名为“苍云”“赤霞”“白月”“玄穹”。 天妖塔下祭坛广场环天碑修建,亦是扩建到了十里方圆之广阔。祭坛由外向里堆叠为四阶c列阶落差一仗即:十里至一里为第一阶,立妖族具勇武名之士卒,谓“勇武阶”:一里至十丈为第二阶,立妖族千部统领及骁勇之将,谓“骁御阶”;十丈到一丈立妖族王臣,谓“王佐阶”;一丈之内则唯妖族皇权执掌者可立,号“圣王位”。圣王阶正中即是天妖塔天碑,天碑之下为万兽玄金帝主座,皇座为玄金血玉混合浇铸,座身刻妖族千部图腾,视为统御千部的象征。 自新祭坛建成以来,包括摄政王事的烈姬公主与猎天亚王都未曾上座。 而今日,它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也将是第一个唯一千部崇拜的主人。 —— 千部强者齐聚,那是令云流战颤的群情激奋。 雪月腰金玉纹龙绶c着一袭雪玉锦袍现身在祭坛前。 晨风微微将那一袭玉袍锦带拂卷而起,衣袂之间飞霜流雪随风散生,一头若雪银丝亦是风舞微动,衬得他恍然如月中谪仙c霜雪之子。 雪月张开双眼,那双银色的瞳似是刹那便将这仲秋未尽的炎气尽数驱散,十里祭坛一念里竟变银白。 这骤然的冰寒并没有将一城的激奋浇冷,反而是令此间族民更加激切。 “我主临世,天下辟易!”一声起,万声叠。 雪月笑意平淡,悄然将心底一丝失落掩藏——这二十多日来他私下四处寻访,却未从中得出关于那个名字的真实影像。那个令他寂灭不忘的名字也许只是破灭之际自欺的虚妄吧,由此作为令自己不放弃或绝望的维系,而并非存在于这世间。 又或者那个名字的主人不愿相见。 他侧首,深眷自己的妹妹安静的随在身右。他可以感受到烈姬对于自己深沉的爱慕,那爱意胜过了平凡的兄妹之情,而他们并算不得真正的兄妹,只是他未沉眠之前一厢情愿认为的兄妹。 他没有勇气向这样一个深爱于己的人去询问关于另一个不知身份的女人。 而他在黑夜王玄祭空c玄相水先生眼中看到了忌讳,甚至他并还未问起。 如今,寻访无果而结果也将没有追寻的意义。 ——那终归是私事,一件残念未了的私事罢了。 “哥哥?”烈姬感觉到了雪月的停滞,微微一讶,问道。 “无事。”雪月微微一笑,收起最后一点遗憾,向王座步去。 身外的群情未曾有过停顿,如同不知簇拥之中的皇者内心的空白。 ———— 雪月登临圣王阶,转身以君临之姿迎祭坛之上妖族千部强者。 烈姬公主与猎天亚王分立于他左右两侧,身后的天碑为他的到来焕发出明耀的血红戾光。 雪月双眸扫过在场之上的千部强者。抬手,万众为他安静。 雪月立掌为誓约,清声道: “我银月一族雪烨,上承六世妖皇六翼,忝为第七任妖族之主。既是妖族之身,又承继大位,当为我泱泱妖族进万年来历代妖皇未竟的夙愿——踏破九州,横扫风华!” 声落,祭坛之上再起声号。 “踏破九州,横扫风华!” “踏破九州,横扫风华!” ··· “妖皇立此大愿,我苍龙一部虽只七千人,俱愿为妖皇为前阵!”苍龙王傲苍穹当先上前跪身道。 “我云虎族一万六千儿郎,愿为妖皇开道!”云虎王云啸天紧随道。 “我赤练(海皇/腾蛇/黑夜)愿为妖皇死战!”赤练领主c腾蛇王c黑夜王等一并上前。 接着,在场各部领主纷纷上前请战。 “哈哈哈····”雪月傲然长笑,抬右手如托天,天际之上顿时风云剧变,万里青霄以肉眼明见之速四面八方窜涌起滚滚苍云,云涌如汪洋巨浪翻滚汇聚到天妖塔上,天穹转瞬由昼转夜c由亮转暗,八方风云以天妖塔顶为心冲成流漩,在天顶之上演变成巨大的漩涡,云涡激漩从中激蛇出雷霆电光如巨蟒之信,雷光闪耀照得整个天地苍白惨淡。修为稍逊的妖众立是被这天威厉势震慑的匍匐在地,半化出兽形。 雪月缓缓放下手,横天云涡四处消退,千万雷霆亦是瞬息崩灭,天地间又回到了最初的清明。 烈姬公主c黑夜王之流妖族顶尖强者面见雪月如今举手投足间已可操纵天地气象为己用,心中生起无限震撼敬慕。而在场妖众看到妖皇已身具鬼神莫测之力,更是欢悦镇服,深信当今妖皇能将万年妖族的夙愿实现。 雪月看着跪于身前的妖族千部领主,笑道:“东陆千国在孤眼中不过是千处枯冢,何须诸位爱卿损心折力,孤自带三百铁骑足以踏平。” “陛下神威,天下莫敌!” “陛下神威,天下莫敌!” 雪月微微一笑,一手执起身旁烈姬公主柔荑,目向东方:“烈姬,且随我去看这场倾覆人间的盛世烟花,可好?” 烈姬闻言一震,美目中禁不住溢起晶莹,这一刹那仿佛阶下山海般的呼号喧哗都听似不见,只看到他眼中温柔的清叹c唇间淡淡而认真的问询,她无言,只剩木然般的颔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兵锋无双 风华历九九零年八月十八,七代妖皇雪烨重现人间,登临天妖倾风云以誓师。 七日内飞掠红月大林数万里,当夜荒州西方外围第一城西风被倾息摧破。一夜之间,西风城中军民五万六千口尽遭屠戮,无一活口。三日后荒州大国后秦国大将领兵赶到,西风城只余下血火呜咽,满地残肢。而西风城主府前演兵场上,赫然高悬着西风都护聂承尸身,胸膛被贯穿出一个碗大的血口,五脏六腑碎散一地,那巨大的伤口处血迹似乎才是凝结,而聂都护身下留有一行尺宽大字,是为妖族强绝之人以血为墨书所留:孤既驾幸东陆,千国庸主且砧首而待。 消息一出,天下英杰莫不为之色变。 九年前,红月大决之后,九州英豪人物纷纷陨落,强如天人的祈月山六道大法师c北地混沌圣宫掌教天罗子也自此战之后避世不出。 可以说,天下惊绝之人已然告罄,人族正在繁华过后的凋零时节。 原以为雪烨帝是为神秘高手善听封入虚空裂隙可得百年生息,却不想才不过短短十年不到,雪烨帝竟又破空出世。 如今雪烨帝出,谁能一当锋芒? 当年善听?这近十年来九州不无寻访密探,无奈如同善听出现之际的突兀,消隐的无迹可寻。九州上族于是不得不断定,那一战善听为阻雪烨帝手掌魂湮圣器,以其身命与妖帝同归于尽了。 ———— 妖都,西城城上。 黄昏多浓重,血色自荼蘼。 自妖帝出征已是第七日。 这七日里,人族苍荒两州边城连传屠城血闻,而人族竟是连妖帝袭掠而来的兵马数据,也不知妖帝行军动向,被动到眼看着屠城亡郡莫可奈何。 好在,几个大城大国还未遭损失。 黑夜王玄祭空将身半依在石栏之上,在夕阳下的风色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八年前迎回敬王后人,也获取了叔祖六翼留下的《玄凰再生诀》,八年的玄功温养总算是渐渐恢复了昔年青华容貌,只是每逢每月初九体内血祭劫力爆发的时候才会面目及全身会如万虫千蛊齐发一般形体扭曲c面目溃烂。 雪烨帝复苏之后又匆匆而行,投入了与人族的死斗。记忆却并未苏醒,除却烈姬似乎并不熟识妖族之中其他人,也包括他。关于他体内以及整个黑夜族为红月大争而进行血祭蜕变,并未提及。 “妖帝陛下此刻心中到底是如何作想呢?”玄祭空望着那东边升起的月轮如自问,青峰双眉下是忧虑的疑云。 黑夜佐相水渲听到黑夜王叹息,只微微一笑,有些无奈的一叹:“大抵是为了成全追随者的愿望吧。尤其是那位不离不弃c奉敬雪烨帝为神的烈姬公主。” 黑夜王闻言默然,在雪月妖皇消失及沉眠的这段时间,烈姬公主在猎天亚王支持下掌执了摄政权事,这几年策定的不急于与人族开战而是选择十年生息的方针算是极大促进了妖族生力的回复,原定之后为十年断头之略即:趁人族式微奔袭混沌圣宫和破月照,东陆人族主力为月照和混沌圣宫,如取下月照和混沌圣宫便可震东陆千国亦可从这两处是锁定人族东北两处,东陆九州大势便皆受制约,进而平伐天下就只是时日问题。 这两段连环设定受绝大妖族所拥,烈姬公主已是实至名未归而已。即使一向拥护雪烨帝的黑夜王心中也渐认可了烈姬公主女帝的身份。 但,只当雪烨帝虚空归来,烈姬公主立是表态愿归权于雪烨帝。妖族之内也是一片哗然,纵使雪烨帝之于妖族有逆转存亡的功勋,妖族之内却更偏向于烈姬公主极其夺目的治国智慧与政治手腕。所有人都明白若用烈姬公主计画,妖族势必平稳进取天下。而武名绝代的雪烨帝似乎并未在治国之上力压烈姬公主。 所幸天妖祭时,雪烨帝展现了举世无双的妖力修为。 ——但轻骑扫中原又似乎过于儿戏了。 “若是愿意听从烈姬公主所言也就罢了。”黑夜王叹息道,“如今的雪月妖皇终究不似从前善谏长谋的雪月王。” “若是当年的雪月王才真得危险了。”玄相苍白的脸上生起一抹微苦的笑意,“当年的雪月王善谋略却重情义,反不如现在的雪月妖皇。” “可是轻骑袭掠九州,也过于自负了些。”黑夜王叹。 “水渲并不担心妖皇不世武力,如今九州几乎没有谁可以在武力上阻挡妖皇锋锐。”玄相道,而眉宇间凝结了化不去的忧虑。 黑夜王闻言默然,徐徐才轻叹:“现在的雪烨帝眼中毫无九州兵锋,这些时日却只在苍荒两州小城小国上屠戮为戏。时日一久···” “是。”玄相答,黑夜王所说正是他心中所忌惮的。玄相又侧首看向身边的王,正色道:“王上可想看到妖族践踏九州,主宰人间?” 黑夜王闻言点了点头,若不是这样谁能还黑夜族万年以来的公道? “那可愿与水渲一同背负未来的不恕死罪?”水渲又问。 “枯败之躯c狼藉之名又有何不可?”黑夜王自嘲而笑道。 “那么我们就先替妖皇毁去那颗还没复苏的心脏吧。”玄相道,话落c风起,几分落寞,唯君臣相知而已。 一一一一一 同时,彼地。 夜幕初落,残月东挂。 荒州西北·落红城。 落红城,千年古城。如其名,秋起红落。漫城枫叶泣如血,飘零如织。地在荒州西北陲,属于后秦地界,为人口中等密集城市。 原是一处秋深凄绝如诗的城,而今夜枫叶零徐却更深透了几分血红。 残阳湮灭,冷霞之下一片光影如血。 城市早早没了声嚣,冷霞洒在地面枫叶上的红并未随着夜幕的降临而褪去,反而是被秋后的寒意镀加了几分。循着残阳霜月散落的微光看去,来往客商的车马横斜凌乱倒在城中心延出的马道之上,陪伴一张张定格的面目的是一地的暗红——比枫色更森冷。 漫野渲着幽暗深寒的光雾,秋风萧索竟是夹杂着深沉浓重的血腥味儿。 血腥气味厚厚得叠了一整座城池。 直到一声数里外的狼嚎才将一城的死寂敲打的支离破碎,接着是一片片惊起的寒鸦枯吟。 ——凄厉而鬼。 落红城东的墙垣一角骤然崩塌,城外四方随着这一处城脚崩塌立时想起一片排山倒海般的群狼啸音,紧接残月之下c数里之外出现了成千上万的各类野狼长啸着漫步向此处汇聚来。 啸音有远而近从四方八面呼应,若是有懂得兽语的人在附近必能轻易的听出群狼长啸之中的敬畏。 随着群狼围聚接近,月光之下数百骑跃临于城上。 那些骑士皆青衣白刃,身形颀长精健c苍灰鬓发。他们胯下坐骑形似独角兽,周身毛发雪白在夜色下灿然生着银白色的毫光,肋下生着巨阔的银白羽翅,竟是寒荒深处才可觅得的珍稀奇骏——“独角雪翅骢”!骑众人数不过两三百人。 银白细刃c青色战衣c独角雪翅骢···· ——“月影卫”!如此装束c如此形容唯有数十年前随着雪月狼王一出世就惊艳天下的月影卫无疑! 就算在凶险恶劣至极的红月大决血洗之下,依旧保持着九成之上的生还率的妖族无双之骑!十年前雪烨狼帝葬身虚空裂隙,这一支无双轻骑便随着隐寂不出。 一月前,雪烨帝在天妖祭重归登临妖族万兽玄金帝主之座布告天下要巡猎九州,这一支无双轻骑便随着雪烨帝重现人间。 这七日来西荒数城如摧枯拉朽般崩塌,造就了数起屠城血案。这些城池的陷落之前,都是早前一日便得到了妖皇雪烨的布告。然而依旧是守备不及,倾日而毁,被毁的城池大半是后秦领域,妖族破城之速远远超过后秦大将的救援速度。纵横数千里的来往交错疾袭,令后秦铁骑疲于奔命的追击都成了徒劳。 落红城陷,也是今晨已告知的事。 石纬轩,自九年前红月大决归来被认命为后秦骑兵统御。这次受秦王之命巡御国土驱逐妖兵,领这后秦最精锐的一万三千烈风铁骑匆匆一路乘着微薄的月光疾行,这数日之间除了迎接一幕幕人间惨剧一无所就。 二十里之外便是落红城。 是妖皇布告今日强袭的第七座城池,妖皇所行这几日如布告,一日倾指定一城没有过延迟或不践行。 石纬轩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当空的夜色,心中一紧:现在是未时末,以这几日妖族子夜屠城的惯性,希望还来得及。 “全军,加速前进!”想到这石纬轩顾不得兵马已疲,再度发出驱兵急进的指令。 半刻后,兵到落红城外十里枫林前。 “将军!前面有大量的野狼!天!它们在干什么?!”前部的骑兵急忙驭止步,惊叫道。 石纬轩驱马向前,也立时被面前的景象所惊。 ——不止正道,林中到处都挤满了各色各式的狼群!此时,不论是食物链高低c甚至肉食关系的狼种都集中到了一起,一眼望不尽,而满林横野的狼嚎怕是汇聚了数千里之内c更可能是万里之内的所有的狼种! 所有的狼c包括后来经过烈风铁骑身侧的狼种对于近在咫尺的烈风铁骑竟是不屑一顾,而是顾自往一个方向汇聚去。 那方位不正是··· ——正前方的落红城! 石纬轩心中升起不详的感觉,猛然想起前六座被毁去的城池,想起惨死于城中的同族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想起为什么没有生人从中逃离报信!群狼围城,一夜屠城···一夜血洗,满地残缺不全的尸身··· “将军还要继续前进么?!”部下忧惧地问到。 石纬轩刚硬的眉峰此刻也是沉重的扭曲,心中的不安c当前的景象足以证明了十里外的城池再一次无能为力的陷落。 此时身退,还有生机可言。 若是前进,只怕迎接他和同伴们的只有万劫不复而已。 但不前进,又如何知道这次袭掠的妖兵的数据,这七座城不···还有更多的城都将毫无意义的陷落。 “前进!”石纬轩一咬牙极为沉重的下了指令。 “继续前进!” 一万多名铁骑驱马并随着狼群再次急进。 ···· 落红城,已在眼前。 此刻他们已身在倍数于的狼群围伺之中。 眼前,是落红城的城墙。 城墙一角已然崩塌,照入一干烈风铁骑的眼中的是那残墙之上一抹冰冷而耀眼的银月白。 那是名响天下的独角雪翅骢,来自寒荒深处的神骏。 拥有这种神骏的编制的只有 ——昔年皓月狼尊,亦今日雪烨妖帝座下独统随行的铁骑“月影卫”! 三百名月影卫拱卫的前首,冰冷的霜白残月下c断垣至高处——那是一对怎样的人? ——玉白色衣袂c锦带合着清冷的月辉逸散出如飞雪流霜一般的光韵,衬出那高瘦男子清冷绝尘的丰姿,而一头银白如皓雪的三千长丝在夜风间散舞,更添了几分如仙的韵致。 他悬止凝立在断垣上三尺,身边是一个一袭红裳如霞火红莲的绝色佳人,一双纤小的焰红月轮挟着霞光流彩环绕飞舞在佳人身外。 他挽着红裳的绝色佳人的手。目光是清冷的,清冷的足以将人心冻结,将风色凝止。 石纬轩抬头望见他时,他也将沐浴在月光下的眉眼转向了石纬轩。 所以那冷意直截就贯入了石纬轩的双眼,而寒意也顺势贯入了石纬轩的心魂。 “不可敌!”从戎数十年c征战千百场只一眼石纬轩就萌生了退意,只是身形脚步与胯下的战马都被不可自抑的定在了原地。 他上过红月大决的战场,远远的面对过妖族位列顶流的强绝人物苍龙王,但苍龙王的气势远比不上此刻端立在月下的男子! “妖妖···妖皇雪烨!”石纬轩失声惊道出,此次袭掠人族的竟是妖族煞首!原以为当时某位妖族大统领一级的人物,若早知是妖皇亲临,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带兵驱征! 霎时身后万三烈风铁骑连起一片坠马之声,而其余人失惊纷纷措马欲退! “正是寡人。”妖皇雪烨薄唇如刀,勾起夺人心魄的冰冷笑意。他端倪着城下的后秦国大将,轻哼一声,冷笑道:“是你这七日来一路跟着寡人行程?” “是···”妖皇目光如刀,由不得他多想诡辩。 “可惜是人族平庸之将。”妖皇微微皱眉轻叹,从后秦大将失色的脸上移开目光,望向天顶残月,徐徐才道:“这几日寡人也已经玩乏了,等来一个平庸之将也罢···” 说完,又是一顿,似在思量。 而后,又是一句如自答的低语:“游戏时间已经结束。” “孤既已带月影卫而来,当倾人间而已。”妖皇看向他说道。 “仅靠三百骑么···”石纬轩惊骇之后,微微一讶反是冷笑道,“三百骑就想平九州?” “是。”妖皇雪月淡淡说道。 只在“是”字声音才落,妖皇身后一片雪影急掠冲下残垣,将月光荡出一阵波动! 后秦大将军双目剧睁c满脸的惊骇欲绝被停顿。 只数息,只数息···· 一片迟钝的马嘶惊鸣响起身后,石纬轩惊惶回首,白影掠回!而眼前——蔽目的血雾膨爆,一延数里横成雾云,···万三烈风铁骑···转眼···转眼··都在他猝不及防之时被斩杀! 这···这?这! 还有谁人可挡??! 恍然间,耳边传来妖皇清冷的声色,“三日后,孤临咸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翻手毁国 九月二十八。 两日前,数名骑将一路身不下马直走咸阳秦王宫,当时正逢辰时一刻秦王石钰朝会群臣商议边境祸乱,说到关键处却见一行数骑剑甲不撞撞解跌跌冲到王殿之上倾倒在王阶之前,左右带刀护卫急急上前护主,秦王龙颜忿怒正要雷大霆动,阶下领头之人抬起鬓发苍乱的脸无暇扶正缨盔直面秦王,尔后的一句话却是震得整个王殿百位文武大臣神色惨淡,秦王亦更是怒火全消。 阶下武臣正是后秦骑兵统御,号为后秦三大庭柱之一的大将军石纬轩,石将军弃了所有对于臣对主的敬辞,只一句:“烈风铁骑于落红城尽毁,妖皇雪月将于三日内攻打咸阳王都!” 几日来边境数城皆被一夜倾灭,屠戮之举举国皆知,如今连骑兵统御石将军都被溃败的残戈片甲逃回,足以让王殿之中后秦的核心产生无比剧烈的震动! 三日后攻打咸阳都城?! 妖皇亲征而来?! 这比边境七城遭屠更让人震惊! 倾巢之危远远比想象之中来得更快,快到一众王臣还沉醉在王都安平c后秦仍在崛起并不轻易c仅存的侥幸里。 三日··· 只三日。 秦王石钰当即取消了这半月以来商议的所有决议,即刻发信令往王都周边的郡城关镇调集当下能调动的所有兵马。 第一日王都方圆一千三百里三郡二十四城十六关精锐两万三千当夜赶到王都。 第二日方圆两千里七郡三十七城三十二关精锐五万亦是赶到。 第三日计十万精兵,举半壁江山的兵锐齐聚在王都咸阳方圆百里,五步一队c十步一营,行营连横,枪锋如山林。火光煌煌,照王都夜如白昼。 第四日,满城紧备。 日升,西沉,月起,寒鸦啼。 不见妖族兵马。 第五日,严阵以待。 依旧不见妖族片影。 接着,第六日。 第七日···· 一连五日,无事。 第十日未时,黄昏渐沉。 城中怨言渐生,开始只是十人背地下有些违逆的言论,随着时日递增越来越多的人跟同说法,几日下来到第七日已是满城风雨———说是骑兵统御折损兵马在落红城其实是在妖族一个小头目手中挫败,抬出妖皇雪月来袭之说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而妖皇三日攻城更是骑兵统御石纬轩虚构的谣言,正是为了自己溃败的闹剧。 三军统帅巡观在城楼之上,步兵统御张力c水军都督何畅脸上已有几分明显的郁怒和怀疑,与石纬轩并行时不时冷哼低讽。 “说是三日后攻城,我军派出的斥候都已广布在千里方圆,别说妖皇连一个低等的兽妖都没曾看到,石将军真是配的一手好戏啊。”水军都督何畅冷笑道。 “正是。石将军几十年来出战胜多败少,这一次虽然将王家精锐的万三烈风铁骑给尽数折了,可也没必要为此编织妖皇来攻的把戏吧?”步军统御张力亦讥嘲道,“妖皇雪月何等人物?陛下也真是糊涂,轻信了某位败军之将的谣传,我后秦虽然雄踞于荒州西北一隅,但比较起幽云北武国c昊朏月照大国甚至南地的大楚都是远远不如的,妖皇怎会入眼?妖皇如果要攻打后秦,只需遣一员上()将就够,又何必亲自来?以石将军王亲之贵,就说开诚布公说出溃败的真相,王上也不会怪罪于将军的。”三军统御原本就谁都不服谁,而沾着王亲之故的石纬轩虽然累有战功,却最为众将所嫉。 步军统御这一段说辞虽然处处如针,但尽是真话,饶是当时听那妖皇雪月的亲言而仓皇逃回王都的自己都有些怀疑妖皇是不是故作疑云或者仅仅是拿他来个不大不小的消遣?如果真只是那所谓的妖皇的随兴消遣,那就算这烽火戏军的欺君劳国的大罪他也认了。 但边境七城的血案,尤其是落红城一夜的骇人见闻,却令他依旧心有余悸。 石纬轩老脸上的苍白一闪即收,正色淡淡说道:“两位不要猜忌石某,烈风铁骑亡阵之事,在下岂会拿谣言来搪塞?” “那可拿不准。”步军统御张力冷笑。 “哼···烈风铁骑是王上引以为荣光的国中上兵,折损若是我等只怕也是断头之罪。”水军都督亦是冷笑。 “若是妖军不至对于石某来说也是万幸,到时候石某请罪于王殿之上便是!”石纬轩喝道,字字金铁,掷地有声。 “哼!”两位统御不再多言。 ···· 一夜又是将尽,妖族终究还是没有到来。 一连十日的带甲不懈,原本已是远涉疾行驰援而来加之长时间的劳神坚守,众将士都已是心身疲惫。 千里内也毫无意外的不见任何异样的信报,即使一直深信石将军的秦王也更倾向了群臣的认知。 “各城兵马散归!”第十一日辰时正,殿前宣抚使传旨到军中()将营传令解除紧备,昭令各处兵马就此散回,又宣出另一份君旨:“即刻解除上()将军石纬轩骑兵统御之职,押解上殿!” “是!谨遵王旨。”宣抚使身后数名禁卫一拥而上。 “终究是···没来么?”骑兵统御石纬轩释然一叹,不作任何抵抗任由禁卫捆缚。 在水c步两军统御及众将或快意c或诧异c或茫然c或厌恶等等形形色色的目光下被押赴出了将营。 石纬轩走出将营,此际天色已大亮,而高穹处新月如吴钩,冰冷而锋利;月下行云如流水,将辰时的日色也莫名结了一层阴郁。 骑兵统领石纬轩心头一悸,苍老的脸上顿时被这寒冷的朝云映得惨淡。 —— 九地幽冥·别居小院。 他负手庭间,一双青峰眉目飞落在冥空之上高悬的紫色月轮。 ——那是多少载时光之前他来到这里,那轮紫色的月从此定格成上弦的月牙,看他莅临为帝。 浮生多少年,流光已沉积。他不知世上的生死离别c光景迁变。 对于苍穹之上的神众抑或此间的他,人的生命太过短暂c种种情态太可笑。 那么神众呢?贵为玄圣之众的时光都献祭给了修炼么?修炼···那是多么枯燥而无奈且可悲的事。他悲凉一笑,夹着自嘲。 ——如今的他,又何尝不是? 不···也许并不。 爱宠谛听在身后庭阶上卷曲着身子,一双半闭不闭如雪银白的双瞳此时也满布浊丝与尘垢,它的神态极是疲惫,仰头打了个哈欠就将头埋到了盘卷的身体之中。 院子里的修竹因风微摇,他浅蓝泛白的布衣一角和着修竹上扬,此间的人与物看起来都静谧无比。 如果不是紧接着突兀得裂开蓝紫色天际的五色流光,这份静谧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 青c白c赤c玄c金,五色光柱破风而下,带着对应的金木水火土纯粹的五行玄雷交随而下,将整个冥空炸裂的绚烂c原本游曳淤积在冥空之上的冥灵鬼魅惊得四处逃窜,漫天立是一片凄厉刺耳的鬼哭魂惊之声。 五色光柱径直而下,不过顷息便越过数万里之高的天地之遥,在地面不过百里的位置骤然一齐凝滞,一顿之后合为一道霞光射落向冥都方向。五色霞光挟着无与伦比的锐风烈劲,即使远隔百里之高低,以幻力玄石编织的偌大冥都竟是随霞光一路飞掠,扭曲欲崩。 一息。 五色霞光最终落入了冥都东侧的小院,玄异的是看似寻常的小院却坚如磐石,不为霞光气劲锐烈所动。 绚光落在他的眼前。 他的神色淡漠,任由衣袂被五色锐风吹袭的激舞,他只是微微移了些身位,让身后的爱宠谛听得以不为所得而安眠。 五色光凝止化形成五个人形,装束皆如人间帝王。 不同的是所穿着的衣袍各自一色,色彩单一不驳杂。 分别是青白赤黑金五色。 五人身边都有圣兽护持。 青色皇袍之人,身后是一条青龙。 赤袍之人,身后则是一双赤焰凤凰。 银袍之人,身侧则是一只云纹羽翅的白虎。 黑袍之人,足踏蛇颈玄龟。 金袍之人则是五爪金龙过肩盘着双臂。 五人身上俱是毫不掩饰的无上威势,气势雄浑而刚烈,只令人生出不可自抑的臣服之感。而这份威压的感觉却又各不相同。青袍飘渺c赤袍霸烈c黑袍阴冷c银袍锐烈c金袍华贵。 若是有各族名流在场,必然被五人的形容威势所震慑,甚至惧伏生怵,因为这五人形容相貌与圣兽正是威慑这风华六道九天九地的无上至尊——五方玄帝! 但,五帝齐临却并不能让一袭布衣的男子有半点的退避之意,甚至男子身后的白狗儿也都未曾因为五帝的到来而睁开过眼。 “五方天帝倒是好闲心,居然有空来沐某人的小院。”布衣男子淡淡说道。 “沐昀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五方帝之首中天黄帝质问道。 “哦?沐某栖身幽冥九地,九千年来深居简出,不知何错之有?”沐昀问道。 “妖族妖皇雪月可是你百年之前从人间救来的雪狼遗孤?”玄帝问道。 “是。”沐昀答道。 “哼!你倒是教了个好徒弟!”赤帝最是性烈火爆闻言便是怒喝道。 “此话怎讲?”沐昀冷声道。 “幽天主人且看。”黄帝冷哼一声,华袖向空一拂,袖底一道金色流光飞出,金光直飞中天才显现出本体,乃是一只鎏金铜镜——正是黄帝法宝金天幻映神镜,神镜迅速增长,而镜面上在一阵绚光闪耀c画影疾变之后,画面渐定映照而出的是一处人间的战局。 ——正是此际人间东陆荒州后秦国都咸阳的景象。 战局之中数以万计的人族甲士仓皇溃逃。 三百余名狼族轻骑一路追猎人族,数百道银色的刀芒连结如银练,疾行飞掠之中在人族溃退的甲士洪流里抛卷起一丛丛血色如荼。 一身雪色衣袍的妖主,挽着绯羽霓裳的绝色女子曼行在满城血火之间,身外是血光冲天c烟火蒙城,只是那狼烟血火都触污不到妖主的白衣如雪。 妖主与绝色女子周围百丈皆无人之境,一圈雪色的光气凝成一道有形无质的壁障将两人独立在乱战之外,所有触及到雪光壁障不论人或物都被轻易的摧化为齑粉。 妖主就那么一步一步踏碎了数万甲士的防卫c铁石城墙的阻挡,踏着一地一天纷飞而起的粉末尘烟,走到咸阳王殿之上。 无人可挡。 在非人之力面前,即使累有千万也如蝼蚁微弱。 那妖主已是不世之敌,没有人能在这一刻阻挡他的脚步。 妖主止步在秦王政殿,百步之前的后秦国主早已瘫坐在王座,双目之中神彩全无。王座之下是被押解到殿上的大()将军石纬轩。 王殿之中,不期而至翻手倾城的妖主c绯月公主烈姬与秦王石钰c骑兵统御石纬轩四目交接,而群臣皆寂静。 秦王高坐王座却如堕在尘泥,苍颜上织起一片苦涩与无奈,颤巍巍的起身,遥望殿门之外烟火污浊的云天:“四十年王图成梦。” “身为第一个献祭在孤霸业之下的人间王矦,平庸的人···你不更应该感到荣幸么?”妖主笑道,又看了一眼捆缚跪在王阶之下的石大()将军,淡笑道:“现在你该相信这位将军并未欺戏你——孤说三日后攻城,未曾说是要第四日便到。你虽信他,终究信任的不够彻底。” “即使深信不疑又如何,后秦力弱又如何挡得住妖帝锋锐,终究逃不过这一死劫。”秦王石钰悲凉笑道。 “是。”妖主低头沉吟,少许抬头一双邪魅银瞳生起一些叹息c落寞,右手执起身边绯月公主柔荑,微微低头在那宛如温玉的手背上轻轻一吻,暖笑而道:“这是皇兄为你描画的盛世烟花的第一笔。” 说罢,左袖一挥,一阵浮光掠动c漫天竟生出雪羽无数,雪羽纷纷扬扬,须弥之间巍巍秦王正殿如泡影一般虚化,继而化为乌有。 雪月与烈姬公主相携于秦王正殿的废墟之上,身外雪雨c风烟c血火勾成一幅苍凉悲绝的江山画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银月故事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赤帝质问道。 “他进步的倒是快的出乎我意料之外。”看完金天幻映神镜中景象,幽天主人幽幽一叹,声色里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而落入五帝眼中的却只有不作为的消极姿态。 玄帝微微上前,看着身前的幽天之主,冰冷如刀的唇下带着几分阴鸷的冷笑:“沐昀,怕是你当年赠了他魂湮圣器才缔造了如今这雪狼妖物的不可一世吧?” 沐昀闻言唇线一勾,反起一道讥嘲的笑意:“玄帝莫不是忘了,沐昀早在八千年前接手这幽冥天之后,受五位所共使将命器魂湮在天渊度化为二,一镇九幽,一镇九冥?” “听寒一向由你沐昀所掌执,可否请幽主请来一观?”白帝深知昔年沐昀成道而时玄帝折辱在他们四帝之前,所以玄帝与沐昀最是仇怨,未免两帝再起矛盾,便先于玄帝开口问道。 沐昀只淡淡一笑,“听寒刃此刻不在我手中。” “果然如此!”赤帝性子雄烈,上前怒喝道,“没有这圣器傍身,那只雪狼妖又怎么会精进的这么快?!” 沐昀眸底光芒微微一寒,“听寒刃乃本帝的随身神器,本帝赐赠给唯一嫡传并未觉得不妥。退一步,本帝要赐赠座下何人何物,也轮不到赤帝过问做主吧?” “你赠他其他玄器灵物也就罢了,偏偏是这魂湮器灵寄居的玄器之一的听寒···”苍(青)帝一叹,望着镜中妖主的不世之姿,一双秋水明镜的青眸之中一片奈何,“如今的雪月妖主看来是在我等不及防备之时将两器合一重生了魂湮圣器了,此妖的法力···只怕一跃天九之数直追你我六帝了。” 苍帝将目光落在沐昀脸上,看到幽天主人亦是生出几分无奈的诧异。 “苍帝说的是,是沐昀偏失了。”五帝之中比之黄帝华贵高姿,沐昀大概唯一能平心敬服的只有身为东天苍翠主掌六道生长的苍帝一人了,苍帝生性淡泊c行事都是以六族共荣为前提,而沐昀能成就无上玄道其中一部分便是依仗苍帝一力举荐。于神众而言或许苍帝过于古板不变通。却以至就算以沐昀孤狂绝傲,却也能听得下苍帝言辞。 “沐昀,如今你倒是说说要如何收场?”黄帝居高临下淡淡问道。 “为何要收场,万物盛衰皆有次序,我们身为法则之上的六帝主似乎不该干涉其中变化吧?”沐昀反问道。 “你!”黄帝被沐昀一语反制,一时无言以对。 “沐昀,你这要抗逆五帝?”赤帝早是不耐沐昀孤狂,腾身而起c右袖一扬,赤金色手掌从皇袍中探出显落在冥日之下,嘭!的一声烈响,赤金天焰立时蹿生五指炽烈燃放顿将一院翠绿照灼的变红生焦! 玄帝亦是随之而动,足下玄武神物尖锐长嘶c腾空而起,驮着玄帝飞到百十丈之上与赤帝并列一方,玄帝袖帝墨光一闪一道黑虹引着一片黑气玄光从中飞舞而出,黑虹环绕玄帝飞了一周才凝止形现出一柄阔而短的玄黝大剑——正是玄帝命器“玄武元化”,那神剑自形现之际便将周围的天光迅速吸食,不过数念玄帝已置身在一片黑雾之中。 白帝c黄帝虽在院中但脸上亦是明显的不忿都有动手的意思,唯有苍帝望着沐昀一脸无奈。 这一刻,沐昀身后白犬谛听忽然睁开双目,望着沐昀身前五帝露出凶厉的光色,站起三尺高的身躯c白毫俱竖。 “呵呵···”沐昀自布衣伸出左手,淡淡将谛听庇护身后,唇下冷笑:“以五帝之高傲果然是容不下沐昀凡人的旧时身。” “幽主··”苍帝苦涩一笑。 而身侧黄帝愠怒之声将苍帝余下的话尽数压了回去,“苍帝请自重身份!” 沐昀好整以暇地扫了一眼天上院中的五位玄帝,冷笑且不屑:“列位似乎忘了混沌之限···” ——混沌之限为宇宙衍生之初无形而有的法则,诞生之早更在五帝生有灵识之前,法则所定即为:天地人三界为三分界定,属于异道的生灵越界就将受到界之劫力的限制,无法发挥出在原本界位所拥有的力量。 “即使号为六道众生之上的几位,在沐某人所辖的幽冥地域抗衡沐某人的六道轮回法则是否过于自信了?” “哼!”玄帝c赤帝虽是性烈也被沐昀这一语所慑,解了玄帝姿态落回庭院之中。 ——遥想当年沐昀才是初成玄圣之道,以凡人身越界出现在九天之上问道于他们五帝面前,凭借受限的人天法则之力仍是将玄帝力挫,如今业已过八千年谁也不知以沐昀天资又当精进到了什么地步?但在这幽冥天遍布六道轮回劫力的沐昀的主场之中,他们五位联手纵使能压制沐昀,也必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看着赤c玄二帝落回院中c解去了战姿,谛听也再度变回安静的样子,蹲下身躯卷卧。沐昀淡淡一笑,无视了赤玄两帝脸上的忿怒神色,望着五帝核心的黄帝:“五位到了这幽冥天,想来不应该是找沐昀斗战,而应该是商议如何面对劣徒所做的事态吧?” “不错。”黄帝颔首道。 “如今他拥有足以匹敌太玄的力量,五位与沐某身受太玄六主高位,因劫律而不得直接插手六道众生轨迹;而就算五帝座下修为冥悟与太玄只一墙之隔的天九玄尊齐临人间只怕也未必能令他止步吧?”沐昀指着镜中妖主,道。 五帝闻言无言,虽不肯承认但确实如沐昀所说,除非六帝亲临否则没人可以制衡那镜中的妖主。 “你千不该是收了这个天资卓绝的妖族做了嫡传。”白帝叹息道。 “雪狼一族于我成道之前有护命之恩。”沐昀淡淡答道。 “你将谛听收在座右,又曾将雪狼一族点化,早已尝了一命恩情。”白帝道。 “谛听自愿相随一路相护在沐昀未晋太玄位之前已有开道护航效力,昔年又随我平定这幽冥祸乱亦有大功德。”沐昀侧首看着阶上忠诚不二的侍宠,目中满是慈怜,“点化雪狼不过是还一命之恩,岂能一报全部?我既然行于圣道之上,便该恩尝情报c滴水涌泉。” “千年之前,雪狼族遭遇灭顶,沐某怎能不违禁以玄力破九地之限保下雪狼一族最后血脉?虽然生了如今雪月这般足以毁天的大患,沐某亦是不悔的。” “但天道已不允许再出现一个云霄,云霄已让三界种列出现异数,使天道暗则受了震荡。”黄帝正声道。 “沐某难道不也是一个异数么?”沐昀冷笑道。 “你!——”玄帝面上立是挂不住,奈何又无力压制,当年沐昀跻身为第六帝,正因为他的一败所赐。 “人为万物灵长,终究不与兽并论。”白帝气结道,这也算承认了沐昀超凡过天的优越的合法性。 “人族已没有可以抵御雪妖帝锋锐之人,如果任雪妖帝如此行事下去,迟早会再次演变成为又一场六道混战,那时我们苦心缔造的六道众生稳定也将难以依存。沐先生也一定不愿看到这一天发生····”苍帝言辞恳切道。 沐昀沉默,不语。 许久。 沐昀终究一叹,“苍帝且回吧,沐某心中已有议定。” “幽主既然这么说了,必然心中有了算计,四位帝友我们不如静候幽主佳音吧。”苍帝适时上前调解道。 “告辞。”黄帝不再多言,话落当先身形散作青光流萤幻灭于庭院之中,其余三帝面有不悦也一一离开。 ———— 目送五帝远离,沐昀拂袖隔空一扫庭院,袖底一片幽碧光泽随袖风散出,散入一庭之中被五帝威势打压萎靡或死的花木草树,数息之后一片绿光从萎死的植物上生起,托着那些灰白的枝叶慢慢立起,恢复生机。 满庭植被随即从枝心叶底散逸出点点如流萤色的光雾反馈向沐昀,染得满庭盛碧。 沐昀广袖一揽,转而流转在身边的侍从谛听身上。 半个时辰之后,碧光尽数为谛听身体所汲取。 谛听恍如大梦一般从石阶上抖抖身子立起身来,走到沐昀身右。 院里竹影摇曳c草色鲜明。 “万物皆有爱,生生亦相息。”沐昀侧过身,看着身旁相随相伴的侍宠谛听微微一笑,“你看因为你对‘它们’长久的照看,所以‘它们’就愿意献出自己的精粹来供养你受伤的身躯。” 谛听环顾院中花木,眼里还以感恩。 “小月的天资还倒真是令我惊喜。”沐昀笑道,“不过才数十年竟是成长到了这般地步。” “一切正在先生策算。”谛听开口答道。 沐昀摆手,微叹:“自他离开幽冥都与我无关,我仅为他做的是让你在他初掌魂湮之际将他打入虚无界过渡了力不足抵御魂湮千年戾气的影响。而包括此事,所有的成就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斗阎罗c战炎谷c红月大决c虚无斗心···每一处都算绝处逢生,如果一环出错,先生是否会驰与援手?”谛听抬首目光灼灼直面幽天主人,问道。 沐昀摇头:“不会。就算他是我的弟子c你的族后,我也不会去干涉他的命数。况且····”幽天主人抬目向九霄,“五帝对于我的戒心可从未放下过,而三界间没有一处能轻易瞒过黄帝手中金天幻映神镜的窥测,我沐昀虽在六主之列,但敢直抗五帝强绝也仅限在这幽冥天罢了。” “但自从我遇见你,就不曾见你有过布错局的时候。”谛听叹道。 沐昀不置可否地一笑,“步步为营c怎么走错?”一双苍眸早已落在云月之上。 “说起你我相遇,到如今竟也已是八千多年,还记得那时我不过是人间少年。还记得那时法陵道兄中道仙逝,我自负知音已绝,而一人周游天下修行觉悟,呵呵····七年九州法辩无双c东陆尽皆信徒。尔后只身行走蛮荒,在北疆拘邙若没有孤月窟前得你救身。之后,为成就玄圣之道,我以凡尘之身踏幽冥地狱,又是你一路守护,力克九地九冥九鬼十八王侯,才使我安然面偈鬼帝冥尊,成就无上命格。若非你,六道之上哪来第六帝沐昀?” “如果没有你的点化,我一族到如今也许也只是冰原畜生罢了。”谛听道,“更勿说有如今妖帝的雪月。” “那时我点化你只是报你相救的恩情。”沐昀叹道,“若是你当时留在银月一族中,必将成为妖族千古一帝,而不是似如今与我屈居在这九地之下。” 谛听低哼了一声,反问:“以你的慧略,如果为人族征伐至少踏平人间,你又不为何留在越州c留在人族?” “地之广,终受天之限。百年鸿图一抔黄土后人书,安是孤之志。”沐昀寂寞而笑道。 “‘我当制衡天道,不教众生皆苦’。”谛听道述出回忆之中北邙月下雪崖之上那个羸弱纤薄的少年那大悲大悯的惊世狂言,目光之中满是希冀的光芒,“这是你的夙愿,就是我的追随。” “如今我甘愿受了五帝共封,而避居在这幽冥九地,你后悔了么?”沐昀闻言神色微动,问道。 “不后悔,因为你一直为此而努力着。”谛听道。 “哈哈哈···”他闻言仰天长笑,是寂寥亦是慰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月夜凉·上 东州华越。 时值深秋,十月枯飞草黄, 纵使是江南风华锦绣,到了这般时节,也唯有枯瘦萧瑟而已。 雁荡,江东至高,位于越州东南,滨临炎江出口。凌绝之顶,又有江水浩淼,自是旅人将侯名士最爱的登高去处。 江东雄主华越王长孙泰和与帐下新晋幕僚诸葛布武携手到此。 此时,高风清潇,流云如纱,正是领略绝高风华的好时候。 然而,此刻江东雄主刚毅英武的脸上,却没有领略江山秋色的闲情逸致,眉目之间反而是被一片浓重的忧愁深锁。 江东雄主的目光远放向天之西北,当下晨曦初起,西方银月未落c夜色亦未一扫而尽。 西北··西北···此时的西北也许还在暗夜之中吧? 听说那里曾经各国相安和谐,而后来听说如今的血火早已烫红了边荒的戈壁c绿洲的枯绿。 “妖皇兵锋····”江东雄主许久之后沉下向西远眺的一双虎目,沉沉的叹息了一声。三十年戎马c千万里征途,唯有西北关于妖族红月的那场生死大决是让他每每回忆起都有苍白的心悸。是的,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死决,原以为那会成为人族与妖在人间最后一场大争——因为所有活下来的人们都看到那个西方走来的玄秘强者善听生生将不可一世的七世妖帝送入了虚空裂隙,为那场大争画上了近乎完美的句点。 只是,谁也没料到。 他,竟然回来了。 从玄诡莫测c有死无生的虚空秘境之中挣脱了出来! 他归来,就像九年前突兀的降临妖族溃败的血火归途之上力挽狂澜c终止了妖族节节败退,面对那近乎不可逆以祁月山c混沌圣宫c月照王国三大绝顶势力为首的倾世死局,绝境逆反;以自损自残的方式开启魂湮召来九幽九冥封镇之下的恶鬼凶冥,更是以一敌二硬撼混沌教主与天下第一人六道大/法师,将必死之局生生战作枯荣俱损之势。 尔后,若非玄秘高手善听与小圣贤洛清平的降临,只怕人间早已被那妖皇携十万凶冥恶鬼所毁,生灵荼蘼。 可,如今,他还是回来了。 如果说一个多月前,八月十八那一日天地色变,风云诡变是他向世人正示他天下莫敌的兆示, 那么八月二十五,西荒边城西风一夜被血洗屠杀c留在西风城主府之前c蘸血为墨的留字,便是他向人间投出的战书。 尔后,以孤骑三百闲庭散步之姿驾临c摧枯拉朽般横扫西北大国后秦王都咸阳,便是他兵锋踏世c荼蘼人间的第一处笔墨。 枭绝之姿,问世间谁还能当? 红月之决,早已将人间最鼎尚的力量折毁殆尽。 强绝如月照雄主月照云天之流一一避世或老死,风闻那一战之后即使近如天人太玄之境的祁月大/法师六道也不得不选择闭关生养,近两年南疆诸国城大事也一直由新晋女祭司流真出面代为主持,可见六道大/法师伤患之重。至于混沌圣宫天罗子在那一战归去之后匆匆闭关混沌天塔九层,连代教主之位都来不及宣告;混沌圣宫这十年来便一直由九位长老共议。 而,如今的妖皇只身只带三百骑,呵呵··即使这可笑的三百骑,似乎就足够随他横扫天下——咸阳都一日倾毁足以说明一切。 ——那是天人莫敌的盖世武力,所有算计在如今雪月妖皇面前都显得可笑,因为那根本不再是同层次的对抗。 “谁能挡得住他呢·····”江东雄主叹道,那叹息声里已有了近乎绝望的声色,这天下还会有奇迹么? “无人可当。”身边,传来一声笃定的回答。小神武侯淡淡说道,江东雄主侧首看去,只看到小神武侯清渊似的星眸之中是一往如故的睿智冷静。这数年来,身边之人随他征战天下,一路而来的算无遗策c战无不胜令他倾慕信服。 “就算是那传说之中的绝世强者善听再来人间也未必能挡得住。”小神武侯又道,将星眸望向九穹:“上天赐予人族的奇迹只会有一次,如今的妖皇是何等强绝王上应该比布武更清楚。需要抑制这样的妖帝的奇迹,应该是超出了上天的负担了吧?” “那么,坐以待毙了么···”江东雄主低语。 一时回应予他的只有这绝顶之上的高风,身后一众谋臣勇将,也尽皆默然。 许久之后,小神武侯从九霄深处回过眸神,嘴角逸动出不可窥闻的一丝笑意,望向炎江缘起所在:“不,时势趋我,王上何必因未来的事情绝望,我们一统江东的夙愿尚未达成。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奋勇向前。” “何况,他来不了。” —————————— 月起,入夜。 足有一丈宽的墨色双羽慢慢收止,霜白的月光之下俊美的少年停身在一处山林崖顶。 抬眼而望,数里之外繁华之城,灯火如昼c车马如龙。 “又回来了呢,”少年轻语,起身:“多么华美的城市。” 那城,双城。 数年的飞速发展,早将繁华绝尘的双城推至了人间东陆最为鼎盛的程度;以这不到百里方圆之躯,却占了整个东陆近乎十分之一的经济,可见这一城究竟富庶到了何种程度。 倾世的繁华,亦如倾世的美人,九州千国如虎狼熊罴环伺,而曾经的九州公约便如同一张随时可破的薄膜,所幸繁华之城有他几乎相应的盖世之主。 双城之主,司徒清岳。虽没有威震天下的武名,但却有世间无人可及的经商头脑,以及连横合纵c恩威并施的政治奇腕。 ——诸如两年前,飞骑三千数日之内横跨一千三百里,连连捣毁为患已久的云林山脉匪众,将双城周围千里之内肃清一空。云林匪众历来为祸,声势最盛之时,连周边城国都不愿轻易招惹,而月照大国c混沌圣宫鞭长不及,即使几次派重兵扫之也不得不折功而返,一向为昊朏c荒两州诸城国视为廯疥——虽不致命,但也烦躁。 司徒清岳此雷厉风行之举,无疑是为两州城国清理门户大患,而同时亦对周边诸城中小之国敲了一声警钟——双城虽小,却也并非可以轻取! 这一夜。 秋高气爽,星辉冷雪,月如霜盘。 司徒七一席灰衣独坐在邀月高楼顶,爱剑“奔星”置在身侧,自取一只酒葫芦,听着远近鸦声,悬壶而饮。 此刻,明月如触手可摘,玉白的辉光直洒眉目,将他边幅不修的半老青颜渲染出几分沧桑孤漠。 “拭青锋之伤痕,忆往昔之峥嵘··”司徒七放下酒葫芦,弹指将鞘中名剑脱出半尺,一片如雪银白铺展而出,几欲同明月争辉,司徒七俯眉细细而温柔的望着剑上斑驳,轻声叹息。成名而来,仗此一剑而行,不知多少对手抑或知音饮恨剑锋之下,他只是武者c只是一个剑客,司徒家主是他知己,但不懂剑道——值得他效忠,却不是他的知音。 士为知己者死,既然知音都死在了匆匆而行的路上,那么月明府大概是他仗剑而行的理由了吧? 有信仰,也就有了宿命。 人活着,大抵也就这些追求而已。 今夜,谁会来呢? 司徒七合剑回鞘,轻语。 暗夜之下所有窥窃司徒府的罪人们,不管你们是来自城外千国c城内诸鬼,甚至外族邪类,都由我鬼剑司徒七来审判c来斩杀吧。 身下,九重楼中。 司徒清岳为人清寂谨慎,所以将行章出事的书房重地设在这双城内绝高的九重邀月楼顶楼,一方面便于由此处俯视双城城中概况。 司徒清岳不喜处理事务时有外人在侧,所以自这层楼设为书房之后,书房之外不许护卫及侍从靠近,能进出于此的仅有清遥母子以及近侍司徒七三人而已。书房内陈设极简,只有双城商政两道文件以及几处素净之至的名家玉雕盆景。 司徒清岳处理完商政两道机要之事,起身已是夜深。 他随手熄了水晶灯,走出书房,合上房门走下楼去。八楼是藏书阁,仅有几名家中供养数十年的老仆保养藏书c守卫此间。平时过了戍时三刻就只剩守卫仆人,此下竟然还有数名负责打扫的老仆还在,司徒清岳微微讶异,瞧着楼外霜轮,随意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家主,戍时初了。”一名扫地老仆答道。 司徒清岳闻言颔首,心道:今儿到是比寻常早了不少。既然如此,不如去下小妹哪儿。 心想着,便是加快了下楼的脚步。下梯过院c辗转庭廊不消片刻便是走到司徒清遥所在的院子。 司徒清岳在庭院前驻步抬眼看去,院中灯光亮着,想司徒清遥应该还未睡下,抬身走了进去。 果然,客厅灯光正亮,厅堂正门开着,堂中外甥白川站在堂下画案前,正提笔不知是在临书还是在作画。而侧室传来筝声,曲调清雅c弦音宁静,当是妹妹司徒清遥所弹奏无疑。 司徒清岳轻声慢步走到堂前,堂中外甥白川凝神正在临摹一幅无名书帖,往日里眉目间的锋芒锐气竟是被袖下笔墨一收而尽,此刻十六岁少年身上气质飘逸c眉目里温煦如熙,如同变了一人。若不是,他们舅甥两人相熟已久,恐怕都要误以为白川是个名流佳公子。 ——司徒清岳所知的白川,可不是一个温凉的主,杀伐狠戾;他年必然是他也不及。 他缄身负手立在阶前,不愿打扰惊动,生怕破坏了这一刻琴韵书香的美妙景致。 直至,少年临书落款最后一笔收尾,才是注意到了阶前的至亲。 “清岳舅舅?!”少年有些讶异,跟随了眼前的三舅自从明面上掌执双城商政两道之后,一向忙于公事还要分神教导他,每日都几乎是忙过子时,偶尔停住早歇也是因为家中重要的日子,比如一年一度对于外公司徒景炎的忌日之类。来到母亲院子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但,眼前之人对于他们母子是极为关切的,那怕他出身不良府中也因为三舅的权势而将他奉为第二代子弟的魁首,当做司徒家正子视之。 司徒清岳微微一笑走上阶来,拍了拍白川的肩头:“半月不见,小子好像又长高了不少。”又转目看向白川所临书的字帖——宣张之上,笔墨游龙c飘逸遒劲,隐隐有大家之气;据他所知,白川之前极少练习过书画,也不过是最近数月不知为何才开始着迷书画技艺,仅短短数月之功就有这般进步,无疑是天赋有嘉。“真不愧是我司徒清岳的子侄,这字怕是要让那些练字习书数年的书呆子们惭愧羞杀了。” 话落,司徒清岳突得眉目微蹙,心中一疼。 书画,书画,呵呵···那不是之前骗走他最亲爱的妹妹c又因人妖大决而不知所踪的那个混蛋的拿手把戏么?想到此处,司徒清岳又不知是哭是笑。 不过外甥倒是完美的继承了司徒清遥和他混蛋父亲的天赋了。 “书画不过是安世的身技···”司徒清岳轻嘲道,似乎是发觉自己的失言,在白川还未局促之前,又补了一句:“不过不妨是怡情养性的良方。” “是,三舅。”白川谨身道。 司徒清岳淡淡一笑,走到画案前附身细看书帖。 “身有经纬功,将侯非我欲。”司徒清岳念出贴上第一句,轻嗤一笑:“这人倒是好狂妄。”世间敢称有经天纬地之才之人十指可数,就算他也只是谦称商才而已,笑过又继续念:“‘何必罪沙场,不如住南田。’此人倒是有隐者贤士的追求,可惜这是乱世啊。”司徒清岳莫不叹息,隐士又岂不是他最初的追求,只这一句写诗之人就可算做他半个知己。不过如今渐行渐远,他已自诩唯利是图,早非年少的司徒三公子。 “笑我终尘土,一世偏添累;身后名利索,几人可去结?”司徒家主轻念,又不由长叹:“身后名利索,几人可去结···” “任有多少浮名在身前身后,最后此身终不免化作一抷黄土。这倒是世人终究不可退避的归属。”司徒家主颔首,附和认同;“此人风度如此,倒真不是作了假。这一首诗,倒是写出了人生真相。能写出这般气度之人,必然非常。我年少以来也算是遍览古今名辞,却未见过这篇文字,不知是谁人所作?” “据母亲说···”白川微微一顿,“是家父昔年所作。”毕竟,就司徒家而言,他那携人逃婚的父亲始终算是个禁忌。即使对自己甚厚的三舅,似乎也是并不喜自己那个父亲。 抛妻弃子···呵呵,白川心底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原谅那个男人,关于他——心底弥留的仅不过是个模糊的剪影。 “···那个男人么?”司徒清岳低语,淡漠笑笑,从画案旁走开,转身走向司徒清遥的琴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月夜凉·中 夜,在低处是绚丽而喧闹的;在高处是寂寥而冰冷的。 而这夜,是十月的夜,是深秋的夜。 高绝处,没有落叶c依稀鸦飞,唯伴星冷c唯伴月辉。 气,杀气,亦剑气。 暗夜下的双城从未平静过,虽然之于双城的平民们所见——夜,一直那么安详。 杀气,或厚重或单薄,是司徒七所经历的长年夜色。 或煌煌直慑皎月的白,或幽幽藏于风雨的黑。 司徒七对向苍天皎月豪饮一口葫芦中的烈酒,挂葫芦于腰间,在九重楼顶倏然起身一双原本被酒气所染的浊目转瞬明利如剑。 司徒七双目向西,目光似撕开了重重深秋寒雾的相阻,破入夜幕的深处。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兴奋的味道,“又来了么?不过···似乎很有意思···” —— 于此同时。 “战意么?”一个迅敏的身影飞掠过西城城墙,清俊的少年疑惑的顿住疾行的身影悄然无声得落在防守严谨的城楼顶上,一双清渊黑瞳迎向杀机传来的方向。整一城的夜空之中似有一层不可见的薄幕因为他的落下出现一阵水纹般波动,“气意成界?双城里何时有这般层次的人物了?”明显那是一流强者以自身的意念所布下的识网,以此来感知外来者的出现。 “竟有一个比肩的人物···也好,不置此行太过无趣了···”少年低语道,俊美的脸上因见猎心喜而逸起几分期待的笑意,再次张开背后的双羽向那杀气传来的位置——亦是目的所在飞速掠去。 —— 月明府,司徒清遥别院。 当司徒清岳轻声浅步踏入妹妹司徒清遥的琴室时,司徒清遥的筝声业突然中止。 司徒清遥抬眸,正撞见司徒清岳局促不安c歉意的一笑。 大概全天下只有眼前之人才会让司徒家主有别于寻常时冷厉之外的表情。 司徒清岳耸肩白手,一脸无辜:“我在院外路过,听到院里传来天籁清吟,忍不住走了过来,正想看看是何处仙子在这儿弹奏,却不想惊扰了妹妹的雅致···” 司徒清遥瞧着这个装乖卖萌的兄长脸上分明的笑意,忍俊不禁拉住司徒清岳的袖子:“我的大城丞,今夜什么风,居然能把你这个大忙人送我这来?” “哈哈··那还不是因为想念我可爱的妹子了。”司徒清岳一如旧日抬手轻刮了刮司徒清遥的琼鼻,脸上逸起难得的暖笑。 司徒清遥抬起右手正要反击,指尖落在了兄长的耳前,嘴边笑意却是一顿,眼中不可自抑的凝结起些许雾气。 司徒清岳觉察到了妹妹的变化,关切的问道:“才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没事没事···”司徒清遥眼中雾气更甚,悬在兄长耳边的手儿原本要揪耳的意图变作了抚摸那一束鬓丝——他的耳边,不知何时窜生些许霜白的颜色,夹杂在鬓里发间,将原本清逸润泽的泼墨颜色沾毁了不少韵致,他不过才勉强到不惑之年,竟然已生出如此之多沧桑的色泽。可见眼前睿智无双的兄长,在这几年的明争暗斗之中耗费了多少心力。 她明明还记得半年前的司徒清岳仍是青丝如墨,现在··现在···· “呵呵。”司徒清岳淡淡笑着捉握住妹妹的手儿c放下,脸上是如旧的温煦笑意,抚慰道:“是人总会老的嘛,这是人生必经,妹妹不必介怀。” “恩···”司徒清遥不复多言,只是眸眼之中的悲恋之意却因此更胜,而心中对于兄长这些年庇护的作为,早已盛曼感激。 司徒清岳不敢再看妹妹眼中的颜色,偏身在妹妹的琴室之中闲看了起来。 话说回来,似乎从那次月明府与城主府的恶斗之后,他着意将司徒清遥母子迁居到了邀月楼下旁这处居院之后就没怎么进来过,一月之中少有几次早已子时下楼,每每经过这院子,也仅是微一停驻,看着院中灯火是否还亮着,然后便匆匆离去。关于司徒清遥的,也多交由亲近下人好生打理,就一直没有时间进来细看。 司徒清遥的琴室书画之中不少,三分之一是她自己所作;还有一半是他这些年收罗来的古今名士的上乘佳作;至于另外六分之一的作品多写意莲竹,司徒清遥也未曾见过,不过就画风而言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这人形意飘逸,笔法老熟,已具大家的气象,但每幅字画都不挂落款,便不知名姓。其中有一幅名为《如梦》的美人图,画上美人年少青涩,一袭布衣,俏丽凝眸于一处画壁前,身外荷风微动c池里芙蓉初开,韵味极为巧妙,;而当司徒清岳端意细看,惊觉那画里的少女有十分眼熟,心中已有惊疑,偏身却看到家妹清遥也凝视这幅美人画卷,眼中竟是迷离的醉意c醉意里似有几分娇羞c几分思念。司徒清岳睿敏无双,心中猜疑出几分关联,又觉这画上笔墨似乎与堂中外甥白川所临摹的书帖相似,便问道:“这些是那个人的作品?” “恩。”司徒清遥绝美的脸上燃着这鲜见的迷恋暖意,轻口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素来不爱与外人交流,未成名望时几乎不曾出过月明府,一直年少有所交情的外人只有世交的城主镜知常而已,而当年白阅虽是司徒清遥的画师,却并未与他谋过一面。 “这人倒是端得好墨工。”司徒清岳淡淡道,话里藏着几分怨憎,也不言而喻。 司徒清遥瞧得兄长眼中的杀机,尴尬一笑。她知司徒清岳一向爱惜她,视她作掌上独珍;当年成全她的出逃,无疑还来如今司徒清岳心中的自悔,因为那人并未如想象中给了她长久的幸福,反而是给了她十几年的苦守,而生死不知更是成了她的命中锁劫。 司徒清岳从描写少女司徒清遥的画卷上移开,却瞧见右侧不远另一幅单人画像。 画上男子粗衣博袖,长发泼墨c剑眉星目c身姿瘦长。 司徒清岳凝眸画上,笔锋柔美秀致,是小妹清遥的旧时笔墨。 书生?剑客?抑或都不是。司徒清岳看着画上之人,心中数次变想,昔年司徒清遥笔墨虽是稍显稚嫩,却在这一幅极其完美的描画出了画中人的气韵,而这画中之人穿着清简却丝毫不妨碍他对于对方的观想,这人若在身边,必是一大知音对手。 而看着看着,司徒清岳心中似曾相似的直觉,直觉似乎这人在其他地方见过。 “他是?” “是夫君白阅。”司徒清遥答道。 “怪不得···”司徒清岳有些释然,那份似曾相识不正是因为子侄白川么?白川眉目气韵之间分明有几分和这人相似,只不过更为健壮与年轻,既是父子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知不觉圆月渐渐偏移到了西窗之上,司徒清岳看时辰将晚便动身要离开,温柔的对司徒清遥说道:“清遥,天色不早你早些歇息吧。” “恩,三哥也是。”司徒清遥颔首答道。 司徒清岳忽的眉目一凝,心中生了几分异色,一双清目随意似得扫了一眼白阅画像,转身出了房去。 ———— 邀月楼顶。 明月西垂。 西处琉璃瓦檐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 ——正是那夜入城来黑衣少年。 对峙, 对视。 此下月静风清,鸦声俱寂。 两者之间的遇见是在一个时辰之前。 遇见,便是按气偃息,如此相对。 对手,只有当作真正的对手,才会有如此之久的试探。 这一个时辰零一刻钟,谁都未曾出手,因为渐循渐进的试探,越发证明了彼此心底的猜测,对手之强平生宿敌! 那么出手,也就不再随意而不具把握。 试探,需要时间;越是接近越需要细微的琢磨。 不只是为了找寻对敌的破绽,还有关于对敌的气息认可。 又,半个时辰。 司徒七手中的奔星c少年袖下的三尺紫檀匣中剑器,同时发出嗡嗡铮鸣。 那是战意交织c杀机触发的征兆。 司徒七笑了,嘴角勾起浓烈的笑意——今夜必然有畅快的一场对决,也许代价是三十五年的性命。 但,这又何足道? 酒逢知己千杯少,那么剑客的剑呢? ——只有生死尝才算够付价吧?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十七年纵横这千里的江湖,无一人是敌手的寂寞,只有他自己懂。 他,是司徒府的家卫,但这不能毁去他武者的血性。 何况,他是武者中最为高傲的用剑之人。 剑者,器;剑道,杀人道;剑器,大家之器;剑客,武中之士。 “黑夜族?” “墨小白。” “人族?” “月明府·司徒七。” “哈哈哈····” 司徒七望去,那黑夜族的少年剑客脸上扬起狂魅的笑。 接着,少年袖底幽光飞扬,那紫檀匣当空开启,一支近三尺的剑器脱匣飞出在皎月之前画出一道夺目的墨色光弧落在少年的右掌之中。只听少年剑手大笑道:“不杀你,怎抚平我这把黑月的寂寞?” “正是。”司徒七相和长笑,掌中银白厉芒炽烈绽放,奔星脱鞘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月夜寒·下 剑光起,皎月碎。 一玄一银白,两道纯粹极烈的炫光自两支剑器上爆裂炸出,随各自剑势而走分化出无以数计的劈痕斩影,只将这一处高楼顶上上空尽数罩住,剑光交错细碎,便似将近在咫尺的圆月绞碎了一般。 黑夜族深习夜战之道,黑夜之下对于黑夜族而言战力反而是增幅的助力,而眼前的黑夜族少年剑手,对于黑夜族剑术技艺推衍到了极为精致的地步! 而司徒七数十年来一直步履黑夜c信手杀敌早已司空见惯,所以夜幕之下丝毫不影响他六感的敏锐c剑技的发挥。 用武之道,推崇一个快字! 两者都是浸淫剑术极深之人,对于这一字的理解与修行在这夜战之中发挥到了极致! 两者用剑取快,看似近似,其实又大相庭径。 司徒七的快,迅烈刚厉;剑意之中,尽是凛冽的肃杀之意,每一剑毫无花俏,以最简略的出剑c回招,直取对手命门死穴。 黑夜剑手墨小白的快,飘逸而阴柔,剑起剑变唯美而绚丽,一剑与一剑之间的衔接巧妙圜转攻守一体c浑然天成毫无破绽,任是司徒七剑影狂暴烈戾,也不得欺身。 两者剑意虽悖,却是不妨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斗得酣畅淋漓。 玄白剑光来往纵横,越演越烈c到两人出手后的一炷香之后,漫天只剩下剑招对羿的重重残影;两人身影变化如电,少年黑衣c司徒七灰衣,若非明月皎洁,这一番夜下恶斗如果放在寻常夜里,只怕早已分不得两人的形影。 而剑影交叠里,时不时激响的爆鸣c剑器交击后的星火,无不言述着两者激斗的盛烈。 时,丑。 六刻时光如弹指一念而过。 剑招已上一百三十七合。 两道形影在两声爆喝之后错分两处,漫天光影才是在数念之后消散。 少年据立邀月绝顶东, 司徒七据立在西处檐角。 此刻,圆月在西,风清星白。 城中声息尽偃,依稀有鸡鸣几声在远处城郊乡下啼起。 “若非交手···”少年黑翼剑手稍稍抑制下体内一战之下极烈翻涌的气息,望着对角而立的司徒七,“我竟不知对手竟是司徒家养就的家臣的你。” “虽黑夜善战,你这么说是否太过小瞧人间武道的气数了?”司徒七轻吐一口烈战之后的浊气,冷笑道。 “并不是,”少年黑夜族剑手摇头道,“十年前我见过你,那时的你不过剑道初成,勉勉强强当得人间二流的剑士。” “十年之前?”司徒七眉目一凝,似乎从回忆中忆起些许什么,再一次凝视着对手,心中疑惑便是豁然,“原来十年之前出现在老家主书房之中的黑影就是你。” “不错。”黑夜族少年剑手颔首答道。 司徒七微怔,心念跳转几度变换。 黑夜族与人族不同,年岁数倍于人族,这剑手面似少年,那也是因为其族本身的原因,面似人族少年,换算成人族年月想必也已经有六七十岁,那么浸淫剑道数十年有如此修为也就不为过。 但他心底所想并非关于眼前人的年数剑术,而是因为十年前。十年前正是那道黑影的出现之后,老爷似乎一瞬有了头绪,不过半月便是寻访到了四小姐和少主人的所在,尔后便是因此大改了司徒府或者说是双城的格局,主人司徒清岳的谋局不得不因此而提早发动。 他又疑惑的看了一眼眼前之人,为何是黑夜族的人来传递来关于白川少主和四小姐的消息? 难道··· 那么此行而来,又为了什么? 他又想起来这两年关于白川。 白川,既是月明府的少主,司徒清岳的亲传,于是关于武艺一项司徒清岳便擢令他亲自传授。 那个少年,可算是他平生仅见的异数,,按理说身出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乡村,性子当是淡泊清净的,却似乎与生俱来的血性冷厉,初随司徒清岳扫荡月明府地下对手势力下手之果决狠戾,完全不似一个十一二岁初见市面的少年。同时,白川身体内所蕴藏的爆发力也极为骇人,他记得白川刚刚随他习武时,他让白川去试着举动试炼石,一般少年未学武艺之前能举动至多也就五六十斤的重量,那一日白川从五十斤试炼石试举,一直试举到两百斤试炼石才是罢手!虽然白川少主掩饰的极好,可怎瞒得过他浸淫武道的双眼,少主分明是气力未尽! 不过那日试举,倒是流传出了白川少主天生神力的名声。 一个十二岁未入武道的少年能举起两百斤的巨石么? 历史上并非没有,天生神力的传言并非少数,但如果气力未尽那就有些可怕了··· 司徒家少有武道精修之人,四小姐虽年少有习,但也是不入流的水准,即使老家主司徒景炎巅峰时期也不过人间三流的武道修为——武道需要根基与天赋,司徒家修文从商,历代书生体质,竟也能出了少主白川这样的妖孽——那个传言中卖画为生的少主之父,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到底是何许人也? 而眼前的黑夜族少年,几次驾临月明府就更令人疑窦丛生。 看来那个男人,似乎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啊··· 司徒七寡言,但并不傻。 若是傻,那么他也不至于有如今的剑术造诣。 “大敌当前,司徒先生如此心思游离可不好。”正在深虑之中,传来少年人嗤笑之语,不得不令司徒七心神收束。 司徒七抬眼,道:“司徒七心有杂念,唯恐斗得不够尽兴。” “也罢,”墨小白瞧着眼前对手,这个人族中年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掩饰,双目之中亦是极为干净的神色,方才一场恶斗,两人都算是试出了彼此的深浅,引为此生宿敌只怕也不只他墨小白一人,那么这一场恶斗,将是他们中一人走向黄泉的路,既然如此,有些东西似乎也就没了埋藏的必要,而他对于司徒七亦有疑惑:“司徒先生既然心有所惑,你我三问三答如何?问答之后,你我之间就再无多言c唯剑而已。” “好。”司徒七颔首,眼前的黑夜剑手竟是磊落如此,让他诧异且倾服。毕竟能对对手尽言之人极少。墨小白既然敢如此直白,要么心如明月白石,坦荡高洁;或者自信非常,有十成把握能胜而杀他。不过是因为哪一种,墨小白都是极合了他的胃口。 若非此人奉命而来c结缘因此,也许两人会成就一场迥于世俗的知音。 司徒七心底也莫名很笃定的选择相信眼前人,也许这是因为两者都是心如剑c奉剑一生的人吧。 “第一问,阁下究竟是谁?” “黑夜王玄寂空座下墨羽剑侍,墨小白。”黑夜少年道,清俊容华上满是傲然,可见这殊荣之重。 黑夜王剑侍,果然···若不然,以他对剑道数十年供奉,却丝毫不能在墨小白手中占得一点胜机? “第一问,司徒先生所学到底是何处剑道,我与令师交过手,他剑术虽算人间入流,但在我看来不过平平。以这一城名剑的‘铁剑’王三二流剑士之才绝养不出先生这不俗造诣?”墨小白问。 “我的剑道确实是初从义父王三,”司徒七答,“不过也仅止于启蒙。自年少时跟随了清岳少爷之后,少爷数年内数次密遣我访师北国五州的剑道大家,才有了如今这一身武力。” 墨小白闻言颔首,却是对于司徒清岳的认同:“司徒家的清岳先生,确实是个深谋远虑的大人物,我家佐相评说当世人间人物说清岳先生为当世人间谋才,可惜从了商道,局限在了这小小一城之间,不然可堪妖族一敌。” “第二问,阁下这次因何而来?”司徒七正色c正声问。 “这是份外之事,恕小白不能直言。”墨小白反问道。 “刺杀我家家主?”司徒七追问。 “是,也不是。”墨小白道。“司徒先生还有一问。” 司徒七颔首,朴实无华的脸上,骤是变得正色而庄重:“家师王三的死是否与阁下有关?”他四年前自月照国中名剑山庄归来,一向健朗的义父王三不知因何一病不起,他探察过义父的身体,身上并无重伤,但体内经脉却一日枯萎过一日,只才一年促然仙逝。而这便成了他司徒七数年来的心病,而后,一直长护于司徒府也就没了细查的可能。直到今晚墨小白的出现,才令他有了解惑的可能。 “不错。六年前我受命再次暗访双城,不料被王三先生察觉,于是交手。我所精修的乃是族中上等功诀《玄风剑煞》,令师被我剑煞所伤。虽未伤及要害,但玄煞剑气入体,也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承受的,三年而死,也算是王三先生体质不俗了。”墨小白叹道。黑夜一族,黑水玄风,可是连天人都尚且忌惮的密力。 “司徒七没什么需要问的了。”司徒七叹,心中疑惑已尽数问出,他已没有后顾之忧:“你还有两问。” “我本就没什么需要问的。”墨小白微笑道,看似青雉的脸上微带一些捉弄的笑意,“三问三答不过是为了成全司徒先生心中所谓的平等对答的信念。” 司徒七眉峰微挑,又一放,认同了墨小白的解释,掌下三尺白刃翻腕一亮,雪白剑芒迎着午夜皓月的辉光一闪,“既然如此,再出剑吧。” “好。”战来,墨小白的脸上又一复之前狂魅笑意,如司徒七战时沉静如冰的神态一样,这似乎就是他最本初的姿态。 话落,墨小白袖下‘黑月’墨光沉凝,似有浮波般的一闪,剑式已随着闪烁而出的身影猝然当先发动了! ‘奔星’剑应和着对角袭掠而来的战意,亦是皓光大放只将这邀月之顶一瞬照入白日降临! 如果说,之前的快剑无影是战前的试探,那么接下来就是黑月白日般的对立将是鹿死谁手的争锋! 身命,是这一战的缘因,已不是这一战的意义。 酣杯宿醉,知音一遇;所向赴死,宿敌相见。 人生畅意,不过如此! ‘奔星’剑起,夺目白芒骤然一收,剑弧随即横斩,白芒如银河倾泻,随剑刃横铺而出,便似将当空横剖而开! 当然,这一道耀目剑芒所为剖开的不是这一片天幕(也不至于剖开天幕),而是为了逼出闪烁疾掠而进的黑翼剑手! 司徒七不得不承认就于身速而论,哪怕一向以速度见长的他还要逊色于墨小白不止一筹。 黑夜王之近侍,岂容浪得虚名?墨小白身贵至此,自然是黑夜族中一流强者。黑夜族以夜战见长,又善于驭风之道,加之羽族双翼天赋,速度之快自是非同凡响。 不过,快终究只是快。 而明显哪怕将身速修行到了风驰电掣的地步,也不能幸免仍旧拘束于时空之下! 所以,就算墨小白如同闪现欺近,也无法穿越横而广的剑光光幕。 司徒七剑光横铺出三丈时,墨小白闪烁的身形也显现了出来。 迎着剑幕锋芒,墨小白唯有叹息一声,背后双翼一振几乎贴着耀白剑芒飞退而去! 一退,十丈。 哪怕再依仗剑光迅烈,也无法再令黑夜族剑手身退。 墨小白清俊的脸上狂魅的笑意更加浓烈,袖下二尺七分的名/器已横身一格,只是微微一拒当胸的耀白剑芒光幕,下一瞬翻身反跃到剑幕之上,足下一点司徒七剑芒光幕身影再度飞掠而来! 十三丈的距离转瞬便到,司徒七自诩身剑出如电光火石,面对黑夜剑客袖下只取眉心而来的黑电寸芒也唯有惊叹! 司徒七似乎早知有这变化,只在墨小白反身欺来的一瞬,手底下就将锋芒回收,饶是如此反守之势也是先发后至,直至那一把名为黑月的短剑剑尖刺到眉心前不足三寸,掌中奔星剑竖起的剑身才是堪堪挡住,然而就此已经避免不了退势。 墨小白身势剑锋居高临下威压,直逼得司徒七一连退出十六七步才是消磨掉墨小白这一击的锐烈之势。 黑月剑一击势将尽之际,墨小白又是一脚踢在奔星剑身上,借住司徒七抽剑连消带打的反振之力,凌身一闪已是退回六丈之外c最初悬立的檐角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黑夜流星 凝息。 楼外皓月西倾,鸦声孤吟c鸡鸣寂静。 暗夜也迎来它最为浓烈的一处。 飒风渐起,夜云四涌,天色转暗。 “风来了····”墨小白落目向北如茫然中一声清叹,叹息声落,楼外四边的风如同得了号令一般突兀的狂烈起来。 大风起,云飞扬。 飞扬而起的夜云,迅速的掩盖了皎月的辉光。 这一刻的夜下,无月c星辉亦遭暗淡。 “风来了。”司徒七微微紧了紧长衫,声色中传出一声偏为无奈的萧瑟。 夜,是黑翼的羽翼;风,是黑翼的刀锋。 世间没有比黑夜族更欣喜黑夜的降临,因为他们本就是黑夜的孩子。 夜越暗,黑翼人越强。 风越狂,黑夜的羽翼就越张扬。 他是司徒七,一生之中鲜有与黑夜族的交锋,但他知道这个传言。 ——羽族其实是人世间最强的一族,白羽沐日光而胜,号光芒之子,以光为刃c可逆流光为禁制;青羽族,号青阳之子,草木山林便是他们的洞天福地,只要身在大地c行于山林,便有取之不竭的战力c斩之不尽的生力。绯翼族,圣焰之子,与生俱来身俱圣焰,可焚杀天地之间种种邪妄,是为邪道天敌;黑夜族···看似最无墨彩的黑夜族,却是有夜战无敌之名,没有人胜得过他们对于黑夜的掌控。尔后的某一代黑夜族长冥悟出了玄水之道之后,黑夜族之战力又是成倍增长。 昔年,天魔族欲踏破人间作为天魔阵地,却对只有十分之一数量的羽族四部莫可奈何,最后更是被羽族盟主白彦恒驱逐于天山,可见羽族有多强大。之后黑夜族叛出羽族联盟,而羽族又因本身繁衍不盛,才是渐渐退离了人间权力的核心。 司徒七能与皓月之下的墨小白胜负均势,并不说明他足以同暗夜之中的墨小白平分秋色。 他是人族,人族战黑翼于黑夜c战白羽于烈光可并不是取胜之道。 如今的墨小白无疑要强大到最巅峰的时刻。 司徒七身上所受的寒意,不止是因为暗夜风起c还有墨小白身在漆夜之下渐渐上风的势。 武者之决,在于气势。 所以古话有言:狭路相逢勇者胜。 亦或者一鼓作气势如虎。 这是到了属于墨小白的天时。 所幸, 司徒七右脚下微微顺着琉璃瓦向后滑出半尺,身体堪堪立在这邀月楼顶檐角的边缘的鸱吻兽首上,反手握剑横在身前,气凝息并c将战意推至顶峰,摆出一个战势。 双目凝向六丈之前。 “暗夜已至,司徒先生还不愿顺应天时么?”墨小白道。 “你有天时,而我据有地利。”司徒七淡淡答道,手中奔星剑器亦是发出嗡嗡铮鸣c如述着战意正在炽盛。 “此战胜负,言之尚早。” “呵呵···”墨小白淡淡笑着,笑意中夹着极为炽烈的自信与不屑,他仰面向皓月无光的方向;喃喃自语道:“黑夜之下,可是我黑翼族的天下。” 说着,袖下黑色剑刃缓缓抬起,指向司徒七眉目之间,直至此刻,藉由这阴晦的暗夜微光,司徒七才是看清那把名为黑月的剑器的形态——原以为那剑刃通体透明应是北冥海底所产的墨晶铁所铸,而实际上并非如此,墨晶铁只是剑身最为核心的一部分,宽度不足半指c长度不足两尺,整个两尺七分的剑身竟是有一半是光/气所凝,墨晶铁只是剑身,真正的剑刃是附在墨晶铁之外凝为实质的三分之一指的极寒冰气和从剑身里催生而出墨色剑芒! “此剑,名为黑月,乃我族之王所赐。”墨小白凝视着掌中剑器如观至爱之人,目光之中尽是温柔;“此剑,初出剑炉只是黑光冲天,只蔽月色。经由三代黑夜王亲手施予密咒才是震住剑中戾气,故得黑月之名。剑本无锋,唯有黑夜血脉者修习黑夜上乘秘法黑水玄风之术,才能催生剑之锋芒。持剑之人越强,剑锋就越强盛。我如今已达黑夜双翼的巅峰状态,是故此剑也有了二尺七的锋芒。黑月,黑月;月之邪影;与皓月背道相驰。所以黑月不能受日月星辰的辉光滋润,而需要持有者的血脉之力供养;不够强的人终究只会消损在黑月的侵蚀之下,我之前的列为前辈都是因此而死。吾本黑夜王座下墨羽剑侍,与历代剑侍一般承习黑月剑术,剑术大成之时c击败所有同门,才得黑夜王亲赐此剑以为荣耀。” “如此邪恶的剑器,竟然被奉为荣耀的证明?”司徒七惊异道。 墨小白嗤笑一声:“黑月的存在便是激励持有者向前。问剑之道,如同逆水而行,不进则退。人,以剑之名;剑,因人而强。况且,普天之下剑刃之流,都是杀人器物。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值得称耀为正?” 司徒七闻言颔首:“阁下说得倒是不错。” 墨小白又继续道:“黑月既是黑月,唯有暗夜才能真正展现她的至强锋芒。” 司徒七闻言,神色一凝,心知第三次对决将要开始。 耳畔,便传墨小白自语般的轻叹——“现在,就请沐浴在黑月的辉光之中吧。” 话一落,司徒七眼中虚雾横弥,黑夜族剑手的身影在虚雾之中模糊c消散,那一把名为黑月的剑器也一寸一寸细碎成黑色的烟影在司徒七的眼中被虚雾所同化。 司徒七心下一凛,黑夜族诡秘的玄风之法已然发动,五感六识之中竟是捉摸不到了对手的身影! 剑气,杀气,风。 一念之后,诸天俱暗,飒风四起。 司徒七视听之中,剑气成风c杀气成织c烈风成刃,邀月楼顶之上尽为黑风所罩! 司徒七唯有谨身屏息,将此下无用的双目合上,胸前奔星剑正身一亮,将剑气大放守护周身三尺,凭借长久修行的剑识迎接即将到来的杀伐。 黑云,已倾城。 一战,当生死。 当先而到,便是呼啸四起的飒风。 但这飒风不是风,而是剑气。 ——墨小白的剑气,剑气已成实质;合围到司徒七身外三尺便传出万千兵刃交接的“叮叮”激吟,两者剑意剑气相撞互击,激成无以数计的光刃斩影,爆鸣四荡而出。 飒风未尽,黑云倾轧而下。 如果说飒风为至刚凌厉的剑刃,那么黑云则是绵柔而无处不渗的细致杀机。 至刚凌厉的剑刃下,司徒七尚巍然不动;但黑云倾至时,司徒七的三尺剑意剑气却一连被压缩了三分之二,几近崩溃! 黑云,只是黑云罢了··· 这不过是黑月剑催发之下,以玄风剑煞的剑意所凝生的前两重杀伐。 真正的杀伐,应该是黑云之后的黑月吧? 司徒七已觉身外浓重的压制剑意,身体莫不受制。 ——这才是如临大敌的感觉。 十多年纵横无敌,寂寞的已经有些萧索的心脏,终于脱离了秋冬的浅眠,有了复苏的感觉。 剑何在? 在手。 出鞘否? 已出。 对手如何? 生死大敌。 战? 唯死而已! 奔星剑感受到主人心中的激烈斗意,发出龙吟一般的激响。那剑,不再是剑——而是一束光,一束要挣破暗夜的光! 当前,不过是飒风与黑云。 不过如此,而已! 司徒七长啸一声竟将周身守护的剑意剑气尽数撤去,四散爆裂的剑意混成一道有形无质的剑意屏障,将身外杀伐强行一顿! 这一顿,奔星剑还入右掌之握,司徒七斜垂剑锋在身侧,一双锐目直取黑云深处。 剑意屏障一顿即散,漫楼烈风只将他一袭灰袍鼓荡翻舞。 中年的剑客此刻已尽卸虚掩的颓废,悬立檐角上的身影像一支出鞘的青钢长剑,锋芒冲天。 “秋风紧兮我萧狂,大风为歌云从唱!”司徒七长啸而起,奔星剑在掌下划成雪光随身而上。 满楼剑风c杀伐竟是拦挡不住,还未拥上已被司徒七飞掠而上的身影冲荡溃散! 这一刹,司徒七不再是司徒七,而是一把剑,一把名为司徒七的剑。 一冲,十丈。 黑云浓重! “纵有万军千百阵,我有青刚且奈何?”剑出,光芒暴涨c随势变成一道斩空劈天的长刃! 古朴的剑意c纯粹的剑心c勇往无回的斗志,尽融入这一斩之中! 黑云倾城又如何? 飒风狂烈又如何? 长剑随身,天下徒步。 只一剑,风云辟易! —— 二十丈上,黑月如盘。 月中,黑夜族剑客背月而立,巨大的黑色双羽衬得他如魔神降世。 那把名为黑月的剑,在少年袖下此刻已是半虚无的烟凝姿态。 黑夜少年脸上的笑意未减,似早知对手必将破开风云而来。 “以剑为名,人剑如一。”墨小白叹,“阁下这境界摆在九州也是一流,堪为大家。”话锋又一转,“但,想就此轻易的胜过我,还不够。” 话音方落,墨小白袖下‘黑月’翻腕一抖,剑芒如虬蟒吐信拉长出近四尺的气刃,身动如电居高临下飞刺而下,那一轮巨大黑色月轮亦如影随行随着墨小白笼罩而来。 司徒七不言,唯有再次提身而上,掌心剑光绽裂如雷,气韵更胜之前数分! 两人身速都是极快,二十丈的距离不过一念之余。 近到一丈之间时,墨小白转易剑势反手驭长剑如鞭,拖拽出黑光如瀑,顺势大力抽斩而下,直劈司徒七左肩! 司徒七手中奔星不及黑月气剑长,又墨小白仗居上势压出手速度增幅,司徒七唯有化攻为守,挥剑迎着黑月气剑斩去。 两剑相击··· “嗯?!!”并没有火星四溅,司徒七手中也未有意想之中的虎口震荡。奔星剑竟是径直穿过了那黑月气剑的剑身? 凝气成剑竟是锋芒未实? 司徒七仓促间折身而退,生生将上冲的躯体向后侧拉出半尺,黑月气剑只在眼前一斩而过,原本斩落在肩上的一剑只差之毫厘的划过胸口。 ——如他所想,那黑月气剑并非有形无质,虽然他手中奔星剑是与之交错而过。 黑月气剑当胸一划,将他胸腹前的衣袍一切两分,而胸腹上一道剑痕绽裂c鲜血飞扬如舞,如是应证。 “嗞~嗞~”气剑划开的衣袍忽的焦烧,而胸口剑痕亦是同时生出焦黑烟气。 司徒七凌空身退,退回邀月楼顶檐角,胸腹前那一道剑痕此刻如受烙铁,但那灼痛之感却又是极致的冰寒,极为诡异。那灼痛之感迅速窜入血脉毫毛,游走到他肌体百骸,四肢五体数念之内丛生冻裂般的灼痛之意,身体立生起僵硬之感。 “这便是我族的玄风剑煞煞气。”墨小白降临在十步外的琉璃瓦上说道,“黑月的极寒冰气c玄风剑煞的风火灼痛相辅相成,凡人之躯是挡不住的。若不是暗夜降临,以我的修为催使黑月气剑还有些吃力。可惜···” 墨小白望着十步之前的对手,一双清目之中生出不少叹惜之意,“你再强,也不该与我在这暗夜来临之时对弈。身为人族的你,与伯仲之间的我是没有胜机的。” 每过一念,司徒七身体的僵直之感就更甚一分,而意识就飘离模糊一分。 墨小白且言且行,将手中黑月收回原本二尺七的形态,短剑平直c步步相趋走向司徒七。 “天下何其大,强者何其多。你想要活下去,唯有以剑为伴,以剑为心,方得长行。”依稀,义父王三严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小七,人需要一个支撑他的信仰才好无悔的活下去。我的信仰是清遥,你的信仰是什么?”知遇之恩的家主清岳如是说。 “我的信仰么?” 守护双城?守护月明府? 不,是剑。剑,是我的心,就是我的信仰。 他睁开几要昏沉下去的双目,爆射出从未有过得锋芒。 墨小白的剑已经刺及肌肤··· 那,又如何? 剑,既然从未放弃还在手中,那么——出剑! 司徒七昏暮的身体随即一振,奔星剑在墨小白惊异的眼神中横劈而出,千钧一发间磕中黑月剑剑身。墨小白凝力抖腕劲刺出去,司徒七偏身一让。一声激响锐鸣,两支利器擦出一串星火。 司徒七抽剑顺势横斩向墨小白腰间,年轻的黑夜剑手大意之下身手未减,背后双翼一振,几贴着奔星剑锋飞退出十余步外。只不过足尖一点琉璃瓦片,又是反手扑来,手中黑月剑应念再次延展出四尺的气刃姿态,横劈而来! 司徒七强压下身体内的冻骨煞气,掌下气劲爆发,奔星剑上白芒爆裂,竟是延展出一尺余的耀白炽烈光刃! 司徒七一字一顿地道:“此剑,名奔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易水寒 奔星,古之名剑,吴王权纵横吴越所倚仗的六名剑之一。 奔星者,纵越天际飞光流火,是为极快星体。 是故,此剑以奔星为名,自然是因其出剑之速为六名剑之首,亦是吴越一代第一快剑。 古国传言:百里摄酋首,奔星斩飞光。所说的正是这把遗世久矣c锋芒尘掩的奔星剑。 千百年来,多少王侯将相万金购得,又将它只陈设在厅堂示人,又因锋芒不出被多少名流武人弃于商贾? 直到辗转多年,十年前到了这一代的月明府主人眼前。以三十万三千金求/购于月明府水天照将军府,只因为他冥冥之中的一眼相中。 ——这,就是他司徒七有生以来c梦寐以求的剑,他的心。 然而,这把剑即使到了他的手中也并未展露出它原有的锋芒,仅仅是出击速度有了极其微妙的加持,但就算这微小的加持也迅速成就了他鬼剑之名。 “辟鬼斩神c浮光掠影”在云林山脉扫匪之战里,百十个威名传世的匪首饮恨在他剑下,他的名号亦就此传扬。 奔星啊奔星,你的锋芒必然不止这点吧。每每斩敌寂寥之时,他对剑轻语。 你的锋芒,必然不止如此。 ——司徒七毅然坚信。 剑,因主而名;因宿敌而强。 那么,只因为真正的对手还未到来吧? 而今夜。 宿命中的人出现了,你是否该为我展现你的锋芒呢? 此刻,他以剑之名,行赌命之战。 “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强!”司徒七翻腕长剑直指宿敌,心中如是说。 “嗡!”奔星剑受到感应发出从未有过的剧烈震鸣!剑上暴涨而出的耀目白芒,一念之间化虚为实,竟是生生将三尺的剑刃延展到了四尺三寸,虽是实质,但依旧是以光为刃。 黑月至黑,奔星至白。暗夜之下两处决然不同的锋芒交相辉映,两剑之中数息之间已被两人毫不保留的剑意剑识所占据。 叮! 剑刃相击! 只一声刃锋碰撞的激响,两支剑透体斩过,各自劈向其主的胸口。 司徒七挥剑无回, 墨小白厉剑果决。 哧~哧~ 在墨小白惊愕之中,黑月与奔星的剑刃同时斩中对手! 两人闷哼一声同时抽身而退。 血花飞舞。 一退,十步。 墨小白几不自信的低眼看了看胸口的剑痕,那一剑自下而上,几乎划开了整个胸腹,伤口炙热如烧,痛意随着血液不过三四息便窜流了整个身体,四肢百骸。那种灼烧之感,如同遇血即焚,血液如同燃烧的养料助长着连绵的火势。他眉峰拧乱,忍不住低哼了几声,若非这些年如同炼狱一般的苦修恶斗,体内焚血之痛就足以废了他的战力。 墨小白抬眉凝视着二十步前的那把已化身为光刃的那把剑,眼中终于有了凝重之意。 ——即使黑夜降临,眼前之人都足以与他生死相敌。 二十步前,司徒七写意似的抬左臂将奔星光剑轻拭,如同方才那一剑未曾令他受伤,司徒七也抬眼向他望来。 人族中年的剑客眼中此下并非看不到痛感,但似乎纯粹的c赴死的战意与一往无前的剑心轻易的盖住了除此之外的任何表情。 司徒七淡淡而道:“你倚气剑,我倚光刃。正是均势。”他又抬眼向苍茫,此下漆暗的夜并不能涂黑他眼中炽热的光芒,那光芒坚忍而恒定,只听人族中年的剑客喃喃自语般轻语: “黑夜晦暗,可曾阻挡过流星的绚丽?” 黑夜晦暗,挡住了皎洁的月辉c挡住了星辰的闪烁,可曾挡住了流星的经过? 如果想要遮拦,我必划开这夜穹。司徒七心下说道。 奔星剑再一次出手,只是这一次出手,有了从未有过得果决,或者说是从未有过得血勇,那剑势一往无前,已将身命置之度外。 墨小白心中震撼,眼前人身中黑月两剑,缠绵的极寒冰气与玄风煞气早应该将他的身体毁的一片狼藉才是,为何那剑势竟是丝毫不减最初的气势?甚至有些过而不及? 墨小白望着那飞来一剑,好似看到了来自于云月之上的流星飞陨,是啊——这个人,此刻不正是天际之上一往无前的流星么? 如此,似乎黑夜的屏蔽也不足道了。 一剑,无悔。 ——剑客,似乎不过如此么? 我竟是忘了,最初的剑心。 这个人以剑为身,以身为剑,竟是传教给了我。 本心,我们的本心,都不过是如此,而已。 就在这一瞬,身体上的痛意似乎也微不足道,他清俊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意,那笑意是一贯的张扬 ——我,墨小白,黑夜第一剑侍,对于剑的供奉从来都不输于任何族人,何况——那只是一个人。 黑月剑,出。 一剑··· 两剑··· 十剑··· 越来越纯粹的剑招相拼,留下证明的是两人身体上的剑痕,黑月与飞星同耀,血花与剑影齐舞。直到黑白剑影浑如一体,苍黑身形幻影当空不辨。 剑上,两百一十一式。 两人错分在邀月楼顶两端的檐角,一场夜下死斗又回到了最初的对位。 衣袍列缺,满身浴血倚剑而立的两人只有双眼之中光芒是相似的纯澈。 此刻两把名/器上的光/气俱黯,露出了它们原本的剑躯,一黑一白的剑体上如其主亦是斑痕遍布c裂缺丛生。 司徒七仰望了一眼夜穹,叹息里将视线还落在宿敌的身上,叹道: “你的暗夜,还能阻挡我么?” 墨小白不语,只是持剑在侧站直高瘦的身体。 司徒七眼底不由生出几分叹服,这个黑夜族的年轻剑手,身体与意志永远像一支刚直的青钢剑,锋芒从未锐减。 墨小白抬剑c屈身,身与剑如同弓与箭,蓄势待发。 “咳~咳~咳~”司徒七压抑不住阵咳血,心知最后一决将要到来,唯有将手中的剑器紧握,夜风吹扬起残破的衣袂,血气c剑意c风混作一起,司徒七将剑尖斜垂点在檐角的兽首上,右臂上的血顺延而下,却污不得奔星剑古朴的锋芒。 他也屈身,成弓。 数念之后。 “喝!”不知是谁爆喝出最后的战号,两个残败的身体同时爆发出惊人的意志与光芒,身体与剑化作两道炽烈的光流,一黑白,对冲而撞。 ······ 微光。 “呼~”一声劫后余生般的轻叹,在邀月楼楼顶传出。 晨风和着远天渐起的朝霞适时而起,将冷暗的气息驱散。 “暗夜终将被打开。”司徒七道,身体仰躺在邀月楼顶的琉璃瓦上,身下虽是寒凉如冰,也已经无力顾及。身前,亦或者说是双楼顶的另一处的瓦上,宿敌亦是仰躺着面向着暗夜将尽的天穹。 一战,至此。 算是画上了句号,因为两人已经都没有了再战甚至支起身体的力量。 谁赢了呢? 似乎不重要了。 “这可真是值得生命付价的畅快一战。”身后,黑夜族剑手如是说。 司徒七的胸膛上插着一把黑气缭绕的黑晶之剑,另一面的黑夜剑手的胸口亦是插着他的古朴长剑;两把名/器分别将两个人钉在对望的瓦顶。 两人已经力尽,而如巨钉一般的宿敌之剑更是一时钉死了两人的身体。 ——似乎未必如此,至少两个人还有一处并未完全失力。 司徒七挪动几乎僵直的右手,从腰间解下了那只历经死在之局奇迹般只是受损部分的酒葫芦,壶中还有近半的酒,酒很烈c也很适合当下的情境。 谁说不是? 司徒七仰壶往喉中灌了满口的酒,清冽的酒香令僵硬的身体有了一点热意。 “人生如此,当浮一大白。” 黑夜族的少年看了看他,略有不屑。 司徒七不以为意的一笑,“看样子就知道你没喝过这酒,酒者知音溶情佳药c剑客怎么能不会饮酒?” “那···给我来点。”黑夜族剑手瞧着他手中的酒葫芦嘶哑的说道,声色里迟疑而渴望。 司徒七费尽气力的一掷将酒葫芦丢出,这仅仅两三步的距离,此下也不容易。 所幸,墨小白是接住了。 他依样画瓢的往喉中一倒,“咳咳咳~”结果引来的却是一连串不适应的呛咳,惹得对面的司徒七几声畅快的大笑,“原来你竟是真的不会饮酒。” 墨小白好一阵才将喉中的酒咽下,将咳嗽止住,极其正色地道:“现在会了,这酒···真不错,不过好像有点晚了。” “不晚。”司徒七亦正色道,“只要还来得及知味,就不算晚。” “人之将死,”墨小白叹,反问:“也不晚么?” “不是···还没死么。”司徒七答道。 “也是。”墨小白想了想,说道。又是豪饮一口,这一次却咳得稳了很多,而起因的大部分是因为胸口的剑,墨小白将酒葫芦丢给了司徒七。 司徒七接过,大饮:“少年学剑术,凌轹白猿公。珠袍曳锦带,匕首插吴鸿。” “好词,可惜我不会。”墨小白细细揣摩着诗词之意,叹惜道。 “呵呵,无妨。古人之作,我也不过是滥记了几首,听着就是。”司徒七笑道,饮下一口将葫芦丢与墨小白,又唱道:“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羞道易水寒,从令日贯虹。”词唱之中,你来我往。 ···· “唉,好困···”司徒七接住酒葫芦,眼前黑夜族少年剑客幽幽说道,合眉安眠。 “不学燕丹客,空歌易水寒···”司徒七仰壶饮下最后一口壶中酒,寞然唱出最后一句。 身外楼外雀语纷然,天光已然破晓。 眼前,黑夜族少年的身体早已不见,之余奔星剑兀自刺立在对首的琉璃瓦上,古朴的剑躯辉映着一天朝霞的颜彩。 唯一能证明这一战的大抵只有插在他胸口的这把黑晶之剑了吧? 司徒七置下酒葫芦,枕臂看着清明大亮的天穹,在这劫后余生的光明里,沉然入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风未 以剑为其心,可以纵人间;以人为其信,可以踏生死。 一一一一一一一沐昀 —————— 辰时·末。 曦光渐微,朝阳踏云。天光大亮,晨露向晞。 司徒七翻檐而下,落在顶楼的阁道上。 才抬头,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已在了眼前。那是一袭霜雪白衣,身姿轻薄就好像随时会被这楼间的高风吹卷走一般。 司徒家主,清岳。 ——他一生的命主。 司徒清岳成就了他的剑路,而他自愿为此供奉司徒清岳c护御其一生安平。 司徒清岳转过扶栏而待的身体,看着他——仿佛无视那一身的剑创,而将目光落在他苍白而渐起血色的脸上。 “小七,你回来了。” “恩,我回来了。”他说,亦迎着司徒清岳的目光,还以安稳而平静的微一颔首c而匆匆一掠司徒清岳脸上不可掩饰的疲惫之意。 他们是主仆,也是知心交意的兄弟。 他知他在楼顶一夜的死斗,他也知他在楼间一夜的等待。 司徒清岳不懂剑道的争决,所以选择静待,有时圈外人最好的支持——莫过于不打扰。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这个意思。 司徒七在楼顶剑斗一夜,司徒清岳在楼间听风一夜,这便是最好的共与。 不弹杀声弦,是知司徒七生平的夙愿一一一一与高手对决,不论胜败重在公平,如果他弹了那便是对于双方势的倾斜,对斗也就没有公正一说。 不看彼此的伤态,是对彼此之间的信任。 ——你不愿意给我看,那么我就不看;你不愿让我知,那我就不知。 “辛苦了。”司徒清岳道,这一句诚挚于心,为了司徒清岳自己,也为了月明府司徒家的将来。楼上这一夜相争的对手,必不是特地来找司徒七对弈剑道的人(司徒七常年隐于司徒清岳身后,世间对于司徒七的存在知之甚少。)既然不是找司徒七对弈的,那就是来寻月明府坏事的。司徒七背水拔剑,是为他与司徒家而决。 司徒清岳无以为报,便只有折膝一跪为谢。 一一一一一司徒七一袭青衫破败,一身浴血,伤痕纵横细密几乎遍布周身,单在胸腔部分就不下六七处透体之伤。 这一些战痕,不值他一跪么?膝下有黄金又如何?司徒七是为月明府命脉而战。 司徒七抑住身体伤重,立是弃了奔星剑c上前扶住月明家主:“家主何故如此?” 司徒清岳摇头:“你为我c为司徒家献身斗恶,我司徒清岳无以相报,只有此一跪。” 司徒七感怀而泣:“不过是一场剑弈,家主言重了。请起身。”说罢,也跪倒在地 司徒清岳不忍他一身伤重,将他扶起,不无悲叹道:“这些年,你为我所做甚多,司徒府已亏待你良多。” 司徒七摇头,一双英目望着司徒家主唯是敬重:“若没有家主,就没有小七的今天。小七是个粗人,但听那些文人常说‘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家主恩之重,小七唯有生死相报。” 司徒清岳无言。 昨夜他在楼间伫立,面见此间风云几度变化,也听到了瓦上檐头剑锋激鸣;剑气横摧c搅风乱象,就算他不习武道,也知道这一夜司徒七一战的恶劣。 而后,黎明前风偃云静,又过了几乎一个时辰,依旧不见司徒七自楼顶下来。 直至此时,才是见到了司徒七身形狼狈c青衫浸血极其吃力的顺檐绕柱而下,可知这场恶战的凶险,远过他所想象。 以往,不乏窥窃司徒府倾世财富或是与司徒府为敌的人,派遣来行刺的武道高手c顶尖刺客也不在少数,但几乎都是被司徒七在暗中悄无声息的清理掉了;极少几次,也只是稍微生出些响动;能斗上一两个时辰的,更是屈指可数,别说负如此重的伤。 一一一一而直穿心口那一处,放在寻常武人身上几乎是致命的吧? 所幸,他是司徒七;但,哪怕他是司徒七。 一一一一那一剑也有性命之虞。 “这一战···”司徒清岳眉峰深拧,欲言又止。 “这一战,生平仅敌。”司徒七答,颜色正而重c更有萧索,“若不是我剑心突悟,死的必然是我。” “江湖中有这样强绝的武人?”司徒家主忧疑道,又念头横生c惊疑道:“莫非是妖族?” 司徒七颔首:“妖族,黑夜一部之中的妖王剑侍。” “黑夜族?难怪···”也只有与人族近交c工于剑术与暗杀之道的黑夜族精英才能将司徒七逼迫到如此绝境,险些赴死。司徒清岳不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终复一叹:“妖族,终于是要来了么?” 司徒七与司徒清岳一时默然。 少许之后,司徒清岳忽是一问:“小七,以你之见,妖族可敌么?”话未落,又是补上了一句:“我是说,以双城c以当今东陆。” 司徒七想了想,道:“小七自诩有东陆二等武力流剑心之悟,却只堪敌一个黑夜族妖王的剑侍。一个剑侍尚且如此,换做黑夜族的上将又如何?世间流传中那个兵略绝世c手腕无双c武功卓绝的监国郡主又如何?那风华绝代的一代妖帝又将如何呢···” 司徒七抚摩着宿敌所留下的剑器“黑月”,远眺双城繁华,心远在方寸之外c天地之间,叹息道:“以武力,不可敌。” 司徒七又向西望:“西地传说妖帝复出,已然破城毁国而来,我们要授首而降么?” “授首而向?”司徒清岳笑,亦冷c亦悲凉,但还未凄绝。 一一一一东陆人才凋零c武力空匮,那又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云起 西地,旧都咸阳。 冬月,大雪如鸿毛,飘飘飒飒素裹人间。 天际灰深厚重,雾云缭迷不去。 数十支劲骑或步卒踏雪逐风而来。旗帜鲜明c行进疾烈有序,宛如一条条游舞在素色河山之上的长龙。 旧都昨日的战痕,终被长日不止的漫天大雪铺盖虚掩,前时的一地残败狼藉在一袭素装之下沉默无声;残垣断壁的曲线因此竟是略显温柔,但仍是看起来有些瘦骨嶙峋c匍匐蚕卧在一片广阔无垠的荒败土地上。 到处屋筑塌破c人烟消散,谁还能凭这一番景象想起这里曾经是昔日西地堪称繁华的一国王都? 后秦王宫的旧址被临时起成一处简易的行宫。 正宫门下起,五步一组皆是一名名高瘦武卫,在这风雪张狂的节气下,他们装着甚为单薄,仅是极为轻薄的青色劲装,腰间挎着统一制式的四尺苗刃。目光沉静c神容戒备,单自他们的素养看来足以当得这世间极为上流的武卫,而那兵器衣着c以及右肩之上的秘银制的白色新月徽章,无不征示着他们高贵莫常c傲于世人的身份一一一一妖帝雪烨座下亲卫众“影月之刃”。 一个月前,西地后秦王都咸阳陷落,仅仅在不足四周的时间里,整个后秦大国如摧枯拉朽一般溃败臣降,成为了东陆人族此战以来第一个败亡的大国。此刻行宫之中的妖族无上之人与这支仅三百众的锋锐之骑,正是这一切的祸首。 亦藉由此,东陆九州也正是领略到了这支妖帝影子的恐怖战力。 妖帝雪烨或有世间不敌的倾国武力,而这支刀锋之师也是赫然的破城之锥;丝毫不减妖帝的威仪。 雪烨在此地驻留盈月,一边是验证座下亲兵横扫西土,一边也算是半候着来自于红月的增援。 一一一一 七日来,苍龙c云虎c两部的精锐兵马相继追到。 今日,猎天部也由猎天亚王裂空战所授意,会师到此。 三部计两万七千卒,正式齐聚;舍却妖皇本部银月一部,以及回归妖域的炽凰一部没到,妖族之中最为勇战的几部兵马算是都到齐了。 这一支不到三万人的兵锐,若是放在十年前的红月之战及以前或许算不得什么,对于人族而言也不过廯疥,但放在如今一一一人妖两族大战之后元气大伤(人族尤甚)这三万精锐放眼天下能与争锋的屈指可数。 更何况,现今妖族有妖帝c绯月郡主等绝顶之流,而人间却无圣武当世,强弱立判。 三百骑横扫天下,这一句妖帝已经用了不足三月的时光证明了。 当然坐拥天下,并不是只是横扫一时而已,而是要征服。 一一一一所以,苍龙王c云虎王c猎天大将选择率部而来了。 —— 行宫之中。 妖帝负手立于王座之前c红月郡主一袭凤凰赤羽裳并立于妖帝身侧。 行宫之帐打开,行援到此的各部王统一一先后而入拜于帝銮之前。 妖帝雪烨脸上锋芒冷厉c略有些不悦。 众妖王妖将声色一噤,便过了半个多时辰。 云虎王性烈而刚,便先耐不住性子抬头看向红月郡主与妖帝:“陛下,我三人各领部众一万特来请战。” “请战?”妖帝冰雪熔岩上凝起一丝讥诮,“朕纵横人间,需要尔等来护战?” 言下之意,这场狩猎不过刚刚开始,才玩弄了一处人国;部下都已急躁纷纷敬献武力到此,这是在怀疑他的能力么? 猎天大将空翼常年随亚王裂空战左右,也算深谙权言政道;若不是如此,猎天亚王也不会让他领命与两位妖王共同前来。 这次行动,原本便是出自亚王授意。亚王裂空战和各位妖王c王臣眼见雪烨帝虽然四处杀伐c扫荡人族西土,但似乎妖皇的玩乐兴致多过于争霸,只在荒州这一处纵横捭阖,却不递进。思及妖帝所带仅三百骑,虽有不当之勇c但想来终究力有不逮。于是,就择选族中善战的精锐,擢令他与两位妖王并行而来。 裂空翼稍作思计,上前:“陛下身负天下无双之武功,携仅三百影月卫,这片月之内纵横西地,足以令天下震慑。我等受亚王之请,相约来到这里,仅仅是为陛下助战而已。” 话一顿,裂空翼看了看妖帝,见妖帝脸上并无不耐,而是默许他继续陈说,便又道:“亚王说,东陆疆域甚广,陛下一人横征纵伐c实属虚耗,当去虚取实。而我等愿效犬马之劳,为陛下扫荡人族微弱繁杂之地,以清路障,而陛下可一心拿取上国重城。如此,可为陛下一统人间东东陆省下些许不必要的时间。” 雪烨虽傲,但毕竟不是骄矜之人,听了裂空翼言论面色微凝。细一作想,便明白了猎天亚王等人心意,微笑道:“亚王所言极是,是朕固执错会了。那就如亚王所言吧,卿等自伐人间,朕独取一路人间辖重。” “陛下圣明。”众臣道。 “既然众卿到了这里,且与朕一同看看这东陆数十万里的锦绣繁华吧。”妖帝一笑,右袖一扬c擎指向前,只见妖帝袖中一片霞光涌现,一道卷轴从中脱出,飞到行宫门楣之上。 众王臣将目光随着卷轴看着。 只见那锦轴当空铺开,在妖帝袖里大放的霞光之中延展c幻化,只数息里已经展至四五丈长丈余高的大小。 卷轴黄底白面,卷上所描画的景象跃然如生一一一一山川地貌c各注祥焉。 一一一一一正是当今东陆九州的地图。 只听金銮前妖帝收袖笑道:“吾早知道诸位爱卿必在妖国坐不住会前来,便在这段时日里差遣下属四处乔行密访,将我族中人间图画详细修正,便是为了来日之用。” 说完,妖帝敛笑环视座下众臣,问道:“诸位爱卿与人族久有博弈,应当知道此时人族九州的命脉所系,此殿之中,请畅所欲言。” “陛下圣明。”众王臣恭礼一拜。 随后,随行而来的烈狐族中谋臣烈御上前道:“出行前,大司祭与微臣有过详谈。”烈御一顿,看向妖帝。 雪烨目光一允。 烈御受命继续道:“大司祭说,人族之中当下以月照王庭与北武国最为强实。”烈御伸手指向画卷上东c北昊朏c幽燕二州,“月照王庭立国千年,在昊朏久拥民心,其国力虽经历红月大决之战耗损巨大,但犹未大伤根本,加之其地处东陆至东,与我族所据的红月大林遥遥相对,受此战影响原是最小,若非月照雄主新亡,仅月照一国足以一敌我族当下实力。” “月照王庭···”妖帝颔首,微微一笑,“算一个大敌。” 烈御接着说道:“北武国,究其国力而言在于九州之中不过只能算个大国,比不上月照王庭实力雄浑。北武之强,不全在于其国力本身如何,而在于北武国所依附的乃是当今人族第一大势力c也同时是我族万年来的死敌之一一一一一一混沌圣教。混沌圣教总教址立于北武王都之中,一政一教合在一处,方才造就了北武一个寒荒之国的强盛。” “要倾覆人族东陆,唯有当先击落这两个地方,方可威慑九州c进而权倾天下,成就霸业。” “烈先生说的没错。”苍龙王附议道。“但混沌圣宫乃当下人族信力圣地,教众实力强绝,要想攻下北武王都,只怕不易。” 众臣闻言不由一黯,混沌圣宫历来的强绝,直非祈月一山可比,教众当今天下遍布c教中高手亦繁如云,北武可易c混沌难动;拿下这一处的难度丝毫不下于国力强盛的月照王庭。 绯月郡主妙目如烟扫过一殿默然,薇唇轻启c笑道:“昔年红月大决,混沌掌教深受皇兄重创,此役之后,便一直幽居于教中圣地一一一混沌天顶之中闭关修养一直未踏出一步。混沌圣教近年来势力范围也因此而一收再收c可见一斑。十三年以来,混沌圣宫信力大减,其势也远不如当年鼎盛。本宫虽不才,但也自信能为皇兄拿下这混沌一教。” 众人闻言一震,才是想起近伴妖帝左右的绝色佳人虽然自妖帝出世之后便收敛锋芒c以婉约而示于人前。但,昔年杀伐果决c皓腕翻云c国士无双的绯月郡主终究是那个绯月郡主,随时可以是那个冠以人中龙凤的人物。 她说,能取当今混沌,那便是能取;因为十数年来,绯月郡主所想所图所行之事就未曾失策过。是故,连华贵无双c智机无双的裂天亚王在妖帝沉睡之际才心愿臣服的一力推举她代行妖帝权事。 “不过拿取东陆之事,已事不宜迟;近二十年来人族青黄不接,正是速取得最佳时机。”云虎王不擅权谋,但深知战机c不然也不能被冠以战神之名。 烈姬郡主闻言颔首,不再一言c静静立在妖帝身侧,恢复一往淑静婉约的样子。 “恩,诚如云虎王所言。不然等到人族内患平息c生力回复,免不了一场恶战。到时,对于我族来说,便利大于弊了。”烈御亦进言道。 “如两位爱卿所言,”妖帝略一想,“若要速取,必须分兵而行。” “混沌圣宫死而不僵,就算在当下微弱之际,也非轻易能吞下,月照王庭亦难以轻取。”苍龙王忧虑道,当下妖族虽略强,但兵力的匮乏依旧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妖帝闻言眉峰一挑,偏过眉目看着身旁的绝代佳人:“烈姬,这两处谁更为强大?” 红月郡主略一沉凝,答道:“如今应该是月照王庭更为难缠。” “那这一处便交给我与影月卫吧。”妖帝淡淡道,“我再取一百奇异之士。众卿可领部下之力进发北武。” “王兄···”红月郡主欲劝,“月照王庭,绝非这后秦可比···” 妖帝抬手示止:“那最好不过,要是如这土墙瓦狗之地着实无趣,朕自出征以来,未见强敌正是寂寞,月照既然号为东陆第一强国,该是强者辈出才是,此行当不致令孤失望。” “陛下,月照王庭兵强马壮,又有祀水圣宫相佐,仅以月影卫,实在有些冒险啊。”苍龙王上前劝道。 “千军万马,弹指可灭,不足为虑。”妖帝道,“况且孤座下月影卫天下无双,岂是人间兵卒可比?” 烈姬美目一叹,止了众臣建议道:“且看王兄破了月照王庭。” 又说:“北武一路,本宫与云虎c苍龙二位妖王同去,以现今敌我两处实力对比,破之当不是难事。” 妖帝颔首,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流云 尽饮屠苏酒,不共旅人归。 一一一一一越微 青灯c暗殿,黑夜王。 幽幽妖火在青铜盏上跃动c游曳,将这阴冷宽郁的黑夜王宫大殿照亮。 殿中,二人。 黑夜王·玄祭空; 黑夜玄相·水渲。 “小白,居然失败了···”黑夜王默然,一叹,“小小双城竟有比肩我座下第一剑侍的人族高手,我竟是小瞧了人间武者。” “小白过于看重剑心,”玄相叹息,“身为剑士,他无疑是极优秀的,但剑士的傲骨却不并适合诡刺暗杀之道。” “是孤选错了人么···”黑夜王黯然道。 “不。”玄相摇头,“以小白剑术修为都身死于双城,换做其他剑侍修为上还不如他,又怎能敌得住双城里的那个武者?且,小白是唯一一个熟悉双城和月明府的人c也是未在大决中沾染血咒之毒而不会被双城法阵被动窥别的人,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只可惜,失败了。”玄相又付一叹,这一叹一一一是叹息无人可用c布局皆溃,人算不如天。 “小白这一失手,双城之事将不可左右,怕是难了。”黑夜王道。一 一一一一当下人才凋零的并非只是人族,黑夜乃至泱泱妖族又何尝不是 妖宫之中那位绝代佳人和那个一袭纯金至贵锦服的睿智亚王又何尝不知如此?否则又如何会暗中规划c急切的谋取东陆。 实在是因为现在的妖族等不起。 一一一一人族式微之际难求,以人族的生息繁衍c最多百十年,必然气象全复。到时此消彼长之下,妖族胜机必将渺茫数倍。 水渲深知主上心中所思所虑,而族中当今状况却由不得他舒眉一一一血咒缠身c无人可用,五一不是制勒他计画的最大弊处。 “可月明府必须除去。”水渲沉吟少许,又果决的说道。 “他们不死,终将成为陛下心中的弱点。” “是。”黑夜王道,又皱眉:“可如今···” “族中无人可用。”水渲道,那双水渊苍瞳望向红月南天:“那就只有请陛下亲自动手了。” “或许来时会有雪烨帝的滔天怒焰,那又如何呢?” “或许亲自下的屠刀,才能造就永不愈合的伤口吧?”水渲笑了笑,笑容悲悯c无奈又狠戾,“那样,终会还我们一个杀伐果决心为妖族的妖皇。” “那缘,原本就是一场逆命的孽。” 一一一一一一 玄血霜城,宫城上。 玄祭空目送水渲展翼离远,俯目宫下城中。 血光渐染这北寒之地的昏倦天色。 入秋之后,雾霭更是沉重;确实抑制不住整个黑夜王都的血戾之气。 黑夜王从黑袍中探出枯瘦如松枝的手,指尖夹留住一片云天落下的霜白,微动玄力一一一那一片霜花汲取空气中的冰寒之息,迅速凝结成一朵两寸许的冰晶花,只是那冰晶花朵儿本该雪白的朵骨儿上不知为何却生出了一丝丝的暗红。 暗红熏染之下,整一朵冰晶花儿变得鲜丽而诡美。 多么美丽的花儿呢··· 但,并不可爱。 甚至在玄祭空看来,有些狰狞。 一一一带着几分讥讽的嘲笑。 黑夜王干枯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指尖妖力催发,那冰晶花儿在黑夜王催生的黑煞炎中化成水汽c瞬息消散。他的脸上,狠戾退去c没有笑容而是生起几分无奈的自嘲。 这毒c这魔咒,早已盈斥了整座玄血霜城,整个黑夜一族了。 一一一他是又一个黑夜族的罪人。 为战之罪,无悔可言。 黑夜王收起叹息,目光落在城中的某一处府邸。 那座府邸,与黑夜王都中的任何一处府邸不同,全是金石砌作,华美而雍容。格式亦不同于黑夜乃至妖族的铁血暗色调,反而类似于人族王宫府邸的纸迷金醉。 似鹤立鸡群,尤又格格不入。 府邸的主人,曾经为人,而如今业已成了黑夜的一员。 一个蒙阴祖上c本毫无寸功,又位高权重的妖。 一一一黑夜鸢王,玄瀚。 于数年前由黑夜王亲自从东陆南疆迎回黑夜族中,祖上是黑夜敬王玄十三,为千古一帝六翼所册立的侍肋,有监察南界祈月山c保存红月之功。 然而,这些都是祖阴罢了。 与此时华府中的鸢王玄瀚没有半分关系。 六翼帝留在了敬王一脉的《玄凰再生诀》给予了敬王后人重返妖族受享尊荣的机会。 鸢王是幸运的,无功而受禄。 鸢王又也许是不幸的,迎回黑夜族时,年岁已有二十三,人族习性早已深入骨髓,从天而降的王兄赐予了看似尊贵至极的王爵,使他脱离了人族低下的农仆身份。但,那又如何呢?每天每时所面对的却是面目可憎c半人半妖不一一一一比妖族更可怖可恶的怪物。 他们的骨血干瘪,又散发着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干涸的眼窝中,暗红的眼球透着嗜血的渴望,甚至是对着他!只是这身份的尊贵才令他们退避,对于他才有些许忌惮。 然而,他并不强大,才起步数年的修炼之路,给予他的帮助实在有限,哪怕王兄倾尽全力的赐给他玄秘的功法c珍贵的玄丹妙药c甚至不惜耗费功力为他淬炼根骨,但外力毕竟只是外力,时日尚浅始终是不得登天的关键。 在这数万黑夜族之中,他此下的修为也才算二流极顶靠近一流罢了。 鸢王坐躺在金玉王座上,坐拥这从苍州掠来的人族美人,略显粗糙的大手肆意揉捏着美人细嫩雪白的身体,无心理会美人们眼中的惊惧。 殿门敞开着,清秋苍白的月光洒在庭前的地板上。 今夜,云稀c月朗c霜淡风。 腥。鸢王从美人香软中抬起半迷的面目,浅嗅了一些风息,英俊的五官上生起些嘲弄c不屑,以及厌恶。 抬头,望殿外。 黑夜族的夜,不仅冷还腥的令人作呕呢。 这腥气,与昔日旧村的海风的腥天差地别。 渔村的风呵····美味而温暖,至于这里?呵呵··· 然而,他心念才一动,身后的一双乌黑羽翼已然微微展动。 一一一他已有了黑翼,虽不漆黑如墨,但也纯粹而凌厉。 黑夜鸢王,他的身份c他的命运。 一想到这些,他心中的烦郁更甚。 “来人!把那两个私闯王府的罪奴给我带上来!” “是。鸢王。”座下两名血妖化较轻的侍从得命而去。 片刻之后,两个衣衫破败c满身血污的黑夜族人,手缚铁索被鸢王侍从牵到了殿前。 两个翼人被踢跪在地上,一脸惊惧的望着王座上的王,原本浑浊的双眼登时清醒。 王座上的人给了他们可怖的梦魇时光,那些人族的重刑这两日被意义加诸于身,折磨的他们生死昏迷几度c到了现在的不辨人形。 这些,仅仅是因为他们两个在数日前从红月王都那边递信归来,不小心飞落在王府的院墙上休息,恰巧被这位新任的鸢王看见。 他们,只是飞累了稍作停息而已!但,这位新王却不由分说将他二人拘入王府地牢,连日施加重刑,全不听他们辩词,甚至是一一一开口服罪。 不容开口,就是上刑,每日必试重刑到他们几昏几醒最后不能睁眼才是罢休! 人族盛传他们血妖如恶魔,在他们眼里王座之上的鸢王才是真正的魔鬼! 一身的伤身的血污,刺激着他们抑制已久的血渴。 血···鲜血···渴望每时每刻在递增,将他们清明的眼见见烫红,越来越红··· 身体上的血腥之气,不抑而发,激烈而凶猛。 血c血c血···两个黑翼人眼中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滋长。 两个罪奴的身体在鸢王的眼里变形c扭曲c尸化一一一一一血肉慢慢收缩,骨体也开始扭变。 两个押解的侍从眼中也开始生起恐惧,血妖狂化是当今每个黑夜族民最怕遇见的事情,一旦狂化之后,黑夜族人身体内被封禁的咒印就会失效,彻底化成血渴的奴仆。而血妖化之后,力量将会暴涨c战斗本能被强化到寻常时的数倍!而同时也将丧失理智。视所有非同类为敌!而进行疯狂攻击,将吸噬受害者的灵气精血强化自我,此后嗜血成性c理智沦丧,直至血毒生长过剧c爆体而亡。沾染了血妖毒血不论人或妖或兽都将尸化,成为血奴c沦丧智力,为血渴而战。 押解的侍从本身武力也只是军中好手,算不得黑夜族真正的精英,能做鸢王府卫,仅因为他们身上的血咒之力较轻微罢了。 被押解狂化之中的同族本身也是黑夜族的上等战士,比他们强上不少。 一旦狂化,他们是绝对对抗不了的。 一一一一一 狂化之中的两个罪奴,全身散放着的猩红血气,浓郁到了足以将庭前月光熏染。 鸢王怀中的两个人族美人早已被眼前景象吓得魂不附体c瑟瑟发抖。 鸢王微讶,但脸上更多的是暴怒。 他随意将怀中美人丢到一边,背后一双巨翼一扬c身形疾掠过数丈的距离,落在两个狂化之中的罪奴面前,随手抽出一名侍从腰间的皮鞭,大力一抽狠狠打在两个罪奴的身体上,附加了玄风煞气的一鞭立是给两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各加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口中厉声喝道:“大胆罪奴,莫非还想反抗本王权威” 话未落,又是且疾且戾的两计鞭打! 王权! 只这一声断喝,将血欲支配下的黑夜族人惊醒,一身嗜血之气顿被打散。 一一一在这黑夜族中,王权便是罪值得敬畏的东西! 狂化是黑夜族明令禁止c甚至几要下封杀之令的大罪! 身为黑夜王的战士,他们只要有一丝理智,便决计不会犯此禁忌。 鸢王显然深知这一点。 第一鞭打醒,那么第二鞭c第三鞭呢? 呵呵····鸢王脸上生起兴奋而残忍的笑意。 一一一一一当然是泄愤。 一一一一一他们如今存在的价值不正是为了给他泄愤的么? 一鞭,又一鞭····挟带玄煞之劲的鞭击狂风骤雨般打落在两个黑夜战士的身体上。 “叫你们反抗,叫你们反抗···” 忍着··低哼···惨嚎··· 随鞭击而下。 鞭影愈演愈烈,惨喊声却渐疲渐止。 渐渐地,两个押解的府卫也不忍直视侧过脸去,但血沫随着鞭击溅到了他们的身上c他们的脸上··· 渐渐地,连两个身为异族且恨之入骨的人族美人也不忍直视,被弥漫在空气中的浓浓血味练练低头作呕。 ····· 不知过了多久。 鸢王还没有累,但鞭影已戛然而止了。 鸢王正要发怒,才抬眼就抑住了心中的气焰。 浸血的皮鞭被人一手捉握死,鞭子的那一头的人一一一一一袭墨底金边的龙纹长袍,玄铁混墨晶制的半张狰狞面具虚掩了俊美雍容的面目。 单以容颜而论,他比鸢王看起来还要年轻的多。 一一一但这人已两百余岁,剑术为妖族第一,仅深在妖都的猎天亚王裂空战和出征在外的苍龙王可与之相匹。 他是当今黑夜族的信仰。 黑夜之王·玄祭空。 也是他的王兄。 一一一黑夜族中他几乎唯一敬畏的人(妖)。那双眼墨如深渊,仿佛深不可见,又好像一眼可透他的心底,半张盖住了半张面目,也盖住了神情变化。 鞭下的两个黑夜族战士,仅剩一息奄奄,身体上污痕狼藉。 玄祭空放下皮鞭,叹道:“他们的罪至于鞭杀的地步么?” “私闯王府也就罢了,他们还想狂化。”鸢王避开一些黑夜王的目光,低声道。 “狂化···”玄祭空几要从他脸上看到些什么时,又低下头看着两个残喘着的族民,“血味只会刺激狂化,下次要么交给我。” 黑夜王话音一顿,身前两个族民胸口浮动突然激烈c喘息也骤变得急促,几是续不上气。 黑夜王眼中有过一些几不可闻的叹息,继而目光一厉,右袖之中灰白锋芒一闪,那两个黑夜族战士的喘息声戛然作止。 鸢王移目看去,两个黑夜罪民的咽喉被齐齐斩开,而黑夜王正低下身躯,放下骨剑“墨雪”探出手为两个黑夜战士合上未瞑的眼。 “要么死。” 黑夜王的声色极是清冷,令玄瀚心底如同被那一把名为“墨雪”的灰白骨剑斩过身体般周身冰凉。 黑夜王寞然起身,看着年轻的鸢王。这位敬王血脉后人的脸上并没有他所想看到的悔意,仅有后怕的敬畏。 无疑,玄祭空自觉是亏欠他的,为了保存黑夜王族血脉的纯澈,他将玄瀚从南地接了过来。 然而要赐予的却是黑夜族残败不堪c血毒肆虐的当下。 一切,不过是为了黑夜族的未来。 可是,玄瀚令他有些失望一一一也许是失望透顶,只是他不敢c不愿这样想。 为了血脉,这样做对么? 玄瀚似乎并没有对于黑夜族的归属感。 也许是时间问题吧?毕竟二是难的人族习性支配过他。 未来····黑夜王黯叹,又放弃了这多余的臆想。 转身。 “有些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 羽扬,四翼,向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明策 君不见, 长河落日c胡琴哑歌; 君不见, 红泥葬花c刀剑封阁。 一一一一一一越帝·微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荒州西地,苍狼镇。 三百骑一一月影卫,雪烨狼帝。 十月人间西北之地,已入了寒季。 雪羽纷扬,自后秦咸阳都城直追随妖帝到此。 季节在转,天气渐寒,于是雪季就如同跟随者妖帝,一路向东。 人间纵横万千里,东陆占其四之一。 从荒州后秦,走到这已经万里有余。 一路欺进征伐,从攻无不克到望风而降,最后变作闻风而溃。 这行征之程,越来越没了惊喜。 妖帝措马江岸,抬眼望东南江山。 即使炎江浩瀚,也挡不住雪季寒深。君不见江岸延伸江水数丈已然露白一一一一冰冻凝结之态势,已经渐渐显出c并与蔓延。 天空,是灰白的,或说一一一灰败的。 昼不见白日,夜又有清月。 偶尔得见日轮,也是隔着灰霭烟云,只看得一圈模糊的轮廓。 难道这天还真是随了他的姓名么? 雪月c雪月。 鸿雪无垠,皓月长空,历日皆如此。 人间c人间,可真有些无趣的紧了。 妖帝收回目光,转而望向天穹。 穹庐盖野c苍莽高广,其上住神。“天界,高高在上的神众c魔族们,你们是否享受了过久的供奉与尊崇了呢?” 一一一一 总有一日,你们会被世族打落云端c踩到在脚下,就像如今其他四族在你们眼中如蝼蚁那般的卑微。 这一天,不会太久的。 遥··· 游离的思绪,忽然又被这个埋在神识深处c几乎被遗忘的声音所搅动。 妖帝微一皱眉:这都变成了心魔了么? 竟然萦留不散了。 一一一一你到底是谁? “王兄。”身畔传来一声温暖的轻语,右手被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覆盖,妖帝回神,烈姬公主已然驭马在身侧,正温柔如许的看着他。 云虎c苍龙所率的精锐在七日前已先分道北去。 作为妖族各部精锐的总指挥红月郡主,时至今日也要与他分别了。 对于这位绝世之姿的义妹,大抵偌大妖族之中是他最为珍爱的人物了吧? 发乎情,又止于礼。 有敬重c有柔慕c也有距离。 她之于他,怕也是如此吧? 如果,她不是他的义妹。或许,他将会迎娶她为后吧? 一一一一毕竟,似乎纵横风华,也只有她才与他相配,也只有自己配的上她。 惊才绝艳c皓腕明睿,又不世姿容c身份高贵。 关于人性的辉光,在她身上散放的淋漓尽致一一一一近乎完美。 他所能配的,似乎只有这一身纵横人间的武力。 妖帝想到这,不由叹惜。挽着覆盖手背的柔荑,凝视着她,歉意道:“说要带你并看人间开到荼蘼的烟火,如今却又要你为我分累c与我分别。” 红月郡主柔笑如暖煦,直如驱散了这一天的烟云灰蒙:“为王兄c为妖族烈姬愿意的。” “你辛苦了。”妖帝怜惜道,一双银白雪目温柔地端视着身边的佳人,似要将她音容尽数烙印在心中,以偿接下来的独行征程。 红月郡主闻言一暖,微微垂下螓首,娇艳如花红。不过只是片息,便将小女儿娇态收起,从妖帝掌中抽出了手儿。御马分开,踏出数十步才一回眸,“王兄保重。” “烈姬保重。” 烈姬郡主回过身,策马北去。 妖帝一路目送,直至芳踪渐远c消逝于风雪之中,才是回过眸眼。 只心底默语为誓言:“待到东陆踏平,我必焚天下万城为焰火,绚于苍云,铺千里血红与茶花作毯,迎你为帝后。” 一一一一一一 “妖帝陛下。”身侧一道灰影从风雪灰幕中来,来人清瘦c身无甲器,背挟一双苍翼,隶属黑夜一族。 “黑夜王部,水先生?”妖帝看去,道。 黑翼人轻身落在妖帝坐骑后一步身位,曲身施礼答道:“正是小臣。想不到以在下微末修为身份竟能入陛下法眼,受宠若惊。” “先生谋略冠绝妖族,寡人自是记得。”妖帝道,又叹:“我族中想来不缺悍勇之士c虎狼雄狮,而先生之奇智足以为智臣贫乏的我族添画得一笔鲜明的重彩,我敬知先生正是因此。” “谢陛下抬爱。”水渲躬身道。 妖帝摆手打断客套,问道:“你本是黑夜族佐相,不在如今百废待兴的黑夜族中机谋,为何到此处?” “回陛下,族中之事已经尽数相治无虞。我部黑夜王祭空遣我去南疆取回鸢王旧物,才经过此地c得遇陛下。”水渲答道。 “鸢王?哦···那个从人族中迎回的年轻黑夜王?玄祭空先前还亲自为他到妖宫请旨求封。”妖帝细一想释然,又生出几分讥讽,道:“不过这位鸢王风闻似乎不怎么样。” 水渲闻言羞赫,不由微微垂下头。鸢王这些年作风腐败c生活糜烂,又兼之修为低下,为外部诸侯所不耻,几乎将黑夜王玄祭空这数十年所建立的名声败了个一干二净。 “鸢王年少轻狂,相信有王上教导,想来来日必会改头换面的。” “希望如此。”妖帝淡淡道,声色正重而森冷,“否则寡人不介意去替贤良的祭空王弟清理门户。” “是。”水渲闻言心底一寒。 “听闻水先生博闻多才,孤正有一疑,想请教下先生。”妖帝微微一笑,忽道。 “不敢。”水渲恭谨道,“陛下请讲。” 妖帝鞭指身后人族空镇:“此处水汽充盈,地处江岸。水陆通广,不是猛兽啸聚之地,为何起了苍狼之名?” 水渲略一想,“据人族《川山汇总》所载,关于这人族重镇苍狼有一段轶事。” 水渲一顿望了一眼江岸不远c镇口处的一尊石像,那尊石像所刻乃是一名身着兽皮猎衣c手执一柄缳首刀的青年降伏猴头怪物的叙事相,继续说道:“此镇原名为江口镇,本是人族古国西晋漕运重镇。不知哪一年开始,每到夏秋季节,水患猖獗,经常将江边诸镇良田淹毁,使得民不聊生;后经查实是为水怪无支祁作恶。镇长多次请动荒州之中名流道法之士来除恶,却屡屡不得。只因为无支祁善驭水,每每斗法不过便匿入炎江水中,凭借炎江浩淼c人族道法名士常常无可奈何。直到一千五百年前,一个异族游侠到此,听闻水怪无支祁信息,决意与无支祁一战。经过七日七夜的恶斗,无支祁敌不过再次化形为水,遁入江中。可那异族游侠也有异能,竟是在无支祁入水之后使出通天大能召唤来暴冰极雪,将数百里之内的江水一时凝冻成冰,无支祁无奈不得不现形于江面之上,暴怒之下变化出本尊猴王身相。无支祁本为水邪,亦精怪c亦妖神,兴风作浪全凭兴致,而且力大无穷c有据水无敌之说,那异族游侠冰封江面等同是断了他一半法能,不过无支祁本身相野斗肉搏也是不凡,与那异族游侠在江水江岸上又是恶斗了数日,异族游侠渐显不敌。直至第六夜,满月高悬,那异族游侠在绝境之下化作一匹十丈苍狼,苍狼长啸c冰风暴雪齐至,直将无支祁冻作了冰雕,才是降服;此后这一带再无水患,风调雨顺。时人为了纪念异族游侠大功德,便将镇子的名字改成了苍狼镇。” 随后,水渲又补上一句:“根据小臣查询妖族中的事典,这人族口中降服无支祁的异族游侠正是陛下族部上一代族长,也就是陛下的生父一一一雪爻大人。” “恩?家父为何到此,为人族擒杀无支祁?”妖帝不解,道。 “陛下有所不知。”水渲道,“据妖典所载,那无支祁兴风作恶,自命为炎江水神,连当时的妖皇大人也不被放在眼里。白河隶属炎江支流,雪狼一族与江岸的各部妖族深受无支祁祸害,雪爻大人怒不可遏,才决意离开本部一直追寻无支祁到了此间,诛杀了此獠。” “原来如此。”妖帝道。 “陛下此去可是月照?”水渲问。 妖帝颔首,“正是,孤欲直取月照王都,以慑东陆千国。” “东陆三分,月照其首。如今祈月虚弱c混沌疲乏,东陆千国亦正视月照大国为信仰,如果月照这栋大厦一倾,东陆九州必然巨震,向首而降亦指日可待。”黑夜佐相若有所思,又道:“但月照王庭立世千载,根基非同一般。要想轻取,极为不易。” “我有影月三百,又有通天武能,月照焉能当我?”妖帝冷笑不屑,颇有些不悦水渲言辞。 水渲敏睿无双怎么会听不出,便道:“陛下修为通玄c影月卫天下无对,水渲自然是不疑有他的。只是那月照王庭实力雄浑,若是硬取,影月卫实力必然难免折损,实为不值。” “月照王庭有这能耐?”妖帝皱眉,疑道。 “月照王庭所倚仗者,一文二武。”水渲道。 “说。” “二武。其一是祀水宫。祀水宫为月照重金重器所供奉的王族法师,个个出自于名门望族。大半是月照王脉的精纯血脉,凭依血脉之力可以引动月水之圣力,威能极是不俗;足以媲美陛下座下的月影卫众。 这其二··其二是玄明峰武圣祠。武圣祠乃是东陆武道众生的信仰一一一一如南疆之民信奉祈月山那般。始建于七千年前由二代武圣月天华所建立。武圣一职由来已久,初代武圣投身于六道之战,身陨之后一度失了传承,直到月照一族天骄月天华以武通玄,并觉醒了尘封数千年的武圣器灵,才成为了第二任的武圣,建祠于此。此后历代武圣皆出从玄明峰顶继承圣器,而后月照始帝纵横东陆c并建都于玄明峰侧,以王族之资全力供奉武圣祠,加上月照王族为二代武圣,两者出于同源,武圣祠与月照王庭也就有了相生相息c繁芜与共的关系,武圣祠之强,一度曾同辉与祈月山。”水渲道。 “哦?那今任武圣是谁?为何不曾在红月大决中见过此人?”妖帝问道。 “今任武圣为九百年前的羽云长,昔从汉王起义,南征北战c有勇义无双之名。功成之后,羽云长拜入武圣山,七百年未出世过。”水渲道,“据传,羽云长在三百年前已经仙逝。” “既然都身死了,又何足道?”妖帝道。 “武圣虽未必在世,但武圣子弟亦不可不防。”水渲道:“那些人都是一心浸淫武道修行的人族绝顶武者,嗜武成狂,都是疯子。”水渲叹道。 “这么说来,月照王庭确是有些棘手。”妖帝闻言,沉吟道。 一一一一若仅仅谈论修为境界,他自信无敌于当今天下,但想来名为武圣子弟的那群武痴也非轻与之辈,以月照王庭雄踞东陆千年的实力,绝不是后秦这般脆弱不堪。 “以陛下威能,月照并非不可摧。但如果想要速取,必然不易。”水渲道:“而且月照深在东陆至东,陛下与月影卫长途奔袭,时日稍久难免会遭遇四方人国的围堵。” “水先生说的不错。”妖帝叹道:“那如何能速取?” 水渲微微一笑,“欲速取月照,不如先破双城。” “双城?”妖帝疑道。 “正是双城。”水渲道,一双苍渊睿目锁往东方:“双城地处炎江中央,是为东陆千国的漕运核心。九州千国近有十之其二的财富都汇聚在了那里。富庶程度盖于天下诸城。可说是,东陆的‘黄金之心’。” “金银财富,不过是人族所求。对于我族来说金银之物又有何用?朕踏马东陆其一是为了族人据取更多c更好的生活土地;其二是为了破败人族渐兴之势,得以让我族在这人间有霸主之势。”妖帝道。 “妖皇陛下,此言有所偏差。”水渲辩道,“人族财富对于我族来说并非一无是处。比如精铁秘银,这些都是铸器良材,不是我族当下的兵器材质所能等论的。 人族能与我族抗衡,虽然有昔日绝世人物为依托,其中也有炼金之术c铸器之术等各方面的压制。我族倚仗妖力c人族倚仗良器;想万年来我族人才鼎盛之际,却常常不能进伐东陆,甚至时常为人族所压制,正是因为如此。” 水渲顿了顿,又道:“而且陛下有所不知,双城月照经济重镇。月照税收两三成都是由双城所供,双城若破,月照重创。而东陆千国必将开始怀疑月照守护之力。此般,经济c信力大挫之下,破月照皇都用力必将锐减不少。尔后,陛下倚双城,也可钳制炎江漕运,使东陆诸国东西交流不畅c南北受所制约;再进取东陆,事半功倍。” “水先生不愧是黑夜族明珠。”妖帝颔首,赞叹。 “那便先夺取双城。”妖帝定论道,又看向黑夜佐相,后者脸上如秋水宁静。妖帝心道:当真权谋盛士风采,宠辱不惊c金口玉言。 只是妖帝心中却莫名有了些异样,又想不得症结。 少许,妖帝转目看向云水江山,淡淡道:“若水先生不赶时间,不如随寡人走一趟双城,看一看那所谓人间的极致繁华?” “是。”水渲承旨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故人 梦醒梦回莲上月,缘起缘灭业经年。 信手抄得黄庭帖,半卷金刚笑我癫。 一一一一一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登高楼,听弦唱,沐焚香。 公子白衣·司徒清岳。 邀月楼顶,高风尤劲。 十月十七,晴,冷阳如冰。 司徒清岳眺目向西,西北有风云,云如墨坠宣张。 一一一一只一点浓墨c 吮水之后的狼毫尖儿蘸的浓墨,水墨落在宣白一角,忽如风雷乍起镀染了整片宣角。 继而,天这一张生宣,就这般被蕴染了一大片的水墨色。 那墨色兀自延展,扩张之意犹未尽。 许久。 凭栏而望司徒家主清叹出声:“他们,要来了。” 一一一一那声色竟是萧瑟的胜过了深秋的寒风c隆冬的冷雪,直刺入人的骨髓里。 身边的侍从司徒七与少主白川默然垂首,无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时,十一月十七。 大雪,雪漫双城。山c水c城俱皆素裹。 腊花含苞c冷香如凝,冰天雪地。 双城外,妙音山脚。 旧屋已然荒废,杂草横生c竹木老乱,一池芙蓉也萎c徒余水草陈积枯叶。 一人,青年c高瘦;一头长发,间有苍乌c银白,几垂及地。 他脸上风霜疲倦之色厚重,高瘦而薄弱的身体似全靠着他右手的那支斑竹杖支撑着,在寒风朔雪中仍有吹拂即倒的感觉。 他的身体如此疲乏,但那双眼却朗如皎皎皓月c熠熠生辉。 他落目在莲池,往昔如浮光翩然掠过心头,斑斓而又干净。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凡人相待的时光,总是那般纯粹而短暂。” 一一一如今,你我天各一方c各有身命,再面对亦如悬崖相对,间有深渊万丈。 星眸抬起,遥向西天,“十六年,重回此地,你可也还有未变的初心呢?” 是时,苍莽流云大卷c雪羽横吹;只有一只云雀清鸣数声,乖巧的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叫世空我,人间大贤。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他来,风雪倾c昼如暮。 北风呼啸,城外枭寂。 他,身后三百骑。每一骑,所驭雪翅独角骢c挎四尺苗刃。 他,身后双树枝叶成华盖,树名曰:桫椤。 他与他,遇于妙音山下。 一一一一一如当年。 只是当年,他清减如书生,神韵锋芒皆藏。 而他为稚子,慧炬无双c思想卓然。 他是双城白丁,白阅。 而他是道心初就的小贤哲,洛清平。 一个籍双城掩饰身份而求生,一个寻求清静地为悟道。 不在对立,相为知音c交于忘年。 十二,三十。 妖都一别,十年匆匆。 如今,两人凡心俱洗,早已物似人非。 妖帝,大贤。 一时路歧,渐行渐远,道异途殊。 他趺坐在桫椤树下,观想。 他骑在踏雪乌云驹上,征行。 他独立于山雪之中,却又突兀的挡在了妖帝的前行之路上。 清寂相对,数息。 妖帝忽然笑了,“这一路东行,经后秦一战,东陆城国闻知寡人旗帜,莫不夺路逃窜,还未有一人敢挡身在本帝面前。 阁下安然坐待,看来是早知了寡人会到此处。” 妖帝话落,身后青影如风,不过数息已将桫椤树外团团围住,三百把银白锋锐的苗刃环伺在人间圣贤身外。 他,如寐初醒,才是睁开双目,星眸如宇宙,好似包藏了天地万物c日月星辰。那目光并不锐利c并不霸道,温和而宁静;如同不见身外刃锋如林c杀气深重。 而在他睁开眼的这一刹那,面对着他的影月卫众几乎不由自主心生愧退之意,黯然的要收回手中相对的刀刃。 在这个人类身上,有着令人倾慕追从的魅力。 非王非霸,亦圣亦玄。 一一一一正如,八千年前那个信力纵横人妖两界c信众遍布风华人间的无双人物一一一圣人·沐昀。 那种与身相随而散发的辉光,是众生心底的敬慕,无关于武力c无关于霸权c无关于种族。 这是之所以愚昧如九幽九冥的凶物也会选择守护的缘由。 他从树下起身,气韵从容c姿态优雅。 他坐想时,如那桫椤双树。他直身相对时,八叉交手,静冷如明月,苍c银长发随风雪微动。发色枯索c人形消瘦,却给人如巍巍十万丈冥暮绝顶之重。 “当真是一代圣贤风姿。”妖帝旁,黑夜佐相心生赞叹道。 雪烨探察之后,发现他的身上似乎并没有玄力波动。 没有玄力波动,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未入武道,另一种是返璞归真。 一一一一所以他没有玄修。妖帝判定,因为这人间不可能会有令他都感觉不到玄力波动的强者。 但这样一个身无寸铁的凡人,却让他感到了无比的忌惮。 一一一一因为他确定,他也如他的座下侍从一样,对这个异族下不了杀手。 他开口了,却如同于追忆。 “十六年了,身命相改,你又回来了。” “嗯?”妖帝闻言讶异。 那讶异之色落到人间圣贤的眼里。 “空我只说给一个故人听。”世空我摇头,道。 又,笑了。 但,那双星眸里,笑意却是化作了叹息; “原来如此么。” 他说完又闭上了双眼,不再看妖帝。 “伐异存同是生灵的天性;一切回归愚昧的初始,谁都不能幸免啊。” 妖帝颔首,作答。 他,又趺坐回那桫椤双树下,不言。 妖帝亦不动, 影月卫亦默守。 只许风雪扬洒。 许久。 妖帝收起惊疑不定,似怕惊扰眼前人的静修,而是抬手示意卫众归队,御马浅声轻脚的c缓缓向前。 在绕过人间圣贤身旁时,世空我忽然启唇道: “缘起缘灭,缘亦成劫。” 妖帝闻言无由来一怔。 而身边的黑夜佐相心中亦有一惊,几要起杀心不禁一侧首 一一一一却看人间圣贤并未再睁开双目。 妖帝又驭马向前。 “缘又如何?劫又如何?我为妖帝,当以妖族为先。” “因果循环,是为命数。”人间圣贤只付一叹, “可惜,亦可叹c可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月明 鹧鸪声默c琵琶也抑;江湖多少,来往知己? 难还故里,哪知前行?钟声喤喤,也道归音。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诗僧·路子轩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双城,依旧是繁华之至的双城。 世传之中,黄金铺地c白玉砖砌c火树银花不夜天。 一一一一一有丝乐雅调,亦有曲水流觞。 有凤来仪,有麟围聚。珠光宝气,琳琅满目。一一一一一传说种种,都是关于双城。 一一一一一然而传说只是传说。 妖帝雪烨驻马在这所谓的人间第一商道之城前,抬眼望了一眼高过十丈的城墙。 一一一一一没有所谓的黄金铺地,也没有所谓的白玉砌墙。 不过,这城墙以火山石为基体,所用材物倒是这人间最为上乘的筑造材物,可见双城掌权者的手腕与实力。 更难能可贵的是城门及城墙上沿俱是破魔抑邪之力最为强大的黑曜石镶制为边,而城墙之上更是封印c画制了无数肉眼可辨的破邪符文。 其中小部分为东北圣地混沌教的手笔,其余则是九州之中各个或传承下来c或早已绝迹的名流道派的秘阵。 甚至,城门上沿有一道玄秘符言,几令身为一代妖主的他都感到有些棘手。 一一一一一那符言藏居在城墙万道符篆正中,隐隐为其中尊首;从符言上浓郁而纯粹的秘力c以及老旧古朴难知的符纹上可知它的年代之久远。 那符言,以古篆月字为原形,新月之象纹于其外,加之一圈玄秘古字环绕其周身。只因他一眼相望,那符言上字与纹光芒大盛,几如日月交近之辉烈;冰寒c炙热之光一时共作。直迫千百丈之间人目! 如身后一众影月卫,迎上这炫光几乎瞬息连连退出数步,堕马者十之二三! “有意思····”妖帝微讶,嘴角微扬c颇有些兴奋之色,抬袖c扬掌。 一一一一一掌心处白芒随念而生c涌动,只一息迸射出去,挟带着妖帝本族玄劲冰风暴雪,冰雪之气合二为一交成龙卷之形横冲直撞,直撞向城门上的那道符言。“区区商贾之城,也敢与吾争锋?” 那道符言仿佛有灵,竟是遇强则强!经由妖帝掌心的这一道暴雪龙卷冲击,符言上光华只是临头一抑;转瞬烈光怒放,反势冲击出紫焰如日华c连连熔去妖帝所发的冰雪风暴! 那紫芒连消带打c席卷而来,妖帝措手不及,错愕之中只来得及掌心雪光绽放,护住周身。 身后月影卫抵挡不住,被紫焰光流冲荡,又是连连坠马数十骑! 妖帝微微色变,掌心玄力暴吐,掌前如雷光炸裂照出一片炽白,数息之后才是堪堪抵挡住那符言的反冲之力。 片刻之后,光华消散,皆归于寻常。 妖帝眼中原本的轻看之色褪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缕敬重,转头蚊香水渲: “这是何方圣力?竟然能与寡人本源之力相当?” 水渲苍眸中亦是一片诧异,在细细凝视过那道符言片刻之后,才是释然: “陛下神威盖世,也就唯有这祈月山的双圣方可堪比。如果小臣没有看错,这是祈月一族引为至高的守护神纹一一一一一破魔·真月神纹;其上所加持的乃是八百年前祈月双圣:大法师·六道和大祭司·流素的印力。此神纹遇强则强,极是坚韧。” “这二人仅凭留下的这区区一个符言便能与寡人相敌?”妖帝惊异, “若真身降临,朕安有胜算?”妖帝心中大骇,原以为身俱鬼神辟易之威能,当无敌于人世间;谁想只这些时日一一一一先有世人传言中的人间武圣c又闻祈月双圣,才知是小看人间人物。 黑夜玄相微微一笑,道:“陛下多虑了。十年前,祈月大法联手混沌掌教都已经败在陛下掌中的魂湮圣器之下。六道大法师如今实非陛下对手。小臣也坚信,就算人间昔年武圣羽云长重现,也未必可敌于陛下。至于这符言····呵呵,世间传言月霜天火两种秘力生而有灵智,能食天地间的灵气而生长,小臣原来还有所怀疑,现今看了这道神纹才知这传言不假。 一一一一一一这一道神纹,想必是受了八百多年双城生灵信力供奉而愈渐强大,直到如今才有能与陛下一敌的能力。而硬敌陛下一击,这道神纹想必也是消耗了不少所积蓄的力量。” “这倒是玄异。”妖帝才是释然,摆手道:“退后十里扎营,修书。” 一一一一一此城城门紧闭c寂静无声,显然是早就料知了他的到来。 既然这城中谋略决断之人如此睿智,那就不妨先试试攻心之策。 一一一一一一一 城中,城主府·议事殿。 城主镜明座上首。 下首左右两侧,依次按影响力排行,都是当前双城商政两道核心人物。 今夜。 无疑,没有人神色不是凝重的。因为,人神莫敌的一代妖帝要来了。 当年妖族一帝在双城而言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笑话。 南有祈月c北有混沌,无一不是妖族的劲敌。 但如今,他已经是恐惧的代名词,自从十年前的那场红月大决开始。 妖皇,不,当时还是皓月狼尊的雪月弑帝自立,绝境之下以一己之力重挫人间两大信仰的化身。 南,祈月大法师·六道。 北·混沌掌教·天罗子。 那是九州所有生灵仰视的存在。 居然···战败了。 一一一一是的,残败。 一一一一人族,溃败。 如今,他刀锋所向,似乎无所不伏。 城破,人摧c尽屠。 “人都到齐了吧?”主案前,城主镜明环视一巡后,问道。 见众人都在,又正色道:“诸位都是双城的顶梁之柱,今天召大家来是有要事相商。” “城主,您有什么吩咐,就尽快说吧。”金木药行的行会主说道,脸上神色十分急切。 “是啊,是啊···”殿中众人亦是纷纷附和道。 现今的双城,亦是悉听月明家主号令,他们都不敢瞒着月明家主议会;城主府急急召他们前来,他们又不敢相违。 毕竟,明面上城主府仍然是双城政权掌执者。 城主府传信有攸关生死的大事相商,他们不得不前来。 镜明脸上不免生出几分黯淡,如今的月明府如虎,没有人不畏惧。 镜明从袖底拿出一封锦书密信,信封上有金红色手书的《居庸关秘令》。居庸关乃是双城西北之要塞,几乎管理着双城陆路的运脉。 镜明又道:“这是三个时辰前,从居庸关传来的急件,各位可以相互传阅一遍。”说完将手中的密信先递给了右上首的商道第二人一一一天工坊坊主。 天工坊主拆开密信,只阅了数字,沧桑饱阅的脸上已然大变。 旁座的海天阁主惊疑不定的c忙从天工坊主手中拿过密信逐字念出: “辰时初,天大雪。 吾等见青影成阵自白雪茫茫中来。 青影之众拥至关前,吾观之:青衣c银刃c雪翅骢,疑为异族兵马。 吾等欲阻挡,城关顷息而破。 吾等死战,不敌。部下皆浴血,吾寻机发信,传于城中。 吾等马革裹尸,誓死而报国恩。 居庸关守将·刘不二书。” 每一字,直敲击在在座双城官商魁首心头,如同震雷。 密信上所说只透露了两个信息。 一一一一居庸关失守了,妖帝似乎已经来了! 那血与火的前车之鉴,已不再是前车之鉴,而将是实实在在将要到来的事情! 他们并不知道那妖帝有多强?但是流传于坊间与江湖上的传说他们却听过! 以一敌二,战败人间两大神祗! 复出之后,兵锋所到寸草不生c无人敢缨其锋芒。 无敌,无敌于天下。 没有人可以阻挡他。 小小双城,倾世繁华,在哪个绝世之妖眼中大概只是个美丽而脆弱的蝴蝶吧? 随手,便可化为齑粉。 妖帝东征以来,遇国破国c逢城摧城,行事从来不留余地。 “城主,我们逃吧?”金木药行行主战颤道。只这一封加急,足以将他五十多岁的的肝胆尽数震碎。 似乎除了逃,别无选择。 可这里,有他们不能轻易抛弃的根基与财富。舍弃这一城财富,送予那些异族他们又甘心么? “逃?”城主镜明闻言苦笑,他的声音也有些许萧瑟,命运似乎一直在跟他开玩笑。年少时,锋芒锐烈c受尽赞誉;青年时,因为司徒清岳又一败涂地。如今好不容易从年老的父亲手中接过双城之主的位置(虽然形同虚设),又适逢妖族东征c兵临城下。 “逃····”镜明又复低语了一次,抬眼望了望殿中悬挂在正中央的水晶灯一一一一一灯光晦暗c颜色清冷,直如这深冬刺骨的寒意。 原本以为此生如此傀儡一般得过且过,安享这双城里的不世繁华,也当认命。雄心壮志自玉儿身死之后已如同死灰残烬,在这寂夜之中竟是死灰复燃了。 一一一一一活的如此庸庸碌碌,玉儿你大概是不愿意看到的吧? “逃吧,逃吧·····桀桀桀桀···”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冷笑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赤蝠之妖 忆烬前人身后事,拂来往昔洞箫声。 一篇词赋说多少?十年余梦养枯藤。 一一一一一一虞嘉瑶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谁?” “谁!” 殿中众人大惊失色,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啊!——” “哐!”紧接着一声塌破巨响c紧闭的殿门轰然倒下! 灰雾腾动c烟尘撩撩,从中走出一道高瘦又异样的身影。 烟灰散去,众人才是看清那破门突袭而至的“人” 一一一上身裸露c肌体健壮,下身也仅仅覆着一条虎皮短裙;来人身形瘦长足足八尺余c肤色暗红好似经过血洗一般c身后有一双肉翼,面目丑陋勾鼻圆眼c五官扭曲,非要找一种生物来类比的话····想来只有蝙蝠和猫头鹰的脸的共融,才能有那样的面目。 “什么妖物?!”金木掌柜骇然道。 那怪物咧嘴一笑,两手随手一抛,两颗一尺大小的圆物从他面前滚到众人面前,借着水晶大灯蓝白色的辉光,众人看到那竟是两个血肉模糊c五官不知被什么兽类啃去大半的人头!两个人头上保存相对完整的,是那两双是不可瞑c圆睁的惧目。再看那妖物尖瘦的嘴角尚有血肉未食! “兑五c泽七?!”城主镜明辨出那两个人头的原主,惊悲道。这两人正式玄风铁骑中的好手c也是今夜护卫在殿外防止外人靠近的战士。 以玄风铁骑团中的精英,在全神戒备下c仍旧是猝不及防被拿下了头颅,可见这怪物手段之高强! “你竟然能从开启防护姿态下的符言灵阵中穿越入城?!”镜明想到其中关键一处,更是大骇! 他身为双城之主镜氏嫡传,深知双城城墙上的符言之壁所具有的强大威能。先祖曾告说,城墙之上有着万道天下当时各门各派玄修之士所留下的符言,足以御妖制邪;而其中更有祈月大法师c混沌宫掌教圣使等等绝世人物所画玄阵,威能之强绝自是不必多言;如今城壁威能玄阵已被司徒清岳开启,当是不应该有妖邪能越过才是。 若说眼前的妖物有凌驾于祈月大法师六道等人物的修为,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世间当今,也就只有雪烨妖帝一人有那般造诣,然而世传之中雪烨帝银发如皓雪c姿仪华美当世无双,有谪仙风采c尊王气度,怎么也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丑陋可怖的怪物 那妖怪桀桀奸笑两声,肆意的掠取着在场商道之人的可怜的血勇之气:“吾乃妖帝座下赤金火蝠部领主一一一赤火炎,妖帝陛下说你那城壁符言虽然神异,但还不足以让陛下束手无策,比如开启一道暂时的裂隙送我进来之类的还不算难事。” “所以放进了你这个怪物?”双城主反问道。 “怪物?桀桀···”赤火炎品着这名称,反是颇为喜爱,“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称呼。” “也就是说,只放进了你这一个怪物?”镜明笑了。 “是又怎样?”赤火炎冷笑道。 “不怎样。”镜明淡淡道,随即:“玄风铁骑营,列战阵!” 话落,一片幽幽铁甲声响,数十名甲器鲜明的玄风铁骑卫迅速出现在大殿内,不消片刻就将众人护在身后。 “桀桀···弱渣人类还要反抗?”赤蝠妖冷笑道,饶有兴致的扫过一众列阵紧致的玄风铁骑。 “上膛!射!”回应他的是玄风铁骑营战士齐整而发的数十支精铁弩箭,细密如雨攒射而至! 赤蝠妖面色一寒,背后双翼一拍c疾纵而起,同时右掌下赤红炎芒迅速蹿生呼吸之间化形为一柄赤炎为身的四尺剑刃,那炎刃在他右手驭使下疾舞如风c刃影成扇,将他身体掩护在后。 接着一一一一叮叮叮···一阵金铁交鸣的烈响,半空之中的赤蝠妖且战且退打落下一地的弩箭。 “射!”镜明又令。 矢雨前赴后继,又是将那赤蝠妖逼退出数步。 笃!笃!笃!笃!红木地板上失插如雀羽,半空那妖物似只被战退c仍旧是毫发不伤。 “射!!”··· 连续三波箭雨杀去,看得众人心中震骇,那妖物修为竟是如此惊人! “蚍蜉撼树,桀桀···”半空箭雨中传来赤蝠妖冷笑。 话音未落,那扇刃影骤然是一收,紧接着半空那处的妖物已不见,而是变出一团近丈大小的赤红火球! 火球现世后在半空先是一顿,数息之后转而挟着烈焰獠獠俯冲而下,直撞玄风铁骑卫众所组成的人墙去! “前小队二十人拔刀,拒刃墙!” “后队三十人,箭阵,发!” 玄风铁骑卫众训练有素,临危亦如故;面对赤蝠妖所化成的大火球怡然不惧c得令便出! 空中传来赤蝠妖冷笑,那些精铁弩箭还未撞到,竟是经受不住火球表面的炎浪冲击才近了一尺之内就纷纷熔软c掉落下来! 转眼,便到了玄风铁骑卫阵所组成的刃墙之前。 “叮c叮c叮c叮····”又是一阵金铁交鸣的激烈响声,紧接着玄风铁骑营传来一片痛呼惨叫,战斗素养极高的玄风铁骑卫已被冲的七零八落c抱痛一地c不成阵势,眼看没了再战之力。 一一一一号为双城建城以来仅次于无双铁骑的第二劲旅,八百年来仅在内战之中司徒清岳手下有过一次败绩的玄风铁骑卫,竟是如此轻易的被一击而溃了?! 妖族之锋,当真是不可敌么?镜明看着落止在身前已经化回人形的赤蝠妖,心中惊疑c莫叹c悲凉。 赤蝠妖走到他身前,举起手中炎刃指着双城城主的胸口。他抬眼四扫,目光所及c众人无不垂首不敢直视;只有炎刃前这个人神色平静而悲凉,未曾低下高傲的头颅。 “你可知,只要我这炎剑向前轻轻一推,你就会被由内至外的妖火烧个通透?” 双城之主淡笑,只平静地看着他:“现在场中之人都是你的俘虏,我镜知常这条命本来就在你手里面。” “桀桀···你倒是好骨气。”赤火炎冷笑道,同时放下了炎剑,“妖皇陛下最是敬重有血性的人,但这一殿之中,似乎就只有你一个硬骨头。” “呵···”双城之主黯然,想来那时轻易的挫败在司徒清岳手上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当时手底下,心志弥坚的只有六爻一人而已,可是六爻已经为了他的妄图而身死在月明府之中。 “算是吧。”镜明看过场中一片低垂的头地为他力战而不敌的玄风铁骑营战士,叹息道。 “既然如此,”赤火炎边说边从虎皮裙的兜里掏出一封锦书,交于双城城主;“我主妖帝陛下遣我送此信于双城掌权人。现在大庭广众,正好你可宣读。” “宣读?”镜明冷笑。 “成王败寇,自然是为我族宣读。”赤蝠妖冷笑道。 镜明闻言张手欲撕,被赤火炎窥破,一手夺过锦书,抬起一脚踢在镜明小腹上,将他一踹飞出六七步远,摔在公案之前。 镜明一口血抑制不住从喉中喷出,他抱腹忍痛支起半个身体坐在案前,只目光狠戾的看着赤火炎。 “所以我才讨厌硬骨头。”赤蝠妖不屑道,随手抓来一个官员,将锦书塞到那人怀里,右手炎刃抬起搁在那官员颈上,边狠狠道:“读好了,活着;读差了,杀。” 那官员哪敢违逆,抽出信封里的锦书c颤抖着声音读道: “寡人自东征以来,西荒百国无不向首而伏。 现步幸此地,盖闻双城锦盛繁华,不忍就此毁去。 尔等若愿献城伏降,为朕所用,朕便许赐此城半城可生。 尔等且惜性命。 一一一一一一七世帝主·雪烨旨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以剑之名 天边烧尽一寸红,拘来烈雨送归风。 早说平生惜寒烟,也爱赤霞斩青空。 一一一一一一越帝·微《云火》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我见过的硬骨头都是先死的,相信在座各位都是聪明人。你们人族有句话说的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赤火炎睥睨着殿中之人,圆眼一眯杀意丝毫不作收敛,只要场中有人出言所行有悖,便会出手斩杀;“明智的人善于变通。” 众人迎着他的目光,纷纷垂首。赤火炎缓步环顾每一个官员的脸,扬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一一一一这些人类,大半已经被吓破了胆,只有少数几个人脸上还有些许犹豫之色。 他又加了一剂重药:“本座敢担保,在场诸位如果先表态,那么亲族和财物将会优先被考虑保全;反之,本座也会优先处理那些摇摆不定或者心存反意的蠢货。” 话音方落,面偈生死选择,众人立是一片议论沸腾。 “强大如后秦听说妖帝也就在一夕之间毁成了废都。” “我们还不如后秦强大,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妖帝···” “不如投降了吧?” “降了妖族,我们的日子会好过么?” “这个妖怪是妖帝的前使,看起来像是能在妖帝面前说的上话的人··” ···· 片刻之后,议论且罢c海天阁主被一众人推上去,海天阁主硬着头皮问向赤火炎,道:“请问赤大人,何为优先保存?” “优先保存就是一切照旧,原来做什么的,以后还做什么;只要一心为我妖族尽忠效劳就可以。”赤火炎想了想,答道。 “那我们····愿意投诚。”海天阁主低头道。 “海天匹夫,你个奴颜婢膝的老东西!”镜明闻言破口大骂道。 海天阁主不敢面对镜明视线,面色羞愧低头不语。 “城主降了吧。”各个商会主和官员上来劝道,“如今妖族势大,我们挡不住的··” 镜明双目充血,喉口一甜口血冲口而出:“一群没有血性的废物!咳咳····” “桀桀···只能说他们比你更懂得选择。”赤火炎笑道,“城主先生,你是降还是不降?” 赤火炎飞到镜明身前,低下身瞧着一脸忿怒之色的双城之主,笑道: “你看看,这些就是你所倚仗c所选择的双城砥柱们。” 又起身, 冷笑道:“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为了生存不择手段,连尊严都可以抛弃,真是让人恶心。” 又偏下头看着他,“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血性愚蠢而不堪一击。 不过,其实我也特欣赏你这种有傲骨的人。你若是降了,我倒愿意推荐你继续做着双城之主。” “我为人臣,安能降妖?呸一一一”镜明冷冷道,同时一口血痰吐在了赤火炎的脸上。 赤火炎勃然大怒,抬起又是一脚直将双城之主又一次踢出七八步远,“不知好歹。”圆目之中怒焰恶织,双翼一拍c炎剑高举跃向镜明, “既然你不愿意做人,那就去做鬼吧!” 镜明面色苍白,眼中却无半分惧色,澄澈一片决然:“杀我镜知常一人容易,但东陆九州多的是血性之民,看你如何杀尽?总有一日,必将驱逐尔等远离人世!”说完,便要两眼一闭,以待受死。 “说得好!”殿门传来一声赞喝。 只在赤火炎跃临在镜明头上不足丈c炎剑绚如流光霞火正在下劈之际,众人眼中只见一道青影迅烈如电从殿门口疾掠而来,随即一道月白刃光横格在赤火炎赤焰煌煌的炎刃之下,挡在了双城之主头顶不如一尺之处。 月白光华凝止露形,乃是一柄玉白色的长剑,剑上银华盈盈c轻易的留住了炎刃下劈之势倾泻的炎浪。那道青影也凝止,显现出一个形容粗修的中年剑士。 一一一一鬼剑·司徒七。 殿门口声音的主人也依次身至,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同行而来,正是当今双城无冕之主·司徒清岳与其义子司徒川。 司徒七目光冷冷,手中奔星古剑白光跃动,剑芒反客为主,在炎刃低下反势抽斩向半空之中的蝠妖赤火炎胸口。 赤火炎闻觉司徒七剑气鋭烈c不敢硬挡,当即双翼一拍c同时手中炎剑催发出气焰如浪缠向司徒七,而自身泽是后跃飞退。 饶是赤火炎反应迅急,仍是被司徒七剑气荡开炎浪c斩下虎皮裙摆一角。 赤火炎落身在十步之外的台案上,一双圆目精芒冷凝一一一一东征以来,他从未受过挫败,今晚竟被人族一个无名小卒手里失了先机。 “你是何人?这小小双城,居然有人能让本座动真格。” “月明府家卫,司徒七。”司徒七持剑,淡淡道。 “好,好···”赤火炎连道了两个‘好’字,显然是恨意不轻,“与本座对抗,就先想好死法吧。” “死法?”司徒七转头看向月明家主。 后者正扶坐起重伤在地的双城城主。月明家主略想了想,便道:“断翼,腰斩吧。” “是。”司徒七颔首,转过头。看着十步外的蝠妖,如同看着一个将死之人,“我的家主说了,先断翼c再腰斩。” 赤火炎怎肯受此戏弄,咬牙切齿道:“本座将尽食你血肉,令你血枯空骨而死。”说罢,炎剑一振c双翼一扬,身出如电当先出手。 司徒七岂会避战?掌中奔星古剑白华涌动c身势如松,只待敌手犯进领域c破绽一现,便向一剑如飞光。 赤火炎已到七步,奔星剑芒暴涨极致c烈光直夺人目。 赤火炎犯入五步,奔星剑剑芒转抑如无,只余剑身一层淡淡的玉白光c气。 赤火炎临至三步,奔星剑动c人动。 赤火炎挥剑斜劈,倚居高临下c先发制人之势,炎剑上烈焰炽灼,随剑刃挥出画成一道赤红扇面斩光。 光火熊熊c剑气爆裂! 司徒七以龙腾之势c后发之力c以逸待劳之身迎斩旋击而上,如击鹰于长空c刺虎于跃涧,剑气成罡c惟纯粹耳,锋芒自有夺目! 剑影相冲c两势撞实! 当空光焰炸裂c烬散绚如烟火! 叮!叮!叮!一连串剑器交击之响自绚烂的焰烬之中传出,众人眼里两者已然越斗越上,不消数息,只听头顶一声断木破瓦响,两道身影已然破了殿顶而出,战于雪夜之下! 殿中。 司徒家主搀扶起双城城主,对于众人面前。 司徒清岳清绝无双的俊容上,不无嘲弄之色,他抚掌而笑:“一群败下之臣,竟是瞒着在下在这城主府中商议着作亡国之奴,好不精彩。” 海天阁主老脸一赫,司徒清岳身上有份与生俱来般的威压,令他低头低声道:“妖族势大,我等何必以卵击石···” “说的倒是,”司徒清岳冷笑,“斗不过就降了,至少还能苟活一命,听着倒像是人之常情。” 司徒清岳扶着镜明到了台案后的主位上坐着,望了一眼殿顶的破洞,负手好整以暇的看向众人,唇角微扬寒意慑人:“是同族降了也就降了。妖族?哼一一一非我族类,还指望着同心同德?” “可是··”海天阁主欲言。 “我们觉得打不过,降了。尔后,天下人天下城都眼看一城一国之力敌不过,都一一效法望风而降,那这九州天下是不是有十之六七就这么兵不刃血的被妖族兵不刃血的拿了后肆意践踏了?”司徒清岳道,“到时候天下为奴,尔等都是始作俑者的罪徒!” 司徒清岳转身背对众人,望着殿前落雪之中的惨白月华,“天下没有不牺牲的战争,没有不流血的胜利。所有人都指着盖世英豪救世,但世间并没有那么多的奇迹,希望只会来自于争取。没有抗争就没希望可言。后秦亡于绝望,那我双城为何不来做这九州第一处希望之火?” “也许你们会说妖族势大,双城举城向抗也只不过是飞蛾扑火c螳臂当车毫无意义可言。呵····不论胜败,我们都不会只是徒然。战争本就是一场相消互耗的比斗。这就是为何现今妖帝一一一一乃至历代妖帝每占得一处,必然屠城,使万里河山十室十空的原因所在。如今妖族为虎c我族为狼,若不同力抗争,而选择任人宰割,与羊群又有什么区别?”双城城主强支起身体,边咳血而道;“既然如果同样非死不可,为什么不试着做一场轰轰烈烈的撞击?哪怕能折消妖族百分c千分c乃至十万分之一也是有所价值,好过平白枉死。” 司徒家主微笑向看,同道:“在商言商,在场有过半久历商道。想必在适逢无救之时,能两败俱伤。决计不会选择拱手相让吧? 今日若有人选择受降于妖族,我司徒清岳也不会有怨憎之辞,不过清岳送在座诸位一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时为奴,遗臭万载。 我司徒清岳宁为双城之鬼,也不作青史罪人!” 司徒清岳话落,不再看在场众人,而是将目光锁向殿顶。言尽于此,他已无话可说;在场能令他关心的只剩西正在殿顶为他拔剑而战的司徒七一人而已。 过了半刻光景。 两道彗光从殿顶那处破口直追而下。 刀芒剑气交织而下,近离地面两三丈处两道身影又入激战。两者交拼下的剑气锋锐四处激荡,直将半空处悬挂的数十盏水晶灯盏打落c打碎大半,剩下的水晶灯盏亦是激荡不止。 又过了半刻。 赤火炎与司徒七一式力敌之后,各借反震之力从激动的乱影中错开身形,一分六七丈c凌空而立。 半空之中两者身影初定c未稳之际,司徒七陡然爆发玄力c身剑如一化成一道白虹如贯日射势,直冲向另一头的赤火炎。 “桀————呃~”一声痛呼戛然而止。 再看,白虹消散,司徒七已落身在司徒家主身后,一袭青衣衣袂犹未落定,那把名为奔星的古剑业已还归于紫鲨鞘中。 十步后,蝠妖赤火炎也落身在众人面前。 他惊愕的看着司徒七,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小小双城,怎会有这种人物···” “东陆九州如司徒七之流,如过江之鲫。”司徒七淡淡道,目光清冷看着十步外的敌手,“所有小瞧东陆人物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桀··桀··桀一一一”赤火炎想冷笑,却发现喉口已发不出声音;他低头,胸口血肉骤然崩裂,喷血如柱。身后双翼同时在背后齐根断落,上身随即千痕同绽c爆成血雾。 “咔·····”赤火炎的身体自腰腹,上下两段,身躯轰然倒塌。 断翼c腰斩。 如司徒清岳所判。 之前还大败玄风铁骑卫c不可一世的赤蝠妖,竟如此被司徒七诛于剑下! 在场众人惊震不已。世传妖族远强于人,凡人于妖如同蝼蚁。今夜初见赤火炎破阵如穿缟般轻易,便认同了传言所言。但司徒七这一战却是将他们所看到c所听到的彻底颠覆,妖族虽强,但并非不可战胜;妖可屠戮人族,人亦可仗剑杀妖! 司徒七鬼剑之名由此一战将更鼎盛。这一战,也无疑将以月明府为尊推到上风。双城之中当无人敢质疑司徒七剑术,也不会有人存有违逆月明府的念想。 司徒清岳亲手为他们斩断了别的路。 以月明府为旗帜,已是唯一的路。 “人族与妖,宿世之对,不死不休。”司徒清岳叹道,“如今妖族来犯,惟死战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棋逢 西风未吹来。而今从头说,说不清c尘世缘。 只手折青莲,青灯对古月。风华谢,当夜雪。 一一一一《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其年十一月十八,月明家主司徒清岳与双城城主镜明登高而呼c携手宣誓死战妖族,双城之民竟有十之八九愿随与同生死c共存亡。”一介商道之城名商道之人能令一方不计生死而共拥者,乃世之罕见,当为神奇之事。 一一一一一一一摘于《九州志·千国万城说·双城志第三卷》 一一一一一一一 城外三十里,妖族营帐。 一夜已过,城中未传讯息。 “小小双城,竟能给我这么多意外。”妖帝看着东方渐白的天穹,诧异道。 “能让我族一位中下等部族首领折戟不归,看来城中当有修为强劲之士为其效力。”水渲颔首认同道。心下却是平静,早已料知赤火炎必将去而难返。赤火炎虽然是随三王出征的骁将,但和身陨在双城之中的黑夜本族第一剑侍小白相比,实力远有不如,小白尚且陨落,何况赤火炎?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安心任赤火炎受令入城去招降,以月明府那个人心性之高傲c品性之刚正必然不会接受妖帝招降,仗以那个剑士的高绝剑术必然会斩杀了赤火炎,继而顺利的被推到妖族的对立面。 一一一一一只要能与妖帝为敌,那么只有死路一条,别无可能。 一切尽在掌握。 当然他心中设算不可言明,否则必招来妖帝怒火。 “如此看来,这双城之主是不愿意降于本帝了。”妖帝道。 “想来是了···”黑夜佐相故作轻叹道。 “哼!小小孤城,竟敢违抗本帝意愿。是想靠这个灵御法阵,来以卵击石么?”妖帝冷笑道。 水渲不语,安然眺望双城高墙一一一一一那一处,有一个令他赞叹有加的智者。 司徒清岳,呵··司徒清岳,我虽敬你,但也不得不除去你。以你的傲气怎么可能屈降他人,哪怕是妖帝也不能折你的傲骨吧?所以,你必须死。 一一一一一谁让你有一个足以成为妖帝软肋的妹妹呢? 一一一一一 双城上。 司徒清岳登上城楼鼎阁,遥遥观望。 三十里外,有旌旗翻舞c列营如蟒。 那阵列,竟是在炎江之侧,背江藏林,明犯着兵家死地之忌讳。 妖帝是短智无谋的人么? 当然不是。只一封信,寥寥数十言,就将双城商政两道要人心理击溃,几乎决意迎降。 “如此下营····”身边无双铁骑统领张郃先是失笑,又复紧锁眉目:“背水藏林乃是兵家用兵的绝地。只消一把火,便可连营而焚。一代妖帝用兵怎会至于如此下乘?” “当然不至于。”司徒清岳叹道,“这位妖帝不但不是短智无谋之辈,更是一位勇睿非凡之人。连我们都知道这样布阵是绝地,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那他这样布阵···”张郃疑道。 “所倚仗的不外乎是他那足以令风云倒转的绝代妖修。”双城主冷笑道。 “这是其一。”司徒清岳道,“其二应该是想引诱我们夜袭火攻。” “夜袭?”张郃c镜明惊疑。 “恩。这位妖皇想速战速决拿下双城;而我们所倚仗的是身下这道符言遍布的城墙法阵。可以说,短时日内,我们仅仅依靠这城墙,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司徒清岳道,“所以引诱我们主动出击,是最快破城的良策。” “那接下来怎么做?”张郃问道。 “先试着向月照宫和混沌圣宫发送求援信吧。”司徒清岳道,“不过我想以这位绝代妖修c兵略不凡的妖帝,恐怕已将妖力散布双城,所有动作尽数掌控,现在连一只苍蝇也不一定能出去才是。” “试试总比不试好。”镜明道。 司徒清岳颔首,“正是这个道理。” 一一一一一 双城西十里,风回峰。 妖帝临绝顶,以观双城围局。 风回峰,千七百尺,是双城西百里内第一高峰,正适合纵览双城全景。 双城四门紧闭,而城中治理有序,竟丝毫看不见兵临城下该有的乱象。 “双城之主是谁?”妖帝惊异道,一个人能让民众全心信赖,足以令他敬重。 “此人复姓司徒,名清岳。”黑夜佐相答道。 “有如此气魄c魅力,当是一个人杰。”妖帝叹惜道,“此人是将相出身?” “不是。”水渲道,“此人乃是双城总商会之主,本月明世家三子,在十年前设计一夜掌权c成了当家之主,此后以商制政,使得双城尽服从。” “商人?”妖帝讶异,“商人能做到如此地步,足以名遐古今了。若是有可能,本帝倒想亲自见上一面。” 说话间妖帝忽的伸出右手,当空虚抓一一一一双城上空就好像被一张无形巨网收拢,扯的云天一震。妖帝微微一笑,随手一掷,十几只信鸽如被虚空中扔出,摔落在两人面前。 “这么粗劣的手法,却有失一个智者的风采。”妖帝笑道。 “惯例行事吧。相信那位月明家主也并未真心将这小手段放在心上。”水渲道,又略一想,释然一笑:“月明家主这一手也不妨是一步投石问路的好棋。” “哦?”妖帝疑问,“说下去。” “月明家主放出信鸽向外求援,不论成与不成,对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坏处。”水渲道,“若成了,可以久闭城门而等待援助;若不成,也等同于告诉了他,我族对于人族全力尚有忌惮,菜不敢让信鸽出境。” “哼。”妖帝冷哼,转念一想:“那就将计就计。他要放就让他放。也正好借这双城的信鸽看一看北武与王妹的实况以及月照和东陆各国接下里的打算。” “陛下高见。”水渲道。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夜下,邀月楼顶。 “第二批信鸽竟是全部出去了···”镜明惊疑道。 “全出去了?”司徒清岳亦一怔,“这雪烨妖帝果然非常人。” “清岳何出此言?”镜明问道。 司徒清岳道:“白日里第一批信鸽几乎同一时间全数被截下,这是那位妖帝为我们展示他的通天手段c告诉我们他有生杀予夺的实力。” “那这第二批又为什么放出去呢?” “第二批···若是再次截留下来也就罢了。偏偏他这一放,才是有非常人之能。换做任何人,怕是都不会轻易任由守方信息外流c获得外面情报。而他这一手最高明之处,又恰好在于此。既有网天罗地的手段,偏轻纵信鸽,借由此了解我们各方的反应,我们与混沌圣宫以及月照王庭的动作将要被他悉数掌持了。”司徒清岳叹道。 “那不再发了?”镜明忧道。 “发,为何不发?”司徒清岳又笑道:“既然消息在明,我们也正好借此采集外方的利好消息,来巩固城中民心,保持双城民众的求生之欲。民众有所冀望,这场仗才能持衡更久。” “虽然明知是你为商善惯的蛊惑人心的手段,我却还是叹服的无话可说。”双城之主自嘲道。 “这个年月,谁又不需要信念的维系呢?”司徒清岳叹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双城的雪,双城的冬 一朝颜故难诗意,纵有江山负多情。 还来醉梦空金樽,不道相思是流年。 一一一一一越帝·微《江山黯》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夜后二更,夜袭。 青影如夜魅风行,趁明月向西席卷于城前。 一一一一正是人类最为困乏无力之时。 三百影月卫先是在阴暗处一阵弓弩齐发,几乎一时齐至,乃至城头将士都未发出声响便一齐仰翻c倾倒下去。 随后影月卫,套索钩绳齐抛。几十条绳索好似蛇群一般挂到了十丈之高的城栏上。 双城之壁对于妖力极其敏锐抗拒,故而只能仅仅依凭物力和道具行攻城之事。 “杀啊!”城头突然喊声遍起,乱箭滚石一拥而下。 一一一一一双城早料想会有此一袭,所以早早就在城后埋伏齐备,便见落石如滚雷c火箭如星雨。 “撤!”即使已经攀爬到了三分之一c甚至过半的妖族勇鋭,也毫不犹豫的弃了绳索跃出滚石火雨的攻击范围。 城上的守军也只是投射了一波攻势,也停下了攻击。 双方主将都不过是一次试探,所以哪边都没尽全力。 一一一一妖帝要测试双城的警戒程度,双城要料算妖族行动可能。 妖族勇士们退入黑暗,双城守军也纷纷收起防御工事。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四更,月明府。 司徒清岳睡眠极浅。前线有火报入了府邸,司徒七脚步才靠近司徒清岳院落,司徒清岳已然披了衣c点了灯。 房门前,也恰好传来了司徒七的声音: “报家主。” “进来吧。” 司徒七推门而入,司徒清岳已到了书案前,为他泡了一杯热茶。 司徒七望见司徒清岳只罩着一件薄薄的秋衣,立是从旁边衣架上取来一件貂皮大髦裹到了司徒清岳身上,并扶他坐下,“家主,腊月寒深,小心着凉。” “夜袭了?”司徒清岳问道。 司徒七颔首,“正如家主所料,那妖帝果然选了今夜尝试夜上双城。” “兄弟们可有伤亡?”饶是早做了准备,司徒清岳亦忍不住关切道。 “还好城头所设立的假人,否则是要折上百十人;这次万幸只有十六七名将士被流箭射到,都没什么大碍。”司徒七道。 “那就好。”司徒清岳颔首道,“这段时日,妖族必然还会前来袭扰,所以小七你务必让守城的战士们万分小心。” “是,家主。” 一一一一一一 又半月,妖族前后突袭十余次,皆无果无伤而收尾。 双城之中,虽有司徒清岳和镜明抚定人心,但每每一袭造出声响,难免惶惶;而妖帝也有尝试驱以妖力几次,意图一举摧破符言壁垒,却因为祈月双圣的符言和混沌圣宫的符咒相辅相成c协同守御,竟未有寸功。 这道符言之壁遇强则强,倒让妖帝颇有些烦闷,应算是他东征以来第一次受挫。 司徒清岳每日二三更天开始到亥时末都在城头上巡视走动c亲临战阵;半个月下来身魂疲惫,本来就不算健硕的身子,愈发清减,看得司徒清遥和白川母子暗暗心疼;但无奈,督战之事放松不得,全赖他和镜明交替,交给他人他心中终究不放心。 白川倒有几分临阵决机c运筹帷幄的能力,可是年轻言微c稍显稚嫩,威望上还压不住一众战士,也不够格与妖帝对阵。 司徒七c司徒清遥乃至白川和两位兄长几次劝阻都被他说退了。 司徒清岳行事向来雷厉独决,由不得他人,寻常之际司徒清遥还劝得住,但到了这事关存亡之事时,即便是足以称为司徒清岳一半心脏的妹妹,也无力劝阻。 对司徒清岳来说,双城存司徒家方有周全,双城破,他将无力护住清遥母子平安。 又一夜,三更梦醒。 因督守双城之故,这个时分醒来已经成了他的恶习。 “咳一一咳··咳···咳一一一一”睡眠过浅c心虑过重的代价就是这愈发剧烈又难以愈合的咳嗽,司徒清岳一直以来身体并不好,在这般时节的折磨下,更是折损。 司徒清岳无奈起身,披衣取了一件大髦罩着,推开房门。 深夜,皓月未沉,而天空却是下起了鹅毛大雪。 司徒清岳紧了紧身上的大髦,寻了把油纸伞c漫步入了深雪中。 天,已是十二月的天。 九寒,江水之畔寒意太容易跟着水汽渗到人的骨子里。 是故,江岸的冬季,分外的冷。 一一一一双城,便是如此。 “双城,似乎十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吧?”司徒清岳清叹,他想了想一一一到底是多久?偏偏记不清了。 司徒清岳伸手接住了两片雪花,心中有些茫然,也有些自嘲。 “以凡夫俗子的力量,去强拒妖族一帝,世人都该笑我是个痴儿吧?” “也许是疯子··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总好过违心违名的投降吧;这人都有一死,死了还要受后人唾弃,留得万世骂名····那样的话,我司徒清岳哪怕身在九泉也是如芒在背吧?”他心中如是说。 作为商主,他这一生已在至高,哪怕东陆数百年内也将后无来者。心有洁好的他,又怎么会让污点玷污了他的羽毛?辉煌璀璨的活着,再堂堂正正的死去,才是他司徒清岳最好的归宿。 我可真是个自私自利的商人呢。司徒清岳自嘲道,为了虚名让一城之民送葬。 “其实,也因为清遥吧···”他又这样对自己说道,嘴角微微勾起,不由生出暖暖笑意。想起少年时那些时光,她珍重他胜过父姨兄弟,那么他又怎么可以不以一生来报偿?古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司徒清岳边行边想,不觉已到了司徒清遥母子的院前。 院子里,两株腊梅开得正是绚烈,他借过院门看去,院里客堂的灯火竟还是亮着。这段时间,一直忙于战事,竟似 已有快一个月没有过来叙话。 司徒清岳伫立于庭下,远远看着那处微凉的灯光,却又没有向前踏上一步。 片刻。 “前方的将士尚在苦寒之中坚守,还是先去城楼吧。”司徒清岳默叹一声,折了一枝开到艳烈的寒花,当作来过,转身又步入雪中。 屋里,司徒清遥辗转不眠,忽然闻到院中有清香凌冽,便是披衣起身。 推开房门,之间院中的寒花已然绽放大半,心生喜意走上前去,却瞧见梅树下c大雪犹未埋尽的两行鞋印直起庭前,渐行渐深。心知兄长不久前才来过,尔后又像之前几次夜里那样悄悄来过。又匆匆向了前线营地去了。 司徒清遥默然一叹,只为心疼兄长这些年来一路为她所做所想,而自己却一直无以为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将·夜 说是情深留不住,到头留住不情深。 一一一一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东城营地。 这里是直面妖帝攻伐最近的营地。 三步一岗c五步一哨;十二时辰巡防不止。 张郃身为无双铁骑主帅c双城三军总参,领命镇守于此。 司徒清岳下了马车,司徒七执伞相迎c护着他进入了营地。 营地正中,众将环坐c守着一堆篝火,风雪虽劲,在众人纷纷拾柴添点之后反而是烧的越来越旺盛。火光彤彤,将两三丈内的雪片在半空中就蒸化了,火气将一众将士的守夜时光暖了不少。 主帅张郃衣不卸甲就地窝在篝火边浅睡。 众将士见司徒家主驾临,纷纷正要起身相迎,被司徒清岳示意而止了。 直到司徒清岳轻脚走近,大将张郃乃是毫无察觉。 一名偏将以为司徒家主要责怪,便立即起身解释: “张大帅这半个多月来四边联络c指挥巡防,一直不曾卸甲。今夜已是疲乏不已,方才刚刚睡下。请司徒家主莫要怪罪。” 司徒清岳闻言,歉意道:“众将士为了我们双城披星沥胆c挥洒热血,我怎么舍得责备?清岳只是羞愧空有男儿之身,却只能留待后方,不能亲临战阵与众将士奋力杀敌c同生共死。” “先生言重了。”偏将感动不已,“守备双城即是守卫家国,是我等从军之人的分内之事。” 一一一一一司徒清岳如今贵为双城的实际掌权人,本是至贵之人,却常常深夜冒雪而来,看望他们这些低微的士卒,如何能不感动于心。 张郃身为将帅,本来就眠浅,听到了声响,此刻已然醒了过来,“双城可一日无我等,却不可一日无先生;先生是我双城的梁柱;先生在,我等众人才有成城之志。” 张郃抬眼看到司徒清岳脸色苍白,咳嗽不止,忧心道:“望先生切记珍重身体才是。” “无妨无妨··”司徒清岳一手手绢捂口,边道;“这些日子,众将士还好吧?守城物资可还齐备?有少什么么?” “回先生大体无碍。商会的会主们支持无遗,四城营地处就地供取,还未有缺乏。半个月以来总计有一百多名将士伤亡,已算万幸。”张郃答道。 “张将军抚恤工作和救援工作一定要做好,现在全城皆兵,可不能亏待了兄弟们。”司徒清岳道。 “是。”张郃接令道,又疑道: “司徒先生,不知为何最近这几日妖族的攻势似乎连日渐弱了。” “王都那边的援军已在来双城的路上了。”司徒清岳给了个似是而非的回答,清俊的脸上生出几缕忧虑。 在场将士闻言纷纷大喜。友军增援,对当下举城孤扛的双城将士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喜讯。 “刘哥,你听到了么?司徒先生说援军过来了··” “终于要来了···太好了。” “是啊···是啊···” ···· “先生是说···”张郃亦是大喜。 “没错,我们是有希望了。”话说一半被司徒清岳打断,司徒清岳笑道,“张将军,请随我来一下。” 司徒清岳说完往一边去了,司徒七c张郃随后跟上。 三人一路走到了营地外的河边。 司徒清岳驻足,抬眼望月。清寒的夜空中,那轮万载孤高的明月此刻半掩在四野渐起的霁云之中。 “张将军为三军统帅。如今双城守备全赖将军,有些事清岳便不瞒将军了。” “先生请说。”张郃道。 司徒清岳转身看向张郃,后者正襟不敢语。 “双城从今将是一座孤城。半个月后没有任何一处城国会来相援了。” “先生不是说···”张郃闻言一惊,才想说‘月照王庭不是已经派遣了精锐主力前来支援了么’,话到喉口,却被脑子一个念头给残酷遏住。 “他们来不了双城的。”司徒清岳替他说出口道。 张郃闻言神色皆黯,今儿有些死灰不振,悲道:“怎么会····怎么可能···那可是月照王庭的精锐之师啊···” “恩,而且是月照王庭中最强的神之侍者一一一一‘祀水宫’的巫卫。”司徒清岳道,“由四皇子月照天青带队。” “祀水宫的巫卫···那不是当今天下最强大c最精良的一支圣团么?”张郃失声惊道,“四皇子天青不是仅次于祀水圣宫宫主和三皇子的第三高手么?这么强···这么强···” “还有最擅于步战的摇光长老和国中排行第一的大剑师白清河随从。”司徒清岳道,“以及三千祀水宫的上等巫卫。” “这···”张郃面色惨白,这已经是月照王庭当今所能外援的最高配置了。 “这是月照最强的援助配置。”司徒清岳叹息, “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当今天下无人可敌的妖帝。那个人····不是人所能对抗的。” 张郃闻言一怔噤,默然。 司徒清岳望着渐渐消隐在云端后的皓月,萧瑟而叹: “世传妖帝连人间最强的祈月大法师和混沌掌教天罗子的联手都不胜之,又岂是凡尘之力可能战胜的?哪怕是神侍c第一名剑c第三高手····这些国中最强的人们···又奈何···” “连这样的援军都到不了双城,天下还会再派遣无用的增援么?”司徒清岳又道。 是的,没有了····张郃眼里的辉光逐渐暗淡了下去。 “如果我是月照王,想必在这次援战惨败后,会选择开始设法组织天下的友军在月照王都外来一次以逸待劳的堵截,然后一举挫败妖帝。而不是让天下的友军,毫无头绪的往一座孤城送兵于死。”司徒清岳笑道,笑容惨淡c无比悲凉,偏又倔傲;“呵····孤城困守,需要赴死的觉悟与勇气c孤绝的心志。张将军,如有不觉,不如趁今夜妖帝不在突围而逃,也好过在这双城之中等死的好。” “那先生,为什么不走?”张郃问,眼中之人乃当今商道奇绝c才量非常人及;有倾城倾国的财富。本该是逍遥一世的身命,却在明知妖族来犯只是,却选择留待双城,孤命而守。 “清岳身命所系皆在双城,我司徒家八百年前随镜氏入主双城,便与这座城荣辱相戚。生我者双城,葬吾地也只能是双城,我不愿意在来时命终之际做那无根之鬼。”司徒清岳道。 “先生既如此,张郃身命与先生相比如微尘之于山岳c萤火之于皓月。先生为乡土尚且不惜身命,张郃一介草莽武人,又何足惜?”张郃半跪在地,慨然道。 司徒清岳伸手扶抱住一身战甲的武人,欣慰不已:“张将军之勇气慷慨,必将永铭于双城c永铭于青史,以及清岳心中。” 张郃热血几出,无语凝噎。 ——士为知己者死,不过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妙音山之弈 桃树下, 那年落雪为你唱一段乐府。 信了人不如故。 而如今, 茫茫大雪中等着谁回顾? 明知无人回顾, 一一一一一谁能初心不负? 一一一一一一一《眉间雪》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次日。 “妖帝已出。”司徒清岳登临城头,端看着城下妖族战阵,三百骑列阵百十丈外c阵仗庄正,心中便已既定。 “机不可失。”镜明如是说。 “如我所愿。”司徒清岳亦笑。 “全军冲锋!”城门下无双飞骑指挥使c城中三军主帅张郃雷霆盘龙戟一扬,城门下落铺开。名震天下的双城骑士团跃马齐出。三千飞骑所配备的冰甲雷矛飞奔而出c引动一片冰风雷暴相随,势如滚滚风雷席卷而去。 无双铁骑与妖帝影月兵锋强势之处:前者胜在装甲极其精良c后者胜在单兵作战极其恐怖;而论综合战力来说两者团战能力并未相差太大级数。 其二的差距,在于主帅。 张郃毕竟只是一名人间上将,而影月卫统御者却是人间名声置鼎而勇睿无双的妖帝雪烨。将绝士鋭,才成就了影月卫天下无双之名。 无双铁骑名望遐迩当世已久,如今以十倍之数,面对妖帝不在c群龙无正首的影月卫有何不敢? 司徒七怀抱奔星剑,为司徒清岳驾驭战车随行在众铁骑之后。 一一一一一一有司徒七已不需要一兵一卒,如今的司徒清岳对于司徒七的剑艺极度信任,除去妖帝亲临,他自信妖族阵中当下没有一人伤的了他。 正如司徒七相信他的机谋。 所以十余年前,司徒清岳能一眼相中司徒七,司徒七能为看似当时时势最为微弱的司徒清岳效死命。 这是知己的信任。 三千无双铁骑风驰电掣般卷扫而去,而影月卫泽第一时间下的命令竟是后撤! 一一一一一毫不作思考的退撤! 毫无征兆的c井然有序的c如有预谋般,径直后撤,在远有十箭之地就开始后撤! 妖帝座下影月卫不是号称无敌之名么?张郃转头看向后军战车上的司徒清岳,一脸惊愕。 “竟然这么果断的退了。”司徒清岳也是惊异,连无敌之名也可以断然舍弃。竟然可以轻易震住所向披靡的影月卫的血性,如今在妖族军中指挥的人看来极其不简单。 司徒清岳抬眼望向迅疾而稳稳后退的妖族兵马,一双锋眉微锁一一一一一一眼可判定彼此交锋胜算c毫不作无意义的牺牲之选。单以这份沉稳而高深的心智而论,那个人比妖帝恐怕更为难缠。 “还追么?”张郃勒马退到司徒清岳车驾旁问道。 一一一一一对方退军的果决和稳重,实是让他心中难定。 只这片刻的追击,已过了六七里地,此刻却是到了城郊东南的妙音山下。 妙音山下杂树丛生,只有一条上路向一把利刃直贯山体c达于山巅。其余别处都是高草深林遍布,是个极易守难攻取c形迹便于隐藏的地方。 妖族本源于花木禽兽,对于山林的妙用强于人族数倍,尤其是啸聚山林的虎狼两族,一深入山林便是霸王。 何况是妖族上等精锐c狼族中万千选一的影月卫? 大雪,将看似散乱的足迹带入山林深处。 即使深谙双城周遭地形的无双铁骑,也不敢再山林之中与王者之师班门弄斧。 司徒清岳走到军前,忘了一眼雪景动人的妙音峰林。此下,雪为银装,直将妙音风翠如玉c黄似金c红如丹蔻的种种美处恰如其分的勾显典藏,合成一幅绝美画卷。 “大雪藏锦绣,深苑住贤名。”司徒清岳不由道出盛传在民间的诗句。昔年,大诗人楚济曾游住到此间长达数年,留下这句诗来感怀此山之美。细细想来,正是十八年前,那时所住妙音山中的,一个已为当世之圣贤,即世空我;一个已为当今名动一方的大诗人,即楚济;还有一个···呵···还有一个不正是骗了小妹如水韶华c锦瑟年华的画师白阅么?和这两个人世间大才共住一处c交游甚久的人怎么会只是个平凡人? 可惜,如今生死不知。 此刻山中所住的,似乎仅剩下了时常云游天下c信徒散落九州的大圣贤世空我了。 “追!”司徒清岳收起遐想,下令。 一一一一一难得妖帝不在,安能不乘势追击;拿回一点月照圣宫用精锐之师来换的一点利息? “主场作战,就算是妖族擅战山林又如何?”司徒清岳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这个如此懂得临机善变c以长击短的妖族奇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区区妙音峰林岂能劝退我?” 司徒清岳心中如是说,他自诩机谋权变纵横荒c昊朏两州,连当今月照帝尊都尊冠他为月明商主,而这个妖族给了他很重的兴致。 无双铁骑入了雪下的妙音峰林,虽然行旅不如平原地带方便,但战力上并未消减太多,减去的不过是骑兵最为直白的冲锋之能罢了,影月卫亦如此,所以依旧还是均势之局。 而毕竟常年在外作战,通常的对手又是双城周遭数千里一带的山匪水贼,对于地形的适应性无疑没有任何问题。 但妙音峰区域虽然不大,却也不小。仅依赖三千人,搜索速度差强人意。而入了山林之后,月影卫为主的妖族劲旅遁逃能力就因妖兽天赋而渐显优势。 起初才被甩出数箭之地的无双铁骑,转眼被甩的不知踪迹。若不是有大雪引路,只怕就是名震四方的无双铁骑也要转如大头苍蝇的一般不知所措。 可,那妖族指挥之人极其狡诈,令三百影月卫及妖众乱布形迹c横施疑阵,迷惑着双城兵马行进侦探。 “先生,不如散开进行地毯式的搜寻吧?”张郃对司徒清岳建议道。 司徒清岳望了一眼白茫茫一片的山林,略一沉吟,“不可,影月卫单兵作战能力极强,而山林野战并非无双铁骑的长处。妙音峰地域极广,三千人马一旦散开,难以对影月卫造成面板上战力的压制,将极为不利。世传。雪狼族善于利用风雪山林为掩体掩藏杀机c形迹,妖帝是为银月狼族翘楚,影月卫为妖帝亲自训练c红月郡主长久调教,野战散斗能力不同凡响。我无双铁骑胜在团战,一旦散开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必须循序渐进。” “是。” 片形搜索一直进行至午时,无双铁骑已进到了妙音峰林区域过半,自此三百影月卫似乎退的无影无踪了,竟是未捕捉到只痕片影? 司徒清岳眉目微凝,抬眼看了一眼那高入云丛的妙音峰。以那个妖族指挥之人的心机,应是不会引着妖帝引以为傲的侍从去那绝境的峰顶吧?但就在山林之间的行进速度而言,影月卫应该不至于强过无双铁骑多少才对,为何形影都一下断了呢? 大雪最利于藏人,也最容易显形。 狼族善用山林。放虎归山c驱狼入林都是如鱼得水要想擎制着实不易。 除非,引诱虎狼主动出击。而虎狼尤善于伺机而动,从不轻易与势均力敌或强于自己的对手做对决。或者驱虎于死地,使它不得不鱼死网破?司徒清岳心中数变,思忖着妖族最后可能的进退方式,以及这深雪老林之中如何与妖族来一场大战,致令之后妖帝会因此而有所忌惮。 很显然,如今指挥影月卫之人,也深知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开局一看故布迷阵不成,立即选择了撤退,继而想借着妙音山为掩体全身而退。 可惜妙音峰不算大,方圆也不到五十里。主峰之外林体已被搜寻了大半,出了妙音山往西则是沿江数里的江石秃岭,一眼可见一一一几无藏身之地可言;山体光洁c形势偏向坦荡,石岭之后则是百里的江野平原,几可一马平川,更难以藏形。 “无论如何只要继续搜寻下去,妖族都将原形毕露。”司徒清岳道。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另一处c 无双铁骑向西十里之前,参天巨木之上。 一袭苍衣的黑夜族佐相点足立在树冠最高的小枝上,高览着十数里之间的林间变化c敌我走向。 黑夜族因有鹰隼之视,故而善于夜战。 无双铁骑这循序渐进的行军方式无疑是当下最适宜的作战方案,因为天地间除了羽族外,谁也没有资格与妖族进行丛林散斗。 何况,还是名震天下以战斗素养著称的影月卫?更兼具还有塔这双夜战野战无双的眼睛。 黑夜之眼,洞察战局;这是黑夜族常胜而鲜有败绩的助力之一。 “可惜,月影卫强则强矣,但毕竟非我黑夜族。这密林之中跑的不如飞的;若是能给我再五百之数,抑或族中三百鹤羽武士,未必不能将这双城号为天下第一骑的无双铁骑全数吃尽,进而大破双城。”水渲叹息道, “可惜,并没有如果;而当下也并未有如妖王之流一可当万的强绝之将可以倚仗。” 眼中,无双铁骑已渐渐逼近。如巨鳄渐渐张开他的血盆大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紧逼而来。 敌军势大,水渲无奈一叹。机谋善策之人,都不会轻易将己方置于死地。必会将彼此胜算计算清楚,不作无谓的消耗与牺牲。 如此下去···我军必将在山穷水尽之时无所遁形。水渲叹。无双军搜索一旦越过了妙音山的主峰,便将无所顾忌的全数全速前进,到时三百影月卫与一百妖族精锐必将被驱逐道平原之地上。平原之上独角雪翅骢虽强势好用,但未必能胜过数量在十倍之上c有照夜狮子骢相助的无双铁骑。 照夜狮子骢被冠为北地第一夜战战马,其追击速度不在于影月卫所配备的独角雪翅骢之下。骑射c骑射,既敢称为无双飞骑之名,骑术无双射艺又能逊色到哪去? 冰霜宝甲c雷霆盘蛇矛;照夜狮子,紫檀金线弓。他饱览人间事物,安能不闻盛传人族九州的无双飞骑大名? 昔日红月大决,双城亦派遣了近万的无双军助战,最后十折其七c百战归还,比起其余人间城国近乎全灭的战绩,可知这个城国的兵力有多精良c这支无双军有多强实。 “能令我有如此棘手之时,司徒清岳你是第一个,也会是一一一一最后一个。”黑夜佐相清冷一笑,飞下高枝。 “万族精英善于幻化c飞天c遁地之流的人跟随我,其余跟着月影卫由月影卫统领雪珂带队继续西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山不在高 夕烟燃木槿, 边村浪客行。 十年马蹄尘, 恍惚暖平生。 一一一一一一一《说江湖·江湖远》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午时末。 妙音山主峰只在跟前。 “妖族形迹将见分晓。”司徒清岳谓与左右。 “司徒先生为何如此确定,妖族必然显形?”张郃问道。 “因为妖族已无处可遁。”司徒清岳淡笑道,“不上主峰只能西逃,但西逃不远即是平原,平原之上将是我无双铁骑的天下。” 果不其然,在片刻之后 一一一一一“前方敌袭!”一名无双铁骑的统制惊喝道。 无双铁骑数息之间迅速结成方阵。 只见前方山脚的密林之中,一片细碎声响穿过草木枝叶,只见飞矢如蝗c密密麻麻攒射而来! “前阵将士凝气成盾!”张郃喝令道。 话落,无双铁骑前部军士立时一齐运转体内刚猛真气,将各自冰霜战甲上的寒冰战气推出c在身前凝聚成一扇数尺高c银白色的寒光盾气,数十成百的无双铁骑的寒光盾气气息传递,联结成一道高而阔的霜白盾气墙,将身后之众庇护其中! 气盾才成,箭雨也到。 一阵“叮!叮!”激响,百千箭矢直击在寒光盾气之上,激起一阵阵如石落湖波的晕纹。 光纹几受箭雨激荡,却竟一直未被破开!而受箭雨锋芒压制,无双铁骑也一时不得寸进,一攻一守反而是僵持了下来。 箭雨整整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是稍作停息。 司徒清岳剑眉一沉,忽有惊异c脸色微变一一一一一一妖族第一c第二波箭雨试探过后,应该已经明白,仅凭这些弓弩几乎是不可能突破的了无双铁骑所激发的寒冰战甲的气盾之墙的,那又连续强行射了数波,不过只是徒劳罢了···依照妖族现在指挥之人的心智,怎么会作这样的无用之功呢? 那么,答案便是 一一一一一他们在强行掩护。 “壁虎断尾么?”司徒清岳想到。 眼前,又见箭雨如潮。 司徒清岳低语,又抬眉果决地道:“冲阵。” “冲阵!!”身边的统帅张郃高声喝令。 令出,无双铁骑同时左手收小盾气,只单护住各自周身,右手雷霆盘蛇矛齐齐挺刺马侧,勒马c冲锋! 三千战马如白光冲天c雪浪掩岸汹涌齐出,直奔向箭雨深处。 霎时间,草木因之震荡排开c乱鸟失惊错逃,山林间一片蹄塔如滚雷。 箭雨强抵不住,气势便一溃而弱,三千无双战骑几乎如穿缟越过! “撤!”一战而溃下,妖阵之中立传将令。百道飞影随着惊鸟窜行而去,直奔雪霭茫茫的妙音峰顶去了! 战骑不适合登山,妖军这一选无疑是正确而明智的。 但也正如了司徒清岳所愿。 三千无双军迅速掩住了山脚。 “先生?”张郃即请示。 “西追已不及,上山!”司徒清岳道。 “下马,登山!” “壁虎断尾么?既然如此,这条尾巴我就收下了。”司徒清岳道一一一一一分兵再西追收益难算,是为不智。与其两路追击,或可一并拿下,也可能两边全空;既然壁虎选择了断尾,那他为何不选择踏踏实实的收获一条断尾呢? 一一一一一一 酉时,一刻。 雪止,皓月当空,星辉如霜。 妙音山下山色好,妙音山中山色秀,妙音峰顶山色绝。世间人常道,但妙音山高过千尺,山路崎岖;真正能有闲情逸致饱览峰顶奇绝的人并不多。 正如此下,妙音峰下山色琉璃,妙音山中锦绣包藏,妙音峰顶脂玉翡翠。景色已在绝好之际,端临风色之间的却是数千个争夺胜机生机的两族之人。 妙音c妙音,只有身在峰顶崖上之时,俯览山色才得看见连山如筝木,十数道长瀑中天落下贯云穿霞有如筝上奇弦,水色泼雪c瀑声清翠,有如其音,使人不得不惊叹一一一一好一把旷世古琴! 如此,天工巧夺c自然演奏,便才正有了妙音山之雅名。 而此下,素雪裹山,冰灵冻翠,山中物事犹如羊脂美玉细细雕琢而成,更是美不胜收。 然而,司徒清岳并没有游赏的闲情逸致,只匆匆赞叹了一句,便起身上山。 山青水秀有妙音,钟灵奇绝藏圣贤。 这奇秀的妙音山,曾使人间圣贤坐想数年而悟道;又令大诗人楚济留住数年而修才。 三千无双战士环山而上,十步一列,将整一座妙音峰围城铁桶。 司徒清岳素来喜好十拿九稳c算想无遗,极少兵行险招。 所以,既然要擒杀这山中的断尾,那么便当毁断他们所有夺路而逃的可能。 妖帝雪烨过于自信,所以只带了三百名近卫以及百十名妖族精锐。倚仗不世妖修c月影卫冲阵无双,两者相辅相成而得以一路东进无阻。 如今,妖帝不在。那么单凭月影卫总归单薄了些。个个哪怕有一骑当千的武勇c行令禁止的战斗素养,月影卫并非就无人可敌。 之如无双铁骑,天下无双之名并非空穴来风的美誉。 单兵强绝c团战无双,八百年来双城商道的供给怎可能毫无意义? 酉时,七刻。 妙音峰顶已在眼前,司徒清岳自领一千无双铁骑登临。 春夏有桃华灼而夭,秋冬有梅兰映成趣。 芳菲仙境c翡草翠莺,方为圣贤住。 一一一一峰顶有苑,苑有约亩。柴扉竹栅,深在桃杏林中。 此季,杏花清冽,与雪共白;不见万千杀机,但有琴音一缕。 司徒清岳举手示意,千名无双卫即刻将竹苑团团围住。 司徒清岳带着司徒七上前。 司徒清岳轻叩苑门,门上铜环才响,柴扉已然自开。 深苑之中,有松苍劲,松下坐一人,有琴。 琴,古桐木制,七弦。 那人,皂色道袍古旧不堪。 那人,容颜清俊却长发三千;苍霜今年c如雪散地。 那人,似青年c又似中年,而一双黛青双眸,已将人生百年沧桑尽略。 那人,抚琴;宁静如许;与天c与雪c与月c与松宛如一态,似在大千世界,又不染铅华。 那人···· “圣贤·世空我。”饶是九州名遐的双城商主也在这一刻为眼前之人所发出一声惊叹,心道:天人风姿,也不过如此人罢了。 这个人,早已不是凡人所能冠语的。 他,有九州东陆无人可及的智慧。 一言生言死;瞳中藏春秋c唇下有菩提。 他是人,又不只是人,他是道。六道救赎的道。 世传,曾有天人下界在东海苍流山向他问询真知,他一开口,桃杏尽放;一起身,日月同辉;一动步,步步生莲;从此天下莫不崇,人间天上莫不知。 此般荣耀,唯有八千年前的道圣·沐昀一人罢了。 哪怕,昔日混沌教始祖师·天元上人亦不如。 他曾以为是世人夸谈,是信奉之人虚传。 但今夜,这一见才知眼前之人不言不语,在他这个以商以利为身命的商主眼中都竟然直截看到了“道”! 司徒清岳心存礼敬,只叫了司徒七一人随从。 圣贤世空我似不见苑外满布的刀兵,亦不见司徒清岳推门而入;指尖流弦c生出银色缥缈c空明如幻,却又令人清心漱耳。 司徒清岳身心都有洁癖,此刻闻弦歌也竟席地而坐。 司徒七怀剑立在司徒清岳身后,也默然。 ·····“九天何其高兮?有天人寓。 九玄何其深兮?有幽冥居。 九地何其广兮?有万族聚。 天高兮玄渊,善恶议阴阳。 刀兵伐谋兮,战祸罪八荒。 何为正兮何为道?何为法兮何为浊? 正兮众所取,道兮众所求。 法兮胜所名,浊兮清所处。 阴阳分四象,八法众生相。 六欲心之迁,七罪众之累。 小善救一时,大恶毁三千。 小恶即六识,大善度众罪。 七情六欲苦,四谛又何辜? 我笑求长生,不知生即苦。 永仙又如何?生死当浮图。” 唱罢,弦止。 余音绕苑c久而犹在。 圣贤世空我蓦然起身c抱琴。殊不知庭间苑外,众生屏息聆听,不论人c妖c禽c兽,也不知百c十c千c万。 圣贤世空我黛青色的目光微微巡过这方寸之间的众生,众生不敢相对,唯是如一垂下目光c俯首相待。 等到琴音诗唱声归于寂夜,众生恍如梦醒,再同看时一一一一一松下,早已没了圣贤c也没了桐琴,只剩下寒花清香凛冽,明月照雪白,清丽无方。 禽兽纷飞作散。 苑中此下,司徒清岳眼中已多了百十道身影。 一一一一一妖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断尾 清梦片宿遍吴蜀,江南江北数十年。 一夕白首如相见,锦瑟难哭半生结。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半生缘》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二十步前。 百余名妖族簇拥之中c乃是一名灰衣青年。青年容貌平平c身量七尺,虽是瘦弱,但也堂堂。 青年本平平无奇,偏偏有一双令司徒清岳都颇感惊骇的灰眸。 灰眸寻常,不寻常的是眸中的神彩。 一一一一一一那一双眸,似藏着九州东陆所有的玄机,看似平平c实则机锋无双,只看了他一眼便令司徒清岳领略了其中的慧略与深远,危险而惊奇;其中深邃,如同九渊之深c乃是司徒清岳生平仅见。便是拿以机谋称著当世c扶华越王国于即倒c横扫整个东南百国的知交诸葛布武也要略逊这青年一筹。 良谋之士心性清高。而司徒清岳在此人眼中看到的却是孤绝,是那种“天下我算c无人不棋”的自信与狠辣。 他有一双羽翼,灰而不墨,黑翼族人。 在司徒清岳看着他的时候,黑翼青年也在观察他。 黑翼青年嘴角微弯,饶有兴致。 少许。 “月明府,司徒家主?”灰衣黑翼青年问道。 “正是。”司徒清岳道,“阁下何人?” “黑夜族,水渲。”灰衣黑翼青年道。 “黑翼?”司徒清岳淡笑。 “杂氏。”灰衣黑翼青年眉头微皱,又淡淡答道。半妖之身亦或者血脉不纯对于黑夜族乃至妖族来说都是极为耻辱的,在黑夜族乃至妖族c甚至东陆半妖c混血者都是被摈弃或驱以为奴的异类。 血脉不纯即为下等。哪怕之如黑夜族中无翼的族民地位相对也在杂氏之上,杂氏通常为奴,而且是最为下等的奴,与战俘无异。 司徒清岳一眼看破他的出身,又籍于此来了个极其激烈的羞辱。 但水渲却并未大怒,也分寸未失;微有不悦的一挑眉已是他心理波动的极限。因为他是水渲,仅此而已。 司徒清岳不在纠结于此,侧耳听着苑外响动。 “我手下的无双卫已经尽封整座妙音山,苑外亦有上千精兵。睿智如阁下,不知当如何?” 今夜原以为只能拿得被妖族当作弃子使用的“断尾”之卒,想不到还能遇到水渲这种妖族中少有的谋略型人物。三百影月卫相对于眼前人来说,似乎反而有些不值一提。 “司徒家主追不到妖皇陛下座下来去如风的影卫骑,也的确只能从我等身上寻求些许慰藉了。”水渲颔首反唇相讥道,忽得眉峰一挑;“但要教我束手就擒,还似乎为时尚早。” “早”字音未落,水渲背后双翼一振,身姿凌空而起,同时左袖一扬,数道乌光划开漫天雪羽,鋭烈激啸间往司徒清岳飞去! 司徒七自然不会坐看,怀中奔星古剑一声清鸣离鞘飞出,司徒七握剑c身形随即一幻,挡在司徒清岳身前。手底下只出了一剑,只见一泓剑光白如月之皎皎c画影成扇c横封在身前。 紧接着,一阵“叮!叮!”作响,星火齐溅。水渲所发袖箭尽数被打落在司徒七身前,箭矢上余势不减,斜插在地上的山石中,兀自嗡鸣不止c激烈颤动。 司徒清岳不由赞叹:“斯闻黑夜善箭术,如今一见c确有惊人之威。” “不止于此。”水渲闻言一笑,冷笑。右袖底下苍蓝霭光一闪,一支灰蓝窄剑脱袖而出。 一一一一一剑刃长两尺五六,宽度仅不足一寸。刃体为蓝灰,如璃晶一般晶莹可透;一层灰色光霭缠缚剑身,时有红蓝雷芒闪跃在光霭中。 无疑,奇好之剑。 水渲握剑旋即身出,迅若烈风,只激得夜下风雪杏花一荡。数息之间,飞度三十余步,袭掠至司徒清岳面前! “好剑。”司徒七赞叹,飞身迎上。 水渲抢攻之际,苑中百十名妖族精锐也一时齐出,攻了过来。 无双铁骑自然不敢轻怠,也同迎而上。 霎时,庭间雷蛇狂舞,冰雪呼啸,并与枪芒刃影不绝于耳目。 司徒清岳退居到了众无双卫后方,遥看中天雪月,心知又将是一场恶战。 一一一一一一一 战到半夜。 虽是妖族精锐,但终究对手是天下无双的双城铁骑。 水渲尚于智机c武道一途终不过是跟随了黑夜妖王玄祭空之后才开始修炼,纵使天赋再过绝佳c心力偏重对于黑夜族未来之路的谋划,进境也就有限。若不是修习的皆是黑夜王赐下的本族至上功法,对敌司徒七早就命折当场了,想要击杀司徒清岳c更是痴人说梦。 恶斗两个半时辰,水渲全赖所学剑招精妙绝伦才能与司徒七拆解了百式之久。 而时间越往后推延,水渲招式渐老,渐觉支衿见绌;司徒七则越斗越强,招式也渐趋细密c剑速亦越变凌厉,显然是余劲未至。 之前还以为黑夜王座下第一剑侍墨小白的失手,怕有一部分轻敌意外的缘故,今夜一见;方知司徒七此人剑术确实不简单。不由心中生叹: 小小双城一世家,竟能养出如此强绝的一名家臣,莫非真得是人算不如天算? “如果再斗下去,我恐怕要折在此处!”水渲越斗心中越惊。借隙回看了一眼当下的时局。 一一一一随从上山而来的外族精锐,竟然已经有过半人数折在了这妙音峰顶!只道无双战骑拿一身冰霜甲c雷霆矛确实厉害! 当下,水渲心一横,手中雾晶剑横劈格开了司徒七步步相随的剑影,背后双翼一扬,一连飞退了数十步向着被千军环护在后的月明家主寒声道:“司徒家主,后会有期!” “放箭!留人!”司徒清岳下令道,不想轻易走了这妖族中的机谋之人,既不能擒得,那就射杀当场。 身前数十名无双卫得令拿出随身铁臂弩,抬手便射。数十道青幽幽的玄光黑芒齐追而去! “哼——”水渲冷哼一声,手中剑在身前挽了一扇圆月剑花,将追袭而至的箭矢顺势一卷收,“人间箭术?” 话落,翻腕一抖数十枝箭矢从剑花之中反折齐射回了去! 司徒七腾跃而起,迎着箭雨一剑劈出,剑气成罡,横成半月,便将飞来的弩箭一斩尽数斩碎。 司徒七又一收剑c转而直刺,剑上玄力循势而出,聚化成一道玉白剑芒,剑芒去势如电,转眼便射到疾飞中的水渲身前,水渲猝不及防,只有匆匆侧身一避,被那道剑芒透了右肩而过。 水渲左手抱伤连咳血,不敢恋战,只狠狠看了一眼司徒清岳二人,转身双翼拍舞飞速逃离。只数个呼吸,已消失在月下飞雪之中。 司徒七正要追,被司徒清岳拉住。 “黑夜一族飞天速度,天下少有其对,不必再追。”司徒清岳望着水渲逃离的方向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北武之战 花复燕展如旧识,默问东风有客行? 东风折杨赠归去,只见青山不见卿。 一一一一一一《一杯酒》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北风紧,千里白。 玄海关。 一一一一一一北武王国七大边境关隘,也是最后一座通往腹内城郡地带的守关。 玄海名源自:北极有海曰沧溟,玄者黑也,海者广也。玄海关外白山黑水c万里冻土。 冰色苍灰c有如北海。 北武深踞幽燕幽云两州,是为人族北界至北第一武国。再向北,便是魅灵异族世居的夜兰七郡。七郡与北武国只隔着一道雾江。 雾江之雾,终年不散c常蔽云天。其雾气之盛大,连同夜兰七郡也时常在雾霭之中不辨昼夜,是故魅灵一族又被名为无夜族或者是永夜族。 传说雾江有蜃兽,好食灵体,是魅灵一族的天生克星。而魅灵又好静不喜翻山越岭,所以常避世不出,除非生逢灭顶之祸才会越界强行度行雾江,比如数十年前那次瘟变。 北武倚雾江建国,历代国主皆是身出戎马c武勇不俗。北武将士一念三季都在苦寒之中度过,使得他们体魄气血都比他国他地之人强上不少,极其勇战。 但北武深在寒荒,强盛至今却是离不开九州当今第一大教“混沌圣教”的扶持的。混沌圣教立圣宫于北武王都,可见其荣宠。时至今日,北武混沌已犹如一家,唇齿相依c休戚与共。 可以说是:混沌兴则北武强。 反之,混沌衰则北武弱。 一一一一一一一 六关连破,无疑是北武立国以来绝无仅有的一次。 上一次,强绝如天梭,也不过才攻打到牧江野,便被遏制。 玄海关守将北武周立在城头,城下是妖族精兵,只有数万c不一一一一仅仅两万余而已。 六关连破,得到的只有手中这一封仅仅数行的虚实探报。 六处重关,外加人族北周六十七处城国只消磨了这一支妖族精兵不足两千的战损。 是妖族实力大涨了么? 或许有。但十多年前的那场红月的大决才是关键的败因;东陆九州精锐c名将c经济几乎倾所投入,最后一败如溃。 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一战,在最后几日被妖族绝境逆转了一一一一一一他们,也付出了无比惨烈的代价。 可怕····北武周经历过那场人间炼狱,每每回想起来依然寒凉刺骨。 以两千c换数十万北地带甲,这究竟是怎样的敌人? 若仅凭这一关重险c两万将士是怎么也不可能挡得住妖族,哪怕是一时的。 所幸。 北武周回望身后。 一一一一一一东来一支雄兵已然踏雪分雾入了视野,他们黑甲封身c铁槊钢矛,行势如山 一一一一一一正是北武护都禁军,玄甲卫。 “百征铁衣冷,巍巍踞河山。”有诗为证,这一支军雄横北地c所向披靡,是为北武国之傲。 然而,今日这一支战无不胜的雄狮为了北武的明天也尽数到了玄海关后;可见这一战到底多么重要。 不,还不止。 十万玄甲卫的军阵后,还有一支旗帜鲜明c五色锦云的轻装兵旅。 “难道是···”隔得太远,哪怕他人间一流武者修为,也仅仅能看到那有些模糊的旗帜花纹颜色,但心中却是大震。 一一一一一一以五色为旗c放置在玄甲卫后,显然是地位更胜于玄甲卫c作战能力更为可怖的外家之兵!而北地之中凌驾于玄甲卫之上的身份的外家之兵只有一个:混沌圣宫下“”字军!字军昔年红月一战损失极重,如今业仅存一万之数而已! 今次来攻打北武的是妖族之中身份c地位仅次于当今妖皇雪烨一人c谋略手段天下几乎无出其右的红月郡主,曾代行妖皇之权令的绯月烈姬。 这些年的西部战场之上,红月郡主出则必胜。以寡兵击于众c以奇兵袭于强之类的战绩数不胜数。即使人妖不共戴天,亦不妨东陆之众以女武神之名称冠之。 甚至,人间深信烈姬郡主之能丝毫不在当今妖帝之下,妖族昔时亦曾有劝烈姬郡主取而代之。 而烈姬郡主只依代妖帝权事,却从不谮越,可见烈姬郡主与妖皇雪烨之间的情义深重。 又可知,红月郡主心智之坚c品性之正。说是当世一代天骄丝毫不为过。 而北武国却正要面对这么一个人。 仅三月时间破了北州六十七处城国c连下北武六大重关,这似乎只不过是妖族女武神战绩中又一笔重彩而已。 即便刺客身后有玄甲卫十万字军万余,北武周心底依然还是会生出无力之感。 名将之花。他遥想起难过那个白马画戟c神将无双的风姿,心中默然生叹:也许这天地间,只有那个人才配做女武神战场之上的对手吧? 可惜啊,一代将才已病魔缠恶,风传如今已经久卧病榻,不能戎马。 靖扬已寞,天下又有谁可做女武神之敌? 城头,风声黯。 女武神红裳如火,座赤羽紫火鸾,成名神兵“红莲舞”宛如传世中地狱底的业火红莲吞吐着绯红色的火炎旋绕在她周身,一缕红绸轻掩了她那半张绝代风华。 艳容无双c武略无双c权谋无双,是她传世的声名。 北武周隔着一城墙遥遥相对,只是十息亦不得不从城下那双精致的丹凤美眸上移开,心中赞叹:光华夺目,果然世间第一奇女子。 那双美目,傲而明睿,有如一双淬炼百年c初见青空的鸳鸯刃,夺目c绮丽又冷戾c危险。 未战,已有退心。 所幸,身后有援,不是他一人。 “城上守将,见到红月郡主,何不下来献关朝降?”红月郡主旁一名云虎族偏将上前以虎啸之功扩声喝问道。 “北武国中,只有断头之将,没有屈身跪降之人!”北武周回道。 “阁下好气魄,”城下烈姬郡主笑道,“将军可报上姓名,来日破城之际,必留将军全尸以归乡。” “北武国上将c玄海关太守·北武周。”北武周不卑不亢地道。 “北c武c周,我记住了。”城下,烈姬公主闻言颔首默记,又道: “北武周将军,三日后我将与座下两万战士来此夺城,请将军与混沌宫的诸位自作准备。” 话落,烈姬郡主引骑回走,数万妖族战士随行折回。 北武周新下惊骇震服,烈姬郡主竟自信如斯,亦似早料知了混沌宫与国都禁军的入场! “将军,是否追击?”副将在旁急切问道。 身后援军十万将至,妖族女武神却突然领兵退离。北武周眉峰微凝,一双虎目望着妖族方向举棋难定。 一一一一一妖族女武神离去轻易,施施然如闲庭信步,而二万妖族大军将士亦是从容随行,丝毫无所顾忌的背对着玄海关城而去,全然不惧玄海关中是有所否动作。 他们所依仗的是那位百战百胜的女武神么? 或是其他什么? 北武周思虑反复,最终还是摇头。 追击之事过于凶险。若是妖军虚张声势一击而就也就罢了;一旦是引诱埋伏使玄海关门被打开,那么他将是北武亡国的罪人。 再远望去,妖军已然远离不见。果然行军如风,来的快c去的快,当真是雷霆速率。 一一一一一 妖军中。 苍龙王回望数里之外的玄海关,那里依旧关门紧闭。先前城头还有所意动c跃跃欲试,此下却已经安分如斯,心中大定。便问绯月郡主道:“郡主为什么突然后撤?莫非北武国的援兵来了?” “到了。”烈姬颔首,“我看那北武守将犹豫不决的样子,想必援军近在咫尺,又还欲至未至。” “那郡主为何如此撤军?空门大开,可是退兵的大忌。假如人族趁势出城追击,对我们可极为不利啊。”苍龙王皱眉道,显然是对于烈姬的决策的鲁莽,有些不悦。 “徐徐而退么?”烈姬微微一笑,未看苍龙王c而是看了看被妖族c人族冠于“沙场之上,机变无双c迅猛狂烈”的云虎王云啸天,后者亦微笑。 云虎王对苍龙王道:“若苍龙王是那北武守将,见到我军林场突然撤退,又是徐徐而退,会如何作想?” “自然是觉得敌军突生异端或者觉察不敌···”苍龙王道。 “那北武守将也是这么想。”云虎王道,笑容一敛:“所以我军不能轻退。退得越是持重,破绽也就越大。反而像郡主当下这般空门尽放c无所顾忌的退军,更容易令他举棋不定。”话落又一顿,不无赞许道, “这么做虽是胆大冒险,但无疑不是上佳的选择。郡主临阵决机,本王佩服。” 苍龙王闻言亦惊叹,惊叹之余不免余悸:“假如北武守军强行追了上来,那我们这几个妖王兴许就成了北武阶下之囚了。” 云虎王大笑:“云王兄多虑了。” “哼。”烈姬冷笑,不屑道:“若他真敢追出来,才是如了我的愿。” 云虎王c苍龙王闻言莫不惊异。 烈姬笑容收敛,望着远处关城:“北武周举棋不定,无疑是援军尚有距离;只要他敢大开城门,我必反折回去强破了玄海关,到时就算北武援军到了,又奈我何?” 众人闻言皆震撼,如云虎王骁勇亦不惊叹道:“郡主行事奇厉c胆魄无双,不愧女武神之名。” “如今玄海关援军已至,怕是来的不弱。”苍龙王忧道,“玄海一关,重兵相守,只怕一时三刻不能轻易破了。” 红月郡主颔首道:“仅现在这两万将士,确实不易。我早料知了六处重关被破,虽在短日之内,也必然引起了北武王都和混沌圣宫的注意的注意,所以半个月前我已经传书给了黑夜一部,相信以黑夜族夜行八百日行千里的行进速度,这两日也应该到了。” “黑夜三万羽,弦惊北五州。神速犹夜枭,常饮将军恨。”云虎王吟唱出昔年一代妖帝炽凰的诗赞,“郡主妙算。黑夜一部到此,必然能马到功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北武之战.二 入夜。 混沌援军领军主将为当今武殿之主明英,总指挥则是同为混沌圣宫五长老之一的“义”长老c副指挥是为北武禁军指挥使无双上将北武靖,与玄海关镇统领大将北武周并于城楼之上。 北邙有雪,常年不化。 玄海难得雪止,而今夜有幸见月。 月弯如钩,亮如锋刃,好似那吴越之国的利器吴钩般冷鋭惊心。 今年十二月,当为北武北州数千年来的黑色之月;杀机盈野c万里枯骨,皆战之罪。 本不该至此,只因为十年前红月那场浩世大决,将东陆九州人种的英才俊杰几乎折了个殆尽。 数十万里,竟一时无人可用。 以致于妖族西来兵数万,便可长驱直入c如穿素缟。 将才c将才···尔今妖族虽折损也重,但其所存的无一不是骁勇绝尘之辈,又如云虎王c烈姬女武神更是武略两绝的帅才人物。强比月照圣帝云天c南国飞将靖扬之流竟是只折了一个炽凰王。 不过也所幸炽凰王已经陨落,否则,人间如何禁得住炽凰王携妖帝雪月这般绝世武力的联袂? 但如今,也不见得多好过。 毕竟妖帝一时锋芒无两,而烈姬c云虎韬略枭绝相为羽翼,亚王战运筹于内为其心血,内外无虞似乎完美无疵,着实可畏!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二十里外,雪山成峡。横峡道中有寨横截,帐户联营c火光辉煌,正是妖族军驻所在。 一匹快马由远而近,城下吊桥缓缓下放,迎接着探马归来。 斥候入了城,下马疾奔上楼。 “报,敌军立营三百,每营约有六十到七十妖众,计两万余卒。以狼族刀骑c虎族力士为主,其余是别族弓c术职介。” 这是第十批斥候,也是归来传报的第七人。与前六人所陈述基本无异。 “竟是如此细致清晰····”北武靖剑眉微蹙,疑道。 一一一以妖族云虎王c女武神之流绝代名将镇军,怎会如此轻易的被探知虚实呢? “周统领,我等未到之前的探报如何?”北武靖向北武周问道。 “去一个死一个,没有生还者。”北武周答道。 “就算禁卫c混沌圣宫武卫素质虽胜得玄海关守卫不少,也不该有如此的生还率···”北武靖丝毫没有因为斥候的高生还率而喜,反而更是忧虑。 “除非妖族默许窥探,”北武周叹道,前有重镇名将数人皆因女武神而败陨,他与妖族未来之际也有过试探,深知这一支妖军素质有多么可怖,放而言之绝非是玄海镇所能一抵,若不是援军及时到场,他最多三日也只有败身谢国一途,“否则绝无可能。” 北武靖颔首,“唯有如此。” “难道那些斥候所报有假?”义长老问道。 “也未必是假,”北武靖摇头,“现在看来反倒是极其可信。” “将所有实力尽数曝于我们面前,对妖族有什么好处?”义长老疑惑道。 “先前空门大放,引诱北武周将军出城追击;又是将所具兵力尽数展现;这些都是兵家大忌,但那位传言中的女武神竟是全犯了。”武殿之主明英笑道,“世传妖族女武神善用疑兵连环之计,她如此相诱是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而故意做给北武周将军和玄海关将士看的?” “绝非如此。”北武靖反驳道,“不可小看了这位用兵诡谲c奇正娴熟的女武神;我认为她不但知道援军到场的时间,反而拿捏的极为精确。” “嗯?”明英异道。 “明殿主请听在下一一道之,”北武靖正色道,他从戎数十年战绩斐然,亦深晓临战机变之道,心知当下已遇得生平悍敌:“北武周将军先前说过,妖族女武神早晨来此叫战,却不过片刻————正是我等赶到前一刻,突然转阵而回,回阵之时其姿从戎c其势迅烈,并将空门大放;精巧的利用了玄海守军弱而难攻c又援军将至不至之时使疑兵而令北武周不敢轻出c进退失据。” “若北武周将军引兵强行追击c直待我等援战呢?”明英冷笑道。 “或一战得胜可擒妖首,或身败军灭玄海关破。”北武靖答,思虑一分又接到:“六七成前者,三四成后者。” “那是北武周将军优柔寡断了?”明英冷道。 “也怪不得北武周将军,这两万余妖军足为当今妖族中最精锐骁勇的战卒,以玄海关的将兵未必能抵挡得住其反击攻势,何况还有云虎苍龙女武神三个万人敌的变数;而假如女武神临机变阵先发制人反借城门大开之际,在我等到场之前强夺玄海关城,尔后据关而守,我等虽有十万战力,也只怕一时莫可奈何。”北武靖道,“北武周将军之选虽然怯弱而保守,但不失为中上之选,至少保城不失。” “那接下来该如何?”明英问道。 “全军出击,强袭妖族营寨。”北武靖不假思索道。 “妖族已安营扎寨,不在密林c不居背水,又联峡而立,其势一夫当关。此时袭阵,只怕不智。”义长老道。 “那位女武神以及云虎战神也深知当道立寨万夫莫当;在虚张声势之后而选择慎稳下寨,我料妖阵中阵空虚,之前妖族女武神连下六重重关c百十城地,并一路疾驰至此一时强弩之末c当是最为疲惫之时。所谓三日之言,只是缓兵之计罢了,不消数日援兵必至。所以,现在是最佳的进攻时机。”北武靖解析道。 “不可。妖族当关下寨,本据地形势,非数倍强兵不可取,现在北武禁军c玄海守卫c以及我圣宫守卫不过十二三万人,虽有虚倍之数,但强取妖族关寨已是不易,非自损十之七八不能成事,而且那妖族女武神极善于用兵,更说精于疑兵连环之数,她如今将虚实表象皆放于我们面前,自是早有所备c有恃无恐,现在我们去袭取,极有可能是自取灭亡!”武殿之主否决道。 “此时机不可失。等到女武神部卒修整完毕c合以妖族赶到的援军,那时胜机更是渺茫。”北武靖争道。 “教宗和国中给我们的指示也只是击退妖族,而非险中求胜。此战只宜稳健,守个年,妖族不急难支时自然会如之前不战而退。”明英亦道。 “不战而退?此处非当年牧江之野c妖族所背也非荒山野岭c我族更非当时盛景!现在若持稳不战,年后以妖族女武神和亚王裂空战经营手段,此前所降的百十城国只怕都要做了妖族傀民,到时资源源源不绝,北武危矣!”北武靖愤然道。 “呵呵,依将军之言,不需年,只消这数夜我这一军若被击溃,北武才真是危极。”明英冷笑道。 “今日因自惜羽翼c吝啬兵损而不攻取妖族,来日你我以及在场所有人都将成为那女武神的阶下之囚!”北武靖愤然道。 “误军之见。”明英只作冷笑,“若不是临行之前玄素护法嘱咐三军主共参,我必先办了你!” “明殿主何止是误军?简直是误国!”北武靖凤目睁如欲裂,右手按于腰间长刀鞘上,指上c掌背筋骨争起,那柄北国五州无人不知c锋锐无两的名刀“月初”嗡嗡低鸣,如欲脱鞘而飞出。 明英虽自诩混沌圣使之下武道第一,也不由为之失色退了半步身一一一北武靖名动北国数十年,被冠以刀术无双c骑战无双c兵略无双盛名,其名悬之首便是鬼神惊绝的刀术!而其刀术脱胎于北武(横刀)单锋剑术,又另辟蹊径变化更是凌厉诡谲,独步于天下;与他所知流派都大不同;非万不得已他绝不想与北武靖动手。但面上却是一寒,冷笑道:“靖将军是想违背国令?” 义长老见状立是上前劝道:“明殿主c靖将军,且以大局为重,不可战前内斗啊。” 北武靖睥睨一场众将,面上一片失望之色,拂袖而去:“锦绣竖子,不足与谋!” 一一一一一一一 妖寨之中。 烈姬聚沙成盘,一一将周边山貌地形都呈现在沙盘之上。 云虎王c苍龙王与一干将领环着沙盘观立。 沙盘上,妖族据于峡道,连山建寨;向东不远处,人族亦连山踞关遥遥相对。 中间虽有雪山冰角,但两军正对之间却几乎是一马平川,尤益于骑射。 此地地处北寒,又少植被c到处冰雪埋山,并不适合火攻水淹之类。 瞧到这关山布置,又细想其中种种,苍龙王不由皱眉:“如此地形,对于我军有些不益啊。” “人族拥重兵据关有城,背对其国,可谓是进可攻c退可守。后资源可源源不断供予战场。”云虎王续上道,“所以我军只宜速战速决。” “也对,也不对。”猎天一部大将裂空翼眉峰微拧,疑喜不辨。 烈姬郡主闻言微微一笑;“翼将军可继续详细说。” “是。”裂空翼承令,便接着说道:“郡主之前说‘早在半个月前已修书一封传令到黑夜一部’,所以黑夜一部兵锋到此预计当在数日内;而当下北武重援已到了玄海关,虽然立足未稳,但却是持重之军。相对而言,我军这两个月来累经战阵c连夺百十城。虽然锋芒正盛c士气极高,但毕竟是远征之兵,兵法上说:‘强弩之末,势不穿缟。’我军当下看似锋锐无两,实则已经像那离弦远去的箭矢,力尽将疲;错过了白天的战机,一鼓之气已泄,再和人族战斗,反而未必合适。”话一顿,又望向烈姬郡主: “而郡主白天兵临城下,不论进退都恰到好处的把往后的行势都把控在了手里一一一人族因此有了猜疑,便会举棋不定;我族亦可趁机调整,以备日后之战。” “正是如此。”烈姬俏脸上不遗赞许的笑意:“翼将军不负亚王所荐。” “那今夜,倒是有惊无险了。”苍龙王若有所思道。 云虎王亦冷笑,“料想那北武援军中应当没有勇略无双的人。” 烈姬淡笑,负手而立,望向二十里外的玄海关城,“万军之中未必没有这样的将才,却少用其之辈。数千年来,人族对于我族的进攻多善于用守事,常常都是以坚壁清野的方式来应对,令我族因为物资不济而退离。十年前,红月大争之后,人族豪杰十去其九,一时鼎盛之势急转直下,反而令我族势力转强。所以,自从皇兄誓师起,我族几乎逢战必克,其主因正是因为人族无才可用。没有圣主明师,就算坐拥东陆九州一地百万的兵锋,也只是土鸡瓦狗罢了。现在与我们对阵的一军之中,就算有勇略的良将,也不会有多少兵力可驱使,只因为他们的最高指令是守御,所以麾下将帅的意势也是守御。风险冒进,必然很难令多数人接受。不能倾全军而来难以成事。如果,孤军一支,哼····又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英魂葬雪 明月如刀,月光如霜。 北地冻,心亦寒。 玄海关下,黄驹践雪。驹上武将眉目苍苍,凤目刀眉c国字脸庞,虽有英武之姿,却漫是无奈悲惜。 “寒光照铁衣,飞霜染征袍;将军百战死,铁枪知沧桑。” 二十年前,殿前武比第一人。十年戎马,大小七十二战,唯三场败绩; 第一败,二十一岁执崆雾山将印,初受将军衔,第一场指挥小败连失一关二镇。 第二败,红月大决。非一人之故,而一损俱损,随大势所败; 第三败,北驱夜魅一部,对手是雪国天子北依夜兰七郡,又有北冥海c天丛云脉数十万里魅灵信力为源助。他以人力c人智c只数万兵甲,面对那汲取天地苍莽之力为所用的半神半魔,胜三负七而择退守雾江拒守,已是虽败犹荣。 生平至此,唯有这出征c大决c人灵三次不得胜,从戎十数载,为将至此;他已算得上绝于尘上c足堪名将之流。 然而··· 北武靖回望关城。 只剩顿足捶胸的悲愤。 守势c守势····呵呵,守势?妖军只两万疲久之卒,却竟然执意选择最为不堪的守势! “如今的天下,又何尝不是如这玄海一关一样···”北武靖仰面长叹,“九州人人风闻妖族进犯,或逃或退守,竟是不知妖族不如人族强大的是换血与造血!一味的退守只能滋长妖族气焰,到最后九州为鱼俎,坐待死神的临幸与灭种的不幸罢了。” “将军···”身边副将欲语无言,而身后死忠于他的一万原禁卫青龙营麾下将士亦是沉默。 他们深信北武靖的用兵之才,亦因此屡屡被升迁嘉奖c且长得沙场保全。 今夜,将军与混沌武殿殿主及玄海关守将c甚至禁军其他将领争执,最后将军决意孤行,而他们虽然有过些许犹豫,但依然选择了站在将军身后。 北武靖回望,目光尽可能仔细的扫过身后每个战士的脸上,企图一一记刻住他们的样貌,“所幸,这一关中所有人都不信我,而你们还愿意与我同行。” “因为将军,才有我们一身的荣耀。”副将答道,“所以与将军同行同往,也是我等的宿求!” “士为知己。”北武靖目中恩泪满溢,拂袖挥泪,道:“诸君为我不惜血肉,北武靖深感荣幸。”话一顿,又坚定道:“大丈夫,家国并重,唯有惜身才有报国的资本,所以在下请诸位兄弟,不求共死,但求同生!” “是,将军!”一万青龙营战士齐半跪,答应。 北武靖回过头,不忍再看那些将士信任的神彩,他深知这一战的凶险,但若能和这一群人共死,想来必然是无憾的。 北武靖远眺雄踞于关道中的妖寨,月光下,那里亦是一片素白。 有篝火几处,点缀如寒夜深处竞放的蜡花,清冽c又如火一一一一一只是那傲寒的不是香,是杀机c欲张而抑的杀机。 他心知妖阵空虚,又何尝不知道妖阵里的名流将帅也知今夜的羸弱? 那一处,定有了无比凶险的戒备了吧? 但,他已经没有了退路。早在夜前,他已向联军赌上了无双之名,选择了孤行。 “今夜之战,向死无生!”北武靖高喊,事已至此他又怎么能对将姓名托付的兄弟们有所隐瞒?过了今夜,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来?“若成,在座都是国家的英雄;若败,冰雪埋骨亦是忠魂!” “为国家亲友,”北武靖拔出腰间长刃‘月初’,向西南妖寨处指去,“奋勇向前!” “为国家亲友,奋勇向前!”众志如成城,以血以命同誓约。 音落,骑兵上马c步卒挺矛。 月下,风吹雪c雪卷尘。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疏于防备,并非没有防备。 身在战局毫无戒备这种事情绝不是烈姬c云虎王这等名将会做的布置。 雪峰上,妖族哨卡。 狼族麾下大将仓舒与猎天大将裂空翼正值轮守,看着雪地上一路疾行潜进的人族军队,心下不无赞叹:烈姬郡主不愧女武神之名,早料知了人族动作。 仓舒与裂空翼相视一笑:“可惜,只是万人而已。” 寨上,峡间栈道。 此处地高四十丈,数里之内一切变化功力稍具者都可尽入眼底。 烈姬在寨上设栈道正是因此。 哪怕,在她眼中雄兵如云的玄海关都已是囊中之物。 她高傲,但不自负。 一名统帅,一旦拥有超一流的修为c超凡的临机决断c超前的决策计画已是极为可怕;若他还心细如发c冷静始终,那么他将是无敌的。 一一一一而她,正是一个如此而名震人妖两族。 时人常叹她是冰晶凤皇;因为她的绝代姿容c爱着霓凰羽衣,看似明艳动人,实则冷若冰山,一入沙场,便不会为私情外物所动。 她是妖族明珠,亦是这世间独步的女武神。 既然冠于女武神之名,又怎么会允许失误致败? 烈姬独凭高阁,明眸里倒映着身下寨里寨外的悉数变化。 一一一一那一支异族军队趁着夜色向营寨潜行而来,人掖弓c马衔铃,一路疾行做的如同夜中鬼魅。若不是她小心谨慎,可能将受一阵惊扰吧? 于是,连她也不由称赞,心中暗道:这一支人族步骑行旅素质倒是不错。 “可惜人数太少。”身边流风波动,武名天下皆知的云虎之王在声音未落时身已破空而先到了她身侧。 烈姬偏首看去,云虎王一双丈七的银白羽翼已是张而欲扬,名为‘玄刚斩龙’的云虎族神刀亦出现在了一代战神的手中。 “云虎王想开杀戮了?”烈姬感知到他身上炽烈狂放的杀意,微笑道,抬起如玉芊指指着人族军阵,“那里不过是一些武名寻常之辈,似乎并不值得虎王用刀。” 云虎王淡笑,一双威凌虎目落在那处,眼中却少许有几分敬重:“他们虽然是人族寻常步武,却是这一路上少有的勇烈血性之辈。单凭这一点,他们就配死在这‘玄刚斩龙’之下。” 烈姬闻言颔首,“云虎王说的不错。” 又付叹惜道:“假使玄海关中人族援军都如这支孤军一样果决血勇,我军今夜未必有胜算。” 一一一一她承认当下势弱众疲,但更自信就算在破釜之际也不会败。 “哈哈,就算人族军阵今夜齐至又如何?”空中传出一声冷笑,对于当下人族极为不屑,云虎王c烈姬循声看去,只见半空之中一道人形轮廓缓缓从中显现出一一一双羽c黑袍c赤玉冠。 “随风入夜,黑夜王族?”云虎王微讶,这正是黑夜族《玄天功》的法门显像,只不过这只是其中不过第四层的的境界,如今的黑夜之王玄祭空早已修行到了第八重‘夜即吾身’的境界,来人虽是黑夜王族中人,却不是术剑双绝的玄祭空,“是鸢王么?” “正是。”身形完全呈现,来人虽有一双玄幽羽翼c配血玉之冠,但却并没有曾被好事者列入妖族四大美男子之称的黑夜王风姿。 初临妖族,技艺初略c天赋上佳c乖张冷厉这是族中之人对于这位被黑夜王上迎回族部的年轻的王爷的风评。 也是妖帝口中所言:蒙阴祖上,不学无术的黑夜劣才。 不过较之,黑夜王玄祭空那般耀目的光彩下,他是无论如何也难以与之匹配的。 其实,修行数年,他已能将黑夜本族中至上法典《玄天功》修行到第四重,已经算是不错。 鸢王玄瀚一双凤目才落到烈姬郡主身上,眼中已是收抑不住的惊叹,甚至心生起一丝压不住的馋渴的欲念。这数年来他搜罗来东陆各族的美人也算不少,但不论是人族c羽族或者是本部c妖中各部的美人在眼前之人面前都有如泥石之于美玉c萤火之于皓月,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鸢王心中是惊震的,几乎脱口而出。 一一一一媚而不妖c偏偏又清素如月,傲而冷绝c兼之姿容无瑕,韵致更是脱于世尘;只道人间只有谪仙二字堪舆匹配。 而又看名为妖族沙场勇烈第一的云虎王犹只是立在她身后半步想来这美人身份不低,哪怕这女子身上几无玄力波动也立是将一丝欲念收起,谨立于云虎王另一侧。 烈姬郡主微微一笑,早将他心中面上眼底的变化尽收,权当做不觉,问道:“祭空王不在黑夜族部中?” 鸢王听得一惊,敢直呼他眼中神出鬼没c玄秘难测的王兄之名,身份必定尊荣,以他黑夜族中二流修为竟感知不知她的修为,想来并非没有而是高到了超越他所能认知的所有人,比如王兄玄祭空c又比如眼前的另一位族部之王云虎王,以至于不可窥之! 他浪荡而乖张,但还不至于傻。 便是正襟到:“王兄三个月前去了妖域,族中事已尽吩咐我和玄相大人共治。” “你与水渲?”烈姬微讶,有些意外玄祭空于此征伐人族之时竟是外出了,又道:“那现在你能主黑夜一部之事?” “水相南出未归,本王暂能独代。”鸢王答道,“可以主事。” “那便好。”烈姬颔首,“鸢王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本部三万,”鸢王道,又补了一句:“全是我部中玄铁军中好手。” “三万玄铁军。”烈姬闻言心中计画,“足够了。” “什么时候能到?”烈姬又问。 “最晚明后日。” “确切时间。”烈姬秀眉一竖,颜色微厉。 鸢王竟被她目光一慑,心头生寒,“后日午时之前。”此下才是正式颠覆了这女子娇弱可怜的念想,那与身俱来的王者之势由不得他不正视。 好在烈姬似乎并未将他放在眼里,问询完后便将目光放回前方的人族踪迹上。 一一一一万余人卒已然深入了妖族军阵,直如一把锋利的尖刀,若是烈姬等人未作戒备,今夜必将大败。 而,有备之下,这把孤军深入,便等同入了囚囊,成就了一出请君入瓮。 “动手吧。”烈姬薇唇轻启,传下了杀令。 云虎王受令,掌中玄刚斩龙刀一提,体内妖力迸发并聚于双臂上,由此渡入刀身之中,原本丈三的银白刀身骤然是爆发出炫如烈日的光芒。云虎王长刀高举,刀身受妖力拟化延生c放大,看缓实快,刀体旨在数念间已达到十丈的惊人长度;且延展之势并未休,云虎王大喝一声,肋下双翼张扬拍舞,飞身凌空一跃,一人一刀几乎直蔽了云月辉光! 正值北武靖一军顶上时,云虎王一刀当空纵劈而下! 此际玄刚斩龙刀经由云虎王磅礴妖力灌注下俨然如开天之巨斧一般,更在云虎一族咆风断岳法诀下早已生出暴雷狂风包于刀体。 这一斩而下,其势有如古神斧开混沌c祖魔手裂苍穹,刀罡并银芒倾泻如天河倒倾,暴风狂雷同与轰然砸下! 半空之中c静夜之下一片炫目耀白c风雷翻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英魂葬雪·二 鸢王被云虎王这一手开天辟地般的霸绝刀势震得骇然,方知自己先前行为如同小丑一般可笑。 那一刀,耀白夜穹,百丈c十丈直斩人族中军而去。 寨中c寨外c各位按伏已久的妖兵见云虎王刀威已现,知是信号已至一齐抢出,自四方而起c有如洪流。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妖寨之中,孤军正深入,势已有进无退。 “将军!”众人忽觉一股无匹锋锐之息从天上压倾,副将张目望去,那一道巨大刀芒斩空裂穹而落,其势正是劈向己处! “我们被埋伏了。”北武靖面色一白,心知遇到了最坏的可能。 回首,万人。 终究还是太少了。 四边妖兵如潮涌而至,身后身前或上或下皆是如此。 “杀!”北武靖知已无路可避c无路可退,便是拔出佩刀月初,高喝当先。 一一一不战?而降?呵····那样与龟缩在玄海关城之内,想着坐待妖族退兵的懦弱之人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长歌大笑渴饮异族之血,战到最后一刻! 一一一一那一刀开天辟地,其势莫当;伴随着惨烈哀嚎片起c血沫断肢崩飞c夹杂着碎冰雪尘霁光爆裂,轻易的斩开了他们严谨的战阵。 妖族,太强了··· 不,又或者说只是妖族战神太强! 刀罡斩开他们战阵的那一刻,名为战神的男人已经驾临战场之中,之间他手中那把银光烈炫的长刀,仿佛以日轮月华为刃,在万军之中蘸血而舞;执刀之人亦非战将,而胜似一名骄狂绝代的画师。 画的是雪国冰寒c画的是地狱黄泉,一场荼蘼盛宴,信手而作! 以刀芒c以月光c以飞雪c以血花,勾出画卷之中细处种种,那处红梅竞放妖艳c那处月光皎洁而寒!青龙营甲士虽强虽鋭,但面对这如战神谪世的存在亦只有饮恨授首,溃如秋镰过草c任由宰割。 血战之中,青龙营甲士及北武靖心中已然寒凉。 一一一这世间万人敌之说并非虚传,曾经他们眼中的统帅北武靖是,如今面前的妖族王将又是更甚! 那个妖将,当真为战场而生,有万夫不敌之勇力。 生死间,不容他多余遐想。 既然必死,那不如多手刃几个妖物,也算平了沙场平生之志。不枉来这世间一回,不致败亡之时有悔! 于是,手中月初长刀一往无回,口中吟唱有歌悲壮! “少年志凌云,从征驱蛮兵。 百战十年梦,壮士几同行? 三十功名成,几千枯骨堆? 人羡将军印,岂知将军行? 曾经称手足,他乡葬义骨。 如今道兄弟,安知何时哭? 凌云志将就,少年有苍鬓。 归乡老死尽,才知时光芜。 若我再年少,还欲驱异族!” 一万对两万,有备对设伏,以人族北地血性之国风,死战恶搏妖族之悍绝,败亡从行踪败露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一往已既定无回,便是以血荐峥嵘之时! 一场死战,一个深夜里。 没有哀鸿,亦没有悲歌。 是谁?在高唱烈火燃烧后的壮丽? 又是谁在低吟杀伐是歌颂破灭前的诗篇? “来时魂归,与诸君英灵痛饮于妖都城上!”寒风萧杀雪,黎明寂寥前。 夜尽天明。 破晓难期。 北武靖孑然立于尸山血海之间,四野烟火靡弥;青龙一营,仅剩他与寥寥百数人仍在战场上站着。 败,惨败。 一一一又,虽败犹荣。 至少他们拼杀过。 百名将士之外是浑如积云c争如蝗雨的妖卒。 妖族嗜斗而嗜血,哪怕已在本该是久战疲乏之际。 “人族与妖,终是在战斗本能上有所不如···”北武靖长叹一声。 一一一一他原以为押上一万青龙营子弟兵在妖族虚弱之际发起突袭应该能换得妖军至少过半的伤损,最差的局面下也应该能挣得三分之一,然而并没有····一夜血战,妖军的临战指挥者很懂得轮换战法,就算一命搏命,也只是挣得四换一c七换一甚至十换一的结果。 他四望,望一路相随的众兄弟,躺在血泥里的脸上是欣慰的笑意,看得他刺眼c心痛,活着的也望着他,每张脸上都是坚定的神采。战斗至此时,每个人心中希冀的辉光都已褪去,谁都知道都将葬身在这里,只是为他而战并没有半点悔意。 “我想,书生口中的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将军。”身后,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战士向他询问道。 “是。”北武靖轻轻点头,说。 “我跟了将军十五年,最开始在一起的兄弟都死完了,但他们临死前都没后悔过。我想过很多种死法····”中年战士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一一一一东方,是曦光一缕染了夜云,那里是他们遥远的家,他温暖的笑着,闭上眼吸一口黎明前的寒气,睁开眼,“我回不到家,但是像这样战死在将军的身边,是我所有设想中最好的结局。战士么····不战死,又为什么叫战士呢。” 恶斗一夜,几乎耗尽了他们的心力,他们已经没有再战之力,刀剑已缺c甲衣尽裂,一身战创c血染征袍。 妖族已合围。 “将军。”中年战士微笑着望着他,他最后一次握紧手中的战刀,横到颈项前,剩余所有战士一一如是。 “愿来生,再入将军麾下,与将军征伐天下。”中年男人笑说, “来世再做同袍。”北武靖亦道,一双沧桑凤目中泪痕成壑。 “来世再为同袍!”百十将士同道,声气干云! 剑刃过颈,热血抛洒。 一一一 “当真是北地人族最后的血性么?”谢幕之前,烈姬郡主已到场,面对着青龙营最后的战士自刎,叹息道。 北武靖闻言黯然,横刀在颈上,临死之际直视着近在眼前人族天敌女武神,问道:“假使今夜我北武靖挟现今玄海关十二万重兵而来,是否此战胜机易主?” 烈姬颔首:“如将军所想,妖王之下未必不可一战而擒。” “哈哈哈哈·····”北武靖仰面长笑,心中郁结消解,今夜之败算不得他失算,而是关中众人怯弱所致,当下凤眼合闭,长刀自划。 可是未及他剑刃断脉,一道玄异之力拂过他颈上,柔若春风,竟使他手上一阵虚软气力尽失,伴身长刀竟是失手脱落。 两个健硕的妖族军士会意左右抢上,一左一右将他牢牢缚住。 北武靖羞愤难当,此刻竟是连生死都不能自主?他怒目且疑的看着百十步外的妖族女武神,后者只是高高居上的淡淡一笑。 “我没说让你死,你凭什么死?” “阁下这是在羞辱北武靖么?”北武靖怒道,手下将士全部战死殆尽,他却被苟活了下来,这是为将之耻。 “绝无此意。”烈姬道,“烈姬只是叹惜将军之才略,虽不能为我所用,但也不忍心就此看着陨灭于眼前,所以适才夺了将军佩刀。” “北武只有断头将军,没有言降之臣!”北武靖厉声道。 “哼····未必如此吧。”烈姬冷笑一笑,又道:“将军不如且留一条性命,看烈姬一路破了这所谓的断头之国c看看有多少不降之臣?” 北武靖默然。 烈姬知道他一时暂没了决死之意,又对手下道:“且将这一夜死战的人族将士和我族亡命的勇士合葬在这雪麓之下。武士之魂,不分种族。今夜亡者皆应受到尊重。” “是,郡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谋攻 休战一日。 随后,妖族连连强攻了七日。 尔后,又停一日。 紧接着,又是连战五日。 妖族死伤六七百卒,而守城人族折损了竟有近两倍的人员。 这折损过千五之数的兵力,并非在常态。妖族进攻玄海关只是,名响天下的混沌圣宫字军五行旗宫仕轮流摆阵,期间号以焚杀诸邪妄的“阳极业火阵”c湮灭诸邪崇的“厚土归墟阵”c往所无不利的“太乙金刚阵”c虚容万千的“九曲天河阵”c以及青木旗以东方苍帝号为生息不绝的“万木青天阵”无一不一一呈现,只因妖族阵中所对之敌有苍龙云虎二王c二者屡屡化兽身相咆哮城头,不得不现用阵法以抵御。 不过尚好,虽然昔年红月之战后,教中精英不复那时盛景,五行大阵由此向弱,但总算还是抵御住了妖族一波又一波的凶猛攻势。 那五日强攻之后,妖族战势倒是就此一顿,竟然一时毫无征兆的退离了战局?! 等到第七夜,镇于玄海关的统帅明英心中既安又疑,才派出斥候数队小心翼翼的出了城门前往妖寨处查探;之后传回的信报是妖寨之中已然空空如也,除了一处高堆而起的人c妖两族战卒坟山早是了无踪影。 玄海关中众人疑惑不解。 “莫非···是妖族内部已经物资不济”义长老道。 “定然是如此。”明英颔首,若有所思道:“前几日妖族若非如此怎会选择不计后果的强攻这防卫已严实的玄海关城。” “,我族沿途各城虽是下传了坚壁清野而死守的命令,但终究有不少物资并未来得及在被攻取之前尽数销毁掉,照理说,妖族在这一路进掠的物资支持下,不应该这么快就消耗殆尽····”北武周微微摇头,忽然心中明光一闪,“除非妖族本部生了变故?” “也许是如此···”义长老附言道。 正说间,信兵报入帐中。 “报诸位大人,南边双城有信。” “呈上来。”明英急切道,无疑这封信报来的正是时候,说不定正好可以解决他们此刻所惑。 信兵听令上前,叫飞鸟传书送递到明英案头。 明英展开传书,一阅数行,眉眼间忽忧忽喜,最后忍不住拍案大笑:“果然天佑我国!” 义长老闻言大喜,急问道:“明殿主,传书之上说了什么?” “信上说:‘妖帝自双城遭遇了祈月族大祭司和月照祀水宫联手抵御,攻事受挫,三日前已无奈退兵。’”明英笑道。 “消息切确么?”义长老喜上眉梢。 “确切,确切。”明英走下帅案,将传书示于众人,只这信底的落款丹印,“我曾有幸到月照送礼祀水宫,见过这祀水宫独有的‘水纹玉印’,印文虽易仿制,而月照水族王族血脉之气加持的密印c以及这东海的水纹玉却是难得。所以这传书必然不是假的。” “总算退兵了么?”北武周喃喃道,几不敢置信。 在他所见所识所设想中,以妖族的坚韧,竟是这么轻易就退却了?总感觉有些恍惚。 锋锐无匹的妖族女武神,霸烈横空的云虎战神····他们就这么放弃了? “三日后,我将与麾下两万将士来取此城,请将军与混沌圣宫的各位,早作准备。” “来日破城之际,必留将军全尸。” 烈姬郡主当时狂言犹在耳畔,北武周时常想起便觉惊心不已。然而,只是几番强攻就销声匿退了? 不?他心中甚有疑虑,才要脱口问出,却看见帐中将士皆是欢庆姿态,不由得想起十三日前一意孤行的国中上将北武靖。北武靖侯爷素有常胜之名,那一夜他也极信靖侯爷的话,认为当时全军强取是为上策,但是其他人无一不是持中立或者是反对的态度。 他生性迁弱,只好选择沉默。尔后青龙营全军覆没于妖寨,北武靖将军死生不知,玄海城关中对于北武靖侯爷的声罪如山海倾浪高过一浪。武殿殿主发往幽云天都的一封讨罪书,陈列了靖侯爷不按军令c自作主张等数罪,几有误国误军之言。 当那形势下,他更不好多言,只怕成了第二个北武靖。 一一一一一 又三日,风平浪静。 期间,明英殿主派出过数队斥候搜寻了百数里皆不见妖族踪迹,而南北之间皆又无信书传告,可见两方一时安平。 明英巡防城关,只待三日后修葺完玄海关被皮怀的城防之后,便准备领兵回复国中。 妖族行事当真是往来如风c来去匆匆。 战事似乎就这么停止了?! “结束了····”北武周站在放晴后的城上,望着远近疏放的天际流云,长吁道。 城后,十万援军整装拾齐,渐渐离场。 一一一虽然是守势,但是这一场战斗,也算大胜故而凯旋。 归行前,混沌义长老特地令五行旗精英在城关上设下拒魔抗妖的法印大阵,用以坚固城防。 毕竟玄海已是同往北武国最后一处重关了。 混沌圣宫这么做,已是想到唇亡齿寒,所以在玄海关法防上下了这般大力。 法印大阵摆设完毕,十万援军正是宣告归向帝都复命。 一一一一一 又三日,无事。 次夜,子时。 此夜,月朗星稀c万籁俱寂。 不知哪个角落,先起了一身如春雷的乍响! 直将堪堪入睡的北武周惊醒。 “妖族攻城了!!”只第一个念头,便将他骇的一身冷汗涔涔。 一一一妖族真会挑选时机,援军已经回赶四日,就算发了求援信一时也绝不可能能援回。 北武周胡乱披了甲,提着配剑就奔出房间朝着城门去了。 城头已是炮火轰鸣c震如雷暴;妖军的攻势,远胜于之前的任何一次! 北武周才出了府邸,抬眼西望一一一一一已看到那里箭雨流火横炽当空,将这夜色照的如同白昼!天空一层五色浑合的光雾之罩,适时显现而出,将那漫天流火c磅礴妖力全数拒住,正是圣宫临行前花大力所留的五行法印圣阵! 原来妖族前段时日,并不是因为物资不济而选择退兵!根本就是在聚备攻城的器物!以及等待玄海关中的十万援兵撤离! 二十二日,足足二十二日!妖族竟是悄无声息的蛰伏齐备了二十二日! 北武周登上城楼,城中兵士也到了半数,都在城上守备着。 城下妖族人头耸动,千万火失从妖军中射出,一波一波撞向护城的光罩上。 北武周观阵片刻,心里计算着来敌之众,盖有四万之众较之前整整多了一倍余!而其中一大半竟是实为北地霸主的黑夜族! 黑夜族弓剑双绝,不着重甲。善于空战c巷斗c奔袭以及暗杀,单兵作战能力几乎冠绝六族;昔年仅有深踞荒漠的绯翼一族勉强可以制裁,但因十年前红月大决,绯翼遭受重创c黑夜族又因禁咒之故半身成魔,绯翼残部不得不避世而去,于是黑夜一族横霸北地c再无天敌! 妖族原本就势大,黑夜族的降临无疑是雪上加霜。更不知何时起数千妖族翻越险岭绕道了关东,也就是说此下玄海已是被围死的孤城一座! 北武周面色一白,之期望着混沌圣宫所留下的圣阵能保护这关镇更久一些。 妖族似乎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惧怕,那战神之名的云虎王c以及威名赫赫的苍龙王上前各自擎出了本族神器。 云虎王是那把威力绝伦的银白长刀,刀如皓雪c刀身在云虎王妖力加持下光芒暴涨一化十余丈,云虎王豪烈大笑,巨刀高擎c肆意挥舞,磅礴妖力驱使下,巨大刀身搅得漫天月华云尘一荡,刀势在云虎王一声爆喝中斩落,如同星河横泄c飞瀑挂崖! 其势足以劈山断岳!即使隔着守御圣阵,北武周心魄中亦被这惊天刀势震慑如裂。 那一刀轰然砸下,仿佛要将这玄海关镇一劈为二! 苍龙王手中法器是柄剑。 一柄三尺余的长剑,剑上散放着翡翠微光,在夜色下显得轻灵可爱。 它并没有那银白巨刃斩天辟地的可怕威能,但它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小觑。 因为它是苍龙王的命器,亦是天梭妖帝身陨c紫电青霜魔剑自解之后苍龙一族至尊神器。 那柄剑,被祭于苍龙王眉心身前,随着苍龙王妖力催发,翡翠微光渐浓化绿,不消数念,整个剑体便被包藏在一片苍青色的辉光之中。 再一念,那剑身外的苍青光色纷纷炸裂开,分裂出光华千万道,那些光华如剑锋锐c又如藤蔓延展狂长,数息里已促成剑光青刃千千万,苍龙王翻腕c将剑刃向城头一指,那万千青光剑刃便密如乱雨爆射而来! 苍龙王剑气比云虎王势大力沉的刀罡后发而先至,叮!叮!叮!叮!···打在混沌圣宫的法盾之上,法盾光幕只被击得一阵激荡凹陷,如同镜湖水面遭遇山塌,水纹激烈! 云虎王刀罡随之斩到,巨刀之形力劈而下,法盾光幕被就被剑雨射得欲爆,这刀罡轰斩之下几乎迎着刀形连连下陷数丈!那刀影最为迫近之时,距离城头也不过五六尺! 城头将士见这刀形迎身,骇绝倒地一片。 不过,这光盾不愧是混沌圣宫合五行旗精英穷所精力凝铸精炼而成的防御法阵!眼看着云虎王霸绝一刀直斩的几欲破裂,光幕五色绚光骤然大盛c反势将云虎王刀势弹退!光幕上朱炎c白水c玄土c赤金c青木五色玄光齐时爆裂,合成气旋卷成龙卷,横扫四冲,将着苍龙王万千光剑全数吞卷c消弭其中。 片刻之后,两大妖王刀势剑阵被圣阵之力消磨殆尽。 苍龙c云虎两位妖王讶然收了刀剑,退回了妖阵中。 “混沌圣宫五行旗威能不凡,今天算是开了眼界。”烈姬道,“原以为混沌圣宫因红月一战精锐残尽c日渐式微,应该不复昔日盛况,想不到竟还有些能量。” 一一一一以云虎王“断岳”一斩,苍龙王“青天碧狱”剑气合力一击竟是一时奈何不得这混沌圣宫的五色光幕,虽说意外c但又在情理之中。 北武从容撤援,若不留下些什么固守玄海c提防他们突袭,是绝无可能的。 但,竟留下了几乎倾五旗之力的法阵! 烈姬抬起螓首望着这令四万妖族攻势莫可奈何的光壁,脸上并无忧色,柳眉凤眼一角却有丝若有似无的喜意。 留下了这强绝护阵,又何尝不是遂了她设算的布局? 烈姬身旁的苍衣布笠的中年男子,挑开布笠一角也看着城前攻事,却是默然陷入沉思c隐隐不安。 “靖先生,这混沌圣宫的‘五行元护阵’如何?”烈姬侧过脸,微笑c问道。 这人正是之前自尽不成的北武禁军统制北武靖。 “好。”北武靖先是赞叹,叹阵之精妙威重,又默然摇头,“很不好。” 烈姬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者放下了手c将目光沉入笠布之中。 “所幸北武不再有你,”烈姬清叹,又淡笑:“否则,破北武将费不少心力。” “郡主说笑了,北武靖如今只是个阶下囚而已。”北武靖淡淡道。 烈姬微微一笑,不复多言。 转身对云虎王咐道:“云王兄,按计画行事。” 云虎王低头抱拳,承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翌日,白日休战。 夜,子时。又是攻城,寅时一刻,战势又偃。 一连三日,攻伐不定,来时如潮,去时如风,玄海关中守备应付接连,几乎被牵颈而行,几日下来,人马疲乏不堪。 第四日辰时,妖族又攻城。 北武周上了城楼,四野茫茫尽皆妖兵。四城之外,其势拥簇c攻城器械无不齐备。 北武周新下生骇,混沌圣宫留下的防护法阵虽防得妖力损伤c流火飞雨,却不能长久阻挡纯粹的石木器物冲击。 而经由这几日的妖王妖将术法的连连轰击,守御圣阵的威能已被消耗了十之一二,连战之下玄阵无法生成能量自行修复,而关中并无精修混沌玄法的修士,无法加注印力c人工进行养护。假使圣宫与国中援军不能迅速驰援,那么玄海关被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飞出的信鸟无一不被妖族射落,信骑也出了数波进行突围无一不折。 玄海关的情势已到了极为危险的境地。 东门微开,吊桥疾落,一名白袍青年将领领着一支十人小队驰掠而出,十匹飞马堪堪踏出城门,吊桥便疾速收了起来。 十一骑士背对护城河,不计其数的妖卒疯抢而上,密几蔽云。 白袍小将匆匆回眸深深看了一眼城头迎风而立的北武周,中年将军一双英目里满是期许与无奈。他决然回过头,掌中长枪一抖拍马冲入妖阵之中。 “放箭!”北武周饱阅沧桑的国字脸上亦燃起一抹决然。信令一下,城头飞矢如蝗,齐齐攒射向那妖兵之潮。 一一一那青年是他的义子,亦是军中勇武顶尖之人,名唤北武青。 北武青是他最后遣派的一批信马也是玄海关是否能守住的最后一丝希望。 箭雨c刀光c妖火c毒矢c矛影····北武青枪舞如五月梨雨,奈何满目妖影重重,与他相随的十人才入妖阵便被冲散,纵使他武艺超群,亦如落叶飘零在狂风,不能自已。他经历过杀阵不少,凶险如此却是平生第一遭。 妖阵围掩如山,他耳目不能悉顾,只觉群魔乱舞,六感昏聩。 他唯有仗长枪匹马奋力冲杀,左撞右突,手起枪落,寻隙穿行。 杀声c悲呼声····掠耳而过,又混入妖军遍野漫山的喊杀声中。 不知何时,他听到了其中一名弟兄临死前的惨叫,凄厉竟是直穿过妖阵,灌入他的双耳。 不知何时,他听到了一名弟兄的怒吼。 又不知何时,他再也没有听到兄弟们的声音。 天昏地暗···· 不知何时,他的眼中触及到了一缕光亮。 他几乎沉沦的心神因此一振,手底下血枪抖擞;连连突刺,终将那阻挡他见光的薄幕撕开!胯下坐骑亦受鼓舞,长嘶数声。 北武青大喝一声,措马冲出! 尔后,一骑绝尘。 妖阵之外,一处高石乱岭上。 一袭黑衣的羽人拈弓半月,远远锁着那疾速逃离的一骑,最终只是任着北武青逃离,放下弓箭。 他是黑夜王座下“百七神箭”营统领,因武名战功被黑夜王赐予墨如弦之名,素有‘神箭穿云c燕落半剪’的美名。 方才,北武青脱阵而出尚在一里内;最后,目光所及亦在射程之中。 他拈弓搭箭,只为说明自己有箭取的把握,他不发箭,亦只关乎军令。 一一一一一一 第五日,攻城。 第六日,攻城。 第七日,攻城。 第八日,攻城。 时至今日,混沌圣宫所留的法阵已减生疲态,哪怕是经由数千混沌圣宫精英之手c全力布施,面对妖族三大妖王级强者连日摧击c数万妖卒强攻,终于力有所尽。 再坚硬的盾墙,亦有被击破的一天。 三大妖王复临城下,城上北武周眉头紧锁成结,愁云难却。 这几日,每次攻城三大妖王几乎必到,可见对于玄海关他们的必得之心。 义子北武青突围而出已经有数天,还没半点消息传来。 或许,他已经身死在报信途中了? 北武周几次想到都强自压下这种可能,因为北武青已经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知,妖族亦知。 妖族攻势日演愈烈,而玄海将士夙夜苦战c加上被妖族之前鼓噪疲神之法扰伤了心神,现在已经疲惫不堪。 当下玄海关尚能坚守,全赖圣宫法阵高明。 妖族阵势似每日剧增,北武周初看时只有三四万之数;今早观阵,只觉如山雨欲来一一一一一黑云横漫不见其深,喊杀冲撞之声不绝于耳。 城下以烈火斗犀族巨力之士当先,六七至十名妖族为一组拥簇着十丈巨木撞击着城门前的光壁。 城东城西c两罐城门刀光冲目c漫野寒光。 三大妖王并立于关前,指挥着战势。 妖族本就有以一当十c挡百之能,如今人数悬殊,更无谈阵胜之机。 时,正午。 光明烈。 玄海关上下攻守正焦灼。 妖族如同这日头,正在中天! 北武周倍感压力之际,城东门数千妖军后方突现一抹黑亮的光色,那黑光数息里急速放大,紧随着一支玄铁装甲制式的铁骑冲阵而来,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直将东门前数千妖族从中切了开来。 “杀!”紧随着这一支黑甲来回冲杀,纵切横断,一鼓作气将群龙无首c猝不及防的妖族部队冲的七零八落。 “是少将军!”城楼上一名眼尖的战士惊呼道,这一声便如春雷在疲惫不堪的守军中炸开。 “少将军回来了!”“少将军,带援兵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北武周看着城下龙虎矫健c战姿威扬的义子不禁老泪纵横,援军终于是来了;那城,又要守住了么? 他还不敢确信,而城下的青年将军似乎感知到了他心底的不安,长枪高举,只两声呼喝:“北武儿郎,此正建功立业之时,何不与我逞雄扬威?” “杀!!”三千骑齐吼,士气大振,枪矛刀戟干戚并烈马肆意c冲杀。 妖族千卒被几番冲荡,阵型最终破败,溃不成军。 至日落时分,东处妖卒折了十之一二,其余或伤或逃,已然大败而去。 玄海关前妖族主力因于混沌圣宫五行元护阵守御坚韧,未能得进。烈姬郡主深深看了一眼玄海关,鸣金收了阵。 “义父,请开城门!”东门下,少将军北武青驱逐妖兵罢,收队而回。 开城迎人之事,事关重大;即使当下城下的北武青一时驱散妖兵,北武周一时心存疑虑,不敢轻易开启。 但思虑再三,便让副将上前问道:“少将军可有辩证身份之物?以及援军信物?” 北武青闻言,心知兹事体大,并非义父不妨行,便回道:“义父可否送下来亲信军士一名,我将信物交与义父一观?” 北武周闻言,略细想,便点了一名亲卫用吊索下了城去。 北武青将配枪c随身令牌交于亲卫,又取出腰间玉佩c以及骑兵统制印信一同交出。 “鱼龙玉佩是青儿十岁生辰时,义父赠予,义父一定记得;这把碧血洗银枪,是青儿及冠时,义父令工匠特地量身打造所赐。这印信是这黑铁骑兵团的令信,义父可一一审证。” 片刻后,北武周一一细查完毕,确认信物皆属真实,才教手下打开关门,将北武青与玄铁骑兵团放入关城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夜宴 是夜。 关城前,妖族正军已然悉数退去。 关城之内,到处张灯结彩。城中军民的脸上凝结许久的沉艾之色,在今天多少有了些许松动,展现出喜庆的鲜亮色彩。 少将军北武青及时带来了援军,以破竹之势驱散了盘踞在玄海后方的妖族,令严正相待许久的玄海关得到了一丝极其珍贵的喘息之机,更是给了城外气焰正炽的妖族当头一棒。 一一人族并非毫无一战之力,北武第一铁骑的玄铁骑兵团的到场便是直证! 北武周今天很高兴。 义子武艺超群c胆识无双,不仅成功突围而出求得援兵,而且亲率铁骑迅烈破阵迎来了玄海关与妖族对决许久以来的第一次小胜! 所以,必须兹以大宴!既是为了给义子接风,也是为了鼓舞城中之前愈向低迷的士气。 北武周几乎邀来了城中四分之一的中级以上的文武将官c绝大多数的豪绅贵贾,在玄海政殿中设下了难得的大宴。 待到主角北武青卸甲正冠入场已是酉时初,北地天色易晚c此时已是夜幕满挂,天光正夜。 殿外,白雪潇扬,苑中数十株腊梅竞发,缕缕冷香熏漫,随风潜入殿中。与雪c与夜合成一幅冷艳绝笔。 北武青一袭绣金边雪貂袍子,碧玉冠束住冷如冰墨的长发,腰悬三尺青钢宝剑c佩鱼龙玉,白面剑眉c八尺身量,儒雅之间见英武,气度不凡。 北武青身边随着一名亲卫,那人约七尺余,身形面容俱包藏在厚实的青灰色甲衣面罩之中。 殿外梅香风雪之中,三千玄铁骑士随着北武青而至,井然有序的序列于殿外。 五步一对,齐整而肃穆。 看得在场将官c绅贾无不点头称赞。 “以前听说玄铁骑兵团军纪严明c气志坚韧,才有逢战必胜c陷阵必克的美誉,得以与月照王庭的‘白凤步骑’c双城的‘无双飞骑’并称为东陆三大骑兵团。闻不如见,果然是如此。”玄海关中一名将领直叹道。 “是啊!是啊····”众人无不附和。 北武青身浴赞誉,年轻的脸上笑容微微,但又很快就收敛如初,还来一片谦和的姿态。 北武周点头暗下赞许,义子年纪虽轻,但这一时的处理竟已是极为老道。 北武青缓步至中殿,抱拳向着宴请而来的文武商绅施了一礼,然后到北武周右下顺位第三的席位坐下。排在北武青上首的分别是玄海关左右丞c步马军统御四位。 他身为北武周义子,又是今晚的主角,这主宾之下的位置必由他来坐才是适合。 北武青入了席位,北武周才是正式宣布了宴会的开始。 接下来,属于边关城池特有c应和景地氛围的节目一一呈上。 剑舞c酒歌·····颂赞边疆男儿适时演绎。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局里,难得如此的欢畅一回。 歌舞升平c筹光交错。恍然间,北武周如同回到了数十年前身在王都鲜衣怒马的那段青春光景。 那时青年得志,仕途正顺。 左右有兄弟山拥海呼,夜下有美人斟盏歌舞。 应是难得人间风月事。 一晃经年,身老西北,戍风守雪,一切恍同隔世。酒清醒,枕无温,美人如玉换得三石雕弓。 “大将军,大将军····”耳畔有人传呼,将他从漫漫旧忆中惊醒,他回过神哂然一笑暗里掩过瞬里的恍惚。他定了定睛,却是近侍在恭谨地提醒他。 “大将军,青少将军正在给您敬酒呢。” 北武周向前看去,北武青此刻已俯首举杯在他座前恭候多时,他起身绕到桌前从深袖中探出双手扶起义子:“青儿,起身吧。” “是,义父。”北武青应答,声色有些低沉。 “青儿?!——”北武周双瞳骤然收缩,满是惊骇,喉中声色如同被锯断,惊得满场酒舞俱为一顿,同时举目看来。 紧随传来的则就是北武周近侍惊恐的声音一一一一一“少将军??!!!” “大将军!少将军!?”所有人眼中酒意迷离,被惊得消退尽散。 一一一一一那一幕毫无预兆,也难以置信。 少将军北武青不是去敬酒的么?怎么会····所有人心中都如是想,直觉双眼所见欺骗了自己。 北武周亦是如此,哪怕他是受害之日c当局之人。 他扶起来敬酒的北武青,北武青还未抬头支锋利的匕首已从北武青的右袖里滑出,攒入了他的心腔里。 “青儿!?一一一一”北武周的声色是颤抖的,充满了不甘与惊疑。 北武青还是没有抬头看他。 徐徐,北武青不答,北武周面色因为心血的流失,渐渐如同金纸,北武周忽是惊恐c又仰天大笑,而后释然,惨淡道:“不,你不是····” 北武青不待他说完,手中的那支匕首一绞,才抬起头。北武周痛苦扭曲着,才再次看清他的脸一一一一一一还是那张棱角锐利的脸,不同的是没了初来时的意气风发,而那双原本明锐的眸子,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暗沉的幽红。 北武青抽匕身退,北武周胸前血喷如注c扶胸跌退到了席桌上。心血只不过数息,已将北武周的右手和胸前的袍襟尽数染红。“你果然不是···” 一阵清而媚的笑从北武青身侧传来,那名侍从慢慢掀起了头罩,露出一张精致阴柔的面容,却是一个绝色女子,北武青默然退居到了她身后,不答也不看北武周一眼。 “他是。”那绝色女子代北武青答道。 “那怎会···”北武周失声,突然失色想起了其中关键,寒声惊道:“你是妖族?!” “妖族!?”在场闻言俱骇!妖族怎么会混入玄铁骑兵团中? “北武将军好眼力。”那女子闻言一笑,亭亭欠身施了一礼c凤仪万千(在北武一众看起来却无比可怖可恨),她不无恭敬道:“小女子腾蛇族红莲右侍·胧。” “来人!来人!擒住这妖女!”一名将官慌喝道。 殿门轰响而开,三千玄铁甲执锋并行而来,拥至殿内二十步时又一同止步半跪俯首在了那妖族女子身后。惊现此变,在场众人面色惨白,俱不敢言。 “不必喊了,这一殿之外全是我的人。”胧冷笑道。 “想不到,想不到····”北武周面色怆然,“玄海关竟然还是就这般轻易被破了····”千算万算c殚心竭虑,却竞反而步步落入了妖族的设计,善守御c持重老成一如他,亦竟是如此一败涂地。明明圣宫无上妙阵号称拒妖辟邪无所不利,为什么会没能阻挡他们的渗入?北武周一脸惊异:“你们为什么····明明圣宫妙阵壁拒妖邪。” 那名为胧的妖女,浅笑嫣然:“绯月郡主说玄海关精聚了混沌圣宫玄力之精粹结为守阵,难以从外部攻破,唯有诈请北武周将军开关,由内而外方可进取。而为此,郡主特意以圣族封印妙法结于这身秘甲之上,用以封印小女子一身妖修与防止妖气妖意外泄以屏蔽过玄海关圣阵的侦测势压。”她将美目转向身侧的北武青,“那日你派遣青奴····不,那时还是应称为北武青少将军突围求援,才令郡主的谋算得到了极好的突破口,而后截杀玄铁骑兵团,以我族独特的冰心种魂大法注之,再到这会宴之时,开启法门,一切便尽在我族之掌控。” “你们对青儿做了什么!!”北武周只听得她称义子为奴,又想到宴前种种,强撑起c惊问道。 “青奴资质上佳,我怎么舍得用那些短命损身的种魂之术。”胧笑颜如花,声脆如铃:“嘻嘻,只有他才配的上我红莲右侍的腾蛇魔瞳,北武周将军自知我族秘术之名c秘术之用。” “阴凝阳魅,阴凝阳魅·····畜生!畜生!咳咳···咳····”北武周闻言暴怒气血翻涌更加剧烈,怒怨交织下,引得胸前匕首创伤爆裂,血水如堤破洪泄再是抑制不住,北武周面上红白交烁,忽而又如金纸褪素,抬手欲指c终是有心无力。 腾蛇一族秘术魔瞳,因其本族两大秘力:红莲业火c玄阴寒霜修行侧重之故,而分阴阳两种。修行玄阴寒霜者魔瞳之术则修成隐寒一道,,瞳力强化冰封之威。而偏修红莲业火者魔瞳之术则是修成阳暖一道,瞳力如春煦,成魅惑之功,灵智封禁。 受腾蛇瞳术幻惑之人寻常之时和常人无异,一旦魅主蛊动,将六亲不认c七情俱无,唯魅主之命是从。届时阳冰魔气散入周身,身体硬如金石c刀兵不伤;但时日一久,因长期石化体质之故,身体将硬僵如石木,最后声息剥离,腐朽成死物,除却与魅主灵息交融外无计可救。 北武青已被胧之瞳术所魅惑,也就是必然死于石化;北武周与他亲近如父子十余年,听到这般噩耗如何不怒不可遏。 “青奴是块难得的好料子,我会悉心使用的,北武周将军可放心去了。”胧笑道。 “不····不——不!不——”北武周心弦或紧或张至极终于崩溃,心中生念也一并由此摧毁,他又连连跌退到了桌上,袖底扫带c案上酒菜乒乓滚落下桌,碟碎一地。他整个人伤悲交瘁,臂上再无气力,身体颓然,一双虎目中神采渐渐流散,生机在最后一口气梗于喉口时,一并散绝。 一代守御名将,终于走到了他征程的终点。 “将军!”在场众官将再抑不住怒焰悲怨,或赤手空拳c或持刀挺械一拥抢杀到主座之前趾高气昂的始作俑者。 胧娇笑盈盈,虽然一身妖修被封印c手无缚鸡之力,但艳丽极致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惶,“咯咯,恼羞成怒了呢···”那一双狐般美目扫过四周围掩而来的人群,不屑而嘲漠。笑声未落,身后边做她的瞳卫的北武青感知御主危险身动剑拔。 剑光如寒雪,血沫点成梅。她俏立于杀阵中笑,甲衣难拘那红发如练。 唯敢对映,一场荼蘼。 三千玄铁甲士种魂开启,身化为妖族的恶镰,刀光戟影绞杀着一庭内外的生机,血染红雪,满地漫天是殷殷妖艳。 苑中梅花香冽,再无高洁。 又将是一场血火,烧杀一城猝然不防的官民。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城外。 绝代佳人负手远立观之,遥看无色流光寰转缠护的关城,夜下火光妖红c烽烟如蚺,惊艳而瑰丽。 “五行元护阵,呵····此处将是尔等神奴的葬身归命之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连环 数里外,火烧及云,雄踞于北武西之门户的巍巍关城在暮夜下战颤。 狼烟c烈火c刀光c血色,由内致外,如摧枯拉朽般,将几乎牢不可破的城撕裂出一道道血口。 五色光华从城中心冲天而起,壮烈而瑰丽。 一一一一然而,那只不过是短短的数息,又在那满城的呜咽中溃散。 竞作漫天的凄艳惨败,被满天的烟火熏成萎靡的颜色。 终其结局 一一一一玄海关,破了。 破得迅雷不及掩耳,破得毫无征兆。 城外远远望立的中年将军终付与一声苦涩的叹息,又默然。 一一一一一场战争,胜负在于天时c在于地利c在于人和,而最关键处在于将帅。 连自己都输了算计,何况一时松懈下c孤立无援的北武周? 北武周阳谋正守已是到了极致,虽败而无憾。 “靖先生,你看一一一一一这就是你一心驰援守护的关城,然而他们一一一一一一却根本不知道竞心而为。” 北武靖闻言回转面目,名冠女武神的妖族郡主不可方物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关乎胜率的喜悦,倒竟有一分无奈的落寞。 绯月烈姬偏过眉目看着他:“假如他们依照先生之言,说不定烈姬已经是阶下之囚。” “世间并无如果。”北武靖道,话间难却几分落寞,又叹服:“北武靖之败只是时间问题,我精于阳谋正伐,而郡主更善知人心。今贵族妖帝假信南军已退,使郡主所持妖族不得利而退看起来再合理不过。而后明修暗渡,攻玄海于不备,因此又使我国援军往复疲于驰援,而之前耗费巨力铸造的玄海关法阵的圣教大军c若逢野战又在法力未复之时,自是不可相敌。” “玄海关这一败,将成为郡主连根拔动北武的线头,牵一发c动全身,步步吞进,北武·····” “北武必亡,”绯月烈姬替他说道,语色果决,不容置疑。也顺势拔了北武靖心头最后一点念想。 北武靖黯然,不对。 “敬先生何不与本宫联手,不至于北武一地流血更多。”烈姬道。 “郡主要北武靖做亡国之奴?”北武靖闻言声厉色疾,冷笑。 “是。”烈姬毫不避讳,“靖先生不做,自有他人代做。北武必因此而毁坏,而靖先生则可以决定北武因此一战国力民生的损耗。我族西来征伐百千城国,我妖族地广人稀,不可能在北武长留人手c也不可能图尽所掠之地的人种。或败或降,逆者灭c顺者昌,北武之选人代行管制也不是第一家。” “郡主似乎言之尚早,幽云天都不只有我北武禁军,尚有圣宫精英,混沌掌教玄修惊世,座下玄素双使c五大长老c百玄卫众也并非可易之辈吧。”北武靖冷笑道。 “混沌掌教天罗子?十年前红月之战身受重创,如今在混沌天顶中闭关不出而幽云天都中将才c精锐在接下来的这数日自馁也叫一折殆尽;试问:北武一国谁能挡我兵锋所向?是年幼羸弱的北武新君还是冥顽不灵的混沌长老们?”烈姬笑道,数语之间已经将局势尽数剖尽c胜负算死,听得北武靖失色无对。 “对于民众而言,”烈姬郡主背过玄海关血火,望向一路所征伐的西北州国,除却后秦被王兄以一手雷霆破灭,往来诸多被她皓腕降伏,多数甘愿沦为附庸,成为妖族的臣地。 一一一一一他们心甘情愿为异族奴仆么?不,之所以甘愿镇伏,其一是摄于他帐下妖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强绝。再铁骨铮铮也需要希望,否则不过是无谓的枉然。在绝对实力面前,与其无谓的牺牲,不如留下血脉保存实力,以待有朝一日形势更改,进行反攻。 烈姬亦深知这一点,她更深知人族平下之民只要许以温饱按了以及一定的自由,便能轻易的度化他们的反抗之心。而这些人,恰恰是成败的基石。 她自信假以时日,以她所布行的以人治人c安抚化之,“他们”终将心甘情愿的成为妖族治下的子民。太上,不知有之。才是人治最上乘的治理结果。 昔日,历代妖皇不乏能征惯战者,一时所向披靡亦不在少数,然而每每打下广阔土地,终之又会回到人族手中,究其原因就在于得而不治,不治不理民心不平,民心不平,也就注定了流失的必然性。 只有驯化了人心,才能化这份拖累为助力。 羊与狼并非没有同生之道,若能各取所需,狼亦可以留存羊群的存续。 “生而活着是为根本c活儿满足是为追求。民众富足而安定长久之后,主宰者是谁也就并非紧要,当年为敌c如今主仆c后来同生。多少人间城国兼并c治理后而演变莫不如此。你说是么?靖先生。” 北武靖听得心神俱骇,几乎失声道:“绯月烈姬,你竟想同化人间为己用!好狠的居心!” 一一一依她之言,竟是要悄无声息下奴化人间,而并非只是一时间的踏破人间城国而已! 相较于妖帝雪月的狠戾枭绝,眼前攻心为机的狼族郡主才更令人怖惧!城破国亡,只是一时,只要余民尚存,终将举悲愤为火炬,兴为燎原之火而光复;但是民心靡软,纵使国城尚存c有千万众也是庸碌蝼蚁不成战力,这样才是最为彻底的溃败! 红月郡主绯红嫩软如樱瓣的唇角勾起唯美而清浅的笑意,已不需多言。 而这足以倾城祸国的绝代容华下的一笑,却让戎马半生的北武靖感到了平生绝仅的绝望。 如此之敌·····绝非人族幸事! “靖先生,您别无选择。”妖族亚王的亲随裂空翼大将不容置疑的适时说道,“北武之败已是必然,您该为北武战后的子民和自身做最好的决定。在下听过一句人族的名言:时势造英杰,其绝代者,谓之雄主,逆天换命c重塑天地;次者,谓之王贤,顺势立道c匡扶天下;再次者,谓之人杰,识时势c顺天时,择良木栖之,治理一方;最次者,谓之人才,或趋流附势c或妄图改命,皆因志大才疏而泯然之。靖先生世之英杰,自忖可是那第一等?” 北武靖自黯然摇头。 裂空翼淡淡微笑,“在下看来,靖先生既能入郡主法眼,又一路以礼相待,咨之偱之,足谓王贤之才量,当今人间弥乱c苍生涂炭c天下缭缭,何不顺势而为,匡扶此间?”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天空,苍蒙c晦暗。 灰翅鹄在泼墨入水般的云下盘旋,尖锐而沙哑的啸叫回响于天穹。 有雪,大如羽。 一一一就像灰翅鹄惊窜纷飞而落下的乱羽。 这天,本是北地寻常的雪季颜色。 而今日,在这残剩的黄昏光景下,竟有些诡异的浓重。 昏暝,垢重。 然而,似乎沾染了些许黄昏的橙黄,光色暗冷下去竟有如血淤般。 苍莽之间,广阔的马道上,一支浩大的行伍蜿蜿蜒蜒c盘山过谷c游动似蚺,疾驰风掠。 军前主帅忽的一罢手,整支行伍立是有序的停整下来。 他抬起棱角分明的国字脸,望向天空。 一一一一一那些有‘云端流痞’之称的灰翅鹄惊惶四散。 一只海东青排翅西来,迅烈而凶蛮,惊退了一干次级羽禽。一反寻常姿态,海东青并未去追猎,而是当空盘旋数圈,急转直下。 国字脸将军抬起右手,那只海东青正恰疾坠如星,只到接近地面快三丈时,才双翼横展,消弭俯冲之势,轻盈的落在他抬起的小臂上,极其默契。他附面在雕喙前唇间微动与海东青交语。 国字脸将军右侧一名轻骑上前,那人白面鹰眸,着长衣博袖c羽扇纶巾,一袭儒生打扮。 海东青的到来,国字脸将军的脸上忧色不减反增,而身侧谋士亦是一脸郁重。 片刻沉吟,如同陈年压抑。最后国字脸将军奈不住一声默叹,望向西北:“玄海关城,应该是被破了。可怜北武周将军一世忠良,终付了玄海白雪。” 谋士闻言一惊:“好深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谋。” “此时此刻,武英统帅该是后悔不听无双上将北武靖将军之言了。” “后悔又有何用?”国字脸将军冷笑且忿:“靖上将乃是国中不二上将,临阵决机国中向无人出其右,可惜如今身陷妖族之手,不知是死是生。” 说到此处,国字脸将军不免生叹,叹惜之情满溢眼目,足以见得北武国中军士对于北武靖声名之敬重。 中军一名混沌武殿之轻骑言间已至,上前向国字脸将军道:“武帅问彦将军为何在此处下令停止前进。” “请武殿使者带话,此道再行三十里将进入龙肠峡道。峡道虽只纵深十里,但蜿蜒狭细,乱石掺道c草木杂丛,尤其这秋冬时分极易失火,如此种种大不利于行军。此下将近暮夜,下官恐有埋伏。”彦将军抱拳答道。 “喏。”轻骑得言而回。 一一一一一 中军,武英。 “彦将军说将夜时分不宜入峡谷,恐受埋伏。”信骑如实禀报道。 武殿之主眺望暮光之下c雪雾之中若隐若现的远山,心中游移不定。 相对于临阵决机c谋画图战,他身居武殿更长于布阵练兵c策传教义。 “殿主当趁早决断。”义长老忧心道,“四天前,玄海关已被去而复返的妖族重兵急攻,虽然有我圣宫所设的圣阵守御,但现今已经过了数日,以那红月郡主之能c挟云虎c苍龙之流为翼,如此当世绝顶人物强袭之下,守御只怕不易,玄海关中并无多少玄道强者,当下形势不容乐观。” 武英闻言,心中难定,一双浓眉深锁。 “长老的所言所虑,武英也心知肚明,只是····石彦将军之言也不无道理。天昏暮暗c谷道狭长,着实·····” 义长老急切打断道:“但殿主莫轻看了圣宫万众五色旗术士所共力布置的圣阵威能,就算不能长以数年的抵御三大妖王之合势,也不至于短时日内被轻易破去,而玄海关本身守备实力亦是国中一流,综而论之一一一一一玄海关当下应在僵持焦灼,还未在告破之时。” “战机一纵而逝。”义长老急切下又追补了一句,“殿主望勿迟疑。何况前时无双上将之损,我们也当给王上一个交代。” 武英闻言一凛,想到国中上将北武靖与其部众已因为自己一时之失毁误,他虽是圣宫高层之人,但毕竟北武与教廷共依互存c损失如此一员名将(更是皇亲国胄)多少还是要有一个合理的交代,当下情况紧急c战机难得,若是能趁势一举夺得与妖族一战之胜,也好以大功掩饰过失,成一世英名。 于是,当下昂首策令: “全军急进,务必于十二个时辰内到达玄海关!” “是!” 石彦听到信令,只作一声哀叹。 “你我今夜只怕要折戟于此地了。” “与彦兄共生死,已是良生平幸事。”身边谋士叹道。 石彦长刀在握,立马扬蹄身青黑戎装在夕光之中蕴染辉彩似血而幽重。 “出击!向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疑军 龙肠峡道。 天色,入暮。 雪羽渐偃,而天光地色已然昏暗。 峡道,静;纵深十里,一目不可望穿。 数万兵马在后,然而石彦心中却是一片寒意。几声雀鸣鸦嘶穿梭在阴暗曲折的峡道之间,一切清寂,而又自然。 太过寻常了····· 太寻常了,也往往就意味着不寻常。 石彦吸着一口雪末的寒气,勒停了一路疾行的行伍,作最后一次争取,高声向中军道:“请武帅先发斥候探谷再入。” 片刻后,义长老再良民混沌宫武殿护卫的陪行下被请到了前军。 义长老脸上略有不悦:“彦将军一而再c再而三的顿止大军行进,到底是何居心?” 石彦深吸一口气,缓平下愠怒之意,认真而诚挚地道:“属下一心只是为了大军的安全,别无他想。” “别无他想?”义长老冷笑一声,“但愿谷中有异常,否则老夫定要向大帅状告你这前军先锋延误军期之罪!” “一切无异,亦是属下心中所愿。”石彦淡淡道, “哼!”义长老甩袖撇过石彦走到峡道口前。 在一众伍卒的火把辉照下,义长老从左袖宽广的袖底取出成名法器c亦是义长老所辖的业火旗圣宫镇旗圣物‘煌明烛照’。 ‘煌明烛照’是一颗成人半掌大小的赤色晶石,晶体以六棱为面,自混沌圣宫成教之初c初代五大长老之一c业火宫主赤真长老所传的本命火道神器。据传赤真长老火行道法威能已能感应太神c直通玄明,祭炼一方玄金之晶以魂游太虚妙法入得天九玄境请愿得到五方天帝之一的赤帝亲手炼化为火行神器,此物既得赤帝炼化,便生成圣火天力;自此赤真长老道法更是精进,火行之道几纵横北国。赤真长老仙逝之后,此物便成了业火圣宫的传承圣物。 ‘煌明烛照’具火道莫大威能,几为人间火系神器第一,而其妙用却不只是在威能雄绝,更有一道玄异妙用一一一一一一一在业火宫密咒‘煌照’驱使之下,此物化身为一方天日,将业火耀光普照,令其所照之处无不一一明显,无所遁形。 只见义长老法袍绚舞c唇间秘语连珠,双掌于胸腹之前左下右上对应以乾坤,神器浮于一尺相对的双掌正中,一身火行玄力源源涌于双臂,自双掌心间传递于神器之中,收受义长老玄力滋养之后,煌明烛照形态幻化越变越大,而晶体之中的赤红之光更是大盛至令人直感灼目欲焚的地步,只将那赤晶本体深藏在那煌煌烈光之中。 “不愧是火道圣物!”众将众人不由惊呼出声,深为煌明烛照神器威能所震,一一双目尽是赞叹流连之色,义长老白须一挑c脸上生起几分傲然,心中只道:圣宫威能岂是尔等尘世俗人能测想的? 当下又作秀一般,大喝一声:“起!” 那圣物如若有灵,应声而烁,光芒作一瞬百尺的暴涨,数息里将百丈之内俱包藏在耀白里! 圣器随即绚舞高飞,几息后已挂在中天两三百丈上,宛然已成了又一颗夺目的日轮。数里之内,有如白昼。 众北武军士看得目瞪口呆,即使圣宫武卫也是看得异彩连连。 义长老淡哼一声,右袖高举,竖起中c食二指并为剑指,当空符画,口中虔诚宣言:“太古圣明c日月同驱,太一扬威,圣意煌煌;玄照所致,天下皆白!” 法咒出c玄功驱,圣器再放灼目天光,令数十里间光色一瞬间苍白如顿滞!一念之白后,义长老已是浮身三丈,悬于圣器‘煌明烛照’之下,双目闭合,以指代目。剑指所向,半空之中便立刻显现出一方山色,其中细微毫发随心所欲的尽在数万军众之前呈现出来。 义长老分别由近而远c由北向南分别指出正南c西南c正西c西北c正北五方,由十丈道百丈再到一里c五里c十里莫不明细。 石彦观微入毫,不敢轻易的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两刻时光的观察下来已将龙肠古道十里之间的景物人事尽数收于眼底心下。 如他所料,峡道两侧的高山上确是有所埋伏,但却只有零星散落一二十处妖族的暗岗,所布的兵力也不会超过五百之数。这明显不过是些探哨而已。 石彦面色微白,心下安定。又有几分疑惑,如此适宜设伏的路径为何反而不被妖族那几位能征惯战的宿将所利用?是他们不熟悉此间地形?想来是不会的,为将者天时地利无不做为首要考较,那几位名震当世是不可能有如此疏漏的。但不管如何,没有伏兵总是件利好之事。 义长老将圣物召回袖底,收了玄功秘法,一方烈光炯照也一并因此消散。他落回军前,只冷笑的看着石彦:“彦将军果然神算,峡道中倒真有几个妖族兵士埋伏。哼哼····但不知这数百个妖兵是要吃下我这十万援军呢?还是要我这颗老不中用的项上人头?” 石彦面色苍白而坦然,解了铠甲只着一件满是补丁的贴身短衣,自缚于义长老之前:“既然是石彦判断出错,而致于行军拖延,当自请于武帅座前。” “将军不可!”谋士c近侍c偏将等一干亲众一一上前劝道。 “不必说了。”石彦喝到,“我北武军最重功赏过罚,石彦既有过,就当有此惩。” “将军,将军!” “石彦将军果然真男儿。”义长老冷冷笑道,招呼两个手下,“来人,且将石彦将军请了去武帅座前。” “是!”两名武士上前,一左一右提住石彦,便要押了去。 石彦忽的若有所思,不无犹疑地向义长老说道:“妖族绯月郡主用兵诡谲莫测,石彦虽然料算有失,但尔后必定有诈,请长老务必提警武帅万分小心。” “石彦将军,不如先顾好自己吧。”义长老说道。 石彦闻言暗叹,又默然摇头,心中生起几分悲凉,禁不住抬眼向西,心道埋骨之地,只怕已在不远, 一一一一 一刻后,十万兵马鱼贯冲谷,峡道两侧闻声战栗。 马蹄惊风,搅动起雪尘飞乱;山壁草木在震动里摇摇欲坠,落木伴积雪潇潇而下。 当先为北武禁军骁骑。禁军骁骑为北武国中百万兵马之中的精锐之士,久经沙场生死锤炼,个个骁勇善战,兼之弓马娴熟,放眼九州也是一等一的精锐。 骁骑万马齐嚣c冲阵在前,未等两侧妖族伏兵动手,已然烈骋惊弦c迅影如风间劲矢齐发。 只听峡道两侧壁上,一阵阵惨嚎声起,数十上百的妖卒纷纷应弦坠翻,摔落下来。 经由禁军骁骑开道,北武步卒与混沌圣宫武殿卫c五行旗下术士循序跟进。 一入五里,一路通畅。 倒是所谓妖族所伏据点,尽数被一一拔除,当然这一切都归功于义长老‘煌明烛照’圣物之威。 待到十万军士尽数入了峡道,当头骁骑依稀可见峡道出口,天色已入暮夜时分c申时末的峡道霜雪交杂c暮霭偏沉,凡肉眼所见已不足数丈,使得全军冲刺之势不由得不渐渐缓慢下来。 “报!武帅,前军已到峡口。” “报!武帅,前军已出峡口,” ··· 武英听闻信马传告,心中意思隐晦不安终是被驱散了,才是稍定。 行军之道,最忌绝地遇埋伏,龙肠峡道狭长而深,极易设伏,是为兵法中的绝地。 现今先锋兵阵已经安全探行到谷口,也就几乎可以直证妖族没有在此地斩断北武方的援军的心思,似乎被玄海关守军牵制难分,一时无以做到多处兼顾,以致散布此间的妖族不过是些暗哨斥候罢了。 “看来那位女武神手中可用之兵并不多,而北武周将军善守之能似乎远超我们的想象。”义长老措马到武英身侧,说道。 “理因如此,被先帝那种稀世豪杰看中的守将自有独到。”武英笑道,“而我圣宫合五行旗精英的法力所编织的守御圣阵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摧破的?就算是那不世妖帝座下最为强横的三位妖王又如何?听闻那位无敌于天下的妖帝,不也窘困于一座小小的双城之前么?” “既然玄海关还有可能未被攻破,这一战,我军胜机可期也。”义长老颔首道。 “然。”武英闻言而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风起 不知何时,飞雪由浓转散,一轮皓月竟是清澄脱出,现于众人眼前。 北武中军已经踏行到了峡谷的出口处。 武英侧身回眸,龙肠峡道的铭碑漠然立在道旁,清冷的看着泱泱大军从身后奔涌而出。 武英心下因此而定。 峡道无疑是最好的设伏点,错过了狭隘的险道,那么眼前北地惯常的浩渺雪原,一马平川将是他驭下这支步骑的任意驰骋之地。 关于玄海的局势,也应如他们所料想的那样吧? “但愿如此。”武英暗道,心间无由生起些许疲惫之意。 抬头,皓月当空。 雪落,似是尽头。 风····起了。 风,起了。 风,起了? 风,起了?! 锐烈的劲风穿梭在突兀的呼啸而起的狂风之中。 明英刚毅的双眼骤然因此一缩一一一一一一那是箭风! 数息之后,如期而至。 一一一一一那一支箭,绯红,通体煌煌,如火焰凝集,以光为躯c以焰为形,粗如指c以破风之劲道,直向身在中军的他急速逼来! “殿主!”座下武殿众卫后觉惊见这暗箭来势,纷纷举盾操戈横身拦挡在明英英身前。 说来,那支箭看似迅烈,实则又柔缓,竟似等着一干武卫结阵拦挡,才堪堪射至。 只不过···· 明英心知突袭而至的光矢必非轻易可以对付,否则便辜负了这一场精心准备的掠袭! 果不其然! 那支箭如有灵性,待到众卫准备完毕,在十五丈外骤然提速,以闪光疾电之速一念之间飞逾十五丈。 刀挡刀碎c盾阻盾崩c人挡人爆! 一路所推进,绞起血雨腥风,哪怕是身具九州三流武力修为c装甲皆极其精良c准备也十分充分之下的混沌圣宫武殿精英战士! 一c二c三c四···· 横御在明英身前一共一十二人c总六十三步之距,转瞬之间崩作血雨,连惨嚎都未能发出,就在那支艳烈夺目的赤色箭矢下化为焰灰。 可怕的极温! 十息,十二名亲卫为他争取了十息。 十息或许不够寻常人做出反应,但对于一个高手来说却是足够了。 何况,他是当世第一流的武者一一一一一一武殿之主是荣耀之堆砌,也是武力的推崇。 他虽惊,但还不至于乱。 他,出刀。 刀从虚空中拔出,光华熠熠,其色辉煌如耀日,刀应其势而名,曰:“炽曜”。位列于九州十大名刀。 炽曜之威,在于本体属金c攻势属火,金火俱是五星之中杀势最强的两属。 攻势侵掠如火,其利逾金石,便是它最好的概述。 “炽曜”本是军神之刀,其名因九百年前云武王麾下第一战将一一一一一“斗战神”北武空而盛。北武空武艺绝伦c勇冠北地,于圣山得此神兵之后沙场之上更是神挡杀神,无敌一时。其后三十余载c历战一百七十次,无一败绩。被北地千国冠为“前无古人c不败军神”的盛名。北武空死后,这把“炽曜”神刀被供奉于混沌圣宫神兵阁之中。尔后,被第二十七任武殿之主取出,立为混沌武殿镇殿圣物,已被视作往后历代武殿殿主身份与武功的象征。 明英能掌炽曜,是因为他是这十年武殿武名第一人,虽无大功c声名已赫。 那一支红羽,迅烈而至;武殿之主,业已擎刀相迎。 “轰!”刀与箭只一交会,两方爆裂的气劲杀势因撞击而一触辄发。当空爆裂,绚光焰浪从中爆开,瞬息将方圆丈余淹入其中。 “啊!啊!啊!~”一片惨号随之而起,炎爆转眼扩散至三四丈,十余名武卫散退不及被当场灼烧重创c翻滚在地。 明英当事之中,硬劈这支光幻炎劲所凝化而成的绯羽,心下亦是剧震。刀体上炎劲未消c只觉虎口欲裂,深知利害。 一一一一一来人在数里之外,以玄气为箭,能一连射杀一十二人之后,到他劲斩而向的刀锋上仍旧有如此巨力,可见发箭者修为之高绝,当是他生平之鲜见! 而当他发现箭矢所附的焰浪消退,却不知何时云空之上早已晦暗,苍云雪地也竟是一片昏暝。 天穹,有翼动。 远野,有枭啸。 他抬眼仰望,天上是黑云翻滚c狂风浪叠;暗幕之下,万物奔腾,杀势如山岳倾轧。 “敌袭!” “敌袭!”由远而近是兵士的惊呼。 回应的是暴乱的砍杀之声。昏光之中,武英强凭一身修为看到大片的黑影从南北两侧狂拥而至,其势分明是要将他们这支十万大军腰斩在这欲出未出的龙肠峡道之前! 碍于龙肠峡道,他们足有半数兵马无法入场发挥战力! 他深习观气之术,知来犯之人不止万余,而左右合冲,仅凭出谷又是匆匆集结的五万步骑难相应付···· 而这五万步骑多数是北武禁卫,战力属九州中一等的步骑,若是面对寻常敌手自是无虞,但来者显然并不是! “咻!咻!咻!咻!咻!咻!” 当先的问候,便是来自夜穹云涌下的一场雨。 这雨,并不寒凉,但却致命! 一道道“水线”细细密密c交错无间横攒从天而下。 水线坠落至十丈高空,竟是由无色转向灰白c又再次从灰白转为暗青,最后又由暗青化为暗黑,其光色亮若水银,水线之色数变数化,直至完全变作幽暗无光时,那万千水线也凝结成了一支支慑人心魄的箭矢。 万箭齐下c杀气成织。 “黑水汽箭!”有识之人惊惶呼出,“是黑夜族!!” “嗤!嗤!”乱雨之上c墨云翻飞,千道飞影从中化生而出,那些身影巨翼纷张,宛若成千上万的嗜血巨蝠,他们当空嚣欢,声影狰狞。 “妖族!” “果然来了。”明英神色惨淡,前有石彦死谏,后又义长老煌明烛照之耀,还是没防住妖族的算计。 “玄海关城破了·····”义长老不知何时到了身侧。 明英侧眸,义长老脸上一如他,苍白。 “怎么会破了····”义长老低喘着,一双老目中竟是不可置信,“五旗精英共布的至圣法阵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破了···” 云虎族。 苍狼族。 猎天族··· 妖族精锐步骑一一从暮夜中显现出,形影重重目难尽及。 数万···· 这一次夜袭的兵力竟是比上一次在玄海关城前所遇见的更多了几成! 世传,红月之战后,妖族可用之卒不足十万,就算十数年生养····眼前装备精良c形如一体c兵马数万莫非已是妖族倾其全力了? 如此攻势,志在必得么? 现下,北武最强大的战力五行旗玄卫都在后方与辎重并行,犹在峡道之中缓进未出。无法立刻投入战场。 不得不说,妖族进攻时机的拿捏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 也就是说,此战已在极险极恶之际! 妖阵之中,两道身影如飞虹横空,当先落在了两方战阵之间。 在南者,一双银白铁翼c身披亮银战铠c手执一柄九尺青钢白刃。那长刀刀身雕纹蛟龙,龙首吞其锷,世名“玄钢斩龙刃”。执刀者,青年;他眉目如刀c英武绝伦,乃是妖族战神“云虎王”云啸天。他身后即为云虎一部五千勇锐。 在北者,一袭苍青长袍随风扬舞,姿仪出众;身外青气卷雪护于周身,他身背长剑,剑名:“苍痕”,人名苍穹。正是苍龙之主,妖族当世第一流人物一一一一苍龙王。武名之盛,仅次于妖帝c女武神,犹不在亚王裂空战之下。 而在场最为强绝之人,似乎并非已经现身的两位妖王。 明英心中万想c观此战阵已是凝神屏息,忽的一一一一一一道冷冽如寒花的刀意从虚空中幻生而出,直取他来! 他无暇余想,唯有挥刀相抗。 叮!!! 手中炽曜织起焰流如网,当空绚烈,映得十丈暗夜色赤如烧。 但,刀锋上空,有轮刃如残月c其色绯红妖异,那轮刃灿若莲华,悬挂在丈余之上。轮刃上绯光飘摇而下,如飞雪流萤,因其光色艳丽,而如同四月桃花炎炎c腊月寒梅慑目,惊艳瑰丽。 艳色在外。 力敌之中的明英却是深知这把月轮刃的危险奇绝c与其所蕴藏的凌冽杀机。 那杀意,倒是似极了这一刀之下的风华一一一一一一如盛放之寒花,冷艳无双。 威压。 身为混沌圣宫武殿武比十年来的第一人,十年武殿之首主,但来人却能给他几乎从未有过的威压。 一一一一纯粹的武势。 每个修行者,修为精进到一定程度,并养就一定的战斗习性之后都会具生一众独特的气场。 修道者谓之玄意,妖族称之领域,武者则说之为武势。 来人,武道绝强。 是明英有生以来鲜见,除此之外唯有一人,那人便是混沌掌教至尊天罗子。 天罗子,何许人也? 一一一一九州冠以道武双绝c纵古横今四百年来第一绝才,剑术道法俱臻化境,与南疆祈月大法师六道并列为人间双极。 天罗子的剑术连妖族一帝都极为推崇c赞叹。 而论刀法技艺,明英自诩能在他之上c人间之中最多不过一掌之数。 而此刻的对手,不在这一掌之中,而是在这一掌之上! 妖族能有如此刀意者····· 一一一一不过三人。 一一一一妖帝雪月c红月郡主绯月烈姬c云虎王云啸天。 以及身死于红月血战之中的炽凰王。 妖帝刀法飘逸俊秀c其势有如寒月悬空c孤高绝傲;云虎王刀法霸烈无匹c刀势凶猛刚正如猛虎下山。 此人刀势惊艳冷冽,显然并非此二人。 那么,对手之名呼之欲出一一一一一一一红月郡主烈姬! 未出武殿之前,他只是风闻妖族王族高手之强横c妖帝如何如何c红月郡主如何如何。一个月前,玄海关城一面,也未必觉得红月郡主除了容华绝世之外有多少异于他人。 现今,一交手,方知传说不虚c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炽曜所挟刀意焰流几乎只在一个刹那便被红莲舞一击而溃。 月轮烁耀之后,一袭红裳如火的绝代佳人才因此现了身影。 明英手握武殿圣物,受不住刀锋交击之后的巨大余劲,竟是被一连震退了七步! 七步之外。 红月郡主美目微巡过他的身影,带着几分失落之意望向天穹之上不知何时驱散幽暗而出的皎洁月轮。 “武殿之主,刀数第一,不过如此。” 月光洒落,映衬出红月郡主如玉颜容,那凤羽红裳愈发卓然出世。 她,便是这霜月流雪之下的女王,一切生灵死物都要顶礼膜拜。 明英情不自禁的心声退避之意。 她,太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败亡 四野,恍如无穷无尽的妖兵掩杀而来,刀芒箭矢叫错横织,早将这方寸之地尽拥其中c寸寸绞杀,全无半点生机可寻。 曾不可一世的混沌五行旗道兵受制于峡谷,竟是不能有半点作为,便被如镰斩秋草般截杀困顿于谷口之内。陷于窄谷c玄力未复c阵型难以展摆无一不是致命的破绽。 而谷外的武殿武士与北武禁军虽浴血死战,却生抵不住突掩而至的妖族凶威。 败,大败。 二十步外的义长老双手御使着煌明烛照,催使出光焰如龙一时击退妖众不少,而终究只是护得他一人周身十丈之内的安全。 义长老脸上杀机虽织,疲惫之意却已是蔓延,其中荒凉无奈 ,明英与他交目深知。 一时的疏忽,造就了此刻的必死之局。 至今,他仍旧不能相信玄海关是真的破了。 一一一一汇聚了他们混沌五行旗道兵的所有玄力所铸就的玄海圣阵,怎会如此轻易的就破了?! 然而,现实已容不得义长老多想。 杀机瞬时冲淹眉目,恶战便在当下。 迎接武殿之主明英的是妖族的另一把名刀,霸道无匹c刚烈无迂一一一一一云虎之王·云啸天。 玄钢斩龙刃上光芒雪亮灿如银雪,夺目而耀眼。 明英不得不出刀相对,因为玄钢斩龙刃已作斧劈而至。挟以开山裂岳之威,直临他额上不足三尺! 他手中炽曜再次祭生出炫焰煌煌,以抽刀断水之势反劈而上。 “轰!轰!轰!”气势相交c玄力互撞,便激生出爆鸣如雷,两方刀气轰爆叠成气浪焰风向四面掩出,数丈之内迎者c避不及者撞之翻飞。 于此同时,义长老所催发的冲天光焰也被抑制住。 义长老脸上写满凝重一一一一一一一三丈之上一人,持剑,遮天青芒翠意随那人身飞而起,横织纵步。 那柄剑,早在十年前的恶战中,他早有领略。 它,充满生机,又以无穷生机将异己的生机扼杀。 封c锁。 木生火儿受制于火,这是五行生克之道的教理常识。 而它,轻易的将这在寻常不过的教义颠覆。 一一一一一剑气化形,织就了遮天蔽月的藤叶之网,那翠绿生机无穷无尽,哪怕煌明烛照圣器催发的光焰一而再的焚摧,也不能抑制住那生生不息之意的疯狂生长。 越烧越长,最终反是将光焰之势镇压拘禁在了方寸之间。 “青天碧狱?!”义长老惊骇的想起了教中秘典所述关于世间的不传禁术,而其中崇尚自然之力的青羽一族的绝咒正是号为生机不绝c锁一方天地为狱。 “可惜,并不是。”驭剑成术之人轻轻叹息,回忆悠悠。“青羽一族的禁咒生机无穷c而至于吞食天地;而我之剑术绞杀方寸,此境之中唯我独尊。” “虽即见死,且请记住。”苍龙王又正色道,掌中苍痕剑当空一反;“此技名:碧落引。” 只待“引”字一声落,漫天翠绿形物骤然幻变,义长老初觉身外所有压制气境顿是一松,他不及诧异方一抬头,惊见四外的藤蔓之物已经化作了千千万万c寸许方长的碧色菱形光刃。 义长老心知来势必然凶恶至极,不敢轻心,当下运动周身玄力,流转急聚。全数凝集到了悬浮在胸前的圣物之上。 煌明烛照受玄力大灌,原本的赤红之色转化为赤金,圣物浮高直上丈余,形体由数寸暴增至三四尺,金光赤炎从终燃生爆吐,熊熊如烈日当空一般。 四周逼近的妖卒不能直视c连连退避。 “大日东来,煌煌九天!”义长老近乎咆哮般颂唱咒名,悬于顶上的圣物金光再度辉耀几分,激射出光焰万道c灼百十丈内夜色成昼! 苍龙王英俊的脸庞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一半赞许半叹息:“人间之力,已不过如此。‘碧落引’一一一一一赦!” 万刃流光旋转成涡,集成青色风流斩向烈日之下的混沌长老。 嗤!嗤!嗤!嗤! 第一道光刃斩入烈日,即刻被光焰消融,只激起了‘烈日’表面的一点星火。 紧随着,第二道c第三道····第一百道c第一千道!第一万道! 聚流沙可成宝塔,点星火能作原燎。 金石亦可为滴水而穿,何况是争锋相对的两者! 青木化汽,以汽凝刃,是苍龙王生生不息之锋刃。 圣石生火,以火驱光芒,光芒成势,熊熊罡正是义长老之攻势。 光与汽之争,火与木之斗。 以无形斗有形,以虚无击实际。 数十息,如经世成年。 而胜负,已然判定。 “碧落引”不愧为苍龙族至高剑技之一;而义长老亦无愧混沌圣宫五大长老之名,原本实力差距不小之下,竟是依仗圣物之威c五行刑克c以及法咒“大日东来”之玄妙,竟是几乎完整的接下了“碧落引”的亿万锋刃! 但,终究力有所不及。 只差一线。 这一线,足以决定胜败。 胜而生c败而死。 随着一声轰霆爆响,“碧落引”的最后一波气刃将已被之前亿万流刃击得疮痍遍布的煌明烛照冲击得几近崩裂。 光焰黯淡下去的刹那,气刃从余烬里穿膛而过,轻而易举的刺透了圣物之下的老者的周身要害。 十步外,苍龙王落身c收剑。 “碧落引·····”义长老望着佚散一天的青碧与金红的碎光,焰烬散落如四月里盛开到了极致的樱华。漫天艳华落幕,余温未散c繁华已谢,“好个·····天上来的一剑,好个···碧落····引。” 话落,雄伟身躯轰然倾倒,身体上千处青芒绽放,一如春起冬原,生机盎然。 另一处。 云虎王的出手,令他不敢再轻觑妖族人物。 云虎王的刀,大开大阖c气势吞虹。 云虎族善驭风雷,古有言:云从龙,风从虎。可见,云虎一族但对于风而言,并非仆从,而是侍主。 玄钢斩龙刀刀芒横泄,便卷来狂风乱舞c纵横于野,满山草木c漫野尘雪尽受蛊动纷扬卷舞而起,自成龙挂。 明英应付以来,只觉处处受制c步步为压,即使依仗炽曜天威,也是锋芒苦抑,不得挣脱。身影刀意,甫一交手,进退俱被罩入漫天刀意c卷地狂风之中! 与烈姬交手,明英只感受到境界之差c修为之远c势压之剧。 而,与云虎王的对决,明英却面临着恐怖的力量压制之中。 云虎王刀势侧重霸道c轻于巧变,以力降会。修为略有不及,便将轻易被制擎于下风,不可翻身! 明英胸中纵有万种刀法c千般变招;当下也止于竭力固守而已。 刀上三十七合,人退三十六步。 已是连连推倒了峡道出口之前。 云虎王一式盖凶于一式,劲力每过一合便强上一分。 明英守势越战越溃,刀法散乱渐生。心中不敌之意也渐渐强烈c败走逃身之想更是丛生不迭。 “不可力敌···不可力敌···”明英心道,再无半点轻看当年红月大决的腥风血雨c尸山血海沉浮余生的人物。 然,弃刀而走也已来不及。 云虎王的刀阵步步紧逼,封尽了他所有的进退之道。 “胜负已决。”刀影重重后,云虎战神如是说。 明英心头一黯,寒意彻骨。 一一一一一只一抬头。 玄钢斩龙刀不知何时已将千万刀影尽数收合,横贯四野的刀意罡风也被一并集取。 十余丈间,草木俱寂c人妖皆默。 那柄长刀,光华沉凝,竟将月华流霜黯淡。 刀,已不似刀。而是一盏巨大的冰轮座有质无形的巍巍雪山。 刀出,山倾c冰轮沉沦c生机灭绝。 夺尽造化。 红月郡主俏立在万阵之中,为这一刀美目生辉c异彩连连。 彼时,云虎王的刀技只着情于霸道c长于以力破巧。如今,竟能以天地之道为所用,以自然化为其形势。 一一一一这一刀,无疑巧夺天工c道法自成,足以睥睨人间。 明英无从抵御,亦无力抗衡。 甚至,还并不能从这漫天c封心的刀之意境中回过神。 刀已落,生死决。 云虎王挑起被斩下的混沌武殿之主的项上人头,举示于沙场之间。 “主帅已授首,尔等还不跪降?” 义长老道殒身消c又见武殿之主败亡,此战已无悬念。 负隅顽抗似乎已经没了意义。于是,有一名北武禁卫战士丢下了战矛。 接着,在相望相顾间c零零散散c接二连三的人丢下了武器。 也有不降死战者,比如圣宫的五行旗卫们,浴血而战c死而不悔。 最后,尽败或降。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远处,北武靖观望战局,沉默许久,终是难置一言。 心中叹息;此战之后,北武乃至混沌圣宫再无实抗之力。 半路截杀回援玄海的北武青援军,以腾蛇等族迷幻之法种幻识于那些本已将死之身的军士魂魄之中,入城之后触发北武青的幻识种魔,刺杀北武周,进而开城破玄海。此后稍作休整以玄海关镇信物发告求援,同时半个月前南边双城战事又传来妖皇败军而退的讯息,密信上竟是有自月照祀水宫宫主手中信物水月印信为凭,由不得明英等众不深信。 那么,半个月之前那边战局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祀水圣宫 乌云倾,双城。 城楼之上,司徒清岳落目在东,那双清绝凤眸里叹息暗生。 司徒七默立在侧,张郃c镜明等文武将臣并立于后。 双城的黑云,从未被驱散过。 而有幸一一一一一众人眼中,司徒家主清瘦修长的身影在寒风里刚直如剑。 一一一一双城还有这一轮明月。 月有清辉,照彻暗夜,驱散了暗夜的晦頽c也将柔光赐予众生而生希望 。 即使以妖帝不世的锋芒,竟是在面对司徒清岳抑有不前。 但,妖帝终还是那个不可一世c天下英雄皆束手的妖帝。 双城依仗八百年玄阵,不知能隅抗到几时····· 半个月前,无双铁骑于妙音山挫败了妖帝座下月影卫,从而挣得了这数月以来妖族西来之路可怜的骨气。 只因,不见妖帝。 以当时司徒清岳的话来说:若是妖帝在阵,我等出了双城便已是死无葬身之地。 妖帝之威,非目下人力所能相抗衡,后秦覆灭就是血淋淋的直证。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他回来了。”司徒清岳忽作轻叹。 众人闻言,声色一紧,一双双眼惊惶的望向月明家主目光所去处。 天空除了云,一无所有···· 云? 云,乌云。毫无征兆,业已倾城! 一场大雪,不在期算之中c突兀而下! 众人皆黯。 只有司徒清岳面上忧多于愁,却没有悲。 一一一这七日之间,假双城信,你已然令祀水圣宫的祭司们有来无回c折戟在了半路上么? 一一一一一 七日前,延江古道。 延江古道,又名龙马古道,是为炎江北岸第一官道,亦是月照大国与治下的沿江各大城郡州国交流的重要关道。 道上一支人马疾进东来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三千祀水宫祭司c祀水圣宫第三高手c第一剑客,阵容豪华之至。 即使放在十年前的红月大决,这支人马也足以担当一支主力的编制。 他们将面对妖帝一一一一一那个千古一帝c不世武功之妖,以及他座下战无不胜c陷陈必拔的月影卫众。 “那样的对手c那样的劲旅真教人心生敬畏。”年轻的月照皇子如是说。 一一一一换做谁,都是如此吧? “四皇子,好轻松的语气。”摇光长老叹道,老脸之上免不得有丝许灰败无奈的神色渗出。这一战胜算之微,足以令人绝望,虽然身后依仗了这支堪称东陆第一等精锐的部队c又以十倍众之数,但依然没有任何底气一一一一一或者说,换句话来说,他们不过是月照王庭赐予双城孤守之荣誉的陪葬品。 人间几乎已经既定一一一一一一自从妖帝重临人间,已是无敌之身。 而人数并不足以改变这个现实。 凡尘之力,安能与天相敌? 但有时候,人不得不逆天而行,因为顺应,就意味着败亡。 月照若败,九州震荡,之后将是天下皆默吧? 人间,输不起。 发展到现今的文明,在经不起一如万年前那场毁灭的震荡。 一一一一一武圣陨落c诸贤献祭c圣王凋零。 幸得八千年道圣沐昀出世,才教人间死而复生c教大道有序c教天下平等。 可不幸的是,如今已无沐昀。 所以,只有流血相抗。 谁教,人与妖宿世之敌c永生难解?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季在严冬,有风未雪c流云如纱。 天光静好。 四皇子月照天青只付于了长老之言一抹淡笑,手中缰绳且行且挽,胯下白玉狮子骢渐渐放缓了行进的脚步。 行军已经到了月照国的边境,与双城的距离也不过四百里不到。 此处是一枫林,马道从中贯出;偏偏这深冬凛风吹袭下满林寒枫;艳红的霜叶堆叠了一地,厚厚足尺许。 原是平平无奇的一幕。 只是····· “这枫叶····”四皇子弯身从深蓝大髦中探出修长的手,拾起了一片枯叶放在双目前。片刻凝视,轻叹出声:“红的好是鲜艳。” 那红,像血。 没有腥气,而寒意早以入骨。 “明明···就在眼前了啊。”四皇子眺望着正西,那座惊世繁华的城若隐若现的沉浮在江雾里,似触手可及c近在咫尺。他的声色渗起了苍凉,就如同这腊月下的山与水。 一一一一一明明到了双城,一切就有转机。 他的话未落,无由来枫林下起了一阵劲风。 满林千树仅剩的枯残簌簌斩落,猩红颜色潇潇卷舞。 白清河c摇光长老闻声色而凝目看去。 三千巫卫竖立在原地,各自暗中攥紧了法杖。 风,未停;在数息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林中落叶被肆意抛卷,红影纷呈邪舞,宛如血河横陈,腥风吹雨。 绯叶满目。 又是片刻,狂风大作。 此时,风从十方八面而来。 白清河仰首抬眼,原是静好的晴霄,此下竟是流云啸聚,乌墨蔽日。天光在数息间转明为暗! 云,乌云。 乌云,如墨。 墨色,倾城。 其色厚重,直压在这枫林江岸。 “嗡!嗡!”腰间爱剑‘秋水龙吟’骤是激吟剧颤,几有脱鞘而发之意! “绝强之敌!”白清河心中惊震,印象之中佩剑有如此剧烈的反应仅有一次一一一一一一一那便是在北地血河一战遭遇黑夜王玄祭空之时! 这一次的剑鸣较之上次更为剧烈! 莫非····来人之强更在黑夜王之上?? 白清河按剑,眉目中尽是凝重。 一旁,平日里散漫不羁的四皇子此刻也是闭口不言,暗自将成名法器‘水云间’化形在手。 摇光长老竖手为令,三千祀水宫巫卫肃立待命。 号为九州第一战团的行事状态在临战之际显露无疑。三千巫卫面目沉静,齐时将法杖横举身前,暗下玄力提运,随时结阵。 能使祀水宫战c法c术三大名流凝神戒备,来者强绝不言而喻。 祀水宫巫卫并非鲜花之旅,早已深受血火洗礼。 是敌,面对决死之局,依然平静相待。 大风c云潮,还有寒意。 红枫流横,落木萧萧。 又是片刻,一切戛然而止,漫天红叶失落在地。 天地间,一片萧寂。 寂静,如死。 三千多道暮色,已是沉凝,不动。 数息,如半世之远。 “呼~~~~” 风未起,转晴为暗的天野上,落下了第一片碎羽,大如鹅毛。 只将三千祀水宫人马的目光齐齐引了过去。 一一一一一雪,来了。 白清河的脸上竟是一黯,而转惨淡。 一一一一一一几乎跌退了一步。 “雪····好大的雪····”四皇子亦是黯然,萧索如霜后的花叶。 话才一落,漫天遍野的皓羽纷扬撒落。 大雪铺白,其势欲盖尽山河。 白清河拔剑,他心知再不拔剑,便再无出剑之机。 剑出,身起,秋水龙吟引剑罡化成翔天之蛟随他一袭白衣如霜,在皓雪尚未降落到地面之际,已然冲天而上。 那身色剑影不似人间气象,已臻化白龙啸舞。 “白龙绝!”四皇子识得白清河当下这剑技,白清河成名剑术曰《秋水龙舞》,而白龙绝正是这套剑技中最强的决死之术! 白龙赴死,血染苍天! 白清河以决死之技出击,无疑是为了给他们求挣得一丝渺茫至极的胜机。 来人之强绝,已经到了他们这一行人全十二分精神应对的地步! “布阵!一一一一一水月千鸟!”四皇子当机立断,令麾下三千巫卫布置出九州最强的水系战阵之一! “不,还不够!”摇光长老老目一凝望在中天。 一一一一中天之上,国中第一剑士已然人剑合一,化形成龙。白龙高舞c卷紫雷青虹c清啸恸彻天地,正向那苍云流漩最深处撞去! 漫天好雪似有一顿,而天中云流涡旋流转啸聚如故,以白龙啸舞之激厉,虽是搅动半天飞雪,却不能动荡风云变化分毫! 摇光长老回看身后,水蓝光气已然充盈在这数里方圆,千鸟形态从中凝结成型,悬立在三千巫卫的法杖之上! 四皇子与他相望,四目交接c各自颔首,知不可留手,那鞘中水云间受四皇子真玄之劲引导脱身飞出,水汽烟华随它的出鞘亦是如瀑从鞘里喷薄而出,水蓝光色登时更盛!剑气织成千万水珠,如夜光石炫目。 水云间悬空三尺,正在四皇子眉心之前。 水珠连成链,千道万道绚舞在水云间剑身与四皇子身外。 “不愧为月照三圣物之一。”摇光长老为之暗叹。 一一一一四皇子浪荡不羁,却偏能得此圣物眷顾。三年前,受圣器加身,不过短短年月,便从二流武者修成了月照十大高手之列的绝强修为。 “水云间”为初代祀水宫主取月照海底圣晶铁,以无上玄修熔炼c引数十年月华之精气铸其形态,再以祀水宫当时七长老印授法印,于是身具了不可臆测的月水圣力威能。 剑成千载,出鞘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其排名也仅在月照帝器‘帝雪’及武圣传承圣物‘圣歌’之下,可见此剑的非同凡响。 当战亦容不得他迟疑。他名为祀水宫七长老之一,以摇光为号。摇光者,破军。贪狼c破军c七杀战戮之名北斗最为炽盛,是故他便是七长老中对应最长于武斗的三尊者之一。 他既名作摇光,所持的命器便唤破军一一一一一破军辟星戟。 摇光长老目光沉如静璧,有掌心里生出七彩光华成练,一声猛虎吟啸破空,七彩光练凝结化形成一支八尺单翅月牙戟应然在手。 “千鸟一一一出!”他扬戟为号,身后三千巫卫法器齐举,千声鹤鸣凤歌齐生,三千白鸟同时引白光冰气拖拽成虹练千道,共向云天疾掠而去。 “秋水长天织一色,落霞孤鹜亦同飞。”四皇子昔年巧得造化,以武入道,与水云间共鸣,道法自成一格,自命曰:“烟凝霞照诀”。 水云间与他心意相通,兀自起舞,引起万千水链越飞越高,水链引聚烟华,竟是以水云间为心骨,以水链为伞翼自成罗盖天顶高罩于四皇子头顶,只听四皇子清啸一声:“水云·净空。” “罗盖”随声化展什百千倍,随同三千巫卫的千鸟高飞而起,旋舞之间更将这一方云天之间的水汽枯枫尽数卷入其中,草木云烟混作一体,竞作五色,笼盖这一方天地,向中天那处云流苍漩争辉而去。 白龙c千鸟c水云华盖三物渐次并驱,已有滔天浩荡之势!并举而成的气象,几乎以明伐暗c夺得这一时穹顶之上的分大势。 摇光长老擎戟,以弓步压身作掷射之势。 破军辟星戟受摇光长老真气玄罡所供养,古朴幽暗的戟身骤然一变,爆射出赤青耀光,青雷紫电生于其中c缠绕于戟身,好似万千蛇信吞吐不定! “破军战法·破阵一击!”摇光长老大喝,周身上下青筋暴涨,苍劲的脸上亦是红光漫布c汗雨淋漓。呼啸之间,破军辟星戟脱手飞出,引同漫布器身的紫电青雷当空形化成一支数尺直径c六七丈长的雷霆箭矛,投身而往于苍云横流的深处,随后发,却是直追上前三者,并千鸟c罗盖c白龙协力合击。 “哼——”苍云深处c又或许是隔于云端,面临四种绝杀阵式,传来一声冷笑。 笑中有赞誉,亦见轻蔑一一一一一那种轻蔑如同昔年神俯视于人c人言之于蝼蚁。 只这一声冷笑,三人竟是面色生黯,几见惨淡。三千祀水宫顶级巫卫更是在漫天苍雪下身形摇动c几近失力! 一语之威,斯至于此?! 四路阵式,已齐齐杀至。 中天之人,也终于出手。 “米粒之光,安敢于皓月争辉?”那人又冷笑道。 未见颜容,只见苍云流漩由缓变疾,旋涡之势几乎搅得天穹扭曲。而此间山林石木无不被流漩气劲扯动,漫天间石雪纷飞c草尘扬洒,这一片红枫林木枝条倒挂已是不堪来自中天的旋绞之力! 不过数息! 年份稍短的树木劲草竟是被连根拔地而起。 而中天流漩已是越转越巨,短短数念之间,已是将这方圆数里之间的天地裹挟其中! 或人c或物c或云c或水c或山c或石! 生在其中,无物可逃! 千鸟c箭矛c白龙c罗盖正在流漩中心,受着最为猛烈的绞杀之势。 “与本帝为敌?”云天之中的冷笑尽皆化作嘲嗤,“可笑。” “笑”字一声初落。 一一一一一一一流漩之中的形物早已不可自已的扭曲,而此间人众,皆已有不堪重负之感。 而这一字落地,流漩之势瞬息一改,反向逆行,旋势与绞杀之力更盛数倍!此间形物未及转改,大逆之下纷纷被逆转之力带入或被直截绞杀破碎! “呃!”中天限时传来一声痛号,白龙之形首当其冲被绞成漫天虚影,月照第一剑士如断线风筝,从中咳血摔落。 紧接着千鸟形物已被撕碎与满天草木石物尽数被流漩吞噬!随即水链罗盖也难以支承被云漩绞崩,当空形销。 破军辟星戟所化的雷霆箭矛最后赶到,一力如何孤支?只听一阵脆响,摇光长老面色如土,猛地吐血连跌。 只见,半空中雷霆箭矛崩断碎折,作为本体的破军辟星戟难逃厄运一碎数段散落而下。 三式一阵尽数在数息内被破,中天云漩也由疾变缓下来。 地上三千余众,尽数一挫败伤。 一道紫芒电影从中天里化落,紫影化形一位身姿清长c白发如雪c紫袍轻扬的冷傲男子以帝王之姿临于众前。 凤目银瞳,绝代容华。 即便是四皇子青天号称月照三大美男子,以人间皇家气度,面对此人竟亦是有所形秽。 “妖帝···雪烨!”白清河惊道,声色之萧瑟,足以令在场三千人心生绝望。 一一一一其实,明知妖帝攻伐双城,今日所对之人本就极有可能是妖帝本尊,但此时真正面对又是另一回事。 白清河昔年经历过红月大决,有幸在沙场上见过妖帝一面, 而那一幕,力敌人间双极,以魂湮圣器力挫混沌掌教于祈月法神六道是他亲眼所见。 但那时,眼前人物还并未到达现在这般随心所欲控用天时c掌风云为所用的境地。 白清河心生颓然,心已无力。 一一一一一莫说当下三千巫卫c三大高手,纵使月照倾国之力,也难以抵挡此时的妖帝吧? “那一式化龙,不错。”妖帝银雪目光落了一会儿中年剑士的身上,“仅仅以招式精妙而论,足以同黑夜王相及,可惜一一一一一一只不过是人间力量····” 又扫了一眼在场诸众,“其余招数,空有秀丽c华而不实,不堪一提。” 声色威势,不容置疑。令在场精英人物尽皆默然无对。 妖帝又将目光落回白清河身上:“你若愿意入孤座下,孤便赐予你千年命数c精妙剑艺。如何?” 白清河微微有些许意动,此生所求,原不过就是剑道成就,妖帝纵览天下,无疑所言不虚,但意动只是一念,神色又复坚定。 人生在世,他已经过了大半。 四十七年,不惑之数都去了三分之二。 白清河复举剑:“剑道吾所求,然忠义亦吾所求。二者不共得,白清河愚钝,愿取忠义为先。” 妖帝颔首,亦赞许亦惋惜:“孤会厚葬你。” “惟死战耳。”放浪形骸已久的四皇子再无一丝嬉笑姿态,脸上只有正重。身后,能战或不能再战者,无不站直了身c正持着兵器。 欢乐轻c国器重。 有识之士,莫不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会约 风起,双城。 司徒清岳负手遥望。 天际云之重,累于城头。 六军城下,肃立不发。 风势远从西来,卷墨光苍云滚滚如东海汐潮,从东方天底掩行而至。 乌云欲倾,天地厚重。 其势,几欲将双城碾为齑粉。 “来了。” “来了。”城上c城外如同相互感应,齐时叹息了一声。 一声,雪月。 一声,司徒清岳。 司徒清岳抬头。 一一一三百妖骑随风先到,已现身在昏暮的光影里。 三百步外,强弩势之末,也是司徒清岳目光所极。 一一一一那一人,胯爪黄神驹,一袭紫袍于大风间猎猎而舞,领于月影卫前。 即便是风雾相隔c远在城上的司徒家主已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人身上王霸无双的气与势。 “雪妖帝。”司徒七仗修为观得这人,心中深为其势所震,轻叹:“雪发c银瞳,其势无双,胜过传言。” “他回来了····”张郃苍眉深拧,转忧而悲。望向司徒家主:“那岂不是····月照圣宫的援手···已经···被完破了?” “是。”司徒清岳话音浅淡,销尽了张郃心底仅剩的希冀,自那尘霭中收回视线,轻叹一声一一一一声色低的几乎密不可闻,“以后不会再有援手,双城自此为必破之孤城。” 城上的数人闻言,虽是心中早有了这底,也还是被司徒家主这如同判死的一言惊了心。 “没有半点生机么?”城主镜明迟疑些许,咬了咬唇,询问。又忍不住添了一句:“一丝都没?” “一丝都没有。”司徒清岳摇头,否定。双城能延命坚守c妖帝攻伐不败,不过是依仗了八百年祭养到如今的圣阵,以及妖帝不忍毁破双城繁华而已。面对今妖帝天下独步的修为,这灵阵终有消退之时,所以双城····终究会破,只是世间问题罢了。 司徒清岳笑了笑,看着故友:“你害怕了?” “哼····”镜明冷笑,“挚爱已死,家国危悬,我还有可以留念的?只是淸遥·····” 一一一一只是淸遥不该随双城葬身,这是他想说的,但玉儿已经给了她身爱的答案,他似乎没有操心于此的资格。 “以世交的角度么。”司徒清岳给了他一个合适的位置。 “是。”镜明心中口上豁然开朗一一一一一如今之于司徒淸遥早非当年的痴缠神眷,时远心改,之所以放不下,大概是因为少幼相识c青春作伴的缘因吧。 青梅竹马,何必夫妻? 司徒清岳微笑,转过头去:“淸遥与川儿俱是我月明府司徒一脉的血亲嫡族,如今双城有难,自是共存同亡。”话落,又道了句,偏是说给镜明:“淸遥是这般对我说的,我也与他们母子约了玉碎之诺。” “如此。”镜明双手握着城楼石栏,几松几紧,最后松开,付作一声叹:“似乎一一一一是大家最好的归宿了。” 之于司徒清岳与他c他与司徒淸遥c司徒淸遥与玉儿c以及玉儿与他·····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c 数息,妖帝c三百亲骑兵临城下。 妖帝抬眉,望向城头。三百骑肃立其后,一时城上城下寂静无声c针落可闻。 司徒家主也看向他,毫无怯色。 两人之间,相距百步之远c十丈之高。 妖帝微笑,身后三百影月卫齐时抬弩,一片星芒星星点点直慑城头数十人。 司徒七不禁按剑,这城墙的玄阵可以阻挡妖邪之力,却是不能阻挡寻常铁器。世间传闻影月卫弓马娴熟,百步取人首级如探囊。 万千选一的狼族精英们由不得他轻心。 面对影月卫弩上寒芒,张郃等双城首脑人物亦是暗生惊惧。 妖帝又一笑,然后摆了摆手,影月卫便放下了蓄势的弩阵。 一一一一他有些失趣,城上几乎所有的文臣武官都严正相待,唯有簇拥之中的那个身披雪貂大髦的中年人似乎面不改色不为所动。 他是不将生死放在心上?还是自负月影卫的神箭不能伤他分毫? 妖帝又将目光移到了那人身后一一一一一一一个苍灰色长衫的中年剑士。 是因为他么?妖帝眉峰微微一挑,他从这个中年剑士身上感觉到了古朴醇厚的内家真罡,还有剑意一一一一锋芒沉凝c不失大家气象的纯正剑意。 精纯及其内敛程度,记载延江古道的枫林中所啥的那个月照国剑士白清河之上。 一一一一一所以他有恃无恐? 妖帝又看向司徒清岳,后者依然如同寒松,不卑不亢c无喜无怒。 “人族可难得如此人物。”妖帝叹道。 “月明家主当时这一方万里河山间俊杰第一。”身后玄相如是说。 “可惜,”妖帝收回目光,“此人终将败于我手,为我所杀。” “是。”水相颔首,双城守护圣阵灵力损耗殆尽之时,便是亡城之日,又或许以妖帝玄功不世,不待灵力耗尽被强破了也不无可能。 “若是此人有心入孤麾下,孤许他万里河山也不无不可。”妖帝惜道,“就这般轻易毁了,真是可惜。” 水渲闻言眉眼微垂,只过了一瞬,神色如初:“只怕不易。” “不妨一试。”妖帝取来坐骑左侧的爱器“白龙弓”,挂箭张弦,弦声一响,一道银芒如流星赶月,不及一息跨越三十丈的直距射到司徒清岳身前。 司徒七袖底白光一闪,奔星剑急抢而出,剑气如白虹,斩住这飞来之箭,那支箭被从中断二,前一半箭矢竟是翩然向前未受所阻! “咻!——” 司徒七一愕,惊忙回首,眼中一缕苍鬓飘摇落下,而那支箭只失之毫厘的错过司徒清岳颈部钉在了司徒清岳身后的城壁上。 “属下失职。。。”司徒七自愧的收了奔星古剑,告罪道。 “无妨。”司徒清岳淡淡道,再望城下妖帝,神色间多了几分敬重。 妖帝这一箭无疑是告诉他一一一一一虽然有祈月灵阵守御令他一时破不得城,但只要目光所及,妖帝依然可以轻取他的性命,即使是司徒七在侧也未必能护住。 城下妖帝冷傲一笑,驭使爪黄神驹转身而去,只数念,三百亲骑如兵临时那般又迅速的消失在众人眼中。 “来去如风逐影,其势如火如电,果然妖帝影卫。”城主镜明喟叹,天下无对的妖族帝王,神龙不寻的狼族玄骑,交织而成的威势足以令人绝望。 司徒清岳不言,目光落在妖帝所留的惊艳一箭上。 半支箭入木尽簇,一卷羊纸缠在箭身,司徒清岳随手取下,展开 一一一一一一“三日之后,十里江亭;孤待月明家主日出一叙。” 一一一一一一 入夜,月明府。 司徒淸遥居苑,琴室。 入了战争之后,司徒清岳在府中的时光日趋减少,而每次回到府里,必到此处。无论初曦午夜,都至少会经过看一眼。 毕竟偌大双城,只有这里,才是他心底最为柔软c温暖c坚实的后盾。对于淸遥母子,他无需戒备c也毫无保留。 司徒清岳负手堂中,听司徒淸遥抚一曲“九歌”。 司徒淸遥少习乐艺,尤其擅长于筝瑟,这一曲《九歌》传自春秋年间,是楚地颂神的名目。 也是楚地古国常用于征行前配合祭祀之礼的曲目。 她吟九歌,他思城守;一世兄妹,一时知音。 一曲弹罢,他思绪未定,又有几处疑惑生于眉间。 她望见,心头微痛。但,她从不轻易过问战事。 外事有兄长,似乎就够了,她不过妇人之身,问了又如何? 兄长的思计,远胜过她缜密。 双城如何?月明府或如何?在那人走出南乡苑之后能令她关心至切的只剩下眼前的兄长和儿子白川而已。 “他们说传····”司徒淸遥起身,望着近在咫尺的兄长,清丽的眸子欲明又垂,“妖帝约你见面?” “是。”司徒清岳淡淡道,“三天后。” “兄长是要去?”司徒淸遥看到了他眼底沉静的彗光,一如少年时的倔强,每当她看到了他眼中露出这样的光彩,他必是定了不可阻挡的决策,这是他作为双城谋智第一c近乎反极的一面。 “可是···”司徒淸遥看着他,本想说‘双城安危皆系于兄长一身,妖帝之约恐怕是鸿门宴,在双城尚有灵阵护佑,若出了城,便如同上了砧板的鱼肉,任人宰割了’之类的话。 司徒清岳看着她,微笑如煦,看到了她心底所想所忧。 “他不会杀我的。”司徒清岳道,“像他那般孤高绝傲的人,断不会在约见之时下杀手。这可是耻于天下豪杰的勾当。” “而我,更想亲身亲眼面对这个被尊冠为天下第一人的风采。” 司徒淸遥无言,只道:“兄长既然有了所想,小妹不再劝阻。” 司徒清岳颔首,目光绕过她,落在琴台右侧的一幅画卷上。画上,一名青衣男子神采沉凝,哪怕一身布衣深掩都未能藏住画上之人眼中隐约c压抑的上位者气息。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幅画,而这次不仅于这幅画的画工,更因于画上这个素未谋面的人。 这是她的私作,不显于人前的工笔。 “兄长····”司徒淸遥看见他艳丽光芒跳跃又沉,神色沉迷c若有所思:“白川之父么?” “技艺粗浅,兄长见笑了···”司徒淸遥道,而心中却因他再度被提起涟漪万千,那个人十数年未归,在那个战场上到底经历了什么····曾经的诗者都说:十年生死两茫茫。十年已是生离死别之期,如今····白川都将成人,他也许不再有可能存在这世间了吧? 一一一一一然而,不见君生c未见君死,往往才是最折磨人心的吧? 希望c希望,绝望c绝望。 “不,画工不但不粗浅,反而可说是画龙点睛c神乎其技。”司徒清岳叹道。 心中荒谬奇疑因此更盛;远山眉峰微锁,那份奇念不可自抑c又生惊惧,若是一念为真,后果又似乎难以设想。 但···· 他看向至亲的女子,她依然色绝如初,但长久的冀望与守候将从前的青稚烧作了成熟,如花美眷c似水流年一一一一一等待易损年华。他的青春全赔给了那个赴身红月战场的男子,换来十数年孤寂荒凉,太苦c太苦。 他早在心底立过誓言,只要有一丝可能,都要让她看到那个人。 一一一一一一对阵城前的妖族一帝,风华无两。举手投足间,傲绝无双,但那银瞳雪发之下,似乎有几分和画中人相似的意韵。 于是,他下了决定,也许是一个万劫不复c足以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那天江亭之约,淸遥不如与我同行吧。” 司徒淸遥望向他,美目中微惊又疑。猜不见司徒清岳心中所想,便静待他的下文。 “妖帝,”司徒清岳将目光从画卷上收回,望向门庭外c东南处一一一一一江岸所在,约定之所:“也许和那个人有所关联。”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司徒淸遥美目生红,两行清泪难以自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一面 又两日,初曦。 九州入了腊月,大雪如鹅毛散落,正应了那句“妖帝所到,飞雪连天”的传言。 一只马车循着大道走出双城,分雪而去。 那马车,锦缎满置、珠玉宝石装饰,极尽华贵。貂皮狐尾披身,能护得车轿中温暖如春,轿头飞缎,上名:月明府。 轿中人,自然是月明家主清岳,只因为驾车之人乃是双城乃至千里之地间第一剑士-----鬼剑·司徒七。 车轮辗雪,轨迹一路往南、不疾不徐。 城上,双城高卿远目相送,满是忧虑。 此去,直面妖帝,谁知会有多少凶险? --------- 车内,炭火金炉温暖满室,轻裹在雪貂暖裘中的司徒淸遥娇颜被暖意熏如四月桃华,对坐司徒清岳闭目养神,她微微挑开窗布,去看窗外的雪中景致。 大雪数日,目光所及都已是银装素裹。曾苍翠的山、艳彩逼人的桃林,以及辉煌雍容的城池,此时此刻都藏身在这一片宁静素和之中。 山水静谧、不见刀兵,竟是美的出奇。 她的思绪逐着目光看在风光下的桃桂树林,遥遥忆起幼年光景。那一年,父亲正在壮年、母亲亦姣美、兄长皆青少,而三月桃花正开得炽烈。 灼灼其华呢。 大争之世,一隅偏安,还有天定的机缘。 似梦,却是命。 光景流转、岁月陈柯,半生数十年竟已匆匆就过了。回忆五味、思如梦来,又轻似飘絮、轻盈如同无物,不觉已经飞得遥远。 其中沉重,又如山岳;一经想起,累重可窒人息。 华音流韶,好个青春;它又去了哪? 他,又去了哪? 贪欢缱绻犹在眼前、暖语温香似挂耳畔,只那一转身,为何物似人非了呢? 父亲,老死。 母亲,病故。 连抱在怀中的川儿,业已巍巍七尺胜负昔人当年的风采。 而你呢? “缘起花千树,十年两不知。 原是金玉缘,奈何两身事。” 司徒淸遥浅吟着当时在月老庙中同求的签句,心中愁肠更转,忆起前后因缘,不禁叹息:证如了那签句的玄妙。 是耶非耶?似乎在命中早就注定了。 殊途殊途······ 她轻捺着胸口----心在作痛,痛起相思。 半生三十年,八苦尽尝识。;唯有短欢喜,一暖寂寥时。 “夫君··夫君···”两个字轻轻念------在弹琴时的指尖、在临书时的笔尖,在夜深人静时的枕边·····明明十年已尝生死味,偏偏不时生起离别痛。 马车在前行,风雪更深。 司徒淸遥放下窗布,收回视线与旧忆。 正看去,兄长在前目光沉静、神色禅定,如同听不到车外风雪声,如同忘却往来争杀事。 他不慌张么?将面对的天下第一的异族之王,好杀好威生性淡漠的妖帝。 “小遥。”司徒清岳轻语,握住了她的手,一如年少时候那样。他说话的声色永远都是那么温柔,但又仅限于对她一人;可惜的是,那双眸子里没了过往的澄澈,多了来自于岁月的厚重。 她亦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心里有汗,告知着此刻心底的不安。 他智计天下,向来从容于人前。 只有她,才能感知他掩于人前的心涌。 因为算尽对局,是故少有波动。 这一次,平生仅有的冒险;所以他才会不安、 她看着他,他望着她,展颜一笑。 微握的手,紧握过、也松弛过,最终是轻扣着。 车停了。 他牵着她、扶着她下了车。 他打开了竹骨绸伞,她戴上素面轻纱。 三十步向东,江亭傲立寒雪中。 江涛横白,一时梅花怒放。 冷香如凝,穿风破雪送到双城一行三人跟前。 两行狼族刀卫列阵相待,从马车前到江亭下;从明月家主到妖族一帝间。 亭中有石台炉火,煮一壶白雪,并数十里梅香。 亭中两人,一人紫袍金绶、挑碳兴炉,正是妖帝雪烨。 另一人苍衣灰发灰羽,即为黑夜玄相水渲。 亭阶上立着一妖------金发银翼金甲革靴,身姿雄壮、戴狰狞面具,面具后的双目凶煞之气展露无遗,几能轻易的感知到他长久养成的杀伐之息。 这一妖,穷凶极恶无疑。 司徒淸遥未曾经历过这般阵仗,不论是行道两列的狼族刀卫按而不发的刀锋,还是阶前恶将狂烈的杀气,都明彰着此行九死一生。凶险之至,如昔年汉帝会楚王于鸿门一宴。 面对生死,皆生敬畏;与气节无关,与身价无关。 畏惧生死,是生灵对于未知或不可掌控的境地天生而本能抗拒。 司徒清岳也怕,但他心知不会死在今日,可控也就变得无惧。 他握紧了些许妹妹的手,予她微微一笑,化开了她手心传递而来的不安感。 司徒清岳在阵前,一双如渊凤目挑向江亭之中的妖族第一人:“司徒某人不过是东陆寻常人物,竟值得妖帝列阵相晤。”话一顿,又轻笑:“妖帝当今天下第一流的人物,也怕月明家三个凡人么?” 妖帝闻言放下挑碳的梅枝,负手立在厅前,一双银白锐目居高临下端望着他:“一城小人,可知后秦何亡?” “入乡随俗,妖主可知东陆之礼仪?”司徒清岳反唇相讥道。 妖帝冷笑:“礼仪能救世?那东陆为何连战皆挫?” 司徒清岳好整以暇,缓缓道:“礼仪虽不能救世,但可以修身养人,这是荒蛮与文明之别。” 妖帝愠怒,又无以相辩,忿怒道:“逞口舌之利。” 而阶前,妖将听到司徒清岳话中七分轻鄙,早是怒不可遏:“尔等懦弱渣滓,竟敢反嘲吾族?!死!” 说话间,咆哮跃起,手中金光闪耀生凝成了一柄丈长、数尺宽的巨剑。阔剑高举、身飞五六丈,剑器上罡风呼啸卷雪抡风,赫然是开山裂石之势。数息间,跨越三十步距直劈月明家主而来。 司徒清岳面色微变,巨剑尚在数丈之上,他已被剑罡激起的狂风吹的青丝乱舞、面颊生疼。心下只道:好霸道的剑势。 这一剑,是存了十分将他劈成两半的念头吧? 他看不远处的妖帝,后者只作观望,并未出手出声制止。 司徒清岳神色微变,却未惊。 哪怕,这剑势已在眉睫,都不足以令他生畏。 因为-----身侧剑声清啸。 司徒七拔剑身起,剑光白、那白如雪,但更亮,亮得炫目。剑意已凝,而剑式仅仅只是简单直白的拔剑----斩于空。 一丈上。司徒七剑光画成弦月。 妖族剑势倾如奔雷泄洪。 叮!!! 剑气、剑光、剑罡、剑意相交。 双方气劲相击而爆裂,竞作一泓光文从中天炸开! 将半空中的风雪齐齐斩分,生生划出一片一尺阔的断层。 一霎后,司徒七收剑落身回司徒七身后。 妖族剑士落身,暴跌,一跌二十三步,止身于江亭阶下。狰狞面具后的双目满是不可置信,但那光色不过数息便化作了苍惨的灰败。 “小小家将·····”他错愕怔叹,只听身体上“嘭”的一声炸响,那雄壮的身躯从胸上爆出一捧血雾,甲衣齐齐崩破,戗然倾倒。 黑夜玄相面色生寒,惊怒不已:“竟敢当妖帝之面斩杀我族大将?!” “竟能一剑败杀裂空九。”妖帝微讶,看着司徒七片刻,轻语道:“剑意之盛烈,竟是在吾预期之上。” 睥睨间,唇间冷笑:“当着寡人之面,斩我爱将,可真是毁伤孤之威严。”话间,将一身气势外放,势动风雪狂舞,径直袭往月明府三人,司徒淸遥兄妹武修粗浅,被连连震退数步。大部分的气势重压几乎全在的司徒七身上。 司徒七运功相抵,右手按在奔星剑上,插剑入地一尺。一身衣袂狂响欲裂,饶是如此,司徒七仍是连连滑退了六七步,才是止住了风雪中的退势。面上生寒,心中惊震:妖帝之能,实是深不可测。 妖帝见他竟是将退势止住,又增了一分功力加入威势,欲令司徒七折服。 司徒七以十成剑意凝住身势,清瘦的身体似一株风雪崖上的劲松,任凭风雪势狂,不屈不退,但妖帝威势惊人,以大雪天倾之势镇压而下,司徒七咬牙向对,坚毅不屈。 司徒七朴实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但却非屈服,反而是倔傲,一手以奔星剑支地,唇牙紧咬。妖帝微笑,威压更甚。司徒七身体微微下屈;唯面目丝毫不低垂分毫,唇角溢血,身心不屈。 “欲伤我家主者,死。” “哦?”妖帝闻言目光微挑,赞许道:“好忠心的仆从。” 无声间,妖帝又付一分妖力,终于由不得司徒七不得不服,一举将他压跪在地! 妖帝方才淡笑散去势压,司徒七身上压势一松,虽身骨如散裂般剧痛,依然直立起身,立到月明家主身后。 水渲见之,犹豫道:“裂空九,是亚王心腹爱将···就此轻饶····”他心底想到若是在此折杀司徒七如同断司徒清岳一臂,对于往后有利无害。 “不必了。”雪烨微笑止住了他的心思:“这个人族剑士好纯粹的剑心领悟,可惜了···久受玄水风煞之损,命数将尽,否则或可成为一代剑道宗师。” 他爱才惜才。司徒七一剑斩杀手下爱将或有怒意,但却不足以令他亲手杀之。 司徒清岳携司徒淸遥与司徒七慢行而来。 妖帝随手以玄力将裂空九尸身卷到一边,走到亭下迎接众人。 水渲谨立在雪烨身后,一双苍灰渊瞳看着司徒家主身侧的女子杀机伺伏,又看着身前,终是掩下杀机,静观其变。 心中却是叹道:算尽机关,还是令这两人见了面。真个儿是人算不如天算。 两侧刀光弓影、阵仗凶恶,司徒淸遥看得心惊胆颤,若非身出大家,少小随父母往来于江湖间,胆识有所历练,非寻常人家女儿能比,面对此阵勉强能平静以待。 只三十步,一步十杀机,步步如行于鬼域。 即使诸如司徒七久经杀阵、出生过死,渐近妖帝也是冷汗涔涔,如芒刺背。 但,司徒清岳。 -----也许天底下只有一个司徒清岳,以平民之身、不具武修,面对妖帝仍能面不改其色、心不生退畏之想。 也是因此,才令雪烨有邀见之意。 阶前,妖帝在上,月明家主在下。 相对,三步。 “月明家主,你不怕死么?”妖帝笑问。 “怕,生而为人谁能不惧死。”月明家主道。 “既然怕,为何还要与寡人作对?”妖帝又笑,居高临下。一身霸气,如睥睨蝼蚁。 “清岳更怕施了气节。”月明家主不卑不亢道。 “气节?”妖帝笑,“都死了还要气节有何用?” “人难免一死,或轻贱、或庄重。”月明家主道,“与其死后让人轻鄙,不如赴节而亡,至少无悔于天地、不损一世人。” “说得好。”妖帝大笑抚掌,再无半点轻看,尽为敬重:“好个无悔于天地,不损一世人。” 说罢,伸手相邀:“月明家主,请。” 司徒清岳淡笑,挽着司徒淸遥顺意入席,却发现身侧司徒淸遥身形一顿。司徒清岳偏过头看去,透过面纱----司徒淸遥姣美清绝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是清泪横溢。 十一年,朝思暮想,原当是生死成结。却不想,竟还有这相见之日。 “我以为····我以为···· 我以为····”她轻声咽泣低述,泪不觉已决堤。 那一年,花开千树。他是她的书生师傅,走到恋人。 这一季,雪飘人间,他是妖族一帝,横扫天下,对面不识。 司徒清岳看着她,心疼又惊愕。 她望着妖帝,深情又凄绝。 妖帝看着她,迷茫又陌生。 陌生,本该是从未相识的样子,为何有不可言书的怜惜之痛? 她看着他透过面纱,真情流露。 他看她,隔着轻纱一层,一如隔世之陌。 “这位夫人是?”雪烨俯视着她一脸清恨,向月明家主问。 身后,玄相按剑在袖,杀机几生几抑,细微的几不可闻,而终究不敢出手。 雪烨敏知入微,只是微微讶异而一挑眉,未转身、作不觉。 “她是舍妹。”月明家主直视着妖帝面目,说道。想从他脸上看到心神变化。 但,并没有。妖帝几连一愕都未生,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便将目光从司徒淸遥脸上移开。 “陛下邀家主会晤于此,这等两国相对的正式场合,家主却携带家眷同行而至,不知是何意?”玄相寒声问道,“我陛下的尊面,家主倒是轻看的很呐。” “哼。”妖帝冷哼,亦是微怒,静待着司徒清岳解释。 月明家主闻言淡淡一笑:“他不过是你的妖帝,却并非无主;妖帝约我到此会面,又可说了不能带家眷同行?” 说着又望着妖帝,清绝的脸上尽是惋惜之色:“舍妹素来敬慕妖帝纵横天下的风采,然今一见------风姿、雅量,不过如此。竟连一个女子都容不下。” “月明家主说笑了。”妖帝微微一笑,不以为意:“请入座。” 司徒淸遥止了泪痕,心中渐渐平静,眼中之人不过是与他容颜相似,但终究心性大不相同。 白阅孤傲清绝、但温文尔雅,眉目之间更是暖如春煦。 妖帝高傲霸道,目无一物、睥睨众生,眉目如刀锋芒四射。 银目白发,颜如少年;也与白阅墨发清眸差别甚远。 最不同的是,哪怕如今两族死敌,他们曾数年共枕相语、情深意切。但如今,四目相对,她竟看不到他眼中有丝毫情意、半点波动。 他,只是与他相似而已么? 她知道他是妖族高贵之人,但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妖族何等层次的人物,也不曾相问。 但想来,眼前人并不是他吧。 眼前的人,生杀千万,冷酷绝情,是为妖帝。 又怎么会是她的夫君? 司徒淸遥虽然是一介平民女流,但毕竟也曾与父兄经历过商政大场面,想通关节也就止平情绪了。 “夫人既然是司徒家主亲近之人,也当得这江亭一局的座上嘉宾,请坐。”妖帝转目看向她,神态优雅、举止翩然,贵主姿仪。 司徒淸遥望向妖帝,这一瞬间的温和淡雅,竟又是一怔,收摄的心神几乎一回当初。 这一人,也只是在这一瞬间,才似极了心中的爱人。 可惜,并不是白阅。 那这个人,又是谁? 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带着复杂心思,她欠身还礼:“民女淸遥,谢妖帝赐座。” 司徒淸遥么···妖帝心底波澜微泛,似有什么东西被牵动,终究复归平静------她是个人族女子。 异族,怎么会是心中那个名为瑶的回响的原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亭说天下 青石梅花案,红泥小火炉。 炉上煮青梅,一壶香白雪。 清冽酒香随烟华漫漫,氤氲摇曳,萦环亭间柱里,直将这早春的深雪熏退了三分寒意。 妖帝座东,水渲座南,月明家主座西,月明夫人座北。 看到酒暖梅熟,妖帝起身提壶,以主人之姿为在座之人一一斟上热酒,从月明家主开始走到月明夫人,再到自身c最后是水相。 添完酒后,回座端坐。 “月明家主来傅此约;本座先敬一杯,以示敬意。” 妖帝端起酒盏,司徒清岳亦微笑举盏,与妖帝各一仰首,一饮而尽。 酒入肺腑,其中暖热,适时驱散一路行来余剩的寒气。司徒清岳看着妖帝,微笑道:“妖主相约,不到便是怯退。况且,司徒某人也想一睹当今天下名震的妖帝风采。看看与生平所见人物,有何不同。” “哦?今日既是见到了,本座与那些凡夫俗子在清岳先生眼里有何不同?”妖帝淡笑,反问。 司徒清岳摇头,“似乎并未不同,成就霸业之人都是如此一一一一一一阴狠绝情,残暴诡炸。” “阴狠绝情,残暴诡诈?”妖帝面色微变,刚刚调起的好心境被司徒清岳这一语打的零碎。出师以来,座下之人无一不对他歌颂礼赞,从未有一人敢当年说过类似的话。司徒清岳的言论无疑令他很不舒服,也勾起了他意外的兴趣。 “以诡约破后秦,是为诡诈;破国夺政之后,又血洗后秦都城数万手无寸铁之人,是为残暴。”司徒清岳一一道指,“至于阴狠绝情,想必妖帝自有体会,毕竟为帝为王之人,尽皆如此。” “妖人殊途异道,寡人夺城之后血洗异族,不是寻常的事情么?”妖帝道。 司徒家主闻言大笑,笑罢,冷讽道:“难怪近万年来妖族哪怕一时势大能夺城掠土,但终究又会遭遇驱逐,最终徒销战力,一无所得,原来如此。” “夺城,只为掠土;战争难道不正是为了这些么?”妖帝面目一寒,已有怒气,起身c居高临下反问道。 “夺城确是为了掠土,”司徒家主亦起身,目光灼灼c毫无惧色针锋相对。冷笑间不无怒意:“但这天下之人,妖帝可杀的尽?东陆千万人种,妖帝可杀的完?四方有土,皆有人居,妖帝可杀的了?还是阁下能有无穷岁元c精力不退,来永霸人间?” “君不闻,星火可以燎原。只要有一人寸土,终必反扑。”司徒清岳淡淡道:“自古天道循环,盛衰无常。妖帝可知?” 妖帝闻言一怔,竟不能答。 玄相适时出声,调住七分:“陛下约月明家主前来,不是为了和平解决双城事宜么?” “嗯。正是如此。”妖帝面上僵冷化去,他不是刚烈至极之人,也知孰为轻重。雪烨看向司徒清岳:“孤听闻君虽名非双城之主,但实则权慑双城,想必双城进退,应该尽由君掌控吧?” “妖帝说笑了。司徒清岳不过是双城一商人,怎敢说权慑双城?”司徒清岳化去妖帝话中机锋,“不过是双城百姓愿意信任在下,才将其中事宜托付。” 雪烨不欲在此中多做纠葛:“既然能主事,那便好。” 司徒清岳看着妖帝,静待下文。 妖帝微笑,目光倨傲:“双城与我军缠斗已久,一时不见胜败,全仗司徒先生之功。此间风光盛丽c繁华不世。本座实不忍毁去,故与月明家主谈和。” “何为和?”司徒清岳问。 “双城入我妖族阵营,我许此间天下不攻c百世和平。”妖帝道。 “这是议和?”司徒清岳闻言冷笑道:“呵呵····还不如说是劝降吧。” “司徒先生想必已经知道月照圣宫的援军已经被本座所灭,天下九州一时也不会再有援助。”妖帝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爪下的猎物c笼中之兔,“双城消息尽为我所闭绝,这里只是个孤城。” “此时,入我妖族,应该是阁下最好的选择。阁下似乎也没得选。”玄相附道。 司徒清岳却听出水渲话里讥嘲,未必真附和妖帝实意。 “听起来c甚至想来着似乎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司徒清岳微微颔首。 “家主若是愿意入我盟下c为我助力。别说这个双城,许君后秦到此万里疆土c封王成侯也无不可。”妖帝道。 “陛下?”水渲欲谏止,却看到妖帝挥手罢止。 “司徒先生腕力绝尘,值这万里河山。” “封王成侯?妖帝氪真看得起司徒某人。但是一一一一一”司徒清岳话锋一转,“后秦疆土万里本来就是我东陆人种所有,敢问妖皇凭何作来封赏?可知廉耻?” “司c徒c清c岳。”雪烨素来绝傲,何曾似今日连连被言语相辱,几欲堕摔手中玉盏。不过,雪烨毕竟是雪烨,纵使怒意如炽,神色亦能平静待之,但话中冷愠在场几人都听得分明。 司徒七暗下按剑,随时准备死战。 亭外月影卫众无不按刀,一时场间杀机几可凝风止雪。 “你倒是真的不怕死。”妖帝凝视着他。 “到了此处,生死都在阁下掌控,怕有何用?”司徒清岳淡淡道。 “你可知你一死,双城便算完了?”妖帝怒极反笑道。 “若妖帝将如此卑劣行径,司徒某人也算认了。”司徒清岳笑道。 “不得不说,”妖帝起身,负手而立,目光游离向天野茫茫,“这东陆九州有阁下这样胆识的人已经不多了。” “乱世从来不乏傲骨。”司徒清岳起身,并妖帝立于苍莽豪雪之前,放目皑皑江河:“但也谢妖帝谬赞了。” 少许,炉火烧尽,酒到至味。清冽暖香将两人目光引回。 妖帝看着身侧敢并肩相立的人族中年商人,目光中盛有几分赞叹c几分惋惜。从虚空中醒来以后,大概只有之前妙音峰下的绝代智者骆清平和眼前之人足以令他心生共鸣,欲引为知己吧? “但,我必杀你。”妖帝叹道。c “我知道。”司徒清岳笑了笑。 “司徒先生不如和本座做个赌约如何?”妖帝端起玉盏,对司徒清岳道。 “什么赌约?” “一个月内,本座若是攻下双城,先生便入我幕下,如何?”妖帝道。 “以妖帝不世武功,是要强破双城?”司徒清岳笑道。 “先生怕了?”妖帝笑道。 司徒清岳微笑不语,将青石案上盛满佳酿的玉盏抄起,浅呷了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议事 黄昏,数骑当先跃马空山上。 十里外,有城巍巍,其势庄严。即使北地寒雪c深霾烟笼,亦盖不住那一座城所具的威严气魄c还有那城中心处一一一一一一直冲中天的混金辉光。 帝皇之身,生有龙气。 帝武之城,自居华象。 “那磅礴的浩然之气,那令我族厌恶的神圣气息·····”云虎王遥观气象,直嗅得其中令人匪夷所思的惊人气魄,一双英眼豪眉间不止惊叹还有心涌的激烈战颤。 “不会错的。”绝代姿容的绯月郡主答了他的疑c定了他的惑,“正是北武帝都一一一一一幽云天都。” “打下了这座城,我族东征北国之行便算完结了。”苍龙王如是说。 “混沌圣宫c北武王族最强之人都聚集此处。这一战,将是此行最后之战。虽然不会太容易,”烈姬美目复朓远处王都,眸中光彩明艳,将一路前行的疲惫尽数舍去,“但,我族必将胜之。” “嗯。”鸢王颔首赞同,一路而来他对于烈姬再无半点垂涎之想,早已尽数化作了叹服,眼前的女人不论战功c谋略c胸襟c气度以及修为无不不下于王兄玄祭空,是非他所能平行的高度。 他好美色,但亦有自知之明。所以,也知了进退。他若能为黑夜之王,这个女人也必将是妖族帝后;高高在上,永不可及。 “这一路长驱直行,多谢靖先生相助。”烈姬转身对北武靖致谢道。 一一一一一半个月,连摧九关二十七城c七十二重镇;所向皆披靡。除却妖族本身战力碾压虽不假,但若没有这北武第一名将的协助,是万万做不到如此高效率的夺关破城的。 无疑,北武靖善战的名望c三军辟易的威慑远在当今年少的小皇帝帝威的影响之上。国中若有比肩或胜过的,大概只有深居幽闭于圣宫之中的混沌掌教一人而已。 北武靖的向服,加上之前混沌圣宫联同北武十万禁军精锐遭逢大败,双重败势之下,北武国中早已是人心惶惶,而每每北武靖以身临于阵前,等同于宣告降而生c战必死,如此之下摧城之势自然是势不可挡。 于是,便有了这等豪举。 破城之深入,已经是妖族举世以来前所未有的推进进度。 北武靖倒是真君子,表态臣服之后,一路虽无战策建言,但一路诸城的民生处治却也做得井井有条。倒并未因战事而大受荒败。 只这一份治世才干,便值得烈姬诚正相待。 妖族从来就不乏能征惯战的将才,缺少的正是正等治理一方的良臣。 “北武之行,得此一人,胜过十万河山。”烈姬如是评价。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北武皇宫·玄武殿,议事。 妖族三日前已发来檄文,都城之中莫有不知。 ····“天授妖权,圣德全功;今受帝命,进伐于东。 乱世久矣,涂炭生灵,分久当合,非合不平。 绯月承诏,虽驽且愚,躬身尽命,不敢轻怠。 带甲十万,纵横三州,百国俯首c千城辟易。 英豪共猎,际会于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御前近侍按北武国相之命,当场宣读。 檄文既到,兵锋踏前。昨日飞鸽传信,已报寒玉关告破,至此一一一一一一一北武国最后一道屏障已经塌陷,妖族将兵临城下,千年来首次与皇城兵戎交接。 黄昏的霞彩,透过虚雾,洒入死寂一般的深宫中;残霞经由冷雾调染,凝作了血垢一般的幽红。 北武相国雍容至肿的老脸上亦是愁纹盘踞,肥圆的体态竟是几乎伛偻。 旧帝新亡,新帝尚幼,这才是他执掌实权的第三年。 揽敛财富无数c收圈的佳伶美人百千竟都还没怎么好好享用。 此刻,国中关于他的骂名,似乎已经无关紧要,最大的难题已是如何在当前的妖族攻伐下如何守持。 妖族此时势如破竹,而国中也几乎没有了上将。 什么是上将? 一一一一决策千里,善御三才c战必胜c攻必取,堪比禁军统领北武靖之人。 这样的人,已经没了。 大半死在了十年前的红月大决,剩余的已然为国捐躯与那位妖族女武神的轮刃之下。 如此看来,那位女武神已经无敌。 更何况,兼有云虎王之骁勇c苍龙王之敏睿,以及······北武靖堕落为翼。 虎之恶威,已是可惧;何况如虎添翼? “圣宫一群庸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日来,相国心中为此一直没停过怨念。 一一一一一事关一身荣华,如何能不恨不怨? “北河尚书,皇城之中尚有多少战将伍卒?”被诬陷相国深吸了一口这昏黄冷霞中的寒气c提了些许精神问向兵部尚书。 “禁军尚有三万三千人,城防士卒尚有一万六千人;各府王c臣家将扈从总计有七千三百余人,能战之士共五万六千三百人;各地勤王之师大约十万四千余,正在四处赶来···”兵部尚书北河清一一呈报,想了想又道: “圣宫想必也早有了对应之策,五部法师虽遭遇重创,但是武殿及宫中圣巫甲卫众仍保存较好,能战之众必在一万以上。” “就算勤王兵马提早奔来,总共也只十七万战士么?”十三岁的少帝悉数并立,似慵懒地往金銮龙座上枕手仰靠,清俊的面容上愁云虽覆,却掩不住他拿一双星眸里少有的几分清亮。 他细思片刻,微微一笑。望向金銮右侧旁立着的摄政相国一一一一同时也是他生母的亲哥哥:“舅舅,你说这一仗怎么打呢?” “难····”国相国舅眉头紧拧,无从头绪。 “妖族呢?拥兵几何?”国相心不死,又追问兵部尚书。 “下城二十七座,重镇七十二处,现在妖族降卒不在二十万之下。”兵部尚书北河清如实答述。 话音方落,议事殿中立是议论声声而起,其中不乏退降的发声。 ····“三万妖族尚已经横扫西方诸城国,现在拥兵二十万余···该如何是好?” “是啊,听说禁军统领靖将军作了先锋,一路关城都是他给破的。” “北武靖着实是个将才啊····先王仙逝,国中怕是没有人挡得住他了···” “这个北武靖太可恶了····” “可那个妖族郡主用兵更是可怖,玄海关弹指就被破了···” “唉····国家大危了。” “降了吧?” “我等深受先王厚恩,又人妖殊途怎么能降?!” ···· “诸位公卿,”少帝听着议论声渐向降与不降偏移,面上多少不喜,起身c语气虽然青稚,竟也清厉而庄重,“国家厚养诸位,可不是听你们抱怨自哀的;若是不能献策贡略,不如今天就死在这金銮殿中,多少还能保存点气节。” 国舅爷闻言一震,那双看似昏昏c实则奸滑的细小老目往少帝身上转了几转,后者说完又往金銮座上一躺,回复了之前的慵懒姿态,就好像前一瞬凌厉霸道的姿态并不是他一般,似全未注意到他这审视的目光。 国舅爷摇了摇头,心道自己应是看错了,这个一向慵懒并将所有政事全权交给他处置的外甥小皇帝怎么可能会有那么锋锐的姿态?至多,也就那么一瞬间罢了一一一一一一一毕竟他是那个英武绝伦的人的儿子,多少还能辉映出属于他父亲的余晖,不经意才能流露出的样子罢了。 这个孩子,可真是处处明明透透,毫无装饰的功力啊。 少帝往身边的国舅爷看了一眼,后者正又陷入沉思,那样子可真个儿像忧国忧民。可惜,并不是。 一一一一他在乎的,一直是挟天子的快感c权势上的热衷;忧国忧民?窃国宰民倒还差不多··· 说来,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亲舅舅。父皇母后还在世的时候,这个人倒还算忠心耿耿c尽职尽守,时有建言献策,端得一副济世良臣的样子。父皇病逝之后,这个人就变了,或说一一一一一露出了本来应有的面目。 权力,果然是可怖的毒,能轻易的改变一个人的面目一一一一一哪怕曾是你的至亲至爱。 少帝并不傻,不过是面对集权之后的国舅爷一时无奈罢了;若不是少年老成,自俱城府,也不能在一系列的皇嗣竞争中为父亲所看重c在一连串的皇嗣被害中得以保全。示以弱c骄其心,都是一路保身并揠苗助长的行策。 毕竟当时年幼,国中诸事能依仗的也就这有济世之貌的国舅爷一人,造成如今的局面既无奈也必然。 想到这,少帝莫不可闻的笑了笑,其中几分无奈掺杂,唯有自知。接着又生出几分玩味,对还在一边绞尽脑汁苦思对策的国舅道:“国舅乃我北武庭柱,孤幼而不才,当下可就全仰仗国舅爷主事了。” 假装少年心性的望向殿外霞光c余晖斑斓,似叹息道:“万里河山c千载国事;现下可真到了倾国之际了。这个国家若是就此没了,众爱卿尚能称奴保存身命,而朕只有玉碎而告先帝英灵了。” “我等誓为王国效力c为陛下尽忠。”众臣惶恐,一个个跪身俯首,连连道。 “好了c好了。朕知道你们这片老臣心。”少帝脸上生出几分少年人不耐烦的意味,又对国舅和众臣道:“关于御敌之策,接下来就由国舅和众爱卿商议了。朕听的烦了,出去走走。” 说罢,跳出龙椅c轻快的出了殿门,走到了殿前,走了两步,侧着脸看回来,残夕照着少帝清俊的脸上,泛起一层朦胧的昏黄光晕,巧妙地盖住了他心下的几分嘲弄,淡笑道:“众爱卿若是没有想出应对之策,可不要出了这议事殿喔,否则金吾卫们可不一定能管住手中的斧钺喔。” 众臣听得声色一噤,竟不敢语。那霞光中明明瘦小却似孤高的身影,一干文武竟是不敢直视,一一垂首。 少帝说完,领着四名同龄近侍行仪行而渐远,议论声才是渐渐响起。 能保住国,方得保住家。这道理无论是清官还是肥宦心底里都明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少帝臻 北武帝宫·中宫·龙翔楼·顶层·第七重 少帝乖张,而性好静,特喜高楼危塔悬绝处。 龙翔楼独立于中宫乾元殿北,是为北武皇城至中心的位置。金石雕砌c铁木构身,金丝楠木搭成环梯旋绕塔楼而上如盘龙之身躯,七重顶处良匠人造龙首之形为楼之冠,龙口大张向南。又以三尺夜光玉镶为龙眼,昼能聚焦日光,光华璨璨;夜自释放玉之华与中天月交相辉映。塔楼龙行升腾之状如欲飞。建于北武第二任帝主,至今七百七十年。高度仅在城北混沌圣宫九重塔之下 少帝立在龙口处,手扶龙牙。到这里伴在身边的近侍仅余一人,名为南宫祺。 南宫祺,岁数与少帝相仿。十三岁,奴籍。是十三年前,先帝扫平边陲之国时,所斩的望越王之遗腹子。少帝幼年时见之心喜,从奴苑中领了作为伴身小奴。待到少帝继承了帝位,才给他起了南宫祺这名字(北武奴籍子弟不得起名,长以代号称用至死)。 当然,少帝共有四名亲近伴奴(王子时期),以四方复姓配以四艺,分别唤作:东皇芩c南宫祺c西门述c北冥婳。 四奴自小熟习了四样对应的术艺。 南宫祺棋艺不俗,最为敏识,最知他心意志望。 少帝立在栏前,迎者萧萧高风,眉间未疏。 妖族攻城在即,家国危悬;但这并不是全部。 近侍望着少帝脸上神彩数变,忧深之中而竟生有丝许喜意,只是那喜意转瞬又为忧叹所掩埋。 他玩世不恭么?他好逸恶劳么?他不识时事么? 不。 先皇英豪一世,临终遗命特授全臣立他作为继承人,若不是有所能,怎对得起先帝的青睐? 他慵懒c玩世不恭c好逸恶劳c不问时事c学无所成,都只是放置于人前的妆饰,掩人耳目而已一一一一一一一之如当年为四摄政大臣c现在几可只手遮天的大相国c国舅大人。 “陛下,是在忧虑明朝的战事么?”南宫祺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也不是。”少帝道,“明日之战,难以取胜,但也不容易败。” “难以取胜么····”南宫祺细细咀嚼着少帝话中的意味,眉目低垂,低声计算着:“合禁军三万c各处勤王之师与圣宫巫卫c各流神仙人物c名将大能····也不能有胜机么?” “没有胜机。”少帝淡淡道,“除非混沌天顶里的那位老妖怪能及时出关·····不过,已经十余年了····” “那陛下所忧····是那位一一一一”近侍沉静的双眼中忽然升起星辰般的明亮,望向少帝。 少帝微微一笑,已经作答。 少帝独步向前,翻身坐在龙牙栏外的下颚前,置双足于下方肆虐的狂风中,抬起沉重的龙袍长袖,袖衣重重随他抬起的右手滑褪,修长而刚硬的手指从中脱出,他以指示东南北三方,手指所向远远隐约可见到狼烟缭绕c旌旗涌至。 一一一一那是各地余城的勤王之师们,京都的最后一手牌。 浩浩汤汤,许有十万吧 但,就算有十万,那又能如何呢? 西方,人马如海c旌旗如云c杀伐之势冲天;那是妖族一一一一一当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女武神的部卒。 “无敌之师呢····”少帝叹道。那星天渊海的眸子里有艳羡c有叹服c有无奈,但谁也分不开其中深藏的兴奋。 “陛下想剪除相国大人的羽翼?可是此刻····”近侍忧疑道。 少帝摆了摆手:“你想说现在国难当头,应该以国家为万先吧?” “小奴不敢!””南宫祺心思数变大惊失色,连是跪伏在地。 少帝看着他说道,随后又惨淡而冷漠的一笑,“国难殉士无可豁免。殚心竭力之际,亦当为我国家后来之事做准备。一场大难,又何尝不是否极泰来之时?”说道此处,少帝目光一寒, “欲还浑浊之池清净,唯舍去原池死水,显现它沉珂于底的污垢,去之杂质,重新灌注。王朝便是经了年份的死水,是时候借此大刀去病去恶,舍去过去多余的东西,换来新生。” “可是····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因此枉死吧?”南宫祺忧心道。 “宁负三千良士,不留半点余毒。”少帝淡淡道,又叹息:“这是强者顺势生c弱者溺而毙之世啊。” 一一一一一 翌日,战。 有什么可以形容这一战的惨烈? 城前堆积如山的残躯断肢c折断销熔在业火中的刀兵···· 没有术法横织,有的是漫天横野的杀喊声c惨嚎声c还有无辜者的绝望神采c卫国捐身者的决然。 第一战,战于八野,不是皇家禁军;是各地奔来救驾的勤王师,他们或是诸侯藩王c或是各个兵镇的指挥使麾下的国之兵士,或是奋余忠勇自发组建的民兵草众,所有人都是为了国存而来,不惜身命。在大厦将倾前,挥洒最后一滴血。 可怜他们所面对的却并不是妖族铁骑悍卒,而是那些抛却信仰的昔日泽袍c旧时兄弟。 一一一一战俘c妖族的战俘,曾经的西北友军c各关各镇的忠勇之士们。他们也曾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以忠勇觐天子。最终他们被迫抛弃信仰,如今他们又以何种信仰c何种心情来相战呢? 死斗,数十万人在皇都周围数十里方圆内死生相交c以命相搏。 一一一一一没上战场之前,所有的王国将官c文臣都以为那些战俘们并不会全心全意为妖族而战。 但,他们都错了。 或者,二十万战士都被妖族的妖法所蛊惑了? 但,他们又错了。 他们大部分人眼里身上没有被妖法所驱使的异样光彩,眼中竟是纯净的战意。 “怎么可能?!”护都将士们满是惊异! “为了什么····你们竟会背弃王国c背弃圣教!?”一位指挥使浴血而战c身陷战阵之际,向四面团团困住他的妖族战仆们咆哮道。 “这么腐朽c肮脏的国家还值得我的爱?”敌阵之中走出一位英武不凡的中年武将,只一刀就破开了他徒劳的防御,刺透了他的甲衣c贯穿了他的心脏。 “靖侯爷····你居然····真的···”那名指挥使失声惊道,比起身体上催告死亡的痛楚,精神上的剧震更令他难以支撑。 国中敬慕北武靖战斗素养的人极多,而北武靖所用的佩剑于北武通用的单锋剑不太一样一一一一一刀弧窄而微弯,薄刃平背与单锋剑近似,但刃更薄c身更纤细,刀体更是延展到了五尺长,比之单锋剑平均的四尺长身更为狭险。北武靖自命为‘太刀’;因刀弧走势和刀刃刀脊极其轻薄,出刀速度远胜过一般刀具,在北武靖特殊的拔刀手法配合下,拔刀的威力也非一般剑刃可同日而语!北武靖身为昔日北武禁军大统领,兵器之道冠绝国中,这独创的“太刀术”更是罕逢敌手。 “背弃·····”那名指挥使眼中的希冀散去,只有疑惑与不甘繎冉不却。 北武靖从他身体中抽出刀刃,以衣袖拭之,收刀入鞘。 “我将还他一份净土,重现昔日先帝治下的清华。” 一一一一一一北武靖,帝裔c太祖帝十三子。昔年二十,武勇冠绝北武十四郡。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妖族么?”少帝立在城头,俯视着城下的连天烽火c刀马齐喑。 这一战,竟是北武与北荒叛徒的死斗,抑或者说成了北州之间的内斗。 一方是国舅为首的国派兵马,另一方则是以昔日禁军统领所驭下的北州诸城国联同北武降卒的妖前军! 能令人族死战的,只有人族本身吧? “妖族····好狠的算计。”少帝深深为之叹,颇是无奈;只是这一声叹息,只有身边四位俊秀的近侍勉强听得。再远些,便轻易的被城上城下的喊杀声c战斗声轻易淹没了。 真是一场卓绝的战斗呢。 辰时初,日头在薄霭中抬起,狂风从四野绞杀而起,轻易的撕碎了迷霾,无疑今日会是一场大晴。 大晴么? 少帝抬起苍褐色的眸子仰望着并不高的日轮。 日轮灰白如璧,轮晕冷淡,璧面辉光却如焰刃锋利而刺目。 “嗒c嗒c嗒·····”一阵匆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c从城中来。 这一场开场的大战中,似乎唯独城头的少帝毫不以为意,也最得闲情,所以他第一个听到了马车接近的声响。 少帝与四侍从转过头,一辆华贵的马车在两列高头大马的精锐骑兵护送中前来。 那辆车驾,紫檀做骨c江南红锦覆盖,珠玉象牙c珊瑚玳瑁装饰全身。 “是国舅爷····”北冥婳轻声道,她的记忆中,关于这位国舅爷可一点都不美好,去年刚满十四岁的她身体初熟c娇容方成,正是含苞待放的年华。某一日,无意中被国舅爷撞见,被要求为妾姬,被她婉言拒绝后,国舅爷强行将她拖到一处偏殿,准备强作淫邪之事,若非少帝及时出现,并以一句:怎么宫里宫外娇花无数,舅舅看不上那些婀娜多姿的妖娆颜色?反而要抢外甥身边的一个小花骨朵儿?才令国舅羞愧而退,救下了她。 “他果然还是担心这一战的结果的。”少帝冷笑道。 说罢,迎着从车轿中出身c在一众护卫护送下上了城楼来的国舅,他又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c毫无心机的样子。 “舅舅忧心国民c朝暮操劳,真令外甥汗颜。”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战阵中。 北武靖手中太刀飘若五月梨花,刃光起没之处早已无迹可寻,唯有所到之处一个个北武将士引颈而死,才可勉强辨知那一把刀的轨迹。 无一合之将。 当他那把太刀汲取了飞舞漫空的血,散放出迥异的青蓝光芒。所有与之对阵的兵将都成了他一路漫行而前的阶石。 那漫行的终点,是王权,北武新的王权。 “不愧是刀术绝艳的北武第一人,当真好刀法。”刃舞之前,有人抚掌赞叹。 他收刀,侧首看去。刀舞由此而止c杀戮亦作暂停。 北武靖这一停,丈内也一时无人敢上前抢战。 北武国中早已盛传他的传说:刀术无双c兵略无双c弓骑无双。 一一一一一一这般强绝的一个人,谁愿意登先送命? 北武靖身后c他回视的目光中,是一抹艳烈之至的绯红,一道突兀得现于沙场之间的惊艳。 一个女人,红裳如火c人艳如虹。 一一一一一倒不如说,那是一只凤凰吧?华贵至极而避尘独立的存在。 佳人绝代。 一场杀伐,也作了她的背景。 或者说,她的到来加剧了战场的惨烈。 所以,她并不是谪世的仙子;既不是仙子,那就只能是魔女了。 红唇烈焰c丹眸止水,可真是兼具了冰与火的极致致命。 一一一一一绯月烈姬。 只不过这战场之上,似乎只有北武靖知道她的身份。 一一一一一而其他人,早已被她的绝代容华所摄。 诸如国舅爷好色之流,在目光所触之时,早已垂涎三尺;乃至于北武帝这般的少年人物亦无不为之目眩神往c心生醉意。 一顾倾城,二顾倾国;唯有这对词儿,才堪堪能描述她的华美吧? 只有北武靖知道她的可怖。 可怖的,不是倾城祸国般的姿容;而是术力一一一一心术c战术c驭人之术。 心计c战略c武修全数能碾压他的一个女人,是一件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 所幸,已不是他的敌人。 但,却更可怕。 有人说,可怖源于未知,因为未知c不可控驭,所以可怖。 其实,已知的深广更为可怕,因为你触及不了c掌握不了,便要被反制,明知的强绝c不可抗力,所感受到的压力制造成绝望,更胜过未知。 一一一一一一因为未知,虽不见底,也藏有希望与可能。 北武靖未置可否,回过身,只轻轻问了一句:“郡主说的,都算数吧?” “自然。”绯月烈姬微微一笑,螓首一点,是应了诺。 “那就好。”北武靖闻言心定,知道他不会搅入战局,便一挥刀再次杀回阵中。 妖族郡主俏然立在战阵之中,看那浸入杀伐之中依旧清冽如白雪的身影,一如盼归少女如待闺佳人。 周围血火,竟是黯然退避,不敢沾染这抹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