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星者》 正文 1.初见 所有的起因都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电话。 那个隐藏了号码和音色的来电者告诉他——“想找到你父亲的话,就去孤岛吧。” 神秘者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挂断了电话,之后任他怎么回拨,都无济于事。 那瓶半小时前邮寄到钟家的药水,外形和任何一瓶咳嗽药水都毫无差别,白色的瓶盖,棕黑色的瓶身,上头贴着蓝白相间的标签纸,平淡无奇。 但钟云从不会认为这真的只是一瓶咳嗽药水。 要喝吗?有毒吗?最关键的是,有用吗? 钟云从凝视着药瓶里微微晃动的液体,喉咙有些发紧,他在很认真地思考这几个问题,尤其是最后一个,倒不是真的关心药效,而是在意是否真如来电者所言,喝下之后,便能够找到爸爸。 听起来可信度很低,这通电话更像一个恶作剧,但在爸爸失踪三个月,且警方也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六神无主的钟云从选择相信。 病急乱投医?或许吧,他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希望。 拧开瓶盖的时候手指有些发颤,钟云从深吸了一口气才不至于让药水洒出来,瓶口碰到嘴唇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电者提到的地方——“孤岛”。 那是什么地方?海岛么?对方是在暗示我要出海? 他念叨着这个过于笼统的地名,大脑变成了一团乱麻,千百个念头在一瞬之间回转,他蓦地又放下了药瓶。 “不行,还是报警吧!”他热血上头的脑子冷静了些许,敞口的药瓶滚在地上,药水汩汩流的到处都是。 他拿起手机正要拨号的时候,忽然感到后颈一凉。 “不想去了?”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嗓音低沉沙哑,“这可由不得你。” 钟云从毛骨悚然:“你到底” 他话音未落,他的颈侧就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仿佛是被蚊子叮了一口,意识便如同流砂一般疯狂倾漏着。 在他逐渐陷入昏迷之时,他的右眼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热,钟云从知道,“白日梦”又要出现了。 他仰起头,左边视野里是繁复华丽的灯具在熠熠生辉,而右边的视野,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一方阴霾厚重的天空,墨色乌云交叠,正在孕育一场暴风雪。 视角再往下一点,入眼的是一座灰色高塔,塔尖似剑,瘦削挺拔,直指云霄,仿佛要刺破苍穹,搅乱浩瀚星群。 他熟悉卧房的吊灯,而这座灰塔却也并不陌生——因为他的右眼不止一次见过这座塔。 这种说法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事实如此,他的左眼一直很正常,而他的右眼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现过这种幻象——钟云从认为那是幻象,因为他试着在网上搜过那座塔,但一无所获。既然资讯最丰富密集的互联网里都寻不到踪迹,那肯定就不存在。 他小时候还只是偶尔突现,随着年纪增长,幻象产生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尤其是这两年。钟云从有段时间困扰非常,也告知了父母,但多方求医未果,加上时间长了发现这个怪病除了右眼生异象之外,并无大碍,也就看开了。 他管这个怪病叫做“白日梦”。 直至三个月前,父亲离奇失踪,钟云从心急如焚的同时,右眼发作的次数也跟着直线上升,幻象里最常出现的,便是高耸入云的灰塔。 而在昏迷的前一刻,塔尖模糊成视觉残像,鬼使神差一般,他的嘴唇最后噏动两下,吐出几不可闻的“孤岛”二字。 再睁开眼,目之所及是铺满絮状乌云的铅灰色天幕,一直延伸至遥远的天际,羽毛般的雪片洋洋洒洒落下,天地间漫起一层白色薄雾。 他的脑袋像是被一把生锈的刀来回切割着,钝痛自大脑皮层缓缓入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颗头仿佛要裂开。 被这种混沌的疼痛折磨着,钟云从一度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低温席卷身体,浑浑噩噩的意识终于逐渐清醒。 失踪来电不速之客前情断断续续地复苏,他手撑着地费劲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一边梳理自己的记忆,一边打量着环境。 他处在一处开阔平坦的地方,看起来像个广场什么的,左手边的建筑有些年头了,是那种三十年前流行的风格。此处地势颇高,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远远近近的建筑群一览无余。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座城市和左手边的建筑一样,都透出一种破败而苍凉的气息,似乎一阵风吹过,它就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分崩离析。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钟云从轻捶后脑勺,既是为了缓解头痛,也是为了促进思考。 对了,昏迷之前他被人下了黑手,所以那孙子人呢?是他把他弄到这里的?钟云从有些无助地呆立着,一直到脚踝处传来刺骨的冰冷,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深陷积雪之中,而他身上的衣物,显然不足以应付这个冰天雪地。 等他完全明白状况却为时已晚,他的身体被凛冽的寒意包裹,钟云从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极寒,他的家乡以四季如春而闻名。 钟云从把双手揣进兜里,侧过身望了望左边的建筑,那里一丝光亮也无,这让他踌躇了片刻,不过很快,寒冷逼着他做出了决定,他在雪地里跋涉起来,艰缓地往那个黑黢黢的建筑走去。 借着雪地的反光,他看清楚了这幢楼的外观——约有三层楼高,原本可能是个正儿八经的办公楼,不过很显然已经被废弃了,不然那斑驳的外墙上不会爬了那么多藤蔓都没人管,虽然它们都已经枯萎了。 难怪连盏灯都没有。钟云从这样嘀咕着,鞋底踩在积雪上发出簌簌声响,这一带实在太过安静了,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加大步伐往矮楼去。 当他站上台阶身处屋檐之下,他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落在他头发c额头上的细雪开始融化,沁凉的水珠顺着他脖颈的曲线滑到了领口里,钟云从的身体因此轻颤了一下。 他的后背抵在墙壁上,也懒得去管自己的大衣是否会被弄脏,放空的双眼掠过这座城市影影绰绰的轮廓,最后定格在区域中心的一处高耸的剪影上。 那是惊诧令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本他以为不存在的景物竟然出现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钟云从神思恍惚地盯着遥远的塔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陷入了右眼的幻象之中。 滴答。 一开始,钟云从以为是积雪融化后滴落的水珠,但在第二滴落在他的皮鞋上且皮革开始融化之后,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他仍是不明状况,但第六感尖叫着要他赶紧离开,于是他在快速地蹭了两下鞋面之后,匆匆忙忙地下楼梯,却在迈下第一阶的时候,和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打了个照面。 血肉模糊并不是个夸张的形容,反之,相当的写实——没有皮肤覆盖,暗红色的肌肉和血管在跳动,眼眶里没有眼白,只有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甚至连虹膜也是血色的;鼻子像是融化了,不见鼻梁,只剩两个孔洞;嘴唇也消失了,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狰狞地闭合在一起。这张脸似乎正在溃烂,黏液挂在模糊的轮廓上,摇摇欲坠。 他离那张恐怖的脸如此之近,几乎要挨上了,钟云从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想换个方向逃,却不幸发现这可怕生物是成群结队来的,它们倒悬在屋檐上,不知道潜伏了多久,当他转身的时候,又差点撞上恶心程度相近的脸。 钟云从开始慌不择路,他蹲了下来,避开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脸孔,膝盖和手肘一起着地,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闭上眼睛,护住腹部,干脆利落地“滚”下了那十来级的阶梯。 在他浑身发疼地滚落到雪地里之后,他也听到了几声重物坠落的沉闷声响,他知道,那些倒挂着的怪物着陆了,它们很可能会追上来,而他得抓紧时间逃! 钟云从没敢回头,而在逃命的关头他也挤不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索那些追着他跑而且失去了表皮的生物到底是什么物种,不过看体型,倒是和人类很接近。 可人类怎么会有那样的毒液和速度? 被僵冷充斥着的两条腿让钟云从早有预感,自己跑不快也跑不远,可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他的肩就被为首的怪物给搭上了,这也是出乎他意料的。 他甚至能听到它们鼻孔里呼哧呼哧的声响,和大型野兽的喘气声如出一辙,而搭在他肩上的手,或者说爪子也越收越紧。 钟云从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上,钟云从彻底绝望了,他想起那些浑身溃烂的怪物身上滴滴答答的黏液,现在自己被糊了一身,估计也得被溶解了。 与其变得和它们一样,还不如被吃了!临死的关头,钟云从忽然被强烈地恶心到了,他奋力踹了一腿:“滚远点!” “你”很意外的,他听到对方出声了,虽然只有一个字,但钟云从仍是惊喜不已,这至少证明他撞上的家伙不是同后边那群怪物一伙儿的,依照他短暂的观察,那些不明生物应该是没法说话的。 他欣喜地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张冰凌般苍白俊秀的脸。 终于有个正常长相的了!钟云从激动的不行,几乎忘了后头还有一群索命的。 始料未及的,这个帅哥居然开始狂打喷嚏。 真的是狂打,不带停的,一个接着一个。 钟云从蒙圈儿地望着没帅过三秒的某人,完全的不知所措。 苏闲郁闷极了。 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巡逻任务分到最偏的区域也就罢了,平时这一片挺荒芜的,今天不知怎的,就冒出了几个异种。冒就冒吧,这些呆头呆脑的家伙看起来也不难解决,本以为三两下能搞定,却碰上了这家伙。 莫名其妙挨了一脚,他甚至还没能回敬一番,鼻腔就疯狂发痒,一连串的喷嚏差点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大冷天,鼻炎又犯了又忘了去拿药,真要命。被折磨的涕泪涟涟的苏闲捂着口鼻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钟云从从兜里胡乱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递过去:“你还能行吗?” “麻烦你”接了纸巾,苏闲捂着鼻子声音含糊,那大兄弟还傻乎乎地看着他,他忍着鼻腔的不适,指了指旁边,艰难地憋出一句,“让一让。” “啊?”那家伙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就是个路障,还特别天真无辜地看着他,苏闲深吸一口气,强行把下一个喷嚏压了回去,特别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回头看看。” 对方照做了,结果下一秒就一阵哇哇乱叫,报复成功,苏闲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却没想到那家伙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把异种也勾了过来。 那烂出骨茬满是黏液的手掌眼看就招呼到他颈边了,偏这时候,他鼻翼又是一阵难耐的奇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外乡人 异种的动作并不慢,打完喷嚏的苏闲只来得及后退半步,就感觉到锁骨下方一阵麻与热,制服的领口被轻易地划破,皮肤也被割出一道口子,毒液开始起作用了,好在没割破动脉。 他抹了一把伤口,手上全是暖热的鲜血,他“啧”了一声,抬脚将对方踹翻,同时借力往后跃去,顺便捎上了那位满脸懵逼的年轻人。 被踹翻的异种之首似乎察觉到了危机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之后竟然弃同伴于不顾,撒开两个蹄子一溜烟跑了。 “嘿!还挺机灵。”苏闲看着逃跑的那只异种冷笑,却也没追上去。钟云从则沉浸在诧异中,按照他的目测,他们这边和怪物拉开的距离足有十米,这位老兄跳远的功力颇为了得啊。 钟云从本想赞美几句,不过转眼想起自己的窘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紧时间求救:“你好!请问你能帮帮我吗?我被人绑架了!” 是的,他很确信,自己绝对是被人绑架了,老爹八成也遭遇了同样的事! 可对方无暇理会,因为异种又过来了。 钟云从也注意到了,面色骤变,冲那人大喊:“快逃!” 苏闲眼角的余光掠过他慌慌张张的连,皱了下眉,没说什么,只是从容自若地凝望着呼哧呼哧赶过来的异种们,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 钟云从却是心有余悸,瞧了瞧那边狰狞的怪物,又抽了抽身板不算厚实的人,想逃,又不好意思一个人逃。 毕竟对方是救命恩人,所以只好干着急了。 正在他急的团团转的时候,那个人出手了。 他是看着苏闲抬手的,之后也没见他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领头的异种脚下像是刮起了一阵小型龙卷风,道上的积雪被狂暴地卷起,呈涡旋状螺旋上升,飞快地将异种卷入其中,再然后,旋风愈发狂烈,如同绽放的烟火一般,被极速点燃,又迅速炸开。 纯白的雪片包裹着鲜红的血肉洋洋洒洒地落下,那景象有一种诡异又恶心的美感。 不会是在变魔术吧?钟云从呆滞地眨了几下眼,忽然弯下腰干呕起来。 耳边又传来几声类似的炸裂声,再抬头的时候,对面的怪物都消失殆尽了,只余一地狼藉。 钟云从重重地咳了几声,才算是止住反胃,却没想到那位“魔术师”也弯着腰——在拼命打喷嚏。 他强迫自己多瞅了几眼那红红白白的混合物,不得不承认,那绝对不是什么魔术。 这么一来,那就牛逼大发了——钟云从满脑子都是“还有这种操作”的惊叹,不由自主地跑过去大力拍着对方的肩:“兄弟何方神圣啊?厉害啊!” “我是超人。”苏闲捂着鼻子,瞥了他一眼,“有纸没?” “有有!”钟云从忙不迭地掏纸,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是个心大的,根本没意识到这个举手之间就能消灭怪物的家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怪物。就像他也一直没注意到对方抹在他衣服上的血渍一样。 苏闲一面擤鼻涕一面例行公事:“姓名,住址,大半夜跑西城干嘛来了?自杀吗?” “啊?”钟云从被这一串给问晕了,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所以这里叫西城?” 苏闲嗤之以鼻:“你乡下来的啊?别给我绕弯子,老实交代,到底怎么过来的?” 钟云从挠挠后脑勺:“这个,我也不知道我被人绑架了,一睁眼就在这里了。” “绑架?”苏闲上下打量了他一回,挑起半侧眉尾,“我还没见过一个人质可以这样自由行动的难不成绑架你的家伙是那群异种?” 钟云从一时无言以对,现在缓过神了,他自己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譬如先前趁其不备阴了他的那个孙子,现在也不见踪影了。把他丢在这种滴水成冰的地方,是打算冻死他么? 不过,有必要这么麻烦吗?想弄死他的话,一剂毒针即可。 可他现在还活蹦乱跳的,除了冻了点,并没有受伤。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倏地想到了什么,一把攥住了那个陌生人的手:“老兄,跟你打听件事儿,这里是“孤岛”不?” 苏闲抱着双臂,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瞟着他:“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还是”他说着指了下太阳穴:“这里有问题?” 钟云从讪讪地挠了挠头:“我的问题很奇怪吗?因为那什么,我以前没来过这里,所以” 没来过?苏闲心里咯噔一下,他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那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 “k市。”钟云从忙不迭地答道,苏闲登时有些头昏目眩:k市这家伙,居然是“外边”的人吗? 他被一个地名震的回不过神,直至对方又催问了一遍,他才难以置信地反问:“你真的是从k市来的?” 钟云从莫名其妙的,但还是点了点头:“对。” 苏闲竟然笑了起来:这个人,不是个疯子,就是个傻子。如果是前者的话,他只要把他丢进疯人院就好了,后者的话却是有些棘手。 “这位兄弟,”钟云从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觑着他身上的制服,“请问你是警察吗?” 警察?这个称呼有点意思。苏闲揉揉鼻头,鼻炎的挣扎总算消停了一些,他这才有心思认真审视这个陌生人——他身上穿的衣物和鞋子,款式材质乃至是颜色,都是这座城市里少有的,看来所言非虚。 怎么办? 管还是不管? 会有麻烦的吧? 他正思忖的时候,西北边的天际忽地绽出一束耀眼的光,像是燃烧的花朵,钟云从一时也被这绚丽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没注意到对方面色微变。 “信号弹,有情况!”他猛地转身,并且下定决心,还是不管这桩闲事了。 钟云从见他突然离开,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你能不能帮我” 苏闲头也不回:“抱歉,我还在执勤,得走了,您自便吧。” 钟云从愣住了,没想明白这位“警察”的态度怎么这般冷漠,可有件事他很清楚,再这么站下去,他会被冻成冰棍儿的。 于是又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喂,你好歹告诉我最近的旅馆往哪儿走吧!” 苏闲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地跑路,加上雪厚路难走,差距被越拉越大。 钟云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四肢僵冷且腹中空空,也生出了怨怼:“回我一声也耽误不了你几秒钟吧我去!谁啊这么烦?!” 不知道哪来的一只手搭在肩上,他气急败坏地转头,头转到一半的时候才惊觉不对,那家伙跑的比兔子还快,这鬼地方剩下的不就是 只是醒悟的太晚,余光窥见溃烂的脸的同时,右肩一阵剧痛,钟云从大叫一声,恐惧和疼痛爆发出的力量,让他硬是挣开了异种的钳制,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只是异种那一口注入的毒液很快起了作用,全身力气被渐渐卸去,他踉跄的脚步没能维持多久,最后还是颓然倒地。 苏闲在听到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之后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他叹了一声,看来我的良心还没死透,旋即便复刻了一手瞬间移动的技能,在异种赶到之前挡在昏迷的钟云从身前,再次一脚将它踹翻。 是方才逃掉的那一只。他一眼就断定了,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的大意所导致的,虽然他一点都不内疚,但还是第一时间操纵着气流,仿照先前的手法,将这只幸存者炸成碎片。 确认威胁解除之后,他蹲下查看钟云从的状况,外来者的右肩血迹斑斑,伤处的衣料被毒液侵蚀的不成样子,更别说皮肉了。 “真要命”虽然他仍然一点也不内疚,但还是在连续使用了两种异能体力不支的情况下扛起了这个人,并用出了第三种异能——风开始聚集在他的周身,他的双脚离开地面,悬浮于空中。借助着风的力量,他拥有了高空飞行的能力。 “我只能飞五分钟,”乘风而行对他的鼻腔是一种巨大的负担,如果不是为了救这个人的命他宁可一步步走回去,他吸溜了一下鼻子,含含糊糊地说道,“如果你坚持不了五分钟,死了之后可千万别来找我啊。” 钟云从昏昏沉沉的时候听到夜风从耳边掠过的声音,其中夹杂着某人的碎碎念,他也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放心一定会去找你的。” 再然后,他听到那人无奈地笑了一声:“真够难缠的。” >>> 钟云从是在一阵尖锐的疼痛中醒来的,与此同时,还有两个压低的嗓音。 “怎么样?还能活吗?”这声音挺耳熟,似曾相识。 “外伤好处理,难办的是毒液。我已经为他注射了解毒剂,只是不知道能发挥多少作用。”另一个声音却是陌生得很。 “咳咳。”似曾相识的声音卡了一下,“这不能怪我对吧?他想自杀我也拦不住啊。” “自杀?你不是说是被异种袭击吗?” “他一个外乡人不好好在家里待着,没事跑到西城去,除了想自杀还有别的原因吗?” “外乡人?你之前没跟我说过。” “啊?那应该是我忘了” “竟然是个外乡人,有意思。” “你先别乱来啊” “我可以解剖他吗?” “喂!” 听到这里的钟云从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睁开眼,正好对上了一双泛着蓝色的瞳孔。 我这又到外国了?钟云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思绪也东歪西扭,不曾想对方也在注意他的双眸。 穿着白大褂的人极不客气地直接上手,他扒开钟云从的眼皮,看清了他的虹膜之后啧啧惊叹:“褐色的虹膜,果然是个正常人。非常好。” 他的语气颇为愉悦,听得钟云从浑身鸡皮疙瘩,苏闲却听出了一点不对劲:“虹膜没有变色你的意思是,他还没有被感染?” “目前的观察情况是这样,之后我再为他做个详细检查。”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本子,愉快地记录着什么,苏闲无语:“你好歹先把人伤口缝合一下吧?” 医生合上本子,放回衣兜:“你又欠我一次人情。说起来,我真的不能解剖他吗?就算先切一片观察也可以。” 苏闲沉吟:“这个嘛” 钟云从忍无可忍:“你们这两个自说自话的,能不能先征求一下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苏闲瞄了他一眼:“精神还不错嘛,看来那毒液对你的作用还真是很有限,张既白,这家伙还真是很值得研究一番。” 被叫做“张既白”的医生挑挑眉:“的确如此。”他说着便朝着钟云从伸出一只手,食指竖起,小幅度地转动着。 钟云从心想这人在干嘛,结果肩上的伤口却传来一阵细碎的痛感,他吃惊地侧过脸,却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托盘上的亚麻线竟然在无人穿引的情况下,细蛇一般自动盘绕在他肩上,孜孜不倦地串联着他裂开的伤口。 这c这地方都什么妖魔鬼怪?钟云从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然后听到那两人的商业互吹:“你这操纵气流的绝活越来越细致了啊。” “哼,还不是被你偷师了。” “我可到不了你这程度。” “不要脸的程度我也赶不上你。” 苏闲干笑两声:“瞧你说的哎,缝好了。感觉还行吧你?”这话是对钟云从说的。 瞠目结舌的钟云从朝自己下巴使劲招呼了一下才让它归位,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还c还行” 苏闲的唇角牵开一点弧度:“恭喜你啊,保住了一条命。” 钟云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救的,难道是上帝?” 张医生推了一下镜框:“上帝是说我吧?” 钟云从嘀咕了一句:“论起不要脸,我看这位医生也不遑多让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黑诊所 吐槽的后果是钟云从被张医生打了一针镇定剂直接不省人事了,医生给的说法是“让病人更好的休息”,围观了全过程的苏闲不住摇头:“公报私仇啊你。” 谁知随便一个小动作却牵动了锁骨处的伤口,他倒吸一口冷气,张既白的视线落在他领口的那处血污上,波澜不惊地问:“受伤了?真难得啊苏治安官。” “难得你个大头鬼啊难得。”苏治安官没好气地瞪他,“看到了就赶紧帮忙,懂不懂什么叫医德?” “医德是什么?”张医生理所当然地反问,苏治安官竟然无言以对:对于一个数分钟前声称要解剖自己病人的家伙,的确不能谈医德。 不过张既白还是扔了一卷绷带过来:“自己包。” 苏闲气结:“我也中毒了好吗?” 张既白又扔了一小瓶解毒剂过来:“自己打。” 苏闲被他整的没脾气:“给我开点药吧,鼻炎又犯了。” 张既白指了指外间的药柜:“自己找。” “虽说得罪医生不是什么好事,”苏闲忍了又忍,“但我希望你明白,得罪治安官也不是什么好事。” 张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如果那个治安官欠我钱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苏闲认命,抱着绷带和解毒剂自个儿到外间找药了。 推完一针解毒剂,正在拆绷带的时候,张既白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咬着绷带一角的苏闲满脸黑线:“能不能出个声儿?穿个白大褂跟幽灵似的。” 张既白指了指里间:“里头那位,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苏闲满脸疑惑,“他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身为一名治安官,还是应该有点道德观念的,你觉得呢?” “如果一名医生没有医德,凭什么要求治安官有道德呢?” 张医生耸耸肩:“你赢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医药费你不付了是吧?” 苏闲笑了:“我自己的都没付清呢。” 张既白两只手揣进白大褂里,转身往里间走去:“一如既往的无耻。” “对了,”苏闲想起了什么,“那人醒来要是问我,你什么都别说。” 张医生没有回头:“我要是说了呢?” “那你恐怕会失去我这个朋友。” 张医生仍旧没有回头:“你觉得这个威胁对我有用吗?” “你赢了。” 钟云从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果然问起了他的救命恩人,专注地翻着一本半旧《解剖学》的张医生告诉他:“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苏治安官让我什么都别说。” 钟云从好气又好笑:“至于吗?我只是想道声谢。算了,医生,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张既白的目光从书页上挪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镜片之后的双眼却让钟云从看不清,他听到他说:“你连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敢来?” 钟云从挠了挠脸:“呃,对于怎么来到这里我也很好奇。” 张既白勾了勾嘴角:“这里是‘孤岛’。” “孤岛”钟云从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里五味杂陈:“这里果然是‘孤岛’吗” “听起来,”张既白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你好像听过‘孤岛’。” 钟云从叹了口气:“一直到昨天之前,我都不知道‘孤岛’是某个特定的地方。” 张既白把手里的书放下:“这么说,你昨天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我被人下了黑手,注射了一针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总之人昏过去了,醒来就在‘孤岛’了。” “哦?你是说,有人把你弄进了‘孤岛’?”张既白显然对这个问题格外感兴趣,他的身体稍稍前倾,微笑起来,“有意思,真想知道谁有这么大本事啊。” 钟云从只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听不懂他的深意,他眨了眨眼,还是说了实话:“那个人告诉我,我父亲也在‘孤岛’。他三个月前突然消失,一直杳无音信。” 张既白抚掌大笑:“所以说,短短时间内,总共有两个外边的人进到了‘孤岛’?治管局是干什么吃的?” 钟云从听得一头雾水,可他没时间细问:“我不明白。” 张既白失笑:“钟先生,你对‘孤岛’知道多少?” 他诚实地摇摇头:“一无所知。” 医生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没关系,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钟云从干笑了两声,心里却十分无奈,他是在跟自己打哑谜么? 张医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重新捧回他的《解剖学》,钟云从一看到书名右眼皮就跳个不停,他硬着头皮问张既白:“嗯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张既白翻过一页:“随时都可以,没人拦着你。” 钟云从挣扎着从病床上下来:“那我现在” “不过走之前,要把医药费结清。” 富二代钟云从全然不当一回事,他满不在乎地回道:“行,多少钱?”说着顺手去取自己挂着的大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卡:“能刷卡吗?” 张既白扫了一眼他指间的黑卡,摇头:“不能。” 这出乎钟云从的意料,他只得继续在口袋里掏:“那我看看有多少现金” 还没等到他数清钱包里的现金,又听到张医生的声音:“外面的人,是不是和你一样,都不知道‘孤岛’的存在?” 钟云从的动作一顿:“是吧,我从来没有听旁人提起过,也没有在网络上看到过相关信息。” 张既白沉默片刻,忽然又问:“那梦川市呢?你知道吗?” “梦川市?”钟云从重复着这个地名,总算联想到了些许,“好像听过,我想想这个地方早就从行政区划里消失了。好像说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大事故,死了很多人,幸存者全部遣散迁到别的省市。而梦川市也因为严重的污染,成为废弃之地。” 张既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页:“是什么样的事故,你知道吗?” “这个就不清楚啦,因为官方没有给过明确的解释啊,倒是乱七八糟的传说挺多的一般就是说核泄漏然后辐射什么的。”钟云从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说起来,我知道梦川还是在一些猎奇盘点帖里知道的,什么‘十大诡异之地’c‘最恐怖的都市传说’之类,都是这样的标题,一看就是假的。” 张既白笑了笑:“确实够假的。对了,你找到钱了吗?” 钟云从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他:“真是不好意思,我身上现金就这么多了,你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之后取了钱再给你。” 张既白接过那几张钞票细细地观察着:“外面的钞票已经更新换代了啊。” “呃难道你们这里不用这种钞票?” “不用。” 这就很尴尬了。钟云从一下子窘迫了,这些钱不能用的话,那他岂不是等于身无分文? 张既白的笑容温暖和煦:“没钱?” 钟云从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看起来好像是这样我能赊个账吗?” “本诊所拒绝赊账。”张医生合上书,优雅地起身,“但可以接受别的付款方式。” 钟云从的右眼皮几乎抽搐起来,他严正警告道:“医生,解剖活人是犯法的!” “当然。”医生斯斯文文地笑了笑,“我只要一个切片就好。” “我拒绝!” “那抽点血总可以吧?” 钟云从认命地挽起袖子,露出左胳膊,头扭到另一边:“别抽太多啊!我毕竟是个病人!” “放心,我有分寸的。”在张医生说完这句话之后,冰冷的针头扎进了血管,钟云从咬紧牙关,十分心疼自己了。 这绝对是个黑诊所吧! “打扰一下。”抽血临近尾声的时候,诊所里多了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这让原本生无可恋的钟云从立刻精神起来:女孩子! 随着门帘一掀,钟云从终于看清了来人,却是无比失望——的确是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只是年纪太小了点,目测14岁以下。 钟云从还在暗自叹息,慢条斯理地收拾针管和血袋的张既白却开口了:“是盈盈啊,又来给你母亲取药?” “嗯嗯。”被叫做盈盈的少女乖巧地点点头,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捂着针口的钟云从身上,秀丽的脸上多了几分好奇,“没见过这位哥哥呢。” 她的称呼让钟云从浑身舒坦,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我是新来的。” 盈盈人如其名,眼睛里总是笑意盈盈,她正要说些什么,但视线却忽然凝聚在钟云从的双眸之上,随后侧过脸,十分不解地看着张既白:“医生,这位哥哥的眼睛” “他是外面来的。”张既白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之后又转过身在药柜里找药,“还是一样的分量吗?” “嗯对!”盈盈显然还没缓过神,一双大眼睛还是时不时地瞟向钟云从,这让后者十分莫名,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张既白拿了几盒药品递给盈盈:“告诉她,让她按照医嘱来,不要一次吃太多你来取药的间隔越来越短了,她服用的剂量越来越大了是不是?” 盈盈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哀伤,看得钟云从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会和她说的。” 张既白摇摇头:“去吧,别耽误了上学。” 盈盈抱着那几盒药,声音几乎可以说是虚弱了:“这一次的药费,还是要欠着对不起。” 张既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没关系,去吧。” 盈盈冲他点点头,又对着钟云从笑了笑,后者简直是受宠若惊,盈盈的笑容又灿烂起来,她歪着头看着钟云从:“这位哥哥,出门的话,最好戴上墨镜哦。” 说完那纤细的身影便走出了诊所,余下一头雾水的钟云从问张既白:“怎么你们这儿光照很强烈吗?” 张既白坐回他的藤椅,语气平淡地说道:“你照做就是了。” 钟云从最后还真戴上了墨镜,原因无他,正好口袋里有一副。只是这大雪天带着一副墨镜,怕是别人眼里他可能是个瞎子。 大街上人倒是不少,只是处在人流里的钟云从不大舒服——大概是因为他身上这间暗红色的羊绒大衣,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条街上的人们身上只有四个色系——黑白灰蓝,他一身红混迹在里头相当的格格不入。也难怪来来往往总有人向他行注目礼。 看的钟云从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走的越久,钟云从对这座城市的观感就越怪异,过时的建筑c老式的街道c木讷的人群,甚至是光秃秃的行道树,都弥漫着陈旧的气息,如同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钟云从一开始无法形容这是种什么感觉,直至他无意中与人对视,对方的眼神呆板滞涩,他莫名的心惊,在环视四周,恍然生出错觉,仿佛这满大街都是会动的木雕泥塑。 他终于明白他为何如此突兀——在一片死气沉沉中,唯有他是生机勃勃的。 借着这个契机,他也弄清了张医生和小姑娘先前对他眼睛的疑惑——这里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是灰蓝色的。 莫非这里是什么少数民族聚集地吗?钟云从百思不得其解。 性格使然,他没有纠结太久,毕竟现在第一要务是去警察局,他是来找人的嘛,找人自然应该先去当地的公安局。他临走的时候跟张既白打听了一下最近的公安派出所在哪儿,结果那家伙又是一脸的高深莫测:“公安局啊,真是个怀旧的称呼。” 钟云从一顿磨,总算从他那里套了个地址出来——金雀街63号。 于是他这会儿正到处找金雀街的位置,顺便还想找个旅馆住上几天,只是他天生方向感不好,绕了半天也没找着,想拿出手机搜搜地图,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太诡异了吧!”这真是钟云从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断网跟要他命差不多。 最后只好拉下脸找人问路,可这城市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永远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偶尔一两个停下来,听说他要去金雀街63号,也立即三缄其口。 钟云从无可奈何,几乎花了一天的时间在寻路上,等找到金雀街的时候,天幕又暗了下来。 好在此时,“金雀街62号”的路标奇迹般出现在他眼前,他精神一振,心想着63号肯定就在附近了,正四处张望着,却和几个追着球跑的男孩撞了个正着。 他伤口未愈,一天下来也没吃东西,身体正虚着,被这么一撞,他竟然没站稳,跌在了地上,鼻梁上架着的墨镜也掉了。 男孩捡起他的球,眼神漠然地扫过这个陌生人,在双方目光相接的一刻,男孩忽然惊叫起来:“他的眼睛!和我们不一样!” 钟云从一惊,下意识地要戴回墨镜,但墨镜被一只脚踩住,那几个男孩已经将他围成一圈。 西北方向,“金雀街63号”路标后方的白色建筑庄严大气,上面镌刻着两条相缠衔尾蛇的盾形徽纹和几个恢弘大字——梦川市治安管理局。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站在建筑前的台阶上,娇小的少女笑吟吟地遥望着斜对街的景象:“闲哥哥,真的不打算去救人吗?” 一身藏青色制服的青年双手插袋,表情冷漠:“现在可不是工作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熊孩子 少女眨眨眼,叹了口气:“真够无情的。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可是个好人,我去救他啦~” 她说着就一蹦一跳地下了楼梯,苏闲叫住她:“不等你妈妈了?” 小姑娘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弯弯的眉眼染上了些许无奈:“还要10分钟才够72小时的拘留期限呢。” 苏闲失笑:“行啊,你都快把治安条例背下来了是不是?得了,救你的人去吧。” “哎呀,”小姑娘刮了刮自己的脸颊:“口是心非。” 眼瞧着苏闲一边眉毛动了动,似乎打算反唇相讥,少女没给他机会,嬉笑着跑开了。 虽然不是特别明白状况,但钟云从至少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些人里,是个异类,于是他冲着那个踩着他太阳镜的男孩笑了笑,好声好气地说道:“小朋友,把眼镜还给哥哥吧?” 那孩子盯着他的眼镜,眼神既惊惧又厌恶:“才不要!你是怪物!” 其他男孩也跟着嚷了起来:“怪物!怪物!怪物!” 钟云从只觉得莫名其妙,心说对比起来,你们才比较奇怪吧?但又觉着自己跟一群小孩计较太丢分了,还是尽力保持笑容:“好好好,怪物怪物,你们先把眼镜” 他一句话没说完,男孩就抬起脚,一脚踩碎了他的墨镜。 钟云从这下也怒了,他瞪着他们,捂着肩膀要站起来:“你们这群小鬼,不给你们一点教训是不行了是吧” “呸!”回答他的是一口唾沫,正中他的脑门,钟云从愣住了,他只想吓唬一下这群熊孩子,并不是真的要和他们动手,却没想到熊孩子先发制人。 他正预备反击的时候,却没想到更狠的来了——这些狡猾的小鬼头看准了他肩上的伤,有个人趁其不备,重重地阴了他一脚。 那一下让钟云从几乎喘不过气,痛呼声卡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他能感觉到先前缝合好的伤口又裂开了,血又渗了出来。 真他妈要命钟云从又一屁股跌在了地上,这一回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男孩们见状心满意足地大笑起来:“打死你这个怪物!” 钟云从虚弱地僵视着他们快意的笑脸,忽然觉得这些孩子真是可怕。 先前踩坏他墨镜的男孩蹲了下来,与他平视,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了最开始的惊讶恐惧,只剩下嫌恶厌憎:“真碍眼,我要弄瞎你的眼睛。” “不至于吧?我跟你多大仇啊”钟云从勉强扯扯嘴角,还想着跟这群孩子讲和,却没想到那男孩笑嘻嘻地捡起太阳镜的碎片,恶狠狠地刺向他的右眼。 钟云从惊出一身冷汗,后背一瞬间凉透了,好在他反应还算快,侧头躲了一下,总算保住了右眼。 碎片划过他颧骨上的那层薄薄的皮肤,血液喷洒而出,剧痛也随之袭来,钟云从抹了一把,手心一片鲜红,触目惊心。 他太过于震惊以至于没听到少女的叫停声:“喂!你们这些邋遢鬼,都给我住手!” 下黑手的那小子显然也有点被满脸鲜血的钟云从给吓到了,听到这个声音,他望过去,见来的是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纤弱女孩,他把他的心虚藏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瞪着她:“小□□,怎么着,想多管闲事?” “小/婊/子”三个字让少女的面上浮起一丝阴霾,但一闪而过,笑意很快回到她的唇边:“多管闲事的是你们吧?看到那边那个穿制服的没有?” 男孩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纵目望去,那个令全城都谈之色变的机构名称首先刺痛了他们的眼睛,接着便是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男人。 “治管局的人?”孩子们的语气不禁恐慌起来,毕竟那身藏青色的制服和黑底红纹的臂章代表了这座城市里不可逾越的绝对力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平时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 女孩子还在添油加醋:“啧啧,你知道你们闯了多大的祸吗?这个哥哥和那位治安官,可是关系匪浅呀。” 男孩们这一惊非同小可,有两个胆小的,已经面如纸色,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位治安官在少女睁眼说瞎话的时候扭开了头。 “还不快滚?”女孩的口吻很是轻蔑,颇有点鸡毛当令箭的意思,不过那些焦灼张煌的男孩们自然无心去在意这样的细节,他们最后看了一眼穿着制服的男人,而后拔腿就跑,争取在大人物找他们麻烦之前离开。 小姑娘斜视着一群狼狈的身影,秀气浅淡的眉毛轻蹙,又发出了一声警告:“你们不准把与他有关的事情外泄,尤其是他的眼睛。不然的话,我保证,你们一定会有大麻烦的。” 男孩们的脚步稍稍停滞了一下,但下一秒,他们的速度是之前的三倍。 少女得意地笑了一下,这才俯下身去观察着钟云从的脸:“小哥哥,你还好吧?” 还没有从巨大打击中缓过来的钟云从失魂落魄地盯了小姑娘几秒,这才渐渐回神:“你是盈盈?” 他对她还很有印象,毕竟早上的时候才见过,只是他这会儿一说话就会牵动颧骨上的伤,原本要略有些要止住的血又开始流了。 盈盈见状,连忙掏出一方手帕摁住他的伤口,又扶着他完好的那一侧肩膀帮着他站起来:“你可别说话了,血流的很多,我先扶你过去。” 钟云从本来想问一句去哪儿,可只是动一动嘴唇脸上的伤口就有瓦解冰消的趋势,不得已,他只能闭紧嘴巴,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姑娘走。 穿过了几米宽的街,钟云从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找了一天的金雀街63号就近在眼前。 靠,原来再转个身就能看到,我当时怎么这么傻呢?他暗自后悔,胳膊却被盈盈轻轻拽了一下:“楞什么呀?走啊。” 他便跟着少女开始爬楼梯,爬了几阶又遇见了一张还算熟悉的脸孔。 “是你”两个字刚蹦出来,他就痛的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说话了,只是用目光锁定了他。 苏闲只瞄了钟云从一眼,视线就回到盈盈身上:“差不多还有五分钟。” 盈盈耸了耸肩,然后指了指可怜兮兮的钟云从:“这位小哥哥又伤了,苏闲哥哥你带他去看医生吧。” 钟云从一听到“医生”两个字面部肌肉就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苏闲也耸耸肩:“又不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为什么要我送?” 钟云从没听明白他说的那一串名词,不过他话里的意思倒是明白了——不就是不想送嘛! 他下巴绷紧,正想批评下对方及格线以下的道德水平,盈盈却先他一步出声了:“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特殊情况,这样乱走的话很容易没命的。他刚刚就差点被那群小鬼打死,你又不是没看到。” 苏闲嗤之以鼻:“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钟云从听到这种冷言冷语自然高兴不起来,却也无话可说,这家伙的话虽然刻薄,但也不是没道理——他们的确没什么关系,他也确实没资格要求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治安官为他的生命安全负责。 理是这个理但他还是郁闷的不行。 盈盈见他们之间气氛有些僵,抿嘴一笑,正要说些什么调停打个圆场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盈盈!” 三人齐齐回过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苗女士 盈盈面色微变,随即浮起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向后跑去:“妈妈!” 钟云从有些好奇地望着那对母女,颧骨上伤口的血珠还在冒,一脸狼藉。苏闲又是摇头:“你也是够倒霉的,来‘孤岛’还不满二十四小时?这都把自己整的快残废了。” 他这看似慰问的话却怎么都能听出点落井下石的意味,钟云从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苏闲的唇边勾起一个讥诮的笑容:“行了,擦把血吧,不然你站在我们治管局门口,很容易引起误会的。” 钟云从的手背才蹭了下伤口就疼的龇牙咧嘴的。 “算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苏闲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担心他听岔了,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让你去闯封锁线哈,当然你非要去我也不会拦。” 封锁线?又是干什么吃的?他不说还好,一说钟云从就更不明白了。 苏闲从他的神情里大概能猜到几分他的想法,鄙视的眼神又一次浮现:“总之,我的意思是,让你回去找那个黑心医生。” 钟云从无语:你既然知道那是黑心医生还让我回去他那儿? 盈盈和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过来,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了。 方才听到盈盈叫妈妈,看来这女人就是她母亲了,只是这女人怎么看都不太像盈盈她妈啊! 这也不怪钟云从心里犯嘀咕——这个女人的脸上化着浓妆,这妆容在她面上逗留的时间显然并不短,几乎是浮在她脸上了,像是戴着一副假面,还是做工粗劣的那种。而她身上的黑色的半透视蕾丝裙,也过于暴露了一些。简而言之,就是这个中年女人的风尘味太过明显,和青春秀丽的盈盈很不搭调。 钟云从觉得自己打量的目光太过刻意了,有些失礼,于是很快挪开了视线——虽然女人脑门上的鞋印才是主因,但他这一举动还是很明智的,因为她也在审视着他。 而她的观察来的直白的多,上上下下地来回了一番,浓妆艳抹的女人冲着他暧昧一笑:“小哥,晚上缺人陪吗?” 这话一出,钟云从登时傻眼,他还不至于迟钝到那份上,基本已经明白了这一位的职业。 可是,盈盈的母亲居然是 “别在你女儿面前谈生意吧,苗女士。”苏闲语气平淡,女人却是一怔,随即讪讪地一笑:“习惯了,一下子忘记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去地去看盈盈,而钟云从也在做同一件事——然而盈盈低垂着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她半张脸,他们什么也看不清。 但她这副姿态,已经很能说明一些东西了。 钟云从大气都不敢出,她母亲愈发的羞愧,求助地看向苏闲:“苏治安官,你看” 苏闲妥协似的叹气:“今晚我轮休,一起回去吧。” 苗女士露出了感激的笑容,盈盈抬起头,乌亮的眼睛闪烁着细微的光点,她娇嫩的薄唇弯出甜美的弧度:“那晚上我们吃顿好的吧?我来做饭!” 苏闲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啊,正好我也发薪水了,我请客吧。” 钟云从听着他们言笑晏晏地讨论晚餐吃什么,脸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正好夜风迎面吹来,更让他感到自己无限凄凉,他背过身,回忆着回诊所的路线是什么。 他一想到还没有着落的医药费就心灰意冷,上一回是抽血,这一回估计真得切点啥了。 “闲哥哥,咱们住的地方离张医生的诊所也不远嘛,你就干脆带上这位小哥哥嘛,你看他多可怜。” 钟云从几乎要泪奔,多好的姑娘啊! 苗女士也跟着劝了两句:“是啊,我看这小哥满脸是血,怪可怜的。” 苏闲无奈地摊手:“行行行,反正顺路嘛。” 钟云从抑制住激动,很是矜持地小幅度转身,同时思考着要跟那家伙说些什么才能找回场子。 他转到135度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悠远绵长的钟声,行道树上栖息的几只鸟扑棱着翅膀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什么声音?”他脱口而出,盈盈回答了他的问题:“是星塔的钟声。这代表着,现在是晚上六点。” 星塔?又是什么地方?钟云从正郁闷着,又蓦然惊觉这白色建筑里有了大动静。 晚间六点,天已经暗了下来,所以火光变得很清晰,钟云从睁大了眼睛,仰望着一道人形火焰从空中跃过。几乎是一眨眼,人形火焰就消失了,如果不是沉浮在夜幕里星星点点的光屑,他差一点要以为那是幻影。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迟钝如钟云从,也生出了满腹疑团。 和他隔了半米远的苏闲嘀咕了一句:“这家伙,每次出个勤都搞的这么高调,至于吗?” “那位是‘烈火’治安官吧?”盈盈也仰起了头,专注地凝视着正在逐渐消失的点点火星,“他的异能,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吧?” 苏闲歪着头估量着她:“你对我们的人还挺了解。” “就知道几个特别有名的,‘烈火’c‘飓风’c‘冰雪女王’,还有那位著名的神枪手。”盈盈冲他挤了挤眼睛,“不过还是第一回瞻仰真人的风采。” “瞻仰这个词,用的不太合适吧?看来要好好检查你的功课才行。”苏闲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以及,没有我吗?” 小姑娘露出八颗整齐的小米牙:“您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嘛,早就没有新鲜感了。要不,您再表演个新的节目,让我重新认识一下您。” “什么新节目?” “模仿一下你同僚的绝活。”盈盈指了指刚刚“烈火”停留的方向,他留下的轨迹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苏闲双手插进兜里:“你当我是街头卖艺的吗?走吧大小姐。” 盈盈嘟嚷了两句,还是和苗女士一齐跟上了苏闲的脚步,而原地立了好一阵子的钟云从被一阵夹带着雪粒子的寒风吹得一阵哆嗦,这才从半痴呆状态里恢复,眼瞧那三个人已经距离他有十来米远了,连忙屁颠屁颠地赶了上去。 “那什么,刚c刚刚那一坨,”钟云从的体力是真不行了,才跑了这十来米都累的大喘气,“是啥玩意儿?” 盈盈好奇地看着他:“刚刚的哪一坨啊?” 钟云从一面吭哧吭哧地喘气一面冲她摆摆手,示意自己需要休整片刻,苏闲瞥了他一眼,好心给盈盈解释了一下:“就是你口中全城知名的‘烈火’治安官。” 盈盈噗嗤笑出声来:“小哥哥这个形容词用的,怕是语文学的比我还差。” 钟云从缓过气来,又开始一惊一乍:“你们的意思是,那团火,是个人?” “那你以为呢?是朵烟花?”苏闲反问,钟云从没吭声,他真是这么以为的。 苏闲一路前行,拿后脑勺对着他,但话很明显是对他说的:“我想,在钟先生的认知里,现实中的‘人’大概是没有这种形态的,不过既然到了‘孤岛’,就抛弃原有的观念吧。在这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你都能见着。要尽力习惯,不要露怯,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他说着回过头来,对着钟云从露出了一个冷意森森的笑容,“会死得很快的。” 钟云从咽了口唾沫,试探地问道:“那你呢?”虽然这个人的外表看起来很正常,但他没有忘记,昨夜他抬抬手就把一群不明生物绞成肉片。 苏闲的笑脸比起方才,要无害的多:“我啊,我也是‘人’哪。” “那,那群要吃人的怪物呢”这话一出他就后悔了,盈盈和苗女士都乍然变色,显然反应都不小,这有点吓到了钟云从,他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但风平浪静中却夹着某种暗潮,压的钟云从不敢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失踪案 须臾,苏闲复又开口,是与先前毫不搭界的话题:“晚上吃什么?” 这个话题让凝滞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盈盈和苗女士一言一语热火朝天地讨论的起劲,钟冷场大王云从很有自知之明的三缄其口。 在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终于决定好晚上怎么让苏闲出血之后,他们也差不多到了目的地,张既白的诊所。 钟云从颊上c肩上两处伤口又不安分了,他甩了甩没受伤的左臂:“那我进去了,你们吃饭去吧,不用” “陪我”两个字没来得及出口,钟云从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带着盈盈她们有说有笑地离开了,他默默的把自己的自作多情咽了回去,一个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地迈进了诊所。 张既白对于他的去而复返并没有表示出意外,只是看着他颧骨上新增的口子,推了推镜架:“这一次,又打算用什么来付医药费?” 钟云从瑟瑟发抖,不抱希望地反问:“头发行不行?” 出乎他意料的是,张医生居然点头了:“可以。” 钟云从感激涕零,瞬间推翻了先前的论断——他此刻认为苏闲为张既白诊所取的名字完全是当之无愧的。 在张医生转身去准备消□□水和纱布的空当,病人很自觉地坐上诊疗椅,顺手拿起了手边的一份报纸抖了抖,“梦川晚报”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映入他的眼中。 钟云从怔了一下,“梦川”两个字格外显眼,他的记忆力还可以,很快想起来这是个地名,因为他眼前的张既白医生不久前就跟他提过。 “这里就是梦川?”他脱口而出,正在裁剪纱布的张既白头都没抬一下:“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啊,你之前又没告诉我。”钟云从发牢骚,张既白这回抬头了,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找到了金雀街63号。” 钟云从更觉莫名:“我找到了啊,但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张既白的眼神刹那间转变成了看智障的那种:“‘梦川市治安管理局’那几个斗大的字立在那儿,你没看到?还是你视力不太好?” “啊,是吗?”钟云从一下子尴尬起来,他挠了挠完好的另外半边脸,实在不好意思向张医生承认因为那时候他的注意力全给了苏治安官而完全忽略了那几个斗大的字,于是嘿嘿傻笑了几声,以图蒙混过关。 张既白倒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放下诊疗椅的靠背,让钟云从躺下。 一团团带血的棉花被扔进纸篓里,钟云从被消□□水折磨的龇牙咧嘴,还不忘公开他的推理:“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你们这儿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果然是被辐射了吧?没想到都市传说是真的。” 张既白拿着医用镊子的手顿了一下,冷冰冰地下了命令:“闭嘴。” 钟云从始终对他心存畏惧,立马就严丝合缝地闭上了,一直到他面颊上的伤口清理好c肩膀上的伤口也换好药,都没敢开口。 完成了医生的职责之后,张既白似乎遗忘了他这名病人,钟云从还紧紧抿着嘴唇,只是一个人待的无聊,又没有地方去,只得继续留在这间诊所里。 大不了再放点血给他。钟云从苦逼兮兮地想着,因为太过无聊,又拿起了先前惊鸿一瞥的《梦川晚报》。 看日期是昨天的报纸,头版头条是一篇名为“梦川市综合管理局已成功接收本季度物资补给”的文章,钟云从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大意就是这批物资如期投放,综合管理局已经接收完毕,等到分门别类地整理完成之后,市民们就可以带着票证去各个部门领取相应物资了。 钟云从看完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座城市是活在上个世纪吗?居然还要靠票证来发放物资,太落后了吧?那个综合管理局又是干嘛的? 不过目前也没人能解答他的疑问,他百无聊赖地翻了一页,下一版面的标题倒是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东城区失踪人员已增至六人,治管局调查仍无结果”。 这一篇报道他看的要比上一篇认真得多,案情也并不复杂,就是那种每个地方都会发生的人口失踪案,只是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频率高了些,变成了一起连环失踪案,引起了治管局的重视。 钟云从算是明白了,这地方没有设公安局这样的机构,也没有警察编制,替代警察作用的便是他之前造访过一次的“治安管理局”。而那个家伙,貌似就是治管局的一员。 至于这治管局和他熟知的公安局有什么区别,他也不得而知。 他甩了甩头,注意力回到案情上,新闻里说,第一起失踪案发生在一个半月前,第一名失踪人员是一名无业游民,成天在街头厮混,这样的人即便突然下落不明,也不会引起任何的注意。 而第二起相似的案件则是发生在距离第一起案件的两周之后,失踪人员则是某街区一间洗衣店的老板,这一回,失踪者的家属去附近的治安所报案了。 再然后,第三起c第四起失踪案一桩接着一桩,这些不起眼的案子串联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扑朔迷离的大案。 除了性别为男以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之外,这些失踪人员几乎没有共同之处,他们之中的职业与年龄各不相同,街头混混c洗衣店老板c高中生甚至还有一名中学校长。 那位中学校长是迄今为止最近一起失踪案的当事人,目前的人证物证显示,他是昨天才消失不见的。也是由于他的失踪,才让这个案子的社会影响力辐射到了最大范围,以至于让治管局宣布要调派人手,专门处理此案。 钟云从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完了这篇报道,心情变得分外沉重,事实上,从他瞄到标题里“失踪”二字的时候,他的神经就敏感起来了——虽然今天因为种种意外,他没能迈进治管局大门,可他并没有忘记,他是来找父亲的。 虽然“孤岛”的这桩失踪案是一个半月前才发生的,但钟云从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万一呢——万一失踪人员不止这么些?万一他老子也跟这个案子有关呢?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又重新把新闻看了一遍,这一次他对报道中提到的案发时间格外敏感。第一起与第二起之间隔了两周,第二起与第三起隔了十天,第三起与第四起变为一周,第四起与第五起则缩短为四天,第五起与第六起之间却只隔了一天。 从最初谨小慎微地蛰伏两个星期,到最后的隔天犯案,这一直在缩水的间隔时间,足以证明凶手越来越猖狂。 “是因为逍遥法外而洋洋自得向治管局挑衅,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让凶手不得不加快作案的次数?这些失踪者到底是死是活?如果活着,都是大老爷们,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他们?如果死了,他们的尸体呢?就算是处理尸体,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的除非这座城市的治安官全是废物。” 钟云从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一个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恕我直言,你这样当面说人坏话,哪怕是实话,也很容易遭到打击报复的。” 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着张既白医生,张医生冲他身后抬了抬下巴,钟云从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脖子如同生了锈的机器,咔擦咔擦地转了九十度之后,与面无表情的苏治安官碰了个正着。 钟云从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别误会哈,我不是说你。” 苏治安官没说话。 钟云从想了想,好像那一句解释的单薄了些,于是又添补了一句:“我是说负责这个案子的。” 苏治安官还是没说话。 钟云从笑的比哭的还难看:“该不会您老就是负责人吧?” 这一回,苏治安官倒是笑了:“医生,要不你还是把他解剖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免疫者 “我拒绝。”张既白医生颇为不屑地说道,“借花献佛这种事,少来。” 借花献佛?这个比喻是不是哪里不对?钟云从嘴角抽搐了两下,最后不去理会这个怪医,而是两样放光地望着门边的人,严格地来说,是看着他手里拎着的一袋食物。 苏闲似心有灵犀,勾起唇角,松开了手,塑料袋应声落在了他脚边的一个垃圾桶里,气的钟云从跳起来:“暴殄天物啊你!” 他将近两天水米未进,前胸贴后背快饿成狗了,也不顾形象了,飞快地窜了过去,蹲在地上扒拉着垃圾桶,把塑料袋又捡了回来。 好在张既白这人比较注重卫生,那个垃圾桶本来也是空无一物看着挺干净,饿急眼的钟云从也没空拘小节,拿出塑料袋里的面包就往嘴里塞。 苏闲原本是安安静静看着的,等钟云从填的差不多,正拿着矿泉水往嘴里灌的时候,冷不丁开口了:“医生,你这个垃圾桶,之前是用来装医疗垃圾的吧?” 钟云从登时喷出一大口水,紧接着又抱着垃圾桶吐了个昏天暗地,没一会儿,就把刚塞下去的那些食物又全都还给了垃圾桶。 正当他瘫坐在地上,胃里还在翻江倒海的时候,又听到张既白平平淡淡的声音:“他骗你的,这垃圾桶唯一的用途就是放在门口当摆设。” 被折腾的彻底虚脱的钟云从没挺住,昏了过去。 张医生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苏治安官:“太缺德了。” 后者耸耸肩:“彼此彼此。” 张既白的视线落到了瘫在地上的病人,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作为医生的觉悟:“天气挺凉的,把人弄起来吧。” 苏闲瞪他:“为什么是我?” “谁让你把他恶心晕的?” 苏闲无言以对,只好伸出手,掌心朝上,四指并拢,微微一动,人事不知的钟云从浮了起来,在半空中飘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呈躺椅状的多用诊疗椅上。 张既白一面戴手套一面走了过去:“正好,我再检查一次他的身体。” 苏闲敏锐地察觉到了医生的意图:“你想看看他的感染情况?” 张既白“嗯”了一声,之后便全心投入这场检查中,苏闲也没有打扰他,一直到他完事,才出声:“怎么样?” 其实答案很明显,这家伙的虹膜一直没有变色,基本上已经说明一切了。 “虽然肩上的伤口没有好,但他并未被感染。”张既白侧过身,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他对‘失乐园’,是免疫的。” 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但苏闲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传染源可是晚期的‘病变者’啊,这样居然也能不受影响吗?” “我也觉得难以置信,”张既白的面容波澜不惊,但声音却有点奇妙的发颤,这于他而言,是十分罕见的事情,“但事实如此,苏闲,这个人,一定是不同寻常的。” 苏闲露出一个很难形容的笑,那笑容里融合了三分嫉妒c三分羡慕和十分的无奈:“他当然不同寻常,他是个正常人。” “但不是每一个正常人都能做到免疫‘失乐园’的。”张既白习惯性地扶了一下他的眼镜,注视着苏闲,“如果道听途说没错,你也并不是先天的感染者。” 苏闲没接茬,只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眼。 张既白见状,招手示意他过来:“正好,你的右眼也有三个月没做过检查了,我帮你看看。” 苏闲点点头,跟着他进了里间。 “右眼还会突然作痛吗?” “会。这三个月,发作的频率似乎比以前要密集。” “怎么会这样?我开给你的止痛药,也没有用吗?” “止不住。” “奇怪。” 张既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苏闲的右眼,也没发现它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便生出了难得的挫败感:“我再给你开别的药。” 苏闲笑着摇头:“算了,我要吃的药已经够多了。偶尔痛一下,忍忍就过去了。” 张既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还是不愿意接受视网膜移植手术吗?我可以为你找到合适的配型。” 苏闲的嘴唇动了动,张既白在他开口之前又补充了一句:“是正常渠道来的。” 苏闲笑着叹气:“算了,留给更需要的人吧。右眼瞎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他如此坚持,张既白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外间躺着的那个人身上:“我会为钟云从弄一副合适的隐形眼镜。” 苏闲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你的意思是” “我有预感,他会是很珍贵的研究范本。”张既白撩开门帘,走了出去,苏闲也跟了出去,“但在‘孤岛’,他的确是个异类,我不希望他死于非命。” 苏闲瞥了一眼仍处于昏睡状态的钟云从,没有隐藏他的轻视:“这家伙没用的很,偏偏还不知天高地厚,一副隐形眼镜,怕是很难不让他死于非命。” 张医生的眼镜闪过一道诡异的反光,又冲着苏闲笑了笑,这直接让后者连退三步——按照以往的经验,当这位医生露出这幅表情的时候,通常都没什么好事。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很准,张既白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了他,令他无法遁逃:“你说的很对,所以我觉得我的标本需要一个强大又值得信赖的保镖,保证他的命不断送在我之外的人手上。” “强大又值得信赖的人,”苏闲顾左右而言他,“这样的人,街上应该一抓一大把。” “符合我心中标准的,只有一个人。” “啊,那个人可真是不幸啊。” 张既白的脸色严肃起来:“我是很认真地在拜托你,苏闲。我认为,钟的身上一定有玄机,而这个玄机或许会成为让我们摆脱‘失乐园’的关键。” 苏闲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再推辞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之前我欠你的钱——” “一笔勾销。” 苏闲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他点点头:“成交。”他说着又瞅了钟云从一眼:“让他在你这里养好伤吧,我忙得要命,没空伺候他。” 张既白理解地点点头:“那起失踪案,还是没有头绪?” 苏闲的目光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归于沉静:“其实我有一点猜测,只是目前还无法证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病变者 “和你之前送来让我检测的血迹样本有关系?”张医生也敏锐非常,由于苏闲的关系,他和治管局的合作也不是第一回了,算是半个法医。这次的案件苏闲也曾求助于他,也不瞒着他:“那份血迹样本是在第一起失踪案的案发现场找到的,在一条很偏僻的老街,墙角的两块碎砖缝隙之间找到的——很不起眼,如果不是组里有个狗鼻子,怕是很难发现。” “你那位同事的脾气不太好,我希望你没有当着她面这么说。” 苏闲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当然不会这么傻。刚刚说到哪儿来着——那份血迹经过对比,的确属于第一位失踪者,我有理由怀疑,他已经遇害了。我甚至怀疑,所有的失踪者都已经命丧黄泉了。” 张既白对他的假设未置可否,只是提醒道:“但之后的五处案发现场,再也没有发现过类似的血迹。” “所以我就更加这么觉得了,第一次犯案的时候,作案者经验手法都不足,所以才会不慎留下线索。之后的几次,作案者更加警觉,不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听起来是很有道理,”张医生摇头,“可光凭几滴血是证明不了什么的,况且,凭你们的能耐,居然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找到尸体。其实我也跟钟云从有同样的疑问,处理死尸,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作为医生,我不相信有人能够做的滴水不漏。” 苏闲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懒洋洋地翘了个二郎腿:“可这里是‘孤岛’啊,藏着一大堆其他地方绝对不会有的怪物。或许,就是有人能做到呢?” 张既白皱了皱眉:“你这属于毫无根据地乱猜了。” 苏闲笑着摆手:“好,那就先把这个乱猜丢到一边。我们继续讨论那几滴血——你觉得,第一位失踪者,为什么会流血?” “这原因就太多了——” “作案者故意弄伤他,作案者不小心弄伤他,作案者要谋杀他,作案者误杀了他,作案者觉得无聊就是想放他的血。当然,也有不小的几率是失踪者挣扎的时候蹭破了皮这些都是合理推断,”苏闲冲着张既白一笑,“但我想,还有一个可能,他被吃了。” 张既白对于他的最后一个揣测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这种事的确在东城发生过,还不是一次两次,他拿起桌角放着的杯子,喝了一口凉透的黑咖啡,这才开口:“这么说,你是觉得,东城里出现了‘病变者’?” 苏闲点头:“虽然治安条例是规定每一位出现病变征兆的市民要自动去指定的医院报道,但你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自觉,当然我也能理解,毕竟被扔去西城的确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而我们治管局人手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有漏网之鱼,并不奇怪。” “的确。”张医生颌首,但很快又反驳道,“可以往发生过的‘病变者’袭击乃至猎食普通市民,作案现场都是血肉横飞,从来没有过这么干净的案发现场。” “所以,如果那位‘病变者’如你我一般,身怀异能呢?”苏闲反问道,“这样的话,我的推断就成立了吧?” “有道理。但据你所知,‘孤岛’登记在册的异能者,谁有这样的能力?” 这个问题苏闲不止一次地思考过,但遗憾的是,他没能得出结果,他如实回答:“目前还没找出这样的人。” 张既白的咖啡洒出了一点,弄脏了他的白大褂,他随手脱了,露出了一丝不苟的白衬衣。之后才徐徐望向苏闲:“这么说,你们治管局,没法把所有异能者都收入麾下也就算了,居然连监控全体异能者都做不到吗?那这样的话,我想钟云从没说错,你们还真是废物。” 苏闲为自己和其他同僚平反:“虽说异能者的数量相对稳定,但总有人出生死亡,我们治管局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信息滞后一点,这很难理解吗?” 张医生高贵冷艳地喝着他的咖啡,连眼尾都不曾扫到他。 “算了,继续说正事吧。”苏闲的手背轻扣着桌面,“假设,真有人能做到无声无息地转移一个活人或者一具尸体而不留痕迹,你认为会是什么样的能力?” 张既白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至少要能够连接两个空间。” 苏闲叹了口气:“也就是,空间传送。” 张既白的嘴角弯了弯:“这样的话,目前所知的异能者里,的确没有谁拥有这样的能力。” “这已经不重要了,”苏闲又摆了摆手,“目前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就是,如果真的出现了空间传送这样的能力,那么,要把那些失踪者传送到哪里,才能掩人耳目呢?” 张既白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啊全身都好难受” 是钟云从醒了。 苏闲和张既白很有默契地中止了话题,张医生转过头观察着他的病人:“什么时候醒的?” 钟云从蔫头耷脑的样子,很是茫然地回望他:“啊?” 苏闲嗤笑一声:“现在问也晚了吧?” 钟云从想来是没有心情去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抱着肚子在躺椅上滚来滚去,表演痕迹着实重了些;而张既白则懒得去理会苏闲的嘲讽,就算真让钟云从听到了又怎么着?平时也就算了,现在他可舍不得把人灭口。 “行了别嚎了。”张既白挥手打断他的表演,又瞧在他确实面有菜色的份上,大发慈悲,“我给你输瓶营养液吧。” 钟云从对打针这种事都有阴影了,眼看着张医生动了动手指,那针尖就带着针管弯弯曲曲地飞了过来,那恐惧感直接飙升了一百倍,他慌忙摇头:“针就别打了吧?给我点吃的就好了” 张医生嫌他吵,又是一管子镇定剂,直接把醒来没多久的钟云从又给弄趴下了。 苏闲摊摊手:“行了,让他在你这儿养着吧,我先回了。” 张既白抽空抬头瞥了他一眼:“关于那个案子——” “这是我的分内事,我心里有数。”苏闲这样回答他,接着挥挥手,“走了。” 张既白垂下眼重新投入到他的工作中:“那好,不送。” 苏闲走到门口的时候,鬼使神差一般又回头看了一眼,钟云从阖着双目,无知无觉地躺在那儿,针头扎破他的手腕上青蓝色的静脉,鲜血蓦地回流到输液管中。 真好啊。 苏闲远远地凝视着在药水中丝丝缕缕化开的血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能够健康地活着,真是一件令人嫉妒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他的名字 他的住处离张既白的诊所的确很近,即使他用走的,一刻钟之内也到了楼下。 这幢五层高的居民楼是很多年前盖起来的,无论是样式还是高度都很不起眼,加之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外墙与内里皆是劣迹斑斑,严格地来说,应当划入危房的行列。 但除了苏闲本人之外,这幢楼的居民们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如从楼梯口走出来的中年女子,她浓妆艳抹哼着小曲儿,正好与苏闲打了个照面:“哟,大人物回来了。” 苏闲礼貌地笑笑:“苗女士又要出门?看来我们治管局的教育还不到位啊。” 苗女士撩了撩头发,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没办法嘛?盈盈越来越大了,我还希望她能继续升学呢我们这样的最底层,谋生不易啊,你好歹也是阿姨看着长大的,网开一面,千万别抓我啊。” 见她絮絮叨叨地诉起旧情来,苏闲很有些无奈:“放心吧,没有证据在手,我是没有权利抓你的。苗女士不想再进局子的话,就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不要每次都被抓个正着。” 苗女士自觉尴尬,声音也弱了下来:“我也想啊,这不是没地方嘛,总不能带家里来” 苏闲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四楼还亮着的窗户,摇了摇头:“好了,注意安全,最近东城不太平。” 苗女士眨巴眨巴眼睛:“怎么的,又有发病的了?” 她显然不太关注社会新闻,却颇有点歪打正着的意思,只是那终归还是苏闲自己的猜测,他既不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又提醒了一遍:“总之,小心点就是。” 基于苏闲的身份,苗女士不敢把他的话当耳边风,神色也跟着凝重了好几分:“我会注意的。你也帮我照看下一下女儿。” 苏闲和这对母女做了很多年的邻居,甚至可以说邻居家的小姑娘有一半的时间是他在照顾,对于苗女士的托付,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你放心。” 苗女士欣喜地点点头,又拢了拢她的纱巾,转身在积雪地里艰难行走。 苏闲目送着她不见人影之后才继续上楼,他之所以没阻止苗女士的原因是,目前为止的失踪者都是男性,苗女士这样的女性不能说没有风险,但至少没有这么大。何况,他也很了解苗女士,即使他竭力劝说,对方也未必会听他的。 他住在三楼,此时却径直上了四楼,敲了三下门之后,穿着睡衣的小姑娘来开门,她肯定打算上床睡觉了,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儿,上唇还浮着一点牙膏沫儿:“闲哥哥,你回来啦。” 苏闲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禁莞尔:“功课都做完了?” 盈盈眼珠子转了一圈,甜甜地笑开:“对啊对啊,刚做完,要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你是不想让我检查你的功课吧?”苏闲同样知她甚深,抱着手臂戳破了她的小诡计,“你啊,还是努力点,你妈妈很希望你能升学。” 盈盈的面色黯了黯,笑容也收了起来:“可我不想再上学了。” “多念点书总是好的。”苏闲也知道这句话很公式化很老生常谈,但这的确是他的真心话,不知道盈盈是怎么想的,她摇摇头,轻声道:“我不希望她再这么辛苦了。” 这一回,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担心小姑娘会着凉,拍拍她的脸颊:“行了,下次再检查,去睡吧。” 盈盈仰起脸冲他微微一笑:“下一次一定会让你检查的!晚安!” “晚安。” 苏闲回到三楼的住处之后,却并没有萌生出多少睡意,大概是生物钟调不过来了,他亦是苦笑,毕竟今天是难得不用值晚班的日子。 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将手头上的失踪案林林总总的细节又过了一遍,再一次推演出了相同的结论。 近期内,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去那个地方好好查探一番。他下定决心之后,忽然感到无聊了,于是站起来走了一圈,顺便打量着屋子里的每个角落,研究着等钟云从来了之后他住哪里。 我为什么要考虑这种无聊且无关紧要的事情?反应过来的苏闲觉得自己一定是太闲了,难得的休息日,不能这样荒废时间,还是去睡个觉吧。 而被他惦记着的那个人,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追着张既白张医生,一个问题大概重复了三百遍——“医生,我不会毁容吧?” 直到张医生忍无可忍,威胁他要缝上他的嘴,钟云从这才闭上嘴,但三秒钟之后,他又换了个问题:“医生,你会整容吗?” 张既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说话,但他手边穿了线的缝合针蓦地支起身子,宛若吐着信子的小蛇一般向钟云从游来,逼得钟云从一秒钟变哑巴。 其实他也就是跟对方闹着玩儿,谁让他总是不理人。脸上多了道疤也没什么,不是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吗? 好吧,这枚勋章是来自某个熊孩子这种事他是不会随便跟别人说的。 这一次足足憋了十分钟,钟云从觉得自己再不开口就要断气了,于是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开了口:“医生” “你再问那个问题的话,”张既白也被逼得拿起了他的手术刀,“我保证你脸上会多几道疤痕。” 钟云从抓着他的头发顾左右而言他:“呃其实我只是有点感慨,您这里好像有点冷清啊。” 张医生把他的手术刀放了回去,钟云从悄悄地松了口气,然后听到他说:“地理位置不太好。” “那是,肯定是地理位置的问题,跟您的医术无关。” 张既白瞅了他一眼,那目光让钟云从立时不寒而栗起来。 那个谁,还是赶紧来把我带走吧! 说起来,他暗暗地想到,我还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约法三章(补更) 等到三天后,他肩上的伤口隐隐开始作痒,脸上也有点血色了,张既白迫不及待地叫来了苏闲:“可以把人带走了。” 苏闲怀疑地打量着钟云从:“这么快?他还没好利索吧?” “已经没有大碍了。”张医生诚恳地告诉他,“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诊断吗?” 苏闲暗骂一声,又被这厮坑了,连带瞟着钟云从的目光也不是那么友好:“那就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钟云从对于他们语焉不详的对话一直是摸不着头脑的,加上苏闲目露凶光的模样,更是让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这些天他已经从张既白那里了解到了,这家伙是治管局的治安官,相当于他认知里的警察,这时候听到他说跟着他走,自然不免想多了。 “呃我犯法了吗?”钟云从莫名心虚,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法了,毕竟他对这座城市的法规一无所知。 苏闲看着张既白,没有说话,后者难得理亏一回,轻咳一声:“咳,忘了说了,以后苏治安官就是你的保护人,你跟着他,要惟命是从,千万不要试图反抗,他这个人,人品真的很恶劣。” 钟云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的确如此——等等?”他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他是我的保护人?保护人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苏闲看着他的眼睛,替张既白回答了他,“因为你是个弱鸡,出门很容易被人打死,所以以后如果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随便出门,不然我就先把你打死。” ” 钟云从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苏闲显然并不在意他在钟云从眼中的形象,他把人拎回家之后,指着客厅里比较宽敞的一处:“以后你就在这儿打地铺吧。” 钟云从被噎了一下:“打地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苏闲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用下巴对着他:“谁给你的错觉让你以为你是在我家做客?” 钟云从磕巴起来:“那c那你把我当做什么?就算你看我不爽,也要讲究人权的” “知道我看你不爽,就安分一点。”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他了,苏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真是不好意思啊,人权这种东西,‘孤岛’还真是没有。” 钟云从还真是立马安静了下来,倒不是屈服了,而是他也难得地陷入了思考之中。 “孤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个问题他大概想过八百遍了,这几天他也没试着从张既白那里套话,但是那家伙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都是一句话:“这个城市有意思的地方,要等你自己一点点去发现。要是我都跟你说了,岂不是很无趣?” 就这么喜欢故弄玄虚啊?钟云从郁闷地想着,他一点都不想去发现。 话是这么说,但就目前的所见所闻而言,“孤岛”给他的直观印象是贫穷落后,而且很危险。 养伤的这几天,他翻阅了诊所里存有的所有报纸杂志类的书面资料——张医生那些莫名其妙的藏书不算,综合整理出来的观后感是:梦川市因为不明原因,经济发展停滞不前甚至一直在倒退,几乎所有的轻工业处于瘫痪状态,重工业的勉强还有一线生机,但也只剩一只脚了——所有的重心都集中在硬玉矿物开发及粗加工产业,因为本市硬玉矿产丰富,翡翠的产量相对较高,品质也好,所以硬玉矿产的开采及加工这条产业链几乎是全市80的劳动力的生计来源。 但无论是矿石还是加工后的珍贵翡翠,这些都不是能直接当饭吃的东西,因为梦川市的土地算不上肥沃甚至可以说贫瘠,且山地居多,因此农业从来都很不发达。好在有条河流流经,水资源总算能自给自足,甚至可以建起发电站。 除此之外的需要,按照他从新闻资料里得来的信息,那些粗加工后的翡翠原石每三个月会集中往外运一次,以此来换取整座城市所需要的物资。 至于跟谁换,怎么换,这些就不得而知了,那些报纸杂志里并没有哪篇文章详细地叙述过这个问题。 关于社会治安,浏览了一圈层出不穷的暴力犯罪的报道之后,心有余悸的钟云从这才发现,日前的那起失踪案都不算什么了。 这座城市好像盛产精神病,一年里总会有几起无预兆地攻击市民甚至出现“食人狂”的现象。报道里将这些人一律称为“发病者”,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是精神病发作。 一想到这个,钟云从对于苏闲不让他随便出门的要求就宽容了些许——虽说语气不太好,但勉强当做是为他好吧。 可即使如此——“让我睡地铺,我认了。”他垂头丧气地应了,“但总得有个‘铺’吧?这大冬天的,没床被子盖,会死人的。” 苏闲的脸色也没有方才那么臭了,他背过身,指着东南角的一扇小门:“那是储物间,待会儿自己找找。” 钟云从“哦”了一声,刚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吃的,就看到那家伙回过身来,与他相对而立,他的外套脱了,白色衬衫配着藏青色长裤,套着棕黑色长靴,齐整挺括,外加身形颀长,往哪儿一站,还是模人样的。 而这也是他头一回在自然光线下与他接触,他的眼睛和这里的其他人一般,也是灰蓝色的,肤色冷白,右脸颊上生着一颗小痣,不知怎么的,钟云从觉得那颗痣还挺性感。 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他就被自己给惊到了,不自觉地开始一阵猛烈的干咳。 苏闲完全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好奇他为什么突然咳嗽,他自顾自说自己的:“首先,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例如,我一点也不想收留你,但既然答应了别人,也没办法了。既然住进来了,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你说呢?” 钟云从还能说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呗。他灰头土脸地点点头,还得赔上笑:“当然,当然。” 苏闲的唇边溢出了一抹笑意:“很好。那第一件事,不准进我的房间。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客厅c卫浴和厨房。” 钟云从眨眨眼:“哦。那第二件事呢?” “别急。”苏闲又冲他笑笑,笑的钟云从都要怀疑人生了,因为这货在他面前基本是臭脸居多,但好看的嘴里并没有说出好听的话:“从今天开始,这屋子里的所有事务,都由你负责了,包括打扫和做饭。钟先生在我这儿,又吃又住的,我也没跟您收费,您适当地帮忙做些家务,不过分吧?” “不过分。”钟云从叹了一声:“行吧,还有啥,都说了呗。” “这第三件事,”苏闲说着,面色一整,看的钟云从心里“咯噔”一声,旋即就听到他说,“不要给我惹麻烦,换句话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出门。” 果然是这个。钟云从一点也不意外,他闭了闭眼:“阁下这是在跟我约法三章啊。” “目前是约法三章。”苏闲微笑道,“但之后根据你的表现,也许还会增加。” 钟云从撇了撇嘴:“知道了对了,我有点饿了,你这里有没有吃的?” “你在张既白那里没吃?” “他说既然要来你这儿了,就别在他那里蹭饭了。” 苏闲扶额:这张既白,把个大包袱甩给他就算了,连顿饭都吝啬。 “那好吧。”他指了指厨房,“里头有个冰箱,里面有些食材,你看看会做什么。” 钟云从差点石化,他c他不会做饭啊! 他同苏闲对视片刻,对方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钟云从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指着大门对他说:“请出去。”想了想,还是乖乖地走进了厨房。 但五分钟后,苏闲就改变主意了——在厨房传出一声惊天巨响之后,他第一时间往那里跑去,正好和面部被熏成锅底的钟云从撞上了,后者无比惊恐地指着一团乌烟瘴气的厨房:“爆c爆炸了!!!” 苏闲按捺着自己的怒火:“我听到了。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干啊。”肇事者分外无辜,“我就是把两个鸡蛋扔进了锅里,过了五分钟就变成这样了。” 苏闲怒极反笑:“直接扔进去,没放水也没倒油?” 钟云从凝固在原地:“呃?” 苏闲看他的反应就什么都知道,只是这会儿也没空跟他扯皮,先把一片狼藉的厨房收拾了才是要务。 早饭没吃上,反而赔上厨房,苏闲感到很心累,他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钟云从的目光却是分外的冷厉:“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是故意的。钟先生我必须警告你,要是你再这样搞,我只能请你离开了。” 钟云从是真冤枉,他爹算是个土豪,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一直是吃香的喝辣的,从来都是别人做好饭端上桌,别说怎么煮鸡蛋,他连鸡蛋和鸭蛋都分不清。 “我真不是故意的。”他真心诚意地解释道,“我从来没进过厨房。” 苏闲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看来我还怠慢你这位大少爷了。” 钟云从尴尬地扭转话题:“那什么,你等我练练,不是我自夸,我爹从小就夸我聪明,做饭嘛,学个几回,不在话下” “等你练几回,这座楼都要夷为平地了吧?”苏闲冷冰冰地打断他,“早饭没有了,你就饿着肚子吧。” 钟云从还想抗议来着,他却径直进了自己房间,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门。 钟云从愣在那里:“都同在屋檐下了,居然还不告诉我名字啊?” 接下来的两天,钟云从在这里待的非常难受,这家伙的作息很奇怪,昼伏夜出,白天几乎都在房间里睡觉,还不准他发出一丁点儿声响;晚上吃过晚餐就出门了,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四五点才会回来。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职业,钟云从肯定以为他是个做贼的。 好吧,他休息和工作的时间也就算了,问题是,在他们有限的面对面接触的时间里,他几乎也不怎么说话,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本菜谱交给了钟云从——这是两天内他们唯一的直接交流。 钟云从生性活泼外向,人生一大乐趣就是同人说话,结果这家伙像是非常讨厌他,卯足了劲就是不想跟他多说。更可恶的是,不跟他说话就算了,还不让他出门。 钟云从快被闷死了。而这还是其次,他是有事情要做的。 “喂!”第三天的晚餐结束之后,苏治安官扣好外套上的铜扣,看样子是马上要出门的,钟云从却开口叫住了他,对方略略回头:“有事?” “你要出门?”钟云从问,他颌首:“是。” 钟云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能不能带上我?” 他的面上出现了一点不耐的神色:“等这周的周末,我轮休,到时候带你出去散半小时步。” 我这是比犯人还惨啊。钟云从心想,坐牢的还每天有放风的时间呢。 不过他此刻也没时间去计较这个:“不行,我现在就要出去。” 苏闲的耐心彻底没有了:“别胡闹,吃饱了没事的话就早点睡。” 他说着拿起帽子就要转身,钟云从向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袖口:“谁说我没事的?我有事!” 苏闲侧过身,一双灰蓝色的瞳仁不带丝毫温度,语气很是容忍:“那明天好了。明天早餐结束之后,我们出去走走。” 这是在哄小孩吗?钟云从无奈极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他黯淡无神的右眼所吸引,凝视片刻之后,他脱口而出:“你的右眼怎么了?” 苏闲目光一闪,最后一点伪装也消失了,他拂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开口:“跟你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闭上眼睛(补更) 苏闲目光一闪,最后一点伪装也消失了,他拂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开口:“跟你无关。” 钟云从也自觉僭越,他们的关系显然没有到可以随便问他私事的地步,须臾的默然,他讷讷地出声:“我知道你在处理那宗失踪案,正好我也在找人,如果可以的话,带上我一起。” 那天张既白和苏闲谈论案情的时候,他的确是醒着的。 苏闲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你觉得可能吗?” 这个答案其实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钟云从这些天本来就快憋疯了,这会儿听到这个雪上加霜的回复,有点要爆发的趋势:“你不带的话,我只好自己去了。” 苏闲面色一寒:“要走,可以。出了这扇门,就别想再回来。”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跟女朋友吵架钟云从心里犯着嘀咕,面上却是死鸭子嘴硬:“我又不是烦人,你凭什么不让我出门?!再说了,我都说了我也有正事的。” 苏闲倒没有他想象中一般暴跳如雷,反而笑了两声,只是那笑钟云从怎么看都觉得阴测测的瘆的慌,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下巴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扣住了。 他对面的人身板并不算健壮,力道却大的惊人,钟云从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拧掉了,却连摇个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听着他淡淡地道:“给脸不要脸。” “你放开我!”被这么毫无反抗地钳制着让钟云从觉得很丢人,装逼不成反被x,他闭上眼睛,刻意避开对方轻蔑的眼神,却未曾想,在阖上双目的那一刻,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 片刻之后,他又睁开眼,双目闪闪发光,口齿不清地问道,“苏c苏治安官,你今天c今天起床的时候,是不是发现发现自己梦遗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扣着他下巴的那只手僵住了。 苏闲的神情很精彩,红橙黄绿青蓝紫,一瞬间变换了七种颜色,宛若天边的彩虹。 钟云从欣赏着这美妙的情景,咧着嘴笑了起来。 苏闲被他笑的浑身发毛,蓦地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快速地背过身去,钟云从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我没说错吧?看样子是午睡起来之后怎么着,哥们儿单身多久了憋坏了?” 苏闲浑身一颤,又猛地转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再胡说八道的话,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钟云从嘿嘿一笑:“你就摸着你的良心,回答我有还是没就成了。” 苏治安官咬着牙,半天也不曾说出一个字。 钟云从得胜一般笑了起来:终于扳回一局,出了一口恶气! 这时候,苏闲却冷不丁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钟云从乍然听到这问题,却也愣在了原地: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 苏闲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梦遗这种事他自从成年之后就没再经历过,今天不知怎的就重回少年时代了,更糟糕的是还被人发现了。 在短暂的窘迫之后,他恢复了常态,开始意识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他不认为钟云从有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到他房间偷窥的本事,既然不是外在因素,那就是内在原因了。 和仍然摸不着头脑的钟云从不同,从小生活在“孤岛”的苏闲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奇人奇事,虽然隐私被侵犯的确令人不快,但并不算太惊讶,至少对于异能这件事本身他是不意外的。 而真正出乎他意料的是,拥有这种异能的人是钟云从。 钟云从是外边的人,他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猜出来了,尽管这个外乡人弱不禁风,愚不可及,犯贱的时候很想把他打死,但苏闲还是非常的嫉妒他——他健康,有活力,更重要的是他有未来,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狂溃烂,同类相食。 虽然他不太想承认,可这也确实是他看他不爽的重要原因之一。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啊。 转眼一看,那家伙还在皱着眉苦苦思索自己侵犯苏闲隐私的来龙去脉,可惜不得其法,见苦主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不好意思啊苏治安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闭上眼睛,就看到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前后矛盾,不过苏闲并没有计较他的小语病,而是朝着他伸出了手。 钟云从吓了一跳,以为他这位高高在上的保护人突发奇想要同他握手,不知道为何有些紧张,但手还是迅速地在裤缝处蹭了两下,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才犹犹豫豫地伸出去。 可苏闲并没有去握他的手,他越过了他伸过来的手,一路往上,直至他的指尖再一次触到他的下颌。 钟云从的下颌曲线几乎是立刻就绷紧了——一开始是因为警觉,生怕重蹈方才的覆辙,但之后却是由于心慌,关于原因,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概是因为对方的力道太轻了吧。 和刚才几乎要拆掉他下巴的力度不同,此时触碰着他的手可以说是轻柔了,钟云从的余光瞄着他泛白的指甲,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旋即他就反应过来了,并且被自己的行为恶心到了——他到底在干嘛?我又在干嘛? 他咬了咬后槽牙,正打算甩开对方那只万恶的手的时候却听到他的声音:“闭上眼睛。” ???为什么还要闭上眼睛? 在外边的时候,钟云从也是看过爱情电影的,一般出现这种桥段,那接下来跟着的通常都是难道他想对我??? 他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在不齿的同时心脏却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苏闲对于他惊涛骇浪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只觉得对方将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他皱起眉,用命令式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闭上眼睛,就像刚才一样。” 见他还是呆头呆脑的模样,又加了一句:“看看能不能再‘看见’什么。” 感情是自己想多了钟云从臊得要命,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好在苏闲对于他为什么突然脸红这种事不感兴趣,他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双目,等待着他的反馈。 在羞耻心的压迫下,钟云从迅速地阖上了眼睛,只是注意力仍然无法集中,或者说,他给集中歪了——他无法不去在意他搭在他下颌上的手,以及漫长的注视。 眼前一片黑暗,他什么也没看到。 半分钟之后,他几乎是羞愧地睁开了眼,甚至不敢与苏闲对视:“没有,什么都没看到。” 苏闲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勉强“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钟云从有心想说些什么,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又咽了回去。 要么他真的趁我不注意偷窥我了,要么就是异能“失灵”了,这种现象在异能使用初期很普遍,八成是精神力不够集中。 权衡了一番,苏闲还是认为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不过他也没有要提醒钟云从的打算——就他个人而言,极其不喜欢他这种能力。 于是他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打算出门的时候,钟云从却想起了先前未了的纷争,他叫住了假装失忆的苏治安官:“我也要去。” 他又一次严正声明了自己的立场,苏闲不好再装聋作哑,有些无奈地回过身:“我是去执勤,不是去玩。” “我知道。” “今天我要去的是西城,就是你差点丢了命的地方。”苏闲刻意强调,“那里聚集着大量的类似生物。” 钟云从说不怵是骗人的,可对老爹安危的忧心忡忡更令他无法忍受,他破釜沉舟地往前一站:“我不怕!”才怪。 “丑话先说在前头,你非要跟去,”苏治安官凉凉地来了一句:“可别指望我会管你。” 钟云从叹了口气,这是要逼我放大招啊。 其实他真的不想用那种事来要挟别人,多少显得l一了一点,但在这种关头,钟云从决定卑鄙一回了。 “你要是不带上我,”他直视着苏闲的双眼,冷静地发出威胁,“我就把你的单身后遗症宣扬给这幢楼的每一位住户。” 他说话的时候,还不知道从哪里捞出来一个旧式的扬声器,是个相当配合剧本的道具。 苏闲盯着扬声器,足足三十秒没吭声。 他心下自然是恼火的,不过却是早有预感,毕竟这小子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大一把柄落他手里了,哪能不用呢?他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可看穿归看穿,苏闲并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方式,钟云从那番卑鄙无耻的宣言发表之后,他头一个想起的就是盈盈,并且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那样的话,就得堵住钟云从的嘴;要堵住他的嘴,就得带他一起去。但他实在不想如了他的愿,所以综合的出来的结论就是——要不把他灭口得了? 之后张既白会来找他追十倍的债吧?苏闲发愁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弃了杀人灭口的计划。 既然还不能弄死他,就只好妥协了。 “好吧。”他终于还是屈服了,钟云从还不知道他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个来回,他听到苏闲松了口,大喜过望:“那咱们现在就出发?我要不要做个伪装什么的?” 苏闲冷冷地看着他,伪装?张既白说要给他弄一副隐形眼镜,到现在也没送过来,这也是他这两天严令禁止钟云从出门的原因之一。 “你等等。”苏闲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回了他的房间,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拿着一套衣物,看颜色和材质,和他身上的制服很相似。 “这是我以前的旧制服。”他把衣物交给钟云从,“你先换上,其他的注意事项我之后跟你说。” 钟云从不敢马虎,依言照做了,换好衣服后,他看了眼浴室里的半身镜,发现这身制服和苏闲身上那一身,肩章处稍有不同,但整体相差不大。他整了整衣领,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笑,心说这衣服穿在我身上比他好看多了,明珠暗投啊简直。 他走出来,苏闲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发表什么评论,而是语气冷淡地告诉他:“今晚和我一起执勤的还有两位治安官,到时候我会跟他们说你是预备队的,我带着熟悉一下环境。你尽量不要说话,尽量不要与他们有眼神接触,最后,不要对任何异状表现出惊讶,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这番警告可以说是很严重了,钟云从也拿不准里头有多少恐吓的成分,不过这时候还是别得罪他了,毕竟他还指望着他保命呢。 “是,是。”于是唯唯诺诺地点头,低三下四说的就是此时的他了。 苏闲穿上了与制服配套的同色大衣,拉开了房门,听到钟云从跟上来的动静,面无表情地又加了一句:“不要给我添麻烦。” 钟云从迈出房门,这些天头一回呼吸到久违的室外空气,正兴奋着,苏闲这句话很是打击他的积极性,大着胆子回了一句:“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惹麻烦?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苏闲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显然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钟云从自己也不怎么当回事儿,纯粹是与对方置气,他自己有多少能耐他心里也是清楚的,的确不给他添麻烦就是他能帮上的最大忙了。 —————————————— 外头还在下雪,路上的人不多,偶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行路人,但更多的是一些衣着褴褛c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的流浪者。 这座城市的经济果然不行啊。钟云从暗暗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和他差了半个身位的苏闲身上。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面,藏青色的大衣把他的身形衬托的很挺拔,他的发色很深,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当雪片羽毛般飘落在他发丝上的时候,黑与白的对比就变得很强烈了。 钟云从拨了拨自己漂染过的浅棕头毛,心想这破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美发店? 他想把发色染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力拔山兮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钟云从疑惑地打量着这个很有些破败的院落,里头立着一座三层半高的小楼,借着院门前昏黄的路灯,他看清了门牌上的白底黑字——梦川市东城区一号治安所。而上头同样篆刻着两条衔尾蛇相缠的盾形徽纹。 “金雀街那边是总部。”苏闲看穿了他的疑问,“这里是分部之一,也是我所属的部门。” 钟云从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哦,哦” 苏闲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叹气:“拜托你之后别再这么白痴的表情了,很容易露馅的。” 他有些尴尬地清了两下嗓子,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露馅了会怎么样?” “我让你穿上这身衣服,已经构成违规行为了。”苏闲脸色不太好看,“还要带着你去西城,要是被上面知道了,我大概要卷铺盖走人了。” 而这一切,都源于一个梦。 什么叫万恶y为首,苏闲现在算是彻骨地领会到了。 钟云从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人吧,但是也没想让人丢了饭碗,于是指天发誓:“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让你下岗的!” 苏闲笑了笑,似乎是被感动到了,然而他说出的话却让钟云从毛骨悚然:“我还没说完呢我最差也就是下岗了,你的话就难说了。你是‘孤岛’的异类,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是死是活很难说。” 钟云从呆立当场,汗如雨下,苏闲落井下石:“我早说了吧,这可不是出来玩儿的。” 钟云从缄默片刻,才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我知道,我也不是来‘孤岛’玩儿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风险我也会自己担。要是真死在这里了,我也认了。” 苏闲背过身去,冷哼一声:“别连累我就好。” 短促的汽笛声打破了宁静,钟云从转头望去,是黑色的切诺基,车身上泥渍斑斑,看起来很旧了,但马力很足,随着距离不断缩短,他也注意到车头上立着的衔尾蛇徽纹,顿时明白了这车的用途。 按照他的理解,这应该是一辆“警车”。 切诺基最后停在他面前,副驾驶门被推开,跳下来一个人:“喂大帅哥,今天迟到了啊。” 苏闲微笑着注视来人:“有点事耽搁了,真是不好意思。” 来人吊着一边嘴角,邪邪一笑:“谁让你长得帅,原谅你咯。”他说完目光才带过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钟云从,问:“这谁啊?” 苏闲从容应对:“预备队的,我带着熟悉一下环境。”他侧过脸看着钟云从:“走吧,38号。” 38?他是在骂人吧?他绝对是在骂人吧?真是幼稚的把戏。钟云从心下满是不屑,却仍是顾大局地点点头:“是。” “预备队的啊——”那人的尾音拖得老长,透着一股子鄙夷的味道,“几岁啊?毛长齐了没?这就带到西城去,要是尿裤子了谁洗啊?我先声明我可不洗啊!” “哈哈哈哈哈!”苏闲很给面子地大笑起来,完全无视身边人的恼羞成怒,继续火上浇油,“放心吧,真要尿裤子了,就让他光屁股回来吧。” “可以可以!”那人笑的歪掉的那边嘴角几乎要飞出他的脸了,“还是你狠!” “别笑了,时间不早了,都上来吧。”驾驶座上的人发话了,令钟云从意外的是,竟然是个清冷悦耳的女声。 苏闲摊摊手:“女王陛下发话了,别笑了项羽。” 项羽?还真是个好名字。钟云从腹诽道。 项羽回到了副驾驶座,冲着苏闲这边招手:“苏闲,带着你光屁股的小弟一起上来吧!”在他眼里,这个预备队的38号,已经尿裤子预定了。 钟云从直接无视了这个粗鲁的楚霸王,他在默念着某人的名字。 苏闲。原来你叫苏闲。 苏闲带着钟云从钻进了切诺基的后座,见他笑的一脸诡异,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笑什么?被取笑两句也没什么吧,至于受这么大打击吗?” 钟云从冲他微微一笑:“我在计划着扎个你的小人,苏闲。” 苏闲闻言,懒得再理会这个无聊又幼稚的家伙,架不住有人要提起他:“为什么突然带上预备队的成员?我没有听所长提过。” 是那个开车的妹子,光听声音就是个美女啊。钟云从想入非非。 苏闲苦笑:“你以为我愿意吗?谁让预备队的那个教头跟我有点交情,他要锻炼队员,我又抹不开面子,只好带上了。” 妹子没再说话,倒是那个叫项羽的冷不丁来了一句:“虽然您老是行动组的组长,但这38号是编外的,我跟冰女可不负责。您自己看好。” 冰女没出声,但想来也是认可这番话的,钟云从有些紧张地觑了苏闲一眼,后者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不安的视线,依旧微笑着:“那是自然。再说了,难道我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 项羽放声大笑:“有有有!你苏闲的本事可是整个治管局上下加起来的和,谁人不知啊?” 苏闲笑着摆摆手:“别拿我开玩笑了。”随即笑容敛起,叹气:“可惜今晚只有你们俩。” 项羽还没来得及说话,冰女就冷冰冰地开口了:“苏组长是觉得我们的实力不够?” 苏闲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找人的话你们不是最合适的。” 冰女没接话,应该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倒是项羽嘟嚷了一句:“找人?我看是找尸体吧。” 苏闲语气平静:“都有可能。” 钟云从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是之前那起失踪案,两天过去,失踪人员从五人变为了六人。 消息是他在苏闲带回来的报纸上读到的,苏闲估计也是觉得他也闷死在屋子里,所以每天都会带当天的报纸回来给他。 第六位失踪者的的性别依旧是男,保持了这案子的一贯传统,而第六位的身份很特殊,以至于他的消失引起的关注度比第五位的中学校长还要高——他是位异能者。 通过这段时间,钟云从已经有限的渠道里了解了部分关于“异能者”的资料,简单地来说,就是美国大片的设定成真了,在与世隔绝的梦川市,因为某种不明缘故,出现了一批拥有异于常人的超能力的家伙,在这里,他们被称为“异能者”。 钟云从不止一次旁敲侧击想从苏闲那里得到解答,可后者并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一直是三缄其口。钟云从只好对着报纸自己推测,结合苏闲从前透露过的只言片语,他猜了个七七八八——异能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基本都是天生的,至于各人的能力是否会重合,以及这种能力是否具有遗传性,钟云从无从得知。 而那第六位失踪者就是一名异能者,出于保护隐私,新闻报道里没有公开他的异能,只说他的能力和他的职业有关,而他的职业就是一名园丁。 园丁?那可能是跟植物花草一类有关?钟云从已经放弃向苏闲请教了,反正也没有结果,自己瞎琢磨吧。 但无论如何,光是“异能者”这三个字,已经足以在普通民众见刮起一阵风暴,这两天,东城区惶惶不安的氛围更加严重,甚至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原因无他,就是异能者也失踪了,何况普通人呢? 治管局也由此背负了更庞大的舆论压力。 路上不够平坦,切诺基的车身也跟着颠簸,项羽不住地发牢骚:“这破路,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修过了!哎,要是我也有飞行的能力就好了哪还用遭这份罪对了苏闲,你也是能在天上飞的吧?干嘛跟我们一起颠过去?” 苏闲笑:“不要把我说的好像一只麻雀。况且我的体力有限,异能还是省着点用吧。” 说起来,这家伙的异能是什么?钟云从心中微动,除了弄死不明生物的那一次,他就没见过苏闲再次展示他的异能了。至今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能力。 项羽猥琐地笑了两声:“原来苏组长的体力不好啊,那我要跟所里的妹子们好好说道说道哎哟,怎么回事?!” 他一句玩笑没开完,车身猛地震动了一下,把全车人都重重地颠了一把,切诺基也停了下来,偃旗息鼓。 冰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漠然:“积雪太厚,轮胎陷进去,抛锚了。” “这些都是你本家,你就不能让它们起开?”项羽继续开他的玩笑,显然并不怎么好笑,不只是冰女,连苏闲也没给他面子。 “好吧好吧。”项羽开了车门,夹杂着雪粒的冷气流强劲地灌了进来,钟云从没有防备,冻了个哆嗦。 苏闲则是朝着项羽竖起大拇指:“只能麻烦你了。不过还好离分界线也没多远了。” 项羽回了个一k的手势:“交给我吧!”随后就带上了门,冰女也熄了火,抱着手臂一动不动。 钟云从还在纳闷他们之间打哑谜一般的交流有什么涵义,车身毫无预兆地又震了一下,他猝不及防歪倒,脑壳重重地砸在了邻座的苏闲肩上。 “对不起啊”他揉着脑袋正道歉的时候,却猛地睁大了眼睛,他被车窗外的景象惊到了。 倒是外边的景色多么的壮观,而是他忽然发现,他们悬空了——切诺基漂浮起来了。 然而,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让他反应过来,不是切诺基漂浮起来了,而是被人举起来了。 苏闲淡淡地问道:“知道他为什么叫项羽了吧?顺便,嘴可以合上了。” 下巴差点脱臼的钟云从立马合上嘴,好在冰女一直没有回头,没有看到他这幅傻样。 力拔山兮气盖世。 牛啊! 他们就这样被项羽一步步扛着,来到了东西城的分界线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星塔 所谓的分界线,竟然只是一道铁丝网,尽管它在黑暗中呈现出张牙舞爪的狰狞剪影,但如果作为抵抗那些怪物的防线,就有虚张声势之嫌了。 钟云从对于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明生物一直心有余悸,他在苏闲面前死鸭子嘴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逐渐接近西城的过程中,他心中的恐惧也在不断蔓延。 而眼前这道单薄的铁丝围栏,显然令他对这块区域的安防心存疑虑,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可能临阵退缩。再说了,他真要那样做,他怀疑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最大的威胁不是墙的另一头,而是他身边的苏闲。 正当他为自身安危忧心忡忡的时候,骤不及防的,一束强光刺进了他的眼睛里,他反射性闭上双目,耳朵里传来一阵粗嘎的金属刮擦声,沉闷压抑,他艰难地适应了这道强烈的光线,勉强睁开眼,见到项羽已经回到了车上,驾驶座的冰女摇下半扇车窗,展示了一下她的臂章和肩章,片刻之后,原本封闭的铁丝围栏,便向他们开放了一道口子。 切诺基从这个缺口缓缓驶入,如同雪地里匍匐前进的黑色甲虫,钟云从顺着光源望去,才惊觉铁丝网后矗立着一座十来米高的瞭望塔。 塔身是白色的,强烈的白光来自塔尖上的探照灯,想来是察觉了他们的到来,在确认了来人的身份之后,投下灯光,开启铁门。 “这里就是巡逻哨,每个哨通常配有两名哨兵,昼夜交替值班。”苏闲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教导初出茅庐的预备队员,而钟云从也确实需要他的讲解,听得格外专心。 “前面是壕沟,得下车了,前边只能徒步前进。”像是要印证他的说法,冰女把车停了下来,四个人先后下了车。借着光线,钟云从看到前边不足半米处,横亘着一条颇为狭长崎岖的沟堑,有数米宽,车是开不过去的。 钟云从刚忍不住想问“我们要怎么过去”的时候,苏闲背过身,冲着瞭望台的方向打了个手势,随即他就听到一阵轰隆作响,两条手臂粗的铁链吊着一块厚实的钢板缓缓落下,正好覆盖在横沟之上。钢板固定好之后,便是一座简陋的吊桥。 他们从壕沟上平平稳稳地走过,等他们的鞋底碾过雪地,方才的噪音重新上演,钟云从回过头远眺,钢板被收了起来,又露出了黑洞般的本来面目。 就在钟云从以为已经踏入西城的地界,前面居然又是一道两米高的铁丝栅栏。 “这是通电的铁丝网,上面附有警报器。如果有人胆敢乱闯,会在一阵吱嘎乱响中变成一头焦香四溢的烤乳猪。”苏闲直视着前方,却眼观六路,轻描淡写地为他答疑解惑,“看到前面那块空地没有?” 钟云从浑身一凉,又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发现前方确实是一块空旷的场地,和其他地方一样,积着厚厚的雪。 “那是雷区。底下埋着不计其数的地雷,基本是一步一个的几率,要是有人胆敢乱闯,他的尸体会碎成红烧狮子头的原料。”他的语气还是轻飘飘的,提到雷区的时候仿佛是在说一块菜地。 但对于富家纨绔子弟出身的钟云从来说,“雷区”两个字直接在他的耳边炸开,他几乎忘了和苏闲的约定,简直想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爆粗:“能不能别乱打比喻?这让我以后怎么面对烤乳猪和红烧狮子头?” 好在他的脑子还不至于昏到这个地步,他深吸一口气,把吐槽咽了回去,作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那,我们要怎么过去?” 苏闲还没回话,项羽却听不下去了:“苏组长,你这位预备队的小弟是不是培训课没上好,教材上的东西一点都不懂,这比我当年都不如啊。”他说着又冲着钟云从一笑,歪了一边的嘴角吊的老高:“老弟,上课都睡过去了吧?” 钟云从莫名心虚,算是歪打正着吧——他从小到大成绩都不大好,一路升学都是靠他很有几个钱的老爹一路塞钱给学校,一直到最后上了那个三流艺术学院,也是因着他爹给院校捐了一大笔钱的缘故。 他压了压帽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当然这是项羽以为的,但实际上,他钟大少的脸皮还不至于这么薄,只是为了避免与对方直视,避免双眼的秘密暴露。 只不过他也不好再追着苏闲问要怎么穿越电网,趟过地雷了,反正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轮不着他来担心。 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电网前,见另外三个人都没动静,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苏闲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侧过脸瞥了钟云从一眼,又对着项羽耸耸肩:“你把他弄过去,我带着女王陛下过去,如何?” 项羽的腮帮子直跳:“凭什么?把老爷们塞给我,自己挑妹子,假公济私啊!” 苏闲挑挑眉:“那这样的话,不如让当事人决定好了——女王陛下,你要选谁啊?” 而钟云从这另一位当事人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好在钟云从自己也并不想和这家伙有过多接触,倒是乐得如此。他也好奇地望向苏闲一口一个尊称的女人,这一回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 冰女的容貌不是顶出色,很清淡的秀气,人如其名,浑身上下都泛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让钟云从不由自主地退开两步,这种类型的,绝对只可远观。 她身条修长纤细,衣服穿的很单薄,钟云从很是担心她下一秒就被寒风刮倒,偏偏手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两只手套,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项羽那不知道多少天没换过c污垢都结成块的外套让冰女毫不犹豫冲着苏闲一颌首:“我跟你。” 苏闲抱歉地笑笑,项羽哑口无言,只好把满腔怨气发泄在钟云从身上,后者的肩膀被这位大力士拍的差点骨折:“你准备好没?” 钟云从痛的神志不清,胡乱回了一句:“好准备好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该准备什么,也不知道项羽要怎么把他“弄”过去,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他被大力士单手拎起,对方甩了两下手臂,他也跟着转了两圈,而后便像沙包一般被扔了出去,他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越过两米高的电网,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另一侧。 他还是脸着的地,整个人向下愣是在雪地上砸出了一个人形坑,落地后的好一会儿,他全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动都动不了。 好不容易那股濒死的劲儿缓过去了,他试着活动了一下颈椎,下一秒就不顾一切地放飞自我:“靠” 他以为自己很大声,实际上还不如蚊子叫,以至于前后脚落地的项羽毫无知觉。 钟云从还在试着活动他其他关节,一抬眼,就瞅见项羽那张不对称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了十倍,嗓门还贼大:“我去你小子真的不行,书没读进去就算了,身体素质还这么差,弱鸡一只,你怎么进的预备队?” 钟云从一个字都说不出,倒是眼角的余光瞄见不远处刮起的一场小型暴风雪,随后苏闲同冰女随着风雪偏偏降落,那叫一个玉树临风。 钟云从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而周身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放弃回忆,他倒吸着冷气,试着撑起胳膊,成功了,接着又失败了。他扑通一声,重新趴了回去。 “这小子不会是摔残了吧?老苏你可不能怪我,我问他准备好没他说准备好了我才动手的。” 项羽大声地跟苏闲抱怨着,钟云从却是有苦说不出:谁知道这位楚霸王会这么简单粗暴 虽然爬不起来,但抬头还是可以的,他幽怨地看了某人一眼,坚信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苏闲很体贴地为冰女拂去肩上的雪碎之后,才慢腾腾地走到他面前,蹲下:“没摔死吧?” 钟云从费力地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托您的福,只是骨架散的差不多而已。” “没死就站起来。”苏闲的语气不冷不热,钟云从有心无力:“大哥,我也想啊” 项羽还是有那么一点愧疚的,他伸出手又要去拎钟云从的后领:“得了,哥儿们帮你一把” 钟云从心脏病都要发作了,这位魔王的力道他真的吃不消,再来一回他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好在有人拦住了他:“行了我来吧。” 钟云从就这样不情不愿却又毫无反抗能力地被苏闲架了起来,尤其他此刻接近瘫痪状态,不得不整个人倚靠在他身上。 “我也不想麻烦你来着,可这会儿不是没办法嘛。”虽然苏闲此刻充当着他的人形拐杖,但也挡不住他不肯消停的嘴,“对了,那什么,你名字是哪个字来着?贤惠的贤还是琴弦的弦?啊我知道了,肯定是讨人嫌的嫌”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力气说这么多,总之,就是想说话离的太近了,这人身上的味道总往他鼻子里钻,弄的他心浮气躁,只得靠话唠来分散注意力。 不过得承认,他的气味不难闻。 苏闲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喋喋不休,出乎意料地插了一句:“闲人的闲。” 钟云从没反应过来:“啊?” “所以我这个人喜欢清闲讨厌麻烦。”苏闲的微笑如沐春风,“你要是再罗里吧嗦,我就把你丢到雷区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钟云从闭上嘴了。 而让钟云从噤若寒蝉的那片雷区,他们过得很轻松,完全超出他的想象——这次的关键人物是冰女,她脱下了其中一只手套,俯下身,手掌与地面接触,几秒之后,那长宽都超过十米的地雷区竟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至少得有半米厚。 而他们就这样才在冰层上,如履平地一般走过去了。 看着冰女戴回手套,钟云从感慨良多:忽然想唱一首《let it g一》。 趟过雷区之后,钟云从觉着差不多该结束了,没曾想,走过几十米,又有障碍物。 这一次乃是一道由混凝土铸就的围墙,看起来要比铁丝围栏坚固许多,目测高度超过五米,厚度超过半米,至于长度,纵目望去,竟然看不到尽头。 “这是第六道防线。”苏闲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我们把它称为‘隔离墙’,跨过去之后,就是西城区了。” 隔离墙,还真是顾名思义。 “铁栅栏,巡逻哨,壕沟,电网,雷区,隔离墙,”钟云从一面盘点一面都觉着头痛,“是为了防止那边的怪物过来吗?” “那不然呢?”苏闲指着远处的另一个隐隐约约透着亮光的瞭望塔,“像这样的巡逻哨,每隔十公里就有一个,隔离墙总共长1236公里,巡逻哨有12个,而其中只有三处设有通道。” 通道?钟云从想起铁丝围栏上的门和那座简陋的吊桥,算是明白了通道是怎么回事。 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你们的安防还是挺到位的,我之前还以为咳咳,不管怎么样,毕竟那边都是那么危险的怪物,必须得关好啊。” 苏闲看了他一眼,忽然侧过身,抬了抬下巴:“那座高塔,看到了吧?” 钟云从顺着他的指引望去,一眼就见到了那座孤峰突起的高塔,它的高度无论身在城市哪个角落都是触目可及。 “那其实也是一座瞭望塔,因为太高,站在上头好像伸手就能摘到星星,人们管它叫星塔。” 钟云从困惑地看着苏闲,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跟自己说起星塔。 “而对我来说,只有站在星塔上的时候,才能窥见外面的景象。”苏闲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星塔的塔尖上,他的声音很平淡,“可惜都是惊鸿一瞥,因为在‘孤岛’的外围,有着一道比你方才所见的还要严密的封锁线,里里外外总共十五层。而我们这些人,就被这样关着,永远出不去。” 钟云从浑身一震,毫无征兆的,他的“白日梦”又发作了。 他目之所及分明是苏闲沉郁的侧脸,可他的右眼,浮现的却是凛冽的塔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感应器 虽然心理上没有掀起大的波澜,但还是反射性地捂住了右眼,他的动作有些大,让苏闲为之侧目。 “怎么了?”钟云从听到他在问,于是缓缓松开手,他眨了眨眼,那凭空出现的画面已经消失不见了。 “风吹到眼睛里了。”他不想自己的隐疾被人发现,用一个老土的理由搪塞过去了,苏闲如他所料,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穷追不舍的意思。 “那就继续往前吧。”他带着钟云从加快了脚步,他们已经落后项羽和冰女一阵子了。 但钟云从的心情却很有几分沉重,他有些后悔自己发表的那番轻率言论——怪物们被围在西城,苏闲他们也同样被困在“孤岛”,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他发现自己自从来到这地方之后,似乎就多了个把天聊死的技能,其实他很想问问你们为什么出不去,但直觉告诉他,再来就不是被怼而是被打了。 不过原因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就比如他身边这三个人,要是把他们的本事往世人面前一现,估计等待他们的就是被绑起来研究,就像那位张既白医生一直想对他做的那样。 就钟云从个人的意见来说,他们这种异于常人的家伙确实自成一圈比较好,人是群体性动物,习惯了大多数的平凡,要是突然冒出几个与众不同的,很容易出乱子。 他在“孤岛”里是个异类,连小孩都能理直气壮地欺负他,反过来,如果他们到外面去,也免不了被排斥甚至歧视的命运。 这种事情总是难以避免的。 苏闲话里的不甘与怨恨他听得出来,他也同情这些画地为牢的人们,没有人甘愿被囚禁起来。只是,别人的痛苦,终究无法感同身受,他也没资格说太多,说得多了,反而是矫揉造作。 那堵厚厚的围墙,他们通过的也毫不费力,这一回钟云从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苏闲带着他越过了隔离墙,总算没有第二次沦为项羽的沙包。 “能动了没?”正式踏上西城之后,苏闲突然问了一句,钟云从一怔,随后挣扎了两下他的废胳膊废腿,笑道:“能动了,能动了,我自己走吧。” 他不能当一晚上拖油瓶啊。 苏闲扫了他一眼,懒得去分辨他是不是逞强,是也好,不是也好,他还有事情要做,不可能一晚上充当他的助行器。 “跟紧我,别乱跑。”他丢下这句话,加速与另外两人会合,钟云从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跟上了。 他靠近的时候,正好听见苏组长在给两位组员作指示:“我们兵分三路,项羽往西,冰女往东,北边交给我。都注意安全,遇到袭击的话,允许就地处理。要是数量太多搞不定的话,就发信号弹,我会立刻去支援。”至于南边,直接就是隔离带了,不在调查范围内。 “组长,您是怎么会认为失踪者会在西城的?”冰女忽然开口了,苏闲耸耸肩:“很简单,东城都找遍了也没找着,只能往西城找了。” “不是,我主要不太相信真有人能瞒天过海把人从东城转移到西城,就算是那些走私贩子也做不到吧。”项羽咂着嘴,“这得多牛逼啊?” 苏闲笑:“那不然呢?要是还在东城,我们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找不到,我们的‘警犬’已经到处嗅过了,要是有,掘地三尺也挖出来了。” 项羽咧咧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找人这种事就该把那只小狗带上,您说得对,咱们跟她一比都是外行。” “那丫头胆子小,不敢来。”苏闲笑的无奈,“不过就算来了也没法分成三份儿,作用有限,还不如异能感应器。” 一直缄默的冰女又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这么说,这次任务的头号目标是第六名失踪者?” “他的失踪时间是最短的,又是唯一的异能者,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苏闲摇摇头,“至于其他人,只能看运气了。” 冰女表情淡漠地看着他:“我要提醒您,如果真如您所言,失踪者都在西城,那么我们最终也许连尸体都找不着。” 苏闲依旧微笑着:“这我知道,但找还是要找的,总得给家属一个交代。” 冰女点点头:“明白了。”她说完这句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就往东边去了。 “那我也干活去了。”项羽跃跃欲试的样子,然而转身之前眼光带到了站在苏闲背影里的“预备队小弟”,突然问了一嘴,“我还挺好奇,这老弟的异能是什么?” 钟云从乍然听到自己被提起,惊得被钉在了原地,好在苏闲从善如流地扯着谎:“他啊,有一双透视眼,能够看穿你内裤是什么颜色的。” 钟云从不受控制地想起先前他揭穿苏闲隐私的时刻,当时得意洋洋,这当口想起来却莫名有些脸热。 这下三滥的事儿,自己还真干出来了。 项羽哈哈大笑起来:“老子根本没穿内裤哈哈哈”结果笑到一半哑声了,正好对上苏闲别有深意的笑,他的脑筋终于拐过弯,瞪了钟云从一眼,气急败坏地大骂一声“操”,捂着裆部慌不择路地跑了。 无辜被骂的钟云从委屈的要死,苏闲视而不见,自顾自朝北边去。 钟云从像只刚学步的羊羔一般蹒跚跟在他身后,迫不及待地问:“异能感应器是什么?” 身侧没有了第三个人,苏闲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干脆地答道:“是梦川大学的那帮专家学者研究出来的玩意儿——哦,是原梦川大学,他们经过对比检测,发现异能者和普通人除了体质的相异,个体的生物磁场也有区别。而异能者与异能者之间的磁场却是有共同之处的。他们利用这个特性,研制出了能够识别异能者的‘异能感应器’。” 钟云从啧啧称奇:“听起来很高端啊,在你们这儿应该很吃香,市场不小吧?” “你以为这种东西很好生产吗?”苏闲没好气地说道,“他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造出一小批,全部由治管局掌握,怎么可能大规模流入市场?” 钟云从碰了一鼻子灰,他略显尴尬地干咳两声,又悄摸摸地转移了话题:“那,这东西怎么用?” “进入探测范围内,如果感应到异能者的生物磁场,它就会像只被点着了屁股的鸭子一样乱叫。”苏闲说着不耐烦起来,“你又用不着问那么多干嘛?” “好奇嘛。”钟云从干巴巴地回道,苏闲挥挥手:“行了,闭上嘴省点力气吧。” “那,”钟云从嬉皮笑脸地跟他讲起了条件,“你把那个感应器给我看看,我就闭上嘴。” 苏闲回过头看着他,目光不是很友好,他腆着脸伸出手:“就看一下下,看完立马还给你。” 苏闲皱了皱眉,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还是觉得对方的噪音骚扰比违规的风险来的严重,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类似打火机的东西,丢给了钟云从。 钟云从如愿以偿,乐不可支地接住了“打火机”,那颇有点分量的小东西落在他的掌心里,他清清嗓子正打算郑重其事地表达谢意,却万万没想到,手心里的异能感应器忽然“嘎嘎”尖叫了起来。 还真挺像鸭子叫的这是钟云从的第一感觉,而直到撞上苏闲异样的目光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惊慌起来:怎么就突然响了? 怕不是出故障了吧? 他心急火燎地想解释,临了却舌头打结,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闲的目光里满是审视的意味,这种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他迫切地想说些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苏闲蓦地面色一变,出其不意地推搡了他一把,力道非同一般的粗暴,原本就不太站得稳的钟云从直接摔在了雪地里,再一次与积雪亲密接触。 钟云从猝不及防,还没等他爬起来,眼部上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灼烧感,借着雪地的反光,他清晰地见到了一枚小小的黑影从上方掠过,距离之近,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黑影一闪而过,他恍惚间以为是错觉,直至它如同灰鸽喙中的草籽落入荒原一般,斜斜地钉进了他脚边积雪下的冻土层,发出一声沉闷的坼响。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子弹。 与子弹擦身而过的体验令他惊魂未定,但一梭梭子弹接二连三地飞过来了,他听到苏闲疾声提醒:“翻滚避开!” 他的声音像是救命稻草,让钟云从不假思索地照做,他在雪地结结实实地翻了好几下,其间那该死的鸭子叫一直没停过。 钟云从一面逃命一面郁闷地想道,这玩意儿绝对是坏了! 他坎坷的旅程在他的背部磕到了一个梆硬的玩意儿之后停止了,脊椎骨几乎要断了,他一声闷哼,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察看的是苏闲那边的状况,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与一条黑影缠斗在一起,那矫健灵活的身姿,看起来应该没受伤。 他稍稍安心,正打算爬起来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帮上忙,结果挣扎着起身的过程中,那狗屁感应器越叫越大声,搞的他无比暴躁,抓起这玩意儿就要丢出去,结果余光却瞥见一张泛着青紫色人脸,目测距离他不足十厘米。 “我操!!!”钟云从直接跳了起来,虽然他这边的动静能震破耳膜,然后那边鏖战正酣,没空理他,他揉了揉鼻头,只得壮着胆子再看一眼。 他以为他撞上一块石头,结果是一具冻僵的尸体。 “原来是个死人”他松了口气,虽然青紫发僵死状可怖,但总归是个死人,不会动的死人,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 钟云从总觉着这张脸颇为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他忍着反胃又看了一遍,死者左眉上的痦子给了他提示——在报纸的新闻配图里,这是那第六位失踪者! “咦?这家伙不是那个失踪的异能者吗?”钟云从激动的声音发抖,“难怪这破玩意儿叫的这么欢!我说呢!” 一拳击倒了暗算者,在夺过对方手里的枪之后,苏闲直接把对手的脸面踩在了脚下——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操作,而他也终于能分出空当关注钟云从那边的形势:“什么情况?” 钟云从欢欣鼓舞地朝他挥手:“我找到第六名失踪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偷袭者 意外的神情从苏闲脸上一闪而过,他很快冷静下来,询问道:“死的还是活的?” 已经冻得像跟冰棒,怎么看都不可能还有呼吸,但钟云从还是用脚尖碰了碰毫无知觉的尸体,这才回了苏闲:“死透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苏闲还是心下一沉,这意味着,其他失踪人员的生还可能也变得微乎其微了。 他心情不爽的后果难免要有人承担——他的右脚一起一落,俘虏的脸又往下陷了一寸,嘴里大概塞满了雪和泥,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听不出是在示威还是求饶。 苏闲一笑,麂皮靴在对方面颊上不轻不重地蹭了几下,贴心地扫去一层薄雪,这才和颜悦色地开口:“说吧,是通缉犯还是走私贩?” 俘虏的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乌七八糟的呜呜声,把嘴里的积雪和泥土吐出来之后,又咳了好一通,才半死不活地动了动嘴皮子:“请您高抬贵脚,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c遵纪守法的商人” “哦,原来是个走私贩子。”苏闲了然地点点头,语气变得玩味,“遵纪守法?要说的话,你擅入西城的走私行为同向治安官开枪的罪名比起来,确实微不足道。” 那人的面部肌肉很明显抽动了一下:“我这不是不知道是您吗我以为是异种来着,这才开的枪。要是知道来的是治安官的话,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呀!” “要是知道来的是治安官,估计就当场跑路了,你说是不是?”苏闲的脚尖拍拍他的脸,他嘿嘿一笑,显然是默认了。 苏闲也跟着笑:“是这样的,根据治安管理条例呢,对于你们这种正面肛的,我是有权当场处理的。所以我有些问题要问你,希望你好好回答。” “哎哟,瞧您说的,俗话说得好,不知者不罪。我刚都跟您解释了,真不是故意的!”老贩子打完哈哈之后,又冲他眨眨眼,压低了嗓子,“这样,您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只要我这儿有,一准儿让您满意。” 治安官唇角微翘:“哦?让我满意之后呢?” “那今晚,您就当没看到我” “呜!”走私贩子还没说完,下巴上就狠狠地挨了一脚,这与方才不痛不痒的略施薄惩不同,他觉得自己的下颌骨几乎要错位了,而牙齿也重重地咬上舌尖,浓厚的血腥味霎时间席卷了整个口腔。 老贩子连叫都叫不出,胸腔中发出几声闷哼,涎水和血水的混合物顺着嘴角流下,苏闲的声音依旧温和轻松:“我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他的俘虏试着张了好几下嘴,五官几乎扭曲成一团,才勉强成句:“您c您问” “那边的尸体怎么回事?不会是你的货吧?”这个角度无法看清苏闲的表情,但能捕捉到他口吻的细微变化,走私贩子敏感地意识到,如果自己不老实交代的话,下场会更惨。 想通了这点,他忙不迭地开口:“不c不是,绝对不是!我走私这玩意儿干啥” 苏闲打断他:“这可是异种们梦寐以求的口粮啊,还怕没市场?” 老贩子赔笑道:“可它们也不能给我钱啊,本人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 “你唬谁呢?”苏闲又恢复了先前和蔼可亲的态度,笑眯眯的仿佛在和他拉家常,“这西城可不止异种在,总有人能买单,你说是不是?” 但走私贩子可不敢再掉以轻心了:“这这里是有不少人待着,可他们还没‘病变’呢,人肉是吃不下的,还是以普通食物为主噫!” 下巴被乌洞洞的枪口抵住,冰冷粗粝的金属感让他浑身难受,他打了个寒噤,几乎要哭出来:“我c我这说的都是实话” 苏闲没吭声,只是轻轻扣下了扳机。 那轻轻巧巧的“咔哒”一声,却如泰山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坎上,令他芒刺在背,瞬间汗如雨下:“我承认我承认!那尸体的确是我受人所托负责处理的!但真的不是我弄过来的!” 苏闲总算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也不再跟对方虚以委蛇了,收起了假面具,面无表情地问道:“受谁所托?你说不是你弄过来的,这么说,是那个人干的?” “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走私贩子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觑着治安官的脸色,见他确实有要翻脸的迹象,赶忙解释道,“这家伙每次都穿一身黑长袍,戴着个白面具,从来不露真容,我真的不知道是谁!” 黑长袍,白面具苏闲的眉头皱了皱,暂且信了这只滑不丢手的老泥鳅:“那人男的女的?” “听声音是男的。”躺在雪坑里的泥鳅还用手比划了一下,“身量也挺高的,应该是男的。” “多大岁数?”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声音挺年轻的,我觉着年龄不大。”老贩子被他击垮了精神防线之后,话匣子彻底失控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号人物,不过看他的做派,对西城这地儿挺熟悉的,我估计呆这儿不止一天两天了。他找到我干这活儿,也说明是个懂行的” “你还得意上了?”苏闲冷笑,“说起来,既然你们没交情,那你为什么要帮他?想来他出手很大方了。” 走私贩子哭丧着脸:“大方什么呀,我干这活儿完全是赔本买卖,一分钱没有,这还差点搭上命” 既然没有交情,也没有利益,那就只能是暴力了。苏闲看了一眼手里把玩着的□□92f式,这老混蛋的装备还不错,这把枪估计就是平时防身的,手里肯定还有更好的家伙。如果只是一般威胁的话,不至于让他为对方卖命。 这样一来的话,那神秘的家伙八成是 “异能者。”苏闲看着老泥鳅浑浊的双眼,“那个人,他是个异能者,对不对?” 走私贩看起来很是惊讶,但还是点点头:“对,对!” “什么样的异能?”他脱口而出,老家伙也不敢怠慢:“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能力,就是每次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周围,然后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说如果我不答应,他会这样一直缠着我” 是隐形吗?这个描述很笼统,他也只能照着大概的范围猜。以及,应该,不清楚,我觉着,不知道没有一样是确定的,苏闲无声地叹了口气,但好在,这一趟也不是一无所获,虽然模糊,但也是线索。 而且这也算是坐实了他的判断,案犯的确是在西城处理的尸体,倒是这只泥鳅坚决不承认尸体是他运过来的,莫非,真如同他猜的那样,有人能够瞒天过海? 而目前看来,老家伙交代的那个人的异能应该也做不到这种事。 犯人至少有两个。 真要命。苏闲感到一阵头痛,不过习惯性的,他的心绪很快平复下来,还是要先处理眼下的状况 “对了,你是怎么处理尸体的?”苏闲虽然觉得这老东西没有胆量再跟他撒谎,但也没有完全放下心,他决心彻底地测试一番——万一老东西交代出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呢? 于是他朝着钟云从那边喊了一声:“喂,把感应器给我!” 钟云从坐在石块上——他也不嫌硌得慌,身边还躺着一具尸体,而他支着手臂撑着下巴,看热闹正看的起劲儿呢。虽然和死人相伴不是多愉快的经历,但习惯了也就还好。 苏闲这家伙可真阴险哪,面上一团和气,脚下随时就能给你来一招阴的,不过笑的倒是真好看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陷入到一个怪圈,正暗自懊恼的时候,忽然听到苏闲在叫他,他撑在膝盖的胳膊肘一滑,头也跟着磕了一下:“啥?啥?” 苏闲眼看着他那狼狈的蠢样,原本就心情不佳,此时更是面色一沉,正准备说几句难听的,却蓦然瞥见钟云从脚边的积雪拱了一下。 这个形容很古怪,因为积雪是死物,自己是不会动的,可它偏偏动了,那就是不正常。 苏闲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他只剩一只眼睛,但视力很好,所以他立刻也跟着动了。 几乎在他复制出某同事的瞬移技能的同时,钟云从脚边的那摊积雪也像是喷发的火山一般高高涌起,并且肉眼可见地凝聚成一个人形。 黑色的长袍,白色的面具。 苏闲总算知道老走私贩嘴里描述的是种什么样的异能了。 至于初出茅庐的钟云从,他对这个怪诞诡奇的世界还是了解不足,防范之心也不够强,对于雪突然化成人这种奇观,他一大半的大脑沉浸在惊世骇俗的瘫痪之中,瞠目结舌地盯着忽然出现的黑袍人看,直至对方挥着寒光乍现的匕首向他的心脏刺来。 我的天怎么还有一个?!这番惊变着实出乎他的意料,活命的本能让他仰着身往后躲,然而距离实在太近,他变化,对方也跟着变化。 我是不是会死在这儿?可惜临死前也没能再见到老爹一面 不管了,跟他拼了! 他胡乱抓起手边的一段树枝,狠狠地挥向偷袭者,却怎么也没想到,树枝的另一端冷不丁地被人攥住了。 苏闲幽灵似的闪现,如同盾牌一般立在他身前,为他挡下了那一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自欺欺人 锋利的匕首穿透了苏闲的左臂,伤口像是坏掉的水龙头,鲜血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滴滴答答地撒了一地,仿佛不要钱的大甩卖。 钟云从触目惊心,那血红的一滩衬着纯白的积雪,太过猛烈的视觉冲击力刻在他的眼球里,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处,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整个心房都晃动起来。 他没意识他的手也跟着轻颤,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捂住他胳膊上血流如注的伤口,不让他继续流血。 “过去,把那老家伙拦住,别让他逃了。”苏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克制,听不出疼痛的意味,这让钟云从不禁怀疑他是否有痛觉。 可他既然这么说了,他便抑制住想触碰他的冲动,头也不回地朝那个蠢蠢欲动的走私贩子跑去。 他体育一直很一般,好在对方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身体素质估计还不如他,钟云从虽然没有苏闲那样的身手,但很机灵地伸出脚绊倒了那个被苏闲殴打过后腿脚不便的老家伙,费了一点周折,最后还是成功把意欲逃跑的走私贩给按在地上摩擦了。 他反扣着不停哀嚎的老头子的双臂,回过头去观察情况,发现那边的搏斗尚未结束,那人是带伤上阵的,而且那伤还是为他受的,这让钟云从既愧疚又忧心,他想过去帮忙,可这边要是让走私贩子逃了,苏闲大概不会高兴。 怎么办才好?他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正干着急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了落在地上的黑色□□,他浑身一激灵,没怎么思考,就空出一只手来,捞起了那只□□,晃晃悠悠地对准了那个黑袍人。 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的手仿佛忽然抽了筋,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生怕自己一个手抖,打中的是苏闲。 苏闲的左臂上还插着那把匕首,那家伙一直试图找机会把匕首夺回去,很显然他打算在直接直接结果了这位治安官以图一劳永逸。只可惜他在格斗上并不突出,除开那变色龙一般神出鬼没的潜伏技能,也就是个比较强壮的青年人。 可问题是,此刻的苏闲伤的不轻,原有的体能优势也不太发挥的出来,当然,他想的话,有108种方式可以弄死他,但他现在并不想。 他想生擒这家伙,然后从他的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尤其是那个可能存在的拥有空间传送能力的人。 那个人,才是主犯。 各怀心思,且各有劣势的情况下,双方陷入了苦战,对比起来,苏闲的状态还要更糟糕一点,剧烈的动作让他每分每秒都在加速失血。 而这个时候,枪声突兀地响起。 苏闲一怔,唇角微弯,心说那小子比我想象的有用点。 钟云从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他很想闭上眼睛,不敢去看这发子弹的归宿,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那样做,于是他睁着眼,看着这一枪结结实实地打穿了黑袍人的背部。 血花四溅,黑袍人的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的样子,钟云从有种复仇的快感,全然忽略了哆嗦不已的右手。 而那边的苏闲也抓紧机会开始了狠厉的反击,黑袍人被他屈起的膝盖击中腹部,闷哼的同时又是一个踉跄,苏闲则抽出扎进他左臂的利刃,反手快速而精准地划过他的喉间。 钟云从只看到寒光一闪,紧接着黑袍人便捂着脖子卧倒,他正要大声叫好的时候,却见苏闲眉头一皱,旋即那家伙居然消失了。 或者说,那不是消失,而是与满地的积雪融为了一体。 苏闲无法分辨出到底哪堆雪才是他,只是略一分神,那黑色的人影就已经在十几米之外了。 他捂着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膝盖一软差点跪倒,最后还是放弃了追击。 不过他摸出了信号枪,朝天放了一枪,不多时他的组员就会赶到,届时就交给他们好了。 不过苏闲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怕还是来不及,那家伙的异能,真的很适合暗杀脱身这一类。 钟云从那边情况也不太好,当然跟苏闲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可对于第一次碰枪,之前甚至都没怎么玩过玩具枪的他来说,□□的后坐力并不好受,一开始只是他的右臂颤抖不停,可随后就传染到了全身,他整个人都几乎要虚脱了。 好在他按倒的老头不知道是顾忌苏闲还是他手里的枪,已经放弃了逃跑的想法,老老实实地被他摁着,不然他一作乱,钟云从未必还能制住他。 冰女和项羽在最短的时间里赶了来,苏闲本意是想让他俩都去执行追击任务的,但他们见苏闲伤的不轻,“预备队员”似乎也状态不好,便决心违反上级领导的意思,坚持留一个人下来照看他们。 苏闲拗不过两个人的意思,只好指定冰女去追击——她的能力对那位“变色龙”有一定的克制,至少他想再从雪地里逃跑没那么容易了,冰女可以让整片雪地结成冰,他插翅难逃。 冰女领命而去,而项羽自然留下来护送他们回东城,本来他是打算把苏闲抗在肩上的,毕竟他看起来真的不大好,面上一丝血色也无。但苏组长不知是出于自尊心还是什么别的考虑,坚决地拒绝了。而预备队的小弟也说自己能照顾好苏组长,项羽便只负责老走私贩,以及那具失踪者的尸体。 苏闲坐在钟云从之前坐过的石头上休息,钟云从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他本来是想开口郑重地跟人道声谢的,结果对方似乎睡着了,沉沉地阖着双目,让他欲言又止。 钟云从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他,他的面色比平日苍白得多,额角满是细密的冷汗,闭合的眼睛弧度细长,睫毛如同蝴蝶的触角,时不时就会有一次轻微的振动。 他的伤口由冰女简单地处理过,用一条手帕扎紧了动脉,失血总算止住了,而那条白色的手帕——钟云从的手帕,也被晕染出一朵血色的花。 那边的项羽已经把走私贩子打包好扔肩上了,正往他们这里走来,一步一步走的颇为踏实,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厚实的脚印。 这厢钟云从知道他过来接手尸体的,于是也没闲着,动手把僵硬的尸体给扶了起来,他又不认识人家,谈不上什么敬畏之心,只庆幸还好天气冷,这哥儿们死了两三天了,也没啥味儿。 只是在他双手触碰到尸体的两只手的时候,他的脑子忽然死机了一下,接着便是一片空白,宛若被清空了数据的硬盘。 他不由得感到烦躁,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再然后,好似有一卷电影胶片在他的脑海里延展开来,一帧帧一闪而过。 他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却还是这片空旷的雪地。 “你又怎么了?”他忽然听到苏闲的声音,转过头去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钟云从不知怎的不敢同他对视,他轻咳一声,掩饰性地别过头,把尸体交给了项羽,而后才回答:“刚头有点晕。” 苏闲发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项羽却催促道:“走吧头儿,你这伤得赶紧找大夫处理才行,晚了就怕成大问题了。” 钟云从也是这个意思,他猜得到苏闲想问什么,他也不是不愿对他说,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就这么看着苏闲,也没说话,苏闲快速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冲着项羽点点头:“好,这就走吧。” 大概是风水轮流转吧,这次轮到钟云从扶着他走了,两个人一路上都没什么交流,苏闲一是因为虚弱的缘故,二是他平时也不怎么跟钟云从闲聊,他现在想聊的话题,又不太合适当着项羽的面说。于是干脆闭上嘴省点力气了。 钟云从不止一次想道谢的,原本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却并不似想象中那般信手拈来,每次临了开口,他都莫名的难为情。 “那个,”纠结了一路,在走出西城的那一刻,钟云从终于鼓起勇气出声了,“谢谢你啊,救了我一命。” “哼。”苏闲的反应却是相当冷漠,“我可受不起,跟你在一起,简直要折寿十年。” 钟云从神情古怪地瞅了他一眼。 他异样的目光让苏闲楞了一下,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似乎有点歧义。 可这种事怎么说呢,解释起来好像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于是他索性保持沉默。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钟云从干咳两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那什么,我‘看到’了。” 苏闲侧过脸盯着他,丝毫不显惊讶,他听到他平静地问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钟云从的眼前闪过那几幕画面,张口欲言,嗓子眼儿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 对于自身三番两次出现的异常,他并非毫无察觉,反而早有预感。 至于那个异能感应器为什么会响,他亦是心里有数。 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排斥c反感,甚至自欺欺人。 他明明不属于“孤岛”,可为什么刻上了“孤岛”独有的标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死亡视角 钟云从回过神来,冲着苏闲一笑:“想知道?可以啊,那你先告诉我西城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苏闲会面色不虞,谁知他只是点点头:“西城除了是你口中那些怪物的聚集地之外,也有一部分‘活人’待在那儿,他们不是被扔进去的,而是自己过去的。能主动跑到那种鬼地方的,会是什么货色你心里也有数吧?一般都是犯了事儿,在东城待不下去走投无路的,才慌不择路逃到那种地方去的。所以西城也有个别名,叫‘罪犯乐园’,当然我们通常都叫垃圾场不过虽然都是人渣,但也要吃喝拉撒,所以就有了一批要钱不要命的走私贩子。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钟云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完了对上苏闲“轮到你了”的眼神,他瞅了一眼前面毫不费力扛着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的项羽,朝苏闲扬了扬下巴,“你觉着要是现在说没问题那我就说。” 按理来说,钟云从那边的情报很可能是跟这桩失踪案有关的,项羽也是办案人员之一让他听听也没什么,可问题在于钟云从的身份。 他信口开河跟两位组员说钟是他带来实习的预备队员,今晚要是风平浪静还好说,项羽和冰女也不是多事的人,回去之后估计就忘了这位无名无姓的预备队38号。但如果出了幺蛾子的话,那就不是这样一笔带过了。这幺蛾子倒也未必是坏事,就拿钟云从可能存在的情报来说,如果真和他想象的一样,能提供破案线索,那是好事。但副作用就是,上头肯定要过问这位功臣,后果就是钟云从的身份很可能藏不住了。 其实他个人是不在意钟云从死活的,可谁让他答应了别人。 “行吧。”苏闲不至于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不过比起案子的线索,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个从外边进到孤岛的家伙是不是真的身怀异能。 无论如何,这个被异种咬过却没有感染“失乐园”病毒,而且还可能和他一样是异能者的钟云从,真的很神奇的存在。 可正因为这样,如果他的身份在“孤岛”曝光,那事态会变得很恐怖。 虽然苏闲不喜欢他,但也不至于要看着他陷到生不如死的境地,除非他太倒霉或者自己犯蠢,他这边不会主动透露他的讯息。 之后回到了那辆黑色切诺基上,结果麻烦又来了,冰女不在,项羽摆弄了半天车子一动不动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还没搞清发动汽车的顺序,苏闲的一条胳膊伤了,自然也没法开车。最后还是预备队小弟毛遂自荐:“我来吧,我会开。” 钟云从怎么说也是富二代出身,他老爹向来宠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玩车了,开车算是驾轻就熟的事儿。 和项羽交换位子,双手久违地放上了方向盘,钟云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家车库里那几辆爱车,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宠爱自己的老爹,眼角鼻腔狠狠地酸了一把。 他来到这里差不多一个星期了,他父亲的消息却仍是大海捞针。 对于这样的状况,钟云从也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但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老爹真没了,他身为人子,总得把尸骨带回去安葬。 把车开回治安所,项羽下车之后见苏闲那张惨白的脸,便建议道:“老苏你别下车了吧,麻烦这位小兄弟直接把他送到张医生那里。” 钟云从也是这么想的,清了清喉咙正要应下来,苏闲却自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伤了手而已,又不是腿断了,没事儿,我自己走回去。” 项羽这人确实不怎么多事,见劝了没用,便抓起同样虚弱不已的走私贩子朝苏闲晃了晃:“你撑得住就随你,这老小子我带进去了,放心一定会撬开他的嘴。” 苏闲笑着颌首:“好,那就交给你了。” 之后挥挥手便回身走了,钟云从根本来不及发表意见,一切已成定局,他只好跳下车,小跑着追了上去。 “喂,你不要命了啊!”他今晚受的折腾也不少,本来体力就不行,跑这么几步看起来状态比苏闲还要命,呼哧带喘的,“何苦这样折腾自己?” “废话少说。”苏闲的双颊和嘴唇完全没有血色,瞳孔却很亮,“现在没有别人了,你可以不用卖关子了吧?” 已经是凌晨的点儿了,这座封闭c贫穷的城市几乎没有夜生活可言,暗淡的路灯成了摆设,街头基本不见人烟,鹅毛大雪落的无声无息,也湮没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整座城市笼罩在孤寂的阴影里。 “你可真是执着”钟云从嘀咕了一句,他潜意识里仍然很排斥自己可能存在的异能,但也明白此刻是躲不过苏闲的盘问了,于是踢了一脚路上的积雪,认命地开口了。 “我看到了一个屋子,屋子里摆满了花盆,里头种着各种植物,有些开花了,有些没有。”钟云从回忆的很仔细,描述的也有些零散,“我视野的景象一直在变换,像是有一个移动的镜头在缓缓扫过那些花花草草。但其实,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亲眼见到死者本人。” 苏闲听出了一点关键:“你看不见,或许是因为,你所见的就是他的视角。” 钟云从点点头:“一开始我迷惑了一阵子,之后我自己也回过神了,尤其是后头,几乎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你继续说。” “一开始只是死者在照料他的花草,他这个人有点神经质,一边抚摸植株一边絮叨,都是些很没营养的话,像是今天生意不太好,晚饭没吃好,又送了喜欢的女人的花但没得到答复之类的而神奇的是,我能感觉到那些植物居然回应他了。他们在进行一场交流。” “不奇怪,死者就是登记在册的异能者,他的能力就是和植物沟通,甚至还能因此影响植物的长势。”苏闲解释完之后,又催促道,“还有呢?” 钟云从便接着说了:“他在那儿说个不停的时候,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死者看了过去,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苏闲一惊:“黑色长袍,白色面具,是刚才那个” “不是!”钟云从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身材不对,西城那个人身材高大明显是个男人,而画面的人矮小c瘦弱,看着像个女人。” “女人?”苏闲又意外了,“你确定吗?” 钟云从很肯定地点头:“确定,尤其结合死者后面说的话他一看到那个人,就迎了上去,似乎很高兴,他说:‘你怎么来了?’之后就抱住了对方,那一抱,我能感觉到,来人就是个女人。” “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吗?” 钟云从摇头:“没有,一直都很安静。她任由死者抱着,死者在她耳边问了一句:‘喜欢吗?’再然后,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一把匕首从背后穿透了他的心脏。那个女人,毫无预警地杀死了他。” 钟云从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紧皱着眉,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似乎也在承受那巨大的痛苦。 “喜欢吗喜欢什么?”苏闲重复着死者临死前的最后的遗言,眉头也拧了起来,继而又舒展开,他定定地看着钟云从,“你刚才是不是说过,死者在跟他的花草交流的时候,说过他那天给一个女人送了花?” “对。” “我明白了。”苏闲的面孔依旧泛着失血过后的病态白,精神却非同一般的振奋,“他问的那句‘喜欢吗’,是问喜不喜欢他送的花?你说得对,谋杀他的人确实是个女人,还是个他喜欢的女人。” 钟云从深以为然,顺便指导了他一番:“这样的话,那也不是很复杂了嘛,你们去查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看他最近跟哪个女人走得近” “你以为我们没查过吗?”苏闲冷冰冰地打断他,“他的人际关系网我们早就排查过了,什么都没有,这家伙生性孤僻,父母早亡,加上又是异能者,附近的人有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他本人也极少出门,成天窝在他的花圃里,只有植物与他作伴,连十几年的邻居都没打过几声招呼。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听说有恋人。” “他不是还开花店吗?那跟客人也没有交流吗?可以查查客人啊!”钟云从不服,苏闲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叹气:“客人的范围那就海了去了,虽说这家伙根本没有什么服务意识,但他名声在外,上门买花的客人不少。我们也找过一些,但人手有限,无异于大海捞针。” “名单?”钟云从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眼角猛地一紧,“那个画面里,好像出现过类似的东西” 苏闲的眼皮也跟着一跳:“什么?!” “那个女人刺穿他的心脏之后,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想来是确认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于是朝着屋子角落的一个柜子走去,她打开一个抽屉,翻找了一阵,最后找到了一个笔记本,翻了几页之后就把笔记本收了起来。结果那个时候,她脚边的一株藤蔓植物忽然疯长起来,直接缠住了她的脚腕,女人被绊倒了,她摔倒在地,藤蔓迅速地捆住了她的全身,紧紧地绕在她的脖子上,像是有意识一般,要把这个女人勒死!” “不是藤蔓的意识,而是死者的意识。”苏闲立刻有了推断,“死者没有死透。” 钟云从心里不是不佩服的,但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耸耸肩:“猜对了,所以我才能继续透过死者的视角‘看到’最后的那几幕那个本子,她翻了几页,上头很多字,都是些很琐碎的记述,看着像个日记本。” 苏闲没有说话,但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如果是个日记本的话,那么死者有相当大的几率把他的恋人写了进去。 难怪凶手要特意找出这个日记本带走。 “还有没有?”他盯着钟云从,还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而后者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那个女人被藤蔓缠住的一瞬间,她拼命地挣扎,挣扎的时候露出了半截手臂,上面有一些正在溃烂的红色斑点,很可怖。” 苏闲的震惊第一次这样直接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脸上:“你说她有红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线索 钟云从被他的表情惊到了,战战兢兢地反问:“是啊怎么了吗?这会成为关键的线索吗?” 苏闲已经恢复成常态了,他摇摇头:“不,只是有点意外,凶手是个已经开始发病的家伙那应该年纪不小了。” “发病?”钟云从不明所以,“她得了什么病啊?” 苏闲瞥了他那张天真好奇的脸一眼,那股子嫉妒带来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他努力地压了下去,敷衍了一句:“跟你没什么关系对了,你看到她是怎么处理尸体的吗?” “没有。”钟云从摊摊手,“死者都被捅成那样了,也没坚持多久,那女人也没被勒死,死者彻底死亡之后画面就中断了,只剩下黑屏。” 还是没能确认凶手是不是真的拥有空间传送的能力,不过他也不怎么失望了,有了钟云从提供的线索,这件案子的进度已经往前迈了一大步了。 只是他也高兴不起来,如果他的假设成真,凶手就是个进入发病期的异能者,那样的话,她会变得很疯狂毕竟都穷途末路了,可以说是无所顾忌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就得抓紧时间把凶手找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以及还有个重点,就是出现在钟云从“看到”的画面里的凶手,她的装束和西城那个神出鬼没的偷袭者是一致的。这说明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只是目前仍是未知。 苏闲的压力陡然又增大了一圈,原本靠精神强撑着的身体也立即衰弱了下来,他前进的过程中甚至脚步趔趄了一下,还是身边的钟云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要不我背你吧?”一直心存愧疚的钟云从主动提出帮忙,自觉很有诚意,苏闲却并没有要接受他好意的意思,不冷不热地侧身避开了他的双手:“不用,谢谢。” 钟云从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有点尴尬,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噢,没关系。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哈” 他正漫无边际地东拉西扯的时候,蓦然感觉到右边的肩膀一沉,身边的苏闲已经歪倒在他身上。 钟云从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接住他,见他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的模样,往前拖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真要命,就没见过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张既白在睡眠最深的时候被一阵长达五分钟的敲门声给噪醒了,并在辗转反侧五分钟还未入眠的情况下最终忍无可忍起身下床了。 这个点来敲门还敲的这么急,肯定是上门求诊的,不知道医德为何物的张医生开门并不是因为慈悲心肠,只是单纯想找打扰了他清梦的人算账。 在锲而不舍地敲了十分钟之后,终于把诊所大门敲开的钟云从见到张既白激动坏了,他一面把昏迷的苏闲往里拖,一面急吼吼地说道:“医生,您这睡得也太死了,我在外边站了十分钟您才开门,差点要冻成跟冰棍儿了快来看看这个人吧!他昏过去了!” 他自顾自说自己的,完全忽略了张既白那张毫无表情的冷漠脸,把苏闲弄上诊疗椅,又贴心地调整了角度,末了朝仍站在门口的张既白招招手:“看病呀医生!” 张医生摆了半天的臭脸结果没有人欣赏,这让他在起床气的基础上不爽又深了一层,他深吸一口气,本来要训斥这个没礼貌的小子几句,却被他一把扯过:“你看,他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苏闲这家伙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踩到了狗屎,近一周受伤的次数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他左臂上那个伤口确实挺严重,完全的贯穿性创口,至少破了一根主动脉,之前经过简陋的包扎,短暂止住了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崩开了,袖子上一片黏腻的血迹,已经开始凝结成块状了。 于是他把找钟云从算账这件事暂时放到了后面,他转身取下衣帽架上的白大褂,又戴上口罩,备齐消□□水c纱布c剪刀c镊子和针线等药品器械,然后不客气地把碍手碍脚只会干着急的钟云从给推到一边:“到外边去,别碍事。” 钟云从担忧地望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苏闲,不死心地问道:“我也许能帮上忙呢?” “你唯一能帮上的忙就是安静地等着,不要干扰我。” 张医生毫不留情的拒绝,外加最后一句的威慑,钟云从只好闭上嘴,坐下来,乖乖地等着。 说实话,有了张既白的救治,他悬着的心基本放下了,等待的过程中,他进入了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状态,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坐姿,还是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最后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翻着过期的《梦川晚报》。 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些排的整整齐齐的版面上,他眼睛看的密密麻麻的文字,脑子里想的却是自己欠了苏闲多少情。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救了自己一命;之后又收留了他,虽然不情不愿基本把他当囚犯看待,但还是给他吃穿住,老实说,他又不欠自己的,这样够可以了;本来就欠了他不少,他现在又身无分文,没法还,结果今晚又救了一次。 有始有终地计算了一番,由富二代沦为无产阶级的钟云从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越欠越多,这可怎么还哪? 他正烦着呢,张既白掀开布帘走了出来,钟云从瞥到他的前襟沾了一点血迹,不由得站了起来:“他没事吧?” 张既白有洁癖,无法忍受自己身上有污迹,他第一时间脱了外衣和手套,团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对于钟云从的提问,他难得以一种比较幽默的方式回应:“看你这样子,就好像是产房外等妻子生产的丈夫。” 可惜钟云从不懂欣赏他的幽默,他嘴角抽搐了几下:“医生,要是待会儿我吐出来,你负责吗?” “你要负责把你的呕吐物打扫干净,还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张既白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警告着,钟云从笑了笑,指了指里间:“我能进去看看吗?” “去吧。”张既白点头了,又提醒道,“不过他还没醒,小点声吧。” 钟云从应了下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苏闲被张既白安置在一张病床上,昏昏沉沉地躺着,他的外套被脱掉了,上身只剩一件白衬衫,左手的袖子被剪去一道口子,上边尽是红的发黑的血污,他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厚厚地缠了一圈纱布。 钟云从无声地叹了口气,为他把盖到胸口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受伤的胳膊,做完了这些,他才在病床边上的椅子坐了下来,双手按在膝盖上,看着他苍白平静的面容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可爱一点。” 此时的苏闲自然不会回应他,对于钟云从而言,顺眼的程度又多了几分,可能脸太白了,脸颊上那颗小小的痣比平时要鲜明得多。 似是是有魔力一般,他的视线被那颗痣牢牢地吸引着,并且有逐渐往周边扩散的趋势——清秀的眉眼,挺拔的鼻梁,最后是紧绷的唇角 “看够了没?”张医生冷不丁的问候差点让钟云从跌到地上,他扶着椅背坐稳,才若无其事地转头微笑:“医生,你又开玩笑了。说真的,您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张既白显然不太高兴:“不要随便质疑我的幽默感对了,你探病结束的话,就出来,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他说着放下帘子转身离开了,钟云从趁机捂着心口试图把翻天覆地的心跳给压下去,等到心率平静些许,他又瞧了一眼昏睡的病人,才起身走了出去。 “他怎么伤的?谁下的手?”还没坐稳,对面的张既白就抛了两个问题过来,钟云从不敢怠慢,把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张既白的眉梢扬了扬,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么说,他居然把你带到西城去了,还是在工作时间?” “咳咳。”钟云从没好意思跟他说自己是怎么“威胁”苏闲的,含含糊糊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嘛,因为我也在找人嘛就是顺便而已。” 张医生看上去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但也没再深入探讨这个问题,而是顺着钟云从的意思,另起炉灶:“如果你还没放弃找你父亲的打算,那我得提醒你一句,他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张既白说话向来直接,从不藏着掖着,钟云从也很欣赏他这份直来直去,但此时这种直白却变成了重重一击,击的他心口生疼。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想找到他,无论是生是死,然后带他回家。” 张既白直率但并不迟钝,他看得出钟云从的强颜欢笑,也察觉得到他言语间的悲伤,因此把他的另一句提醒给忍住了——“老实说,我不认为你还能回去。” 片刻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来打开背后柜子的门,从里面拿了什么,而后转过身,递给钟云从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这是我帮你弄到的隐形眼镜,你平时外出行走的时候记得带上,能为你省很多麻烦。” 钟云从当然明白这是何等巨大的帮助,他感激涕零地接过隐形眼镜:“太谢谢您了,医生!” “不用谢,我只是不希望你死在别人手里。”张医生诚实地告诉他。 张既白的回答让钟云从打了个寒噤,也减少了他先前的愧疚,他私心隐瞒了自己拥有触知力的异能,他有预感他如果说出来的话,这位医生怕是要立刻把他弄上手术台解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母女 苗林芝到楼下的时候,天边刚刚翻出鱼肚白,她在东城区最热闹的那几条街游荡了一整夜,还是无人问津。 究其原因,一开始还勉强能用天冷人少的理由来解释,但在楼梯间与几位邻居狭路相逢之后,她的自圆其说便坚持不下去了。 如果还是从前那种遮遮掩掩的鄙夷不屑倒也罢了,反正她早就习惯了,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眼中透露出的是明明白白的嘲弄和讥诮,甚至有个胖女人大力地朝地上吐口水:“哟,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还好意思出去卖啊,也是,再过两年就得丢到西城去了吧?那是得抓紧时间了。” 另一人掩着嘴笑的含蓄:“瞧您说的,人家到了西城,说不定也捞得着恩客呢。” 胖女人捶着大腿笑的十分夸张,以至于五官被肥肉挤成一团都有些变形了,苗林芝怒火中烧,一口唾沫直接飞到了对方脸上,她掐着腰破口大骂:“我呸!老娘就算人老珠黄还是比你这头猪强得多!你他妈光着身子叉开腿躺在街上都没人想上!” 胖女人“嗷”地一声大吼,抖着全身的赘肉气势汹汹地扑向苗林芝,后者也不甘示弱,拿出在多年站街同竞争对手争抢地盘和客人练就的身手应战,双方扭打在一起,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下。 其他人都伸长了脖子观战,唯有一名干瘦的中年男子,先前一言不发,在苗林芝反击时露出了着急的表情,双方混战的时候更是慌得手足无措,一抬头,瞥见一张小脸,更是不停跺脚,一叠声地哀求:“别打了盈盈妈!孩子看着呢!” 他的后一句话让苗林芝沸腾的大脑瞬间冷却下来,她用力推开胖女人,忐忑不安地向上看了一眼,正好和女儿那双平静到冷漠的眼睛对上,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盈盈,妈妈回来了,早饭吃了吗嘶!” 她的脸上被抓了好几道血印子,一牵动嘴角就疼,此刻虽是笑着,脸却是扭曲的。 盈盈的脸消失在了楼梯口,苗林芝依旧失魂落魄地仰着头,胖女人被旁人拉着了,嘴里却兀自不干不净地骂着:“□□妈生□□女儿,以后带上你女儿一起去卖,生意还会好点!” 苗林芝的眼珠子动了动,视线缓缓地挪到了她脸上,直勾勾地盯了胖女人几秒之后,她毫无预兆地扑了过去,张口狠狠地咬住了对方的鼻子。 鲜血从她的齿间渗出,胖女人嚎的如同杀猪一般惨烈,其他人怕闹出人命,合力把近乎癫狂的苗林芝拖开了。 “我告诉你,你侮辱我可以,你敢侮辱我女儿,我就杀了你。” 苗林芝说这话的时候,一字一顿,面上带着笑,唇上挂着血,分外的瘆人。 “发病了!这□□发病了!”胖女人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头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快叫治安所的人来!她要吃人啊!” 这话一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旁观者立刻恐慌起来,齐刷刷散开,仿佛苗林芝变成了洪水猛兽。 “怕什么?”苗林芝轻蔑地斜乜着那些惊惶不已的人,“大家都一样,要么吃人要么被吃,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她留下一声冷笑便扬长而去,剩下的人惊惧之余小声地商量着是否要报告治安所,而那名中年男子则是对着苗林芝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苗林芝一身的气势在家门口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了,她试着推了下门,门是虚掩着的,她悄悄往里瞧了一眼,发现盈盈正弯着腰给一盆铃兰草浇水,神情专注。 苗林芝一下子踌躇起来,在门外徘徊着不敢进门,冷不丁却听见盈盈的声音:“妈妈?为什么不进来?” 她一抬眼就与女儿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登时手足无措,慌手忙脚地来到盈盈面前,局促地撩了撩头发:“那个,刚才我是他们先欺负妈妈,妈妈才会还手的” “算了,”盈盈的声音很轻,她指了指母亲的脸,“先去洗把脸吧。” 苗林芝楞了一下,随即猛点头:“好,我去洗脸!” 洗净了厚重的残妆之后,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她只觑了一眼就急急转身,令她无法接受的不只是堆积的皱纹和枯黄的面色,还有脸颊上那一处触目惊心的红斑。 她真的已经开始发病了。 先前她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害怕。 她的背部沿着洗手台一寸寸地往下滑,最后蜷缩起来,捂着脸无声地痛哭着。 “妈妈。” 苗林芝倏地抬头,眼角还挂着来不及擦掉的泪水,盈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门口,她细细的眉紧紧地蹙着,一脸担忧地望着她,苗林芝这才反应过来,她扶着墙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强颜欢笑:“你怎么还没去上学?这样吧,我煮碗面,吃了你就赶紧去学校!” 盈盈摇摇头,她一步步走过来,在母亲面前站定,苗林芝诧异地发现,不知不觉的,这孩子竟然和她一样高了。 她的心里涌起了身为人母的自豪与喜悦,她摸着女儿的脸,柔声劝慰:“妈没事,你去收拾一下,准备上学。” 盈盈凝视着她的脸,欲言又止:“妈妈,你的脸” 苗林芝怆然,她不自觉地别过脸:“我盈盈放心,妈妈会在发病之前自我了断,不会拖累你的。” 她说着又高兴起来:“但你也不用担心,我一直在为你攒钱,就算有一天妈不在了,你也可以活下去。” 女孩垂下眼睑,哀哀地叹了口气:“我去医生那里,帮你拿点药。” >>> 苏闲醒了,脸还是白的像一张纸,但精神却不坏,连张既白都夸了一句:“到底是千锤百炼过来的,身体素质真不赖。” 钟云从刚想见缝插针地打听一下“千锤百炼”是怎么回事,却听到苏闲问张既白:“我能走了吗?” “你什么时候都能走。”戴着口罩的张医生慢条斯理地回道,“只要不介意废掉一条胳膊。” 苏闲被怼的无话可说,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差点残废的左臂,又凉凉地盯了一眼始作俑者,钟云从对于自己的罪过心知肚明,一时间臊眉耷眼,难为情地冲他笑了笑。 苏闲冷着脸偏过头去。 张既白完全不关心他们之间那点小动作,为苏闲换过药之后,在没有其他病人的情况下,便捧起医学典籍兢兢业业地钻研起来。 苏闲大概也是太无聊了,钟云从转头看他的时候,他手里拿了一份发皱的报纸,一目十行地浏览着,钟云从扫了一眼,原来是自己早就翻过的那份过期晚报。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开始生搬硬套的尬聊:“那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累不累?饿不饿?” 苏闲掀了掀眼皮:“饿了又怎么样?累了又怎么样?” “饿了我就帮你下碗面,”钟云从学着电视剧里的回答,“累了我就” “就哪样?” “帮你按摩?”钟云从试探地问道,毫不意外地得了苏闲一个白眼:“得了吧,你煮的面和按摩,我都无福消受。” 钟云从没什么底气地争辩道:“我现在厨艺进步了很多,会点火烧水煮方便面了,至于按摩也是可以学的嘛。” 他讨好的对象十分不卖他面子,已经重新低下头去看那份乏味的报纸,钟云从讪讪地自嘲:“不过我可能要先找个盲人学艺” “盲人”这个词甫一出口,他就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接着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却发现苏闲只是淡淡一笑:“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我这不是还没完全瞎嘛。” 钟云从并没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心情反而沉重的像块石头,直直地往下沉,他觉得自己可能在这个地儿真的水土不服,他的大脑好像萎缩得只剩乒乓球那么大了,外在的表现就是他越来越傻逼。 本意是要跟苏闲道歉的,这会儿低三下四的话还没说出口,又犯了人忌讳,试问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更不会聊天吗? “得了吧,”目光明明在“社会新闻”版面上打转的苏闲却如同一台扫描仪,彻底研究透了他的脑回路,“想道歉就道吧,虽然我未必会接受。” 钟云从灰头土脸地耷拉着脑袋,好似得了颈椎病一般,声音弱的跟蚊子叫似的:“对不起啊” 苏闲抖了抖报纸:“没听清。” “对不起!”他蓦地提高了声调,震得对方报纸差点掉地上,苏闲眼疾手快地捞起报纸:“会不会好好说话?”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闹着跟你一起去西城的。”钟云从一脸沮丧,“要是没有我,你也不会受伤了是我太没用了。你你要怎么骂我都可以。” 苏闲闻言,目光终于从报纸上挪开了。 钟云从被他盯了好一会儿,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有件事你误会了。”就在他以为他要开骂的时候,他忽然轻笑一声:“你还是挺有用的。” 钟云从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过去,对方却仍旧埋头醉心于报纸。 钟云从后知后觉地咧嘴傻笑了一会儿之后,蓦然察觉到苏大治安官阅读的重心总是不离报道失踪案的那一角,在感叹其爱岗敬业的同时,还想起了一件还算重要的事。 “那个,”他又清了清嗓子,用同一个开场白打开僵局,“你昏迷的时候,你的同事,就是那个叫项羽的,来过一趟。” 苏闲抬起眼,面色有些许变化,他的人缘还可以,有人来探病很正常,但在这种关头,他有预感,项羽肯定不只是为探病而来的。 “他说什么了?”过期晚报被打入冷宫,苏闲专注地凝视着对面的人,钟云从略有些不自在,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才点点头:“对,他要我转告你,他从老走私贩那里挖到了线索,在西城找到了第五名失踪者的尸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孤岛 这还真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苏闲很沉得住气,他率先过问了另外四名失踪者的情况:“其他人的尸体呢?没找到?” 虽是疑问句,关键字眼却用的很笃定,因为他实在不相信那几位仁兄还有命活着。 “找不到了。”果然,钟云从也摇头,“项羽从走私贩那里得到的口供是,那四位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 苏闲皱起眉:“怎么处理的?” “拿去喂了‘病变者’,骨头渣子都不剩了。”钟云从转达完项羽的原话之后,又茫然地问道,“苏闲,‘病变者’是什么?” 苏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钟云从心头突的一跳,他也没迟钝到这个地步,先前阅读书报的时候,凭借模棱两可的文字资料和自己想当然的脑补,天真地以为那些凶残的“病变者”只是精神病集体发作。 现在想想,一切哪有这么简单?这里的人们个个都对“病变者”讳莫如深,仿佛妖魔鬼怪一般,沾上一点就会完蛋。再联系上他们那双诡异的灰蓝色眼珠,他隐隐明白了什么。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其实他早就见识过了,初来乍到的那会儿,第一个同他打招呼的就是那群哥儿们,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把那群丧尸一样的怪物和“人”这个字联系起来过。 “猜到了?”苏闲慢悠悠地开口,“猜到的话,我就不多费口舌了。” 钟云从不知道回什么好,只好保持沉默,他在思考一些别的问题,比如,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病?有得治吗?再比如,苏闲之后也会变成那样吗? 不过他没敢问,也许是不想问,这个问题横亘在他们之间,犹如一张薄薄的窗户纸,一旦捅破,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或许瞎了一只眼不算什么,可如果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呢? 钟云从不想干伤口上撒盐的事情。 关于这个苏闲显然不愿多谈,于是他们很有默契地一致绕过了这个话题,苏闲重新起了话头:“你方才说,他们把尸体拿去喂了‘病变者’?” 钟云从听出来他刻意在“喂”这个字上咬了重音,他敏锐了一回:“这个‘喂’字,用的很可疑啊。” 苏闲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可疑了?” “带了很浓重的主观能动性。”钟云从老老实实地回答,“简而言之,就是掺杂了人为的意思。” 苏闲不置可否,转而开启了下一个话题:“第五具尸体的身上有线索吗?” 此话一出,钟云从的神色变得很古怪,他迟疑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点了下头:“有是有” 苏闲见他面色不对劲,以为是尸体出了什么岔子,舒展开的眉头又纠结上了:“怎么了?尸体有问题?” 钟云从朝他干笑了一下,脑子里却回响起项羽的原话:“日他娘的,那什么中学校长,平时人模狗样儿的,结果死的时候光着屁股,身上一块布都没有!而且你知道吗?就他那下面那玩意儿,跟我大拇指差不多大,上头还套了个套儿,靠,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找来这么迷你的型号。不知道是不是冻太久,还直挺挺地立着呢哈哈哈哈哈!” 这番不堪入耳的下三路,再加上项羽当时那副眉飞色舞的猥琐样,让钟云从满脸黑线。 一转眼,又对着苏闲那张求知欲很强的认真脸,他愈发说不出口了。 “是这样的,”他斟酌了好一会儿,直到苏闲都有些不耐烦了,才堪堪拿捏好了说辞,“第五名失踪者的尸体,浑身上下□□,那个生/殖/器上还有保险套,项羽他们合理地怀疑,死者是在进行性行为的时候被杀死的,死因是利器贯穿颈动脉一刀毙命。” 他磕磕绊绊地说完,迫不及待地擦了一把汗,自觉刚刚那半分钟,可能是他生命里最煎熬的时刻。 苏闲对于他这番过滤之后的提取出的精粹没什么过激反应,只是点点头:“倒也是有价值的线索,让他们把死者的妻子叫来问问,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信息。” 虽然被当成了传声筒,钟云从倒也没感到不满,只是好心提醒道:“你的同事应该已经这么做了,还有啊,我手机在这里没有信号,你跟我说了也没用。” 苏闲又瞅了他一眼,冷不丁问了一句:“你的手机是什么样的?” 钟云从一怔,很快从衣兜里拿出了失去信号许久c电量也降到安全线以下的手机,递到苏闲面前。 苏闲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才慢慢地伸过手。 钟云从的手机在他手里被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他无意中按到了个按键,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苏闲看了一眼钟云从,后者心领神会,他啪啪啪输入了锁屏密码,顺便告诉他:“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这里没有我可以用的信号,打不了电话也上不了网,跟个废物也没什么区别。” 苏闲垂着眼,注意力被屏幕上的背景照片给吸引了,照片上的人头发染成绿色,煞是扎眼,他没忍住,一声嗤笑冒了出来。 钟云从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在瞄到自己那张非主流自拍之后,老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猛地夺回手机:“有什么好笑的?谁都有中二杀马特的时期好吗!” 苏闲摊了摊空空如也的手:“话说回来,你头上那绿色,倒是跟你挺相配的。” 钟云从抱着手机嘀咕道:“你不懂时尚”。 苏闲又瞟了一眼他的手机,钟云从背过身,做贼一样换掉了手机壁纸之后,主动问道:“你还想再看看吗?” 这会儿他却兴致全无,往后一仰:“不了,反正也就是个好看的摆设。” 钟云从却是好奇起来:“对了,你们这儿也有通讯工具吧?是什么样的?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吧。” 苏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嗯我在医生那里看到了固定电话,那也有移动电话吧?”钟云从开起了玩笑,“就是我看你们这儿的物件都挺老了,该不会还在用大哥大吧?” 苏闲还是没说话。 钟云从的笑容凝固了,他干咳一声,抓了抓头发,难以置信地问道:“不会吧?” 苏闲勾了勾唇角:“就算是最落后的移动电话,也没几个人用得起。如你所见,这座城市的一切,几乎都停留在了二十多年前。我们的轻重工业几乎全线瘫痪,原材料,技术,生产线,工人,我们一样都没有。” 钟云从忽然想起先前看到了那则关于物资的新闻报道,字里行间洋溢着欢欣鼓舞的氛围,可物资通常都是用来赈灾的,听苏闲话里的意思,难道这座的城市的灾难已经延续了二十多年了吗? “你们一直依靠援助的物资过活吗?” “不是援助,是交换。我们的土地太过贫瘠,种不出足够的粮食。”苏闲自嘲地摇头,“我们连自力更生都做不到,一切都要依靠外界。一旦外界切断了对这里的供应,我们全都会死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孤岛’。” 钟云从登时不寒而栗,这种生死悬于他人手中一线的感觉真是恐怖。 “除了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他们不会给我们多余的东西。”苏闲的声音冷了几分,“所以你看到的老物件,汽车,电话,电脑诸如此类,永远都是旧的。” 他战战兢兢的提问:“为什么?” “为什么?”苏闲双眼如同一个天寒地冻的世界,正在酝酿一场冰风暴,“因为你们害怕我们跑出去。” 他把“他们”换成了“你们”,那种仇视与怨恨的情绪蔓延到了钟云从的身上,他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眼中的风暴绞的粉身碎骨。 “你跟他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吧?”一个平静的声音加入了这场不甚友好的对话,隔开了他们剑拔弩张的对峙,“他在外边,也就是只小蚂蚁,甚至都不知道‘孤岛’的存在。你指望他能改变大局吗?” 苏闲收回了自己周身的刺,他也知道自己的火发的没有道理,有些后悔,但低气压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依旧锋利的让人无法靠近,钟云从叹了口气,默默地起身走开。 他在埋头看书的张既白对面坐下,垂头丧气地开口:“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了。” 张医生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那你以为我就喜欢你吗?” “”钟云从一时间尴尬的不行,刹那间开始怀疑人生,自己果然是跟这座城市风水不和吧?明明原本挺讨喜的一位大好青年,自打来了这儿,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万人嫌。 无所事事了一会儿,他瞧见张既白手边放着一沓白纸,瞬间手痒起来,他讨好地问道:“医生,纸笔能不能借我用下?” 张既白的反应很冷淡,连句话都懒得甩,就随便点了下头,钟云从也不介意,抽了张白纸,顺手拿起钢笔,开始对着窗外的景色涂涂画画。 张既白虽然没作声,但镜片后的视线却一直追随着钟云从,直到户外的景象开始在他的笔尖下呈现,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子还会画画。 “医生。”在他们注意力都高度集中的时候,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张既白与钟云从都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头的事儿,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 盈盈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目光停留在钟云从的风景速写图上,眼睛里满是惊喜。 “哇,原来云哥哥还会画画!” 钟云从很是受用,看着这姑娘美滋滋地想道:总算有喜欢我的人出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初露端倪 “我从小就学画画,大学的专业是插画。”面对小姑娘崇拜的眼神,钟云从一再被被打压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刚也是闲的无聊,随便画画。” 盈盈很捧场:“随便画画也很棒呢!” 张既白的重点却落在了别处:“你上过大学?” 钟云从警惕地望着他:“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哥看起来难道不像个文艺青年吗?” “他只是羡慕你而已。”苏闲的声音懒洋洋地传了过来,介入了这场闲聊,钟云从小心翼翼地望过去,心里不是不打鼓的。 盈盈转过头去,看到苏闲缠着厚厚纱布的左臂,她眼里的那点笑意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诧异地捂住嘴:“闲哥哥你的胳膊” “受了点小伤。” 看起来苏闲的情绪已经调整好了,他的表情和他的声音一样平和,他朝小姑娘笑了笑,那笑容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怎么了?你母亲的药又吃完了?” 她的脸上罩上了一层与年龄不符的忧郁:“嗯。而且这一次过来,还想跟医生讨一点伤药。” 张既白闻言侧目,苏闲在确定女孩身上并没有外伤之后,神情也并不轻松,他问:“你妈又怎么了?” “她和楼上的胖大婶”小姑娘努力地遣词造句,斟酌着用语,“起了一点冲突,她们都受伤了。” 苏闲也是那栋居民楼里的住户,对于那两位不太和睦的邻里关系也多少有点了解,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问明白了缘由之后,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哦,谁吵赢了?” 盈盈显然并不觉得这件事好笑,她的小鼻子皱了起来:“两败俱伤,我妈妈的脸被抓伤了,而胖大婶” “胖婶怎么了?” “她的鼻子被我妈妈咬伤了。” 盈盈说完之后偷偷看了一眼苏闲,她在观察苏闲的表情,果不其然,他皱了眉:“这就过了吧?” 小姑娘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会给胖大婶赔礼道歉的。” 她早熟的模样让苏闲心里发沉,有些话堵在嗓子眼儿里,他不忍心说出口,张既白却要坦率得多,他直接告诉小姑娘:“怕是没那么简单,市民们对‘咬人’一类的事件很敏感,八成会把此事报告给治安所。” 女孩子顿时慌了神,她的眼神漫无目的地飘了一圈之后,最后还是落在苏闲那里,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攥住他的手:“闲哥哥,你要救救我妈妈!” 苏闲抚了抚她的发顶,温言安慰:“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最多关一阵子吧,她也习惯了不是吗?” 盈盈仰起脸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低下头,闷闷地回了一句:“嗯。” 张既白把备好的药品交到她手里,小姑娘临走的时候又恢复成平时可爱的常态,向每个人挥手道别后,又朝钟云从甜滋滋一笑:“云哥哥,你画好之后,能送给我吗?” 钟云从哪有拒绝的道理,立马拍了胸脯保证:“没问题!画好之后就送你了!” 盈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钟云从的笑容却垮了下来,他回过头看着苏闲和张既白,欲言又止:“她母亲该不会是” 他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其实“病变”的概念对于他仍旧是模糊的,可他亲眼见过发病之后的模样,虽然迷雾笼罩尚有许多事没弄明白,可心理阴影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苏闲低垂着眼,却掩不去他目中的忧虑,钟云从问的正是他所担心的,关几天当然是小事,可如果被发现有病变的先兆,事态就不会他们能控制的了。 “现在不好说。”张既白回答了钟云从的疑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存在,毕竟她年龄也到了。” 这话让钟云从心里一沉,他跟盈盈的母亲苗女士就打过一回照面,还被惊吓的不轻,没法谈感情,不过他很喜欢盈盈,并不希望见到她难过的模样。 “不过,她一直在吃我开的抑制剂,”张既白又给打了一剂宽心针,“按理来说,应该能延缓个两三年的。” 钟云从眨了眨眼,似懂非懂:“抑制剂是吃了就能延迟‘病变’的药吗?” “差不多吧。”张既白的回答的很敷衍,显然并不打算给出更详细的解释,钟云从无奈地耸耸肩,就此作罢,他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决定短时间内还是要管好自己的好奇心,不要随便发问,免得又被当成靶子。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钟云从的风景速写图完工了,他举到眼前,左看右看,对于自己的这副作品时分满意。 张既白也凑了过来,频频点头,甚至苏闲都跟着瞅了两眼,难得夸了他一回:“画的还真是不错。” 钟云从心里不无得意:“我们系里的老教授可是夸过我很有天分的,假以时日,一定能成大器。”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心虚的,他还省略了一句关键的——“只要你把鬼混的时间都花在刻苦用功上”。 苏闲对于他的得意忘形只是摇头失笑,张既白却是问了一句:“上大学的感觉不错吧?” “当然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想几点起就几点起,终于能摆脱我妈的唠叨”钟云从很是回味了一番自个儿不拘小节的大学生活,接着才反应过来,“医生,您这意思是莫非您没上过大学?” 张既白一笑:“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梦川的教育系统整个都停摆了,人们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考虑教育的问题。也就是近五年,梦川的中小学才陆续恢复开学,不过大学至今是关闭的状态,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复开。” 钟云从还是难以置信:“那您这身医术总不会是自学成才吧?” 他的原意真的只是想开个应景的玩笑,可张既白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让他开始动摇,不禁反问:自己不会一语成箴了吧? “我的父辈也是医生,家里医学方面的藏书不少。”张既白谦虚地笑了笑,“就是我父亲去世的早,不然能得到他指点的话,我应该能研究的更深些。” 苏闲也跟着弯起嘴角:“张医生,想夸自己就明说。” 钟云从张了大半天的嘴终于合上了,并且心悦诚服地说出了张医生想听的赞美:“医生,您真是个天才啊!不过,我还是有个疑问。” 张医生心情很好:“说吧。” “就是虽然您的招牌很容易误导他人,可您到底是名纯正的西医。”他诚恳地发问,“那关于传统医学生必须进行的各种实验是怎么解决的?”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苏闲一声轻笑,“你是想问他实验对象怎么整吧?这大概是他自学过程最容易解决的问题了‘孤岛’最不缺的,就是尸体。你随便到大街上逛一圈,说不定就能被跳楼的人砸到。” 钟云从的笑意凝固:“这可不好笑啊。”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苏闲的笑容很和气,他指了指诊所大门,“你可以到街上逛逛,正好晚上是自杀高峰期。” 钟云从看着他的笑,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紧紧地抿上了嘴唇,张既白也来凑趣:“你别说,他们治管局还成立了一个小队,别名就叫‘收尸队’,专门处理那些自杀的尸体。我跟他们打好了关系,弄一具两具尸体不是问题。不过我不喜欢跳楼的,肌肉骨骼一般都摔烂了,不是好样本” 钟云从感觉到自己的胃酸开始翻江倒海,连忙制止张医生:“咳咳,医生,我们先不讨论你对研究样本的喜好吧?” 张既白微微一笑,打住了这个话题,苏闲懒懒地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弄点东西吃吧,顺便帮我带身换洗衣服过来。” 钟云从不敢怠慢苏闲的吩咐,顺便他还记着自己答应过盈盈的事,把刚完成的速写也带上了。 “我早去早回。” 苏闲不以为意:“没事,你明天早上再过来也行。” 他这会儿又很通情达理了,钟云从真的有点摸不准这家伙,喜怒无常的,生气的点都还特别难捉摸,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难伺候! 不过对方此时态度好,他见好就收,也客客气气地询问道:“那你的晚饭呢?怎么解决?要不要我帮你带” 苏闲笑笑地瞥了一眼张医生:“我在张医生这里蹭一顿好了。” 被点名的张既白用中指推了下镜架,优雅地比了个不雅手势:“你们这是轮流来我这里蹭饭吗?” 钟云从摇头失笑,转身要走的时候,苏闲提醒了一声:“戴上隐形眼镜。” 他回过头,冲他笑了一笑:“好。” “刚刚”苏闲蓦地又出声了,钟云从停下脚步等着他的下文,结果苏闲瞥了一眼正揣着手一脸看好戏的张医生,清了清嗓子:“算了,下次再说吧。” 钟云从隐隐猜到他想说什么,不过既然他这会儿说不出口,他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笑眯眯地应了下来:“好的。” 随后他冲他招招手,对方亦是略略颌首,他心情愉快地转身出门。 走出了诊所之后才发现,今儿个居然没有下雪,只是温度依然很低,道路上的积雪没有融化的迹象。 想来这里的市政亦是停工的状态,这么厚的雪也没安排人员清理,不过这路面上几乎看不到机动车,积雪倒不至于成为路障,顶多给行人造成了一些麻烦。 钟云从回到苏闲家门前的时候,几乎要冻僵了,他哆哆嗦嗦地摸出钥匙开了门,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他又磕磕绊绊地找了一阵子,才摸到墙壁上的开关。 电能也是这座城市缺乏的能源之一,这里的电压向来偏低,加上灯光的质量也堪忧,光线一直不太亮,但也比一片漆黑要好得多。 他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总算把那股子寒意给驱走了,这才起身到厨房里忙活起来。 他打起火,烧了一小锅水,预备给自己下碗没滋没味的挂面,这大冬天的,蔬菜也是奢侈品,最多能给自己加个鸡蛋。 要搁以前,他肯定吃不下这样的晚餐,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可没勇气去找这里的屋主抗议伙食太差。 煤气炉也是年久失修的老物件儿,从点起火那一刻就在吱吱乱叫就没停过,火苗有气无力地舔着锅底,看来一时半会儿水是开不了了。 钟云从想了想,出了厨房,拿上自己那幅画,出门履行自己的承诺去了。 盈盈家就在楼上,上个楼梯就到了,钟云从敲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他面上堆满笑容,正要和小姑娘打招呼,却发现探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钟云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手一抖,那张薄薄的纸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对方这时候已经开腔,不太客气地扯着嗓门问了句“谁啊”,他也顾不上捡,战战兢兢地赔了个笑脸:“啊,是苗女士吗?我是来找盈盈的。” 对方把门打开了一些,灯光也透出来些许,他终于看清,原来脸上是敷了一张面膜,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弄来的,看来再窘迫的困境,都不能阻止女人追求美的道路。 苗林芝认出了这位小哥,又听他说是来找女儿的,态度好了许多,热情地笑了起来:“哟,欢迎欢迎!不过盈盈还没到家,你要不要先进来坐坐?” 她可能忘了自己还在敷面膜,一笑面膜就是一条褶,钟云从悄悄挪开了视线,至于她的邀请,也婉言谢绝了:“啊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就是来送张画给盈盈的。既然她不在,麻烦您转交吧。” 他说着就要去捡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速写图,不曾想苗林芝的动作比他利索,已经蹲了下去:“原来是给我们家盈盈送东西的,真是谢谢你了!” 她伸手把画纸捞了起来,浏览的过程中赞不绝口,钟云从给她夸得怪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正要自谦几句,正好看到苗林芝脸上的面膜纸塌了一角,滑稽地挂着,露出了左边的小半张脸。 他本来要出声提醒的,眼角余光却瞥见她左边颧骨上那处正在溃烂的红斑,舌根一下子麻痹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是“发病”的征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七名死者 苗林芝对于自己精心掩饰的真容已经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对方眼里的事一无所知,她笑吟吟地同钟云从道谢道别,后者木然地回应着,直至她关上房门,他才堪堪回过神。 只稍稍挪了一步,他就发现自己的腿是软的,手心也捂出了一层热汗,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的后怕并没有因此减少一分。 在意识到盈盈的母亲真的是位“病变者”之后,钟云从的脑子就变成了一锅烧开的浆糊,只剩下一个念头在搅来搅去——她会不会在下一秒就变成怪物吃了我? 直到他脚步虚浮地回到了苏闲的住处,当机的大脑才开始恢复运转,开始思考一些问题,譬如,苗女士的病情应不应该告知苏闲等人?以及,是不是要先把她隔离起来啊? 可他之前完全没有碰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正纠结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唬的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偏偏这时候,厨房也传来刺耳的声音,他生怕厨房再次发生爆炸事故,慌手忙脚地冲了进去,这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原来是锅里的水沸腾太久,溢出来了,搞的故障的煤气灶升级了。 等他关掉煤气灶,消弭了一场潜在的厨房灾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惊觉外边的动静也发展出了升级版——忙乱的脚步,鼎沸的人声,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声惊恐的尖叫,这几道不同的音轨绑在一起,合成了一组令耳膜崩溃的噪音。 钟云从这下也没有煮面的心思了,他原本只想探听下情况,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慌慌张张地从楼梯上下来,因为太过惊慌,孩子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钟云从抓紧时间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啊?” 那家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丢下句话就抱着孩子急匆匆下楼了。 “五楼死人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钟云从钉在原地,好半天才晃过神来,陆陆续续又有人往下跑,但也有好事者往上爬,约莫是去看热闹的。 钟云从待了一会儿,也加入了往上爬的行列,他倒没有看热闹的兴致,只是居住的楼里出了人命官司,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了解一下情况的。 五楼出事的单元房与苏闲家同户型同方位,只隔了两层,门口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还没靠近就嗅到了一股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钟云从迟疑了一阵子,心一横,还是往人堆里挤了进去。 好不容易穿过各种白眼和抱怨,他总算挤到了门口的位置,目之所及便是一滩蜿蜒曲折的血流,钟云从有点犯恶心,掩着口鼻继续往里看,接着便看到了一个倒在血泊里的人。 那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僵硬地卧在地上,体型臃肿,血量也很丰富,淌了满地。 尸体的旁边,还有个十几岁的女孩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体型也很敦实。 “这胖婶在家里好端端地待着,怎么就被人杀了?谁这么狠啊!” “舌头都被人割了啊,真是作孽啊!还好她女儿不在家,逃过一劫。” “唉哟,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跟她有仇的你们忘了,今儿早上还差点咬掉她鼻子呢!” “你是说盈盈妈?”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惊出了钟云从一身冷汗,他忽然想起盈盈早上来诊所那一趟,也提过她母亲和楼上的胖婶起了冲突,两个人都受伤了。 可至于为了那点冲突动手杀人吗? 他才起了一点怀疑,又立即推翻了——盈盈的母亲是一名“病变者”。 想到这里,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出现了,他既害怕又恶心,满脑子都是跑路的想法,可偏偏腿脚不听使唤,他一步步朝尸体走去。 哭的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的小胖妞发现眼前多了个人,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不速之客是哪位,就见他蹲了下来,皱着眉头捂着鼻细细审视着她母亲的尸体。 “你谁啊?”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口气很冲地问道,但那个人像是没听到,也没有回她。 死者倒在一架半旧的缝纫机前,旁边还有一张翻倒的椅子,机座下还摆着一件上衣,上头的缝纫线都没有扯断,可以想象死者生前应当是坐着操作缝纫机。 无可避免的,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尸体右颈上的巨大创口,皮肉外翻。黏糊糊的血液洒了满头满脸,煞是可怖,死者身下的地板汪着一片开始凝结的血泊。 钟云从在巨大的恐怖和恶心的双重作用下,不得不闭上眼睛做个深呼吸,须臾,他重新睁开眼睛,他不敢轻易地移动死者的遗体,只能用眼睛看。这一回他不再把目光局限在致命伤上,而是打量起尸体的周围。 他站起来,仔细地观察着缝纫机,很快他就在台子上找到了典型的喷溅型血迹,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是被割破了颈动脉导致失血过多而死。 不多时,他又发现死者的嘴里也别有洞天,嘴边有大量血迹,唇上也有些划痕,微微开合的齿间似乎能瞥见黑洞洞的口腔。 他想记起方才旁人的评论,明白死者的舌头想来是不翼而飞了。 黏腻的血腥味引得他一阵阵反胃,他再也压制不住身体的反应,背过身开始干呕。 他的不请自来和不合时宜的行为显然激怒了死者的女儿,胖姑娘愤怒地大吼:“你谁啊?在这干嘛呢?给我滚出去!” 钟云从也知道自己的举止不够尊重死者,可生理反应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他的胃酸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才提了一口气,告诉小姑娘:“你妈妈的舌头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胖妞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四肢并用拍打着地板,又开始哭天抢地:“她的舌头被人割掉了!就是楼下那个老□□!她早上就差点啃掉了我妈的鼻子!还说要杀她!肯定是她!” 钟云从被她的哭闹声吵的头昏脑涨,他盯着尸体看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一般,把手放在了死者的肩上。 他闭上眼睛,胖妞惊诧不解的质问声自动被隔离在耳膜外,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和声音。 这样的黑暗维持了几秒之后,毫无预兆地切换成一个场景——简陋的客厅,紧闭的房门,还有正在运作的缝纫机。 又是死者的视角,而他现在所“看到”的画面,正是她临死前的一幕。 死者生前在缝补一件旧衣服,旧式缝纫机的声音很大,死者专心致志地补着她女儿的旧衣服,目光钉在衣物的滚边上,钟云从无力去控制她目光的走向,只得竖起耳朵注意房门的声响。 说不定什么时候,凶手就破门而入了。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聆听那扇门的动静之时,头皮倏地一紧,他蓦然一惊,却无法扭转局面——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他的头被迫向后仰,紧接着,他的颈侧一凉,锋利的薄刃已经深深地捅进了颈侧的血管中。 那一刻,他几乎化身为死者。 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能听到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以及金属冰冷的触感,而很奇异的是,他竟然没怎么感觉到痛楚,看来是大失血导致的休克状态,他的意识在一瞬间变得恍惚,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感官知觉。也因为如此,他呼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行凶者的脸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他机械地睁着眼,拼命地想看清楚对方的脸,却是徒劳无功。 凶手的脸模糊成一堆马赛克,他什么也看不清。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不亚于死亡本身带来的绝望。 血流喷出了抛物线,越过了头顶,洒在缝纫机的台面上,他的身体轰然倒地,在意识彻底丧失的前一秒,他感觉到有一把刀撬开了他的牙关,疯狂地在他的口腔中肆虐,他的舌头从根部被生生切了下来。 钟云从猛地睁开眼睛,那些画面如同泡沫一般烟消云散,光线狠狠地刺激着他的瞳孔,他恍惚了一下,终于从亡者的记忆中脱身——那不是他的痛苦,而是死者的。 死者临终前的经历可以说在钟云从身上重演了一遍,虽然只是虚拟的重演,但那种绝望也足以令人窒息。 钟云从很努力地保持着清醒,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看清凶手的脸。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一分钟里,他差不多是感同身受,也相当于是在生死关前逛了一回,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抹掉了额头上的涔涔冷汗。 “你有病啊!”他被人狠狠推搡了一把,他毫无防备,打了个趔趄,他侧过脸抱歉地看着死者的女儿。 “对不起啊我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他的辩解毫无说服力,反而更激起了死者家属的怒气和不满,小姑娘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直接把钟云从轰了出去。 面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钟云从很有些抬不起头来,他很想吼一句:“其实我是在给你妈找凶手!” 可问题就在于,他在体验了一把噩梦般的死亡模拟之后,也没能把凶手找出来。 这就尴尬了不是? 钟云从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回到诊所,把这事儿通知苏闲吧。 不知道这些情报有没有用处? 他脑子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没留神前头的路,不慎和人撞了个满怀,他嘴里囫囵道着歉,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却怔在了原地。 苗女士又画上了俗艳的浓妆,如果是以往,他会以为这是她的职业习惯,但现在,或许伪装才是她要达到的目的。 苗女士心烦意乱的,嘴里蹦出的都不是什么好词,见对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更是火大,眼睛一瞪,正要骂几句难听的,却发现眼前站着的是楼下新来的小哥。 她也愣住了。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了几秒,钟云从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那个,胖大婶被人杀了。” 苗林芝骤然变色,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张牙舞爪的攻击性,她狠狠地剜着他:“你别盯着我看!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钟云从不知说什么好,他没能看清凶手的脸,虽然他认为苗女士的确有嫌疑,但也不能确定就是她。 苗女士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哗然,众人的指指点点让她的脸色很难看,她虚张声势地瞪回去,没想到邻居们却真的被吓到了,他们心惊胆战地四散离开——显然已经把她当成杀人犯看待了。 苗林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胖婶的女儿哭着跑出来,对着她又踢又打,面对着小胖妞仇恨的眼神和满脸的泪,她忽然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她推开胖姑娘,咬了咬牙,转身下楼了。 小胖妞缩在墙角,哀哀地哭泣起来。 钟云从走过去,递了块手帕给她,对方依旧埋头痛哭,并未理睬他,他把手帕悄悄放在她膝盖上,便离去了。 他准备回诊所去,结果下了楼才发现忘记给苏闲带换洗衣服了,他觉得自己的脚好似灌了铅一般,根本疲于奔命,可想到某人的臭脾气,还是认命地跑回楼上取了衣服。 他到诊所的时候,张既白和苏闲两个刚吃完饭,见到他去而复返都有些意外:“不是让你明天早上再来吗?” 钟云从一路狂奔,体力早就不支了,回答个问题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苏c苏治安官,你们家楼上那位胖大婶,刚被人杀了” 苏闲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登时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望向钟云从:“被杀了?谁干的?” “我不知道”钟云从摇摇头,叹了口气,“但他们都说,和盈盈的母亲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隐藏信息 这一变故让病床无法再挽留它的病人,苏治安官让医嘱左耳进右耳出的同时,还试图拉医生本人下水:“医生,你也跟我一起去吧,帮忙检查下尸体。” 张既白摊了摊手,未置一词,倒是充当了一回跑腿的钟云从不想让他忘记自己的功劳:“好歹把衣服给换了吧,都快发霉了。” 苏闲伸手接过衣服,叹了口气:“行吧我先换个衣服。” 他之后就背过身去,看动作应该是在解扣子,单手还挺利索,很快脱了一边,露出了一侧的肩膀。 钟云从瞄到他的肩背,肩膀平c阔,他偏瘦,肩胛骨有些突出,背上的肌肉很紧实,线条随着脊椎起伏的恰到好处,延伸至后腰有一处明显的凹陷,他还想往下看,却不幸被脱了一半的衬衣挡住了。 他的身材,对于钟云从这个美术生来说,可以说是相当的标准,所以欣赏不到关键部分,令他不由得扼腕叹息。 不过正对着灯光,衬衣的面料变得有些透,还是能隐隐约约窥见收紧的腰线。 这是艺术,是审美,是非常非常纯粹的高级趣味。钟云从同志在心跳略微加速的时候,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 绝对和色情无关。 苏闲在他另一条受伤的胳膊那里遭遇了滑铁卢,摆弄了半天也没能抬起手脱下另一只袖子。 他无可奈何地开口求助:“张既白,过来帮我一把。” 饭后一杯茶,胜似活神仙的张既白不留情面地拒绝了:“没空。” 钟云从轻咳两声,举起了手:“我有空,我可以帮忙。” 苏闲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钟云从气定神闲地走到他面前,视线始终保持在他肩部以上的水平位,绝对的正人君子。唯有眼角的余光隐蔽而快速地过了一遍对方的胸腹两处,不错,线条如他想象的一般流畅协调,不会太过夸张,性感的恰如其分。 我完全是为了避免他耽误正事才出手相助的。他心想。 沉浸在自我感动里的钟云从小心翼翼地把苏闲受伤的手臂套进衣袖里,而后便功成身退,发誓绝不多占一点便宜。 临行前,苏闲忽然抽了两下鼻子,而后拉着医生,讨好地笑道:“我鼻炎好像又有复发的迹象了,赶紧给我弄点药。” 张既白不耐烦地斜了这个事多的家伙一眼,又指了指目不斜视的钟云从:“好,他的事告一段落,我们之间的债务重新开始计算。” 深受鼻炎折磨的苏闲堪比瘾君子发作,捂着鼻子狼狈不堪地伸出手:“没问题,您想怎么算就怎么算,利滚利都行!” 钟云从从来没见过这冷硬又傲娇的家伙这副模样,又被他迫不及待往鼻腔里喷药的猴急样儿给逗乐了,终于忍俊不禁。 他有种直觉,只要这人的鼻炎发作三次,大概上了他都不是问题。 已经过了晚饭的点,路面上愈发寥落,他们三人行的队伍便显得格外壮观。 “你已经看过尸体了?”苏闲看着通风报信的人,目中的重重疑云在夜色中也掩盖不了,“什么情况?” 钟云从瞧瞧他,又瞅瞅另一边的张既白,话中有话:“我‘接触’过了。” 苏闲心领神会:“哦?那你‘看到’了吗?” 关于他突然冒出来的异能,他们默契地保持了一致,让这件事成为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因此,当着张既白的面,谁都没有把话说穿。 只是这一回钟云从的回答令他失望了,他摇摇头:“没有。但我知道胖大婶是怎么死的她被人刺破了颈动脉,大量失血导致死亡。除此之外,她的舌头也被割走了。” 苏闲与张既白对视一眼,后者展颜一笑:“尸体的情况挺清楚了,我觉得我可以不用去了。” 苏闲铁面无私:“休想偷懒!一起过去吧,说不定作案的是个异能者呢。我现在伤着,万一有什么事,你也能帮我一把。” 张既白抗议:“我可是医生,职业是救死扶伤。” 钟云从忍不住吐槽:“您这个时候终于想起了医生的职责吗?” 苏闲则是斜睨着钟云从,没好气地发着牢骚:“难道你要我指望他?” 张既白睨了一眼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钟云从,那眼神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嘲讽,终于大发慈悲地点了下头:“那好吧。” 钟云从委屈的像个120斤重的拖油瓶。 插科打诨完毕,他继续向苏治安官汇报了解到的信息:“是这样的,我听围观的邻居们说,早上胖婶和苗女士有过一场争执,而且动静还不小。” 苏闲略略点头,这件事盈盈到诊所取药的时候也提过,他还记得,两个女人在大动干戈的时候,苗女士咬破了对手的鼻子。 “除了咬鼻子之外,苗女士好像还对胖婶放过狠话。”钟云从皱皱眉,“似乎宣称要杀了她一类的威胁。” “她发出威胁的当天,胖婶就被杀了。”苏闲眉头紧锁,“确实有嫌疑。” “还有就是”钟云从欲言又止,苏闲听出他语气有些异样,催促道:“什么?” 钟云从的目光沉沉地扫过另外两人,终于吐露了苗林芝的秘密:“苗女士她已经发病了。” 苏闲与张既白俱是一惊,张既白拧着眉头发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无意中看到了她素颜时的脸,面部已经起了红斑。”钟云从告诉他们,“平时她妆化的重,想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张既白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这么快就发病了?怎么会?难道我的抑制剂没有起作用?” 钟云从只能摇头,他对此一无所知,苏闲则显出了些许疲乏之色:“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苗林芝原本只有五分嫌疑,但发病之后的她,就上升到了八分。 钟云从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是这样的,我返回之前,又跟苗女士碰了一次面。她出现在死者的家门口,看起来很慌张,面对他人众口一词的指控时情绪有些失控她看起来吓坏了,色厉内荏的模样。” 他这番话很有偏向性,张既白挑挑眉:“你的意思是,你认为她不是凶手?” “我也没什么证据”钟云从没什么底气地回道,“就是个人直觉。”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对准苏闲,后者淡淡地开口:“到了现场再说吧。” 说完这句之后,他别过脸问:“苗女士还留在那儿吗?” “我离开的时候她应该是下楼回家了。”钟云从告诉他,“现在的话,不清楚。” 他跟着又追问道:“呃,你是不是怀疑她会跑” 苏闲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磨损的挺厉害的表盘:“不好说,不过我刚才和治安所沟通了一下,所里已经派人出勤了。” 钟云从斜乜着他有气无力吊着的左臂,感叹道:“那您还带伤上阵,真是敬业啊。” 苏闲懒得去体会他这是正儿八经的赞美还是意有所指的讥讽,如果是别的案子,他大概就放手不管了,乐得做个人如其名的闲人。 但事情牵扯到苗女士,他就没法坐视不理了。 他们到的时候,案发现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苏闲看见了不止一位同僚,张既白跟这些人也挺熟,门口把守的人甚至没请示上级的意见,直接就把张医生放了进去——大伙儿都知道,他是来当法医的。 反而是苏闲自己,并不急着进去,他跟里面的人潦草地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寒暄结束便冲钟云从一扬下巴:“跟我来。” 钟云从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见他专往四下无人的角落钻,心中不由一乐:这欲盖弥彰的架势,跟偷情差不多啊。 他当然没胆子把这玩笑说出口,于是一本正经地问道:“找我啥事啊?” 其实他早就心里有数,果然,苏闲提出了要求:“跟我说说你‘看到’的情形,不要有遗漏。” 钟云从虽然不是很想再回忆一遍,但他既然开了口,他也不推脱,把死者被害的场景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说完之后都有些口干舌燥了。 苏闲一言不发地听完,依旧维持缄默,钟云从费了半天的口舌,见他一声不吭,有些不乐意了:“对你有启发吗?” 他沉吟的时候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样东西,朝钟云从面前一递:“要么?” 钟云从定睛一看,才发觉那居然是包香烟,据他所知,这玩意儿在“孤岛”里可算是奢侈品,没想到他身上藏了一包。 他正暗自揣测着苏大治安官是不是收受贿赂了,一转眼见苏闲的目光还在他这里,联想到他不久前的冷脸,此刻便有些受宠若惊了,于是十分感动地拒绝了:“我妈不让我抽烟她说搞艺术的要自律。” 不自律的苏治安官一声嗤笑,也懒得去揭下他给自己贴的那层金,他又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一根之后才徐徐开腔:“有点。” “有点”钟云从听得云里雾里,不太确定地反问道,“你是说,有点启发?” 他随意地点了下头:“嗯。” 钟云从对他突如其来的惜字如金感到十分无语:“老兄,你非要我跟在你屁股后头问吗?多说两个字也费不了你几分力气吧?” 苏闲没理会他的抱怨,轻轻地吐出一口薄烟,随即出声:“虽然没能看清凶手的脸,但还是隐藏着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你方才说,那扇门从头到尾都没打开过,而凶手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死者的背后。” 钟云从一怔,一股凉意开始顺着脊柱往上爬。 “那么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凶手本来就待在死者家里,要么就是,”苏闲夹着烟弹了一下灰,“凶手是凭空出现的。” “关于第一个可能,也能分成两种情况,一是凶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死者家里,但是据我所知,胖婶的丈夫早年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她和女儿,但我刚才了解了一下情况,案发时间她女儿在上学。” “那第二种情况就是凶手早就潜进了胖婶的家里?”钟云从试探地问道,苏闲颌首:“对,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要是你的家里藏着一个人,也许你对此一无所知,可因为你对这个环境实在太熟悉了,对于多出来的陌生气息,你的第六感也会提醒你。” “不过要是真有人能不留痕迹地入侵他人住宅,也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钟云从看着他:“你是倾向第二种可能吗?” 苏闲的脸被烟雾包裹起来:“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起案子就跟系列失踪案连接起来了。” “可之前的尸体全都被转移了,且受害者全是男人”钟云从依旧是满腹疑团,“而这一次,死的是个女人,而尸体并没有消失” “但杀人的手法是差不多的。”香烟重新回到苏闲的指间,轻轻一抖,灰烬颤颤巍巍地散落,“现在一切都不好说,但我有预感,这两桩案子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他说着背过身,预备原路返回:“我进去看看,你不方便进去就在这儿待一会儿吧” 钟云从正要抗议,忽然有个尖尖细细的女声传过来,带着歇斯底里的崩溃:“哪个杀千刀的在抽烟!害得老娘鼻子都堵住了!” 苏闲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呀,麻烦的家伙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疑云重重 钟云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手里被塞进了一根点燃的香烟,他侧过头,始作俑者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一坨五颜六色地旋风卷到了他们面前,一蹦三尺高:“谁啊谁啊谁这么讨厌!!!” “他,他。”苏闲出其不意地指证了一把隔壁的钟云从,把锅甩的一干二净,后者却惊讶于这个气场有一米八的小个子女人,她身高真的不够看,昂着头也矮了他将近一个头,一头乱蓬蓬的天然卷,还有一身花花绿绿打满补丁的长袄。 因为种种原因限制,这座城市的居民身上基本只有黑白灰蓝四个色调,这位女士色彩斑斓的堪比彩虹,可以说是相当高调了。 他被晃的眼花缭乱,手里拿着的那支苏闲抽了一半的烟被劈手躲过,没几秒钟就壮烈在高跟鞋底下,彩虹女士气势汹汹地掐着腰:“哪来的混小子?毛长齐了没啊就学人抽烟?” 她劈头盖脸一阵数落,以至于钟云从一时忘了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一心想着怼回去:“长齐了呀,哪边的都长齐了,就抽怎么着?” 彩虹女士柳眉倒竖正要回击,鼻头却敏感地抽动两下,头上的卷毛也跟着抖了两下,随后便调转枪头,横眉怒目地戳着苏闲的胸口:“好啊你个苏闲!学会祸水东引装大尾巴狼了是吧?还好我鼻子够灵!” 钟云从这会儿也终于记起自个儿遭受的不白之冤,愤愤地指认回去:“对啊!苏治安官,你这样混淆是非对得起你的头衔吗?” 正准备悄悄溜走的苏闲在双重夹击之下不见丝毫慌乱之色,反而笑嘻嘻地调侃矮个子女人:“哟,原来你这狗鼻子还通着气儿呢?刚不是说被堵住了?” 对方在胸前一阵乱戳:“呸!你是故意干扰我办案是不是?” “我看你是故意吃我豆腐才对。”苏闲毫不客气拍掉扒在他身上的咸猪手,对方悻悻地揉着手背:“呸,你这块臭豆腐有什么好吃的?要吃我也吃你旁边这位掐的出水的嫩豆腐~” 她毫无预警地往钟云从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堪比x光线的眼神上下扫描:“咦,是新人啊?之前没见过呀。” 被揩了油的钟云从都来不及娇羞懊恼一下,就被她这句话震得心神不宁,他还没把之前苏闲那身旧制服给换了,此时又同苏闲一起出现在命案现场,自然令人误会。 他干咳一声,瞟了一眼苏闲,后者回了他一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噢,我是那个,预备队的38号,跟着苏组长,实习,嘿嘿。” 苏闲也无缝衔接,向他介绍对方的情况:“这位是‘贵宾犬’女士,你的前辈,我的属下。” 钟云从听见“贵宾犬”这个很不正经的称呼差点没忍住笑:怎么说呢,这位女士绑起来两丛天然卷垂在耳边,和卷毛小狗还真是神似。 “贵宾犬”飞起一脚狠狠踢在苏闲的膝盖上:“去你妈的!你才是狗呢!” 苏闲揉了揉她那头卷毛:“你当然不是狗,你的鼻子比狗可灵多了。” “贵宾犬”丢了个白眼给他,转身往回走:“得了别偷懒了,大家伙儿都忙着呢。” 苏闲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又转头问:“你来不来?” 既然他已经在不止一位同事面前捏造了钟云从的“预备队38号”的身份,他跟着进现场也没有障碍了,只要不被戳穿假身份。 不过钟云从对于尸体仍是心有余悸,他摆摆手:“我就不去了,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苏闲点点头:“好,那你回去睡吧,我估计得忙活一晚上。” 他松了口气,摇头晃脑地正准备遵从苏闲的吩咐回去睡觉,一转身却瞥见楼梯口立着个苗条的身影。 “苗女士?”他脱口而出,以为是苗林芝去而复返,那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冲他莞尔一笑:“云哥哥。” 钟云从眨了眨眼,旋即赧然一笑:“差点看错了原来是你啊,盈盈。” >>> 苏闲进了现场,首先问的是“贵宾犬”:“怎么样,现场有没有什么残留的味道?” “贵宾犬”捋了一把她那头乱糟糟的卷毛:“同之前几处失踪现场一样,有一股呛死人的劣质香水味儿。” 苏闲眉梢一扬:“你确定是一个味道?” “味道是同一个,但是不是同一个人喷的我就不确定了。”“贵宾犬”皱起鼻子,嫌恶之色溢于言表,“这工业香精的味道压过了人身上的其他味道,我鼻子都要过敏了,嗅不出别的了。” “案发现场每次都会出现这种浓郁的气味,看来不会是巧合。”苏闲冷笑一声,“看来作案者很聪明,对我们治管局的情况也挺了解,才会故意往身上喷香水。” “贵宾犬”秀眉微蹙:“你的意思是,那家伙防着我呢?” “谁让你名声在外呢?” 女治安官顿时垂头丧气:“那我岂不是派不上用场了?” 苏闲笑着安慰她:“不一定啊,你先待命吧。”他说完朝项羽招了下手,对方走了过来:“其实你该好生养着。” 苏闲摇摇头:“不说这个了。上次让你追查这个香水味的源头,有结果了吗?” “我带着‘贵宾犬’跑遍了几乎全城的商铺,最后在黑市里找到了同一种香味的源头。”项羽的眉头拧成一团,看来情况并不那么乐观,果然,他又说,“不过卖香水的摊贩说,这玩意儿买过的人不少,他也记不住几个,范围太大太宽泛,很难从中找出具体的某个人。” 意料之中的事,苏闲也谈不上失望:“但也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吧?” “嗯,算是有点价值吧。那摊贩说,买这种香水的基本都是女人。”项羽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而且九成九是从事‘特殊职业’的。” “别他妈瞎猥琐了,”苏闲不耐烦地抱起双臂,“还有没有别的?之前不是让你们找了第五位失踪者的妻子聊聊吗?有没有结果?” “说到这个,”项羽龇了龇牙,往他身边凑了凑,“还是绕不开‘特殊职业’这个话题啊。” 苏闲掀了掀眼皮:“说。” “那位校长夫人,就是第五位失踪者的妻子啦,他生前是名中学校长,他夫人完全是一张常伴青灯古佛的脸啊,那叫一个清心寡欲,就差剃光头发出家了。”项羽咂着嘴,“她告诉我们,她好几年前就跟她丈夫分房睡了,那言下之意自然是早就不那啥了嘛。至于他老公死前跟谁鬼混,她表示不清楚。” 苏闲未置一词,目光中的压迫性却不可忽视,项羽立马清了清嗓子,继续交代:“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对吧?经过一番诚挚地询问,他夫人最后松了口,说撞到过她老公在办公室跟一个女的不三不四那女的一见她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后来她问了她老公,说是一个学生的妈妈,说是有求于他,所以就嘿嘿!” 苏闲的眉心纠结起来:“哪个女的?找得出来吗?” “校长夫人当然不认识人家了不过她描述了一个对方一个挺明显的特征。” “什么样的特征?” “她缺了左边的一颗犬齿。” 苏闲的下颌线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他略略侧过脸,低声问道:“锁定对象了吗?” “因为说是学生家长,所以我们找了学校的老师打听了一番,没费什么劲儿就有结果了。” 苏闲闭了闭眼,没有追问下去,因为他已经知道结果了。 “嘿嘿,你肯定猜不到,那女人是谁。”项羽对于上司沉重的心情一无所知,依旧毫无顾忌地报告着,“她居然就是咱们今晚调查这起凶杀案的嫌疑人!” “她叫苗林芝,是个□□,在附近的几条街上混迹了很多年,在她们那个圈子里还挺有名。我们顺着她身份这条线索追踪下去,居然发现第一位失踪者——就是那名不惹人注意的小混混也有关系。貌似是情人吧,对方曾经是她的保护伞。至于其他人,我们经过走访调查,暂时还没找出她同其他失踪者也存在类似关系的证据不过也不能排除掉这个可能性。我的意思是,也许几位失踪者除了性别之外的另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和苗林芝有关系。”项羽一本正经地交代着,“而且她今年37岁了,已经是潜伏期末期,随时可以进入发病期的年龄了,甚至有可能已经是‘病变者’了。就目前掌握的信息而言,她和失踪案及凶杀案的受害人都有牵连——与失踪案两位失踪者疑似有过□□易,与凶杀案的死者是有过冲突的邻居,存在杀人动机。” 项羽陈述完这番话之后,又做了个总结:“综上,我认为苗林芝存在很大嫌疑,是重点调查对象,所以我已经让弟兄们把楼下的苗林芝控制住了。” 苏闲沉默片刻,而后拍拍项羽的肩:“辛苦你了,做得很好。” 而后他又转头望向刚尸检完毕的张既白:“有什么情况?” “和钟说的差不多,死因是利器割断颈动脉失血过多,死者的嘴唇被划破,舌头也被割断,并且有被凌虐的迹象,整个口腔被利器搅的稀烂。”张既白摘下手套,交给另一名治安官处理,“我觉着,凶手这个行为,蛮有意思的。” 苏闲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你告诉我,有意思在哪儿?” “充满了报复性质。”张既白一针见血,“有一种说法是,造口业会招致果报,而拔舌头是一种对口出恶言者常见的诅咒。” 苏闲只觉得脑袋沉甸甸的,两边的太阳穴都在突突跳着:“你是指,今天早上胖婶和苗林芝那场争吵吧?” 张既白耸耸肩:“你心里早就有数了吧?再说了,这也不属于我的职业范畴了。” 项羽接了话茬:“我们刚才问了这栋楼里的几个住户,众口一词,都说当时死者对苗林芝及其女儿进行了辱骂。苗林芝怀恨在心,杀人割舌,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苏闲按了下太阳穴,转而问起了舌头的下落:“死者的舌头呢?没有找到?” 张既白摇头:“没有在这间屋子里找到。” 苏闲默然,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他走过去,发现项羽扭住了一个人,正在不客气地讯问着来人。 被扭住的是个中年男子,形销骨立的身材,因为太瘦,两只眼睛很突出,像极了比目鱼。 “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什么!”项羽厉声喝问,“不知道这里已经被封锁了吗?” 中年男子哭丧着脸:“我就是想打听一下你们的进度” 项羽一声冷笑:“关你什么事!莫非你是凶手?” 他霎时间吓得语无伦次,拼命地摇手:“不是不是!你们别冤枉好人苏c苏长官,您看这” “他是这幢楼里的住户。”苏闲淡淡地开口,“李叔,你没事跑这里做什么?现在可不是看热闹的时候。” 项羽见苏闲竟然发话了,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咦,老苏你怎么认识他?” 苏闲瞥了他一眼:“我也住这儿。” 项羽后知后觉:“哎哟,我给忘了!那嫌疑人你岂不是也认识?” 苏闲扯了扯嘴角:“是啊,认识。” 那中年男子怯生生地插进了他们的对话:“嫌疑人指的是林芝吗?” “林芝?”项羽咧了咧嘴,“看来你跟嫌疑人很熟啊?” 对方一时间傻眼了,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苏闲看着他:“怎么着,李叔你想打听什么?” 李叔讪讪地开口:“也不是我刚上楼的时候发现盈盈妈已经被你们抓起来了但她没有杀人啊!”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 他挠了挠后脑勺:“我和她认识很多年了她肯定没胆子杀人的!” 项羽显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不耐烦地说道:“得了吧,她杀没杀人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她跟死者又有矛盾,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洗脱嫌疑的!” “这事儿我知道,当时我就在旁边站着。”李叔急忙解释道,“但吵归吵,她没胆子这么干的,而且她的心也没那么坏” 苏闲忽然打断他:“你的意思是,你目睹她们争吵的全过程?” “是c是的。” “那我问你,胖婶是不是说过一些过分的话,刺激了苗林芝?” “对,对!”李叔一拍脑门,“我印象很深的,胖婶骂她是婊/子,也骂了她家姑娘,之后小苗一气之下冲过去咬了胖婶的鼻子,被拉开之后才说了那些话” “哪些话?”苏闲挑起半侧眉尾,“诸如杀人这样的威胁吗?” 李叔怯怯地点了点头。 项羽咋舌:“头儿,您看,这动机可太明显了,摆明了就是泄愤报复啊!” 苏闲眉头深锁,李叔忽然抓住他受伤的胳膊:“苏长官!您可是她看着长大的,您也知道的吧,她不是坏人!狠不下那个心去杀人的!” 苏闲登时面色煞白,李叔没轻没重的,碰到了他左臂上的伤口,项羽见状,赶紧推开那家伙:“没事吧你?” 苏闲勉力摆了摆手:“没事。”他看着着摔了个跟头的李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行了,她是不是凶手,由治安所的人调查。李叔你别瞎掺和了,回去吧,不然李婶该生气了。” 李叔的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还有话想说,可听到“李婶”二字之后,面色微变,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佝偻着身子走出去了。 项羽搀了一把面如白纸的苏闲,怀疑地问道:“你那伤口不会又流血了吧?要不要让张医生给你瞧瞧?” 苏闲仍旧摇头:“走,下楼去,找苗林芝谈一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夜谈 凶案发生的屋外,钟云从和盈盈并肩坐在一阶楼梯上。 “这么晚还跑出来,饭吃了没?”钟云从偏着头问身边的小姑娘,她忧郁地摇摇头:“家里来了两名治安官,他们把妈妈看管起来了,我想和妈妈说话,他们不许他们不让我待在家里。” 钟云从瞄了一眼对面凶宅里透出的些许灯光,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愁容满面的女孩,只得字斟句酌:“是这样的,你妈妈卷入了一起案件中,这个案子有点严重,所以治安所的人要找她问一些情况” “我知道。”盈盈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轻颤两下,“他们都说,我妈妈杀人了。” 一直在绞尽脑汁怎么把关键词描述的委婉些的钟云从听见她直白的言语,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茬,倒是盈盈自己笑了起来:“你们都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没那么小,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钟云从老脸一红,其实他知道现在的孩子普遍早熟,比如打个网游都能碰上小学生骂街,不过那是外头的,他以为盈盈生长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社会,就会天真幼稚些还是太想当然了。 “你今年几岁了?”他忽然有些好奇,他觉得这孩子看起来不大,但据说已经念中学了。 盈盈掰着手指:“十二岁零九个月再过三个月就满十三岁了。” 这出乎钟云从的意料:“我听苏闲提过,你马上就要升高中了,没想到还这么小!” 小姑娘微微一笑:“因为我们这里的学校五年前才重开,为了节省时间和钱,我在这五年里学完了小学和初中的全部课程。” 这对于从小一路学渣过来的钟云从是无法想象的,他由衷地赞美:“好厉害!” “其实我不喜欢念书,”女孩却语出惊人,“是妈妈希望我这么做。” 钟云从一怔,随即深有同感地笑起来:“真巧,我也很不喜欢念书。从前老师一讲课我就打瞌睡。” “可是,云哥哥还是和我不一样吧?”盈盈抱着膝盖,歪着头笑微微地凝视着他,“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也可以拒绝你讨厌的事情,你有选择的机会,可我没有。” 钟云从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他现在的感觉怎么说呢,和听到苏闲不久前那番冷言冷语的感受是如出一辙的,当然盈盈的态度要温柔的多,语气也没那么尖刻,可他们都在提醒他一件事——他与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感同身受”可言,他们之间的处境实在是天差地别,不要妄图去理解对方。 钟云从自嘲地摸了摸鼻头:“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非常羡慕你而已。”盈盈把脸埋在两个膝盖之间的凹陷处,声音被压得很低,“你一定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里,父母慈爱,衣食无忧,过着有体面有尊严的生活” 钟云从不忍心再听下去了:“盈盈你听我说,你妈妈也很爱你的” “你不懂。”盈盈却反过来打断了他,“‘孤岛’已经是座垃圾场了,可我们就算在这种地方也是最底层的那一群,我走在街上,坐在教室里,都要忍受四周投过来的异样目光有时候,我真希望我自己不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钟云从张了张嘴,舌头却像是打了结,因为他知道他所有的口头安慰都太过苍白单薄了,而且这个女孩,她也许并不需要安慰。 “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牢骚好像发的太多了。”盈盈抬起头,他没有从她的面颊上发现泪痕,却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心里反而沉重起来。 小姑娘依旧挂着笑容:“我从小就没有父亲,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性格有时候不太讨人喜欢,你别怪我啊。” 钟云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伸过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我看,你怕是叛逆期快到了。” 盈盈冲他甜甜一笑,正要说些什么,目光却被一个鬼头鬼脑的人影给吸引了,钟云从也看见了,他皱起眉:“这家伙是谁啊?躲在门外干嘛?” 大概他们这边的楼梯间本身处于那个方位的视觉盲点,光线也暗,加上对方又提心吊胆的,根本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盈盈瞥了一眼,收回了视线,声音有些冷淡:“是住在二楼的李叔,大概是想看热闹吧。” 钟云从敏感地听出了她语气里微妙的变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位邻居?” 女孩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须臾,才用堪称冰冷的声线告诉他:“是,我讨厌他,他对我母亲一直心怀不轨。” “这”钟云从实在是不知道答这一题,总不能对她说,“对你母亲心怀不轨的臭男人多了去了,你要看开点”这种屁话吧?于是干脆闭上了嘴。 恰在此时,那个兔头獐脑的李叔不慎被屋子里的项羽抓了个正着,没过一会儿,苏闲也跟着过来了,他们之间对话的内容,他基本也都听到了,大意就是李叔在为苗女士喊冤,可惜拿不出什么实质性证据,而项羽那帮子人,当然不会相信他。 没过多久,干瘦的中年男子就被扫地出门了,临关门前,他听到苏闲那句半是调侃半是威胁的话语,不由得转头跟盈盈打听起来:“怎么,还是位妻管严啊?” “他的老婆脾气很大,”小姑娘斟酌着用词,微弯的唇角却还是透露了一点讥讽的弧度,“李叔稍不顺她心意,整栋楼都能听见他挨打的惨叫声。” 赤/裸/裸的家暴啊钟云从咧了咧嘴,对于那位倒霉的中年男子给予了十二万分同情。 不过,他并没有从李叔的身上看出盈盈所描述的那种猥琐不堪,无论是方才他与治安官们低声下气的对话,还是蔫头耷脑的个人形象,他想,也许李叔是对苗林芝存在某些特殊的情感,但肯定不是盈盈想的那样。 他正琢磨着怎么扭转小姑娘的偏见,没想到苏闲带着项羽和“贵宾犬”两位下属也跟着出来了,“贵宾犬”小巧的鼻头动了动:“哟,预备队小哥还在啊——”她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阿嚏——我操!这鬼香水味怎么还没散?!” 苏闲朝楼梯间的方向看了看,钟云从和盈盈走了出来,前者向“贵宾犬”抗议:“女士,在未成年人面前注意下素质哈。” 满头卷毛的小个子女人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我这不是不知道嘛”而后上下打量着小姑娘:“不过你身上怎么有股香味?” 钟云从不明所以,苏闲则是面色微变,盈盈抬起胳膊嗅了嗅,难为情地说道:“应该是沾上我妈妈的香水味了她总是喜欢喷这些。” 项羽沉声开口:“错不了了!” 苏闲瞥了一眼惊疑不安的女孩子,立即指挥道:“钟,你带盈盈回住处,先照看她一晚上。” 盈盈的眼睛里弥漫着恐慌:“为什么?你们要带走我妈妈吗?你们已经确定是她杀的人吗?” 苏闲侧过身去,避开她的眼神:“现在还不确定。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能继续在这里待着了——她已经发病了,不是吗?” 小姑娘愣愣地盯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 “听话,跟他走吧。”苏闲只是这么对她说,她面色苍白,近乎麻木地问道:“所以说,你们要把她丢到西城吗?” 没有人再回答她这个问题,钟云从暗自叹了口气,拉了拉她的手,她却一动不动。 苏闲他们没有继续驻留,他最后看了一眼钟云从,确认对方领会了他的意思之后,便同两位同僚一起下楼了。 “头儿,你和嫌疑人貌似关系还不错啊?”项羽支支吾吾地开口了,苏闲头都不回,冷冰冰地回道:“你担心我会徇私啊?” 项羽被当场戳穿,哪敢承认,赶忙阿谀奉承找补:“怎么会呢?您这么刚正不阿正直无私两袖清风的,连受贿都只收包烟” 苏闲还没给出反应,项羽的头上就挨了一巴掌,“贵宾犬”教他做人:“你小子会不会说话?啊?哪有当面揭上司短的?这个月想不想放假了?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们苏组长是直的,说实话这个问题我研究了好久现在也还没得出结论” 听她越扯越离谱,苏闲忍无可忍,一回身“咣咣”给了两个不省心的下属一人一个爆栗:“是不是来干活的?不想干就滚!” 双双捂着头的两只蚂蚱不好明着来,开始暗度陈仓用眼神互怼——中心思想就是责怪对方连累了自己。 苏闲停在四楼的一扇门前,隔着门就能听到苗林芝力竭声嘶的尖叫,还间歇地夹杂着某种物品碎裂声:“都说了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你们不去抓真正的凶手杵在这儿是不是有毛病啊?!” 苏闲皱了皱眉,推开门走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自相矛盾 大概是闹出的动静太大了,苗林芝被两个身穿制服的治安官扭着,双臂被反剪在身后,她不停地挣扎着:“你们知不知道我认识你们长官啊!苏闲知道吧?信不信我让他” 在与面无表情的苏闲对上的那一刻,她猛地把装腔作势的后半句给咽了回去,讪讪地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你c你来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谁让他们这么粗鲁的” “松开她。”苏闲的脸色依旧吓人,但给出的命令却是出人意料的,包括苗林芝自己。 属下从令如流,苗林芝立刻重获自由,她一面揉着酸痛的胳膊,一面怯生生地打量着苏闲,后者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下:“我问你答,不要说假话。”他一回头随手点了个人:“你做下记录。” 苗林芝束手束脚地缩在沙发一角,点头如捣蒜,眼巴巴地盯着他。 苏闲开始发问:“我们的人检查过尸体,确定人死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前,也就是今天下午四点半左右,你在哪里?” 苗林芝眼神黯淡下来,她胡乱地理了一把鬓发:“我在家里。” “就是这间屋子?” “对。” “一个人?” 苗林芝略显慌乱地眨了眨眼,没有立即作答,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和项羽明枪暗箭斗了一路晚来一步的“贵宾犬”,一进门就捂住了鼻子,眉头微蹙:“这屋子里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苏闲这位重度鼻炎患者的嗅觉比一般人还差点,自是毫无察觉,但他很信得过他这位下属的鼻子,即刻警觉起来:“什么味道?” “贵宾犬”一脸作呕的表情:“半生不熟的肉味儿。” 苏闲乍然变色,他紧紧地盯着苗林芝,低声质问:“怎么回事?” 苗林芝惊慌起来:“我c我不知道” 他一扬手:“把整个房子都搜查一遍!” 众人领命而去。 有“贵宾犬”这只会说话的警犬在,没花多少时间,就在厨房的铁锅里找到一片煮过的舌头。 掀开锅盖,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飘了出来,除了肉类特有的味道之外,心理因素也占了很大比重——这片舌头的形状真的很可疑,反正肯定不是猪舌。 意志力不够的都要吐出来了,苏闲盯着那块表面变成酱紫色的肉块,脸色很难看:“还能闻出什么吗?” “还好没全熟,不然就算是我也闻不出来了。”“贵宾犬”忍着恶心,用根筷子把舌头捞了起来,戳了一下,血水涌了出来,她凑过去嗅了一鼻子迅速地丢回了锅里。 把反胃压回去之后迅速说道:“和楼上的尸体是一个味道。” 苏闲转过头,看着呆若木鸡的苗林芝,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苗林芝才从呆滞中缓过神来,她的腿一下子软了,差点瘫在地上,以至于要两个人架着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态,但双腿仍在一刻不停地发着抖:“我c我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这玩意儿会出现在c在这里” “这是伏兰的舌头。”伏兰是胖大婶的真名,苏闲叹了口气,“她的舌头被人割掉了,现在却出现在你家厨房里甚至有被煮过的痕迹,你不会认为这都是巧合吧?” 女治安官冷笑一声:“我看这一手也是防着我吧,哼,果然有点小聪明。” 苗林芝彻底地崩溃了,她开始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不关我的事!” 她哭着哭着忽然出其不意地甩开了两个人形拐杖,几乎爬到了苏闲脚下,抱着他的腿,如同溺水者抱住了一根浮木:“苏闲!苏闲你要救救苗姨!苗姨真的没有杀人!” 苏闲见她满脸涕泪,十分的凄惨狼狈,他弯下腰,扶住她的肩膀:“你冷静一点,我们的问话还没有结束。” 他说着转头冲一名下属扬了扬下巴:“去倒一杯水来。” 良久,一杯温水递到了苗林芝面前,她也终于重新坐了下来,她双手捂着眼睛,似乎不愿面对苏闲等人。 “喝口水。”苏闲温言劝道,片刻之后,苗林芝终于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那杯水,不慎洒了一点,弄湿了她的衣襟。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水之后,看起来是平静了许多,她面色木然地与苏闲对视:“想问什么就问吧。” “案发时间,你有不在场证据吗?”苏闲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苗林芝愣怔了十来秒,才像是听明白了,她眨眨眼,仿佛活过来一般,眼睛里有了一点光:“有的!我那个时候和楼下的老李在说话,他来劝我跟伏兰道歉,我不听,只想打发他走,就借口说要去接女儿放学。我那个时候看了一眼钟表,喏,就是墙上挂着的那个,”她的手指了一下,苏闲顺着放学望过去,确实有面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那时候正好四点过半,就是你说的时间!”苗林芝惊喜欲狂地宣告道。 苏闲皱了皱眉:“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苗林芝撇了撇嘴:“老李那个老婆,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让她知道老李到我家里来找我说话,不定得闹成什么样所以老李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了我,让我千万保密,免得他老婆知道了收拾他。不过我一开始也没想起来就是了。” 苏闲看了项羽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我这就去把那位证人找来!” 他说着就出门了,苗林芝满怀期待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苏闲却仍是公事公办的模样:“在证人到来之前,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 他从“贵宾犬”那里接过了六张照片,依次排开,让苗林芝过目:“你认识这几个人吗?” 苗林芝在看到第一张照片的时候,脸色就略有变化:“认识他,曾经是我的男朋友。” 苏闲瞟了一眼照片上流里流气的中年混混:“你最近见过他吗?” “没有啊,我跟他分开好一阵子了。”她咬牙切齿,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这狗娘养的敢打我!” 苏闲心中一动:“几个月前,你左边的犬齿掉了一颗,是因为他?” “对,被他打掉的!”苗林芝悻悻地承认,她还记得那会儿苏闲注意到她突然少了颗牙,还问过为什么,她觉得丢人现眼,就没告诉他,只说是自己摔的。 苏闲自然也有印象,但并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发问:“那你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我怎么会知道?他在的那条街我早就不去了”苗林芝正嘀咕着,猛然反应过来,她指着照片手有些抖,“难c难道他也”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起失踪案,你都不知道吗?”“贵宾犬”忍不住插嘴,“他就是第一位失踪者。到现在都没找到人,估计是没了。” 苗林芝的脸上看不出多少难过,倒是震惊多一点,她结结巴巴地反问:“那你们为什么要c要问我这跟我也没关系啊” 苏闲没接这一茬,而是指了指剩下的几张照片:“你先把所有失踪者的照片都看过再说。” 苗林芝迅速地把其他五张过了一遍,面色相当灰败,她不自觉地咬着发白的嘴唇,连渗出了血丝都未有察觉。 苏闲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项羽的推测差不多验证了,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边缘,问她:“这些人,都是你认识的,对不对?” 苗林芝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她的牙齿上沾了一抹血红,甚是可怖:“有人在陷害我!苏治安官你听我说,不管是伏兰还是这几个人,我跟他们都没有深仇大恨,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啊?!” “如果真有人这样陷害你,那一定是你跟某个人有深仇大恨了。”苏闲叹了口气,“但目前的确你是最大的嫌疑人。” 苗林芝霍然起身,狂躁地嚷嚷着:“你们有证据吗?” 从她卧室里彻查了一圈的“贵宾犬”出来正好听到这话,她冷笑一声,捏着鼻子把一瓶包装粗糙的香水喷了两下:“老大你闻闻,这就是多个案发现场留下的味道,在她房间找到的。” 苗林芝一声冷笑:“这算什么证据?用这香水的又不止我一个!” 苏闲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她下意识地想抽出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只能任凭苏闲卷起了她的衣袖。 她手臂上正在溃烂的红斑图穷匕见一般露了出来。 而那两个用手碰触过她的治安官差点崩溃,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如果不是有苏闲镇着,大概会直接落荒而逃。 “贵宾犬”讨厌尸体,害怕行尸走肉一般的异种,但对于初期的“病变者”却无所畏惧,她看不上两个年轻人畏畏缩缩的行为:“至于吗?又没碰到伤口的脓液,传染不了。” 苏闲就是这样毫无顾忌地扣着苗林芝的手腕,冷声发问:“你知道吗?杀死那个花店老板的人,手上就有这样的红斑。” 这话一出,不只是苗林芝,连“贵宾犬”也吃了一惊:“老大,你是怎么知道的?” “用特殊手段查出来的。”苏闲一言蔽之,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如果是巧合,那巧合也太多了吧?” 苗林芝已经十分脆弱的神经几乎要不堪一击了,除了祥林嫂一般重复“不关我的事”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有异能吗?”她正绝望着,忽然听到苏闲又问了一句,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我有没有异能你会不知道吗?再说了,我要是有的话,能混成现在这惨样吗?” “贵宾犬”却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她凑近苏闲,轻声道:“您怀疑是异能者干的?” “至少有异能者参与。”苏闲的语气很笃定,“贵宾犬”还想再问些什么,项羽领着人回来了。 老李对于此刻的苗林芝来说就等于救星了,她狠狠地松了口气,欲冲过去却被苏闲伸手拦住了,她也不在意,翘首以盼地望着他:“老李!你快跟他们说,今儿下午四点半的时候,你是不是在这大厅里劝我去给伏兰道歉?” 老李与她对视一眼,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在她热切的目光下,摇了摇头:“没有。我四点到五点的时候都没有出过门,我和我老婆在家里,准备做饭。” 他的否认宛若当头一棒,敲的苗林芝头昏眼花,她无法站稳,整个人跌坐在沙发上,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老李你你胡说明明那个时候你来找了我的”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蓦地睁大了眼睛:“是不是你那个疯婆子不让你帮我作证!是不是!” 老李避开她怒不可遏的眼神,弓着背,一言不发。 苏闲也皱起眉:这李叔,前不久还跑来找他们说情,力争苗林芝的清白,这会儿却是断然否认前后有点矛盾啊。 他深吸一口气:“李叔,我再问你一遍,今天下午四点三十分前后,你到底有没有和苗女士接触过?” 老李耷拉着眼皮,两只格外突出的眼睛活似两枚干枯的核桃,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我那时候在自己家里,我老婆可以作证。” 苏闲听得直想叹气,这还用问吗?这老李真是怕老婆怕到骨子里了,即使有可能在说谎,可对方就是不肯承认,他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办法。 “李叔,作伪证可是违法的。”他最后警告了一句,可对方依旧泥塑木雕一样,呆愣愣地垂着头,装聋作哑。 他的立场摆在那里,只能点到为止,无奈之下,只得摆摆手打发他走:“行了,没你事了,回去吧。” 老李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苗林芝忽然疯了似的咆哮:“李志军!你这他妈是要害死我啊!” 老李的脚下一顿,身形又佝偻了几分,俄顷,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苏闲侧过脸,盯着苗林芝:“现在你没有证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假作真时 苗林芝的长发凌乱地遮着脸,脸色枯白的像个女鬼,她忽然笑了起来,并且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们把我带走吧。” 苏闲知道她这是彻底的心灰意冷了,他未置可否,而是向“贵宾犬”伸出一只手:“‘异能感应器’给我。” “贵宾犬”摸出一个打火机一样的小东西,扔到他手里,苏闲拿着“异能感应器”,走近了苗林芝。 在一个完全符合探测范围的距离里,他手里的微型仪器依旧静静地躺在他手心,没有发出任何噪音。 “确认,她并非异能者。”苏闲说完这句之后,把感应器还给“贵宾犬”,他也在沙发上坐下,长长地呼了口气:“第五位失踪者,也就是一位中学校长,他夫人声称,曾经撞见过你和他丈夫有过□□易属实吗?” 泥塑木雕一般的苗林芝掀了掀眼皮:“我说了,你们会信吗?” 苏闲不动声色:“你先说,我们自有判断。” 苗林芝赏玩着自己嫣红的指甲,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久前,我是上门求过那位校长一面,因为那个时候盈盈快开学了,但我这边一时之间还交不上学费,所以想请他宽限一阵子。但我没和他睡过。” 项羽吃了一惊:“可校长夫人说” “那是我女儿的老师!我再下贱也不会去污了盈盈的名头!”苗林芝愤怒地瞪着他,“至于那个什么校长夫人,我根本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诬陷我反正我和她老公清清白白的,你们爱信不信!” 苏闲沉吟片刻,又问:“那校长同意你的请求了吗?” 她点点头:“同意了。” “不会吧?”项羽又忍不住嘀咕,“你随便一求他就答应了,谁信啊?” 他显然不大相信苗林芝的说辞,后者翻了个大白眼:“我说的都是实话,爱信信,不信滚!” 项羽被她的语气激怒:“你什么态度啊你?!” 苏闲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唇枪舌剑,心里也有自己的计较:苗林芝现在处于一个很不利的境地,既然她承认了和其他人的关系,那么还有必要在校长这里撒谎吗?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校长夫人所说的就是假的。可那位夫人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一时半会儿辨不出谁真谁假,他便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继续问:“之后呢?你和校长还有过接触吗?” “没有了。”苗林芝的声音有些茫然,“过了一阵子我就把学费筹上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项羽还是难以置信:“你真没跟他那个啥过?” 苗林芝暴跳如雷:“你烦不烦啊!老娘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行了别吵了。”苏闲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总之,先跟我们回治安所一趟吧。” “贵宾犬”把人铐上,示意先前那两名治安官来押送,后者虽心惊胆战,却也不敢临阵脱逃,依旧奉命行事。 苗林芝绝望的要命,没有丝毫的反抗之意,乖乖地跟着走了。 苏闲临出门前又扫视了一眼整间屋子,忽然被窗台上摆的盆栽吸引了目光。 植株通体青翠,绿的赏心悦目。苏闲看的目不转睛,自从“孤岛”入冬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绿色了。 又定睛凝望了几眼,他才发现植株上居然还结了花苞,成串垂下的乳白色小花密密簇簇地点缀在枝叶间,如同一口口铸造精巧的梵钟,清丽优雅,惹人怜爱。 原来是株铃兰草。 “我送的花,你喜欢吗?”钟云从以死亡视角曾经听到第六名死者这样问杀死他的凶手。 “我记得,铃兰草的花期是四到五月。”他声音低沉,“现在天寒地冻,你们家也并非温室,可它不仅枝繁叶茂,而且快开花了。” 苗林芝随便扫了一眼,小声嘀咕道:“我怎么会知道?” “第六名死者是位异能者,他能与植物沟通,甚至影响植物的长势。他种出来的花草,全城闻名。”苏闲闭了闭眼,“想来,让铃兰草在寒冬开花,也不是什么难事。” 苗林芝听得一头雾水,且极度不耐烦,一句“关我什么事”就要脱口而出,蓦然听到有人在叫“妈妈”。 她忙不迭地转头,她的女儿盈盈站在不远处,笑微微地凝望着她,眼睛里却结了一层霜。 知女莫若母。 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关于伏兰的舌头,关于散不尽的香水味,关于那盆生机勃勃的铃兰草。 “这盆铃兰草是哪儿来的?”苏闲的追问咄咄逼人,苗林芝望着她的女儿微笑了一下:“那是别人送我的”。 尽管他心里早有猜测,可听到苗林芝承认,他的心还是骤然下沉。 苏闲的嘴唇动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这时,冷不丁听到盈盈的声音,他回过头,那女孩泫然欲泣地注视着她母亲,他心情愈发阴郁,在人群里找到钟云从这个废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而钟云从则是无奈地摊着手,表示小孩不听话,他也无能为力。 苏闲此刻也无暇找他算账,他走过去,想找个理由把小姑娘支开,虽然在他们这种环境里谈人道有些可笑,但他还是不希望让她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抓走。 不曾想盈盈先他一步开口:“我知道你们要带她走,不管人是不是她杀的,她是位‘病变者’,这个理由足够了。” 苏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嗓子眼里涩涩地发苦,接着又听到女孩轻声问道:“在那之前,我能和她说几句话吗?” 苏闲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苗林芝,颌首应了。 盈盈走过来,牵住了她母亲的手。 苗林芝抬眼注视着这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子,她因她而诞生,她这么年少,这么美丽,与她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孩子。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尽量避免让冰冷的手铐碰到她的皮肤。 “盈盈,妈妈”她本来不想哭的,可一开口还是藏不住哽咽,“妈妈以后没办法照顾你了,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要好好c好好地活下去。” 她紧紧地盯着女儿的眼睛,刻意在某些字眼上加了重音,甚至捧着她脸颊的双手都下意识地加大了力度。 她希望她能听进去。 盈盈的眼睛里的寒冰已经融化成一片水光,溢出了眼眶,她含泪点点头:“我知道,您放心,我会听你的话,会‘好好’地活下去。” 苗林芝忽然感到周身发冷,双手无力地垂落,盈盈担忧地凝视着她,握住了她的手。 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强烈地排斥女儿对她的亲近,甚至想要用力推开她。 但她最后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因为盈盈抱住了她。 小姑娘凑到了她母亲的耳边,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苏闲见她满脸的哀戚,便退开了几步,其他人也自觉照做,为这对母女最后的临别提供了足够的空间。 母女俩的悄悄话很快就结束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分离,气氛意外的很平静,抱头痛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钟云从递给了泪流满面的女孩一张纸巾,苏闲侧过脸瞅了他一眼,后者会意点头:“放心吧,她就交给我了。” 苗林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甚至没有回过头看盈盈最后一眼,只在迈下第一节台阶的时候,出声恳求:“苏闲,看在我以前帮过你的份上,以后我女儿她就拜托你了。” “您放心。”苏闲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盈盈就是我妹妹,我会照顾好她的。” “好!”苗林芝的声音有些颤抖,眼泪也变得更加汹涌,“你记着,这是你答应我的,无论c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忘记!” 苏闲垂下眼睑,与她对视了一眼,他在她的双目之中看到了太多的焦灼和恐慌,她亟待着他肯定的答复,过多的期盼和祈求化为千钧,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他最终还是艰难地应了下来,“只要我能做到。” 苗林芝欣慰地笑了起来。 治安所的车在楼下停着,张既白在那里与他们分道扬镳,自行回他的诊所去了,剩下的人依次上了车。 苗林芝被押上车的时候,楼上的窗户几乎都开了,躲在后面的眼睛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心有余悸,木头人一样的苗林芝对于这些窥视的目光毫无反应,苏闲倒是注意到了,却也无计可施,他扫了一圈,发现二楼的李志军家里的窗户是暗着的。 他对于李志军的前后不一依旧耿耿于怀,居民楼里的老人闲话家常的时候,不止一次提过李志军年轻的时候对苗林芝曾经有过那种意思,只不过苗林芝根本看不上毫不出众的李志军。 苏闲对这种八卦并不感兴趣,也从未验证过其真实性,不过从李志军的妻子李婶对苗林芝处处针对c锱铢必较的态度,应该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那么,对于苗林芝怀有特殊情感的李志军,真的是因为妻子的压力而拒绝为苗林芝佐证吗? 苏闲知道自己的思考角度是有问题的——他直接跨过了验证的部分,站在了苗林芝的立场去揣摩李志军的想法。这作为办理此案的公职人员是不应该的,他应当保持中立,而不是偏向哪一方,即使只是思想上。 尽管他没能证实苗林芝关于不在场证明的事实与否,但他的直觉和对苗林芝的了解,已经让他相信她的说法了。 这很不理性,他明白。 但他还是想这么做,于是他再度开口询问身旁的嫌疑人:“苗女士,接下来我把几位失踪者的失踪日期一一告知你,你回忆一下那些时间点你身处何处,在做何事,以及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不用了。”苗林芝凄然一笑,“我都承认,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不讳之变 这个房间不大,只摆得下一张床,一套桌椅,以及两个矮柜,简陋的不像一个豆蔻之年的少女闺房。 虽然物件陈设简单陈旧,但色调却是意外的温暖,窗帘被褥床单都是粉红色的,还有摆在床头那一大一小的两只玩具熊,总算为这间狭□□仄的屋子装饰了一点鲜活的气息。 盈盈正在写作业,手边的那盏台灯似乎连散发出的光线都褪了色,有气无力的,一看就快退休了。 钟云从站在床和柜子的过道之间,进退维谷,这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他又不好意思坐人姑娘的床上——虽说对方还小吧,可分寸还是要注意的。 他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小姑娘转过头来冲他一笑:“没关系的,坐吧。” 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全被看穿了,钟云从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坐下来,赧然一笑:“多谢了啊。” 盈盈的轮廓被昏黄的灯光映的格外恬柔,她摇摇头:“应该是我多谢你才对。谢谢你在这里陪着我,云哥哥。” 这当然是苏大治安官的吩咐,但并不意味着没有钟云从自己的意思,任谁也不会放心让一个即将孤儿的小女孩自己待着。 他对这个女孩很有些怜惜:“没什么,继续忙你的吧。” 小姑娘继续她的功课,钟云从凝视着她纤瘦的背影,眼里却是透着些许的迷茫。 说实话,他不是很能理解盈盈现在的状态,这同他对十几岁的少女的认知不符合——不久前她才失去了母亲,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但她不哭不闹,甚至还能拿出主人的姿态招待他这个客人,此刻又安安静静地做起了学校布置的家庭作业。 钟云从知道,自己不该拿固有的那套标准来衡量“孤岛”里的人,她同外头无忧无虑的女孩们不同,穷凶极恶的环境和贫困交集的生活逼得她不得不尽快成熟起来,这样才能与可怕的世界对抗。 尽管他什么都明白,可还是认为,这孩子,未免懂事的过头了。 或许是不习惯情绪外露,或许是不愿给他造成困扰,但无论是哪种原因,她母亲,生她养她爱她十几年的母亲一去不回,她的情绪多少应该有些波动,而不是这般平静如水。 是我太过迂腐了吗?还是我同这孩子有代沟?钟云从有些茫然地想着,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可就太打击人了。 但无论他真实的想法如何,他并没有在盈盈面前表现出来。 不知道苏大治安官那边怎么样了,估摸着时间,应该快到治安所了。他正经危坐,专注地盯着那盏无精打采的台灯,琢磨的对象已经换了。 他会怎么审问苗女士?依着他那性子,大概是一板一眼的公事公办吧,只是这么多年的邻居,多少有点情分在,他心里也不会好受吧如果是在外边的话,他肯定得回避,不过这里情况特殊,说不定没这么讲究。 如果我是他,我宁可回避。钟云从默默地想道,他没有给自己找罪受的爱好。 “云哥哥。”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导致钟云从完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盈盈的声音将他“惊醒”,他的身体反射性地紧绷了一下,回过神后又放松下来,他欲盖弥彰地冲小姑娘笑了笑:“在!” 盈盈将手中的笔放在了摊开的笔记本中间,又轻轻地合上了本子,做完了这一切,她才转过来,把本子放在椅背上,小巧精致的下巴靠了上去,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你觉得我妈妈是凶手吗?” 钟云从正在活动他发麻的双脚,对方突如其来的提问令他猝不及防,抬起的右脚悬在了空中,他对这个问题有些敏感,因为这也是他方才苦苦思索却求而不得的疑问。 直到右腿再一次发酸他才意识到自己保持这个滑稽的姿势太久了,也让盈盈等了过久。 他解放了自己的脚,顺便清了下嗓子,正要将“这个,我也不好说,毕竟,我只是个假冒的预备队38号”这个既保守也稳妥的回答宣之于口的时候,舌尖却拐了个弯。 “不是。”他自己都被脱口而出的答案给惊到了,但既然说都说了,他又笃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她不是。” 女孩垂下眼,眼下陷落一片阴影:“你也这么觉得吗?” 这个“也”字用的莫名让钟云从松了口气,他没时间或者说不愿去细究其中的始末原由,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好奇了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盈盈,你妈妈她有异能吗?” 女孩仰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没有。至少这么多年,她在我面前从来没有显露过。况且,异能者基本都要受到治管局管控的。” 钟云从点点头,这个回答是意料之中的,苗女士看起来也不像身怀异能。 盈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是否有异能与那些案子有关联吗?” 她真的很敏锐,钟云从也就不瞒她了:“对,那一系列的失踪案,和楼上的凶杀案,如无意外,是异能者干的。” 光是苗林芝没有异能这件事,在他这里,就足以排除嫌疑了。 何况,钟云从实在不认为苗女士像是能搞出这么多事的人,主要是没那个脑子和能力。 女孩似乎被这个大胆的推论吓到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开口:“云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呃”他方才那点坦诚又缩了回去,他没法跟小姑娘交代他可能也有异能这种事,于是便把事情全推到苏闲那边了,“是听苏治安官说的。” 盈盈笑了笑,揶揄道:“你跟闲哥哥的关系可真是不一般。” 钟云从尴尬了,心说要是这话传到某人耳朵里,他可能会被暴打一顿。 “如果能找到真凶就好了。”为了转移话题,钟云从急急地说道,除了掩耳盗铃之外,也有真心实意的成分在里头,“那样就能还你母亲一个清白了” “你觉得那样就皆大欢喜了吗?”盈盈听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凄凉,“云哥哥,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我母亲清白与否,她都回不来了。” 钟云从怔了一下,旋即便反应过来——苗林芝进入发病期这件事通过他传到了苏闲的耳朵里,按照这里一贯的行事作风,苗林芝必然是要被送到西城的。 她回不来了,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而最初的那一锤子,就是他钟云从敲下的。 钟云从明白之后,蓦然产生了深重的罪恶感,虽说苗女士发病的事情瞒不了多久,而他早早将此事告知苏闲甚至是为社会治安尽了一份力,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病变者进入中后期之后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儿——但他无论怎么说服自己,这种罪恶感还是挥之不去。 是我害了她么钟云从扪心自问,得出的答案是——是。 一瞬间,他坐立不安,无地自容,完全无法面对眼前的小女孩。 “对不起啊盈盈”他的声音几不可闻,而他万分对不住的小姑娘却是格外的善解人意:“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钟云从这下更是如坐针毡,盈盈的理解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真相,如果她知道她母亲最初是由他告发的,她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地对他吗? 亏他之前还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她失去了母亲之后不够悲伤,原来,他才是悲剧的始作俑者。 我那么做真是对的吗?钟云从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里。 “你怎么了?”盈盈发现他脸色不对,也跟着不安起来,“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钟云从这会儿连直视盈盈的勇气都没有,他目光躲闪,支支吾吾:“没有,我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他的谎话扯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无意中瞥了某样东西一眼。 盈盈垫着下巴的那个笔记本,他总觉着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 疾驰的汽车里,苏闲深吸一口气:“你要承认什么?” 苗林芝面色苍白:“所有。” 苏闲盯着她看了整整一分钟,那眼神很难形容,是不可思议,是疑惑不解,也是愤懑不平。 苗林芝垂下眼,她没法面对这样的目光,或者说,她快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虚了。 当着苏闲的话说谎,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可她不得不继续:“你们忙活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找出凶手吗?现在好了,凶手就在你面前。” 苏闲的七窍差点生烟:“你在愚弄我吗?” 苗林芝反射性地避开他咄咄的逼视,嘀咕道:“我哪有这胆子” “所以就有杀人的胆子了?”苏闲冷笑起来,“我看你就算有这胆子,也未必有杀人的本事吧?” 这下连他的下属们都听出了他的偏向性,他们不得不干咳几声,以此来提醒上司不要忘记治管局纪律条例的存在。 苏闲置若罔闻,他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苗林芝:“我就把话跟你说明白了吧,现在死了七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刀毙命,这说明凶手杀人的手法很纯熟,很可能受过某种专业的训练。告诉我,你杀过一只鸡没有?” 苗林芝被他的话震的头昏眼花,她没空去琢磨他话里耐人寻味的部分,只是不管不顾地嘴硬:“杀人跟杀鸡有什么关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有什么不会的?” “好啊!”苏闲怒极反笑,“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杀的?尸体又是怎么处理的?” 苗林芝一时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悻悻地开口:“你这孩子真是犯什么倔呢,我都自首了你还非要跟我抬杠” “犯倔的人是你吧?”他冷冰冰地打断她,“先前矢口否认,现在却不打自招,满口的胡编乱造,你到底在掩护” 他蓦地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后者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苏闲浑身一激灵,脱口而出:“火速掉头!返回原地!” 开车的“贵宾犬”虽然感到意外,却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了命令。 “别回去!回去干嘛?”苗林芝慌慌张张地嚷嚷起来,“我就是凶手!把我带回治安所!” 而苏闲双拳紧攥,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加速!” 车身来了一个突兀的调转,苗林芝似乎是撞到了哪里,她捂着胸口,声音里满是痛苦:“苏闲,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我是不是真凶有那么重要吗?就算证明我不是,又怎么样呢?我已经长出红斑了,只有两个后果——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难道我还会有自由吗?就这样吧,你们不也需要一个犯人吗?让一切到此为止吧。” 她的口吻既绝望又安详,这种诡谲的交错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甚至是不详,他转过头盯着苗林芝:“你胡说什么” 而下一秒,“贵宾犬”的尖细的嗓子刺痛了他的耳膜:“老大!我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事实上,已经不需要她的提醒了,苗林芝已经支撑不住,无力地歪倒在车座上,然后他看到了她心口上殷红的血迹。 她的身上竟然藏了利器! “苗姨”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甚至不敢大幅度地移动她的身体,她看起来血流并不厉害,可他知道,那是因为薄刃整片的没入到了心脏中。 苗林芝的脸枯槁而惨白,眼珠空洞而涣散,瞳孔已经有放大的迹象。 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就这样吧” “我早该想到的”他深深地埋下头,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的,沉闷又模糊,“能让你这么拼命保护的只有一个人。” “你你答应过我的”苗林芝如同一条濒死的涸辙之鱼,干枯的嘴唇微微张合,固执地重复着,“答应过的” “我当然会照顾好我妹妹。”他轻声开口,“可我没法放过一个罪人。” 苗林芝蓦地睁大眼睛,她的瞳孔变成了绝望的死灰色,喃喃低语:“下辈子别当我的女儿了” 她的尾音消散于尘埃之中。 所有人都被这番惊变震得措手不及,片刻之后,项羽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沉声报告:“头儿,苗林芝已经停止呼吸了。”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苏闲盯着苗林芝的尸体,太阳穴忽然针扎似的疼,他猛然抬头:“糟了,钟云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原形毕露 “哪里不舒服吗?” 他抬起眼, 盈盈正担忧地望着他。 “晚上没吃什么东西, 现在胃开始兴风作浪了。”钟云从勉强笑笑, 神色不太自然。 他的不自在显然被盈盈视为不舒服的症状之一, 她很贴心地起身:“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 钟云从的愧疚刹那间又涌了回来, 他把人按了回去,自己站了起来:“不用了我自己去吧,你不是还有功课嘛。” 盈盈皱了皱鼻头,露出了些俏皮的模样:“好,那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厨房里还有吃的,你想吃什么就自己拿。” 钟云从微笑颌首:“好。” 他出了盈盈的小屋子, 没敢往厨房跑, 他没忘记先前苏闲他们从厨房里找出了一颗煮的半生不熟的人类舌头不管怎样,反正他是没胆子吃里头的食物了。 再说了,就算他想吃, 他的胃也不会答应。 所以他真是出来喝杯水的,当然了,更主要的原因是出来透透气,他此刻觉得自己害的人家小姑娘没了妈, 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在客厅里的茶几上看到了个水壶, 很老式的铝壶,想来是用了很多年, 壶身被烧的发黑, 完全失去了金属原本鲜亮的光泽。 他拎了起来, 里头倒是还有半壶水, 就是冷透了,他也不挑,接了杯水,一口气喝干了。 冰凉的液体一鼓作气涌进了他空空如也的胃,引起了胃的抗议,不过他这时候没心思去理会那点不舒服,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是来这里找父亲的,结果自己的父亲还没找着,却害的别的孩子失去了母亲。我莫非是个搅屎棍转世吗? 钟云从十分的问心有愧,他垂头丧气地往后一靠,一点也不想回盈盈的房间,想就在这冻的跟冰窖没啥区别的客厅里对付一晚上得了。 可惜灌了一肚子凉水的钟云从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哆嗦了,他在打了个打喷嚏之后竟然发现有扇窗子没关,冷飕飕的气流就是从那个缺口钻进来的,他打着寒噤走过去,正要关上这小破窗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窗台上风姿绰约的铃兰草。 美丽,却不合时宜。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浮起。 混乱,茫然,又下意识地感到恐惧。 花匠送出去的花,未必是个“女人”,也可能是一个“女孩”。 钟云从的四肢百骸蓦地僵硬起来,冷意彻骨的同时,却又业火攻心。 他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那个笔记本了。 被凶手带走的,属于花匠的日记。 “云哥哥,你在看什么?” 女孩幽灵一般出现在他身后,他的喉结动了一下,而后缓缓转过身。 盈盈一身粉色的睡衣,脚上穿的是同色的拖鞋,清丽可爱,就像那株铃兰草。 “不冷吗?” 钟云从关切地看着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微凉,但比起他几乎要冻僵了的手,还是要好些。反而是小姑娘被这么冷冰冰的一握,似乎有些受不住:“我不冷。”她欲抽出自己的手,没想到却被握的更紧了。 她不解地抬头望了他一眼。 他的眼眸里仿佛掺进了最深沉的夜色,光线晦暗不明地流转着,他紧紧地注视着这个女孩,试图捕捉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她忽然放弃了挣扎,朝着他嫣然一笑:“怎么了,莫非你也对我有意思吗?” 这个笑容竟然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妩媚与魅惑,钟云从无法再直视这张脸,他别过头,阖上了双目。 “‘放心吧妈妈,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会记得祭奠你的。’” 他的声音很低沉,却让盈盈的笑容凝固了起来。 她警觉而戒备地审视了他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会知道?” 这是她附在母亲耳边说的“悄悄话”,而他竟然复述的一字不差。 钟云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无力地摇头:“我想知道,你把折刀交给她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盈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莞尔一笑:“我在想,太好了,我们终于都要解脱了。” “我们?” “对,我和妈妈都是。”女孩自由的那只手撩了一下头发,简简单单的动作竟然带出了别样的风情,“我们都找到了最好的归宿。” 钟云从看着脱胎换骨一般的盈盈,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她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他的后背冒出冷汗:“那是你妈妈啊,你怎么忍心” “你不懂。”她仍然是微笑,“对我来说,死掉的妈妈才是好妈妈。” 他是不懂,真的不懂,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想方设法地置自己的母亲于死地。 “你很害怕,对吗?”女孩声音清脆娇嫩,一如初见那般,她的翦水双瞳不知何时蒙上一层淡淡阴影,不复澄澈,她幽幽地凝视着他,一瞬间看穿了他的心。 “你知道吗?那个混混死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她浅淡的笑容似新月清晕,一字一句,娓娓道来,钟云从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人真的是你杀的?” “是啊。”她轻轻巧巧地承认了,“说起来,那个人还是我第一个‘试验品’,我初次下手杀人,并不那么顺利,只是划伤了他的脖子,还差点被他夺了刀不过后来,我想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办法。” 她说罢满眼期待地望着钟云从,可后者并没有如她所愿,积极提问,她失望地垂下眼帘,撇了撇嘴:“你可真不捧场。”但很快,她又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说:“我把弄到了西城,让一群饥饿的异种把他一口口撕碎,吞到肚子里去这样是不是很好玩儿?” 钟云从没有理会她状似天真懵懂实则恶意满满的问句,他原本就不怎么老实的胃,现在更不安生了。 他压下作呕的冲动,单刀直入地问道:“‘试验品’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耸了耸肩:“就是,那些人啊。” “你杀人”钟云从难以置信地开口,“是为了做实验?” “那你以为呢?”盈盈笑吟吟地反问,“以为我对他们有深仇大恨?” 钟云从登时被问住了,因为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其实呢,那些家伙里,的确有冒犯过我的。比如那个混混,他曾经是我妈妈的情人,可他却打起了我的主意。”她声音淡淡的,“他试图侵/犯我,后来被我妈妈发现了,她跟他闹起来,后来被他打掉了一颗牙。” “还有我们中学的校长,那个老胖子,他是个恶心的恋/童/癖,学校里无人不知,不过没人管得了他。他垂涎我也很久了,每次被他色眯眯的目光扫过去,我都想吐。” “还有那个花店老板,他大概一辈子都没见过女人,我妈为了赚快钱,勾引过他,他完事之后就后悔了,觉得我妈妈肮脏。可我只是对他笑一笑,就把他的魂儿勾走了,因为她认为我纯洁。哈哈哈!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蠢,她是我亲生母亲,我是她血脉的延续,本质是一样的,他是怎么得出那种荒谬的结论的?” 她的笑声充斥着轻蔑与傲慢的意味,钟云从叹了口气:“你哪里是个孩子,你比一百个大人都要可怕。” “我当然要变得可怕,不可怕的话,我早就被这些人生吞活剥了。”盈盈摇头失笑,“云哥哥,你从小就养尊处优,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对弱者的恶意有多大。” 钟云从一时无言以对。 “对,你猜得没错,我是名异能者。”尽管早已猜到,但在盈盈亲口说出之后,钟云从还是深感震撼。 小姑娘瞧着他的模样忍俊不禁:“看看你,果然对‘孤岛’很不了解,哦我明白了,是闲哥哥还没告诉过你吧,异能者通常都是八到十岁的时候开始出现征兆,而我,直到去年年底才出现已经算晚的了。” “你知道吗?在我发现自己竟然身怀异能的时候,有多惊喜?这意味着,我跟着这些庸庸碌碌的人不一样我有了力量。” “可我的异能觉醒的太晚,能力也太低了,简直如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苦恼地摇着头,但眉眼很快又舒展开了,“不过我很幸运,遇到了属于我的契机,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异能得到了最大的提升。” 钟云从后脊发凉,他有了个恐怖的猜测:“难道你是通过杀人提升异能?” “猜错啦。”她笑靥如花,“都说过了,杀人只是检验我的异能能够发挥到什么程度结果我还是很满意的,治管局的人,包括无能不能的闲哥哥在内,都被我耍的团团转呢~” “我不明白”钟云从倒吸一口凉气,“你既然拥有异能,明明可以像苏闲一样进入治管局,成为治安官,那样的话就没人可以欺负你们了,为什么要” “成为治安官,保护那些庸人吗?” 盈盈冷淡的反问让他怔住了:“这样不好吗?” “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她又微笑起来,“我也曾经崇拜像闲哥哥这样实力强大的人,也憧憬着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直到我得到了真相。” 钟云从忍不住追问:“什么真相?” 盈盈不答反问:“你觉得治管局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钟云从眨了眨眼,他搞不懂她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只得硬着头皮开腔:“维护秩序,保一方平安。” “听起来,既伟大,又正义,对不对?”她笑容里的讥诮实在太明显了,钟云从不知怎的,有些气不过:“他们是哪里招惹到你了吗?就算真有,我想,也比一个残忍的杀人犯强一些吧?” 他说完触到盈盈受伤的目光,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心软了,不由自主地缓和了语气:“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不怪你,你毕竟是外乡人。”小姑娘宽容大度地笑了笑,她白玉般的指尖漫不经心地绞弄着垂下的鬓发,“其实不只是你,‘孤岛’里绝大多数人都一样被冠冕堂皇的治管局玩弄于股掌之上。” 钟云从的冷汗涔涔而下:“你到底” “‘孤岛’是座监牢,我们是囚徒,而他们,”她一字一顿,字里行间满是敌意,“是叛徒。” 他们?是指治管局? 如她所说,钟云从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人,对于这些云里雾里的东西一无所知,可有件事他一目了然。 “盈盈,我不管你跟治管局之间有什么恩怨,但这些都不是你杀人的借口,更不是”钟云从停顿了一下,才艰难出声,“让你母亲为你顶罪c甚至让她为你去死的理由。” “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小姑娘杏眼圆睁,一脸无辜地反问,“他们天生下贱,又自甘堕落,让他们活着,本身已经是一种恩赐了。我看不过眼,收回这种恩赐,有何不可?” 钟云从简直要被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气的昏过去:“他们下贱,难道你就高贵了?” “当然啦!”盈盈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身怀异能,天赋异禀,是上天的宠儿,当然比这些蝼蚁高贵。” 他简直怀疑这姑娘是不是被什么邪教洗了脑,简直想扒开她的小脑瓜看看里头装了些什么玩意儿:“异能者是不用吃喝拉撒,还是不会生老病死?请问高贵在哪里?” 女孩乐不可支:“云哥哥,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吧?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打开一扇窗——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这意味着,异能是一种神迹,它只降临在‘孤岛’,上天用这种方式把他的宠儿和庸人区分开来。” “所以说,我是真的不恨那些人,”她笑的楚楚动人,“你会对蝼蚁产生情感吗?” “就好像被蚂蚁叮了一口,踩死它就好了,难道你还会跟它生无谓的闲气吗?反正我不会~” “你说的蝼蚁里,”钟云从既悲愤,又心寒,他的声音战栗起来,“包括你母亲吗?” 盈盈笑容不变:“妈妈同旁人还是不一样的她生我养我,所以我给了她一个解脱的机会,让她有自尊地死去。” 疯子,一个彻头彻尾c无可救药的疯子。 钟云从闭了闭眼,只觉得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比恶魔还要狰狞,根本无法交流。于是他干脆放弃与她对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沉声说道:“跟我去见苏闲吧。” 盈盈叹了口气:“云哥哥,你是个好人。其实,我还挺喜欢你来着。” 钟云从一怔,随即便听到花盆坠落的声音,他猛然回过头,窗户霎时间皲裂成片,有人破窗而入。 一个戴着白色面具c身着黑色长袍的人。 难怪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原来她还有同伙! 钟云从万万不曾料到这番景象,但他反应并不慢,他的胳膊立即制住了盈盈脆弱的脖子,挟持着人质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竭尽全力地散发出威慑的信号:“别过来!不然我就” 至于之后的威胁,他竟然想不到该怎么说。 盈盈居然还有心思嘲笑他:“你在发抖呢,云哥哥。” 钟云从色厉内荏地喝道:“你给我闭嘴!” 被钳制着的女孩,唇角微微翘起:“这恐怕不行。” 在钟云从的视角盲区,斑驳的墙面上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个人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心如蛇蝎 紧赶慢赶, 最后还是扑了个人去楼空。 手下们奉命去把整个房子翻个底朝天, 而苏闲只能抱着他那条受伤的胳膊对着苗家空荡荡的客厅干瞪眼。 果然还是来晚了。 他走到那扇破坏迹象明显的窗子边上, 探出头去往下看, 不过夜色正浓, 底下黑黢黢的,他啥也看不清,只得打发一个人:“你下楼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人。” 被他点名的人领命而去,直接蹬上窗框,从四楼跳了下去。 片刻之后, 他听到对方的报告:“下面只有个碎花盆, 没有人!” 苏闲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楼下没有尸体,现场没有流血的痕迹, 这大概是唯二能庆幸的地方了。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钟云从就是安全的。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火上浇油,“贵宾犬”悄摸摸地凑近他,支支吾吾地开了口:“那什么,老大, 先前两次遇到那女孩的时候, 我都恰好闻到了那种香水的味道虽然味道很淡。应该是经过某种手段掩盖过后,但还是没能彻底除去。” 苏闲瞪了这个马后炮一眼, 后者自知理亏, 但还是小小地为自己辩解了一下:“她看起来太有欺骗性了, 又是嫌疑人的女儿, 我还真以为她是不小心沾到的就没放在心上。” “算了。”他挥了挥手,颓然喟叹,“被骗到的也不止你一个。” 与其说被骗到,不如说被惯性和情分给蒙蔽了。 盈盈是个没长大的柔弱女孩,在他眼里,跟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在本质上是同一类生物;加上她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深信不疑地以为她一直是他印象里的乖乖女。 你怎么能这么掉以轻心c自以为是呢?苏闲的头涨的发疼,整个人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但仍然不忘自嘲。 那孩子今年十二岁,十二岁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他九岁的时候第一次发现自己拥有异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手刃仇人。 那个时候,他也是个孩子,甚至比现在的盈盈还要小一点。 自己就是个坏孩子出身,却一厢情愿把其他孩子当成天使,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气急败坏?啼笑皆非?无可奈何? 好像都有一点。 总之,他的最大的感受是——他的脸被残酷无情的现实扇成了猪头。 苗家屋子里的空气几乎让他窒息。 下属递交的搜查结果平平无奇,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基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虽然不怎么抱希望,但他还是下了命令:“把其他住户也排查一遍。” 下属们领命而去,他转过身正想找“贵宾犬”询问一些情况,却发现那女人接了一盆水,拿了块破抹布正往空中不住地洒水。 “你这是在庆祝泼水节吗?”他没好气地斜乜着这个没有组织纪律也不太靠谱的手下,“弄错场合了吧?” “我靠,这么重的味道您是闻不出了吗?”那女人以下犯上瞪了回去,随即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哦知道了,您的鼻炎又犯了是吧?” 苏闲摸了摸鼻头,略有些尴尬:“怎么着,有什么味道?” “那丫头临走的时候应该是在屋子里喷了大量的空气清新剂,现在味道还没散,”“贵宾犬”一边洒着水一边捏着鼻子,“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这样一来,倒是明白她此举何意了,水汽能够加速驱散那些味道。 反应过来之后,苏闲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这一手绝对是针对你的她想‘屏蔽’你的鼻子,她要掩饰什么?” 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会不会是打算掩盖某些特殊气味,譬如,钟云从的血。 那家伙不会真死了吧?他的心缓缓下沉。 “现在还是不太灵光。”“贵宾犬”摇着头,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嗅觉过于灵敏也是双刃剑,那死丫头倒是很了解我的软肋,够阴的。” 苏闲无言以对,一想到钟云从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就愈发烦躁起来,偏偏此时似乎又没什么可做的,于是只好帮着“贵宾犬”一起洒水。 等到他们把地板都弄得一片狼藉,矮个子女士抽了抽鼻子,终于起死回生:“总算能呼吸了。” 苏闲难得一见地沉不住气:“有没有闻到什么?” 要是平时,他这明晃晃地拿她当狗用的语气,高傲的“贵宾犬”为了自尊心少不得跟他闹一场,不过这会儿也无暇计较那么多了,她的鼻翼不停地翕动:“是有些特别的味道闻起来像是火/药/味。” 苏闲一怔,旋即转身就跑:“操!你通知他们去疏散所有人!可能有炸/药!” “贵宾犬”的三魂七魄要被吓出窍了:“炸c炸/药啊那可咋整?老大你往哪里跑啊?你知道炸/药在哪儿吗你就跑!” “在李志军家里。”苏闲咬着牙回道,他早该想到的,李志军的表现实在太反常了! “贵宾犬”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身前的人影一晃,接着她的上司就凭空消失了。 如果不是她对他的本事了若指掌,大概会以为自己花了眼。 他复制了某位同僚的看家本领——名为“瞬间移动”的异能。 见他言之凿凿的模样,她也不敢等闲视之,还没出房门就放开嗓子大声喊:“全员听命!注意疏散所有住户!楼里可能有□□!” 她的嗓门又尖又细,富有穿透性,很快就传遍了这座只有五层高的居民的每个角落。 所有人在刹那之间陷入了恐慌。 苏闲凭着印象定点到了李志军家门口,房门紧闭,这时候也没空去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了,他简单粗暴地踹开门,闯进了李家,随之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主人家的身影。 “李叔!李婶!”他大声呼喊的同时,火速察看了一番,最后发现只有卫生间的门是紧闭的。 他飞奔过去,用力一推,门却纹丝不动。 “李叔,你在里头吗?”没有得到回音,他开始踹门,卫生间毫无疑问被反锁了,苏闲深吸一口气,□□味已经浓到连他这位鼻炎患者都能闻出来的地步,他不敢再耗下去,直接复制了项羽的怪力,重重一脚下去,木门应声而裂。 他和眼神涣散c神情呆滞的李志军对了个正着。 李志军对这位不速之客毫无反应,他的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仿佛无意识一般,反反复复地按下,松开,不间断地重复这个过程。火焰时隐时现,即使烧到了他的皮肤,他也似毫无知觉。 而他的脚边,一个被捆住手脚c堵住嘴巴的女人像条蚯蚓一样蠕动c挣扎着,在见到苏闲之后,立即睁大了眼睛,哀求地望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呜怪叫。 苏闲几乎屏住了呼吸——那女人的腰间被绑上了一圈炸/药/包,更糟糕的是,□□已经被点燃了。 黑/火/药刺鼻的气味充斥着这个逼仄的空间,引线只剩短短一截,苏闲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了,他必须立刻做出反应,否则的话,整座楼里的人都会被炸死! 治安官们姗姗来迟,“贵宾犬”和项羽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目睹的景象便是,苏闲带着身上绑着□□的女人撞碎了窗子,一跃而下! 惊魂未定的人们哗然一片。 >>> 钟云从自己觉得右边的肩膀应该是被锯成了两截,恨不得把它从身上拆下来,免得它再这么不知好歹地折磨着他。 失血让他感到寒冷,伤口却火辣辣地发疼,搞的他一会儿像是被冻在了冰块里,一会儿又似被关在烤炉里,冷热交替,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怀疑自己中了传说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死符”。 大概是他蜷缩的身体抽搐的太厉害,有人观察片刻然后报告:“他好像快死了。” “我不是让你们给他包扎了吗?”一个尚显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难道血没止住吗?” “伤口有点深,”回答的人显然有些为难,“这里是临时的落脚点,没有药” 对方没有再回话,一阵短暂的缄默过后,钟云从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被掀开了。 他的视线有些涣散,模模糊糊地与一双冷漠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这双眼睛弧线优美,睫毛纤长,眼角微微上翘,本该是惹人怜爱的——如果不是她的虹膜充了血。 他盯着这双吸血鬼一般的通红双眼,记忆碎片逐渐拼接完整,昏迷前的情形在脑中复现。 那个在西城曾有一面之缘“变色龙”再一次神出鬼没地现身,往他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逼得他不得不松开手里的人质,那孩子笑意盈盈地站在他对面,做出了令人出乎意料的举动——她从两只眼睛里取出了什么,而那之后,她的双目就从病态的灰蓝色变成了更加诡异的猩红色。 “没想到吧?”盈盈摊开手心,两枚隐形镜片皱巴巴地缩着,“我也同你一般,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呢不过我应该比你高明一点。” 钟云从无言以对,论演技,他个门外汉真没法和这位比,世界欠她一座小金人。 只是,可是这猩红的双眸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曾经听张既白语焉不详地提起过,“失乐园”病毒感染者统共要经历三个阶段——初期,中期,晚期。 灰蓝色的瞳孔是所有初期与中期感染者的特征,没有人告诉过他虹膜由蓝转红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可有个事实他心知肚明——在整个东城,满大街都找不到几个眼睛发红的人。 再结合盈盈粉饰的行径,他自是心里有数。 他甚至联想到,她这副异状,会不会跟她所称的“提升异能”有关系? 猜测结果令他头皮发麻,因为那意味着,眼前这个清秀可爱的少女,又变得危险了一点。 “你才十二岁怎么会”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已经” “你猜到了什么是吧?”她不仅聪明,第六感还很灵敏,“你肯定很想去向闲哥哥告状,可惜来不及了。” “你想干嘛?!”她这句若有似无的威胁成功地点燃了钟云从努力地压抑着的恐惧,他忘了自己还是砧板上的鱼肉,他猛地攥住盈盈的手,“不要一错再错了!”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显然令盈盈惊了一下,而他随之付出了代价——挟持者手里的匕首快速而残忍插进了他的肩窝。 鲜血喷涌而出。 钟云从惨叫一声,全身的力气登时被抽了个干干净净,整个人危如累卵。 他喷出的血液甚至溅到了盈盈的脸上,少女抹了一把脸,盯了手上殷红的血迹片刻,忽然暴怒起来:“我让你动手了吗!” 她冷冷地睨着擅自行动的黑袍人,后者与她对视一眼,触到她眼睛里的戾气,打了个寒颤,谦卑地弓下身,单手放在胸前,喉咙里发出不连续的单音,似乎想解释些什么。 少女瞥了一眼他喉间缠着的纱布,冷笑起来:“我知道你是故意的,苏闲伤了你,所以你要报复回去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这里是我说了算。” 黑袍人的头埋的更深,盈盈厌恶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扶起了半瘫在地上的钟云从,指尖轻轻拂过他不断冒血的伤处,语气很是怜惜:“真是个小可怜。” 钟云从的意识和血液一齐不断地流失着,他狠狠地咬了下舌尖,用一种清醒的疼痛来缓解另一种混沌的疼痛。 他缓缓抬起眼,望向那个居心叵测的女孩:“你到底想做什么?” “放心,你暂时还不会死。”盈盈答非所问,冲他莞尔一笑,随后抓住了他的前襟——那姿态很有迷惑性,仿佛是在撒娇,可钟云从心知肚明,这孩子果真敏锐的可怕,她大概意识到了,不能随便与他有直接接触,否则的话,某些秘密将变得岌岌可危。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她蜷起的手指加大了力度,直直地看进他的双眼里,“不然,闲哥哥该来抓我了。” 钟云从奄奄一息地对她对视着:“你欺骗了所有人。”所有爱护你c关心你的人。 “那是因为,”盈盈勾起嘴角,一字一顿,“你们太蠢了。” 那一刻,钟云从终于见识到了苏闲心心念念的绝技。 她的双目起了变化——虹膜由红转黑,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扩散,有条不紊地占领着整个眼球。 她看上去无比怪异,眼珠变成了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凑近了看,会发现它们居然是呈漩涡状一刻不停运动着的,漆黑的物质不停地收缩再膨胀。 与此相对的,她双眼注视着的前方,空间开始扭曲变形,像是凭空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最后被撕开了一条裂缝。 一开始只是一条不起眼的黑线,随着少女双目中的黑色扩大,裂缝也跟着变大——直到它大概扩张到有半米那么宽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走吧。”盈盈抓着他的衣襟,就这么带着他迈进了那条裂缝,钟云从在震惊之余,回头看了一眼,视野里的所有物体影像都是歪七扭八的,那画面,和达利那副著名的《记忆的延续软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旋即那两个黑袍人也跟着进来了,再然后,通道就合上了。 至于身处在空间通道之中是什么感觉,他本来就晕晕乎乎的,在通道闭合之后,整个人仿佛漂浮在空中,但事实上并不是真的悬于半空,只是四面八方都寻不到着力点,他第一次体会到失重的感觉,而这种头重脚轻愈发加剧了他的不适感,没一会儿他就两眼一闭,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这个陌生的地方了。 不过他这回算是亲身验证了苏闲的猜想——的确有“空间传送”这种异能的存在,而且这个异能者就是盈盈。 可惜没法告诉苏闲了。 我会死在这儿吗?钟云从颇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他的外衣被扒了,血流的也不少,这破地方又冷的要死,刚还听说这里缺医少药的,那小姑娘又心如蛇蝎,想来是不会管他的 他尽力扫视了一眼四周,这明显是一间废弃了许久的屋子,到处都是灰尘,家具陈设也是破破烂烂的,透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好在房子还是完好的,没有四处漏风,但室内也谈不上温暖,本来这样的天气就是需要炉火或者暖气的,可这里只有一屋子的尘埃。 除了他和盈盈,还有两个人,都是相同的打扮,白色面具,黑色长袍,身高体型皆为适中,一眼望过去,竟然分不出年龄性别。 不过听方才其中一个人说话,至少有个是女性。 他们到底什么人啊?看样子盈盈年纪虽小地位却不低,就他观察的情况而言,这些人皆是听命于她——包括那个鬼魅幽灵一般的“变色龙”。 他多看了两眼,发现他们的前胸上都绣着一簇白色的火焰,缀在黑袍上,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暗夜之火。 他的视线定格在身前的小姑娘上,发现她也换上了同款的外衣,胸前也有暗影标记。 大好的年华穿这种衣服,审美堪忧啊!他痛心疾首地想着。 盈盈见他自主睁开了眼睛,眼珠还会转,目中的漠然稍有缓解,她眨了眨眼,又露出了昔日甜美的笑靥:“放心吧,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不过呢,暂时不会杀你的。” 她说着朝旁边的人一努嘴:“去找几件厚的衣服,再拿点吃的来。” 随后回过头来对着他叹气:“云哥哥,虽然我还不会杀你,但你自己也要争点气,要是你自己熬不过去,那就不能怪我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自个儿吃饱了撑的拿刀放了一通自己的血! 纵使钟云从愤愤不平,但毕竟命悬一线要仰人鼻息,没胆子也没力气跟她争。 加了衣服,吃了点东西,手臂上的伤口也被重新包扎,钟云从觉得自己大概活过来了十分之一条命,虽然还是爬不起来,但至少有点力气说话了。 只不过脑回路还没能跟上,依旧停留在初级水平,套话套的过于直白:“这是哪里?” 理所当然的,盈盈笑眯眯地表示无可奉告:“你不需要知道这个,也不用再试着问别的,省点力气养身体吧。” 钟云从被堵了回去,噎的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加上对方转身即走,他个处于弱势地位的俘虏除了一筹莫展地瞪着天花板什么也做不了。 可他绝没想到的是,盈盈又做出了出人意表的举动——她向那两个黑不溜秋的木桩子挥了挥手:“你们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钟云从真的疑心自己听错了,可木桩子真的动了起来,他们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走出房门的时候,甚至连头没回一下。 他目瞪口呆的模样似乎是取悦了那个小魔王,她歪着头打量着他,眼里笑意盈盈:“你也好好睡一觉吧,病人更需要调养。晚安,做个好梦~” 钟云从不露痕迹地觑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她带上了门,但看起来,门并没有反锁? 所以呢?怎么回事?这是一个不设防的监狱? 他们这是笃定他拖着这副病体残躯跑不了? 其实钟云从自己也这么觉得,可这么完美的越狱条件摆在他面前,要是不尝试一下,似乎也太说不过去了。 他的思想都没怎么经过斗争,他就扒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又蹒跚地走了几步之后,他几乎要放弃越狱的计划了——他现在这状态,也就比植物人强那么一点。 我以后一定好好锻炼!钟云从一边挪一边痛定思痛,顺便展望了一下未来——如果那玩意儿还存在的话。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总算挪到了门边,手搭在门把手的时候,总有不详的预感——除了对敌人智商的基本尊重之外,最大的隐患来自于身残志也不太坚的本人。 但无论如何,既然都跋涉过来了,难道门都不开就要放弃了吗? 钟云从这么想着,转动了门把手——房门应声而开。 冷风利刃一般划过他的脸,割的他生生地疼,但寒冷和疼痛反而令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这让他在惊恐之余,真正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活人。 来到“孤岛”这十来天的时间,发生的一切简直像一场噩梦,以至于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无法确信这一切是否真实。包括他自己。 现在知道了,会冷会痛会害怕,很好,他确实真正地活着。 不知道能跑多远,但第一步总要迈的。 外边一片黑啥也看不清,连路在哪儿都看不清,钟云从正搁那儿给自己灌鸡汤呢,一只脚抬起来,堪堪要越出门槛的时候,忽然间,一滴液体落到了地面。 滴答声很不起眼,一不小心就略过了,就算注意到了,也只会以为是积雪融化。 可对他来说,没那么简单。 钟云从永远不会忘记,他第一天来到“孤岛”的时候发生的情形——而此刻,那梦靥似乎要重演了。 他死死地盯着地面,清清楚楚地看到木质地板上被腐蚀出一个小坑。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仰起头。 毫不意外的,又和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对了个正着。 血肉模糊c正在融化的烂脸,还有粘稠腥臭的毒液。 别说,连姿势都是同款。 这些家伙不知道是一根筋还是习惯成自然,老喜欢往横梁上挂,搞的全身黏液乱滴,一点都不爱护环境。 尽管还是熟悉的配方,但钟云从懊恼地发现自己的接受程度并没有变得高一些——他的胃依然被恶心想吐。 敢问全“孤岛”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人了吗?! 异种怪叫一声,烂出了白生生骨茬的手掌猛地向他的门面抓来,钟云从反应还算快,把头往后一仰,堪堪避过这一击。 就是两条腿有点站不稳了。 在那哥儿们跳下来把他嘎嘣脆嚼碎之前,他当机立断,狠狠地关上了门,没想到那东西跟着伸了头进来,他这一关,正好夹住了它的脖子。 他那一下用尽了全身力气,估计它也被卡的难受,怪叫地更厉害了,挣扎也很猛烈,以至于整扇门都战栗起来。 钟云从哪敢放松,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拼命地抵住了门,他和异种就这样角着力,双方都是九死一生。 到底被制住了七寸,经过漫长对峙之后,异种率先败下阵来,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阵之后,一动不动了。 钟云从不敢轻易放下戒备,直至过了好几分钟,确定异种死透了之后,他才缓缓地离开了门板。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怪物的脖子几乎被他夹断了,头颅呈一种吊诡的角度松松垮垮地挂着,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 钟云从盯了半晌,心有余悸之下没控制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人几近虚脱。 终于知道那小丫头片子为什么这般胸有成竹地任由他一个人待着了,不是因为她心大,而是外头有更高级别的守卫啊!他腿脚要是利索点,一迈出去,直接就送了波人头。 这可不就高枕无忧了? “你还真是不听话啊。”女孩银铃般的笑声毫无征兆地在屋子的某个角落响起,他已经见怪不怪,只是麻木地望过去:“这里是西城?” 她提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看来是了。”他点点头,又抛出第二个问题,“你能让它们听命于你?” 盈盈的笑意收敛了一点,声音倒是很温柔:“云哥哥,知道的太多,对你来说没有好处。” 那就是真的了。钟云从深吸一口气,忽然想到了那些被转移到西城的尸体。 那些失踪的人,莫非就是用来豢养这些怪物的吗? 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几乎要把他冻僵,少女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侧脸。 他听到她轻声细语地说:“你也看到了,你逃不了的,安心待在这里,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尽量留你一条命的,你还是挺有价值的至于其他的,譬如幻想某个人来救你,就不必了。” 钟云从皱起眉,她微微一笑:“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时候,我的闲哥哥,应该已经被炸成碎片了。” 他如坠冰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九死一生 “我的天!我们老大这是要舍生取义了?我靠, 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伟大!”“贵宾犬”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 而后转身就往外跑, 没想到项羽也跟上了。 她瞥了他一眼, 鼻子忽然有些发堵:“你也是去帮他收尸的吗?算你有点良心。” “收什么尸啊,你刚才没看到吗?”项羽无语地瞪了她一眼, “他的右手掌心燃起了火焰。” “右手起火了?”“贵宾犬”眨了眨眼, 热泪夺眶而出,“完了, 肯定被烧的尸骨无存了!” “存你个头!你个倒霉玩意儿你可闭嘴吧!这样下去他没死都要被你咒死了!”大力士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她,“你忘了?咱们局里有一位浑身是火的家伙。” 矮个子女士幡然醒悟:“‘烈火’!” “你还记得‘烈火’的异能是什么吧?” “贵宾犬”对于那位包裹在一团烈焰中的同僚不算熟识,但也不至于陌生, 毕竟一个部门的, 总是见过几回的,再加上那家伙无论走到哪里, 因为那一身的火焰,永远都是最醒目的那个。 纵使在牛鬼蛇神聚集的治安管理局里,他也是很特别的一位。 至于他的能力, 她也有所耳闻——除了操控火焰之外, 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熊熊烈火为他提供了大量的热能,不仅可以用来攻击,还能够帮助他进行高速飞行。据说还对疼痛免疫, 总之, 是个很有本事的家伙。 而项羽亲眼所见, 苏闲的右手燃起了一簇火焰, 如果他没有猜错,他这一手是在复刻“烈火”的技能。 “‘烈火’比你想象的更厉害,”项羽解释给她听,“你以为他只能通过释放能量来攻击,事实上,他也能吸收乃至暂时储存能量,当然,仅限于火系能量。” “贵宾犬”茅塞顿开:“你是说,咱们老大复制了他那一手绝活,打算吸收掉炸药的能量?” 项羽点点头:“他应该是打算这么做的。” “贵宾犬”欢欣鼓舞:“我就知道,老大这么强,没这么容易壮烈的!” 项羽歪了一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可他没有“贵宾犬”这么乐观,“烈火”的看家本领很大程度上是以他那具极为特殊的体质为前提的,苏闲就算学会了那一招,发挥的程度估计也很有限。 他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吧? 项羽眉头紧锁,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他们赶到楼下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仰卧在雪地上的女人,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知道是死是活,腰间的绑着炸/药/包也还在。 项羽和“贵宾犬”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接近之后才发现,李志军的妻子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不知道是摔的还是吓的。 而她腰间那圈吓死人的炸/药/包,已经变成了焦炭一样的物质,她的身体偶尔抽动一下,它们竟然碎成渣了。 竟然见此情状,那二人又一次面面相觑,看样子,炸药的杀伤力应该是不复存在了。 “老大真他妈牛逼!!!我水土不服就服他!”“贵宾犬”的一腔敬仰如江水一般滔滔不绝,结果宣泄了半天发现崇拜对象不见人影,“咦,他人呢?” 项羽早就在找人了,他视线转了一圈才在街道的角落瞧见了一个蜷缩起来的人影,距离他们很有一段距离。 他往小矮个头上拍了一下:“别念叨了,他在那里!” 两个人拔腿就跑,快要靠近的时候,那个趴在雪地里的人影忽然动了一下。 “别过来!”他的声音低沉、克制,充满了威慑力,将那两个人齐齐钉在原地,他们木桩一样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转身,往回走,离我越远越好。”这满是警戒的口吻让“贵宾犬”开始下意识地巡视左右,担心附近有埋伏。 项羽要比她机智得多,他忧心忡忡地盯着一反常态的上级:“头儿,您的身体承受不住了?” 苏闲没有回答他,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强大而灼热的能量无头苍蝇一般在他的体内乱撞,急切地寻找一个突破口。 他在被逼无奈之下,使出了“烈火”的那一招,却将自己置身于九死一生的境地。 还是太勉强了他自嘲地想着,却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脸埋在雪堆里,冰冷的寒意几乎包裹了他所有裸露的皮肤,可即使这样也无济于事,积雪也无法消解他身体里四下游走的热能。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座随时会爆发的活火山。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啊! 这一回估计得交代在这里了,是不是该给这俩货留个遗言什么的苏闲心灰意冷地想着,忽然感到右眼一阵剧痛,痛到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异能者都无法忍耐的程度。 “贵宾犬”正谨小慎微地戒备着周围,乍然听到自家上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几乎魂飞魄散,一把抓住了项羽的手,惊慌失措地嚷嚷着:“怎么回事???” 项羽眼皮一跳心道不好,扛起矮个子女士就往回跑。 他跑开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脚下同步传来强烈的震感。 与此同时,一束耀眼的光柱平地而起,犹如科幻电影中的激光炮。 出人意料的是,光的源头竟然是苏闲。 项羽很幸运的发现,自己并没有被那和爆炸没多大区别的动静波及到。只是回过身之后才知道,哪里是什么幸运,而是他的上级太有良心了,在那股蠢蠢欲动的能量释放出来的时候,他刻意避开了他们的方位。 街道的另一头,浑浊的烟雾尚未散去,而始作俑者依旧倒在地上,状况不明。 “贵宾犬”不顾项羽的阻拦,固执地往苏闲的方向跑过去,只不过跑到一半,那阵混沌的烟尘依旧升腾不休,可透过影影绰绰的雾气,还是能窥见那被凌虐之后的痕迹。 现在应该称之为遗迹吧,可以说是相当壮观了——路面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沟壑,自近而远,从深到浅,平整均匀,犹如一个深刻的创口,贯穿了半条街。 “老大这是又多学了一项挖掘机的技能?”“贵宾犬”目瞪口呆地欣赏完这个浩大的工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挖掘机”本机,她拎着裙摆姗姗来迟,扶起无法动弹的上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道:“老大!你还有气儿不?” 苏闲觉得自己就算死了都能被这货气活过来,他的左眼狠狠白了一眼这女人,右眼却被捂的严严实实。 被嫌弃一脸的“贵宾犬”以德报怨:“太好了!还以为您这一次要英勇就义了。” 苏闲的内心刚有点感动,又听到她略有些惋惜地叹气:“唉,要是您真的过去了说不定我就有机会升职了。” 想升职?下辈子吧。 “头儿,你这右眼是怎么回事?”项羽在情况稳定下来之后也第一时间赶来过来,他比“贵宾犬”要细心的多,一下子就注意到苏闲的异常之处。 他的指缝里满是鲜血。 苏闲沉默了一下,而后缓缓松了手,右眼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眼睛怎么了?!”“贵宾犬”惊呼出声,项羽却是猜到了几分:“刚刚的能量,是从右眼释放的?” 苏闲长长地呼了口气,然后才开口:“对。还好它出来了,不然我可能会死在这里。” 项羽咋舌,他转过头又观察了一番那条豁口,发现不仅水泥层被掀了起来,最深的地方,连路基都露出来了。 他心有余悸:“威力真够大的,亏您承受下来了。” “贵宾犬”亦是勃然变色,她在搀扶苏闲的过程中,发现他的皮肤依旧发烫。 “您的眼睛”她红了眼眶,在两人的帮助下,苏闲费力地站了起来,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忍俊不禁:“没关系,反正本来就是瞎的。” 他也有些后怕,轻轻摸了一下完好的左眼:“我得感谢它,至少不是从左眼出来的。不然真要改行去做盲人按摩了。” “接下来怎么办?”项羽请示他,苏闲沉吟了一下:“你们俩谁先回治安所一趟,多调派些人手,另一个跟我去” “去什么去呀?”矮个子女士没好气地呛他,“你现在唯一要去的地方就是张医生的诊所!” 项羽附和道:“我同意。” 见苏闲一个眼刀飞过来,他有些无奈:“我知道您心悸,可好歹去包扎一下吧,这样淌着血不是个事儿啊!” 苏闲无话可说。 见上司默认了,项羽又安排起来:“这样吧,我先回治安所去,小狗你陪头儿去张医生那里。” “贵宾犬”没有异议,伤者本人却似乎有点意见:“那个,要不,还是项羽陪我过去吧” 项羽还没来得及发话,“贵宾犬”就一蹦三尺高,气势汹汹地冲她的上司吠个不停:“怎么着?嫌弃我是吧!” 苏闲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再也没有抗议的勇气了。 他想了想,又招手示意项羽过来,附在他耳畔吩咐道:“你回去之后,先带着一批人去找那个女人别让她逃了。” 项羽挑了挑眉:“您是说” 苏闲颌首:“是,赶紧去!我晚点跟你会合!” 项羽领命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审问 “你可真够能造的。一次比一次伤的重, 下一回, 我可以直接给你准备一个轮椅了, 你觉得呢?”张既白一面往病人眼睛上贴着纱布, 一面不冷不热地奚落着病人,“缺胳膊断腿或许就是你的宿命。” “这么诅咒病人, ”苏闲浑身上下就剩嘴能动了, “你缺不缺德?” 张既白微微一笑,手下的力度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 就听到苏闲倒吸一口凉气。 “命悬一线的时候就别跟人顶嘴了,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苏治安官。”张医生手里的剪刀寒光一闪, 医用胶带应声而断, “否则下一次,这胶带封的就是你的嘴了。” 被威胁的苏闲满肚子气却撒不出, 偏偏旁边还有个大口啃着苹果的女人大声叫好:“干得好!张医生不愧是我男神!” 她的星星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张既白,后者不动声色地躲过了她爱的光波,摆出了一张性冷淡脸:“收拾好了,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 请你和你的下属尽快离开,我也该补觉了。” 他刻意在“你的下属”这几个字上咬了重音,谁知当事人不以为意, 甚至是变本加厉:“补觉?一起啊医生” 张医生难以招架她的调戏, 暗暗地戳了一下苏闲的后背:“赶紧把你这个女流氓给我弄走!”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啊? 苏闲好不容易扬眉吐气, 正打算一雪前耻好好埋汰张既白一回, 没想到诊所门被推开,他另一个女下属披着一身风雪大驾光临。 “组长。”冰女那张清秀寡淡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表情,她径直走进来,仿佛没有看见挤眉弄眼的“贵宾犬”,对于张既白这个主人也是一视同仁的视而不见。 “来了?”苏闲朝这位高冷的女下属客气地一点头,也没换来她的礼遇,她甚至没有问候一声重伤的上司,就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了。 “关于那名中学校长,我们按照你的命令,深入调查了一下他的个人背景。除了纸面上记录的那些,还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部分。” 苏闲对于不为人知的部分格外地感兴趣:“说说。” “那我就挑最要紧的说。”冰女苍白如面具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属于人类的表情,她的眼睛里透出了毫不掩饰的鄙视和厌恶,“那家伙是个恋童癖,他不止一次骚扰过学校里的女孩。女生们受到侵害之后大多不敢声张,偶尔有家长上门去闹,却也被他想方设法压了下来。” “妈的,这个人渣!”“贵宾犬”勃然大怒,苹果咬的咔嚓响,“死的太晚了!” 张既白没有出声,但看他的表情,也是赞同这一说法的。 苏闲却要冷静的多,除了愤慨之外,他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你的意思是,他只对小女孩感兴趣?” 冰女略略颌首,苏闲一勾嘴角,露出一个讥诮十足的笑容:“你猜,他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蓦地敛起了笑意,眼睛里只余下彻底的凉意:“准备一下,我们要去拜访一下那位中学校长的遗孀。” 苏闲整装待发的时候却被人泼了冷水:“她们走,你留下。” 苏闲看着张既白那张突然严肃起来的脸,有些纳闷:“怎么着,你对我们的行动计划有意见?” “我对你们的行动计划没意见。”张既白不苟言笑的时候愈发突出了他身上的禁欲精英感,惹得某个满头卷毛的女人哈喇子流了一地。 他推了一下镜框:“不过我建议行动指挥最好换一个人。” “贵宾犬”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瞄了身边的冰女一眼,那小妮子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眼睫毛却动了一下。 她对着上司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叹了口气:“我也同意,您就安安心心地做个病号吧。组长一职就暂时由我代劳了” 苏组长轻蔑地打断她:“就你?那我还不如让项羽代劳呢。” “呸!他哪里比我强了!”“贵宾犬”愤怒极了,满头卷发也跟着炸成一朵向日葵,“你肯定小人之心” “是啊,我就担心你鸠占鹊巢。”苏闲痛快地承认了她的指控,又冲着张医生挑挑眉,“既然医生这么担心我的话,那就带上医药箱和我一起走吧。” 张既白若有所思的眼神在他面上扫了两个来回,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请问,我这份兼职有没有报酬?” “这个嘛”苏治安官拉长了语调正想打起官腔,却不慎被某个色胆包天的女人抢走了话语权:“这个嘛,我们组长一定会向上头打报告为您申请的!来吧医生” 张医生提了下嘴角,未置可否,苏闲瞟了一眼自作主张的某下属,皮笑肉不笑:“行,要是那帮老头子不肯批的话,就从你的工资里扣。” 说完他在“贵宾犬”的欲说还休的哀怨眼神里扣好了外套上的铜扣,而后顿了顿,含笑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走了。” 冰女开来了那辆黑色的切诺基,她面上不显,但体现在了行动上——为了照顾上司虚弱的身体,她尽量想把车开的平稳些,可惜没多久就遇上了滑铁卢。 她皱着眉盯着街面上那道从天而降的沟壑:“我昨天经过这里的时候,路面还是平的。谁干的?” 张既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贵宾犬”则是幸灾乐祸起来:“哟,这事儿要是捅到综管局那边,我看某位的工资也不够扣的吧?” 冰女有些意外,后座那两位一明一暗的嘲讽,指向性够明显了,她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苏闲:“组长,是你?” 当事人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正儿八经地假公济私:“别往外说。” 冰女单薄的唇角弯了一下,也一本正经地请示回去:“是命令吗?” “你这孩子。”苏闲无奈地笑了笑,“这是我的私人请求,你不想遵守也可以。” 驾驶员一转方向盘,避过崎岖的大坑,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模样:“知道了。” 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天光已经明亮起来了,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可烂摊子还没收拾完。 这是一座独门独栋的两层半高的小楼,红瓦白墙,半拱门窗,典型的欧式风格,配上精致的院子,称得上是别墅配置了。 这样的居住条件在“孤岛”里是绝对的中上水准,无论是何等恶劣的条件,人和人聚集在一起,随时随地都能分出高低贵贱。 这一家的男主人生前是这一区域最大的中学的校长,由综合管理局亲自下的任命书;而在学校复开之前,他则是综管局一名中级官员。 基本上,能和综管局搭上关系,都算是这座城市的上流人士了,论地位论待遇,都比他们专门做脏活累活的治管局要强得多。 苏闲推开栅栏铁门,带着人走进了院子。 那铁门上就缠着一圈圈枯萎的藤蔓,看得出来,主人家精心打理过这个院子,几乎将它改造成一座小花园,只是季节不对,那些花草树木只剩下枯枝残叶,放眼望去,满院的萧条。 想来再过几个月,春暖花开之后,这里又会是另一番景象。 只可惜,这里的主人未必还能等到。 先行一步的项羽闻声而出,面色沉沉地为苏闲等人带路,一边走一边汇报情况。 “我带着一队人马杀过来的时候,那女人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客厅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我见她镇定过了头,又想起您的吩咐,干脆就先下手为强了!” 苏闲听他那口若悬河堪比说书先生的语气,知道应该没出啥问题,也就捧了一回人场:“哦?你做了什么英明的决定啊?” “进门之前,我让‘虫师’放了只小虫子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咬了她一口,她还没回过神来,四肢就麻木了。然后咱们的人趁机一拥而上,把她五花大绑起来,任她插翅也难飞!”项羽沾沾自喜地报告着战果,随后面色却是一沉,“如您所料,那娘儿们身上也藏了枚炸弹,估计是想等哥儿几个进门之后就引爆,来个一网打尽。” 苏闲缄默片刻,而后唇边浮出一个冷笑:“这么看来,她和盈盈果然是一伙的,这丧心病狂赶尽杀绝的风格,真是如出一辙。” “我看,说不定就是那小/婊/子让她这么干的”项羽的秃噜嘴儿溜了一半,忽然触到上司的眼神,他闭上嘴,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又挤了个歪歪扭扭的笑出来,“我是说,那小姑娘” 苏闲摆了摆手:“她人呢?你们没把她弄死吧?” “没,”项羽乐得绕过了先前的话茬,大剌剌地回道,“我猜她肯定还有用,让‘虫师’喂了点药,没让她一命呜呼。” “保住一条命还不够,至少得让她意识清醒,不然我怎么问话?”苏闲皱起眉,项羽赶紧回:“清醒着呢!” “那就好。”他眉宇舒展开来,又想到了什么,促狭一笑,“你们这行事作风要是传到综管局那边去,我们又得挨批评了。” “谁理那帮龟孙子,让他们到一边玩蛋儿去吧!”项羽嘴一撇,歪了半张脸,后边跟着的几位面上亦是同仇敌忾的神情。 苏闲失笑:“我这不是担心他们又找借口削减我们的经费嘛。” 插科打诨完毕,他们也终于见到了要拜访的对象。 苏闲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这位中学校长的遗孀看起来和普通的主妇没什么两样:她的年纪不轻了,身形走样,相貌的话,此刻倒是不怎么看得出来——她的脸肿的有猪头那么大,面皮紫红发涨,双眼充血,看着还挺吓人。 这明显是被毒虫咬过的后遗症。 苏闲瞅了一眼挠着头抖着腿吹着口哨的下属,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不管怎么样,底线还是在的。 而这女人,也着实可恶。 她身上穿的戴的都不赖,看得出来,日子过得很不错。苏闲真的不是很明白,像她这样活的比“孤岛”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要好的幸运儿,为什么要搞这一出。 “高若雪女士是吧?我赶时间,所以就不寒暄了。接下来有些问题,请您如实回答。”苏闲来的路上翻过资料,对于她的一些基本情况算是掌握了,“失踪案的受害者之一,马连城是您的丈夫,没有错吧?” 高女士仍被束缚着,不仅手脚被捆,整个人都被绑在了椅子上,完全动弹不得。 她的眼睛被浮肿的眼皮挤的只剩两条细缝,纵使如此,苏闲依旧能感觉到她刻骨的恨意。 不过他现在没空去追查背后的原因,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打算,他有预感这场审问不会一帆风顺,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我身边这位治安官,您之前见过的。他奉命调查你丈夫失踪一案,曾经传唤您协助调查,你们面对面地谈过话。” 高若雪恍若未闻,她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头部的重量,头歪到一侧,血管浮在面皮上,两腮还时不时地抽动一下,这让她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苏闲自说自话:“那时候,您向他提供了一些关于您丈夫的情况,其中有一条是,您声称亲眼撞见过您的丈夫马连城在办公室和一个女人胡来,而那个女人则是某位学生的家长,依照您描述的特征,我们找到的对象是苗林芝。而她也曾是系列失踪案及一起凶杀案的最大嫌疑人。” 他说到这里,换了一个坐姿,口吻十分客气:“我想问问,此事当真吗?” 高若雪仍然没有作声,苏闲很仔细地察言观色,可她现在这状况,就算摆出了什么表情,他也很难看出来。 不过他发现她被钳制的双手一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就他观察,应该不是想要挣脱逃跑,而是痛痒难耐,所以手指不受控制地乱动。她的指甲深深地划过木头表面,因为太过用力,甚至刮出了几道抓痕。 项羽这小子真是心狠手辣。 既然有人扮了黑脸,他便扮起了红脸,他和颜悦色地看着高若雪:“如果您不舒服的话,我可以让他们为您松绑,还可以再给您些药物,缓解一下不适。” 可惜对方不领情,她掀了掀眼皮,回了个轻蔑的冷笑。 “您不需要的话,那就算了。”他收回了虚以委蛇的客气,音色便显得有些冷了,“关于我先前那个问题,我已经向苗林芝求证过了——她坚决地否认了你的说法,并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你。” “后来,我的同事又对马校长进行了一番相对深入的调查,发现他一些龌龊的小秘密。”苏闲说着又笑了笑,“其实也不算秘密了吧,毕竟知道的人不少关于您的丈夫是恋/童/癖这件事,您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高若雪终于开腔了,她声音嘶哑,字里行间透着不屑:“我为什么要知道?我跟马连城早就恩断义绝了。” “其实呢,您知不知道,倒不那么重要。”苏闲淡淡地说道,“因为他是恋/童/癖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证明一些问题了。” 高若雪闻言,左脸又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紧紧地合上了嘴。 “他身为中学校长,不止一次地骚扰过女学生,这毫无疑问是卑鄙下流的行径,但矛盾也恰恰在于此——他一个恋/童/癖,怎么会对年华已老的苗林芝感兴趣呢?” 苏闲盯着她的眼睛,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性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对视:“你在说谎。你根本没见过苗林芝,你在陷害她。” 高若雪那张可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是她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苏闲深吸一口气,目沉如水,“你和那女孩,是同谋。” 她仍是一言未发。 他的嗓音低沉了几分:“告诉我,她在哪里。” 高若雪忽然发出一声怪笑:“想知道?你自己去找啊。” 她笑声里的狂妄让苏闲的下颌瞬间紧绷,下一秒,他却也笑了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朝着身后的人一挥手:“把她儿子带过来。” 高若雪那得意的笑容戛然而止,脸色登时狰狞起来。 苏闲微笑着注视她:“听说你连夜把两个儿子送回了娘家,我就猜到你图谋不轨。现在我让人把你的儿子们带过来,让你们娘儿仨见最后一面,是不是该感谢我?” 高若雪目光狠厉,简直想在他的脸上穿几个洞——可她也就想想,等她的两个儿子被带进来之后,她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哑着嗓子开口:“不关他们俩的事。” “我们在座的这么多人,也没有谁得罪过您吧?”苏闲笑容不变,“可您还不是想把我们全都杀了。” 高若雪盯着两个少年看,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以至于椅子都不稳地摇晃起来。 她声音凄厉,冲着两个儿子大吼:“妈不是让你们跑吗!” 两个少年被绑成了两只蚂蚱,他俩也是极力想挣脱,但却是越挣越紧,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制服戴着手套的高挑男子。 小一点的那个,约莫十三四岁,吓得只会哭,大的那个,应该有十七八岁了,声音发抖地向向母亲求救:“他们把我们抓回来的妈,救我们啊!” 苏闲终于略占上风,高若雪开始向他求饶:“求求你,放过他们吧,他们、他们还小呢” 他的回答冷酷十足:“只要你说出我想要的,我不会为难任何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针锋相对 高若雪似乎是迟疑了一下, 旋即却是闭上了眼睛:“你们不用白费心机了,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对于一个把自己当人体炸/弹的女人, 苏闲早就知道她很难搞, 只是没想到这么难搞。 “我不知道我们治管局怎么得罪你了,你不惜把自己当诱饵, 想让我们粉身碎骨, 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把你的两个孩子送走了, 说明你对他们还是有母子之情的吧?”苏闲苦口婆心,“所以,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即使赌上你儿子的性命, 你也不肯松口吗?” 高若雪如同泥塑木雕,不为所动。 苏闲摇摇头, 有些疲惫地按着太阳穴:“动手。”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两个男孩身后的男子,瞥了一眼发号施令的人,随后手里便多了一把清亮的匕首。 高若雪的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 那个人的手指很灵活, 他手持利刃, 在她的大儿子身前比划了一下,似乎是找准了位置,满意地点点头, 指尖微微一动, 锋利的刀尖便没入了男孩的前胸。 “啊——!!!”剧痛之下, 少年痛呼出声, 几乎要震破屋顶。 男孩的胸前不断有血花冒出,情形很是凄惨,苏闲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知道自己的手段卑劣,但如果不这样,会有更多无辜的人遭殃。 他眼角余光掠过高若雪的脸,对方依旧紧闭双目,面无表情,可他注意到了她颤抖的手指。 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少年胸前血流如注,血水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他面如纸色,半死不活地瘫在椅子上,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至于他的弟弟,几乎已经魂飞魄散,偏偏还有人说了一句:“下一个就是你了。” 他两条腿抖似筛糠,一个没控制住,竟然尿湿了裤子。 高若雪始终不曾睁眼,却是牙关紧咬,呼吸急促,对于儿子的痛苦并非一无所知。 苏闲见状,使了个眼色,项羽会意,麻利地割断了小儿子的绳子,那孩子立刻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母亲脚边,他抱住高若雪的膝盖:“妈!您要看着哥哥死吗?您救救我们吧” 恰在这个时候,大儿子又不知道被扎到了哪里,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啊——!!!”高若雪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在两个儿子的眼泪与鲜血面前,她的铁石心肠终究是被击碎了。 她随着椅子一起栽倒在地面上,脸浸在她儿子的血水里,先前决意的自爆的勇气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我说!我说!放过他” 苏闲一抬眼,那个差点把匕首舞出一朵花的男人适时地停了手,他垂下眼睑,盯着薄刃上坠落的血滴,唇边浮起了愉悦的弧度。 苏闲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转而望向近乎崩溃的高若雪:“说吧。” 情报到手之后,苏闲命人把那三母子都带走,该关的关,该治的治。 而后揉着发昏的头来到某人身旁:“让你配合一下,你还乐在其中了是吧?” 那人正在摘手套,他此时没有戴眼镜,看起来和平时似乎有些不一样——约莫是更变态了一些。 “有本事的话,你自己来啊。”医生神色冷漠,“何必拜托我。” 苏组长败下阵来:“是,谁让我分不清重要脏器之间的缝隙,没法连刺十几刀又避开人体要害,顺便事后还能紧急治疗呢?可不得麻烦您了。” 张既白把白手套卷成一团顺手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知道就好。顺便有句实话我不得不说——你们的制服真的很难看。” 苏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种理由拒绝加入治管局吧?” 张既白从口袋里摸出眼睛重新戴上,回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你猜呢?” >>> 燕麦片装在脏兮兮的搪瓷杯里,随便放了点冷水,都没怎么搅匀就放到了他脚边,随后有人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把迷迷糊糊的人给惊醒了。 钟云从现在很不舒服,也许是伤口发炎,也许是昨天半夜惊出的一身冷汗,亦或者二者兼有,总之他开始发烧了。 他眼睛充血发热,视线范围内有重影的迹象,他眨了眨眼,片刻之后,那些恍惚的事物颤颤巍巍地合而为一,他伸出手,拿起了杯子。 天蒙蒙亮,钟云从开始吃早餐。 燕麦片完全没有被泡开,口感非常粗粝,钟云从觉得自己嚼了一嘴的沙子。 难吃是难吃了点,不过他一个俘虏也没什么好挑的,这时候,有口吃的就是聊胜于无了。 再说了,那丫头在这儿颐指气使说一不二跟个女王似的,其实本人待遇也没比他强到哪儿去。 钟云从解决掉那一小杯燕麦片之后,一抬眼就发现盈盈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张椅子上,捧着个玻璃杯,杯身上结了一层薄霜,一按一个指印。 见她小口小口地啜着,他眉头一皱,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你还这么小,又是女孩子,大冬天的别喝这么凉的水。” 盈盈慢条斯理地吞下了几粒白色的药片之后才笑吟吟地开口:“你还真是个滥好人,我都这么对你了,你还有心思关心我。” 钟云从面色一沉,头一扭:“呸!我关心你,做梦去吧!” 说完却又瞄着她手边有些眼熟的药盒,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这是你从张医生那里领的药?不是给你母亲吃的,而是你自己吃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直接就是笃定的口吻了,毕竟事实就摆在眼前了。 盈盈笑容不变,她没有回答他的质问,而是自顾自说起了别的话题:“你们好像一直都觉得我是个小孩子,我今年12岁,你知道12岁的女孩能做什么事吗?” 她反而抛了个问题给他,钟云从紧紧抿着唇,心说你这个12岁可了不得了,其他12岁的小屁孩还在逃学骗钱吹牛打屁,哪比得上你这个杀人犯和恐怖分子? “让我来告诉你好了,12岁的女孩,勾一勾手指就能让一堆男人匍匐着舔我的脚我想要什么他们都会给,不管是他们的钱,还是他们的命。”那女孩直勾勾地盯着他,笑的花枝乱颤,诡异的猩红色双眸也变成了妩媚的点缀,“我还有独一无二的异能,随随便便就能把治安管理局那群废物玩弄于鼓掌之上我这样说,你还认为我只是个小孩吗?” 钟云从沉默半晌,而后清清淡淡地笑起来:“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恋童癖,对你没兴趣。” 盈盈笑容一滞,虽然没有出声,他却能从她的眉眼间感受到冰冷的怒意。 尽管知道自己很可能会继续触怒她,但钟云从仍是选择了一吐而快:“不是小孩是什么?无论是你干的那些事,还是你跟我炫耀的话,实话实说,都幼稚的不行。” 盈盈怒极反笑:“哦?这么说,那些跟随我、听从我的成年人只是在过家家吗?” “他们要真只是陪你过家家,那倒还好,最多是童心未泯。”钟云从字里行间满满的鄙夷,“可惜他们还真把你当扛把子的,那就是纯脑残了。” 盈盈脸上一片阴霾,不过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她的笑颜重新绽放:“按照云哥哥你的说法,跟随我的人是一群白痴,那死在我手里的人比如我的闲哥哥,你觉得他算什么?” 钟云从的瞳孔蓦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反应显然取悦了这个早熟的女孩,她笑靥如花:“说起来,你好像一点都不难过呢,该吃吃,该睡睡,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匪浅呢。” 她意图往伤口上撒盐,可惜钟云从的反应很冷淡:“你这孩子真是喜欢胡思乱想,我跟他也就认识十来天,非亲非故的,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斜乜着他,似笑非笑:“是吗?希望这是你的心里话,而不是强颜欢笑。” “你都和他认识十几年了,你都还没伤心,哪轮得到我呢?” 盈盈收起了那点笑意,冷哼一声:“之前还真没看出来,你挺能说会道的。” “不仅如此,我的直觉还很准。”钟云从莞尔一笑,“要是那家伙真那么容易死了,他就不是苏闲了。” 女孩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 须臾,她又勾起嘴角:“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种可能性,还好我已经做好了应对措施不过我们就不提他了吧,说点别的?” 钟云从欣然同意:“好啊,那不如来谈谈你吧。” 小姑娘苦恼地蹙起眉:“你的好奇心真是旺盛啊,都说了,了解太多我的事,对你没有好处吧?” 他反问:“如果我闭上嘴的话,你就会放了我吗?” 盈盈眉宇舒展,笑了起来:“不会。” “那不就得了。”钟云从提了下嘴角,但旋即笑意泯然,“你杀的那些人,每一个都和苗女士有点牵连,你是刻意在栽赃她吗?” 她足足盯了他有一分钟那么久,才浅浅一笑:“是又怎么样?” 钟云从的嘴唇动了动,又被她漫不经心地堵了回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些陈词滥调,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他被噎的一口气接不上,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问:“你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盈盈背过身,留给他一个逆着光的纤细背影,声音淡淡:“她一直希望我过得好,现在我很开心,她会为我高兴的。” 钟云从注视着那个背影,目光渐冷:“哪怕是以她的死为代价?” “我说过了吧,她已经进入了发病期,谁也救不了她。自杀,反而是一种解脱。”她笑起来,“我是在救赎她。” “少自说自话了,她根本不需要谁来救赎。”他冷冰冰地驳斥,“需要救赎的人,是你自己吧?话说回来,你那些陷害栽赃的伎俩都粗浅得很,你还真当自己多么聪明绝顶了?” 盈盈反唇相讥:“我这么粗浅的伎俩还不是成功了,这是不是说明你们已经蠢到无可救药了?” “你好像还不明白一件事情,你那些不入流的障眼法之所以能够糊弄到人,那是因为你糊弄的对象,一个苗女士,一个苏治安官,他们都因一叶障目了。”钟云从叹了口气,“说到底,你能这么有恃无恐,肆无忌惮,还不是依仗着他们对你的感情?” 盈盈的怒形于色,她随之做了个深呼吸,一呼一吸之间成功地压制了自己的怒火,情绪平复了许多,她的唇边又带上了惯有的浅淡弧度:“这是个悖论,我们谁也无法说服谁。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我们还是来聊聊你吧。” 钟云从没好气地别过脸:“真是不好意思,我一个正常人跟精神病没什么好聊的。” “正常人?”女孩子咯咯发笑,“你以为,你是正常人?” 钟云从对于这种程度的嘲讽无动于衷:“反正比你正常。” “是了,我们这些人,在你这个外来者的眼里,都是一群怪物” 他一声轻嗤:“不用拖其他人下水,我只针对你。” 被中途打断的盈盈并没有动怒,反而保持着微笑:“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这里,区区一个我,就足以让你大惊小怪吗?放心吧,你如果有命活着,还会遇到更多比我疯狂得多的人物。” 钟云从挑起半侧眉尾:“哦,那我到时候一定会多谢你给我留了一条命,让我大开眼界。” 小姑娘轻哼一声:“你用不着阴阳怪气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都说了,你别想着他了,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他不买账:“我爱想谁就想谁,你管得着吗?” 盈盈冷笑起来:“你对于自己身上的异常之处应该也有有所察觉吧?苏闲和张既白为什么会这么好心收留你,你就没有细究过其中缘由?” 她说着凑到了他耳边,轻声道:“你还真信他们是什么好人?” “信啊,为什么不信?”钟云从顺溜地接茬,他露齿一笑,“我不信救过我的人,难道要信挑拨离间的人吗?” 盈盈冷睨着他,面上阴云密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来龙去脉 “二十多年前, 一间生物制药厂发生了泄露, 一种未知的恐怖病毒在这个城市里大规模的蔓延, 无数人深受其害。从此之后, 梦川市就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它被中央政府封锁,隔离, 阻断了所有通信设施, 居民们无法逃离,只能被困在城内绝望地等死。再之后, 这里就有了新名字——孤岛。” 钟云从蓦地睁大了眼睛,这便是“孤岛”的由来。 “如果肆虐的病毒杀死了所有人倒也罢了,一了百了。偏偏这种怪异而神秘的病毒是一点一点地折磨着感染者, 而且还具有遗传性, 如同凌迟一般。”盈盈的薄唇弯出冰冷的弧度,“这种病毒后来命名为‘失乐园’, 它的感染者分为早中晚三个阶段。早期也被称为潜伏期,从出生至35岁左右,潜伏期的感染者除了灰蓝色的虹膜之外没有明显的症状;中期则是35至45岁左右, 中期的感染者周身会出现溃烂的红斑, 虹膜的颜色也会从灰蓝逐渐变为红色他们被称为‘发病者’,这个阶段一般不会超过五年,45岁, 顶多到50岁, 感染者一定会进入晚期至于晚期的感染者, 他们是‘病变者’, 浑身溃烂,人性泯灭,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些‘行尸走肉’了。除了对血肉的渴望,他们脑子里什么也不剩了。” 乍然得到这么多信息,他艰难地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提出了困扰他许久的疑惑:“你的眼睛你不是才12岁吗?这就进入晚期了?” 盈盈纤长的眼睫毛颤了一颤,没有回答这个关于她自己的问题,而是兀自往下说:“原本大家只觉得‘失乐园’是一种可怕至极的病毒,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人的身上出现了异相人们这才发现,这种病毒居然还有附加的惊喜。” 这一回他很敏锐:“你是指,异能?” 她略略颌首:“不错,就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异能,只存在一小部分感染者的身上。‘孤岛’里不少人都把异能当成研究对象,包括它的产生条件及其原理,以及个体之间是否存在共同之处,不过迄今为止还是没有人得出系统的结论。简单的理解就是,在这座城市数十万的感染者中,大约有百分之五左右的群体,他们的身体发生了变异。” 钟云从喃喃自语:“概率还挺低” 盈盈嫣然一笑:“所以拥有异能的人都要比普通感染者多那么一点优越感,这意味着他们的日子多少会好过一些。” 他叹气:“那些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他们连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吧?” “唉,你真是太善良了。”女孩子也跟着叹气,随即语气却是一变,居然透出了几分森冷,“可就算是异能者,他们追根究底也是病毒的感染者,也逃脱不了发作的命运。所以,每个人的心底都被恐慌笼罩着。” 钟云从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想到了苏闲。 那个人也会如此吗? 盈盈完全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冷酷地回道:“无一例外。”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可是,”她忽然又笑了起来,“现在似乎就有个‘例外’站在我面前。” 他的右眼皮像是痉挛了一般。 “你猜得没错,那个例外就是你。”她的声音清脆娇嫩,十分悦耳,但此刻钟云从一点也不想听她说,可他无力阻止,于是只能被迫让那些话语钻进他的耳膜里。 “虽然你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属于‘孤岛’,却有着这里的‘特产’,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别跟我说,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特殊能力你分明也是个异能者!” 她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击碎了他长久以来通过掩耳盗铃建立起来的保护罩,平地惊雷一般震的他头痛欲裂。 “最让人吃惊的是,你居然不是‘失乐园’病毒的感染者。”她缓缓地凑近,压低了声音,却透着难耐的兴奋,“你知道,像你这样完美的存在,消息要是流传出去,会引起多少人的觊觎吗?” “你就是一块引人垂涎的肥肉,每个人都虎视眈眈。” 一瞬间,他的背后被冷汗浸透。 那场你来我往剑拔弩张的“聊天”结束之后,钟云从陷入了一种惶惶不安的状态,他缩在墙角,病弱的身体蜷的更加厉害,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至于盈盈,她很罕见地没有拿俘虏的痛苦取乐,甚至失去了说话的兴致,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转了性。 她伏在桌面上,双手烦躁地揪着头发,细细的眉紧紧地蹙起,钟云从透过余光观察她,发现她的脸几乎白成了一张纸。 这会儿,她看起来又像个小姑娘了。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现,随后便销声匿迹,钟云从下意识地警告自己,别再那么做了。可想归想,一转眼,又忍不住琢磨起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异变。 那名女性黑袍人快速走到盈盈身边,声音有些焦急:“您是不是一次服用的剂量太大了?” 她似乎想扶女孩一把,后者略微抬头,声线仿佛结了冰:“别碰我!” 黑袍女子被她的眼神钉在了原地,低眉顺眼,屏声息气,一动不动。 那应该是张既白开给她的抑制剂,原来这种药的副作用这么大吗?钟云从还在冥思苦想,却未曾料到,盈盈毫无预兆地转过头,目光如利刃一般袭来,他被逮了个措手不及。 钟云从不免有些尴尬,双方对视几秒之后,那女孩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冷蔑的笑,他则讪讪地挪开了目光,头埋得更深,好似一只战战兢兢的鸵鸟。 “我劝你最好不要想些不该想的,”她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传过来,“别以为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你就有机可乘了。” 你管我想什么啊?伪装成鸵鸟也没妨碍他吐槽,你控制得了我的人身还能控制我的思想吗! 他正愤愤不平地发泄着心中的怨念呢,忽然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手,然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卧槽?!钟云从抽完之后自己都目瞪口呆,听见盈盈的发笑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疼,他轻轻地抽着气,刚才那一下真是下了狠手。 他难以置信地望过去,盈盈笑的很欢,倒是她身边那位黑袍女子对着他的方向,她戴着面具,他看不清她的眼睛,却能够感觉到自己被她的视线笼罩着。 他蓦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方才不是他突发羊癫疯,而是被这个女人一手操控了。 这也太可怕了吧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之后,钟云从忙不迭地躲开那女人的视野范围,心里直骂娘,这鬼地方果真是一窝的牛鬼蛇神,什么稀奇古怪的家伙都有。 盈盈见他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先是笑,笑完之后却又拧起了眉头,毫无征兆地暴怒起来:“自作主张,我让你动他了吗!” 黑袍女子陡然一惊,诚惶诚恐地欠身:“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小姑娘拿起手边的杯子,手腕一抖,杯中的残水浇了黑袍女子一头一脸,而后者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任由水珠滴落,眼睛都没眨一下。 而这一切还不足以化解她的怒气,下一秒,她手里的玻璃杯用力地砸在了黑袍女子的门面上,那动静实在太大了,让一直在装死的钟云从没法再继续装聋作哑。 他偷眼望去,发现那女子的面具被砸掉了,她的额头和鼻子都在淌血,一眼望去,怵目惊心。 血流的这么厉害,可没有盈盈的允许,她都不敢擦拭一把。 尽管他还记着方才的一箭之仇,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什么,我都没生气,你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然而那小魔女一个眼刀飞过来,他又不自觉地闭上了嘴。 顺便快速地打量了一番,确定那丫头手边没有称手的“凶器”之后才稍稍安心。 “滚!” 这一声怒喝之后,摇摇欲坠的黑袍女子才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从头到尾,她都低垂着头,他完全没能看到她的表情。 钟云从瞄着那洒了一地的血迹,对于喜怒无常的盈盈,恐惧又深了一层。 只是不知道,这是她的本性,还是药物的副作用? 他不敢再看她,只能听到她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想来,她此刻的状况也不是很好。 简直跟个不/定/时/炸/弹似的这样的盈盈让他格外的不安,心里正打鼓的时候,忽然听到扑通一声,似是重物落地,他心里咯噔一下,慌慌张张地望过去,发现那孩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第一反应是喊她的属下进来救人,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发现对面墙上浮出一个人形,随后,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袍人无声无息地出现,迅速地抱起昏迷的少女离开了。 差点忘了这条变色龙,原来这家伙一直在暗处监视吗还好刚才没想着要逃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钟云从后怕之余顿感身心俱疲,往后一靠,整个背贴在墙上,长长地叹了一声:“我真他妈的倒霉” 谁知一口气还没出完,他的嘴忽然被一只手捂住了,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不假思索地张嘴就是一口。 “嘶——”那位不速之客倒吸一口凉气,随后钟云从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恼怒:“瞎咬什么呢你!是我!” 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他几乎是附在他的耳后出的声,气息温热地扫过,他全身都跟着战栗起来。 他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和对方那张英俊苍白的脸打了个照面。 他如释重负地笑起来:“你没死,太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峰回路转 “还好, 也就半死不活吧。”苏闲说话的时候, 钟云从诧异地发现他微乱的发脚竟然是逐渐浮现的, 像是被人一笔笔勾勒而出。 苏闲把他的疑惑看在眼里, 轻描淡写地带过:“隐形术,跟一位同事学的。” 钟云从咋舌, 心说这种这还能学的?那他能学吗? 这种不靠谱的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苏闲右眼上带血的纱布令他惊心不已,他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 就被对方挡了回去:“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先想办法逃吧,我看看怎么把你弄出去” 他话音未落, 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钟云从骤然变色:“来不及了!” 苏闲冷眼望去:“那就兵来将挡吧。” >>> 药物的副作用过去之后,盈盈很快就从昏迷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她睁开眼,“变色龙”那张放大的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面色一沉, 后者反应过来, 急急忙忙地与她拉开距离。 她坐起来,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后脑,周身无力, 连张嘴骂人都觉得费劲。 看来下次不能吃那么多了张既白那药的后劲太大了。 她心事重重地垂着眼, 沉默寡言的黑袍人适时地递了杯水给她, 她接过来, 一饮而尽,片刻之后倏地想起了什么:“钟云从呢?!” “变色龙”上次被苏闲一刀割喉,虽然性命无碍,却伤了声带,目前基本处于哑巴的状态,他打了几个手势,告诉她,那小子还在隔壁房间里当着缩头乌龟。 盈盈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仍然不太放心,她下了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房门,“变色龙”自然也跟了上去。 她返回到那间简陋的囚室,钟云从果然还保持原姿势缩在角落里,看起来状况不太好的样子。 她的另一位下属,那个黑袍女正在一旁看守着。 盈盈瞥了她一眼,冷淡地问道:“他还老实吧?” 黑袍女点了点头。 盈盈松了口气,她轻轻地走过去,俯下身探了探他的额头,面色有了微妙的变化:“烧的好像又严重了些,都说了,让你别胡思乱想,好好静养,你就是不听。” 钟云从掀了掀眼皮,没有说话。 盈盈又恢复到巧笑倩兮的模样:“你可要好好地活着,我还指望你”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屋子忽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女孩大惊失色,霍然起身,向身边人发问:“怎么回事?” 黑袍女连连摇头,“变色龙”的反应相当快,立刻奔到了窗边,随后一边“啊啊”怪叫,一边飞快地打起了手势。 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手势晃的盈盈心烦意乱,她拧起细眉,正要说些什么,脚下却又是一个趔趄,方才的震动卷土重来。 尘灰簌簌落下,天花板出现了裂痕,这所破败的房子岌岌可危,似乎下一秒就能坍塌成一堆废墟。 盈盈的面色阴的能滴出水,她索性自己跑到窗前往外瞧了一眼,正好瞧见一个身着藏青色制服、眼歪嘴斜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个巨大的雪球,跃跃欲试的模样。 盈盈认得他,他的外号叫“项羽”,是个一身怪力的家伙。毫无疑问,投石问路的就是这家伙了。 而他的身边,还有不止一个穿制服的家伙。 她巡视了一番,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苏闲,他的双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侧着脸同一个下属说着什么,看起来毫发无伤的模样。 她咬了咬牙:没弄死他也就算了,居然连一点伤都没受吗! 盈盈很快回过神,既然他们能找到这里,说明高若雪已经暴露并且被治管局的人控制了。 那个废物! 她的指甲陷进了手心,回过身,却是似笑非笑地睨着钟云从:“恭喜你啊云哥哥,你朝思暮想的人果真来救你了。” 钟云从朝窗户的方向瞅了一眼,微微一笑:“那我劝你趁早投降,以避免无谓的伤亡。” 盈盈满眼的戾气,冷笑起来:“别高兴太早,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她言毕,手指放进嘴里,哨声尖锐突兀地响起来。 须臾,离她最近的那扇窗面上蓦地多出了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 是异种。 钟云从浑身一震,旋即又听到哨声发生了转调,尾音上扬,那窗边的异种一眨眼又消失了。 下一刻,他就听到窗外传来的惊讶的哗然声:“是异种!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异种!”“它们好像跟平时的不大一样速度好快!” 莫非这些异种不但能听从人的指挥,连行动速度都变敏捷了?盈盈究竟对这些东西做了什么?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如果不是她的能耐,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身后还藏着更可怕的力量。 钟云从的神情惊疑不定,盈盈见状,唇角微弯:“也不用这么意外吧?昨晚你不是和它们打过招呼了吗?” 钟云从堪堪平静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果然能让这些异种听从指令。” “让治管局的人好好享受我为他们准备的惊喜吧。”小姑娘得意一笑,“我就不奉陪了。” 她说完,回过身,指着黑袍女命令道:“催眠他,让他乖乖跟我走” 她一句话才说到一半,身后的那扇窗户毫无预兆地被人一拳击碎,四溅的玻璃碎渣洒了她一身,她悚然一惊,钟云从却是精神一振,项羽的头从窗框里钻了进来,他咧嘴一笑:“嘿嘿,小姑娘,叔叔下手没轻没重,你可要多包容啊!” 他倏地伸手向盈盈抓来,后者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这时候有人奋不顾身地挡在了她前头——是“变色龙”,他猛地推了盈盈一把,接着便与项羽缠斗在了一起。 女孩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激的意味,甚至没有多看她这位忠心耿耿的下属一眼,她满脸阴沉地向钟云从走去,在后者恐慌的眼神里将一柄匕首架在了他脖子上,挑起眉:“看来我们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没想到这时候,窗边的战局发生了突变——项羽依靠着他那身蛮横的怪力,硬是将“变色龙”整个人从破损的窗口里扯了出去,这会儿正将对手按在地上摩擦呢。 盈盈迅速地瞟了一眼,发现外头的局势也并不容乐观,异种向来是昼伏夜出的作息,而这批堂而皇之在大白天出现的怪物们显然出乎治安官们的意料,加上它们出其不意地伏击与异乎寻常的速度,一开始的确占据了一点优势。 但治管局那批人几乎每一个都是长期坚持在西城第一线身经百战的家伙,哪个不是天天与异种打交道的? 他们个个身怀绝技,经验又丰富,揍起异种来,分外的得心应手。比如衣着单薄的冰女,她那双常备的黑色手套已然不知所踪,两只纤纤玉手上寒气萦绕,所经之处,必然会结下三尺冰冻。 她一闪身,灵活地避过一只张牙舞爪的异种,素手一扬,异种的身体便被一层冰晶包裹起来,冰层与时俱增,瞬息之间,就将异种封缄起来,变成了一座活灵活现的冰雕。 至于其他的治安官,也都各显神通,齐心协力地围剿着这些难缠的异种,虽然尚未大获全胜,但优势也很明显了。 以至于他们的长官,根本用不着出手,苏闲甚至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悠闲地点起了烟。 盈盈盯着优哉游哉的苏闲,差点咬碎银牙,余光正好触到身旁木头桩子一样的黑袍女,怒气冲冲地吼道:“傻站着干嘛?还不去帮忙!” 黑袍女瑟缩了一下,转身往窗边走去。 盈盈把虚弱的钟云从一把扯了起来,双眸开始发生变化,钟云从只喵了一眼,就明白她想做什么——她打算趁着一片乱斗的时候溜之大吉,看样子还要带上他。 她对我还真是执着看来我魅力不小嘛。他自嘲一笑。 女孩目中黑暗愈盛,空间也开始扭曲,眼瞧着空间通道就要被打开,太阳穴却被一样冰冷的物事抵住了。 盈盈陡然一惊,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人影,她的下属便去而复返,举着枪,同她相对而立。 “你”她定定地与对方对视,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唇边却是浮起了然的笑意,语气十分笃定,“原来是你闲哥哥。这么说,外边那个是个冒牌货了” 对方面无表情,亦不曾作声。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神通广大呢,”她的唇边浮起一点笑意,柔柔地开口,“‘镜’。” 被她称为“镜”的人,面容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宛若水纹波动,下一刻,“黑袍女”的五官轮廓镜花水月一般散去,替换成另一张熟悉的脸。 “能够在短时间能洞察对手的异能,并且加以借鉴,犹如明镜一般,照行取影。这便是‘孤岛’里独一无二的‘镜’。”她微笑着凝视他,“闲哥哥,你会杀了我吗?” 枪口依旧对准她的头部,苏闲面色淡淡:“你可以试试。” “好啊。”盈盈手里的利刃依旧抵在钟云从的颈上,想来是有人质在手,她显得有恃无恐,甚至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试试就试试。” 她话音刚落,锋利的薄刃就陷进了钟云从的皮肉里,殷红的血迹渗出,后者面色煞白,却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苏闲眉心纠结,嘴唇微动,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寒光直冲他的门面,他反应神速,敏捷地侧过身,寒光险险地从他眼前掠过,深深地钉进了墙壁里。 原来是一把匕首。 他来不及去追踪罪魁祸首,因为盈盈已经趁着这一丝可乘之机,钳制着钟云从退开了好几步。 苏闲只来得及向她开了一枪,就被乍然闪现的“变色龙”缠住了。 外头的局势本来已经很明朗了,穷凶极恶的一种们也被一群老手收拾的服服帖帖,尸首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那黑袍人也在其中,他同项羽很是鏖战了一番,却是不及对方,被他敲碎了好几根肋骨,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 项羽活动着手腕,晃晃悠悠地来到黑袍人的身边,朝拳头哈了口气,正要补刀彻底结果那家伙的时候,那几乎成了废人的“变色龙”居然趁他不备,与白雪融为一体,雪尘飞扬,迷了项羽的眼,他一时分辨不出“变色龙”的真身,于是就让他这么凭空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冰女!冻起来!” 尽管他第一时间呼叫冰女帮忙,而后者也在眨眼之间冻结了所有积雪,但仍是功亏一篑。 他们这边出了岔子,直接导致屋内的形势大变。 在始料未及的状况下,神出鬼没的“变色龙”不声不响地闪现,拼死为盈盈拖住了苏闲。 而苏闲那一枪也并未击中目标,在子弹出膛那一刻,盈盈眨了眨眼,眸中异光流转,空气被硬生生撕扯出一道口子,像张开的嘴,将来势汹汹的子弹吞了进去。 至于盈盈本人,不但毫发无伤,甚至还余力同钟云从炫耀:“你看吧,就算是他,也杀不了我。” 苏闲绝对没想到项羽他们竟然没能解决掉这家伙,此时又被他纠缠不休,不禁懊恼起来,他身上有伤,但“变色龙”亦是伤的不轻,他是有信心对付他的。可让他头痛的是,现在这家伙完全就是不要命了,他摆明了是来为盈盈断后的,唯一的目的就是阻扰他。苏闲不想再可浪费时间,指尖扣下扳机,朝着他的太阳穴连开数枪,“变色龙”脑浆迸裂,呕血不止,饶是如此,他依旧不肯放弃,两条胳膊死死地抱住他的腿。 而盈盈在同伴的掩护下,已经躲到了房间的另一头,从容不迫地重启了连通空间通道的进程。 苏闲不得不掰断“变色龙”的手臂,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挣扎着扭过头,往女孩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苏闲一脚踹翻他的尸体,恰在此时,整扇房门被人从外面踢烂,项羽等人出现在了门口。 苏闲却高兴不起来,盈盈见情形不对,又开始拿钟云从来威胁他:“让他们滚出去!” 苏闲看着呈半昏迷状态的钟云从,他的脖颈上血迹斑斑,他没有选择,脱口而出:“你们先出去。” 项羽同冰女对视一眼,而后一行人在盈盈强硬的要求下,完全退出了屋子的范围之外。 “我已经照你的要求做了。”苏闲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放了他。” “这恐怕不行,他可是我最后的筹码了。”盈盈挤出一个微笑,“我可不想就这样死在你手里。”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黑色不断地弥漫着,她与钟云从的身前,一道空间裂缝也在不停扩张。 她真是铁了心要把钟云从带走。 为什么呢?苏闲心想,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凝视着虚弱的钟云从,后者在剧变之下睁开了眼,眼角烧得发红,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目,他的眼睑动了动,与他遥遥对视。 “千万不要有异动,否则的话,我会让云哥哥为我陪葬的。”少女一边连通着两个空间,一边笑意盈盈地发出威胁。 苏闲一动不动。 因为他看到那个完全被盈盈忽略、基本跟死人没区别的人质有了一点动静——他的手不着痕迹地从上衣口袋里伸了出来,指间夹着一枚注射器。 那是苏闲从张既白那里要的,针管内装着的是强力麻醉剂。 “放心,只要你不逼我,我会留着他一条小命的。”盈盈笑靥如花,空间通道即将打开,她马上就可以带着猎物逃之夭夭,加上又戏耍了苏闲等人一回,让她心情大好。 钟云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阵诡异的力量牵引撕扯着,那道扭曲的豁口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拼命地把他和盈盈往里拉。 盈盈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空间裂缝,她莞尔一笑,不忘给面色阴沉的苏闲一记告别的飞吻。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上一秒还阴云密布的苏闲下一秒就变了脸,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 盈盈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心下一沉,但追悔莫及——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轻微的疼痛散去之后,她握着刀的手开始不听使唤,甚至丧失知觉。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一根细细的针头扎在她的手背的静脉之中,针管里的液体已所剩无几。 “你还是留下来吧,乖乖配合的话,或许他们会留你一条小命。” 钟云从的声音沙哑地响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画地为牢(第一卷结束) 盈盈还想负隅顽抗, 却被一枪打穿了手腕, 匕首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加上药力发作, 她连站都站不稳,眼看就要一头栽倒, 钟云从捞了她一把。 小姑娘眼皮沉重, 却仍是强撑看了钟云从一眼,薄薄的唇角微微上翘:“被你骗了。” 钟云从被她笑的毛骨悚然, 正想回一句什么,却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 苏闲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瞥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小姑娘, 面沉如水:“她倒是命大。” “哎, 先别说这个了,先把人包扎一下吧。”钟云从看着盈盈鲜血直流的手腕, 又与苏闲阴郁的目光相接,立马改了口:“啊,我的意思是, 她这会儿还不能死吧?你们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她不是吗?” 苏闲紧紧抿着嘴唇, 冲门边的下属招了下手:“进来,把人带下去,处理一下伤口, 记得严加看管!她拥有空间异能, 别让她逃了!” 下属们领命而去, 苏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而后伸手把钟云从扶了起来:“你怎么样?” 他触到他的皮肤,高烧未退,呼吸声也比平时沉重得多,这家伙一点也不逞强,冲着他眨了眨眼:“快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苏闲总觉得他这句话里掺杂了一点别的意味,他瞥了他一眼,冷冷淡淡地回道:“这不是还有一口气吗?” 钟云从趁机往他身上一靠,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最多半口气了——你看看,我这里,这里,都流血了,还有之前的伤也没好利索” 脖子上只是擦破点皮,倒是右边的肩膀,确实伤的不轻。 苏闲略微皱了皱眉,嘴上却是刻薄的很:“行了别叨了,你以为就你受了伤?” 钟云从早就注意到他右眼上贴着的纱布,只是之前一直没机会问,现在总算安全了,他字斟句酌地打听着:“你的右眼还好吧?” “受了点小伤。”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好像不痛不痒似的,“本来也是个摆设。” 钟云从心里莫名难受,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但在捕捉到他的表情和眼神之后,突然胆怯起来,手在半空中生硬地转了个方向,落在了他自己的鼻尖上。 他摸着鼻头,轻声开口:“你也别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苏闲没有接话,他一只手搀着人,又开始招呼手下:“那边的衣柜里有个昏迷的黑衣女人,把她一起带回去。” 随后钟云从听到他说:“我叫人进来,送你回东城去。” 他怔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跟他说话,他立刻反问:“那你呢?” “我还有事情要做。”他随口敷衍了一句,就要把钟云从交给冰女,后者却并不买账,他直勾勾看进他的眼睛里:“我刚才说的,你一点都没听进去是吧。” 苏闲眉头微蹙,双目之中已有不耐烦的迹象。 钟云从见状,登时便怂了:“好好好,你爱忙就忙吧,我才懒得管你。” 苏闲面色缓和了不少,他望向冰女:“对,把‘变色龙’的尸体也一起带回去。” 冰女略略颌首,他又指了一下钟云从:“还要麻烦你们顺道把他捎回东城,扔到张既白那儿就行了。” 冰女这回却是无动于衷,她扫了一眼他的右眼:“组长,我看你也一起回去吧。” “我不用”苏组长一如既往准备逞能,却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钟云从正冲某个方向挤眉弄眼,项羽状似不经意地来到了苏闲身边,一个手刀下去,苏闲就跟霜打茄子似的,蔫蔫地倒了下去。 钟云从一改方才的蔫头耷脑,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而他两眼一黑昏过去之前,隐隐听到钟云从得意的声音:“对付特殊的人,就得用特殊的方法” >>> 疾驰的汽车内,盈盈在颠簸中迷迷糊糊醒来,麻醉剂的效用还未完全退去,她看起来虚弱无力,秀气的小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视野还有些恍惚,她眨了眨眼,那些模糊的景象才逐渐清晰起来,她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阴暗封闭的车厢内,双手双脚都被镣铐严严实实地锁了起来,旁边还有两位虎视眈眈的守卫。 “哟,醒了啊?”其中一位治安官冷冰冰的目光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你可真是命硬,你那些手下全死光了,就你一点事都没有。” 女孩恍若未闻,她垂下眼睑,细细地瞧着自己受伤的手腕,那上头厚厚地缠着一圈纱布,不知道是不是麻醉剂的效果,她竟然不怎么觉得痛。 她微笑起来:“是闲哥哥让你们帮我包的伤口吗?看来,他还是很念旧情的嘛。” “小丫头这时候知道撒娇了?可惜晚了。”对方轻蔑地撇起嘴唇,“待会儿到了局子里,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的话,你就等着吃苦头吧!” 他话中的威慑之意显而易见,可小姑娘却并不把他的恐吓当做一回事,她轻笑出声:“我吃过的苦头比你们想象的要多得多可别太小看我啊。” 大概是她轻佻上扬的尾音太过挑衅,先前说话的治安官被激怒了,他抽出,枪柄重重地砸在了女孩的额角,重击之下,她整个人歪向了另一边。 盈盈发出一声闷哼,她的额角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另一位沉默不语的治安官终于发话:“别太过了,要是让苏组长知道,怕是不好交代。” 他搬出了苏闲,对方不情不愿地把枪支收了起来,嘴里却是冷言冷语:“他不高兴?我还没说他徇私呢!” “闭嘴!”他的同伴沉声警告,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个,我有个问题”头破血流的小姑娘怯怯地出声,那位才安静下来的治安官蓦地又暴躁起来:“怎么?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问一下,”盈盈抬起头,鲜血漫过她的双眼,令他们无法看清她瞳孔的异样,“治管局里,像你们这样的蠢货,多么?” “小/贱/人!”守卫被彻底激怒,粗鲁地钳住囚犯的下巴,“我看你现在就需要一点苦头尝尝” 他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同伴急切恐慌的声音:“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 有人入侵! 治安官悚然一惊,还来不及关心一下同伴那边的情况,他的咽喉就被冰凉的刀锋抵住了。 “我说过了吧,别太小看我。”他临终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姑娘不疾不徐的轻声细语,她依旧披枷戴锁,笑吟吟地见证着两位治安官的死亡。 >>> 苏闲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吊灯,灯光很柔和,但对于他这个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人来说,还是稍显刺眼,他重新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再睁开,终于适应了光线。 他熟悉这里,是张既白的诊所。 “你醒啦?”他听到惊喜十足的声音,慢慢地转过头去,和钟云从那双明亮的褐色双眸对了个正着。 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有了血色,看样子情况好转不少,苏闲睡了太久,还没怎么晃过神来,轻轻的“嗯”了一声。 钟云从一愣,随后却是受宠若惊起来:“我还以为等你醒来我就要挨骂呢没想到逃过一劫,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嘿嘿。” 苏闲被他的语气逗乐了,摇头失笑。 钟云从登时被这个堪称温柔的微笑迷了眼,一时间心猿意马:“这就对了嘛,你长得这么帅,就应该多笑笑,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和男孩子喜欢的。” 他这话一出就知道糟糕了,果不其然,苏闲的那点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下颌的线条紧绷成平时冷峻的模样。 他又阖上了双眼,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钟云从讪讪的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不是手背上还插着针管,真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让你管不住嘴! 他窘迫的不行的时候,张医生掀开帘子进来了,他这一现身可以说是同时拯救了两个人。 “啊医生!晚上好!”钟云从跟见了救星似的,对床装死的苏闲也睁开了眼睛:“来了啊。” 张既白完全不能理解病人一号那莫名其妙的热络,于是没理睬他,直接转向病人二号,不冷不热地开了口:“总算醒了,费了我多少瓶营养液。” 苏闲略感意外:“我睡了很久吗?” “三天两夜。”钟云从抢着回答,苏闲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钟云从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很想躲到角落里种蘑菇。 “本来是轮流来蹭饭,现在终于组团来了。”张医生显然对于被蹭饭这种事耿耿于怀,“你们商量一下,到底谁还债。” “我来吧!”钟云从从前大手大脚惯了,向来是抢着买单的那种冤大头,无论是出于习惯还是为了引起某人注意,都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来。 张既白鄙视地斜了他一眼:“你身上有一个能花出去的子儿吗?” 钟云从:“” “没有的话就充大款了。”张既白的风凉话刺的钟前富二代现穷光蛋云从差点从病床上跳起来:“没钱卖血总行了吧!你想抽多少血都随便!” 见目的达到,张医生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推了推眼镜,正要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病人二号却出声了:“行了,本来就欠你的,再添一笔就是了。” 好事被搅黄了,张既白没给什么好脸色:“据我所知,你欠我的债好像从来没还过?” “还还还,下次一定还。” “下次是什么时候?” 苏闲微微一笑:“有钱的时候。” 这种纯敷衍的废话居然没有激怒张医生,想来是习以为常了,他双手揣在白大褂的衣兜里,不咸不淡地点点头:“那就先记着。” 苏闲讨了好,居然还不收手,反而得寸进尺:“对了医生,我还有一个请求。” “说。” “我申请换个病房。” 钟云从闻言,脆弱的小心脏又被伤了一次——很明显是针对他的嘛。 好在张既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这里就这么大,没有多余的病房给你换。你可以从病床的这头换到那头去。” 苏闲无言以对。 钟云从几乎要拍手称快。 “对了,”张既白瞅了钟云从一眼,“那个消息,你来告诉他好了。” 苏闲吃了一惊,先前那点不自在也抛之脑后了,他转向钟云从:“出了什么事?” 被点名的人一脸的为难,嘴里也是支支吾吾的:“就是那个那个你听了可别太生气啊?” 苏闲脸色一沉:“有话就说!” “那天押送盈盈的那辆车在某个路段上发生了爆炸。”钟云从叹气,“两名看守,以及开车的治安官都身亡了。可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盈盈的残骸。” 苏闲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用力地按住,冷笑起来:“她逃了。” 钟云从悄悄觑着他的脸色,没敢接茬。 令人压抑的沉寂持续了好一会儿,苏闲才问道:“她是怎么逃的?” 他的双目如同漂浮着薄冰的深潭,令人不寒而栗,张既白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她的空间通道,不仅能够将她自己传送到特定的目的地去,也可以反向传送——她把她的同伙接引到了那辆车里。” 苏闲闭了闭眼,一句话也没说。 “你的下属们也不能说不尽职,据说已经把人铐的严严实实了这样都能逃,大概只能把她的眼睛挖出来了。” 片刻之后,苏闲才嘶哑着出了声:“我会让她血债血偿的。” 钟云从的喉间如同被冰块哽住,难受无比。 张既白出去之后,又很快返回,他手里多了一个文件袋:“这是你昏迷期间,你的某位下属送来的。具体是什么,你自己看吧。” 苏闲双手接过,对于里头的内容大概有了猜想,抽出来一看,果然是这次的调查资料。 他专心致志地翻阅着,钟云从屏声敛息,不敢打扰他。 “‘暗影’,”苏闲浏览着讯问笔录,“居然在治管局和综管局两大部门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发展出了这么一个组织” “‘暗影’?”钟云从霎时回想起那些盈盈等人古怪却一致的装扮,以及先前那些困扰他许久的点,似乎明白了什么,“盈盈他们都是那个组织的人?难怪她一个小女孩能有这么多听命于她的手下,还有那些被驯服的异种” 苏闲神情凝重:“看来你也注意到了。” “‘暗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钟云从问着又忍不住添了一句,“看他们那些极端的手段,倒像是个恐/怖/组/织。” “也可以说是个邪/教。” 钟云从倒吸一口凉气:“我就说那小姑娘满脑子的神经病想法,果然是被邪教洗/脑了啊!” 苏闲叹了口气:“从黑衣女子和高若雪就是那位校长夫人,目前为止,从她们俩的嘴里问到的情况就是,这个名为‘暗影’的组织是个以异能者为核心组建起来的团体,组织成员和人数名单尚不明了,他们内部以异能者的能力等级为划分标准,层级分明,上下有序,唯有领袖至高无上,是金字塔的顶端。” 钟云从听得瞠目结舌:“不是说异能者的基数本来就不大吗?你们治管局吸收了不少吧?剩下的还能有几个啊?” 苏闲神情凝重地摇摇头:“异能者的数量并不是重点,它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它不单纯是个异能者的团体,异能者只是核心与中流砥柱,按照那两个女人交代的结果,‘暗影’也在暗地里将普通市民洗脑发展为其成员,譬如那个高若雪,她就不是异能者,只是个普通主妇。而这些潜伏在普通人里的成员才是最不可控的部分像个不/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让治管局开放边界。” 苏闲的话如平地惊雷,钟云从为之一振,回过神之后才试探地问道:“开放边界是你说过那个有十五道防守的” 苏闲不答反问:“你知道,那十五道防守里,最让人忌惮的什么吗?” 钟云从摇头。 “就是治管局的异能者们。”苏闲语出惊人,“你可能以为我们部门只负责管制‘孤岛’里的异能者以及西城的异种,但我们真正的职责其实是漫长的边界线的守卫者。” “普通人的话,那十四道防守已绰绰有余,剩下那最后一道,防的是‘孤岛’里神通广大的异能者。” “我们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人手长期驻扎在边界的岗哨里,用特殊的方式组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苏闲的声音淡淡的,“我们不能让任何人踏出‘孤岛’,一旦有人涉足外面的世界,并且让中/央/政/府得知,整个‘孤岛’都将微弱累卵即使隔着千里,外面的人要收拾我们,也易如反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钟云从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衣物。 “所以,这就是盈盈他们痛恨你们的理由?”他想起盈盈口中的“叛徒”,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有些人一直在骂我们为虎作伥,说我们是叛徒。”苏闲疲惫地阖上双目:“一旦撤掉治管局的人,那些神通广大的异能者能够轻而易举离开‘孤岛’,可剩下的市民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整座城市毁于一旦。就算这里是人间地狱,但也是故乡,我不忍心让它被毁灭。况且,‘失乐园’的传染性实在太强了,已经有人深受其害了,没有必要让它荼毒更多人。” 钟云从心如刀割:“这就是你们画地为牢的缘由吗?” 苏闲自嘲一笑:“我们并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钟云从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在这些苦难深重的人们面前,任何一句安慰都是高高在上,苍白无力的。 “我干嘛跟你说这些?”想来是看出了他低落的情绪,苏闲主动开口,“算了,还是睡觉吧。” 钟云从叹了口气,如他所愿,没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于是另起炉灶:“对了,那个异能者的等级是个什么说法?” 今天的苏闲格外好说话:“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划分标准也很简单粗暴——就是异能的高低强弱。一般分为abcd四级,依次从强到弱。” “那你呢?”钟云从脱口而出,“你是哪个等级的?” 苏闲瞅了他一眼,笑了一下:“你猜啊。” 钟云从郁闷极了。 “啧啧,不用太灰心。”张医生去而复返,加入了这场谈话,“关于‘镜’的能力等级,在‘孤岛’里一直是个谜。” 钟云从惊讶地看过去:“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对了,他刚还少说了一个等级。”张既白勾起嘴角,“还有凌驾于那四个等级之上的级别——s级。” 苏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钟云从的脖子仿佛是生了锈的齿轮,战战兢兢地转过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人,那目光里,既有惊叹,也有忌惮,还有莫名的兴奋。 苏闲扶额:“别听他胡说八道了,没那么悬乎。对了医生有没有吃的?三天没吃东西我的胃都要萎缩了。” 张医生立刻变了一副脸,甩手离去:“没有!” “小气鬼。”他嘟嚷了一声,翻了个身,“没得吃那就只好睡了。” 有了一层阻隔,钟云从肆无忌惮地把那人的后脑勺看了个够,直到听见他平缓均匀的呼吸声,他轻轻地说了一声:“晚安。” 而后,他熄了灯,也躺了下来,任凭睡意潮水般淹没自己。过了许久,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刻,对面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险些以为是幻听。 “晚安。” —本卷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墓地钟声 她穿行于黑暗之中。 耳朵轰鸣的很厉害, 以至于她几乎听不清身后的枪鸣声及狗叫声, 一颗子弹险险地擦过她的耳廓,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灼热的疼痛, 但这点疼痛,和全身上下的累累伤痕比起来, 几乎不算什么了。 她方才成功地翻越了一堵带电的铁丝网, 全身上下有大面积的皮肤被电流灼伤,不仅如此, 她的两个膝盖关节也遭到了严重的损伤,如同松了螺丝钉的零件,随时都有罢工的危险。她每跑一步, 膝盖处都会传来彻骨的疼痛, 两块髌骨像是被活生生地剜掉了一般。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要继续跑。 她是一枚“诱饵”。 她的出逃纯属掩人耳目, 是为了掩护其他人,事实上,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尽管在逃跑前, 她向同伴们保证绝对会活着与他们会合——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只是个善意的谎言。 电网、追兵、狼狗,以及子弹, 这些跗骨之蛆紧紧地贴着她, 在这个九死一生的逃亡之中,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过程延长一些, 好为同伴们争取更多的逃命时间。 这片树林被枯枝败叶的腐朽气息所笼罩,目之所及,唯有黑暗,她的脸上、身上无数次被横七竖八的的枝桠划伤,她疲于奔命的步伐,总是让地面的枯枝们不堪负重地发出断裂声。 而她身后的不远处,脚步声七零八落,有人的,也有狗的,她偶尔能感觉到自己被手电筒的光照扫过,却不敢回头去看。 她不确定到底出动了多少人马追捕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在这个险恶的环境里,对方的前行同自己一样困难。 这个地方来对了。 她欣慰地想着,她的精神十分振奋,但她的身体却乐观不起来——呼吸简直变成了一种折磨,冷风灌进肺里,刀割一般凌虐着她脆弱的呼吸系统,她的呼吸沉重的不像话,连带着脚步也滞缓起来。 我快不行了。她有些绝望地想着,她分不清自己究竟跑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有一刻钟,却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是因为对方加快了,而是她变慢了。她真的很不走运,一枚流弹不声不响地贯穿了她的右腿,她整个人几乎扑倒在地上,还好她扶住了一棵树,仍然一瘸一拐地往前,剧痛和流血令她的境况愈发的雪上加霜。 浓重的血腥味在林间弥漫开来,让紧追不舍的狼狗兴奋地嘶吼起来,它在这种树林里本就比人类灵活,在猎物受了重伤行动迟缓的状态下,它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接近了对方。 我会死在这个地方吧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恶犬已经逼至身后,她几乎能闻到它嘴里的腥臭味——而狼狗高高跃起,张着大嘴,露着獠牙,一口重重地咬在了猎物的肩上。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死命地想甩开这条恶犬,却无能为力,更令她恐惧的是,狼狗的主人也追上来了,她听见对方下了一道残酷的命令——“把她撕成碎片!” 虽然她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可就算是死,也是有区别的,她想要的是干脆利落的死法,而不是成为一条狗的腹中餐。 在她最绝望而屈辱的时刻,眼前蓦然出现了一个惊喜,雾气渐散,她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地穿过了树林,来到了它的尽头——一片断崖。 底下有多深,她毫不知情,但这并不妨碍她毅然决然地纵身一跳,那条狼狗还没反应过来,也来不及松开它的利齿,竟然就这么被她带着一起坠下了山崖。 至此,这场惊心动魄的逃亡戛然而止。 >>> 天色阴沉的吓人,浓云堆积,好似发了霉的旧棉絮,碎屑一般的雪片洋洋洒洒地落下,无声无息地染白了这座城市。 钟云从纵目望去,位于城市中央的星塔在阴霾的天空下,变成了一道孤独而锋利的剪影。 这个天气,倒真是很适合办葬礼。他心想。 这是一处十分简陋的墓园,自然而然,埋在这里的人也不会有多隆重的葬礼。 今天是苗林芝下葬的日子。 出席葬礼的人很少,她活着的时候,名声和人缘本不怎么好,死了之后,她女儿差点炸死整座楼这件事也没能捂住,理所当然的,没有一个邻居前来悼念。 出席者就只有苏闲和钟云从两个人。 其实原本葬礼的操办者也有张既白的份儿,不过他负责的部分主要是费用,至于葬礼本身,他没什么兴趣,对于一个见惯了死亡的医生来说,参加葬礼和浪费时间基本是同义词。 钟云从蹲下身,细细地端详着铅灰色的墓碑,上头只简单地刻了苗林芝的姓名和生卒年月,连张照片都没有。 他把一束纸扎的百合花轻轻地放在墓碑前,低声开口:“希望你会喜欢。” 在这个贫瘠萧条的城市,他无法在冬天找到鲜花,只好自己动手做了一束,以及墓碑上的刻字,也是他的作品。 他侧过脸,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站的笔直,双手插在裤袋里,加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起来格外的冷硬。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座新冢,目中毫无波澜,钟云从完全看不出他此时的心境。 应该是,难过的吧? 钟云从倒希望他的情绪能更加外露一些,这意味着他变得更信任他一些,可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沉寂令气氛愈发的压抑,钟云从有点受不了这种死气沉沉的僵硬,忍不住想说话:“说来也奇怪,我以为像苗阿姨平时这么注重外表的人会很喜欢照相,没想到在她家里翻了个遍,居然都没找到一张她的照片” 他说着叹了口气:“这样一来,路过的人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 苏闲闻言,垂下了眼睑,眼睫毛跟着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既然没有照片,就说明她并不想被别人记住随她去吧。” 钟云从的余光停留在他身上:“至少你会记住她的,对吧?” 他沉默片刻,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我想,她会更希望另一个人记住她的。” 那个本来最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里的人。 钟云从想起遁逃无踪的盈盈,亦是默然无言,她的下落,她的异能,她的野心,还有她加入的那个神秘组织“暗影”,桩桩件件,无一不让人如芒在背。 钟云从的眉头蹙了起来。 “请问,”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寂然,钟云从与苏闲双双回过头去,几个身着黑衣的女人站在不远处,忐忑不安地看着这边,出声的女人看起来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问,“这是苗林芝的坟吗?我们听说她今天下葬” 苏闲只一眼就看出了她们大致的身份,应该和苗林芝是同行,他有些意外,想不到唯一来祭奠她的,竟然是这些人。 钟云从代替他回答了她们:“对的,几位女士是苗阿姨的朋友吗?” 这个温和俊秀的青年,看起来要比一身制服的治安官和蔼可亲多了,那几位怕的主要也是苏闲,毕竟平日里,在治安所里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算是吧”听到钟云从友好的回答,领头的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理了一下头发,“虽说平时关系不太好,也打过几架,但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姐几个什么时候就没了,到时候都不知道有没有个像样的坟呢。” 钟云从无语了一下,他没苏闲那么见多识广,才知道她们的身份,不过听这位大姐的语气,越说越凄凉,大抵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心理吧。 得了允许之后,几个女人就开始了祭拜,她们垮了个篮子,里头装的是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传统物件,和这西式墓园有些不搭,可苏闲并没有阻止,而是任由她们点燃了香烛,烧起了纸钱。 “一路走好,下辈子投个好胎。” 女人们嘴里念念有词,尽是些淳朴的祈祷,钟云从看着听着,只觉得原本无尽凄凉的空气似乎都有了些许的暖意。 祭拜结束过后,几个女人客客气气地告辞了,钟云从目送着她们的背影,有些感慨:“其实苗阿姨的人缘也不算差吧?” “她就是平时泼辣了些,其实人不坏,只是被欺负惯了,”苏闲的声音淡淡的,“怕吃亏,才总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就是个外强中干的。” 钟云从凝视着他的侧脸,冷不丁地问道:“你跟她,应该不只是简单的邻居吧?” 苏闲怔忡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苗林芝的墓碑上。 “最早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被压的很低,像是在压制着某种感情,钟云从也跟着一愣,正要静待他的下文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 “没错,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居然还有悼念者? 钟云从吃惊地望过去,发现这一次的来人他认识。 苏闲斜乜着这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他形销骨立,两只眼睛犹如干枯的核桃一般,在瘦骨嶙峋的脸上,格外的凸出。 “李志军。”苏闲瞥了一眼他的右手,“你手上的烧伤好了?” “苏长官。”李志军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多年的邻居,平日里遇见,苏闲一般都会客气地叫他一声“李叔”,此刻却是冷冰冰地直呼其名,他也明白个中缘由。 一开始,他的妻子被盈盈的人绑架,他被迫做了伪证,几乎将苗林芝推下深渊;后来他又被黑袍女子用异能控制,险些做了刽子手。 其实他是没脸来见林芝的,可这毕竟是她的最后一程,他怎么能不来送送? 他踉踉跄跄地来到墓前,扑通一声跪下了,老泪纵横:“林芝,我对不起你啊!” 苏闲冷眼旁观,钟云从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他瞧了他一眼,瞧的他心里有点发虚,但最终他什么话也没说。 钟云从单方面地认为他是接受了自己的安慰了。 那边的李志军哭着哭着,突然疯狂地磕起头来,一边磕一边念着:“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 没几下,他就头破血流了,钟云从有些不忍,暗中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苏闲,后者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行了,做给谁看呢?她死了,一了百了,无知无觉,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是我的话,更没必要,反正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钟云从不由得干咳了两声:“你也差不多得了,给人留点面子啊那个,李叔啊,别磕了,地上怪脏的,小心破伤风啊。” 李志军仿佛没听到,他的头长久地抵在墓碑前的石板上,鲜血糊了一地,看着有些吓人。 钟云从走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李志军的肩:“李叔,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 李志军这次总算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钟云从见他满脸的鲜血涕泪,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了块手帕给他:“擦擦吧。” 等到他不那么狼狈的时候,钟云从干脆在他旁边席地而坐,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您是不是和苗阿姨认识了很久啊?” 李志军方才嚎了好一阵子,嗓子还哑着:“我跟林芝从小就认识,我们从小就是邻居,那个时候,我们住的地方还是西城那边说起来,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钟云从:“哦,那会儿你们都还很小吧?” “嗯,后来病毒爆发了,西城被隔离,我们两家就连夜逃到了东城。”李志军双眼混浊,但忆起当年的事,仍然闪着光,“那阵子大家过的都很艰难,我们两家互相帮扶着才度过难关,她就跟我妹妹似的,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喊我志军哥。” 钟云从没有打断他的美好回忆。 “后来综管局给幸存者按户分配了住处,我们两家的房子离的远,时间一久,联系也断了”李志军遗憾地摇摇头,“但我心里一直记着这个小妹妹,她从小就乖,长得也好,大家伙都喜欢她” 钟云从听得一愣一愣的:看样子,苗林芝后来的性情,真是被生活给逼出来的。 “几年之后,我终于又遇到了林芝,她已经长大了,比小时候还水灵,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被家里赶了出来,无处可去,只能挺着大肚子在街上游荡” 李志军几乎要哽咽起来,钟云从安慰他两句,继续问道:“所以你们重逢的时候,苗阿姨已经有身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盈盈?” 他点点头:“对,她那时候太惨了,全身上下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我带她吃了饭,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她有了孩子,她家里容不下她,她就从家里出来了” 钟云从听到此处,心率微乱,他不自觉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 可李志军的回答却令他失望不已:“不知道,她从来没对人说过她家里的父母也不知道。后来我去她家附近打听了一圈,只知道她先前失踪了两年,再回来的时候,就有了那个孩子。他们都说,她是跟男人跑了” 钟云从有些茫然,听起来倒像是个老套的故事——年少不谙世事的少女被渣男骗了身心,没多久又被甩了。 “你说,她失踪了两年?”一直闭口不言的苏闲忽然插话了,“她那两年去哪儿了?她父母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李志军仍旧是摇头,“她自己也不肯说,又不肯去打胎后来她父亲发了火,就把她赶出去了。” “那就是下落不明了”苏闲皱着眉,“西城被隔绝,东城就那么大,她再怎么私奔,也不至于一点音信都没有吧?” 钟云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她可能被人拐走了?” 苏闲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弄清楚了。” 钟云从回头问李志军:“被赶出来之后,她怎么样了?你收留了她吗?” “没”李志军显然有些尴尬,他讪讪地低下头,“我那个时候已经结婚了,我那个老婆说什么也不同意让她住进来” 钟云从暗暗地叹息一声,接着问道:“那她” “她后来遇到了个好心的女人,她收留了林芝。”李志军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苏闲,后者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钟云从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个女人是” 李志军没敢吭声,苏闲轻声开口:“我母亲。” 钟云从的声音也跟着柔和起来:“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苏闲笑了一下:“好人都活不长。” 这家伙钟云从无奈极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所以苗阿姨在苏妈妈的帮助下,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就” “之后就开始卖身了。”苏闲接口道,“她没有什么技能,要抚养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又不想麻烦我母亲,最后不声不响地上街去了。那个时候我母亲也病重了,没法阻止她,她就彻底沦为了妓/女。” 钟云从喟叹一声,李志军又呜呜哭了起来:“苦啊,她这辈子太苦了” “行了别嚎了,”苏闲按着太阳穴,“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去吧。” 李志军怕他,他一发话就把哭声憋了回去,抹着眼泪站了起来,只是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在原地踌躇着。 苏闲抬了下眼皮:“还有事?” 他悉悉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迟疑了一下还是交到了苏闲的手里:“林芝的照片,不过是小的时候的。” 苏闲低头看着掌心里那张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十来岁的女孩笑的十分开朗活泼,她的容颜,与盈盈有八分相似。 钟云从也凑过来看,这一看眼角不由得发酸:“她们母女俩可真像啊。” 苏闲薄唇紧抿,一言未发。 等到李志军离开,钟云从征求意见:“我把这照片贴到墓碑上?” 苏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略略颌首,钟云从便接过照片,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墓碑上。 贴好之后,他正歪着头观察有没有贴歪,苏闲蓦地开腔:“你为什么会突然对盈盈的父亲感兴趣?” 钟云从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我跟你说过吧,我当初是被人注射了针剂,迷昏了弄进‘孤岛’的。当时的情形是,我一个人待在封闭的房间里,那个人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之后我又莫名其妙地到了‘孤岛’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可见识过盈盈的能耐之后,我大概就想通了。” 苏闲骤然变色:“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很可能也会空间传送?而且” “还很可能跟盈盈有关系。”钟云从叹了口气,“除了像你这种特殊情况,通常,两个人拥有同一种异能,想必不会是偶然。” 苏闲的冷汗涔涔而下:“听你这么一说,莫非已经有人踏出过‘孤岛’?”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看样子,好像是的。” “怎么会?”苏闲仍旧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天衣无缝地绕过治管局的‘网’这是不可能的!” “我想,那个人的异能一定比盈盈要强得多。”钟云从字斟句酌,“虽然他暗度陈仓了,不过好像也没让外边的人知道,你也不用太担心” “你不懂,有这么一个能够随意出入‘孤岛’的家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了。”苏闲摇摇头,“万一哪天他突发奇想,那么整个城市都很可能因此遭到灭顶之灾。” 钟云从哑口无言。 “我必须把这件事上报。”苏闲面色凝重,他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到时候,可能会有人找你调查你的身份可能瞒不住了。” 钟云从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你放心。”他听到他低声说,“我我们会保护你的。” “也不会把你的身份外泄的我保证。”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微笑起来:“好。我也会尽力配合的。” 苏闲点点头,目光和缓了些许。 钟云从垂眼:“也不知道盈盈会不会来看一眼,毕竟是她亲妈呢。” 苏闲冷笑起来:“她要是敢来,那才好呢。” 他闭了闭眼:“认识了她这么多年,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心思竟然这么重。” “有时候,小孩才是最会骗人的。”钟云从听得出他言词间的挫败之意,“毕竟,年龄真的很有迷惑性。”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墓碑上苗林芝的照片:“我估计她爹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的话,苗阿姨人挺好的,怎么会养出这么个” 他对那个疑似盈盈父亲又对他下黑手的家伙,实在没什么好感。 苏闲也盯着苗林芝的照片,有些艰难地开了口:“你刚才问我跟她的关系我母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没了,而那个时候,我经历了一场意外,差不多处于生死边缘吧,那段时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是她把我带回了家,给了我一口吃的。她说,我母亲是她的恩人,所以得报答她她对我一直很好,差不多抚养了我两年,那对她来说很不容易而那个时候,她女儿又还很小,她养着两个孩子,几乎要了她的命。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弃我。” 钟云从的鼻子酸酸的,他心痛苗林芝,也心痛苏闲。 在“孤岛”里活着的人,都太不容易了。 “我九岁的时候,第一次出现了异能,然后我闯出了一个大祸,她心急如焚,我怕连累她,就悄悄离开了。之后进入了综管局的收容所,再然后进了治管局的训练营,最后,你知道了。” 苏闲在谈到他自己的经历的时候,情绪倒是挺平淡的,钟云从却是分外的难过,忍不住又拍了下他的肩——这一回他没急着把手拿开,而是暗搓搓地放在了他肩上。 他似乎没意识到,自顾自说自己的:“虽然后来我能够自立了,但在我心里,她一直是我半个母亲” “这话你肯定没对她说过吧?”钟云从问道,苏闲没有反驳,就是默认了,他又是一声叹:“你啊,就是太傲娇了,现在后悔了吧?” 苏闲皱了下眉,他一把拍开他的爪子,顺带冷漠地警告了一句:“别蹬鼻子上脸啊。” 钟云从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手背,嘴角却是止不住地往上翘。 雪越下越大了。 “时间不早了。”星塔寂寥的钟声远远地传来,钟云从若有所思,“对了,那个” 他蓦地期期艾艾起来,苏闲不明就里,他小小声说道:“你妈妈也在这儿吗?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看望一下。” 苏闲沉默片刻,摇摇头:“不用了,她的有点远,而且人也没躺在里头。不早了,回吧。” 钟云从没敢细问,胡乱地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吧。” 苏闲在新冢前站立片刻,忽然俯下身,轻轻地拂去一片沾在黑白照片上的雪花,温柔地告别:“再见了,苗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贼喊捉贼 她已经在山底躺了三天。 最开始的时候, 她全身的骨骼几乎都摔得粉碎, 整个人似一摊烂泥一样瘫着, 而这已经是幸运之神眷顾的结果了——她跳下来的那个断崖下面又是一处山头, 生长着一片以落叶松为主的针叶林,寒冬料峭, 落叶松的松针铺了厚厚的一层, 加上下坠的过程中撞着了树枝缓冲了一番,才勉强保住了命。 虽然尚存一息, 可天寒地冻,缺医少药,又没人照顾, 换做是一般人, 也断然活不过二十四小时。 但她不是普通人。 她在这片幽深而静谧的松树林中一动不动地度过了第一天,任由飘下的白雪与松针将她覆盖, 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和偶尔睁开的眼睛,她同一具死尸无异。 在这个关键的二十四小时里,她近乎破碎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骨骼和内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自我修复着, 其速度和效率, 约为普通人的几十倍。 她是位异能者,超乎寻常的自愈能力便是她的天赋,只要不伤及关键部位, 如心脏和大脑, 她能从绝大多数的外伤中痊愈。 这也是她孤注一掷自愿充当诱饵的资本。 翌日清晨, 她已经能自由转动脖子, 两条胳膊也能够做一些简单的动作,譬如将附近那条同她一起摔下来的狗拖过来。 当然那条狗没有什么特殊能力,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它摔得粉身碎骨,七窍流血,外加龇牙咧嘴,死相难看。 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它的尸体拽了到身边,当然不是大发善心要挖个坑埋了它,恰恰相反,她要吃了它。 自愈能力再怎么逆天她也不是神仙,没吃没喝也是会死的,况且身受重伤,身体极度虚弱,更加需要营养。 说实话,她对狗肉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此时此刻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更遑论去寻找食物了,为了活命,她只能把这条死去的狼狗当成口粮了。 感谢严寒,狗尸被冻得僵硬,所幸没有变质,她忍着恶心撕开了狼狗颈部的皮毛,开始生啖其肉。 生肉的腥味让她不住地反胃,可即使如此,求生欲望还是让她压下了作呕的冲动,硬是将生狗肉咽了下去。到了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她就抓一把积雪塞进嘴里,和着生肉一起嚼。 活下去,其他都不重要。她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这般野蛮粗暴的茹毛饮血,让她挨过了第二天。 第三天醒来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身体机能恢复了不少,甚至能够支起上半身,探一探周边的环境,考虑着之后的出路。 那条狼狗体型硕大,也足够强壮,完全充任了她的“粮仓”和营养品,让她在短时间内无后顾之忧。 又经过一整个白天的修复,夜间的时候,她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腿,竟然已经能够屈伸了,她心下一喜,又进食了一些生肉,静静等待着黎明。 在松树林度过的第四个清晨,她扶着树干,终于站了起来,右腿上的那个枪眼还没痊愈,但并不妨碍她站立。 她躺了整整三天三夜,两条腿软的像面条,而且也没有彻底复原,最初,她如同婴儿一般走的磕磕绊绊,不过稍加练习,她总算摆脱了这个状态,算不上恢复如常,不过至少借着外力行走了。 虽然伤势好转了许多,但她依旧是个病号,按理来说应当再养几天,可她仰起头望着顶上那片乌压压的山崖,她又担惊受怕起来了——要是那些人心血来潮找到这里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尽快离开,临走的时候,她把狼狗残缺的尸体用松针和树枝掩埋了起来,之后便拄着树枝一瘸一拐地下山了。 第四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她终于筋疲力尽地来到了山脚,走进了一个小镇,第一次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我活着逃出来了。她站在人流之中,望着夜晚亮起来的灯火,几乎有流泪的冲动。 却不知另一路的同伴们怎么样了。 >>> “他叫钟致远,今年应该是五十七了,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吧,身材有点发福,还有点秃顶,戴着眼镜”钟云从仔仔细细地回忆着自家老爹的模样,可惜孩子对父母的关注总是不那么上心,很多细节总是记不清,他基本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对了,血型和我一样,是o型” 苏闲一挥手打断了他:“你说的这些也太笼统了,有没有什么明显的个人特征,或者更直观一点,他的照片?” “哦对了!照片!”钟云从如梦初醒,他一边拍着脑门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我真是太蠢了,我手机里有一张老爹的照片,我早该想到的呃,手机没电了,开不了机。”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苏闲,后者摊开双手:“那这样的话,我也爱莫能助了” “等等!”钟云从猛地一拍大腿,“我怎么忘了我的老本行!” 苏闲莫名其妙地瞅着他,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来转去,视线在屋子里晃来晃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你有没有纸笔借我用一下?” 苏闲猜到了他的用意,走到一个杂物柜前,拉开了抽屉,找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只圆珠笔,丢给了钟云从。 钟云从得到纸笔,就像是一名剑客找回了他的佩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翻开一页纸,握着笔,流畅地勾勒起线条。 苏闲抱着手臂倚在柜子上,静静地看着他涂涂画画,一时间室内安静得很,只剩下圆珠笔尖与纸面的摩擦声。 十几分钟之后,钟云从把一张人物速写交给了苏闲,他扫了一眼,钟云从画出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微胖男子,身形外貌和他自己描述的差不多,就是多了些细节,让钟致远这个人直观了起来——他身高适中,相貌普通,挂着和善的笑容。 他把画折了起来放进了外衣的口袋里,又看了一眼钟云从:“我会让所里的人留意的。” “多谢了。”钟云从真心实意地说道,苏闲却是摇摇头:“不用这么早谢我,我不保证一定能找到你父亲。” “有这个心就好了。”他微笑着摆手,“总比我一个人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要好。” 苏闲未置可否,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顺手拿起了一份梦川晚报,快速地浏览着各版面。 钟云从闲得无聊,也凑到他身边,伸着脖子:“最近,还有什么大新闻吗?” 苏闲见他那副探头探脑的模样,皱了下眉:“你指的是哪一种?” “就是之前那种”他吞吞吐吐,“失踪什么的。” 苏闲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宇之间蒙上了一层阴霾:“我向总部报告了‘暗影’的存在,也下了通知,让各个治安所都注意这个组织的风吹草动不过他们似乎是蛰伏起来了,暂时还没发现异动。” 钟云从闻言,心念一动:“对了,那我的事儿呢?” 先前苏闲提前跟他说过了,会向上级报告那个暗度陈仓的家伙,而暴露他的存在,亦是不可避免。 他正忐忑不安地等着结果,苏闲的神情却是有些微妙:“我还没有得到上头的反馈。” 钟云从楞了一下:意思是,暂时就没有我的事咯? “对了,”缄默片刻之后,苏闲复而开口,“最近没事不要出门。” 钟云从有些无奈:“你刚不是说,最近‘孤岛’没有什么大案子还算平静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苏闲的语气不太好,“平静这个词从来都和‘孤岛’无缘。” 他嘲讽一笑:“这座封闭的城市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贫穷是滋生罪恶的温床,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有时候只是为了一口吃的。再说了,还有相当数量的异能者存在,其中也有不少不安分的家伙仗着有一点本事,跟个搅屎棍似的到处兴风作浪。” “简而言之,这里的治安很差,治管局的人手一向不足,另一个部门简直就是吃干饭的。”他侧过脸,目光炯炯地盯着钟云从,“你最好听话,乖乖地缩在家里” “家里?”钟云从仿佛就听见了这一个词,他双眼闪闪发亮,“你说,这是我的家?” “口误而已。”苏闲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迅速地找补,加上了一个主语,“我的意思是,我家里,总之别到处乱跑就是了。” 钟云从听了他一番解释,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悦之色,而是笑眯眯地应了。 结果高兴还没两分钟,就乐极生悲,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身上衣服有点单薄,”他揉着鼻头含糊不清地说道,“千万别感冒啊” 苏闲看了看他,转身走进自己的卧室,钟云从以为他要睡一觉,因为他两个小时之后就要出门执勤,没想到他很快又走了出来,手臂上还搭着一件呢子大衣。 他看也不看他,直接把大衣往他身上一扔,语气平板:“张既白应该不希望你再去蹭饭了。” 这雪中送碳的行为让钟云从感动的不得了,他紧紧地把衣服搂在怀里,热切地望着他:“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这个人啊,”他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角,“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太多。” 钟云从耸耸肩,没跟他争论这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反正不管真相如何,这家伙都不会承认的。 两个小时之后,他目送着一身制服的苏闲出了门,之后便回到客厅,忙碌了起来。 他找出了先前的纸笔,又开始了速写,而这一次除了他父亲的画像,他还加上了一段文字,大概耗费了二十分钟左右,他做出了第一张寻人启事。 苏闲没有猜错,他是打着某种主意,尽管苏闲答应了帮忙留意他父亲的下落,但无所事事的钟云从无法心安理得地待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做。 之前的那副速写倒是启发了他,他决定自制寻人启事,张贴到人流量最大的街道去。 苏闲没有明说,不过言下之意基本是禁止他出门,钟云从也不是吃饱撑的非要跟他作对,只是身为人子,他有自己的责任。 苏闲说是会帮忙,但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围着他转,寻找钟致远于他而言只是顺带留心,可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自愿还是被迫,既然来到“孤岛”,这件事就非做不可。 他不聪明,也没多大的本事,只能想到这种笨办法。 他又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赶出十份寻人启事,他放下笔,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然后穿上了苏闲给他的大衣,准备上街张贴。 他不是不知道“孤岛”的夜晚格外的不太平,可白天苏闲在家,他肯定找不到机会出门的,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他的手放在了门把上,想了想又缩了回去,他转身,走进了苏闲的卧室,从他的床头柜抽屉里找出了一把。 再然后,他便带着这把枪出了门。 楼道里很安静,他很幸运的,一个邻居也没碰上,下到了一楼之后,寒风扑面而来,他竖起了大衣的领子,走进了风雪之中。 钟云从来到这里也有好一阵子了,但还没好好逛过这座城市,除去苏闲那间五十平米左右的房子,他待在张既白诊所的时间最长,其次是乌烟瘴气的西城,和异种打交道的次数都比正常人多一点。 他问了几次路,终于到了据说是东城区最热闹的一条街。 作为“孤岛”为数不多的热闹地段之一,东西南北的小巷将这其划分成斜十字形——这条长乐街沿路多是两层高的砖木结构的老房子,有内走廊,还有雕花栏杆,一楼作为店面,二楼则是住宅。 不知道白天的光景如何,但此时此刻,这些正儿八经的店铺显然不是主角,整条长乐街几乎都被小摊小贩占据了,它们密密麻麻地堵在道路两旁,将店面招牌也遮的严严实实,如流水席一般从街头摆至街尾。 钟云从只能从旮旮旯旯的缝隙里窥到招牌的一角,勉强认出了这是卖馒头面条的,那是卖衣服鞋子的,还有一间什么都卖的杂货铺 依照拥挤的程度,他是没机会进去逛了,好在这里一层还一层的,还有数不清的摊点等着他光顾。 他兴致勃勃遛了一圈,发现了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在这样的夜市里,各式各样的小吃摊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王者。 和他想象的不大一样,即使物资贫乏,但人们的创造力和动手能力向来就似弹簧一般,遇强则强。小吃摊上的食物品种还挺丰富,米面糕点,汤汤水水,饺子馄饨,不过最多的还是烧烤。 烧烤的食材以素菜居多,红薯玉米豆干之类,但也不乏肉食,钟云从估摸着也就是牛羊猪之流吧,那串在竹签上的肉块,洒了香料,放到炭火上一烤,铺天盖地的香气湮没了大半条街。 林林总总的烧烤点让整条街都充斥着烟火气,钟云从倒还挺喜欢这种食物的香气和木炭的烟气交织在一起的味道,让这条街、这些人有了人情味儿。 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去过另一条金雀街,也就是去找治管局总部的那回——那时候是白天,他的印象仍然很深刻,满大街木雕泥塑的一样的游魂,每个人都沉默压抑,目光空洞。 同这里的情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食物能赋予人灵魂吧?钟云从望着满大街吆喝的小摊小贩们,心里很有些唏嘘,结果他只顾着感慨,没意识到自己挡在了一个烧烤摊前。 “小哥,要不要来几串?”钟云从转身一瞧,老板三十出头的年纪,留着小胡子,手里还拿着两根大肉串,笑容可掬地招呼着他。 说实话,钟云从面对着这一圈的吃食,早就心动了,要是搁以前,他已经吃了半条街了,可这会儿不是回不去从前了吗? 他摸了摸比脸还干净的口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好意思,不用了。” 这话一出,方才还和气生财的烧烤摊老板瞬间就拉长了脸:“那就麻烦让一让,别耽误我做生意!” 钟云从讪讪地走开了,不过被这么挖苦了一遭,他才从沸反盈天的热闹里醒过来,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这繁华路段的基建还是比其他地方好一些的,至少路灯亮得起,他在一根灯杆上张贴了第一张寻人启事,第一次的时候颇为心虚,自我感觉像是贴小广告的。 不过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也没人管,很快心理素质就锻炼出来了,得心应手地贴了一路,可以说是相当的游刃有余了。 他贴的起劲,手里就剩两三张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偏离了热闹非凡的长乐街夜市,来到一条不知名的小巷,黑灯瞎火,荒无人烟。 钟云从一时间转不过状态,很不适应,不过这种阴冷昏暗的环境本来就会让人很不舒服就是了。 这巷子的尽头估计有个垃圾箱,那销魂的味道直接飘到了他这里,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还有神出鬼没的野猫野狗,甚至潮湿的路面上还时不时传来可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钟云从十分怀疑那是老鼠在成群结队地过街。 他本来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在这里留一张寻人启事,不过最后的老鼠们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破地方,就算是白天也没什么人会来吧? 他这样想着转身便要离开,刚走了几步,忽然从断裂的围墙上跳下来个人,气势汹汹地往他面前一站,凶神恶煞地开了口:“小子,身上有多少钱,都交出来吧!” 靠! 真被苏闲说中了,他遇上打劫的了。 钟云从盯着对方手里掂上掂下的一个玩意儿,心里琢磨着那到底是啥——看着形状,肯定不是刀啊枪的,有没有可能是炸/弹? 这想法是夸张了点,不过他被“暗影”那帮子以盈盈为首的神经病吓出阴影了,自然而然带了这个假设,可只要对方不是智障的话,不至于把那么危险的家伙颠着玩儿吧? 这么看来,他手里最有可能的就是——板砖。 他不禁目瞪口呆:哇,这年头,抄块板砖也能出来抢劫了?瞧不起人啊这是。 大概是这家伙太过安静,那临危不乱的气势刺激到了劫匪,他暴躁地揪住钟云从的衣领:“我操!你小子耳聋还是怎么的?听不见人话啊?给钱!买命!” 猜到了他的武器之后,钟云从确实不怎么害怕,他甚至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啊大哥,我没钱。” 他这是实话实说,可对方显然不这么想,钟云从被重重地推搡了一把,同时还有一句恶狠狠的威胁:“老子不想把事情搞大,你乖乖地给钱,立马放你过去!” 钟云从被推的一个趔趄,扶了一把墙才勉强站稳,他无可奈何地翻出外衣外裤的四个兜,表明自己绝不骗人:“您看,我这口袋里空空如也,连个钢镚儿都没,我比您还穷哪!” 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哭穷,不以为耻,反觉有趣,可这却令劫匪愈发的暴跳如雷:“去你妈的!好不容易蹲到一个结果还是个穷鬼咦,你这大衣不错,脱下来,老子放你一马!” 他正骂骂咧咧的,冷不丁地话锋一转,打起了钟云从身上那件毛呢大衣的主意。 这雁过拔毛的作风让钟云从拧起了眉头,这衣服是苏闲给他的,怎么能让人抢走?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了大衣里,不卑不亢地开了口:“对不起啊,这衣服对我很重要,不能给。” “操!给脸不要脸是吧?”劫匪愤怒的出离,他高高地扬起手,打算给这要钱不要命的白痴一个教训:“这可是你自找的!老子告诉你!老子身上可是背了好几条人命的” 在他沙包大的拳头即将挨上那张小白脸的时候,那小子轻轻地笑了起来:“管你背了几条人命,打坏了我的脸,你可赔不起。” 劫匪倏地僵在了原地。 他当然不是被他那么一句轻飘飘的话给镇住了,镇住他的是钟云从手里那把枪。 钟云从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才是真的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过阁下真是得寸进尺,无理也要搅三分我就只好出手了。” 他手里握着枪,心里便有了底气,也格外的镇定:“大哥,您说这事儿可怎么办呢?” 劫匪抖的跟筛糠似的:“我、我有眼不识泰山,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拦兄弟的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我计较” 钟云从这会儿也有些苦恼,他肯定不会真的开枪,但也不想就这么轻轻放过,免得他一走,这家伙又继续蹲这儿当拦路虎。 他这冥思苦想该怎么给对方一个难忘的教训,冷不丁却听到巷子里传出了嘈杂的声响:“站住!别跑!” 这恐吓中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而且应该不止一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这边对峙着的双方都始料未及,钟云从皱起眉:“是不是来抓你的啊?” 劫匪低声下气地回道:“不会吧?我这么一个小喽啰哪值得纠察队的人这么兴师动众的” 钟云从冷笑一声:“你不是声称你背了好几条人命吗?” 劫匪谄媚一笑:“我这不是为了吓唬您吗?我哪有那胆儿” 他俩在那儿虚以委蛇的时候,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钟云从一点都不慌,反正他又没犯法,而且这还启发了他——直接把这货交给那个什么纠察队得了,免得他还要动用死刑。 与他相反,那劫匪的心情显然很不平静,就差抓耳挠腮了。 钟云从回过头,正要和纠察队的人打声招呼,不曾想,一个人狠狠地撞在了他身上,他吃了一惊,见那个人有摔倒的趋势,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没事吧?” 与此同时,一束手电光照了过来,让他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是个干瘦矮小、头发花白的老头。 虽然他才是被撞的那个,却忍不住担心撞人的那个是不是把自己的骨头给撞散了,那老头站都站不稳,两只鸡爪一样枯瘦的手哆哆嗦嗦地抓住他的外衣,泪眼汪汪地盯着他。 那眼神看的钟云从都有了罪恶感。 “把这老家伙给我抓起来!”大部队赶到了,二话不说就把老头给提溜走了,钟云从尚未反应过来,正想着打听一下老头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才被这般围追堵截。 他还想着多管闲事,却冷不丁被人阴了一把——那个完全被他忽略的劫匪在纠察队靠近的时候,把板砖一丢,扯着嗓子就吼了起来:“长官!我要举报!这个人他持枪抢劫!我就是受害者!” 钟云从目瞪口呆:黑白就是这么被颠倒的。 “不是,几位长官,你们别听这混蛋信口开河,明明是他要抢我”钟云从赶紧为自己解释,却忘了自己手里握着的枪。 纠察队捕到了想要的猎物,正要鸣金收兵,没料到这边还有一档子事,原本也没当大事,不过听到“持枪”两个字,一个个耳朵都竖起来了。 再定睛一看,那年轻人手里果然有枪,枪口还对准了举报人,这不是人赃俱获吗? 于是苦口婆心努力解释的钟云从一脸懵逼地被人没收了,反剪了双臂,按在地上摩擦。 “冤枉啊!冤枉啊!我才是受害者啊!”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冤,却猛地发现几个围着他的纠察队员齐刷刷地分出了一条道。 什么情况?钟云从嚎的同时,眼角余光努力地看出去,也只瞥见一双麂皮靴慢悠悠地走近。 靴子的主人最后停在了他跟前,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脸:“吵死了,安静一点。” 是个相当好听的男声,懒洋洋的,听起来也没什么威慑力,可钟云从还是飞快地住了嘴,他很识相,知道这人才是老大,要给人家老大面子才行。 一名队员双手把缴来的枪/械上交:“队长,这家伙真有枪,而且” 后半句话他是凑到那队长耳边说的,钟云从没听清。 于是整个人愈发的七上八下。 那边反咬一口的劫匪也被绑了起来,一叠声的大呼小叫,中心目的就是混淆视听,贼喊捉贼。 钟云从一听,气得不行,忘了禁言的规矩,不甘示弱地跟他对呛。 两边打擂台似的互相喊冤,搞的纠察队的人都无语了,正打算暴力镇压的时候,只听那队长轻笑一声:“堵上他们的嘴,两边都带回去。” 这下连喊冤的机会都没了,钟云从生无可恋地被塞进了一辆车的车后座,没一会儿,发现身边多了两个人。 那二位同样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东西,一个是先前那老头,另一个则是个年轻女子,看腹部隆起,竟然还怀着孕。 钟云从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一个老头,一个孕妇,能犯下什么大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虚以委蛇 下了车之后, 钟云从就被拖进了一间又冷又暗的小黑屋, 他被扔到了墙角, 没一会儿, 那纠察队的人又以同样简单粗暴的风格丢进了一个人,正好和他面对面。 钟云从睁大眼睛一看, 发现与他相隔咫尺的家伙竟然是那倒打一耙的劫匪, 这冤家路窄的,钟云从登时就怒火中烧了, 如果不是被捆成了一条毛毛虫外加封住了嘴,他怎么也要找这货算账。 劫匪显然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了面,眼看那年轻人那怒气冲冲, 他多少也有点心虚, 好在对方现在也被绑的严严实实,没法给他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他两眼一翻,开始装死。 钟云从被关在这破地方,还和讨厌的家伙大眼对小眼, 愤懑之余不免焦虑, 他还要被关多久?会被怎么处置?那些人把他扔这儿就不管了? 再不回去的话,怕是要被苏闲发现了 被他发现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他和那个劫匪似乎是被人遗忘了, 过了许久还是无人问津, 一直到他筋疲力尽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 昏昏沉沉的钟云从挨了一脚, 他蓦地睁开眼,茫然地望着对方。 来人不由得失笑:“哟,还睡过去了?” 他嘴被封着也没法说话,对方挑挑眉,一挥手:“把这小子带到审问室去,咱们队长要亲自审他。” 他话音刚落,钟云从就被他的两名下属提溜了起来,半拖半拽地出了小黑屋。 他们经过了一个挺长的走廊,长廊两侧分布着许多房间,大多房门紧闭,乌门白墙,营造出了一种肃穆的气氛。 钟云从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视线移动的幅度,不过这封闭的环境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一路走过来,他唯一的观察结果就是这建筑内部还挺新的——当然是相对的,放到外边没什么可说的,可放在到处都破破烂烂的“孤岛”,他们这新房子就格外的鹤立鸡群了。 这里就是纠察队? 他正琢磨着,押送他的人忽然停了下来,钟云从一愣,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走廊尽头,两扇严丝合缝的乌木大门沉沉地立在他面前。 领头的纠察队员恭恭敬敬地敲了三下门,没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传了出来:“进来吧。” 钟云从提心吊胆地跟着那些人走进了这间审问室,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间屋子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诡秘莫测,比如到处都是刑具相反,光线明亮,整洁有序,房间中央的那张方桌上甚至还摆着一个素色的瓷瓶,里头放了几支娇艳欲滴的山茶花。 他嘴上的胶布被撕掉了,绳子也松开了,但很快两只手腕很快又被铐了起来。 钟云从心下无奈,却也反抗不了,便任由他们动作。 他不由自主被那几朵红白渐变的重瓣山茶花给吸引了目光,不禁有些恍惚,心想着山茶花都开了他来到“孤岛”有多长时间了? “挺好看的,不是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中断了他的遐思,他蓦地一僵,抬起头,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灰蓝色眼睛。 他现在对这种充满病态的异色瞳孔已经免疫了,真正有点让他意外的是这双眼睛的主人——那是位相当出色的美男子,长相之俊美,乃是他生平所见。 那帅哥的坐姿很不像样,整个人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一双长腿交叠着架在放桌上,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钟云从差不多是同他的鞋底面对面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长得好,以至于这不端不正的姿态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了。 眼见对方的视线仍在自己身上巡视,钟云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讨好地笑了笑:“啊,这花挺好看的。” 对方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小姑娘会喜欢吗?” 钟云从无语了一下,心说我又不是小姑娘问我干嘛,不过腹诽归腹诽,他是没资格表达自己不满的,仍是敬小慎微地应对:“应该会吧,山茶花这么漂亮,女孩子都会喜欢的。” “希望如你所说。”他侧过脸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把这个品种的山茶,送几盆到医院去。” “是!”那个下属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之后便领命而去,而那位纠察队长则回过头来,微笑着注视着他:“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言归什么正传钟云从止不住地一阵心慌,眼前的这位美男子一直是一副温和无害的面孔,可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忌惮。 见他傻乎乎地睁着一双眼睛,纠察队长不禁莞尔:“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希望你能诚实地交代事情的经过这样一来,咱们都能早点收工。” “事情的经过?”“收工”这个词仿佛令他看到了曙光,他忍不住问,“我是不是只要说清楚事实,就能回家去了?” 那人不置可否地笑笑:“这就要看你交代的是个什么结果了对了,先报上姓名吧。” “我叫钟云从”钟云从不厌其烦地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争取不漏掉每一个细节,说到最后,他都有点口干舌燥了,“事情就是这样,完全是那个劫匪反咬一口,贼喊捉贼,你看他穿成那样,我怎么可能去打劫他?” 纠察队长耐心地听完之后,面对着钟云从诚挚的眼神,他只是微笑着反问:“证据呢?”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好似当头一棒,打的钟云从头昏脑花,他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更镇定一些,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不知道该怎么证明当时附近也没什么人” “这么说,你既没有证据,也没有目击证人,”他似乎有些无奈,“那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说法呢?” 钟云从急了:“可那家伙的说法也” “我的人看到你的时候,你可是拿着枪指着他的。”他遗憾地摇摇头,“对比一下,另一位当事人身上倒是一点武器都没有,这样一来,你的指控真的没什么说服力。” “他有的!”钟云从分辨道,“他当时拿着一块板砖威胁我,他狡猾的要命,你们来了之后就立刻丢了,当时太暗了你们可能没有注意”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尤其在对面那人戏谑的目光下,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说法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比起板砖,我觉得手/枪的杀伤力要大得多。”他笑微微地看着他,“就好像,一个身高七尺的壮汉,会被一个三岁的小孩威胁吗?” 钟云从一时间百口莫辩。 “那把手/枪,是我用来自卫的。”片刻的慌乱之后,钟云从冷静不少,“光凭这个就认为我是罪犯,这个证据未免太单薄了吧?你们有在我身上搜出赃物吗?” 纠察队长看了一眼身边的下属,后者立刻报告:“没有从他身上搜出可疑的钱物,除了两张画像之外就没别的了。” 他的眼神回转过来,落在钟云从身上,让他的心跳如脱缰野马一般狂飙起来,表面上却还得做出淡定自若的模样:“是吧?况且,我听那家伙的口风,他肯定不是第一次犯案了,你们的人稍微去调查一下,说不定就能在附近找到不止一个受害者呢。” 他双手也枕往颈后一枕,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这样吧,这种罗生门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咱们就先谈谈另一件事,可以吧?” 钟云从惴惴地咽了口唾沫:“什么事?” 他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立刻有人递上一把手/枪,钟云从目光闪烁了一下,嘴唇抿的紧紧的。 “关于你的枪。”他把玩着那把枪,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来,让钟云从不寒而栗,“你这枪,是从哪儿来的?” “枪”钟云从一时语塞,他不太清楚这里的法规,不过看样子,普通人大概不能随意持枪,这样一来,他该怎么说?真话还是假话? “如果你交代不清这把枪的来历的话,恐怕还得留在我们纠察队做客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钟云从汗如雨下。 “这把枪”在对方无形的压迫之下,他语无伦次,“这把枪是我” 这把枪是他从苏闲那里不问自取的,可他不能说,他不想把他扯进这破事里。 冷汗滑过他的眼角,让他忍不住眨了下眼睛,那人又是一声轻笑:“怎么,说不出?或者,我打个电话给治管局,直接问问他们?” 钟云从骤然变色:“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枪是治管局的?”那人忍俊不禁,“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治管局的枪械都是统一的制式。” “我没有打劫!”钟云从断然否认,而后眼一闭,心一横,“至于这枪,是我偷的,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啧啧。”对面的人玩味地打量着他,“打劫不承认,偷枪倒是承认的挺爽快你知道吗?后者的性质可比前者来的严重得多啊。” 钟云从面色惨白,他知道对方并非危言耸听,但仍是继续嘴硬:“是我” “哎,”纠察队长手一摆,“先别急着承认,让我找个治管局的同僚来对质一下看看到底谁的枪被偷了。” 他说着又露出期待的神情:“我还真想知道,这把枪的主人知道你拿着他的枪到街上打劫,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钟云从越听越不对味:怎么觉着这位纠察队长好像知道这把枪是谁的? “别打!”他情急之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过又立刻被摁了回去,他固执地重复道,“我都说这是我偷的了还不够吗?有什么好打的?” 对方挑起半侧眉尾:“你好像很不希望我打这个电话啊?为什么?” “因为”他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应付,“不想得罪治管局啊” “那你得罪定了。”他神色一整,瞬间严肃起来,“就算你认罪了,我们也得找到失主核实不是吗?” 钟云从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呢?对方义正言辞的,即使字里行间充斥着调侃和看笑话的意味,他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人家一句“这是办案程序”就能把他堵的哑口无言。 那位纠察队长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觉得很好玩,他莞尔一笑:“去,打个电话,让治管局派个人过来认领。” 也许来的人不一定是他呢钟云从侥幸地想道。 >>> 苏闲走进来的时候,还带着满身凛冽的寒意。 说曹操曹操就到。 钟云从现在很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他能感觉到苏闲的锋利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他低垂着头,完全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哟,这肩上的雪都没融化呢。”纠察队长笑吟吟地开了口,“苏组长这是急匆匆的就赶过来了啊。” 苏闲看着他,也笑了起来:“原来新上任的纠察队长是你啊,姜岂言。” 被他唤作“姜岂言”的男人歪着头朝他眨眨眼:“不恭喜我一下吗?” 苏闲拍了拍右肩上的雪花,他的左臂还没有好利索,动作有些生硬,姜岂言看在眼里,不露声色。 “恭喜你啊,姜队长。”苏闲没什么诚意地道完贺之后,目光转了一圈,回到了某只缩头乌龟身上,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我可以带走我的人了吧?” “你的人?”姜岂言注意到这个关键词,挑挑眉,“你的意思是,他是治管局的人。” 苏闲展颜一笑:“是啊,预备队的38号,还是只菜鸟呢。真是不好意思,给姜队长添麻烦了。” “可是,这位兄弟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姜岂言微微一笑,“他已经承认了,这枪是他偷的。” 钟云从的头埋的更深了。 苏闲冷冰冰地瞟了他一眼:“是吗?他是这么说的吗?” “苏组长这边是什么说法?” “确实是。”苏闲咬牙切齿,“这小子之前就想拿我的枪练手,我没同意结果吃了熊心豹子胆给偷偷拿走了。我倒是大意了。” 姜岂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么说,这是你们治管局的家务事了?” 苏闲勉强地点了点头。 “听您这意思,是不打算和这小子计较了?” 苏闲轻咳一声:“是吧虽然不成器,又丢人,但也不能不管是吧?您放心,之后我一定会依照治管局的纪律,好好收拾他。” 钟云从缩了缩脖子。 姜岂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别说,还真是这样,你瞧瞧我这帮手下,也没几个拿得出手,但我能怎么样啊?还不是得好吃好喝地供着,总要有人跑腿办事的,不然剩下一个光杆司令算怎么回事?” “当领导不容易啊。”苏闲也感慨了一声。 他俩那一来一往地比着谁更虚伪,一时间竟然是宾主尽欢,十分和谐,姜岂言大手一挥:“来,给咱们苏组长上杯热茶暖暖身子。” 苏闲客气地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了,咱们赶紧把程序走完,我也不好意思浪费姜队长的宝贵时间。” 姜岂言收回了他那两条金贵的腿,正经危坐起来,而他的下属早已搬过一张椅子,热茶也奉了上来,姜岂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急什么嘛?先坐下来。” 苏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拂了他面子,坐了下来,也接了茶。 他微微低头,轻轻吹去茶面上的浮沫:“莫非,还有别的事吗?” 钟云从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他听到姜岂言的声音:“既然苏组长来认领了,那偷枪这个事儿就算了,就是” 苏闲掀了掀眼皮:“就是什么?” “刚刚时间太紧,电话里没把话说清楚。”姜岂言赧然一笑,“你这位属下,卷入了一起抢劫案根据对方的指控,是犯下抢劫罪的嫌疑人。” 靠!钟云从此时真有一头撞死的冲动。 苏闲目沉如水地扫过来,一声冷笑:“出息了,还学会打劫了?” 钟云从早知如此,有气无力地为自己争辩:“我是被打劫的对象。” 苏闲哪会不知,姜岂言那家伙,恶趣味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一点都不带掩饰的,不管钟云从那破事是真是假,也不妨碍对方用来给他添堵。 姜岂言为难地看着苏闲:“苏组长,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啊?咱们虽然分属不同部门,但追根究底还是一家人,这家丑不可外扬” 这看似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一席话直接把钟云从判成抢劫犯了,苏闲自然不吃这套,他牵起唇角:“他都还没认罪,怎么就成家丑了?还有啊,另一名当事人呢?他的证词,就这么可信吗?” 姜岂言开始打太极拳:“啊,这个是因为,这位小兄弟一直拿不出证据” 钟云从忍无可忍:“那家伙就有证据了吗?还不是靠一张嘴乱喊!别跟我说什么人赃俱获的,我身上又没赃物,你们凭什么断定我抢劫?” 姜岂言的笑意若有似无,眼神从他面上掠过,钟云从总觉得那目光不大友好,但还是硬着头皮把最后一句牢骚发完了:“都说了那家伙有前科,让你们去查你们又不去” 苏闲适时地打断了他的嘀咕,不咸不淡地斥责了一句:“够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钟云从又埋下头,再次化身鸵鸟。 “这小子不懂规矩,我代他向姜队长道歉。”苏闲放下茶杯,抱歉地笑笑,换来姜队长同样诚恳地摆手:“我哪儿受得起苏组长的道歉,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寒暄到此为止,苏闲收起了虚以委蛇的笑意,露出了姜岂言熟悉的冷峻神情:“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敢问纠察队的人,去调查了吗?” 姜岂言又打起了哈哈:“我们当然会去查了,只是兄弟们奔波了一整晚也是需要休息的这调查走访的工作量可不小啊。” “哦。”苏闲点点头,“查不出来是吧?” 姜岂言的笑容微滞:“苏组长这话可就有些” 他愈发地不给面子,冷冷地开腔:“既然你们查不出来,那赶明儿,就让治管局去查吧。我保证,三个小时之内就会有结果。” 姜岂言冷笑:“你倒是护犊子。” “也不是。”苏闲反倒是微微一笑,“就是我们治管局的人劳碌惯了,也不嫌工作量大。” 姜岂言但笑不语。 “时间也不早了,”苏闲懒得继续跟他耗下去,“您看,是您现在派人去查呢,还是交给我们治管局?” “我们抓的人,自然是由我们负责。”姜岂言耸耸肩,“苏组长困了的话,可以随时离开,要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在我们这里的招待室里将就一晚上” “这么说,姜队长还是不肯放人?”钟云从这会儿也算明白了,这姜队长顾左右而言他非要找他麻烦,八成不是针对他,而是跟苏闲有过节吧? 换句话说,就是他被当枪使了。 姜岂言一摊手,继续车轱辘:“虽然我也很相信这位兄弟的清白,可嫌疑到底还没洗清” 他一句话没能说完,苏闲在众目睽睽之下,猝不及防就到了他身后,以至于他的属下们都来不及拔出枪,一见自家老大被别人钳制着,也不敢轻举妄动。 姜岂言的手指立刻卡在了扳机上,可苏闲比他更快,他扣住了他的手腕,稍一使劲,姜岂言握着枪的手就被迫松开,枪/支滑到了苏闲的手里。 他的大拇指来回地摩挲着枪击盖,贴近了姜岂言的耳畔:“别跟我来这一套,你那点破事都在我这儿留着底呢你还想不想让你妹妹继续治下去了?” 姜岂言的脸上不见惊慌,反而笑了起来:“为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手下,都开始威胁我了?”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为了你妹妹的命和这个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做事要瞻前顾后,”苏闲嗓音低沉,“别没事找事。” 他说罢便松了手,慢悠悠地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勾起唇角:“姜队长意下如何?” “既然苏组长亲自求情,那就卖你一个面子。”姜岂言也是个厚脸皮的,仗着没人听清方才他们那场秘密对话,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谎,苏闲达成了目的,也懒得跟他计较。 “行!人你带走。”姜岂言示意下属为钟云从解开手铐,眼睛却盯着苏闲,“不过人情债,苏组长可要记得还啊。” 这个厚颜无耻的王八蛋。苏闲暗骂一声,面上却是笑容不改:“我这个人,欠债从来不还,不信你去问问张既白。” 姜岂言面色微变,苏闲也不理会,斜乜了一眼低眉顺眼的钟云从,随即把枪塞进外衣的口袋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纠察队的审问室,后者会意跟上。 外头仍是风雪交加,苏闲在积雪里仍是健步如飞,钟云从没他那个能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极为艰难。 他现在整个人都惶惶不安。 走出了纠察队的大院之后,苏闲回头一看,那家伙跟他隔了好些距离,乌龟爬似的一步步挪着,他怒从心头起,又转了回去,在钟云从惊讶的目光里,拽着他的衣领大步阔步前进。 “那个,苏闲”钟云从鼓起勇气,想说点什么,却被他冷声阻止:“闭嘴,我不想在纠察队的门口让人看笑话。” 钟云从立马闭上嘴。 于是一路无言,他们穿过大半个东城,回到了那五十平米大小的住处。 到的时候,天光都亮了起来,不过门一关,灯也没人开,室内仍是一片漆黑。 钟云从在黑暗中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即使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对方完全就是个怪物,动作快的不可思议,一秒钟就把他撂倒了,而他的脸则被狠狠地按在了墙面上。 他被迫张着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钟云从。”苏闲怒极反笑,“我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是吧?” 怎么说呢,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虽然想得是很开,但身体真有点吃不消——方才他的鼻子跟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倒不怎么痛,可能是他鼻腔内的毛细血管太脆弱了,鼻血跟不要钱的自来水似的,流个不停。 钟云从满嘴都是自个儿鼻血的味道,耳边是苏闲怒不可遏的质问,头忽然就有点晕,他抽了抽鼻子:“对不起” 他的道歉在此时就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苏闲冷笑一声,掀着他的肩把他翻了过来,他后脑勺又在墙上磕了一下,本来就头晕,这会儿愈发的昏沉了。 屋子里光线太暗,苏闲没发现他流鼻血的事,他仍然扣着钟云从的右肩,力道不小,后者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几乎要被捏碎了,但仍是一声不吭地受着。 “你就这么想找死吗?”苏闲咬牙切齿地开了口,“你以为‘孤岛’是个什么地方?是个公园可以让你随便逛吗?我说了那么多,你全当放屁是吧?我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想待着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我知道。”钟云从满口的血腥味,感觉十分的不舒服,他试着解释,“我只是想去外面贴几张寻人启事,贴完就回来。只是没想到出了点意外” “意外?”他的说法显然完全无法打动苏闲,他冷冷地打断他,“我跟你说过了吧?那种事情在这里根本算不上意外,而是家常便饭。还是你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非要亲自试试才肯罢休?” 钟云从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让你跑这一趟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刚才在路上也想了很多” 他冷笑一声:“好啊,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你家里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我父亲还下落不明,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躲在屋子里而且,外边固然危险,但你的家里也未必安全。” 苏闲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到他说:“我这不是在跟你抬杠,也没有任何赌气的成分‘孤岛’里的异能者那么多,有本事潜入你家里的人太多了,所以说安全的不是这间屋子,而是在你身边。” “可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我转,我不敢也没资格去肖想这种事。”他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不认为我出门出错了,只是真的不应该带上你的枪,关于这个,我真的很抱歉。” “谁要你的抱歉?”苏闲怒气不减,“这么想找死的话,就麻烦滚远一点,别脏了我的眼睛。” 钟云从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出声:“我知道了。” 他扶着墙开始摸索电灯开关,没一会儿,黑黢黢的屋子就亮堂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便向门边走去。 苏闲听见门锁的动静,总算回了一下头。 钟云从拧着门把手,正好也扭了头,他想最后看这个人一眼,没想到视线就这么撞在了一起。双方都楞了一下。 钟云从是出于意外,苏闲的惊讶却是来自他的鼻血——看起来好像还有点严重。 刚才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那个,”钟云从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苏闲眼皮一跳,正想问他想去哪儿,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意味:“哦?要走啊,那就恕不远送了。” 钟云从没说什么,只是仓促地朝他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门很快就关上了,但那一瞬间灌进来的寒风却尚未散去,苏闲被寒意裹挟着,脑袋沉甸甸的。 “爱走就走,我还要留你不成!”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等到嘀咕完之后,脚步蓦地一顿,“真跑了?” 他猛然转身出门,四处搜寻着钟云从的踪影。 但他早就不在门外了。 苏闲匆匆地下了楼,其间有几个邻居友好地向他打招呼,他也全然听不见,一口气奔到了楼道口,举目四望,茫茫白雪里并没有那家伙的背影。 苏闲在雪地里走了几步,又茫然地停了下来,他垂下眼,任由一片冰凉的雪花粘在了他的睫毛上。 他说的好像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我的确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省事,才不让他出门的。 他毕竟是个自由人,不是一个囚犯。 扪心自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做法也有不妥之处。 他叹了口气:“跑的还挺快的这小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另辟蹊径 钟云从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着。 他不知道该去哪儿, 便信马由缰地游荡着, 没想到晃着晃着又到了昨晚来过的长乐街, 不过这白天的光景远远不如晚上来的繁华热闹, 那些流水线一般的小吃摊子消失不见,冷清了些许, 但整条街也开阔了不少, 他总算窥见了长乐街的全貌。 他曾经感兴趣的包子铺、裁缝店、杂货铺也都开门营业了,他走马观花地遛了一圈, 不得不承认,此刻已不复那份爱热闹的心境。 虽然不如夜市那般人潮拥挤,但各家店铺进进出出, 迎来送往, 也不乏人气,可钟云从却感觉到难以承受的孤独如同潮水般漫卷而来。 这种刻骨铭心的孤独感是前所未有的, 因为他的性格向来偏外向那一挂,适应力自我感觉也还过得去,在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陌生而封闭的城市之后, 他一直努力习惯这里形形色色的怪人和单调粗糙的食物, 权当是苦中作乐了。 况且,那个时候,他还有一个容身之处, 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算了不想这个了。”他甩甩头, 干脆沿着长乐街察看起昨晚张贴的那些启事, 还时不时找人打听一下:“请问您见过画里的人吗?” 被问的人无一不是摇头。 他挫败不已, 心说这样大海捞针果然很难啊或许范围还要再扩大一些? 可问题是,他现在手上连纸笔都没有。 他正苦苦思索的时候,更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一夜过去,胃里开始唱空城计了,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怎么让自己吃上一顿饱饭。 想吃饭,要有钱,可他身上没钱。 小偷小摸的事情他是干不出来的,所以这会儿要赶紧想办法挣钱。 在街边来回蹉跎了一阵后,他终于瞄准了一个目标,一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阿姨,他踌躇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毕恭毕敬地向对方请教:“您好,我想请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可以打工的地方?最好是包吃包住。”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有点心虚,总觉着在这种地方,很难找到这样的工作,果然,阿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了摇头:“这附近怕是不缺人手。” 钟云从的一颗心顷刻间沉入谷底。 大概看出了他眼底凝结的无助,阿姨生出了恻隐之心,她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你要是想找工作,那估计只能到矿山去了。不过那地方都是些苦活累活,你行吗?” 矿山?钟云从怔忡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指的应该是如今作为“孤岛”经济命脉的翡翠矿山。 他从报纸上看到过,梦川拥有丰富的翡翠矿石资源,而开发翡翠这一产业,几乎养活了这座城市百分之八十的人口。 他可以预见到在矿山里做工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他此刻别无选择,面对着阿姨怀疑的目光,他强颜欢笑:“我行的,您别看我瘦,但力气还是有的。” 阿姨微微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就去试试吧。”接着又叹了口气:“这年头,啃踏踏实实工作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他无暇去琢磨她这句话是否别有深意,肚子越来越饿,他迫切地想得到一份工作,于是追问道:“那矿山要怎么去呢?” 阿姨咋舌:“如果不是现在封闭起来了,我都要怀疑你是个外乡人了。” 钟云从汗颜,不过好在他有隐形眼镜的掩饰,对方吃惊归吃惊,并没有起疑,反而好心地为他指点路线。 “你往街的另一边走,直走,接着右转,再走个十几分钟,就能看到列车站了。那边的列车是直通郊外的,你坐上去,就能到达矿山。” 钟云从听完了却没挪步,他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哦列车啊,要买票过去,对吧?” “当然要啦!”在钟云从眼里,阿姨基本是在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不过她人真的很好,看出了他的窘境之后便惊讶道:“你这孩子,不会是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吧?” 他赧然一笑,没有作声。 阿姨摇了摇头,又看了看他脸上没擦干净的血渍,露出了些许同情之色,犹豫了一下,从腰间的布包里摸出了两张票子,左顾右盼,趁没人注意塞到了钟云从的手心里:“这钱够你买两个馒头外加一张车票了,矿山的工钱是日结的,阿姨能帮你的就这么多,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钟云从感动的热泪盈眶,在他最孤独无助的时候,还有素昧平生的人愿意出手帮他一把,他实在是太幸运了。 千恩万谢之后,他沿着街道继续走,在转角的一间包子里买了两个馒头。 >>> 在钟云从买了票登上开往郊外的列车之时,苏闲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张既白的诊所里,后者正在问诊,见他不打招呼就走进来有些不高兴,但在瞥见他一反常态的神色之后便改了口:“你怎么了?急匆匆的?” 苏闲的目光迅速地在诊所内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钟云从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应道:“没事,路过,顺便看看你。” 张既白这下可吃惊了:“哇,你还会在你缺钱和缺药之外的情况下来看我?真是天方夜谭啊。” 苏闲没空理会他的挖苦,转身即走。 “不是说来看我,才看一眼就走啊?”张既白的调侃从背后传来,苏闲忽然有些恼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那你还想我看你几眼啊?” 得,谁爱找谁找,反正我不找!他怒气冲冲地想道。 >>> 这个破败简陋的车站客流量居然不小,看来都是去矿山找工作的。从车站出来之后,钟云从便随波逐流,跟着人潮的大方向来到了一处翡翠矿区。 他第一眼就望见那座差不多被磨平的山,整个山体都是裸露的,没有一点棱角,全是几乎垂直于地面的陡壁。生态环境显然被破坏的很厉害,植被被剥的一干二净,从山头到山脚,看不到一丁点绿色,全是光秃秃的岩石层。 山体上遍布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矿洞,坑坑洼洼的,还有些露天的巨大矿坑,积满了泥水,变成了一口口人工池塘。 这里是梦川不计其数的翡翠场口中的一个,成百上千的人同时开工,整个矿区犹如一个巨大的蚁窝,密密麻麻的工蚁在其间兢兢业业地劳作着。 这座城市的发展水平停留在二十多年前,甚至还倒退了,自然没有实现机械化,何况采矿这种事,尤其是开发翡翠这样珍惜的矿藏,很难彻底去人工化。 山间被踏平的道路上,还有许多人或背或挑,将一块块矿石从山上运至山下。 这千军万马共同开采的场面,气势还是相当惊人的。 钟云从被这热火朝天的场景震撼到了,但回过神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很快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他就是过来找活计的嘛。 说起来,不算以前大学时期找关系混进去的实习,这还是他第一份正式工作,看起来是纯粹的体力活。 老实说,他自己心里也在打鼓,他从小娇生惯养,疏于锻炼,四体不勤,身体素质差得很,完全没有信心。 可这会儿不是走投无路了吗?硬着头皮也得上。 和他一样来矿区找活的人不少,他跟着那些人一起排队,一个个登记报备,由一个头戴安全帽的中年胖子统一分配。 轮到钟云从的时候,胖子叼着烟,手里的笔囫囵记着什么,眼皮都没掀,嘴里含糊地问道:“能‘挖洞子注1’吗?” 钟云从一脸懵逼地摇头。 胖子:“那会‘开塘注2’吗?” 钟云从继续摇头。 胖子:“‘冲苗注3’呢?” 钟云从难为情地冲他笑了一下,其意不言而喻。 胖子忍无可忍,抬起眼皮打量着这年轻人:“你小子屁都不会来这儿干嘛?看你这样子,估计之前都没来过矿山吧?” 他眼神里的鄙视实在是太明显了,不过钟云从仍是态度很好地回道:“不会可以学嘛,大家都是从零开始的,俗话说得好,熟能生巧” “你这小子罗里吧嗦的吵的我脑壳疼!”中年胖子往地上弹了下烟灰,顺便很没素质地吐了口痰,钟云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对方抽了口烟,“回去吧,这里没有你能干的活——下一个!” 钟云从急了:“为啥呀?就算我那个技术水平不行,但总有不需要技术水平的活吧?” 那胖子轻蔑一笑,随手往后边一指:“那就是卖死力气的活儿了,喏,就那些背矿石的,你行吗?” “我行啊”钟云从硬着头皮回道,“为啥不行啊?” 这下不止胖子,排在他身后的几个人也笑出声,他后头那位有些不耐烦了:“得了吧兄弟,就你这身板儿,一阵风刮来都能把你吹倒吧?赶紧走吧,别耽误大伙儿时间了!” 钟云从脸皮够厚,恍若未闻,一双眼睛只看着管事的胖子,微笑着说道:“您让我试试呗,不行的话我立马走人,绝不多留。” 他生的清秀,又笑容可掬,中年胖子有点“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心态,拧着眉头很是嫌弃了一会儿,最终仍是提起笔问道:“你叫什么?” 钟云从知道自己算是过了第一关,喜滋滋地报上了姓名:“钟云从。” 他原本还担心需不需要证件之类,不过显然多虑了,放眼望去,这场口里童工不少,看来管理是十分宽松混乱的,他登记过姓名之后就被放行了,分到一处矿洞里,加入运送矿石的大军。 被挖掘挑拣之后的山料注4归在一边,相对的另一边则是堆积如山的废料,钟云从来回瞅了几眼,也没发现两堆石头看起来有啥不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废料的数量要比山料大得多。 他领到了一个背篓,负责分发工具的人来回瞅了了他好几眼,才递了个脏兮兮的竹背篓过来:“那边排队!” 钟云从赶紧接过:“好的。” 装石料也是由专人负责的,过秤之后一一分装,背篓满了之后,他往肩上一挎,差点没站起来。 真的很沉,他觉得自己跟扛了座山似的。 可真正走进队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那一背篓真的不算什么,大多数人都是选择用挑的,满满的两担,比他重了去了。 他自嘲一笑,这真的没法跟别人比。 混在运输大军中的钟云从步履维艰,很快就满头大汗,却还是保持了苦中作乐的心态——他想起了小学课本上的一篇课文,好像叫泰山上的挑夫。 他现在是不是有点这个意思?不过想了想,又决定还是不碰瓷人家泰山挑夫,毕竟泰山可比这破矿山要陡峭得多。 在他自我感觉脊椎骨要被压弯的时刻,却心灰意冷地发现下山的路才走了一半,前方道阻且长,令人绝望。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终于到了山脚下,每个人要把自己运下来的山料统一称重,这既是前后呼应,检查工人有没有偷工减料,同时也是之后结算工钱的凭据之一。 钟云从卸下石料之后,头有点发昏,大概是低血糖的缘故,没怎么听清自己背的重量,不过也明白,自己的那个数量在一群人里算是很不起眼的。 没事,能挣口吃的就行,反正我光棍一个。他很没出息地想着。 没有时间休息,他要立马返回山上,回程要轻松得多,毕竟背篓是空的,可他的两条腿还是止不住打颤。 他的身体一时半会儿还未能适应这高强度的体力工作。 回到起点,重复着相同的流程,钟云从抹了把汗,背起了沉甸甸的一筐,又开始了下山之路。 这简单粗暴的工作果然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唯一需要的就是力气,在这一点上,钟云从显然是不达标的,才第二趟,他的脚步已经有点虚浮了。 项羽那家伙一定很适合这项工作。他苦笑着想到,汗水滑到他眼睛里,又痒又痛,他正在不停眨眼的时候,后边的人冷不丁地踩住了他的鞋跟,钟云从猝不及防,加上本来就有点发晕,负担又重,整个人往地上一倒,人没事,可山料全摔出来了。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兄弟你也走的也忒慢了,挡了我的道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觉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回过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先前排在他身后那位大兄弟。 触到对方眼角藏着的嘲弄之意,钟云从立时就断定,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至于吗?我又没得罪你,挡了道就绕过我呗。他郁闷极了。 “都说了,这活不是你能干的,”那位大兄弟很是夸张地指着一块原石,大呼小叫起来,“看看,山料都被你摔坏了!” 这王八蛋的嗓门堪比扩音器,直接把这场口的负责人给引来了——也就是先前那名中年胖子,他听说有人摔坏了山料,气的浑身的肥肉都颤,还没走近,暴跳如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哪个混蛋摔了山料?!” 钟云从瞥了一眼那堆灰不溜秋的石头,其中一块表面上爬着几道歪歪斜斜的裂纹,很难说是原生的还是方才那一下摔的。 钟云从觉得,八成是前者。 他抹了把脸上蹭上的泥土,拿着那块重量不菲的山料站了起来,为自己辩解了一下:“这么硬的石头哪有这么容易摔坏,这裂痕应该是本来就有的” 胖子跑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石料上的裂缝,不分青红皂白,立马气急败坏地甩了他一耳光:“早知道你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不行老子就不该放你进来!屁用没有还摔坏了老子的山料!” 钟云从本就手脚发软,胖子下手颇狠,这一下直接让他一屁股跌到了地上,眼前直冒金星,耳朵嗡嗡响着,好似有一群蜜蜂聚在他耳畔。 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打过。他捂着脸,气性也跟着冒了出来。 他抓着山料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石料粗粝的表面,磨得他指尖生疼,可与此同时,眼前像是花掉的屏幕,有奇妙的画面一闪而过。 他一怔,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目。 指腹下的粗糙触感仍然存在,而风化的表壳却如同正在融化的冰层,一点点地消解了。 他的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灰白色。 这是矿石的内部?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随即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能力,只是没想到,这种异能除了人体之外,也能作用于物体之上。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的触知力,还有这样的用处。 意识到自己正在窥视这块翡翠原石内里构成之后,他蓦然兴奋起来,也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这块山料里,是否藏着珍贵的翡翠。 他的另一只手也放到了石料表面,双手一齐摸索,随着接触面积的增大,整块原石也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灰白,大面积的灰白色,其中间杂着部分灰黑色的杂质,但绝大多数都是平平无奇的灰白色。 没有吗?他先是失望,但旋即便哑然失笑——反正这石料又不属于他,出不出翡翠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在他自嘲的时候,在石块最深处,一片混沌梦寐中,却冷不丁有一抹生机盎然的翠意闪现。他心头一跳,正打算深入探究的时候,不曾想,肩头被人猛推了一把,他一惊,那抹碧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颇为遗憾地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被肥肉挤扁的愤怒小眼睛。 “你干啥玩意儿呢?”胖老板见他抱着自个儿的山料一脸沉醉的模样,心头火起,劈手夺过石料,嘴里骂骂咧咧,“你这短命穷鬼不会是想偷老子的山料吧?啊?胆子够大的啊!” 钟云从揉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而后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诚恳地告诫一句:“老板啊,既然这块是废料,那就早点扔了吧。” “赶紧滚蛋!废料都是你摔出来的!”胖子又往地上唾了一口,“再让老子看到你,见一次打一次!” 在不少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下,钟云从同志拍拍屁股往山下走,就这么不大体面地结束自己的第一次打工。 不过,此刻他倒是发现了更适合自己的新门路。 那绝对比运矿石要有前途的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萍水相逢 下了矿山之后, 一抬头, 发现竟然又开始下雪了, 一片雪花恰好落到了他眼睛里, 沁凉地在眼球里化开。 他眨眨眼,等到不适的感觉过去之后, 接着环顾四周,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苍茫白雪, 他方向感本来就不好,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目眩。 他也不急着赶路了,说真的, 下个目的地他还没想好具体是哪个场口, 打算待会儿找人问个路。 他找了个相对干净点的地方,席地而坐, 摸出了早上剩下的一块馒头,馒头早就冷透了,还有点发硬, 但他不嫌弃, 正要开吃的时候,忽然发现身边有一双窥视的眼睛。 被人坑过一次,他的警惕心高的很, 下意识地攥紧了馒头, 戒备地望过去, 不远处蜷缩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女孩。 她身上像是受过严重的烧伤或者电击之类的, 皮肤很明显曾经遭到过重创,虽然目前看起来伤口已经愈合,但脸上、脖子以及手臂上裸露的皮肤留下了大片的瘢痕,肤色深浅不均,看着怪是吓人的。 怪可怜的。 那姑娘在被发现之后,慌慌张张地挪开了视线。 钟云从也收回自己的目光,努力地将恻隐之心压制下去,他不停地对自己说:你现在也够可怜的,没资格去同情别人。 他说服自己之后,又拿出馒头准备咬的时候,却无奈地发现那姑娘又在偷看他了。 严格地来说,是在偷看他手里的馒头。 他转过头去,冲她笑了一下:“这么好看吗?” 姑娘再次被抓包,面色一僵,飞快地垂下头,钟云从觑着她不知羞的还是冻的通红耳垂,瘢痕累累的皮肤,最终还是屈服了自己的内心——得了得了,少吃两口又饿不死。 他动手把馒头掰下大半:“光看顶什么用?过来吧,我分你一半。” 那女孩一动不动,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钟云从不得不重复第二遍,她才惶惶不安地抬起头,怯生生地朝他这边看过来。 钟云从指了指手里的馒头:“没听错,给你的。”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话音刚落,小白兔就化身饿狼——那姑娘以出乎他意料的速度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了他手里的馒头,直接就往嘴里塞。 她那猛虎扑食的劲头不禁让钟云从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说不定人家没有表面上那么虚弱呢? 她狼吞虎咽地啃着馒头,让钟云从不禁想起早上在街头那个迷茫无助的自己。 他和她,都还挺幸运的,不是吗? 大概是吃的太狠了,馒头又干,姑娘被噎住了,咳的撕心裂肺,钟云从被吓到了,赶紧拍着她的背,帮着她顺气。 过了一会儿,她总算是缓过气了。 “慢点吃呗,又没人跟你抢。这里连口水都没有,要是就这么噎死了,多不值当?”他忍不住念叨了几句,那姑娘嘴里还塞着食物,两腮鼓囊囊的像只金鱼,一脸蒙圈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她艰难地咽下馒头,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 钟云从被她呆愣愣的模样给逗乐了,摇头失笑:“真是个傻姑娘。” 女孩怯生生地瞟了他一眼,又试探地咬了一小口馒头,见他并无不虞之色,便放心地大快朵颐起来。 钟云从见状,也吃起了自己的半块馒头,又冷又干又硬,但多嚼一会儿,还是能吃出甜味的。 姑娘风卷残云一般解决掉了半个馒头,又把指尖上的碎屑舔了干净,钟云从看在眼里,又是暗暗叹气:不知道这孩子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她似有所感,侧过脸瞧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脸太瘦小了,显得一双眼睛大的有点过分,钟云从被她这么一看,不由一怔:“怎么了?没吃饱?” 女孩脸微红,摇了摇头,声如细丝:“吃饱了谢谢你。” 她声音干涩,吐音也有些迟钝,想来是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了。 钟云从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儿,而后在对方不知所措的眼神中,伸手为她拍去肩上的碎雪:“不用谢,我也只是借花献佛。” 那姑娘疑惑地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她看起来不是个爱说话的,不过钟云从寂寞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有了个人作伴,还是很高兴,一面往嘴里塞着食物一面好奇地打听:“哎,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楞了一下,望着某座山的方向,低声道:“小桃。” “桃子的桃?”钟云从满嘴的馒头渣子,声音含糊不清,姑娘却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他费力地把馒头咽了下去,抹了一把嘴,笑道:“挺可爱的名字。啊对了,我叫钟云从,钟表的钟,天上那个云,从就是两个人凑一起的那个的从说起来,还真是应景啊哈哈!” 他罗里吧嗦说了一堆,没等她回,又问:“几岁了?” 小桃迟疑了一下才回:“二十。” 钟云从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问得太多了,虽然他帮了人家,但毕竟是萍水相逢,对方又是个独身的小姑娘,难免多想,便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人说说话。” 小桃连忙摆手:“不是的我长得丑大家都不喜欢我,连靠近我都不愿意,你肯跟我说话,我很高兴。” “什么?谁说你丑的?”钟云从愤愤不平,“你告诉我,我带他去医院看看眼科!”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手背上瘢痕,叹了口气:“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可怕。” 钟云从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没有的事,别听那些人乱说。” 小桃抿嘴一笑,唇边露出两个小梨涡,他看到了,愈发地惋惜,不知道她到底受了什么苦,才会变成这样。 “没关系的,等过几天我就好了。”他听到她这样说,但显然没有当真,这种程度的皮肤损伤,除非植皮手术,否则就算伤好了,也会留下永久性疤痕的。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在安慰他,也不想再继续揭人伤疤,便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哎,你刚说你二十了?我怎么不信哪,你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吧?未成年人可别装大人哦。” 小桃的神情很认真:“没骗你,是真的。” 钟云从忍俊不禁:“那你长的还真是显小,也算是占便宜了对了,你怎么也一个人啊?” 最后一句话多少有点自嘲的味道,不过小桃肯定是听不出来的,她垂下眼睑:“我我是自己跑出来的。” 钟云从一怔:“离家出走?是不是跟家里人闹矛盾了?哎,这个真是,我十几岁那会儿也特别叛逆,天天跟我家老头子吵架,也想着离家出走,结果刚跑出五米就被揪了回来,狠揍了一顿,现在想起来还痛好像扯远了,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跟家里人闹点矛盾没什么,他们不会记你仇的。倒是你这样跑出来,他们会很担心的。这样吧,告诉我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小桃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她偏过脸,避开他的注目,低声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跑出来的那个地方,并不是家,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钟云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短暂的震惊之后,他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太想当然了” 女孩摇头,没有说话。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看起来,她似乎也背负着什么难言之隐。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外衣上沾着的尘土:“哎,吃完了该去找工作了。你呢?有啥打算?” 女孩也跟着起身,她身量十分纤弱,细胳膊细腿,身上穿的还很单薄,更显羸弱。 她低低地开了口:“我要找人。” “哦?”钟云从有点意外,“找谁啊?” “弟弟,还有姐姐。” “要去哪里找啊?” 小桃又是摇头:“我们约好了一个地方,但我不知道那在哪儿。”她的双目之中满是茫然:“我一条路也不认得。” 钟云从也跟着苦恼起来:“我也不怎么认路不过你可以说说那地方是哪儿,不行的话,咱们找人问问。” 小桃沉默了,她垂着眼,颤动的眼睫毛透出了十分的楚楚可怜,钟云从向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主,见她这副模样,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冷了?” 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摸着胳膊,却是摇头:“还好。” “穿的这么少,怎么能不冷啊?”他嘀咕了一句,开始解大衣的扣子,“你等一下。” 扣子解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这衣服还是苏闲给他的,他离开的时候,忘记了这回事,把这衣服也穿出来了。 还得找机会还他吧? 现在想这个干嘛?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 他咧了咧嘴,脱下衣服之后,正要把外套给姑娘披上,临了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伸手在大衣口袋里搜了一圈,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忘掉的私人物品,没想到,倒真让他摸到了一样东西。 摸着像是一块布,钟云从有些意外,心说难道是苏闲的东西? 不过,昨晚被抢劫的时候,他翻过衣兜,明明里头什么都没有,比他脸都干净,怎么这会儿突然多出一块布? 他乍然一惊,连忙拿出了那块布,三个歪歪扭扭的血红字样映入他的眼帘。 “救救我!” 这啥玩意儿?血书?还怪吓人的。 钟云从百思不得其解,这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又是的什么意思。 恶作剧?还是警告?或者,只是单纯地求救?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昨晚和他有过身体接触的人——纠察队那帮孙子,苏闲还有那个老头! 纠察队的人都把他捆上了,应该不会给他塞这么张莫名其妙的布料;至于苏闲,他根本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看他的处境,也确实是最有可能的那位。钟云从皱着眉头想着,既然目标锁定是那个老头了,那说明这碎布上的字就是求救的意思了。 可他这会儿才看到,似乎太迟了些 他摇着头,回过神来,把衣服披在了小桃肩上,她有些惊讶,正要说话,却瞥到他指间夹着的布料,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钟云从怕那血书吓到了女孩儿家,顺手塞进了裤袋,状似不经意地笑笑:“没什么,一个小玩意儿而已衣服穿好。” 他不想把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卷到莫名其妙的事情里。 小桃披着衣服很是犹豫:“那你呢” “我又不是没得穿了。”钟云从笑笑,“穿着吧,免得感冒。” 小桃仍是没动:“我们很快就会分开,这衣服还是还给你吧。” 钟云从眨眨眼,岔开了话题:“反正你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干脆和我一起,还能做个伴对了,你和家里人约定的地方是哪里来着?” 她踌躇了一阵,这一回倒是告诉了他:“长乐街。” 钟云从一拍手:“所以说咱们有缘哪,别的地方不好说,这地方我还真知道怎么走。” 小桃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他微微一笑:“当然了。不过呢,去长乐街之前,咱们得想办法挣点钱,买车票,不然光靠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姑娘很是困惑:“怎么挣?” 钟云从自信地一笑:“你就跟着哥哥走吧,保证能发财!” 小桃莞尔一笑,缓缓地点头:“好。” 有了个伴,钟云从心情好多了,他随便找了条路,就带着姑娘走了。虽然姑娘不善言辞,但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乐在其中,至少有个人听着嘛。 “对了,”他自得其乐扯得唾沫横飞,身后忽然传来刺耳的鸣笛声,他转过身,发现是一辆迎面驶来的货车,急忙拉着小桃退到路边,货车轰轰开过,雪尘飞扬,钟云从咳嗽的同时,看到车斗里载着的尽是些石块。 应该是山料。 小桃不解地问他:“不走了吗?” 钟云从拍拍她的肩:“我们跟着这辆车走!” 约莫一刻钟后,沿着那条路,他们终于走近了那处人声鼎沸的场所,一个简陋却热闹的原石交易市场。 >>> 钟云从带着流孩小桃走进了这个场地简陋、由一个个窝棚组成的交易市场,里头的摊点不少,但货物只有一样——就是从周边几个场口里开采出的翡翠毛料。 这地方又脏又破,但人着实不少,钟云从混在人堆里,从一个个摊点前走过,大多数摊子连张桌子都没有,直接铺一大块塑料布在地上,上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原石,有些切了一半,有些只开了个小口,还有些直接就是原生态的矿石。 买卖双方也就这么蹲着甚至干脆席地而坐,一来一往,讨价还价。 钟云从走马观花地看着热闹,一路的啧啧称奇,眼角余光瞥见大片的绿色,忍不住停下观赏:“你看那那切面上大片的绿,好看吗?” 小桃也跟着看了一眼那块剖开的毛料,然后点头:“好看。” 他摩挲着下巴:“就是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成色。” 摊主见他兴致勃勃的模样,趁机推销:“小哥,喜欢就买回去呗,你瞧这上成的种水,还有这正宗的阳绿。不是我夸口,你这一条街走完,都找不着这么好的毛料了!” 钟云从掏了掏耳朵,这种话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什么种水、阳绿,都是糊弄人的,不过他确实还蛮有兴趣的,于是笑嘻嘻地问道:“能不能摸摸?” 这个要求完全在情理之中,摊主也答应的很痛快:“来!” 钟云从拿起那半块毛料,双手细细地抚过表面,摊主忙着招呼其他人,没注意到他的眼睛竟然是闭着的。 一边的小桃注视着他的举动,她眨眨眼,不解其意,但并没有出声。 片刻之后,钟云从睁开眼,将毛料还给摊主,笑着摇头:“多谢您了。” 摊主见他没有要买的意思,也不浪费口舌,把毛料摆好,继续同另一位客人扯皮,钟云从带着小桃继续往前走。 刚才那一块完全是徒有其表,他“看过”之后才发现,那层诱人的亮绿只分布在石料表面,而且只有薄薄一层。 完全是把人当冤大头啊。 还好我不是一般人。 他环视四周,这场子不大,可处处都是毛料,他不可能一块块摸过去,而且看情况,这些摆在地摊上的九成九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就同方才那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原石一般。 要想在这里头简陋,怕是比登天还难。 出于富二代的经验,他直觉,这种翡翠原石交易的场子,不可能只提供这种档次的货色,一定有好东西,只是那些档次高的价格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能消费得起的人一定是少数,所以通常都是令设场地,和这些大路货隔开。 想到这里,他决定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直接找了个人问:“请问,好货在哪里?” 那人瞅了他几眼,见他这副落魄的模样却是一开口就要高档货,不由得笑了:“好货当然有,就是要看运气。” 他说着指了某个方向:“有本钱的话就过去试试运气吧。” 钟云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那是一排平房,也就是很普通的青砖房,但比起这边连片的窝棚,显然是高档多了。 一面白墙上很不走心地贴着三个红色大字——赌石区。 赌石啊这种交易方式他只看电影里看过,高风险也高回报,很刺激。 钟云从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确认自己的心脏还是很健康的,经得起刺激,便拍拍发愣的小桃:“咱们走,过去碰碰运气。” 进入赌石区之后,钟云从才发现那些平房之间是全部打通的,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房间,不过比起市场,倒更像个仓库房。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翡翠毛料堆满了边边角角,还有十几台机器七零八落地摆着,有些正在工作,噪音很大,不过还好,没一会儿就停了,之后有人打开机器上的盖子,里头的石料一分为二,人群争先恐后地围过去看,接着发出了一声齐刷刷地长叹:“杂色太多,切垮了!” 钟云从没过去凑这个热闹,尽管对某些行话一知半解,不过从人们惋惜的语气就能听出来,肯定没出好东西。 他的目光在那堆积如山的毛料上打转,它们一个个都灰不溜秋的,毫不起眼,跟普通的山石相比,并无两样。 他很想知道其中哪些藏着宝,不过光看是看不出来的,他走了过去,打算动手摸一摸,小桃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他蹲在一堆毛料前,正要上下其手的时候,却被人捉住了手,他回过头,一个笑眯眯的中年人好声好气地对他说:“小兄弟,这里的毛料可是要交了钱才能选,选了之后就立刻切,至于切开之后,那就看你的眼力了。” 钟云从对自己的“眼力”很有信心,可他身上没有钱。 可人家赌石场也不是做慈善的,没钱玩什么豪赌游戏。 钟云从想了想,伸手从贴身衣服里取出了一样东西,让中年男子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那是某著名腕表品牌的限量款,钟云从二十岁生日那天他母亲送的礼物,玫瑰金的表壳,鳄鱼皮的表带,蓝水晶的表盘,金质立体时标,时尚又复古,价格绝对不菲。 钟云从的心情也很是复杂,这是他身上剩下的唯一值钱的物事了,之所以贴身藏着从不示人,自然是想好好保存,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再拿出来救命。 可这会儿,不就要走投无路了吗? 他叹了口气,手里紧紧地攥着腕表:“我身上没有现金,先拿这个抵着,换一块毛料,等我切出好东西,换了钱再把这个赎回来。您千万要给我留着啊!” 毕竟是母亲送的礼物,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还是想留个念想。 中年男子一听他那莫名其妙的自信,不由一哂:“您这表,漂亮是漂亮,可这外壳不是纯金的吧?那这价值就” 钟云从急了:“你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多贵,好几十万呢,限量款好吗!” “限量款?”对方对于这个词似乎有些陌生,钟云从自知失言,轻咳一声:“总之,换你一块毛料,绰绰有余了。” “行吧!”中年男子也算爽快,点头应下了,他收下了手表,笑吟吟地说道,“您要是运气不够好的话,这块表可就归我了。” 钟云从微微一笑,没有回话,但踌躇满志,溢于言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赌石游戏 交了腕表之后, 中年男子递给他一块标了数字的号码牌, 随手一指:“您可以自由挑选了, 挑好了就到那边的解石机边上, 等着切吧。” 钟云从捧着标牌瞠目结舌:“我交了那么贵重的东西,就给一块牌子啊?你们也太随意了点?” 中年男子闻言打量他几眼, 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小哥, 您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呃我是第一次过来。”他没好意思直接说自己真的不知道,于是回了句含糊其辞的, 不过对方很精明,一听就知道这小年轻连半桶水都没有,估计对翡翠也知之甚少, 也不知道跑这儿来瞎凑什么热闹。 不过有钱赚他自然不会拒绝:“咱们这儿本来就是偷偷摸摸的您知道我意思吧?” 钟云从见他面上带着笑, 但语气里透出了几分警告的意味,登时就反应过来了:这里是黑市, 不纳税的那种。 他赶紧点头:“啊,明白,明白了。”之后又加了一句:“放心, 我一定会保密的!” 中年男子笑着点点头, 走开了。钟云从长长地舒了口气,正要弯下腰挑选毛料,却又被人拉住了。 他无奈地回头, 这一次却是小桃。 她那张清瘦的脸绷的很紧, 细眉微蹙:“这个风险很大的, 你要三思啊。” 钟云从知道这姑娘担心自己, 安慰地朝她笑了笑:“放心吧,我有数的。” 小桃却愁容不减:“你会看吗?我听说这个很难看出来的。” 钟云从挠挠头,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套用了先前场口那位胖老板臭骂他的话:“我啊,屁都不懂。” 小桃面色微变,张口欲言,却被钟云从嘘声打断:“但是,我会变戏法啊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 那姑娘真的瞪圆了眼睛,一副好奇满满却又不敢问的样子,钟云从莞尔一笑,转身开始挑选毛料。 其他的人都捧着石头细细观摩,手里还抄着强光手电筒,对着皮壳照个不停,一副行内翘楚的模样,嘴里还念念有词:“你看这里的松花注1,这么密集,还是松针状的,出绿的概率绝对高!” “我这块上头有好几条蟒带注2!有两条还长在松花上,肯定有绿!” “我这个这才好呢!整块都包着廯儿注3,廯上也有几朵松花,绝对的上品!” 他们嘴里蹦出的词儿钟云从一个都不懂,什么“松花”、“蟒带”、“廯儿”的,跟天方夜谭差不多。 虽然他一窍不通,可他能作弊啊。 真是不好意思了各位,小爷天生就是最强王者,跟你们这些青铜小学生不是一个层面的。 尽管内心快嘚瑟的上天了,但钟云从还是比较收敛的,他也装模作样地往毛料上泼水,完了拿着强光电筒来回照。 其实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完全是借机触摸毛料,发挥他的特殊天赋。 他前前后后摸索了不下四五十块,其中不乏藏着绿的,但钟云从都不太满意,翡翠这东西种水很重要,他抵了那么有纪念意义的名表,怎么着也得换回个物超所值的。 钟云从不懂翡翠,但也能从所感知到的各异的绿色里分出高下——颜色深浅、杂质多寡以及通透程度都是浅显的判断标准,虽然简单粗暴,但还是挺有效的。 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了,他觉得手指都要磨的起泡了,心说这淘金果然没这么容易。 他用的时间很长了,不过还好,也很少有人在一瞬之间定乾坤的,同他一般磨磨蹭蹭的,也大有人在。 钟云从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一块次等料,视线又落在了旁边的一块半米高的毛料上,它块头不小,目测得有几十公斤重。 他看着就觉得累,别说,他那个异能无须大动干戈看起来好像很轻松的样子,但还是挺耗费精神的。 他这会儿就快累趴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在注意他,又扯扯小桃的衣袖:“帮我挡着些。” 他一句话说的不清不楚的,但小桃还是依言照做,挡在了他身前。 钟云从白皙修长的十指落在这块灰黑色的石料表面,阖着双目,开始凝神探索。 小桃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注意到他一开始是面无表情,过了几分钟,脸上忽然流露出喜色,可没一会儿,那喜色消失的无影无踪,眉头反倒皱了起来。 他中断了感知的过程,睁开眼,喃喃低语:“不会吧,就只有一层?” 他几乎想放弃这一块,但不知怎的,休息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继续摸索。 小桃注意到了,这一回他足足进行了差不多一刻钟,想来是因为这块毛料的体积实在是太大了。 到了后来,他的额头上有汗水涔涔而下,她吃了一惊,迟疑了一下,用袖子的一角帮忙擦掉了。 他仿佛无知无觉,又过了快十分钟的时间,他才终于睁眼,这一回,面色苍白,却眉眼舒展,嘴角噙着掩不住的笑意:“就它了!” >>> 苏闲双手插在裤袋里,面无表情地靠在墙上,任由那个矮小的女人围着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时不时地摇个头,嘴里还啧啧有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为了别的男人来求我” “看够了没?”苏闲被她猥琐的眼神荼毒的不行,心烦意乱地催促道,“到底帮不帮,给个准话。” “那,”一头蓬松乱发外加一身五彩缤纷的女士掰着手指,忸忸怩怩期期艾艾地问道,“那人家,有没有什么好处嘛?” 因为她的矫揉造作,苏闲的胃稍稍有些不适应,他干咳一声:“你想要什么好处啊?” “贵宾犬”娇羞一笑:“您看,那张既白医生怎么样啊?” 苏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端正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严肃地开了口:“没问题,我可以把他的喜好都告诉你,也给帮你们制造见面的机会” “哎呀,咱们老大真是当机立断,毫不迟疑,出卖起朋友真是眼睛都不眨呢。”“贵宾犬”掩着嘴咯咯娇笑,“不过您好像误会人家的意思了。” 苏闲眉心一跳,有了不详的预感:“那你是什么意思?” “人家并不是想跟张医生处对象,”“贵宾犬”也不装矜持了,咧嘴一笑,目中直勾勾地放出精光,“人家只是单纯地想睡” “行了行了,可别往下说了,你这话要是被他听到了,咱俩都得玩完!”苏闲赶紧让她打住,他已经无法直视这个女流氓了:“那什么,你先把嘴边的口水擦擦行不?” 她赧然一笑,还真的抬手抹了抹嘴角:“失态了失态了,您可千万别告诉张医生啊” 苏闲叹了口气,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是,你非要让我这么难做么?” “贵宾犬”噗嗤一笑:“那你可以不找嘛” “谁说我要找他了”苏闲才嘴硬了半句就在对方揶揄的目光下说不下去了,于是换了个托词,他冷笑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那家伙吗?因为那混账穿走了我一件大衣,还拖欠我一个月的房租不还,我找他,纯粹是为了要债,没有别的原因。” “哎哟喂,”“贵宾犬”夸张地捂着嘴娇笑起来,“人家对你和钟小哥之间的事也不是很感兴趣啦,用不着这么刻意地跟我解释一番啦” “”苏闲表示不想再跟这女人说话了。 “贵宾犬”这边却是不依不饶:“那您到底是答不答应啊?” 她的上司万般无奈地摊手:“我要怎么答应啊?我又不是张既白,那种左右别人意志的异能我也学不会啊。” “没关系的,您那么多手段,一定有能派上用场的。” 苏闲见那女人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生怕她越扯越离谱,赶紧岔开话题:“好了好了,风花雪月咱们改日再谈,倒是我这个忙,你现在就得帮。” 卷毛女士最近似乎是走起了淑女风,每次笑之前都得捂住嘴,而且那笑声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的,听得苏闲全身发毛。 “唉,谁让您是领导呢,不答应也不行” 苏闲挑挑眉:“那我们现在就” “就什么呀就。”“贵宾犬”仿佛没察觉出他的焦虑,依旧慢条斯理地说着,“我这鼻子找人是好使,但也要看看范围。您都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那范围就相当于是整个东城了。这人多味道杂,我就算再多长一个鼻子就闻不出。” “那我劝你还是别打张既白的主意了。”苏闲冷漠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却被“贵宾犬”拽住了袖子:“您可真是翻脸不认人啊我这话不是还没说完吗?” 苏闲回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这大范围找人,最有效的方式还是人海战术。”“贵宾犬”微微一笑,“只要他没离开‘孤岛’,总会有人见过他。那咱们就多找些人问,问的多了,自然就能得到他下落了。” 苏闲眼睫微动:“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毕竟不是公事,动用局里的资源不太好” “知道,是您的私事嘛”“贵宾犬”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地调侃着自家领导,“为了私事,动用局里的情报网,当然不好。” 苏闲没理会她的揶揄:“别卖关子了。” “您忘了呀,咱们有一位,他同咱们不一样,并非异能者,好不容易进了治管局,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不仅苦练身手,还养了不少线人。”“贵宾犬”的笑容透出些许微妙,“很多人都说,他的行事风格,倒更像以前的‘警察’。” 她的指向性很明显了,苏闲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是说霍璟?” “对啊,就是咱们局里那位‘单兵杀人机器’。”“贵宾犬”微笑着颌首:“他手里的线人网,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苏闲垂下眼,掩去游移不定的视线:“他可能不会帮我。” “贵宾犬”挑挑眉:“为什么?你们有过节?” 他摇头,不愿多说:“是他对我有偏见。” “贵宾犬”对于这种八卦倒是挺感兴趣,但也明白现在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于是她拨了拨自己的乱发:“没关系,我出面就行了。他肯定会给我面子的。” 苏闲闻言神情有些古怪:“你不会把他也给我听说那家伙跟异能者都不好,傲的跟什么似的,他会理你?” “贵宾犬”横了他一眼:“哼,小看老娘的魅力,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苏闲耸耸肩:“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拜托你了。” “放心,交给我吧” “贵宾犬”千娇百媚地转身走了,苏闲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片刻之后,却是敛起笑意,面色一沉。 “你最好别让我找到。” >>> 钟云从选中的那块硕大的毛料,已经摆在了解石机上。 与此同时,隔壁的另一台设备上也放上了一块沉甸甸的毛料,准备开工。 两台解石机同时工作,吸引了不少围观者,对着两块石头不住地评头论足。 “左边这块个头虽然小一点,可这表面上松花多鲜艳啊,上头还长着好几条蟒带呢!我看得切涨。” “倒是右边这块,个头大,这皮壳上也透着绿,可这一片绿,面积也忒大了,就怕只有这一层啊!” “就是啊,不是说‘宁买一线,不买一片’吗?这色好看是好看,就怕沉不下去。” “我看九成九是沉不下去。” 听着这些人的评论,小桃有些担心地望向钟云从,她看得出来那块表对他挺重要,不希望他血本无归。 钟云从却是对她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失败的。” 小桃想起他选石时的怪异举动,点了点头,也有些好奇地望向那块大石头。 两位解石工一前一后都调整好了锯片的位置,也差不多是前后脚,分别按下了按钮,开始操作着锯片向毛料切去。 锯片接触到石料的瞬间,细碎的石沫横飞,钟云从拉着小桃往后退了一些,却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解石机。 虽然胸有成竹,但他毕竟第一次玩赌石,多少还是有点兴奋难耐,不愿错过一分一秒。 锯片缓缓下沉,带出了聒噪的摩擦声,但在这赌石场里,没有人会嫌这个声音刺耳,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观看着这个过程,也都暗地里猜测着结果。 这一刀下去,究竟是一刀涨,还是一刀垮? 很快,噪音降了下来,只剩下机器本身运转的声音,毛料轰然一声被一分为二。 两台机器也是差不多同时停了下来,众人急切的目光望过去,两块毛料一左一右,这第一刀下去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 左边那块个头小一点的,切面仍是灰白色的岩质,右边那个大块头,却是一片赏心悦目的正阳绿。 人群里发出小小的惊呼声,左边毛料的主人却是不慌不忙:“不急,再来第二刀吧。” 看他那副模样,也是信心十足。 至于钟云从这边,切出了大片的正阳绿注4,也不见他喜笑颜开,小桃侧过脸,小小声地问道:“这个,算是成了吗?” 钟云从微微摇头,而后就听到隔壁的议论声:“这左边那块八成是一条线的‘带子绿注5’,虽然面积没那么大,却胜在厚度。我还是看好它。” “右边那块倒是切出了这漂亮的水色,可我怎么瞧都觉着是‘靠皮绿注6’,不靠谱。” “等第二刀就知道了嘛。” 很快,两台设备重新调整了一番,准备下第二刀。 又是个短暂却难熬的过程,这第二刀的结果,又是一番天翻地覆。 这一回,两边的成色戏剧性地调换了。 左边的毛料切出了一线是翠绿,虽然宽度不够,但胜在厚度;至于右边的大家伙,这一次,除了最初的一层薄薄绿色,却是一片灰,完全就是岩质。 “果然是‘带子绿’!”先前猜中结果的人欢呼起来,“这钟水色都不赖,怎么着也能做几个戒面了,切涨了!” 那块毛料的主人在众人的恭贺声中,拿回了自己的毛料,经过钟云从身边的时候,顺带拍了拍他的肩:“赌石就是有风险,年轻人经验还是不足啊” “我知道。”钟云从笑眯眯地回道,“不过呢,我这里,还需要第三刀。” 此话一出,便有人挖苦:“这小哥,看来是还不死心啊,这么典型的‘靠皮绿’,还能出什么?” 钟云从恍若未闻,只是走到了解石机边上,跟解石工要了根笔:“我这块还要下第三刀,不过这一下得按照我画的线来切。” 解石工瞪大了眼睛:这小子连毛料都选不好,还能画线? 钟云从当然不会画线,所以他那条线只是依照先前的记忆画了个大概,让解石工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切。 解石工很是怀疑地看着这条歪歪扭扭的线,但还是调整好了锯片,准备下刀。 反正这毛料是他的,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锯片很快又开始工作,石沫飞溅,没一会儿,这第三刀就结束了。 围观人群还没有散,其实都觉得切不出东西了,继续等着,也只是想落井下石地嘲讽那小子一番。 解石工冲钟云从摇一摇头:“没有。” 众人发出一声意料之中的嘘声,小桃紧张地盯着钟云从,后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估计是我那条线画的太歪了劳烦您对着切面右下角磨掉一部分石料。” 解石工一怔,随即看向右下角,这一瞧,还真发现右下角隐隐透出了一点翠意,他拿起强光手电筒照下去,毛料内部立刻反射出一团葱葱绿光。 “哟嚯,这里头还真藏着东西!”他脱口而出,随即把那只剩下一角毛料转移到了金刚石砂轮上,开始切割和打磨。 众人没料到还有这番变数,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又过了一阵子,那藏在角落里的翡翠就露出了冰山一角。 一抹浓艳的绿意呈现众人眼前。 有人不可置信地望向钟云从:“不会是满绿吧?” 另一个人咋舌:“如果是,那这小子还真是够幸运的!” 毛料被打磨的差不多之后,整块翡翠都被剥离了出来,显出了庐山真面目——约莫有两只拳头那么大,苍翠欲滴,通透灵动,还微微泛出一点蓝色调。 “帝王绿!这小子开出了帝王绿注7啊!” “而且裂和杂都不多,真是块极品!” 这一下可以说是哗然一片,沸反盈天的纷纷议论几乎要冲坡屋顶,不仅如此,这边的惊呼声,还将整个赌石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来了。 “切涨了!绝对的切涨了!” 前头拍了钟云从肩的那位老江湖也还没走,抱着他的阳绿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算是切涨了,可是跟这小子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亏他还得意洋洋地教训人家去了,真是老脸都丢光了! 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在翡翠上转完几圈之后,最后总要落到钟云从身上,搞的钟云从连得意都不怎么敢表露出来。 他怕太高调被人弄死。 他顶着所有人的注视,把那块价值连城的翡翠给收入囊中,随后拉起小桃就走。 此地不可久留。 虽然赌石成功,可这成功有点过头了,他这个最强王者这会儿估计已经成了这个交易市场的焦点了,他低调惯了,只想闷声发大财。 可事与愿违,他想安安静静地离开,却愣是连交易市场的大门都没走出去就被拦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笑里藏刀 “这位兄弟, 先别急着走啊, 咱们一起喝杯茶吧?” 那位中年男子又一脸和气地出现了, 笑眯眯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钟云从也笑着推辞:“不用不用,我不渴” 他话音未落, 中年男子的身后多出了两名彪形大汉, 凶神恶煞地瞪着他,钟云从一滞, 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啊,忽然又渴了。” 中年男子笑容不变:“那就请吧。” 钟云从瞥了一眼身边瑟缩的女孩,见她一脸惊恐, 轻声地开口:“有人请我喝下午茶, 盛情难却,你有事就先走吧。” 小桃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笑里藏刀的中年男子和他如狼似虎的爪牙:“我走了你怎么办?” 这姑娘还挺有义气。钟云从不由失笑:“你在也没用啊, 打得过他们吗?” 小桃眼神一黯,他又凑到她耳边提醒了一句:“别忘了,你还要找人呢。” 小桃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嘴唇, 钟云从见她有所松动, 正要加把劲把人劝走的时候,那中年男子显然没心情欣赏这对贫贱之交的情谊,一挥手, 身后的两名壮汉一人一个, 都给拿下了。 “两位别推让了, 一起喝茶去吧。” 钟云从无奈地瞅着受人掣肘脸色发白的女孩:让你走, 你不走,这下遭罪了吧? 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所谓的待客室,也就比外头的房间干净那么一点,摆了桌椅,钟云从落入虎口,反而从容了几分,没等主人发话,他主动拉了张椅子坐下,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桌面,笑了起来:“不是说要请我喝茶吗?连杯水都没有啊。” 他说着顺手拉过另一张椅子,拍了拍椅背,示意小桃也坐下,后者迟疑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小猫一般,蜷缩在钟云从身边。 中年男子见他那副不慌不忙的做派,倒有几分另眼相看,他也在钟云从对面坐下,吩咐手下:“为客人上茶。” 自有人领命而去,钟云从安抚地拍拍小桃的肩膀,叹了口气:“这位老板非要把我留下来,应该不只是请我喝茶这么简单吧?” 中年男子眯起两只眼睛,笑呵呵地开了腔:“其实呢,我就是想跟兄弟你谈笔生意。” 钟云从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翡翠原石,知道这就是罪恶的根源,而那冰凉的玉石霎时间变成了烫手山芋。 可他还不能轻易地扔了。 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呈了上来,钟云从瞄了一眼,一看就是劣质茶叶。 “行吧,我知道您看上了我手里这块帝王绿了。”他微微一笑,拿起茶盅象征性地碰了碰嘴唇,“我这人庸俗,这玩意儿再名贵我也不懂欣赏,本来就打算换钱的,卖给谁都一样。” 中年男子抚掌大笑:“没想到你倒是想得开。” 钟云从想尽快离开这里,不愿多跟他扯皮,直截了当地问:“那老板您出个价呗,合适的话咱们就当场成交。” “这个不急,”对方狡猾极了,一眼就看穿了他急于脱身的心理,“你想把翡翠卖给我,总得先让我看看成色吧?” 钟云从登时警觉起来,不动声色地捂住了那块珍惜的石头:“刚切出来的时候,大家伙儿都看到了,你们个个都比我懂,想必是不会走眼的。还是您信不过您场子里的人?” 中年男子不吃他这一套,笑的绵里藏针:“还是亲眼看过才安心——小哥你是自己拿出来呢,还是我让人取呢?” 钟云从盯着他身后虎视眈眈的壮汉,无可奈何地拿出了翡翠原石。 他举起来晃了晃:“看清楚了吧?绝对的好货,童叟无欺喂!这也太过分了吧?” 一句自卖自夸还没结束,他的手腕就被人粗鲁地扣住了,而后那块翡翠原石便从他的手里易了主。 中年男子赏玩着翡翠,嘴里啧啧称奇:“果然是极品,我这里都快三年都开出过这么好的种水了。” 这翡翠虽然从毛料取了出来,但尚未经过打磨抛光,还未展露夺目光彩,可苍翠通透,一看就是和璧隋珠的胚子。 翡翠硬生生地被夺走,钟云从的心里凉了半截,还想着换点钱,以为最多是强买强卖压压价,结果他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无耻程度,看这架势,完全就是明抢啊。 钟云从心中愤怒,刚想冷嘲热讽几句,话到了嘴边,却触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后背蓦地一凉——他还是太天真,这完全就是人家的地盘,又是荒郊野岭的,对方这般肆无忌惮,他要是逞了口舌之快,怕是直接明抢从变成杀人越货了。 他的脑子冷静了下来,玉石再宝贵也比不上自个儿的命啊,得了,这笔横财他不要了。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这样吧老板,这块帝王绿我是消受不起了,您喜欢我就送您了。不过我那块表” 中年男子掀了掀眼皮,冲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笑的他全身发麻,又临时改了口:“得,表我也不要了,您都留着吧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他拉起小桃,准备脚底抹油,同时努力地忽略自己的肉痛。 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还搭上了自己的一块限量腕表,这算什么事儿啊?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都忍气吞声退让到这个地步了,这中年男子竟然还不打算放过他们:“这位小哥也太性急了,说好了谈生意,咱们都还没开始呢,你就急着走了?” 不用说,两个人被按了回去。 钟云从惊弓之鸟似的坐立不安,他实在拿不准这位大佬的心思,一副公开抢劫的架势,嘴里却老说着要谈生意。 莫非是他误解了对方的人品?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懒得去猜,开门见山地问了,对方咧嘴一笑,屈指在玉石上弹了两下:“你啊,从一开始就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生意,不是指这块石头。” 钟云从微微一怔:“那是指?” “你。” 钟云从脑中轰然一声,凉意顺着神经末梢回流,冷汗涔涔而下。 他知道,自己的秘密暴露了。 尽管心知肚明,但他仍试图装糊涂,他牵了牵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别装了。”中年男子笑容可掬,看起来和蔼又亲切,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绷紧的肩膀,“我们的场子里装了摄像头。” 妈的!钟云从暗暗地咒骂一声,心说真看不出,这一排破房子居然是“孤岛”里最高科技的地方了。 既然对方把话说开了,那他也没必须要继续装下去了,他疲惫地往椅背上一靠,吐出一口浊气:“所以呢,你想怎样?” “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可兄弟你绝对是位异能者吧?”中年男子的这句话让小桃为之侧目,钟云从注意她的目光,冲着她露出了一个苦笑。 他把头往后一仰,破罐破摔:“你说是就是吧。” 中年人并不计较他散漫的态度,仍是好声好气:“你明明对翡翠毛料一无所知,却一鸣惊人选出了最好的翡翠不得不说,这种能力,真的很适合干咱们这一行。” 这野心勃勃的示好之言令钟云从不禁发笑:“阁下的言下之意,是想招揽我?” 中年男子点点头,他做出了出乎意料的举动——他放下了那块翡翠,并且往钟云从面前一推:“只要你答应,这块翡翠还是你的。” 钟云从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他下意识地正襟危坐,而对面的男人笑了笑,又捋起左边的袖子,露出了幽蓝色的表盘。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中年男子继续释放着诱惑:“同样,这块表也会物归原主。” 钟云从心跳的很厉害,他缄默片刻,旋即试探了一句:“倘若,我不答应呢?” “死着离开或者活着留下,”中年男子咧开嘴唇,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你选一个吧。” 他没有经过太长的思考,就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我并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这句话的含义很明了了,中年男子满意地笑了起来,夸了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位小哥果然很有前途。” 钟云从察言观色,又指着身旁的女孩:“让她走吧,她只是个普通人。” 中年男子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这只瘦弱慌张的小兔子,没有过多停留,他不感兴趣地挥了挥手:“好说,小姑娘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小桃发白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钟云从趁机提出要求:“你给她点吃的,再给点现金算在我头上。” 中年男子对于他得寸进尺的行径只是一笑而过,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把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放在眼里,既然有价值的那个已经识时务地留了下来,而另一个没价值的,施点小恩小惠也不算什么,权当是收买人心了。 “按他说的做。”他出声吩咐,钟云从暂时地松了口气,他扭过头冲着面无血色的女孩笑了笑:“拿了钱就坐车回去吧,下了车之后找个人问问就知道长乐街怎么走了愿你早日和家人团聚。” 小桃的眼角泛起了泪意。 钟云从见状,还要再安慰几句,却没想到中年男子的手下急匆匆的去而复返,与此同时,外边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 那笑面虎霍然起身,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不见:“怎么回事?!” 手下战战兢兢地回复:“‘狼’来了。” 中年男子顷刻间阴云密布。 钟云从心念微动,他垂下眼睑,掩去目中的揣摩和盘算。 “狼”来了哪条狼? 或许,我有了第三种选择。他心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飞来横祸(捉虫) 不速之客破门的一瞬间, 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包括赌石场老板在内, 唯有钟云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桌面上的翡翠原石收入囊中。 在成功收复失地之后, 他才长舒一口气,抬眼去看来者何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 来人竟然是姜岂言。 那位貌若潘安的纠察队队长。 所以, 他们口中的“狼”指的是纠察队? 钟云从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前虎后狼, 他要怎么选? 换句话说,就是打/黑/工和关黑屋,选哪一个? 去你妈的老天爷!钟云从在心中咒骂了一声, 随后做出了决断。 他倏地举起手, 大无畏地检举自己:“姜队长!我自首!我犯了法!您把我抓走吧!” 姜岂言的排场还是那么大,身后跟着好几个一身齐整制服的纠察队员, 他正笑着同打勤献趣的中年男子寒暄,听到这声音才注意到有这么个人。 他扭头一看,看清钟云从的面貌之后, 不禁失笑:“哟, 怎么又是你?” 钟云从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心说我也想说这句话呢。 不过眼光一扫,瞥见中年男子正阴狠地盯着他, 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这头笑面虎, 必须赶紧脱身, 干脆站了起来,挥舞着双手:“姜队长,您把我拷走吧!” 姜岂言抱着手臂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哦?那就请这位治管局的同僚说说你犯了哪一条啊?” 中年男子面色骤变:“他、他是治管局的人?” 钟云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没想到这家伙一上来就把他的“身份”给抖落出来了,虽说是假的,但由苏闲出面认证过,假的也变成真的了。而这会儿又经姜岂言宣之于口,那中年男子自然也是深信不疑。 我去,这么一来,我肯定被当成是治管局的卧底了!钟云从暗暗叫苦,眼见中年男子的神情从震惊到愤怒,随后又阴测测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原来是治管局的长官来我们这儿巡视了,怎么不早说呢?” 钟云从尴尬一笑:“其实,那个,你们都误会了,我真不是” 他想说明真相,可姜岂言绵里藏针的目光跗骨之蛆一般黏在他身上,算了,不说了,他总不能在姜岂言面前打苏闲的脸。 他在那两位虎视眈眈地注视下,又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笑的比哭的还难看:“没什么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他钟云从此刻就是一头不怕开水烫的那啥了。 中年男子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看来他这个黑赌场的老板也很有自知之明嘛,知道哪些人是天敌。 钟云从表面上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心里却也不乏计较,如果说治管局让中年人感到忌惮的话,那纠察队呢? 他的视线不露声色地在二人中游走,他敏锐地窥察到,那中年男子在望向姜岂言之时,那殷勤笑意之下隐藏着难以言喻的畏惧和憎恶。 这就有意思了,尤其是后者。 “喂,”姜岂言坐到了中年人让出的那张椅子上,同钟云从面对面,放在桌案上的十指交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犯了什么法啊?” 钟云从能察觉到,在纠察队长身侧垂手而立的中年男子的眼神如同淬过毒的匕首一般划过他的脸庞,几乎想把他的舌头给剜出来,可他还是开口了:“嗯我参加了一场非法的赌/博” “就这样?” 姜岂言灰蓝色的眼珠在白炽灯下泛着碎玻璃般的光泽,他尖削的下巴抵在了手背上,不知道是不是钟云从的错觉,他竟然从他的声音里隐隐听出了一点期待。 钟云从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暗暗地蜷了起来,他不确定自己是否错误地判断了姜岂言的暗示——或许,根本没有什么暗示。 他紧张地与他对视着,企图从他表情的细节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但姜岂言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什么都看不出。 赌一把吧。他心想。 “我还要举报!”他大声地嚷嚷着,一只手指向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是他提供这个非法赌博的场所!” 姜岂言的唇边加深的笑意让钟云从悬着的心稍稍往下放了一些,他索性闭上眼睛,忽略中年人暴怒的驳斥:“你胡说八道!” 钟云从不知怎的,想起了昨夜那位反咬一口的劫匪,他稍稍能理解对方的心态了,当然了,他还是觉得自己比劫匪高尚的多,毕竟他是实话实说,而不是空口污蔑。 姜岂言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钟云从无声地笑了起来,而后便侧过脸,挑起半侧眉尾:“莫老板,有什么话要说吗?” 那位莫老板在接触到他看似放松实则充满审视意味的眼神之后,面上的惊慌一闪而过,很快就用一个热络的笑容掩盖过去:“这姜队长不会不了解我的情况吧?我同纠察队一向关系良好。” 钟云从的唇角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这摆明了就是要套近乎了。 “虽然我进纠察队也有些年头了,但先前负责行政事务居多,倒是没怎么和莫老板打过交道。”只是很可惜,姜岂言并不怎么买账,他客客气气地笑道,“我刚上任不久,好些事务还在熟悉中。” 莫老板的笑脸险些凝固在了脸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没想到这姜岂言做的这么彻底,他这些年为了拉拢纠察队不知道扔了多少钱进去,他们纠察队的活动经费怕是有一半都是从他这里来的,更遑论还有一笔笔不为人知的账目,那是他对纠察队长的私人孝敬。 可遗憾的很,他供养了几年的那位一朝身死,他的投资,全打了水漂。 而新上任的这位纠察队长,明摆着要装糊涂到底,不打算认前任的帐了。 他是什么意思?莫老板的脑筋转的飞快,草草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一位八成是准备墨守成规,说白了,就是想伸手跟他要钱。 想通了之后莫老板几乎压抑不住升腾的怒气,他做着违规的生意,来钱快,相应的,风险也高,太多人盯着他这块肥肉,他自然要给自己找把保/护/伞。 综管局旗下的纠察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这几年的一帆风顺也证明他的眼光是正确的,可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他花钱买平安,平安得到了,花的钱也不少。 他与纠察队长称兄道弟,自以为高枕无忧,没想到打脸来的太快,在前任队长倒台之后,他们双方暗中打成的协约自然也成为一纸空文,而新队长在今天之前一直未曾露面,却不止一次换着花样敲打过他,提醒他该换尊神上供了。 他妈的,一个个都把他当提款机了是吧?莫老板这回算是得到了教训,谁知道这一位能干多久,又来个胃口大的新人,岂不是要变无底洞? 他可是特意打听过的,这姜岂言有个病病歪歪的妹妹,他偏又十分疼宠这个病秧子妹妹,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是出了名的贪得无厌。 看来纠察队这把保/护/伞还是不够牢靠。莫老板打起了另攀高枝的主意,并且已经爬了一半,面对姜岂言的不动声色的威胁,他也只剩敷衍的心思,绝不愿再真金白银的白白砸钱。 想到这里,他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原来是这样,那这也不怪您您刚上任,确实很多变数还不知道。” 姜岂言勾起嘴角,也笑吟吟地问道:“比如呢,什么变数?” “比如我这个场子,”莫老板乐呵呵一笑,“其实呢,早就不算我的产业了,我呢,最多算个明面上的代理人。” 姜岂言目光闪烁,笑容却不变:“明面上那私底下的主人是谁呢?” 莫老板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个名字出来,罢了笑眯眯地观察着姜岂言的颜色变化,而后者也确实如他所料,唇角微抿,下颌的弧线紧绷起来。 莫老板的眼神里多少透出了一点得意和轻蔑,那位大人物可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区区一个纠察队长,在那一位面前,也不过就是个走卒罢了。 而这显然让新上任的纠察队长受到了冒犯,他冷冰冰地斜睨着莫老板,这让他俊美的面孔染上了几分冷冽强硬的气息,令后者微微色变。 不过一眨眼,他那副阴冷的神情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钟云从差点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姜岂言直接从严冬过渡到了春日,他唇边的微笑如沐春风:“莫老板说,你这个黑赌场是那位大人物的产业你觉得,他会不会承认?” 莫老板后脊一僵:“这” “还是说,你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场子归他所有?”姜岂言笑意温润,语气却咄咄逼人,“有的话,就拿出来看看。” 莫老板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他后槽牙咬的太厉害,以至于咬肌都有些扭曲了,他怎么可能去指认那位大人物,就算有证据也不能拿出来。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他不应该过早地亮出底牌尤其是底牌其实还没有真正属于他。 而成功挑拨离间之后的钟云从一直处于隔岸观火的状态,旁听了这么久,多少也听明白了一些。 他也在琢磨,姜岂言嘴上说的厉害,可他有胆子去找大人物对质吗? 如果莫老板胆子大一点的话,这点威胁其实不算什么。 可他不知道的是,对于莫老板来说,这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真正的症结在于——他根本还没真正搞定那根“高枝”。 在这样的情况下,万一,万一姜岂言真的把这事儿捅到那一位面前,那位大人物是绝对不可能选择保他的,反而还会感觉面上无光,迁怒于他。 思前想后,莫老板决定暂时先对姜岂言低头,于是他变脸一般迅速地贴上了一副谦恭的笑脸:“瞧您说的,哪有什么证据都是我顺口胡诌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姜岂言乐不可支:“哇,你这么空口造谣,那位大人物知道吗?” 莫老板一手一个嘴巴子往脸上拍:“哎哟,我这张贱嘴哟!让你胡说八道!” 他的两颊很快肿了起来,姜岂言冷眼旁观,钟云从也幸灾乐祸,算是出了口恶气。 表演的差不多了,莫老板又低声下气地开口:“您也知道,我做点小生意不容易,一时口不择言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我计较。” 他说着殷勤地击了下掌:“这样吧,您看这时间也不早了,我让人准备一桌好菜,还请姜队长赏脸,就当是小人庆祝您新官上任。” 姜岂言和颜悦色地看着他,语气却分外的森冷:“晚了。” 莫老板神色一僵,姜岂言霍然起身,挥一挥手:“我们收到举报,莫老三非法经营赌石场,涉嫌偷税漏税,把他给我铐起来,带回纠察队,好好调查。至于这个非法经营的赌石场,也按照规定查封起来,矿石和赌资也全都扣留。” “你”莫老板没料到他说翻脸就翻脸,一时间也发了狠,也想叫人火并,却到底晚了一步,先被按倒,双臂反剪,套上了镣铐。 而他的两个手下也很快被制服。 钟云从见一瞬之间情势翻转,也始料未及,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忐忑地看着纠察队长。 姜岂言注意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来,冲他莞尔一笑:“没想到啊,你一个公职人员还敢跑这地方来消遣。” “想碰碰运气,挣个小钱嘛。”钟云从面上赔着笑,心里却在吐槽:我一个假的公职人员最多小/赌怡情,倒是您一个真的公职人员公然索/贿才叫不像话吧? “治管局可真会调/教人啊。”姜岂言揶揄了一句之后,手一挥,“把他也带回去。” 钟云从心情复杂,却也老老实实地就范,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结果却也跟他预想的差不多。 不管怎么样,先回城再说吧。 只是,小桃 小桃在方才那场你来我往剑拔弩张的对话中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自始至终低垂着头,未发一言,甚至姜岂言都没看清过她的脸。 钟云从是很赞赏这种做法的,他正绞尽脑汁想帮她找一个逃脱的计策,却不料姜岂言的一个手下多嘴多舌,指着那惶惶不安的女孩问道:“队长,那她呢?” 姜岂言心不在焉地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一起带走。” 钟云从刚想抗议就被人锁上了手铐,推推搡搡地被赶着往外走。 命运多舛的二人组就这么被打包塞进了纠察队的车里,这回他们总共开了两辆车来,一辆在前头开路,另一辆则是姜岂言乘坐。 当然,三位嫌疑人也都与他同乘一座。 钟云从和小桃都很乖觉地未作一声,唯有那莫老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个不停,中心意思就是问候姜岂言祖宗十八代,姜岂言挑挑眉,直接把手/枪顶在那货的脑袋上:“你要是再不闭嘴,就永远都没说话的机会了。” 莫老三这种人,最是惜命,在子弹面前,他那点火气很快就甘拜下风,老老实实地选择了当哑巴。 姜岂言似乎有些疲惫,按了下眉心,便靠在椅背上假寐起来,钟云从和小桃一左一右分坐在他两侧,而莫老板则被安置在副驾驶座。 山区的路面崎岖不平,遍布着碎石块,汽车速度快不起来,外加一路的颠簸,车窗上蒙着一层薄雾般的黄尘,视野被阻碍的很厉害。 钟云从颠的难受,但也不由得庆幸自己还算是受到优待了,要是在前座,估计会颠簸的更厉害。 他在晕眩和反胃的双重折磨下昏昏欲睡,可这种蒙昧混沌的状态没有维持太久,汽车突兀地震动了一下,惊动了所有的乘客。 然而有资格发脾气的就那么一位,姜岂言怒形于色:“怎么回事?” 负责驾车的队员战战兢兢地答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轧到大块石头了。” 姜岂言想观察情况,却发现车窗外一片模糊,他拧起眉头,正欲摇下车窗,却听到了一声枪响。 子弹从暗处飞来,毫厘不差地嵌入了驾驶员的眉心,姜岂言心知不好,拔出,却来不及上膛——汽车失去控制,狠狠地撞上了前方的车辆。 姜岂言猝不及防,额头重重地磕在前座的椅背上,鲜血蜿蜒而下,漫过他的眼睛,他勃然大怒,第一时间找最有报复嫌疑的家伙算账:“莫老三!是不是你的人” 他话音未落,却已经有了他答案,又一记冷枪乍现,直接打穿了莫老三的太阳穴,姜岂言偏头避开横飞的血浆,自言自语:“不是他那究竟是什么人?” 歪到在车窗上的钟云从在一片尘土飞扬中窥见了黑袍一角,他的脑仁突突地发起疼来。 这熟悉的装束是“暗影”的人!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夺命狂飙(捉虫) 暮色四合, 参天的树木掩盖了本就微弱的天光, 夜风在树杈间穿梭, 枯叶在枝头哗哗作响。 寒冷和黑暗一齐席卷而来, 钟云从不由得蜷缩了起来,他的后背抵在坚硬的石壁上, 硌的脊柱隐隐作痛。 这个山洞大概是某种冬眠动物的废巢, 除了碎石和草屑之外还泛着一股子腥臭,钟云从拿着手电筒照了一下, 发现洞穴深处堆积着几坨风干的粪便,想来就是异味的来源了。 他颇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说呢, 前任主人还是比较有公德心的, 至少没有拉的到处都是。 他守在洞口,大半的冷风一个劲儿地往他领口里灌, 他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冷吗?”细弱的声音响了起来,钟云从回头看了一眼, 满面瘢痕的女孩正在脱外衣, 他扫过她面上的血痕,立时出声阻止:“你穿着,我不冷。” 小桃恍若未闻, 她小心翼翼地脱下了身上的那件男款大衣, 视线停留在袖口处, 字里行间满是歉意:“对不起, 好像不小心掉了一颗扣子” 她说着便走到他身边,要把衣服往他身上盖,钟云从瞅着她身上那件单薄破旧的白裙,手臂上还破了洞,瓷白的肌肤露了出来,他按住了女孩的双手:“我冻不着,你顾好自己就行了,要是感冒了看你怎么哭。” 小桃的细淡的眉毛蹙起:“那你进来一点,别坐在风口了。” 钟云从冲她笑了笑:“总得有人守着吧,万一那些人找到这里得有个人通风报信啊。” 他的目光越过小桃,落在角落里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叹了口气:“你是个弱女子,那位姜队长又奄奄一息,只能我上了。” 小桃闻言,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目中满是担忧。 “他伤的很严重。”她轻声说道,钟云从的眉间满是愁云:“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 姜岂言的胸前血迹斑斑,因为他的心脏处嵌着一颗子弹,目测伤口不浅,钟云从没什么医疗常识,手头又一点伤药都无,不敢随意把子弹取出来,怕血止不住。 姜岂言的胸口微微起伏,只剩下极微弱的呼吸,脸色白的像是一张退了色的纸,额头上积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正在生死边缘挣扎。 时间回到三个小时前。 车后座仅剩的三个活口被一波毫无预兆却又来势汹汹的冷枪给打傻了,在其他纠察队员死绝之后,密密匝匝的子弹全招呼到他们这里了,他们能听见子弹打在金属里沉闷声响。 车身被打穿了,光线透过圆形的弹孔斜斜地照进来,光影交错,尘埃飞舞,竟然有种诡异的美感。 只是依照这个频率,汽车的钢铁外壳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车窗玻璃早就碎的一干二净,大大小小的碎片横飞四溅,三个人的脸上、手上都多了不少带血的划痕,虽然疼痛少不了,但钟云从与小桃一开始就处于卧倒的状态,倒是从枪林弹雨中幸免于难。 不过姜岂言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先是愤怒地还了几枪,而后其中一条胳膊被一颗流弹击中,登时血流如注。 他索性也跟着卧倒,子弹从他的头上密集地飞过,左臂的血迹渗透了他的外衣,他的视野狭窄而模糊,却仍然能从车窗窥见那些从暗处现身的黑衣人。 他们一手端着枪,一手却提着砍刀,他看见他那些属下死后也不得安宁,黑衣人手起刀落,首级与身体便分了家。 那场景像极了古代的斩首之刑。 “该死的!”空气仿佛利剑摩擦着他焦灼的喉咙,他的音色变得干涩而沙哑,“他们到底是谁?” 一旁趴着装死的钟云从闻言,心脏差点从胸腔跳出来,他心虚得很,总觉得这事儿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会儿那群丧心病狂的家伙忙着斩首,对他们这边的攻势倒是弱了下来,生死悬于一线,钟云从不想坐以待毙,他伸脚踹了对方一下压低声音:“帮我解开手铐!” 姜岂言侧过脸,惊疑不定地盯着他。 “我来开车!” 姜岂言几乎是立刻就会了意,也没在生死存亡的时候继续纠结综管局与治管局那点龃龉,抬手便是干脆利落的一枪,钟云从手上的镣铐应声而断,钟云从立刻闪身翻进驾驶座,同时撂开车门,把两具挤占空间的尸体丢了出去。 “把那姑娘的手铐也解开。”他不忘提醒,姜岂言瞥了一眼头发散落面色苍白的女孩,见她并未反剪双臂,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丢到她身上,丢下三个字便转身撬起了副驾驶座。 “自己找。” 小桃战战兢兢地捡起钥匙,开始一把把地试。 钟云从开始试着点火,汽车引擎的动静无法掩饰,他们这边有了异动,立刻引起了黑袍人的注意,有人一边放枪一边提着刀朝这里逼近。 一颗子弹直直地从前方射来,挡风玻璃上的裂痕如同蜘蛛网一般皲裂开来,钟云从反应还算快,侧头避开了这致命一击,灼热的弹壳险险地擦着他的耳廓飞过,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但他无暇顾及,他拼命地转动钥匙点火,可这车却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车身颤个不停就是不肯迈步,眼见着两名黑袍人已经近在眼前,钟云从的心脏病都要给急出来了。 试着启动汽车的同时,眼角的余光也注意着姜岂言那边的举动,原来副驾驶的车座下藏着个暗箱,姜岂言从里面拿出了两枚造型近似易拉罐的玩意儿,直接扔到了车窗外。 那玩意儿着地之后,发出了几声不连贯的砰砰响,随即便有浓重的白雾弥漫开来,将双手已经触到车把手的黑袍人包裹起来,他们开始疯狂地咳嗽起来。 钟云从也立刻嗅到了一股极为辛辣的刺激下气味,口鼻喉都很不舒服,裸露的皮肤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灼痛感,他立刻明白了,那是。 “快开车!”姜岂言咬着牙催促,起效虽快,但没法拖太久,何况对方又不止那两个人。 钟云从一直没有放弃,终于在多次失败后,那破汽车猛地一震,发动机总算开始工作。 他双手攥着方向盘,脚下拼命地踩着油门,车身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没命地奔逃起来。 只是车子行驶的相当困难,车身也极为不稳,钟云从心道不好,很可能是爆胎了。 但这时候根本没法停下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代步工具,如果开足马力,一路狂奔,还是有可能摆脱这些穷凶极恶的混蛋,逃出生天的。 他的计划看起来很完美,可他这人实在是倒霉惯了,他竟然忘了“孤岛”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的人也有些特别——于是他眼睁睁地望着一个黑衣人飞身而起,重重地落在他们脆弱的挡风玻璃上,原本就伤痕累累的玻璃愈发的雪上加霜,几乎要整面脱落下来。 那黑袍人壁虎似的扒在汽车上,直接与驾驶座上的钟云从面对面,那白色面具上僵硬诡异的笑脸讽刺意味十足,钟云从的视野被挡的严严实实,不禁心生绝望。 好在姜岂言当机立断,立马扣下扳机,没想到那家伙身手甚是敏捷,直接从挡风玻璃上挪移到了车顶,玻璃又挨了一枪,这回彻底歇菜了。 钟云从的右脚一直用力地踩在油门上,车速已经提到了极限,只是在一只轮胎怠工的情况下,极速行驶毫无疑问地变得更加危险。 汽车开始不听使唤,尽管钟云从拼命地往右打着方向盘,可汽车还是直直地往左边开去。 钟云从看的清清楚楚,公路的左边,可是一处陡坡! 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塞牙,在他力挽狂澜的关键时刻,那跟屁虫一样黏着他们的黑袍人竟然又开始骚扰他——他这次扒在了后车座上,一条胳膊从洞开的车窗里伸了进去,抓住了小桃的一侧肩膀。 小桃吓得尖叫起来,姜岂言的枪刚好打到没子弹了,正在换弹夹,钟云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他这时候说什么也不可能离开驾驶座,情急之下,忽然灵机一动,倏地调转方向盘,汽车猛地一晃,滑出了一个风骚的s形,而那只讨厌的跟屁虫也成功地被甩了出去。 只是他这么一个操作之后,汽车彻底失去控制,脱缰野马一般直直地轧过一丛灌木,势不可挡地往山坡下开。 车里的人苦不堪言,钟云从重重地撞上仪表盘,登时头破血流,而小桃双手死死地抓住车窗,完全没有注意到袖口磨掉了一颗纽扣,最不幸的则是姜岂言,一片混乱之间,不知何时中了一颗流弹,还恰好正中心脏,霎时生命垂危。 在这场灾难中,唯一可以值得庆幸的是,在强烈的冲击力之下,他们终于暂时甩掉了“暗影”的家伙。 俯冲而下的汽车在惯性的作用下,又继续狂奔了一阵子,刹车完全失效,其间撞断了无数树木,最后卡在了两株巨木之间的缝隙里,才算是停了下来。 钟云从趴在方向盘上,鲜血漫过眼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久久不能回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惊涛骇浪 冬季的天暗的很早, 驾驶座上的“贵宾犬”低头看看手腕上的表, 发现此时不过傍晚五时, 远方的地平线已经陷入一片混沌。 暂时还未落雪, 寒气在车窗上结了一层水雾,她转过头去, 隐约望见苏闲从一株枯木后拐出的身影。 她撇撇嘴, 摆正了坐姿,当做没看见的样子, 直至有窗面被敲响三下,她才不情不愿地探过身去打开了反锁的车门,苏闲带着一身清冽的风雪气息钻进了副驾驶。 “胆子不小啊,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晃了两晃,低头衔住烟嘴, 含糊地威胁道,“信不信我给你小鞋穿?” “贵宾犬”翻了个白眼,并不把他的话当真, 反而理直气壮地伸出一只手:“我也要。” 苏闲捏着打火机, 小小的火焰在他指间跃动,他点燃了烟卷之后,连同半盒烟一起丢了过去, 驾驶座上的女人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天渐渐黑了, 空气更冷, 烟星在昏暗中隐隐颤动。 “贵宾犬”率先吸完一支烟, 她顺手把残余的烟头丢出窗外,小心翼翼地收好意外收获的半包烟,眼角的余光这才遛过邻座的人,嬉皮笑脸地问道:“问到了吗?” 苏闲整个人被薄薄的烟雾包裹着,很不真切的模样,他掐灭烟星,声音淡淡的:“我找了这个场口的负责人,他说见过,那家伙今天上午在他那里找活,后来因为干的太不像样,没多久就被撵走了,之后他去了哪儿,那位负责人也不清楚。” “依照霍璟那边的情报,有人看到他上午就离开了,这会儿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留下的味道也散的差不多了。”“贵宾犬”无奈地摊了摊手,“线索又断了。” 苏闲沉默片刻,而后轻声吩咐:“开车。” “贵宾犬”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鼓起两个腮帮子有气无力地问道:“往哪儿开啊?” “西北方向。”苏闲为她指明方向,“我听说那边有处翡翠原石交易市场,人流量不少,那家伙没地方可去,又爱凑热闹,有很大的几率往那边去了。” “贵宾犬”娴熟地点起油门,发动了汽车,同时不忘调笑一句:“哇,这么了解啊,你俩什么关系啊?” 苏闲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语气冷淡:“债务关系。” “情债啊?”她嘿嘿一笑,遭到了毫不留情的训斥:“滚!” “贵宾犬”还想再贫几句,结果一阵冷风从洞开的车窗里灌进来,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苏闲瞅了她一眼,下意识地要关上窗户,却被阻止了。 “血腥味。”“贵宾犬”鼻头微动,使劲地嗅了两下,“浓的跟血库打翻了似的。” 苏闲眼睑微微一动,她听到他冷静的声音:“依照风向,是从西北边吹过来的加速吧。” “贵宾犬”依言照做,猛地踩下油门,车身一震,往西北方向猛蹿。 驾驶员的不修边幅的卷发被吹的更加蓬乱,她的语句被猎猎寒风吹的七零八落:“你就不问问,有没有那谁的味道啊?” 他懒洋洋地回道:“废话这么多,还不如省点力气踩油门。” “啧。”她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却迅速加了一个档,苏闲权当没听见,他目若寒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愈发浓黑的夜色。 “贵宾犬”顺着浓重的血腥味,途经了那处交易市场,见苏闲没有要喊停的意思,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其实我没有在血腥味里闻到钟小哥的味道,说不定和他无关呢。” 苏闲面上不见波澜:“有人死了,还不止一个,咱们既然知道了,总得过去看看。” 她耸耸肩:“听你的。” 他们很快开到了目的地,案发现场就在盘山公路上,只是这里人迹罕至,至今也未有人发现。 “贵宾犬”停稳了车,苏闲立刻就下了车,他打开手电筒,冲着那盘踞在公路中间的黑影一照,旋即拧起了眉头。 “贵宾犬”来到他身边,也见着了那凶杀——不,是屠杀现场,她花容失色:“这一共死了多少人啊?一、二、三” “车里有四个。”苏闲缓步朝那些死者走去,同时绷紧神经,高度戒备着四周,以防不测。 “贵宾犬”向来害怕鲜血与死人,更何况是这般令人发指的死亡现场,她几乎挪不动步,可她更不敢独自待着,只好屏住呼吸,匆匆忙忙地跟上苏闲的脚步。 她尽力不去看那些身首异处的尸体,战战兢兢地拉着苏闲的衣角:“他们的头怎么都被砍下来了?” 苏闲伸手拉了一下车门,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从副驾驶座上滚了下来,死不瞑目的眼睛反射着虚无空洞的光,那情景甚是可怖,吓得小个子女人发出一声颤栗的尖叫。 苏闲站在废弃的车门外,手中的电筒不停地移转,直至把每位死者都扫了一遍,血腥气熏得他微微皱眉:“不清楚你看清他们身上的制服没?” 他这般发问,瑟瑟发抖的“贵宾犬”只好鼓起勇气,视线跟随着光束晃了一圈,随即发现,那辆车里有四具尸首,他们齐刷刷地不见了头颅,血肉模糊的断颈上喷溅出的血水,几乎将整个车厢内部重新粉刷了一遍。 她的胃反射性地开始抽搐。 “他们身上穿的”她仍然没有忘记上司的提问,在她辨认出尸体身上灰黑色的制服之后,蓦地睁大了眼睛,“是纠察队的制服!” 苏闲抄着手电筒往车尾处走去,“贵宾犬”亦步亦趋,听到他看似玩笑实则凝重的口吻:“姜岂言的人?不知道他人在不在这儿?” “姜岂言?我听说他最近升官了,没事应该不会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吧?”她也认识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包括整支纠察队,但好歹也算半个同僚,就这么横死荒野,她多少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苏闲转了一圈,又在车辆后方的路面上发现了三具尸体,一样的身首分离,死相与穿着都与车里那四具尸体如出一辙。 “贵宾犬”小心翼翼地避开路面上漫过的血液,又忍着恶心嗅了嗅气味:“血腥味还算新鲜,死了应该不到一个小时。” 苏闲蹲下身,观察着路面冰层的情况:“看车辙印应该有两辆车。” 他说着站了起来,电筒的光芒四处游走:“可这里只有一辆车另一辆呢?” 很快,他就发现了线索——路边一丛枯萎的灌木被撞出一个突兀的缺口,他走过去察看,不意外地找出了两行新鲜的车辙。 他沿着车辙走,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灌木丛后不远处就是尽头,他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打着手电,也只能看到黑黢黢的树冠。 虽然落差不算太大,坡度也不算太陡,可直接把车开下去也够呛吧? 他摇了摇头,决定先同“贵宾犬”回到治安所报告此事,可电筒的光芒划过地面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一个反光的小东西吸引了。 他弯下腰,捡了起来,发现是一枚铜扣。 他瞳孔微微收缩,因为他认出了这枚扣子的来历。 电光火石之间,他改变了主意,他回过身,招手把“贵宾犬”叫了过来,后者一脸紧张地望着他:“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点。”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问题,旋即又一脸严肃地下了命令,“现在你开车回治安所,多带几个人来这边调查,顺便跟综管局那边也说一声,让纠察队也别偷懒,毕竟死的都是他们的人,派人来收尸吧。” “贵宾犬”眨眨眼:“那你呢?” “我有了一点线索,现在要去追寻幸存者的下落。”苏闲笑了笑,“虽然跟纠察队关系不太好,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对吧?” 她的眼中多了几分担忧:“你一个人能行吗?万一碰到那些砍人头的混蛋” “你还放心不下我吗?”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双手按住她的肩,把她往回推,“听话,赶紧回去。开车小心一点,但别停,不管遇到什么人都别停,回到治安所,带了人再回来,别忘了配备枪械。” “那,你千万要小心啊!别做什么孤胆英雄” “傻,我是那种人吗?行了赶紧走吧!” 直至目送着黑色的切诺基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苏闲面色一凛,转身向那条山沟走去。 他紧紧地捏着那枚铜扣,硌的他手心发疼,这枚扣子他很熟悉,它原本属于他的一件旧大衣。 而那件大衣现在应该穿在钟云从身上。 他果然在这里出现过。 “你又掺和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了?”他近乎无奈地叹息着,同时纵身一跃,身影同夜色融为一体。 >>> 三个人里,位于车后座的小桃是最幸运的那位,她受到的波及最轻,清醒的也最早,她惶惶然地往后看了一眼,虽然并没有发现有人追上来,但仍是心惊胆战。 她爬出车外,一瘸一拐地走到车前座外,发现车头已经撞扁了,好在弹出了安全气囊,那两个人的头部和上半身算是被护住了。 她试着叫了几声,可钟云从没有回应,她之前对汽车一无所知,凭着本能捡起了一块碎玻璃,划破了气囊,先将驾驶座上的钟云从拖了出来,打算如法炮制解救另一个人的时候,却发现了他胸前那处可怕的伤口。 她不敢轻举妄动,好在这时候钟云从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她立刻报告了这一情况,他亦是一惊,两人商量了一番,合力将姜岂言妥帖地从车座里移了出来。 “他这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了。”钟云从擦着头上的血和汗,他依旧后怕不已,“谁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但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咱们先抬着他走吧。” 小桃点点头,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抬着不省人事的姜岂言在逐渐暗下来的山林里打转。 他们还算幸运,在夜幕彻底降临之时找到一处洞穴,尽管仍是担惊受怕,但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外加前路难以预测,权衡一番之后,钟云从还是决定先在这里休整一番。 好在他临走的时候从报废的车辆里搜刮了水壶和手电,在饥寒交加且的情况下,还能有口水喝,不至于筋疲力尽。 他先把水壶给了女孩,小桃浅浅地喝了两口之后,又递了回来,钟云从同样十分克制,也只饮了两口,最后却是看着因失血而不停打冷战的姜岂言发愁。 “他可怎么办?”他嘴唇毫无血色,干裂发白,显然亟需补充水分,小桃想了想,先是把外衣盖在他身上,又接过水壶:“我来喂他吧。” 钟云从点点头,疲惫地坐了下来,看着小桃小心地喂那人喝水,又轻柔地拭去他的额角的冷汗。 “现在,我出去守夜。”钟云从的目光直直地望进了小桃的眼睛里,“答应我,任何情况都不准出来——除非听到我在石壁上敲了三下。” 小桃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在他不可动摇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夜晚的山林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声音传来,而每一个动静都能让钟云从心惊不已,他紧紧地握着姜岂言的那把枪,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完全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 他有手电,但不敢轻易打开,生怕光芒引来了“暗影”的人,只能做一只黑暗中的惊弓之鸟。 夜越来越深,身后的两人都已沉沉睡去,洞穴内一片寂静。 钟云从守在洞口,几乎化为了一座雕像。 一个柔弱的女孩,一个垂危的男人,现在他成了唯一有行动力的人,必须担负起保护那二人的责任。 两条沉甸甸的人命险些压得他喘不过气。 原来,负重致远是这样的感觉吗?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苏闲。 那个人,一定很不容易吧? 就在这个时候,树丛里蓦然传出悉索声,那动静细微又琐碎,但在这样的昏天黑地中显得分外诡谲,深深地刺激着钟云从那根紧绷的神经。 他不敢迟疑,立刻朝声源处开了一枪,灌木丛里发出闷哼声,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打中了吗? 可惜他没来得及高兴一番,忽然感觉到上方有凛冽的风声,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矮身躲开,砍刀杀气腾腾地落在他身后的岩石上,甚至带出了火花,石屑四溅。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钟云从的后背一片湿冷,对方的攻击接踵而至,他狼狈不堪地左闪右避,几次都差点与砍刀有了亲密接触。 虽然心惊肉跳,可在与这家伙“捉迷藏”的过程中,他也是使了一点心眼的,几个回合下来,对方的砍刀总是在石壁上来来回回,终于有一次,刀刃卡在了两块岩石的缝隙之间。 眼见对方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钟云从刚想抹把额头上的冷汗,倏地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报告,我们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他全身汗毛竖起,脊骨发冷——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吗? 他蓦地转身,正好看见一个黑影弯着腰正要钻进山洞里,他脑子里轰然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 对方听到他的脚步声,也跟着回过身,抬手便是一枪,钟云从的左大腿登时血流如注,剧痛和失血的双重折磨之下,他几乎无法保持站立。 可如果不阻止他们的话,小桃和姜岂言就死定了。 他忍痛拖着伤腿,往前一扑,死死地抱住了那家伙,对方显然没想到他还能有这爆发力,猝不及防,竟然真的被拖住了脚步。 钟云从手里的枪抵在了对方腹部上,正要扣下扳机的时候,后背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切肤拆骨的巨大痛苦。 温热的血液迅速地浸染了他的衣物,他恍惚有种自己被劈成两半的错觉。 “解决掉他。”提着枪的黑衣人沉声对前来增援的同伴下了命令,后者会意,揪着钟云从的头发,刀刃立在了他的颈上。 要被枭首了吗?已经去了大半条命的钟云从迷迷糊糊的想道,他的意识和鲜血一起流失着,大概是这个原因,在最初的那阵剧痛之后,此刻他反而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楚,只是觉得身体很轻,轻的要飘起来。 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还有很多想见的人没见到。 不,不想死,不能死。 这个念头在的意识如流沙般倾泻之时,冷不丁地冒了出来,旋即变成了一道屏障,堵住了流沙的去路。 他全身的血液开始发烫,几乎要沸腾起来,连带着,洒在那两个黑衣人脸上、手上的血迹也跟着灼烧起来。 钟云从知道自己那种名为“触知力”的异能能够进入人的精神世界,能够攫取某些信息或者记忆片段,但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动去接受的。 直至此时,他向来平静而温和的触知力头一回生出了侵略性,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成为他触感延伸的一部分,在穿越一片茫茫迷雾之后,一个陌生之境在他的世界里延展开来。 在那一瞬间,两个黑衣人的脑海里,同样出现了一副景象。 他们望见了一片红色沙漠。 荒凉,死寂,寸草不生。 那是什么地方? 就在他们困惑不已的时候,一滴水从天而降。 一滴不起眼的、再普通不过的水珠。 但在水滴落地的一刹那,荒漠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水滴化为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淌过红色沙漠。 黑衣人们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很不舒服。 而这种不安的来源,他们自己亦是不得而知。 这种惊怖,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更令他们恐惧的是,那条溪流居然还在不断地蔓延,先是一个水波不兴的湖泊,接着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直至最后,变成了一片波澜壮阔的海洋。 每一颗砂砾都被水滴包裹着,无法逃离。 两个黑衣人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任由着钟云从攀着他们站了起来。 他比先前更虚弱了,可皮开肉绽的痛苦又回来了。 他颤颤巍巍地扶着两个黑衣人的双肩,对方依旧木然地站立着,双眼空洞无神,对于他的动作毫无反应。 简直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钟云从自己也在疑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可容不得他细想,身后嘈杂的步伐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记枪响,钟云从侧头避开,转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又有两名黑袍人正从树影后现身,往他所在的方向袭来。 想必是先前的通风报信起作用了。 而他并不显慌乱,而是回过头去,望着两张木讷的脸,轻声地下了命令。 “听着,走过去,不顾一切地消灭你们的敌人。” 两名黑衣人闻声而动,杀意十足地冲向自己的同伴。 而他们精神世界里那片淹没了一切的蓝色汪洋,一霎间掀起了惊涛骇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命悬一线 小桃屏气敛息, 战战兢兢地倾听着来自山洞外的动静, 人声, 枪声, 惨叫声,每一个声响都令心惊不已。 如果不是钟云从的嘱咐, 她估计早已沉不住气了。 外头忽然又是一阵混乱的枪响, 其中夹杂着冷兵器撞击的铮铮之声,以及, 人的怒吼声。 “你们是不是疯了”她隐隐约约听到一个陌生而愤怒的嗓音,须臾,咆哮声换成了嚎叫声。 可这所有的声音中, 唯独没有钟云从的。 小桃的鬓发被冷汗打湿, 乱糟糟地贴在额角,呼吸几乎要停滞。 恰在此时, 一直昏迷着的姜岂言不知道是被外头的动静惊醒还是太过痛苦,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了一声痛吟, 女孩悚然一惊, 手忙脚乱地掩住了他的嘴。 姜岂言似乎感到很不安,试着甩了甩头,无奈身体虚弱, 没能摆脱那只手, 他抬起手, 握住了小桃那只细瘦的手腕, 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对不起对不起”惶惶不安的女孩默念道,“等过了这阵子就好” 她不知道在黑暗中战栗了多久,那阵惊心动魄的嘈杂终于过去了,外头终于恢复了平静。 但这样的沉寂依旧无法令她感到安心,她的指甲不自觉地陷进掌心,她还在等钟云从的暗号。 没有听到那三下敲击声,她不敢动。 她一下一下地数着时间,数到最后却是折磨不已,时间慢的令人崩溃。 小桃死死地咬住下唇,直至铁锈味弥漫整个口腔,此时此刻,也许只有痛苦能让人维持清醒。 大概过去了一个世纪,她终于了来自石壁的震动声。 那动静太过细微脆弱,她险些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 直到那有气无力的声响又重复了两下。 她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她放下姜岂言,手脚并用往外摸索着,小腿不止一次被尖锐的石棱刮到,她却恍若未觉。 跌跌撞撞地走出山洞之后,她第一眼望见的是一地的尸体,她骇然失色,旋即听见了旁边传来的虚弱声音。 “小桃” 她猛地左转,发现钟云从正靠坐在一丛灌木边上,整个人几乎尽头在血水里,一张脸苍白如纸,唇边却还挂着一点笑意。 “不用怕了,没事了” 她奔过去,想把他扶起来,一双手却不知道往哪儿放——他浑身上下都是血。 “别哭啊我这不是咳咳,还没死吗?”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眼角,小桃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的手骤然垂落,她听到他渐弱的呼吸声:“但也撑不了太久了你快逃吧我已经” 女孩怔了一下,而后握住他的双手,低声开口:“你不会死的。” 钟云从勉力抬起眼睑,望了她一眼。 她擦去眼泪,笑容柔和而坚定。 “我不会让你死的。” >>> 苏闲游刃有余地穿行于密林之中。 那辆汽车一定跟头疯牛似的横冲直撞,肆虐的痕迹太过明显,根本不需要他刻意留心,完全的一目了然。 也不知道是哪个傻逼开的车。 苏闲循着横七竖八倒了一片的树木残躯一路前行,直至发现卡在两棵树之间的汽车。 “果然是纠察队的车。”出于谨慎,他没有拿出手电打光,而是借助着微弱的雪地反光进行观察,车牌号验证了他的猜测,他围着车辆走了一圈,发现车身损坏的很厉害,已经完全报销了。 车内一片狼藉,但空无一人,想来都死里逃生了。 只不过,对方留下的踪迹也到此为止了,天色太暗,山林里的障碍物又太多,即使逃亡时留下了蛛丝马迹,也无法在这样夜里一一找到。 这是幸,也是不幸。 在蒙蔽敌人的同时却也不慎让自己人迷失了方向。 不管怎么样,没看到尸体就当是好消息吧。 苏闲站在报废的汽车边,多少有些一筹莫展,犹豫着是继续找还是先回去搬救兵,不过留给他踌躇的时间并不多——斜前方忽然传来了光束和人声。 他几乎是在听到异动的那一刻便下意识地隐匿到一株大树后,侧耳倾听着对话内容。 ——“还没找到吗?” ——“带来的人手都在搜了,只是天太黑,不好找。” ——“继续找,他们受了伤,跑不远的。” ——“说起来,那车厢里留下了一大片血迹,至少有一个人受了重伤。” ——“不错,所以另外两个还带着那名重伤员,更加不可能走远,肯定就在附近。” 听到这里,苏闲心头一跳:谁受了重伤? 从他们的谈话里可以得知,钟云从一行人应该有三个人,而其中一个很可能是姜岂言。他方才查看公路上那七具尸体,并没有在其中发现姜岂言。 至于第三位,也许是姜岂言的下属吧,他也没什么头绪。 只是钟云从那家伙怎么又和纠察队混到一块去了? 苏闲眉头纠结,很快又舒展开,算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他略略一分神,只听到那边的后半句话——“一定要把我们的‘货物’找回来,至于剩下的两个人,当场处决就好。” ——“明白!” “货物”就是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吧?可“货物”究竟是三人中的哪位?而他们又是什么人? 苏闲正冥思苦想的时候,对方的交谈声与脚步声都愈发的接近了,他屏息凝神,悄悄地探头望了一眼,触目所及却是熟悉的黑袍假面。 “暗影”! 这个发现令苏闲一阵心惊,他没想到追杀钟云从等人的竟然是这个打过交道的古怪组织。 一个相当难缠的老对手。 莫非是盈盈把他非感染异能者的身份宣扬出去了? 连环失踪案结束之后,盈盈成功脱逃,而她身为“暗影”组织的一员,完全有可能将这件事呈报上去。 这件事一直如芒刺在背,只是这段时间过去,他一直没有听到此类消息,便不免抱了侥幸心理。 可现在,钟云从很显然陷入了“暗影”的追杀行动之中, 这样一来,即便苏闲十分头痛,也不得不承认,“暗影”追捕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钟云从。 ——“我们的‘伙伴’里,不是有一位拥有夜视的异能吗?他那边也没有消息吗?” ——“据说已经有眉目了,正在缩小搜查范围。” 那两个黑袍人已经近在咫尺了,并且手里都有武器,苏闲并不慌乱,他收敛了气息,调整呼吸体温,将自己伪装成背后那株参天巨木的一部分,效法了源于原“暗影”成员“变色龙”的拿手绝活,当着“暗影”成员的面,上演一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好戏。 两名黑袍人无知无觉地快步从他身畔经过,完全没有察觉出有个人销声匿迹地埋伏在一侧。 镜者,鉴也,景也,察形也。 听起来是很拉风,不过苏闲自个儿心知肚明,纵使他天赋异禀,可大多数的异能者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没有倾囊相授的意思,他只能仓促地模仿个大概,说白了,就是一层皮毛,坚持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一般不超过五分钟。 幸好这两个人行色匆匆,没打算久留,在双方拉开了相对安全的距离之后,苏闲便解除伪装状态,并且暗暗地尾随其后。 跟了一段时间,那两个人蓦地停了下来,苏闲一惊,隐入一片树影之中,就在他抽出袖中匕首的同时,一个怪异的声音响了起来。 ——“已经锁定位置了,就在东南方向的一片小树林里” 这个声音掺杂了不少滋啦作响的电流声,还断断续续的,听起来,是从步话机里传出来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不远处的黑袍人便出声回复:“我们这就赶过去。” 苏闲听的分明,知道钟云从一行人的位置怕是暴露了,而“暗影”派出的人手怕是不少,让他们这样赶过去的话,绝对是凶多吉少。 眼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地疾步前行,苏闲当机立断,不再继续隐藏行踪,而是施展出瞬移,无声无息地来到稍稍落后的黑袍人身后,在对方浑然不觉的时刻猝不及防地伸出胳膊锁住了猎物的咽喉,将对方的呼救声逼了回去,稍一使劲,他的脑袋便软绵绵地歪向一侧。 “我们要再快些才行”仅存的那名黑袍人尚未得知同伴的死讯,他出声催促的同时,习惯性地扭过头来,在脖颈转到一半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隐隐约约瞥见同伴直挺挺倒下的身影,他悚然一惊,手里的冲/锋/枪正要端起,颈部却是一凉,他听到自己血管被划开的动静,以及血液狂飙而出的声音。 他睁大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痛感后知后觉地袭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颈动脉被人划开了。 他的生命同鲜血一齐快速地流失着,自始至终,他甚至没能看见暗杀者的脸,只在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模糊感觉到他走到自己身边,取走了他的枪和步话机。 解决了那两名黑袍人之后,苏闲根据步话机里的提示,一路往东南方向去。 抱着“能多弄死一个是一个”的心理,他选择继续潜藏自己的身形,一路神出鬼没,不止一次与三三两两的黑袍人狭路相逢,凭借着敌明我暗的优势,他如法炮制第一回的暗杀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四名黑袍人。 这样的一帆风顺,一直维持到遇上那名拥有夜视能力的异能者。 对方的异能不是盖的,尽管他躲在阴影中,并且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却还是没能瞒过对方的眼睛,在敌方有了防备的情况下,他没能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夜视者虽然被他伤的不轻,但最终还是让他逃掉了。 苏闲也没空去追,既然东窗事发,那么他就更要赶在“暗影”成员之前找到那家伙。 步话机已经失去了用处,他随手丢了,又复刻了一手“驭风”的技能,放弃与“暗影”打游击,直接从这片山林的上方越过。 不多时,他在东南方向找到了那片小树林,并且在最深处发现一个石洞,他怀疑钟云从等人就躲在里头,只是到底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他发现了那四具尸体。 他们皆身着黑色长袍,手边还有枪支砍刀等武器,看样子,应该都是“暗影”的成员。 可他们的死状苏闲的眉头纠结在一起,每个人的死法都很惨烈,有个家伙甚至差点被斜斜劈成两半,死相甚是可怖。 这些人,是自相残杀的。苏闲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却又百思不解——既然同为“暗影”成员,为什么会不顾命令,转而相互厮杀起来呢? 可能是他们之间有什么龃龉龌龊吧,一个没忍住就打的天昏地暗。这种天真的念头苏闲也并没有排除,可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异能者,他知道,这样的可能性,有,但最多只占百分之一,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那就是这些人被人左右,乃至操控了意志。 即使想通了这一点,苏闲依旧难以置信:怎么?那三人行里,除了钟和姜岂言,还有一位不为人知的强大异能者吗? 无论如何,面对着一地尸体,他无法得出更多的答案,于是干脆从树上跃了下来,准备探探虚实。 他落地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了一根树枝,带出了极轻微的响动,他本想在暗处再观察一阵子,却没想到那洞口有人守着,而且守卫还相当的灵敏。 对方闻声而动,毫不迟疑地递出了枪口。 见对方有所反应,苏闲索性也现了身,他们相对而立,几乎是同时朝着对方举起了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重逢 “我也是个异能者。” 小桃的这句话, 是真的惊到了钟云从。 在他舌桥不下的时候, 那姑娘已经打亮了电筒, 手里朝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把匕首, 捋起衣袖,利落地划破了小臂。 殷红的血滴冒了出来, 钟云从愕然失色:“你在做什么” “我十岁的时候, 曾经从三层楼高的地方摔下去,全身多出骨折, 两条腿也断了。”小桃语速飞快,一边说一边掀起他的上衣,后背的伤口乍然与寒风相触, 钟云从剧痛之下, 竟然失声了。 “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死, 我自己也这么以为。我完全不能动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那种等死的感觉, 非常绝望。”他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接连不断地滴在他的伤处, 他知道那是小桃的血,想阻止,却无力开口。 “可是三天之后, 我竟然能下床了。我摔断的骨头, 全都自己长好了。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伤处的血液开始凝固。 “一开始, 我还以为是自己命大, 可之后立刻有人拉了我去做实验他们割破了我的皮肤,但是在十分钟之内,那条伤口就自动愈合了。” 他感觉到创面开始发热。 “这时候我才知道,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我的体质异乎寻常。” 创面蓦然产生了一阵刺痛,他猝不及防,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 小桃注意到了,抬手拭去他的汗水,温声安慰道:“这都是伤口愈合的正常反应别怕。” 钟云从能感觉到滴在他伤口上的血量又增大了,想必是小桃又让自己挨了一刀,他于心不忍,挣扎着出声:“你别别再” “没关系的,流这点血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小桃笑了笑,继续说,“后来他们又在我身上做了一些实验,然后又有了一些发现——我不仅有自愈能力,而且我的血液也有治疗能力。” 伤处的痛感愈发强烈,灼热感也变得更加明显,他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吟。 “所以,你别担心,我能治好你的。” 钟云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的脸贴在冰冷粗粝的石壁上,整个石洞里,只剩下他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那姑娘又做了什么,大概是一刻钟之后,灼烧的刺痛感开始减弱,也许是最虚弱的那阵子过去了,他的意识反而从混沌转为清醒,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伤处的血管开始收缩,连带着,周边的皮肤也有痉挛的反应。 小桃拿过水壶,给他喂水:“开始结痂了,很快就会好的。” 钟云从喝水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瞟了一眼她的手臂,她已经把袖子放下了,他看不清伤口,但发现她的袖子上沾染了些许血渍。 小桃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莞尔一笑:“你忘了吗?我的自愈能力可是很强的,这种程度的伤口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可她的脸色分明苍白得紧。 钟云从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抵过身体的本能,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想来不会太久,因为他的后背刚结起一层厚痂,而左腿上的枪伤显然也被处理过,陷进肉里的子弹被挑了出来,看起来血糊糊的,可实际上也开始结痂了。 “小桃你”他挣扎着动了一下,不曾想,却惊动了小桃:“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他费力地扭头望过去,发现她正跪坐在姜岂言身旁,手里的匕首正陷在他的心脏里。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正准备治疗姜岂言的伤。 “你你不要命了吗?!”他的语气难得的严厉起来,她的脸色比先前还要差,整个人单薄像一张纸,他真的很担心她会支撑不住。 小桃赧然一笑:“反正都就顺便嘛。他快不行了,你也不忍心就这样看着他死吧?” 钟云从闭了闭眼,没作声。 之后他没再干涉女孩的行为,直至听到她扑通一声栽倒的动静,才心头一跳,颤颤巍巍地扶着石壁站了起来,拖着伤腿吃力地将人弄了起来。 让小桃靠着石壁坐好之后,他细细观察了一番她的情况,脸上一点血色也无,出了不少冷汗,手脚冰凉,显然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但她手臂上的伤口确实正在愈合。 他长叹一声,把姜岂言身上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随后,他才回过头瞥了一眼姜岂言,后者胸口起伏不停,呼吸声也很重,但比起之前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要好得多。 他是亲身体验过小桃异能神奇之处的个例,对于她鲜血的效用深信不疑,所以说,这位纠察队长的命,应该是保住了的。 不过那家伙伤的比他还重,时间又比较长,估计恢复的那么快。 说起来,他能苟延残喘这么久,也真是不容易啊。 那两人暂时都处于不省人事的状态,天生劳碌命的钟云从没法安心地缩在石洞里养伤,虽然之前是解决掉了四个黑衣人,可谁知道这附近还会不会有“暗影”的人? 他抄起手/枪,艰难地摸出了洞口,特意找了块能遮挡身形的岩石,躲在后头,平缓呼吸,全神戒备着四周。 大腿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后背的创面却略略发痒,钟云从虽然觉得不太好受,但也从心底里感到高兴,那意味着,他背上的伤口已经进入恢复期了。 小桃这个异能还真是神乎其神啊他正想着,却倏地浑身一凛——莫非,“暗影”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小桃? 这么一来,一些被忽略的细节也开始浮现在他的脑子里,譬如,追车的时候,对方并不以他这个驾驶员为第一攻击目标,反而伸手去抓小桃;再比如,他先前只身守在洞口的时候,对方只想置他于死地,却是一心要往山洞里钻他们要找的,肯定不会是纠察队长姜岂言吧? 这个与他萍水相逢的女孩子,竟然与“暗影”有牵扯? 钟云从冷汗直流,不过他倒不是担心小桃会是坏人,如果真是那样,她根本没必要舍命救人。 他是在忧虑,“暗影”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无星无月的天幕,只觉得这一夜无比漫长。 鬼使神差一般,他蓦地想起了苏闲,尽管他知道自己不该想,但还是想了——他在做什么呢? 就在此时,他敏锐地听到了枝叶发出的簌簌响声,他警惕地望过去,发觉不远处的树梢正在轻微地晃动,似是一阵风刚吹过。 他犹自惊疑不定,手上的动作却是未敢延迟半分,霍然起身,反射性地抬起枪。 未曾想,一转眼,一个黑影鬼魅般地从树干后闪了出来,与他相对而立,手里几乎是同步地举起了枪。 他们举枪相向,他的食指扣在扳机上,掌心渗出热汗,滑腻腻地糊在枪支上,心跳雷动。 对峙片刻,对方未发一言,钟云从无法再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局面,做了一个深呼吸,故作镇定地开口:“什么人?” 那一刻,他的双目双耳全力以赴地捕捉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不知是否错觉,他感觉到对方收敛得很好的气息瞬间紊乱起来。 然后,他听到了他压低的嗓音。 “你的反应,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快一点。” 他的心率愈发的狂躁起来。 >>> 苏闲有所怀疑,但一直不太确定。 那般坚定而强硬的姿态,对面站着的,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直到对方的沉不住气打破了这场对峙,他听到他虚张声势的质问。 “什么人?” 熟悉的声音。 苏闲呼吸一滞,紧绷的神经一刹那便松懈了下来,在夜色的掩护下,他无声地笑了起来,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对方一句。 “你的反应,倒是不慢。” 对方僵硬地立在原地,仿佛变成了泥塑木雕。 他率先收起了自己的枪,走了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枪口,轻笑道:“哟,还举着枪呢?想趁机报复?” 对方的呼吸倏地厚重起来。 “毕竟早上我揍了你一顿,你要是记恨我,也是人之常情。” “想报仇的话,就抓紧时间。”苏闲凑到他耳畔,肆无忌惮地教唆着,甚至调转了他手里的枪口,让它抵在自己的胸口,“这样用枪指着我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会有的。” 他压低的声线充斥着某种引诱的味道,几乎超出了恶作剧的范畴。 钟云从做了一个深呼吸,试图把失控的心率压回正常水平线,随后他抽回手/枪,背过身去:“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苏闲低声地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恭喜你大难不死。” 钟云从身上为数不多的力气几乎在那一刻被卸的一干二净,他身形晃了一下,差点倒下,好在苏闲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你受伤了?” 他苍白着一张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了起来:“你要是再离我这么近,方才的玩笑,我就要当真了。” 苏闲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那就动手。” 钟云从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喂,你大半夜的跑到这种荒山野岭,不会是来执行公务的吧?” 苏闲一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一天一夜过去,眼前的人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他很快恢复了本性,敛起笑意,一本正经地回道:“那不然呢,你以为我闲的没事出来散步吗?” “也可能,顺带找个人什么的?”钟云从挑挑眉,竟然反过来揶揄他,他冷哼一声,推开了这家伙,往山洞里走去。 “反正找的不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促膝 那个不怎么合时宜的玩笑戛然而止, 在钟云从跟着进入洞穴之后, 苏闲已经打开了手电筒在观察山洞内部的情形了。 他看清了另外两个人, 姜岂言他不意外, 只是另一名女孩却是脸生得很。 小桃浅眠,被手电筒的光照给惊醒了, 她睁开双目之后第一眼赫然望见的是张陌生面孔, 自然是被惊吓到了,她往里瑟缩了一下:“你、你是谁” 苏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钟云从赶紧出来解围,他微笑着安抚女孩:“别怕,他不是坏人虽然绷着一张臭脸。” 小桃见着他才放下心来, 低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我已经可以动了。”钟云从试着伸展了一下胳膊,结果不小心牵动了后背的伤口, 痛的龇牙咧嘴,小桃大惊失色:“你还是别乱动了!” “活该!”苏闲轻哼一声,电筒的光芒晃过姜岂言那张惨白的脸,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心口那处的狰狞伤口, 微微皱眉:“他这是怎么了?” “意外。”钟云从遗憾地摇着头,却没时间跟他做更多的解释,他看着苏闲:“就你一个人来?” 苏闲没好气:“不然呢?我要拉上整个治安所的人来吗?” 钟云从嘿嘿直笑:“不是说来执行公务吗?就你一个人执行啊?” 苏闲直接忽略了后一句, 走过去蹲下身察看姜岂言的伤势:“我派人回去搬救兵了, 但什么时候能到我不确定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 ‘暗影’的人不少。” 只是说完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望着这一窝子的伤兵直发愁。 那姑娘也就算了,钟云从和姜岂言,特别是后者,看着就半死不活的,估计多挪几步都得要了他的命。 他正被愁云笼罩着,又听钟云从在那儿问:“诶,你怎么知道的?” “路上碰到了。”他含糊带过,“还顺手杀了几个。” 钟云从转过去冲小桃笑:“看看,这就叫装逼于无形。” “你有本事你也装。”苏闲没好气地噎了他一句,钟云从两手一摊,乐呵呵地自嘲:“我哪有那本事啊?” 说起这个话题,苏闲立马联想起外头躺着的那四具尸体,他本来就一肚子疑团,加上姜岂言现在还没发行动,索性叫上钟云从:“你跟我出来一下。” “啊?”钟云从不明所以,苏闲瞥了一眼姜岂言和小桃,加了一句:“我们到洞口守着,免得有人偷袭。” “噢噢!”钟云从连忙应了下来,又吩咐小桃,“那你帮忙照看一下这位姜队长。” 小桃自是颌首应了。 他们分守在洞口两侧,外头鸦雀无声,乌泱泱的树影看起来风平浪静,可谁也不知道里面是否还藏着汹涌暗流。 这情形还真是似曾相识。钟云从忍不住感慨。 就在不久前,他独自面对这片暗藏杀机的树林,并且一度危在旦夕,差点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了这里。 好在有小桃在,最后还是大难不死他正感激小桃的大恩大德呢,冷不丁地就听到苏闲提起了她:“那个姑娘,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本事?是她救了你们吧?” 钟云从目瞪口呆:“这你也看得出来啊我真是佩服你了!” 苏闲以为他在说反话,眉梢微扬:“很明显了吧?我又完全瞎,看得出来。” 钟云从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他没理会对方的恭维,直截了当地问:“所以,告诉我具体是怎么回事。” 于是钟云从就把小桃那神奇的异能以及救治他们的过程添油加醋地述说了一遍,最后啧啧惊叹:“真的,要是没有她,我和那位姜队长这次估计都得交代在这里。” 他说的天花乱坠,唾沫横飞,苏闲听着听着却是皱起了眉头,虽然那个叫小桃的女孩的治愈能力是很神奇,但他要打听的不是这个。 “等一下,”他出声打断钟云从,“我是想问,外头那四个‘暗影’成员是怎么死的?” 钟云从一怔:“他们是自相残杀的。” “这我看得出来。”苏闲神情严肃,“可他们总不会吃饱了没事干,互殴玩吧?我之前还以为跟那个女孩有关系” “咳咳”钟云从轻咳两声,“这事儿不是小桃干的。” “那是谁?姜岂言我认识很多人,他就是个身手不错的普通人,没有异能,总不会是”苏闲依旧困惑不已,正在进一步发散思维的时候,忽然听到钟云从又是一阵咳嗽,他蓦地停了话头,难以置信地望过去,“是你吧?” 钟云从头一回见到他那副大跌眼镜的模样,心情大好:“对啊,就是我,没想到吧?” 苏闲又楞了一下,才骤然失笑:“我还真是没想到一天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 钟云从怎么听他这话都是嘲讽十足,不满地挑了一下眉,苏闲知他所想,摇头笑道:“我是真心实意祝贺你的。” “原来是祝贺啊。”钟云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还真是够隐晦的哈?”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钟云从沉默了一下,也跟着摇头:“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随后,他就把那个过程描述了一遍,末了说道:“我那个时候快死了,是真的快死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我见到的那片红色荒漠是地狱的景象” “那是那两个人的精神世界。”苏闲却是一眼道破,“我不擅长精神系的异能,但曾经听人说过,不同的人,拥有的精神力也是不一样。并且,精神力也有等级之分,有些人精神力天生就强大,有些人则是平平。” “那荒漠和大海又是什么意思?”钟云从追问道,苏闲想了想:“应该是精神属性的象征吧。就像人有高矮胖瘦,精神力亦是千差万别,随着个体的不同,也分化出不同的属性。”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红色荒漠既然是那两个人的精神世界,那么或许他们的精神属性就是‘沙’,而你”他瞥了一眼钟云从,后者喃喃低语:“我的精神属性是‘水’?” 苏闲点点头:“应该就是这样。” 钟云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不再去琢磨自己跟“水”有什么联系,而是继续刨根问底:“那我的‘水’为什么会淹没他们的‘沙’?” “就听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个大概的猜测,你可以参考一下。” “嗯。” “我猜,应该是你在岌岌可危的时候,爆发了精神力,并以你的血液为媒介,接触到了对方的精神世界。”苏闲娓娓道来,“并且,你的精神力等级应该是压制对方的,所以你开始入侵、占领,乃至最后达到了统治的阶段直至完全操控了对方的精神世界。” 钟云从愕然:“听起来很牛逼的样子。” “别高兴太早。”苏闲浇了盆冷水,“我在想,对方的精神世界既然以‘红色沙漠’为呈现,那也许说明‘沙’属性在精神力等级中是偏低的那一类,所以你才能轻而易举地压制” “呀,那就说明,我的‘水’属性等级不低咯?”钟云从完全没把他的语重心长听进去,苏闲有点无语:“我见过精神力很强大的家伙,你那点火候和人根本没法比。” “慢慢来嘛,我又没想着一步登天。”钟云从不以为意地说道,苏闲还是没能打击到钟云从,不过倒不见他失望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我觉得你的触知力应该还是挺有潜力的。” 钟云从比起方才还要一惊一乍:“你今天居然夸了我两回让我很不习惯啊!” “可能我骂你两句,你就习惯了?” 钟云从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其实,今天真的有一点担心再也听不到你骂我了。” 苏闲眼角的余光掠过他血迹斑斑的上衣,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了几分:“伤的很重吗?” 他微笑摇头:“总之,现在没事了,还能再见面,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苏闲闭了闭眼,侧过脸去,言语却是一如既往的冷硬:“都是自找的。” “对哦,”钟云从挠挠头,面有难色,“忽然想起来,你应该还在生我气吧?说起来,我应该好好跟你道个歉才是真的很对不起。” 苏闲抿着唇没吭声,片刻之后才自嘲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记仇、特别小心眼啊?” 钟云从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也没关系。”他倏然低下身子,往石头后一缩,利落地拨开保险栓,抬手便是一枪,子弹划破黑暗,将虚假的平静破坏的一干二净。 “准备战斗,有敌来袭!” 钟云从陡然一惊,对着树林里一闪而过的黑影,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求生 枪声骤响, 他们以为要面临的会是一场恶战, 却没想到, 对方随便回了两枪之后竟然又没了动静。 钟云从的手臂被枪械的后坐力震得生疼, 形容略显狼狈,但心情却不坏,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 他刚才打中了一个对象的。 至于对方死没死,那就不得而知了。 “准头倒是不差, 就是拿枪的姿势,也太不像样了。”苏闲手里端着的是先前从解决掉的“暗影”成员那里顺来的冲/锋/枪,火力比他的手/枪要强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忌惮这个, 对方搞了这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出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我毕竟是个业余的, 这才是我第三次开枪,而且每次都打中目标了,成绩不错了好吗?不要鸡蛋里挑骨头了!”在枪战的间隙里, 钟云从还有余力顶嘴, 苏闲瞅了他一眼,摇头:“还是该好好练练。” “啊?”钟云从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并没有解释, 而是自言自语起来:“奇怪, 怎么没动静了?” 钟云从眨眨眼:“是不是因为地形?” 他们占据着这处山洞, 地形还算有利, 易守难攻,加上天又黑,若是要强攻,除非有翻倍的人数优势,否则的确不是上策。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不认为‘暗影’的人会这样轻易地放过我们。”苏闲眉头紧锁,“他们派了不少人到此处,必然有所求,不会这样小打小闹的。” 钟云从想起小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苏闲的注意力依旧停留在树林里,只是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掠过身边的人,也隐隐猜到了什么:“我一开始,以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后来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 钟云从依旧没有吭声。 苏闲叹了口气:“他们是冲着那姑娘来的吗?” “我不确定。”他终于出声,声音里很有几分沉重,“但很有可能。” “她什么来历?”苏闲追问,他仍是摇头:“我不清楚,不过肯定不是坏人。” 苏闲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不过下次别再随便把命交给别人了。” 钟云从一怔,随后无奈一笑:“是她救了我的命。” “你也救了她,不是吗?”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钟云从突然吸了吸鼻子,正欲说话的时候却被他不耐烦地挡了回去:“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钟云从急急地打断他:“不是!我是想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重度鼻炎患者苏闲一脸懵逼:“啊?有吗?什么味道?” 身后传来动静,他们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小桃略显慌乱的脸,她搀扶着刚刚苏醒的姜岂言走了出来, 面白如纸的姜岂言声音虚弱:“我也闻到了” 苏闲一怔,却听到钟云从不可置信的声音:“好像是汽油味啊!” 他的话如同平地惊雷,一惊之下非同小可,钟云从愤怒爆粗:“我操,果然是一群神经病!这是要放火烧山啊!” 苏闲面沉如水,转头望去,十数米之遥的山林外围,火光冲天而起。 难怪“暗影”且战且退,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狡兔三窟,因而,有一种猎兔子的方法是,堵住兔子洞的一个出口,点起火堆烟熏一个出口,而兔子自然会从第三个出口逃生,猎人只需要在第三个洞口前守株待兔即可。 毋庸置疑,此刻“暗影”的人便把他们当成是兔子来对付了,正如苏闲所说,先前那场枪战他们没有讨到任何好处,于是换了种方式卷土重来了。 更有可能的是,一开始就是投石问路,打探虚实。 刚还说他们这里地势有利,结果对面一放火,他们这里位于下风口,这林子本来就是一片枯枝败叶,火上浇油之后,更是势不可挡,火舌呼啸着在林中肆虐,蔓延的飞快,怕是不需要多长时间,火势就会逼近此处了。 几个人都感觉到了灼灼热意。 再这样下去,怕是没多久就要全体变成烤乳猪了。 “怎么办”小桃慌的六神无主,下意识地靠近了她最信任的人身边,钟云从拍拍她的肩,转过头望着苏闲:“你应该有脱身之计吧?” 苏闲沉着脸没搭话,他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 果不其然,他开口了:“你先带着小桃离开吧,她年纪最小,又是女孩子对了,体重也最轻,所以负担是最小的!你带着她,逃出去的几率也要大得多。” 他没等苏闲回话,又去看姜岂言:“姜队长,你有意见吗?” 姜岂言原本毫无血色的脸竟然被烤的略有些发红,他对于钟云从的提议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瞄了一眼苏闲,淡淡一笑:“这种事,当然由苏组长自己决定。” 苏闲望了一眼汹涌的热浪,暗暗地叹了口气,他的嘴唇在高温和浓烟的炙烤之下,生出了不少如同卷边枯叶一般的死皮,钟云从说的没错,他有能力自保,在这个基础上,最多还能再带一个人。 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钟云从这个人,可人与人的关系之间总有亲疏,他同姜岂言一直都不怎么对付,和小桃是完全是素不相识,相比起来,钟云从才是那个同他关系最近的人。 他并不是不愿救小桃,可如果钟没说那番话的话,他会是他的第一选择,那之后,如果还来得及,他会回来尽力把另外两位也一起带走。 可他说了。 他似乎便没有了别的选择。 既然决定了,那就事不宜迟吧。苏闲朝小桃招了招手:“走吧,我先带你出去。” 谁都没料到的是,那姑娘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拒绝。” 钟云从急了:“小桃,现在可不是讲义气的时候,你可别犯傻” “我没有犯傻,”小桃叹了口气,“只是,如果我逃出去了,你却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我希望,大家都能逃出去。” 逃出生天,这当然是每个人的愿望。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所有人都没有出言点破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唇边都挂上了苦笑,钟云从打算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她,却听到她问苏闲:“苏长官,您能够从穿过这场大火吗?” “我可以驭风,或者操控气流,但没法带上所有人。”苏闲如实回答,他说着望了一眼,声音低沉了几分,“我的下属正在赶来的途中,可我也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会到而且,我的异能通常不能维持太长时间,所以” “那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暂避的地方,等到你下属来就好了吧?”小桃一脸认真地说道,苏闲愈发觉得她是在异想天开,却也没有怎么落她面子:“话是这么说” 小桃却倏地牵住了钟云从的衣角:“哥哥,你的那个能力能够用来探测地形吗?” 钟云从与苏闲都呆住了。 “你的意思是”苏闲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让他找出附近是否有防火带?” 小桃点点头,满眼期翼地望着钟云从。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钟云从纵使没有什么信心,却也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下来:“好,我试试!” 他的语气如此坚定,甚至连姜岂言都燃起了希望。 钟云从笑笑,直接往地上一趴,正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听到苏闲的声音:“不要太勉强了。” 他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他低垂着眼,也在瞧着他,一时间四目相对,彼此的心意,皆是了然。 苏闲不是不担忧的,尽管他不擅长精神系异能,但也知道过度使用对于异能者本身而言,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况且钟先前已经有过一次超常发挥,又是重伤未愈,通过触知力探测地形,于他而言,怕是不堪重负。 钟云从自然看得出他未曾宣之于口的忧虑,他心下一暖,嘴唇动了几下。 苏闲看懂了他的唇语——“我没事。” 随便你吧。他闭了闭眼。 为了尽可能地增加接触面积,他的脸也一起贴在了地面,他阖上双目,集中精神,触知力随着大地,开始向四周延伸。 他的思维与感官也随着触知力四处遨游,穿过土层,绕过根须,甚至越过火海,孜孜不倦地探寻着求生之地。 苏闲蹲了下来,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不知道是否热浪来袭,他额头上满是汗水,双目紧闭,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那一刻,他几乎想要强行中止这个过程。 可目光触到他陷入泥土的手指,又放弃了。 这家伙,现在一定很努力吧? 过去了好一会儿,钟云从依旧没有要清醒的意思,可高温和浓烟已经迫近了,姜岂言和小桃都被呛的半死不活,捂着口鼻依旧咳的撕心裂肺。 苏闲同样十分难受,他开始默默倒数,从十数到一,给他最后十秒钟的时间,要是再不行的话,他会带着他立刻离开。 “七,六,五”浓烟来袭,熏得人险些睁不开眼,视线里的人越来越模糊,他开始倒数最后三下,“三,二” “东北方向。”就在所有人都几乎放弃希望的时候,他们倏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边有条小溪,距离这里大概一百米远。” 苏闲急忙把人扶起来:“好,那我们就往那里去。” 钟云从被熏的眼泪直流,却仍是点点头:“咳咳抓紧时间你背着姜队长,咳咳咳小桃,你就跟着我,我们要跑的很快才行” 那两个人已经说不出话了,苏闲也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背上姜岂言,钟云从则拉起小桃的手。 “我在前面开路,你在后面跟着,我们要以最短的时间跑到水源边上!” “懂。” 接下来那一分钟,或许会是他们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分钟。至少对于小桃来说,是这样的。 苏闲简直像一个下凡的天神,如同摩西穿开红海那般从火海中分出了一条通道,周围的火焰一刻不停地燃烧,跳跃,像是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凶兽,不断地追击在他们身后,试图将他们吞噬,却总是功败垂成。 可对她来说,钟云从才是她心里的英雄。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从来没有松开过,就这样一往无前地带着她走完了这段惊心动魄的求生之路。 >>> 治管局的人赶到的时候,密林里的大火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卧槽!!!我们是不是来晚了?”“贵宾犬”望着滔滔火海花容失色,眼泪汪汪地揪着项羽的胳膊,“老大不会已经变成烤乳猪了吧?” “就知道你这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项羽没好气地甩开她,“你以为头儿是你啊?” 他说着拉开了车门:“冰夷,看你的了。” 车门打开,一名身形清瘦的女子走了下来,她自然也注意到远处的那片大火,吐了吐舌头:“这么大的火,就算是我也有点够呛啊。” “你可别临阵脱逃啊!”项羽握住她一侧的肩膀,“头儿虽然神通广大,但咱们既然来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走吧!” 一头乱发的矮个子女士还想嘱咐几句,项羽却已经带着冰夷跃下了陡坡,同时留下了一句嘱咐:“你带着其他人到林子里去,朝着有火光的方向进发,头儿说过了,那里有‘暗影’的人,你们把那些人解决掉,尽量留活口。” “贵宾犬”愣愣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嘀咕了一句:“要动手啊,那我还是不去拖后腿了吧” 风声呜咽,项羽臂弯里夹着个女人在树冠丛中大起大落,那女人双手双脚一齐上阵,整个人八爪鱼一般挂在他身上。 她很没形象地一惊一乍着:“项羽,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人家有恐高症啊!” 项羽的耳膜受到荼毒,心下也很有些无奈。 谁能想到,这没出息的恐高症患者居然是治管局大名鼎鼎的“风雪水火”中的一位呢? “冰夷”是传说中的司水之神,但在“孤岛”里,则是一个人的代号。 毋庸置疑,就职于治管局的冰夷也是位异能者,至于她的能力,顾名思义,是操控水。 冰夷的本领不小,也是一号治安所里最出色的异能者之一,但此刻项羽急需的只是她最实用的能力——救火。 “哟,这火起的不小啊!呸!”冰夷的长发被风吹到了嘴里,她又分不出手去拿出来,于是一边说话一边试着吐出来,“谁放的啊破坏环境真是呸呸!” 项羽对这个呸来呸去的女人真是相当无语:“八成是‘暗影’那帮家伙吧。” “说起来,组长他还好吧,这么大的火,我还真是有点担心啊呸呸呸!” 距离那片冲天火光越来越近了,项羽瞅准时间,降落在大火外围,刚一着地,两个人就被迎面而来的热浪刺激的险些睁不开眼。 项羽以袖掩面,催促道:“赶紧的吧!” 他嘴上说的好听,但心里也是焦急。 毕竟,这火,真是太猛了。 冰夷拍拍胸脯:“您瞧好吧!” 她环顾四周之后,却是有些犯难的样子:“这附近也没什么水源就一些枝头的碎雪,这点分量怕是不够浇灭这么大的火势。” 项羽并未作声,他很清楚她的能力,毕竟,水可是无处不在的。 果不其然,冰夷拍了下脑门,大大咧咧地笑道:“不过呢,这么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倒本小姐!” 她说着,双手平平伸出,掌心向上,十指微动,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的双眸之中流过一抹粼粼水光,项羽心念一动,忽然听到冰夷的提醒:“哎,麻烦往后退几步。” 他依言照做,再看原来他站的方位,铺在地面上的枯枝层蠢蠢欲动,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不一会儿,那些枯枝连带着下层的泥土都被一股力量狠狠冲开,一股带着土腥气的水柱喷薄而出,如同突降的暴雨,沁凉的水珠溅了项羽一头一脸。 冰夷素手一指,参天水柱仿佛驯服的野兽,随着她的心意而行动。 那股水柱直接被引到了火势的上方,在冰夷的操控下,成为了一场“及时雨”,开始与气势汹汹的烈火对抗。 这就是异能的力量。 项羽望着取之不尽的水流,心中亦是十分惊叹,冰夷的异能已经强大到连深藏于地下的暗河之水也能控制。 地下水的储量十分丰富,在冰夷的操控下,这场源源不断的小范围降雨终是压过了火势,烈火节节败退,每况愈下,最终完全熄灭。 而项羽等人,也立刻开展了搜救行动。 >>> 在十万火急的百米冲刺之后,钟云从等四人如愿以偿奔到了那条小溪边。 溪流其实很浅,水量也不算大,但对于浑身冒着焦气的四个人来说,完全就是救命水了。 在全身上下都浸透了水分之后,焦灼的呼吸道总算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溪流成为了一道天然的防火带,阻断了势如破竹的大火,他们越过去之后,便在对面随便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都瘫在了地上。 他们个个形容狼狈,头发蓬乱,脸上乌漆嘛黑,衣服也被烧的破破烂烂的。 “我的头发好像烧焦了不少”钟云从摆弄着一缕卷曲焦状的鬓发,懊恼之余却又庆幸起来,“还好脸没烧坏” 苏闲嗤之以鼻:“烧坏就烧坏,难道会有人想看吗?” 他有气无力地笑着回了一句:“你的可别烧坏啊” “哼,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虽然你不想看我,可是我想看你啊。” 苏闲没想到这样的关头,这货居然还有心情调笑,他被狠噎了一下,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该怎么回他,倒是一直没吭声的姜岂言冷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打情骂俏。” 钟云从大乐:“这都让姜队长看出来了?” “姜岂言,你是不是找揍?”他一腔怒火正好有了发泄口,立马调转枪口,姜岂言冷哼一声:“少来,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面对他的质问,苏闲眼角的余光不露痕迹地掠过惶惶不安的小桃,却是回了一声冷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们那破纠察队树敌不少吧?” 姜岂言也是一声冷哼:“彼此彼此,你们治安所也不遑多让。” 钟云从在一边看他俩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也觉得怪有意思的,这俩货,刚逃出生天,一刻都没耽误,就吵起来了。 可能是身在这荒郊野岭里,这两位连那点虚伪的客套都抛弃了,跟两只乌眼鸡似的随时都会开斗。 他隔岸观火看热闹看的开心,善良的小桃却是忍不住劝架:“两位还是先别吵了吧,毕竟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苏闲还是挺给小姑娘面子的,他抱着手臂侧过身:“算了,看你要死不活的,这一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姜岂言却不愿善罢甘休,今天他几次挣扎在生死边缘,心有余悸的同时却也耿耿于怀:“到底是谁?招惹了这么一群怪物还搭上了我那些属下的性命!” 小桃登时面色惨白,姜岂言留意到了,盯着她的眼神立时就变了:“是你?” 眼见他就要发作,女孩恐慌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候,却有人挡在了她身前:“喂,姜队长,你要算账的话,找错人了,你应该去找‘暗影’才是。” 纠察队长依旧怒不可遏:“如果不是她的话” “如果不是她的话,你早就已经死了。”钟云从淡淡地开口,“对你的救命恩人,态度好一点。” 姜岂言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女孩,后者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行了姜岂言,有火收着,回去之后纠结人马,找‘暗影’算账去。”苏闲轻描淡写地打了圆场,“要是怕的话,也可以找我们治管局帮忙。” 姜队长怒目而视:“你说谁怕?” 苏闲听他声音较之寻常要沙哑许多,知道他怕是被烟气呛到了气管,这样还有余力找事,他也是蛮佩服他的。 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好了好了,嗓子都哑了,你就安静一会儿吧。” 他话音刚落,姜岂言就在他不着痕迹的手刀下软绵绵地栽倒了。 钟云从掏了掏耳朵:“清静多了这下。” 小桃却是低垂着眼,满面愁容。 “咦?”钟云从眼尖,忽然发现远处半空生出了一道壮观的水柱,霍然起身,兴奋地指着那悬空的瀑布,“那是什么?暴雨还是瀑布?” 苏闲也跟着望了过去,唇边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看来,救兵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翡翠(修) 苏闲发射了信号枪, 他的下属们很快找了过来, 除了被打晕的姜岂言, 钟云从和小桃的状况也并不太好, 很快就被搬到了车上去。 苏闲本来还想留下来追捕“暗影”成员,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以说是筋疲力尽了, 也被项羽塞进了车里,所以“暗影”那边全盘交接给了别人负责。 切诺基一路狂奔, 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了城里,至于张既白医生,他又一次被迫在睡眠最深的时候醒来。 暴力破开诊所大门之后, 苏闲没有给张医生发起床气的时间, 立马塞了三个焦头烂额的病人给他。 张既白对于苏闲三天两头的打扰都有些免疫了,他反思了一下, 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他麻烦惯了,有点要变抖m的征兆。 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张医生眉头紧蹙,但最终还是转身进了急救室。 同时丢下了一句冷冰冰的抱怨:“你再这样一次性丢给我四个人的话, 就得给我安排一名助手了。” 苏闲好笑道:“明明才三个, 哪来的四个” 他一句俏皮话没说完,人就毫无预兆地趴在张既白的书桌上。 “啧,你怎么能怀疑医生的判断?” 张既白发着牢骚, 到底还是动手把他一起弄进了急救间。 苏闲醒来的时候, 据说是隔天的中午了。 他原本也不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 就是体力耗尽, 只是需要休整,而钟云从和姜岂言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俩本来就受了严重的外伤,血流了不少,虽然在小桃的异能作用下,伤口快速愈合了,但终究还是伤了内里。 再加上在那场大火里,他们还吸入了不少浓烟,钟云从好一点,就是喉咙有点痛,姜岂言就惨多了,他的呼吸道被灼伤了,不仅吞咽困难,发声都不容易。 不过对于这样的结果,苏闲倒是挺满意的。 “他俩这是怎么回事?” 凌晨被送来的时候,身上明明还有伤疤,第二天准备换药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好转着。 尤其是钟云从,后背上那处创面,痂皮都掉了,剩下泛红的新肉。 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注意到这种程度的变化,何况张既白是个视力很好的医生。 苏闲也跟着凑过来看了一眼,亦是惊叹不已:“果然神奇。” 张医生一听他那个语气就知道有玄机,推了一下镜框:“什么情况?” 苏闲瞥了一眼钟云从,余光顺带掠过隔壁病床的小桃,但笑不语,把这个难题丢给了钟云从自己。 张既白转而望向刚转醒的钟云从。 病号钟云从此刻忽然希望自己跟姜岂言一样,变成哑巴了。 小桃的异能很可能是她被“暗影”纠缠的根源,再者,她这强大的治愈能力本身,万一流传出去,也足够引起绝大多数人的觊觎了。 大家都是怕死的嘛。 面对张既白质询的眼神,钟云从陷入了两难,他并非不信任张医生,可这毕竟是小桃自己的事,他不好越俎代庖。 见钟云从沉默不语,张医生蹙了下眉,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女孩却自己开口了:“是我。” 张既白闻声看过去,正好对上她怯弱畏缩的眼神。 “既然她自己主动说了,你就为她保密吧。”苏闲替某人开口,“她的异能真的很神奇,万一被人居心不良的人知道了,怕是会引起非分之想。” 他说着斜斜瞟了一眼昏睡中的姜岂言,言下之意就是把他打成了“居心不良”那一类的。 钟云从轻咳一声:“那什么,张医生也理解的吧?” 张既白没理会他俩,直接走到小桃床边:“现在感觉还好吧?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小桃咬了一下嘴唇,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她下床的时候,身形有点不稳,张既白伸手扶了她一把,结果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医生,你居然扶了别的女人” 张既白一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就发绿,小桃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苏闲则是暗笑不已,钟云从好笑地转过头与来着打招呼:“小狗姐姐,你来探病的吗?” “探病?我才不是”“贵宾犬”红唇一撇,正要断然否认的时候,忽然听到自己上司一声轻咳,急忙改口,“当然啦,探病对,探病!” 她说着像只花蝴蝶一样飞了进来,直接腻到了苏闲身边:“当然是来看望我们家亲爱的领导啦当然咯,也有你,预备队的小可爱” 她说着掐了一把钟云从的脸颊,后者不自觉地揉着手臂上生出来的鸡皮疙瘩,咧嘴一笑:“原来还有我的份儿呢” “苏长官。”张既白在一片僵硬而尴尬的气氛中冷然开口,“我会考虑立一个门禁——禁止治管局的人踏入。” 苏长官愕然失色:“包括我在内?” “你也可以选择从治管局辞职。” “辞职之后你养我?” 钟云从听到此处,连忙拍着胸脯:“我可以养你!” 苏闲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你先把你欠的房租还来吧。” 说完还瞅了一眼“贵宾犬”,意思是,你看,我就是去要房租的,没骗你吧? 然而他的女下属根本没注意他那颇为内涵的一眼,一双眼溜溜的眼睛片刻不离地黏在张医生身上,她家领导暗骂:多大点出息没见过男人还是怎么样? 他刚腹诽完,没想到“贵宾犬”真的有所感应,她的手肘撞了一下苏闲,后者倒吸一口凉气,有了极不详的预感,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干嘛?” “你说呢?”“贵宾犬”嫣然一笑,笑的苏闲后背发冷:“我听不懂。” 此刻,他也恨不得自己同姜岂言一般,化身睡美男。 他的装傻充愣显然激怒了女下属,她胆大妄为地掐了一把领导的腰,偏偏后者还只能忍气吞声。 钟云从见苏闲骑虎难下,灵机一动,冲张既白打了个手势:“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跑啊医生!” 张既白楞了一下,随后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眼镜,转身拔腿就跑。 “贵宾犬”见状急忙追了上去:“哎呀医生!你跑什么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见一向斯斯文文的张医生这般不顾形象地落荒而逃,苏闲乐不可支的同时,也不忘提醒一句:“张既白,跑不过的时候,记得亮出秘密武器!” 也不知道对方听见没,因为他人已经不见了, 钟云从瞧了一眼亢奋的苏闲,好奇地打听道:“哎,秘密武器是什么?” 苏闲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晚点你就知道了。” 见他要卖关子,钟云从也就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想起先前的某个话题,蓦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苏闲:“喏,给你的。” 苏闲伸手接过,一开始还没留心,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之后,又看到了玉石的成色,为之变色:“这你这是哪里来的?” 张既白狼狈逃跑之后,小桃自然也落了单,她坐回床沿,抿着嘴笑道:“这是哥哥赌来的。” 钟云从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随后对着苏闲得意地挑挑眉:“厉害吧?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有钱人了。” 个中缘由,苏闲很快就想通了,翡翠在苏闲的掌心里掂了两下,他勾起唇角:“所以呢?” “所以,房租你随便开!”他豪气冲云地放完话后,又眨眨眼,“我没骗你吧?你要是辞了工作,养你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苏闲好气又好笑:“语气倒是挺大的这块翡翠也的确是块极品,不过你还真以为,有了它,你就能一飞冲天啦?” 钟云从愣住了:“怎么,难道翡翠在‘孤岛’很贬值?” “挺值钱的,你这块翡翠,把这条街买下来都可以。”苏闲微微一笑,“不过,就怕没人敢买啊。” 他说着扬了扬眉梢:“黑市弄来的吧?” 钟云从一下子明白了,登时也觉得颇为棘手,看来用翡翠换钱的路子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不过他顷刻间就释然了:“换不了钱也没关系,它还是有用的。” 苏闲又把翡翠抛起来玩,挑起半侧眉尾:“不能换钱就跟路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顶多好看点还能有什么用?” “送你啊。”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如果它能属于你,或许才是它最大的价值。” 小桃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闲的手僵在半空中,差点没接住这颗珍贵的翡翠原石。 “胡说八道什么呢?”他吭哧了半天就憋出这句话,随后板着脸把翡翠还给了钟云从,“你自己的东西,好好收着吧。” 钟云从小心翼翼地捧着苍翠通透的玉石,就像是小狼狗找到喜欢的东西,还非要送给自己珍重的主人那样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啊?那我以后再去弄别的种类?红的黄的紫的绿的任君挑选。” 苏闲嗤之以鼻:“我既不是乌鸦,也不是女人,不会喜欢这种东西,别浪费时间了。” 钟云从好奇继续发问:“那你喜欢什么?我去找来送你。” “我想要什么的东西,自己会去争取,”苏闲语气冷淡,“不需要谁来送。” 他的回应让钟云从登时讪讪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要这么做。 那翡翠很珍贵,无论是它本身的价值,还是得来不易的过程,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送给苏闲,好像会让它更有意义一点。 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冒犯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寓意(修) 钟云从原本是打算郑重其事地向苏闲道个歉的, 没想到对方很快就离开了。 据说张医生受高人指点, 在快被“贵宾犬”追上的时候, 从身上掏出了一瓶劣质香水, 周身上下喷了一通,之后“贵宾犬”便铩羽而归了。 回来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打着喷嚏, 弄的满脸通红, 涕泪连连,一见苏闲, 便是分外眼红:“你这个贱人” “行了,有什么私人恩怨先放下,现在跟我回治安所去, 昨晚的情况你还没跟我汇报呢!”苏闲扯着不情不愿地女下属匆匆茫茫地走了出去, “不好意思,工作忙, 先走一步。” 钟云从望着那两个人远去的背影,转过头问小桃:“你说我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吧?” 见他一脸落寞,姑娘不由得抿唇一笑:“其实应该是太突兀了。” “诶?”钟云从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我还真是够没用的, 连个礼物都送不好。” “哥哥,你可真是傻呀。” 钟云从从来没想过会从小桃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不禁怔忡了一下, 后者见状, 略有些慌了, 赶紧解释道:“我是想说, 你难道不懂,送宝石是什么意思吗?还是翡翠这么珍贵的东西” 钟云从接茬接的很顺溜:“知道啊。” “那你还” “不就是富贵平安的意思吗?”他眨眨眼,“我妈就特别喜欢这种珠宝玉石什么的,我也多少了解一点。翡翠的寓意不是很好吗?那代表了我对苏长官的美好祝福啊谁知道他不领情。” 一向内敛的姑娘这下是真的放开了,笑的前仰后合:“你真是真是” 连同不知道什么醒来的姜岂言都嗤笑一句:“真是个白痴。” 小桃也就算了,姜岂言这么说他就不爽了,他愤而扭头:“姜队长你有何高见啊?” 姜岂言笑着摇头:“对不起,我不想跟白痴说话。” “老子救过你的命,注意下你的态度!” 姜岂言挑挑眉,完全没把他这个救命恩人放在眼里,钟云从也忽然失了跟他吵架的兴致,低低地叹了口气:“总之,我好像又惹他不高兴了,找个机会,好好跟他道歉吧。” 小桃看了看他,唇边漾出一点浅浅的笑意:“我倒是觉得,苏长官应该不需要你的道歉,你的意思,他那么聪明,肯定明白的。” 对比起来,不明白的那个人,好像是你自己。她腹诽了一句。 “是吗?”钟云从依旧郁闷的不行,“那他还”而后又猛地一挥手:“算了,不说他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翡翠,突然往小桃面前一递:“我现在也不知道拿这货怎么办了,干脆送你好了。” 女孩大惊失色,连连摆手:“这怎么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贵重啥呀,一个子儿都换不来。”钟云从耸耸肩,学着苏闲之前那句话,“跟路边的石头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挺好看的,正好配我们小桃这个漂亮姑娘。” 小桃的双颊登时染上了一点绯红:“我才不漂亮从小到大都没人说过我漂亮” 钟云从侧过脸问姜岂言:“姜队长,我们小桃明明很好看,对吧?” 姜岂言闻言扫了几眼满脸通红的女孩,目光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掠过,后者被他看的愈发羞涩,连耳后根都红了。 他淡淡一笑,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还过得去吧。” “什么叫还过得去”钟云从这就不高兴了,正要同姜岂言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却听到他戏谑的声音:“不过你还真是傻大方,这块翡翠成色那么好,你说送人就送人,啧啧。” “博美人一笑,值得。”他说着顺手就把翡翠塞进了小桃手里,后者跟捧着个烫手山芋似的,惴惴至极。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出手。”姜岂言说着,两根手指搓了下,“只收一点点跑腿费。” 钟云从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一瞬间有那么一点心动,但很快又摇头:“不行,我已经送人了。” 小桃刚想说些什么,钟云从却又凑到姜岂言那边:“不过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跟姜队长合作下价钱好商量。” 他这么一说,搞的姜岂言都笑了:“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们这群有异能的混蛋。” 钟云从正想谦虚几句,一股浓郁到有点呛人的香味飘了进来,钟云从和小桃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旋即,面色铁青的张既白出现在门口,香水味也跟着弥漫了整个屋子。 “这还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味啊”钟云从没忍住,调侃了一把诊所主人,“医生,您身上好香啊!” 医生的镜片寒光一闪,眼刀跟着凉飕飕地飞了过来,他立马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张既白是有洁癖的那种人,平时向来都是纤尘不染的,也不允许身上带着任何异味,此刻被一阵阵浓烈的劣质香水味包围着,自我感觉像是正在接受凌迟之刑。 他直接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抖落在地上,指着病床上的钟云从:“你,拿去扔了。记得丢远一点!” 钟云从自然不太愿意,他身上衣物单薄,外头可是冷得很,不过他也看得出张医生这会儿正怒气上头,没胆子抗议,只好乖乖下床。 “我来吧。”没想到小桃抢先捡起了地上的衣服,直接往门口去,钟云从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个好姑娘啊!”他感激涕零,张既白对此毫无反应,反正有个人能把垃圾扔了就行,是谁都可以。 他烦躁地扯掉了衬衣上的几颗扣子,眼镜也被摘了下来随手放在书桌上,看这样子,应该是准备去冲澡。 钟云从有点幸灾乐祸,心说这么重的香水味,至少得洗好几遍才能洗没吧? 他怂,最多只敢偷偷吐槽,没想到,倒是有个不怕死的,竟然敢在这关头公然的落井下石。 “这不是张医生吗?这么生气啊?”一个沙哑的不像话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是姜岂言,他嗓子看来真是伤的不轻,他盯着张既白,唇边挂着淡淡的笑,不知道是不是钟云从的错觉,总觉着他的笑容里带着十足的讥诮。 “说起来,我倒是觉得这香水味挺适合你的。” 姜队长的下一句话让钟云从万分肯定——那绝对不是错觉,他就是在冷嘲热讽啊! 不过他还真是想不通,虽然姜岂言这家伙平时老是一副高高在上飞扬跋扈的样子,但也不像是会无脑犯蠢的人啊?他好歹还是这里的病人呢,得罪了张既白有什么后果,难道会不明白吗? 就在他以为,一向缺乏耐心直来直去的张医生要大发雷霆的时候,没想到后者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出言不逊的姜岂言,尽管眼神里不乏警告之意,可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钟云从想象了一下,如果换成自己这么嘴贱去招惹张既白,估计已经被扔到大街上去了。 而姜岂言呢,居然连句骂都没挨? 这太反常了吧?! 他正百思不解的时候,那位姜队长居然又开口了,这一回简直就是变本加厉——“还是说,张医生不喜欢这种香味?那改天,我让人多送几款给你好了。” 这家伙简直在找死 在感慨姜队长拉仇恨的能力一流的同时,钟云从倒吸一口冷气,战战兢兢地望向张既白那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冰冷的怒火,而后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姜岂言,他是在故意激怒张既白吗? 他俩这是有仇还是怎么样? 可他真的低估了张既白对姜岂言的容忍度,前一秒还满腔怒火,下一秒却是摇头失笑。 “姜岂言,你声带受损,还是闭上嘴安安静静地养着吧。”张既白的语调慢悠悠的,他掀起布帘走了进去,“否则的话,小心以后再也没有逞口舌之快的机会了。” 出于对张医生的了解,钟云从总觉着他是在危言耸听,可显而易见,他的目的达到了——姜岂言勃然变色。 他一个没憋住,不小心笑出声,惹来纠察队长的怒目而视,他反应飞快,立马跳下床:“咦,小桃丢个垃圾怎么还没回来?不会迷路了吧?我出去看看!” 除了闪避姜岂言的怒火之外,他也是真的有点担心小桃,因为她真的出去好一会儿了。 他迎着冷风,在外头找了一阵子,还好吗,很快就在街角处看到的女孩的身影,她正在同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说话。 钟云从放缓了脚步,没有急着过去,直到那边的两个人说完,女人走掉之后,只剩下小桃一人,他才现身,拍了一下她的肩:“怎么站在这儿吹冷风?” 小桃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她抬起头,看着钟云从:“我刚刚问过长乐街的地址了,我要去找我的亲人。” 钟云从愣住了,他差点忘了这回事。 他拉着小桃的胳膊,转身往诊所走去:“走,回去加件衣服,我陪你去找。” >>> 另一边,私人恩怨了结之后,回到治安所的苏闲也开始了一场临时的工作会议。 “‘暗影’的成员抓住了吗?有没有人受伤?”他问起前一夜的战况,而“贵宾犬”他们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结果并不理想。 “‘暗影’的人被您事先解决掉了一批,剩下倒是没几个了,可都难缠的很。见人数和武器都不是对手,就开始逃,逃不掉的就自爆。” 项羽的声音很有些无奈:“他们个个都是‘人/体/炸/弹’,一看逃不了就引爆还好之前听您描述过他们的行事作风,多少有些戒备,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伤亡。不过还是有个兄弟跑的不够快,被自爆波及到了,受了点轻伤。”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上司:“后来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没再继续追。” 苏闲轻轻地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按了按眉心,说一点都不失望是假的,但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丧心病狂,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人没事就好。”他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地安抚着惴惴不安的下属们,“‘暗影’就是一帮被洗脑的走火入魔的神经病,没必要为这种人赔上性命。” 他分明直视着面前的项羽,眼神却仿佛透过他盯着他身后的雪白的墙壁:“而且,我有预感,他们不会就这样罢休的。” “说起来,他们是不是盈盈那疯丫头派来的啊?”“贵宾犬”做出了猜测,自我感觉很有道理,“肯定是她派人来报复,不然‘暗影’的人至于这么疯吗?” “应该不是。”苏闲脱口而出,那笃定的语气不禁让其他治安官侧目,“贵宾犬”眨眨眼,代表大家提出了共同的疑问:“不是她?那是谁?” 小桃。 他想起了那个女孩,这起事件的根源,还是在她身上。 看来,有必要好好地询问她一番。 苏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座位上霍然起身,片刻之后却又蓦地坐下:“你们谁有空,替我去一趟张既白的诊所。” “贵宾犬”大惊失色:“啥?我们不是刚从那儿回来吗?您是忘了什么东西了?” 苏闲想起油嘴滑舌的某人,心情登时一阵烦躁,没好气地回道:“没忘。是公事,你们去那里,把那个叫小桃的女孩带回来,我有些问题要问她。”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是项羽开的口:“头儿,咱们几个晚上都排了班,怕是都分不出空来,有空的好像就只有一个人” 眼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苏闲愈发的横眉怒目:“什么?哪个排的班?怎么这么” 他一句话没说话,所有下属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微妙,最后是活泼的冰夷没忍住,冒出了一声嗤笑:“排班的人不就是您吗?” “”苏闲尴尬地轻咳一声,瞟了一眼“贵宾犬”,“哎,我跟你换班好了,我到西城执勤,你去张既白的诊所” 他特意强调了“张既白”这几个字,未曾料到的是,他这位女下属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听到个名字都能兴奋地跳起来,反而垂头丧气:“不去了,最近都不敢去了。张医生跟我说,要是我再去,他就要搬地方了。” 张既白玩这么狠的?苏闲悔恨不已,莫非是他交给那家伙的“秘密武器”矫枉过正了?失算啊失算! 他又把目光对准了其他人:“那,冰夷,我跟你换?” 冰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组长,我明晚跟人有约了,就想着今天值完班,明天放假呢。” “项羽” 项羽老老实实地摇头:“我明天倒是没啥事,就是上次我去张医生的诊所,不小心把他诊所的墙壁弄出了几条裂缝,那之后他就不准我再去了。” 这么久了还学不会控制力道,你干脆改行去挖矿吧! 苏闲绷着一张脸,抱起双臂:“养你们这么久,一点用都没有!” 几个人不明就里,面面相觑,唯有“贵宾犬”柳眉微扬,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掩着嘴娇笑起来:“哟,老大,您今儿这是怎么了?居然连张医生那里都不敢去了?” “谁说我不敢去了?”苏闲深吸一口气,“还有,跟领导说话的时候,注意你的语气!” “贵宾犬”瞥了瞥嘴唇:“那尊敬的领导,您既然敢去,干嘛还死乞白赖地非要跟我们换班啊?” “死乞白赖?”他都被气乐了,“我这不是正和颜悦色地找你们商量吗?” “和颜悦色?”冰夷瞅了一眼自家上司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噗嗤笑道,“我仿佛不认识这个词了” 苏闲怒极反笑:“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想造反啊?” “好啦好啦,不敢去就不敢去呗,我就勉为其难地替您跑一趟好了。反正张医生不管搬到哪儿,我都有信心找出来”“贵宾犬”笑嘻嘻地转身,“哦对了,我会记得替您问候钟小哥的” 那一瞬间,冰夷和项羽惊恐地察觉到,自家上司仿佛是要爆炸一般,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老远还能听见他恼羞成怒的声音:“不用你了,我自己去!” “嘿嘿,来不及了,我改主意了,这一趟啊,非去不可!” 项羽与冰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难以置信——“贵宾犬”也就算了,平时疯疯癫癫习惯了,今天组长是吃错了什么药,智商被拉低到同她一个水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楚楚 长乐街依旧热闹非凡, 尤其此时天快黑了, 人流量大了起来, 整条街灯火通明, 人声鼎沸。 钟云从陪着小桃已经把这条长街来来回回地翻了几遍了,她依旧没有寻到熟悉的面孔。 小桃大失所望, 天色暗下来之后, 她站在街边,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眼神里空洞洞的,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钟云从见她这副黯然神伤的表情,心里也很不好受, 她的心情, 他真的可以说是感同身受了,就在不久前, 他也是这样在长乐街,大海捞针一般找一个人。 “你确定,他们来过了吗?”他皱起眉, “会不会跟你一样, 在其他地方耽搁了,还没找到长乐街来?” 女孩的面上泛起淡淡的哀愁,她轻轻摇头:“刚才转的时候, 我在一条巷子的墙上发现了用石头刻出来的一个图案, 那是姐姐和弟弟给我留下的暗号可我在那里等了一天, 都没有见着他们。” 钟云从疑惑道:“暗号?” “我们是逃出来的, ”小桃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兵分两路,先前约定好,先逃出来的人到长乐街去等,如果等不到,就先留下暗号。暗号是我们姐弟三人才知道的秘密。” “既然只有你们姐弟知道,那就说明,”钟云从分析道,“你姐姐弟弟中至少有一个人去过长乐街了。” 小桃颌首:“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出来见我”她说着整个变得十分无助:“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很担心他们啊!” 钟云从连忙安慰道:“不一定啊,说不定是他们等了几天都没有见到你,所以先暂时离开了可能我们明天再过来,就能见到他们了” “不会的。”她轻声打断他,“我们约好的,先到的一方要在长乐街等上十天,如果十天过后还是没能等到另一方,就不必再等了。但从我们出逃至今日,也还没到十天,他们没等到我,是不会先走的。” “这”钟云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心下一沉,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小桃的亲人,很可能出了什么事。 女孩的眼眶有晶莹的泪珠浮现,她不想被看出来,垂了头,头发被风吹起,露出了一段雪白的后颈。 钟云从本想试着抚慰她几句,可开口之前,却不经意地借着路边商铺透出的灯光,瞥见了她后颈上的一个纹身。 那好像是一串数字? “小桃你”他惊讶地出声,姑娘茫然地抬头,面对着她满面的泪痕,他忽然问不出口了,于是便把疑问按捺了下去,轻拍着她的肩:“别哭,你把你家姐姐和弟弟的相貌跟我描述一遍吧?我别的不行,就是有一点绘画天赋,我帮你画出来,之后再让苏闲他们帮忙找,这样好不好?” 小桃眼睛一亮,她连连点头,一面擦眼泪一面开口:“我姐姐今年二十三岁了,她中等身材,容长脸,细眉毛细眼睛对了,她还怀着六个月的身孕!” 钟云从有点意外:“那肚子不小了吧?这样到处走不太好吧?” 小桃摇摇头,又低声告诉他:“至于我弟弟,他天生就得了一种病面貌苍老,身体虚弱,身高也比一般人矮,他一直觉得自卑,不愿意见生人的如果不是这次他们非要把我们卖给” “你说什么?苍老?”钟云从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物,他拉起小桃匆匆忙忙地从原路返回,“你不用找了,他们不在这里。” 小桃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的步伐顿了一下,沉声道:“因为,我亲眼看着他们被抓的。” 他蓦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把手伸到大衣口袋里摸索,很快,掏出了一块碎布递给她。 “认识吗?这个字迹?” 小桃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这是我弟弟写的” 她倏地仰起脸,定定地看着他:“他们到底怎么了?” 钟云从拉着她继续走:“我们先回诊所去。” 末了,又加了一句:“他应该还在。” >>> 苏闲来的时候,既没见到不太想见的钟云从,居然也没见到诊所的主人。 整个屋子里,只有一个靠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的姜岂言。 “他们人呢?”苏闲与“贵宾犬”步入诊所,自然而然跟唯一的留守者打听起来,姜岂言见了他,依旧懒洋洋的:“你问哪一个啊?” 苏闲还没答话,他的下属就促狭地笑起来:“当然是问” “张既白!”苏闲瞪了她一眼,“还有那个女孩,小桃。” “张医生啊,他洗了半天澡,最后还是觉得身上有味道,又跑出去买新衣服了。”姜岂言嘲讽一笑,“至于那小丫头,她跟钟云从一起出去了,剩下的就别问我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苏闲这一趟就是为小桃来的,现在她人不在,他也只好坐下来等。 倒是“贵宾犬”听说张既白洗了一下午的澡,心疼的同时又忍不住埋汰他:“看看,什么叫自找苦吃!” 苏闲勾了勾唇角:“你追着他跑,不也是自找苦吃吗?” “哦?”“贵宾犬”反唇相讥,“那你昨天不顾危险跑去追钟云从,这叫什么?” “”苏闲还没来得及回一句,就听姜岂言在那儿嘲笑:“大概是作茧自缚吧?” 苏闲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今天他看起来很好欺负还是怎么样?是个人都能挤兑他两句? 卷毛女士赢了这一回合,顿时喜笑颜开,她的目光扫过姜岂言床边矮柜上堆积如山的水果点心,挑了挑眉:“哟,姜岂言你可以啊,那一堆吃的哪来的?” “肯定是纠察队的人孝敬的。”苏闲也跟着望了过去,出于报复的目的,义正言辞地说道,“正好,不义之财,充公了。” 他指挥着女下属:“拿过来,咱们也沾点姜队长的光。” “贵宾犬”看着水灵灵的鲜果,也眼馋得很,这玩意儿在冬季的“孤岛”绝对是奢侈品,不过这好歹是姜岂言的东西,他人就在那儿,她多少还是有点顾忌的。 “行了,我也没什么胃口,想吃就过来拿吧。”姜岂言懒懒地一挥手,大方的很。 “贵宾犬”眉开眼笑地走过去,捧起一大堆水果糕点:“姜队长真是慷慨啊!对比一下咱们这里的某位领导,真是啧啧。” 苏闲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我也想给你们发点油水,可没地方抠啊?总不能让异种给我行/贿吧?” 姜岂言盯着他,凉凉地开口:“有句话叫吃人嘴短,苏组长不会没听说过吧?” “哎呀,那就不说了。”苏闲拿了颗冬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贵宾犬”说:“你也别全拿了,给姜队长留点儿。” 不知道是不是听岔了,“贵宾犬”愈发的肆无忌惮了,象征性地给姜岂言剩了仨瓜俩枣之后,其余的就全搬了过来。 其实他俩也没那么能吃,还剩了大半,给张既白他们留着。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份心意,没多久,那两拨人就前后脚进门了。 穿着新衣服的张既白一见到“贵宾犬”就颜色大变:“我说过吧,治管局的人不准进入!” 这下不仅是“贵宾犬”,连苏闲都被划入了“禁止进入”的范围,后者轻咳一声:“你先急着掏香水这样吧,我保证她离你五米外?” “滚!” “那十米?” “滚!” “十五米,不能再远了,再远就得出门去了。”苏闲苦口婆心地劝着,“贵宾犬”的嘴撅的老高,张既白眼神一冷,一抬手,一把手术刀腾空而起,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他飞过来,苏闲挑了挑眉,那锋利的薄刃冷飕飕地贴着他耳廓刮了过去,深深地钉入墙壁。 张既白的声音极度不耐烦:“我说过了,让你们滚!” “贵宾犬”被惊到花容失色,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苏闲的胳膊:“他他真那么不想看到我啊?” 张既白的怒气也出乎了苏闲的意料,他沉吟片刻,又瞅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张既白,然后耸耸肩,带着“贵宾犬”走了出去:“算了,咱们在外边等。” “贵宾犬”怯生生地回头瞥了一眼张既白,还是乖乖地跟着苏闲走了出去。 结果他们刚跨出去,就遇到了行色匆匆的钟云从与小桃。 钟云从的视线与苏闲的撞在一起,前者张口欲言,后者别过脸去,钟云从见状,笑了一下:“算了,我现在有事,晚点再找你吧。” 他说着便拉着小桃走了进去,苏闲皱起眉,“贵宾犬”知道他的意思,替他叫住了小桃:“哎,小姑娘,我们有些问题想问你,待会儿跟我们走一趟吧?” 钟云从和小桃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小桃不安地看着他们:“问我?什么问题啊” 钟云从大概能猜出苏闲的意思,他安抚地拍拍小桃的肩:“没事,他们没有恶意的。”随后又望着苏闲:“之后我会让小桃跟着你们回去,不过现在不行,我们要先去问姜岂言一件事。” 姜岂言?小桃的事跟他也有关系? 苏闲盯着他们走进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模样。 “姜岂言!”姜岂言蓦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侧过脸去,发现是钟云从和那个姑娘。 面对着钟云从暗藏怒气的目光,姜岂言倒是来了点兴致,他往床头一靠,唇角微弯:“看你这样,好像是我欠了你钱似的?怎么,找我算账?” 钟云从怒极反笑:“还真是找你算账的我就问你一件事,你抓的那个老头和孕妇呢?” 姜岂言听到这话之后,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他身旁骤然失色的女孩,微微一笑:“哦,你是说,那天和你一起被抓的小偷是吧?” “他们不会偷东西的!”钟云从还没来得及回话,小桃忍不住出言反驳,她一向都是怯生生的,还是头一回这样大声说话。 姜岂言也有些吃惊,他歪着头打量着这女孩:“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难道你认识他们?还是,你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小桃被他问的张皇失措,一张脸涨的通红,嗫嚅着回道:“他们是我的家人。” 他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 “你的意思,是承认了。”钟云从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是你抓了小桃的家人?” “之前不是不知道吗?”姜岂言笑意盎然地盯着小桃,“要是早知道的话,我会网开一面的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一听他这话,小桃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钟云从也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他们怎么了?”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有人举报他们偷东西,所以我的人就把他们抓起来了。”姜岂言耸耸肩,钟云从追问道:“抓了之后呢?” “审问。” “那问了没?” “问了呀。”纠察队长笑了笑,“你是不是还想问,问完之后怎么样?我直接告诉你好了,审问过后,我们发现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小偷,所以最后,就把人给放了。” 钟云从与小桃对视一眼,前者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居然已经把人放了?” “既然是清白的,那自然就放人了。”姜岂言挑一挑眉,“不然我还要留着他们做客吗?” “真的假的?”钟云从半信半疑,姜岂言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们纠察队是什么地方?混淆是非,不问黑白吗?” 钟云从被他噎住了,小桃咬了咬嘴唇:“那他们去哪儿了?” “我哪儿知道。”姜岂言淡淡开口,“难道我还要派人盯着他们不成?” “这”钟云从和小桃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他们并不那么相信姜岂言,可他的说法他们也无法反驳。 “你真的放了他们吗?”钟云从狐疑地审视着他,姜岂言冷冰冰地斜睨着他:“你这么问的话,是不是很想去纠察队的拘留室检查一番啊?” “吵死了!”张既白从里间走出来,脸色阴的吓人,“我这里不是你们啰嗦的地方,病好了就都给我滚出去!” 钟云从和小桃登时不敢作声了,姜岂言却并不买他的帐。 “真够威风的。”他不冷不热地开口,“张医生治病救人的水平一般般,吓唬人的本事倒是挺不错的。” “是啊。”张既白竟然侧过脸冲他笑了笑,“很适合进你们纠察队怎么,姜队长要招揽我吗?” 门外听壁脚的苏闲,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心说这张医生的嘴也够毒的。 姜岂言被张既白那么嘲讽了一通,居然还是笑脸相迎:“那张医生有意么?若是你能加入,可是我的荣幸。” 张既白重新把精力放回到他的药剂上:“多谢了,不过我张既白还不至于沦落到你手下去讨生活真有那一天的话,苏闲也会阻止我的,那家伙觊觎我好久了。” “头儿,您居然要和我抢男人?!”“贵宾犬”大惊失色,苏闲连个白眼都懒得给她。 没看出来,这货还真有够自作多情的。 姜岂言冷笑一声:“得了吧,别拿苏闲来压我,在级别上,他比我还低一阶,不值得我放在眼里。” 姜岂言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挨过的那些揍?苏闲暗暗冷笑。 张既白回以嘲讽:“哦?那你要不要试着和他打上一架?” “这世上除了暴力之外还有很多解决问题的方法。”姜岂言微微一笑,语气里的威胁让人无法忽视,“比如,我回去随便签署一道命令,你这小破诊所明天就会被查封。” “是吗?”张既白语带讥诮,“那就麻烦您赶紧离开我这间破诊所,回去签署查封命令怎么样?” 一旁的钟云从咧了咧嘴,看这两位水火不容的阵仗,激烈的随时都会掀开屋顶干一场,这要说没仇没怨谁信啊? 姜岂言在那儿恼羞成怒:“要不是苏闲那混蛋把我塞到这儿,我一时半会儿又走不动道,你以为我爱待在你这庸医的破地方吗?”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救这条白眼狼的。屋外的苏闲面沉如水。 “这样啊,”屋子里的张既白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那我现在把您扔出去,免得我这庸医继续耽误您的病情,您没意见吧?” 姜岂言亦是笑里藏刀:“行啊,那你这诊所也别想开到天亮了” “哥哥。” 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声突兀地出现,中断了这场剑拔弩张的唇枪舌剑,也让屋子外的苏闲等人吃了一惊。 “你是”轮椅上的年轻女子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伏在墙壁上偷听的家伙,“苏闲哥哥?” 苏闲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姑娘:“你是楚楚?好些年不见了,你长大好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名为楚楚的女孩莞尔一笑:“是好久不见了。我这些年一直住院呢” “楚楚!”姜岂言焦急的声音传来出来,楚楚吐吐舌:“哥哥在叫我,我先进去了,晚点再跟苏闲哥哥聊?” “好,你进去吧。” 一个高大的男子推着轮椅从他们身边经过,“贵宾犬”凑到苏闲身边,好奇地打听道:“这姑娘是?” 苏闲望着他们的背影:“姜岂言的妹妹。” >>> 屋子里的硝烟算是散尽了,包括钟云从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诊所门前。 一个容貌秀美的女孩出现在光影交界处,双瞳剪水,却是一脸焦急,她的目光落在姜岂言身上,带着些许责备:“哥哥,张医生救了你,你怎么能这副态度呢?” 姜岂言从震惊中缓过来,他拔掉了手腕上的针管,拖着病体就要下床,小桃见状,连忙扶了他一把,他似乎有些失措:“楚楚,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神情瞬间冷峻起来,眼神严厉地落在推着轮椅的那个人身上:“谁让你带她出来的?” 钟云从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这就是姜岂言那个病弱的妹妹了,看来传言不虚,这姑娘同她哥哥一般,貌美如花,可是形销骨立,气色极差。更令人扼腕的是,她无法独立行走,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推着轮椅的是个年轻男子,看样子也就二十上下,身着灰黑色制服,想来也是姜岂言的下属。 那名被点名的纠察队员显然很是惊慌,他嗫嚅着嘴唇:“姜小姐坚持要来看您,所以” 姜楚楚费劲地摇着轮椅想进到室内,可她面前横亘着一道门槛,虽然并不高,但凭她自己是绝对越不过的。 姜岂言情急之下加快了脚步,只是他伤的着实不轻,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双腿软绵绵的没力气,打了个趔趄,小桃惊呼一声:“小心点!” 其实那位年轻人已经双手抬起了轮椅,姜楚楚平平稳稳地落了地,用不着姜岂言操心,可关心妹妹已经成了姜岂言的一种本能,他一把甩开小桃,疾步走过去,半蹲在妹妹身侧,握住她的双手:“你不好好地在医院里待着,跑到这里做什么?!” 姜楚楚尚未答话,他又抬起头狠厉地盯着下属:“我不是说过一个字都不准泄露吗!谁让你们告诉她的?” 同他此刻阴沉乖戾的模样相比,方才和张既白那场嘴仗完全是小打小闹,钟云从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告诫自己以后还是别得罪这家伙了。 “哥哥!”姜楚楚话里行间带着嗔意,“你要怪就怪我吧!跟他没关系,是我非要来的!” 姜岂言无奈起来:“你身体不好,乱跑什么?” “谁让你几天都没来看我了,我担心你出事嘛。”姑娘委屈的很,双眸染上些水汽,更显明亮,“他们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后来我一直问一直问,才知道你真的受伤了我的天,我看看,你哪里伤了?” 姜岂言目中戾气尽消,唇角也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小伤而已,没有大碍,倒是你” “我也没事啊,”姜楚楚撅起嘴,冲着兄长撒娇,“再说了我每天都关在病房里,闷也闷死了” “适当地外出散散步,确实有益于身心健康。”张既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着轮椅上的女孩略略颌首,“好久不见了,姜小姐,近来身体如何?” “张医生”姜楚楚的双颊上一片绯红,声音也跟着温软了几分,“我还好就是,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她的语气神态让姜岂言的面色瞬间又难看了起来。 “啧啧。”一旁的围观群众钟云从搓了搓牙花子,算是对剧情有了初步的了解——依照姜妹妹少女心肉眼可见的泛滥程度来看,是个人都看得出她对张既白有意思,这样一来,某个妹控自然就大大的不高兴了。 “好了,”姜岂言身体力行地验证着钟云从对他的评价,他彻底地无视张既白,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吩咐下属,“把楚楚送回医院去。” 姜楚楚不依:“我才刚来你又要让他送我回去啊?而且哥哥你还没跟张医生道歉呢” “哈,”姜岂言怒极反笑,“你是来看我的,还是看别人的?” 钟云从偷偷地觑了一眼,张既白毫无反应,好似没听见,至于姜妹妹,脸红的一塌糊涂,偏偏还不承认:“我我当然是看你的啦,可你做错事了,就要道歉嘛。” “哼。”姜岂言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朝属下使了个眼色,“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吧,别着凉了。等我好一些,就去看你。” 他话音刚落,姜妹妹连同轮椅都被搬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无力同兄长对抗,便叹了口气,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身后的人:“等等,让我跟主人道个别吧。” 年轻的纠察队员左右为难,姜岂言沉着一张脸不做声,张既白走过来,无视姜岂言杀人的眼神,和颜悦色地冲着姜楚楚说道:“等方便的时候,我会去看你的。你要听从医嘱,认真吃药,不能因为药苦就偷偷丢掉,这样太任性了。” 姜楚楚的眼角里满是窃喜,她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你也要说话算话。” 张既白不动声色地斜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姜岂言,笑了笑:“我会的。” 姜楚楚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临行前又把诊所内部环顾了一番,钟云从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逗得姑娘开怀一笑,也冲他挤了挤眼。 “那我走了,哥哥。”姜妹妹用脸蹭了一下姜岂言的手背,一下子又让姜岂言破了功,他摸了下她的头,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而后扯了扯护卫的衣袖:“咱们打道回府吧,好让我哥哥省点心。” 姜岂言在门边站了许久,直至姜楚楚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 轮椅少女没停留多久就出来了,这倒是有点出乎苏闲的意料。 “苏闲哥哥,你为什么站在外面不进去啊?”姜楚楚再一次经过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他,苏闲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于是笑道:“找张医生有点事,不过他现在忙着问诊,现在进去怕打扰他。” 姜楚楚恍然大悟,笑吟吟地同二人告别:“那我也不打扰你啦,你有空来医院看我啊。” “好!”苏闲朝她挥挥手,目送着她离开。 >>> 屋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姜岂言背过身的时候,面上的温情暖意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开始往回走,步履不太轻松,小桃偷眼觑着他苍白的面色,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搭了把手,却被他一脸冷漠地格开了。 “也不用把气撒在不相干的人头上吧?” 张既白不咸不淡地口吻让姜岂言略略停顿了一下,而后冷言相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我的每个毛孔都能感觉到你在生气。钟云从忍不住腹诽。 张既白不疾不徐地从他身旁走过:“气不气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姜岂言的唇角微微翘起,语气却是冲得很,充满了挑衅的意味:“那你倒是说说,我生什么气了?” 又来了。钟云从摇摇头,准备拉着小桃出去门外找苏闲他们,可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张既白又出声了。 “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张既白坐回他专属的椅子上,神情和声音都是淡淡的,“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姜岂言的下颌线一瞬间紧绷起来:“你什么意思?” 张既白开始忙碌他的药剂,他拿起一瓶药水认真研读着标签上说明,越发显得他的回复敷衍:“你那么关心她,难道会不懂我的意思吗?” 她?应该是指姜岂言的妹妹吧。钟云从想起离开不久的女孩,她年轻美丽,但看起来实在太孱弱了。 他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张既白与姜岂言之间,大概不只是有过节这么简单的关系。 “听着,她的事跟你无关。”姜岂言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不想在你嘴里听到任何跟她有关的字眼。” 张既白不恼不怒,只是平静地澄清道:“你搞错了一点,我不是在说她,而是在说你。”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主动提起了,那我就顺带说说她。” 姜岂言一时没有想到该回什么。 “关于姜小姐的病,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了,不治之症,药石无医。”不等他反对,或者来不及反对,对张医生来说没什么两样,“以前我为她治病的时候,不止一次嘱咐过你,对她好点,让她开开心心地走完最后一段路而不是让你天天把人当犯人一样关起来,这样对她一点益处也没有” “得了吧,”姜岂言冷冰冰地打断他,“你这庸医束手无策,不代表其他人也没办法。” 张既白奇道:“这么说,你找到比我更好的医生了?” “当然。” “既然如此,”张既白微微冷笑起来,“那为什么,你妹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 姜岂言呼吸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变本加厉地讽刺着:“看样子,你找的新医生,好像还不如我这位庸医啊?” 姜岂言额角青筋骤起,却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会找到能救她的人。” “姜岂言,”张既白忽然叹了一声,言语中也少了些许嘲讽之意,“虽然你这个人不讲道理,口口声声污蔑我是庸医,可对于姜小姐来说,我已竭尽所能,治不好她的病,并不是我的责任,我问心无愧。是你太固执了,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发疯也就算了,偏偏要拉着姜小姐一起受累你听我一句劝吧,她现在就是在捱日子,没几天好活了,她想干嘛就干嘛,进来满足她的心愿” 姜岂言只觉得心头一痛,好似有一双利爪撕碎了他的心瓣,他欺至张既白身畔,粗鲁地揪住了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诘问:“你既然知道她没几天了,那为什么要拒绝她?你要我满足她的心愿,可你难道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他一呼一吸溢出的不只是愤怒,还有深重的痛苦。 面对他的质问,张既白表现的很淡定,他轻而易举地摆脱了他的钳制,一边整理领口一边轻描淡写:“世界并不是围着你转的,姜岂言。我只是姜小姐曾经的主治医生而已,我尽我所能救治她,但除此之外,我并不欠谁的不管是你,还是他。” 姜岂言冷厉的目光仿佛冰锥一般,几乎要将他钉穿。 “话说回来,她可比你看得开,”张既白抚平了衣物上的皱褶,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至少不会蛮不讲理地纠缠我。” 等等钟云从旁听到这里,倏然发现剧本似乎跟他脑补的不大一样他原先以为是一个死妹控对自家妹妹倾慕对象的敌意,而现在看来,不止是这样,妹控似乎还想促成妹妹与仰慕者的好事。 是因为姜楚楚时日无多了吗?以至于能让姜岂言放下一切私心,企盼张既白能陪伴妹妹,让她毫无遗憾地离开。 可这种企盼,本身一种最大的私心。 姜岂言怒极反笑:“没关系,我不会让她死的,所以,有你没你都无所谓了。” 他说完便走到先前躺着的那张病床,拿起外套,转身向大门走去。 “姜岂言,我奉劝你别再疯魔下去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勉强的。”张既白低头凝视着他的试剂,低垂的眼睑掩去了他目中难以言喻的情绪,“楚楚已经不行了,她现在很痛苦,每说一句话,每眨一次眼睛,甚至每一下呼吸,都是痛苦的。唯一对她好的方式,就是让她今早解脱。你要是下不了手的话,就让我来。之后你憎恨报复我也没关系,楚楚的命,我来背。” “你闭嘴!”姜岂言突然发出怒吼,发作的同时不慎碰落了身侧药柜上的几个玻璃瓶,在震耳欲聋的破碎声中,血珠从手背上新鲜的割口滴落到地板上,同棕黄色的药水混杂在一起,药物刺鼻的气息迅速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隐秘 钟云从连同小桃俱是一惊, 张既白只是冷眼瞧着他失控的举动。 不过姜岂言在一瞬间就把理智找了回来, 他受伤的那只手随意地在裤缝上蹭了两下, 却是冲着张既白微微一笑:“我妹妹会活下去的, 无病无痛地活下去。” 他言毕即走,出门的时候正好与苏闲打了个照面, 后者轻咳一声:“你就听次劝吧。”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 恍若未闻,苏闲皱着眉, 摇了摇头。 “执迷不悟!”张既白将手中的药瓶重重一顿,蓦地抬起头,盯着还未回过神的钟云从, 语气不善地问道, “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钟云从浑身一激灵:“啊差不多了!您的医术杠杠的!” 张医生面无表情地指着姜岂言留下的那一地狼藉:“既然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去把那边收拾了吧。你也在我这儿蹭吃蹭喝蹭药好一阵子了, 当是还点利息吧。” 钟云从泪流满面:“”为什么老是让他去收拾烂摊子? 钟云从一边捡着碎玻璃,一边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那个,张医生, 那位姜小姐真的没救了吗?” 张既白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 出奇地没有发怒,而是平淡地反问:“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钟云从登时哑口无言,从他之前那一番描述里看来, 姜楚楚得是绝症末期了。 “死亡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一直不明白, 为什么大多数人总是无法用平常心接受。”他一如既往的理性到冷血,“尤其在‘孤岛’这种地方,能活到正常寿命的一半都值得庆幸。姜楚楚现在不死,十几年后也会死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我想,人们排斥、抗拒死亡,一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钟云从自认到不了张医生的境界,便试着站在普通人的立场来解释这个问题,“二是不愿意失去深爱的人。这两种,无论是哪一种,都很恐怖啊。” “是吗?”张既白扶了下镜框,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点迷惑的神情,“我倒是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哈哈哈”钟云从干笑着,“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一件幸运的事啊” 小桃弯下身,帮着他一起拾玻璃碎片,等到残局收拾完毕,张既白瞥了一眼门口:“行了,有些人应该等了很久了,有事的话就走吧。” 钟云从这才想起门外候着的苏闲等人,临了便有些好奇:“他今儿怎么在外边等?” 张既白冲他微微一笑:“因为治管局和狗,不准入内。” 钟云从被他笑的毛骨悚然,拉着小桃就往外走。 苏闲他们果然在外头等了好一阵子了,肩膀上积了一点雪屑,他们出去的时候,他和“贵宾犬”正在抽烟。 “苏长官。”钟云从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苏闲面色如常,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倒是他身边的女下属没憋住,噗嗤一笑,喷出一口薄烟。 苏闲用余光警告地瞥了她一眼,女人红唇一撇,又冲小桃招了招手,笑靥如花:“小妹妹,过来,陪姐姐聊聊天。”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她身上,女孩显然相当不安,她声音微颤:“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们,也不会和你们走。” 她的牙关甚至打颤,同时面对着两位治安官灼灼的逼视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谁都看得出来她很害怕,可她依旧迎着压迫感与他们对视,而她的语气,如此的坚定。 不仅是苏闲他们,就算是钟云从亦是百思不解:“为什么啊小桃他们是想帮你啊。” 小桃只是摇头:“不用说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她说着,怯生生地瞥了一眼两位治安官:“就算你们把我抓走,我也” “贵宾犬”怒了:“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你把我们治管局当什么了?” “好了。”苏闲伸手阻止了面色不虞的“贵宾犬”,他盯着惴惴的女孩,目沉如水:“你放心,你没有违反任何法规,我们不会抓你的。” 他的宣告并没有让小桃感到轻松些许,她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唇,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些。 “但是,”他低沉地告知她,“我需要知道你不愿配合的理由。” 她眼睑微动,目光轻微地波动了一下,苏闲很容易就从其间看出了抗拒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了距离,同时瞅了钟云从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揽着小桃的肩膀,轻声问道:“不能告诉他们,总能告诉我吧到底是为什么?” 小桃仍是木然地站着。 钟云从无可奈何地回了苏闲一个眼神,苏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加把劲。 万般无奈之下,钟云从用一种很受伤的语气质问着:“难道连我都不信吗?” 听了他的话,尽管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的,女孩还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看着苏闲他们,一字一句说道:“我信不过你们。” 钟云从讶然失色,“贵宾犬”愈发怫然不悦,苏闲却是无动于衷,只是问她:“为什么?” 小桃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字斟句酌地开了口:“我不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女孩,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是一项计划的产物那个计划疯狂且不可理喻,充满了难堪和耻辱,我痛恨所有参与了这项计划的人。” 苏闲刚要出声,却被她急声打断:“你们不用问那是什么计划,我说过了,不会告诉你们的。至于为什么我无法相信你们其实,我信不过的不是你或者那位姐姐,苏长官,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信不过的,是你们身上这身制服。” “制服为什么?”钟云从与“贵宾犬”尚不明其意,苏闲却是骤然变色:“你的意思是莫非,有穿着这身制服的人参与到了那项计划里吗?” 小桃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她一脸戒备的神情,已然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可能!”“贵宾犬”怒不可遏地驳斥道,“凭你一张嘴就要将整个治管局拉下水吗?有本事就拿出证据!” 女孩摇摇头:“我拿不出证据,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贵宾犬”还要发作,却被苏闲伸手拽开:“算了。” 而后他走到小桃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目:“你说的那个‘计划’的真实性,以及治管局是否真有人参与,这些事情我都会一一调查清楚。最后,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如实作答。” 小桃呼吸一滞,眼神惊疑不定地从他面上扫过,最后终于点了下头:“你说。” “‘暗影’的那场追杀,”苏闲沉沉开口,“是因为你吧?” 她面色一黯,再次颌首:“是。” 而后她抱歉地望着钟云从:“哥哥,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钟云从笑着叹气:“这种事,我早就猜到了。” 小桃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忽然转身就跑,钟云从诧异的同时也赶紧追了上去:“去哪儿啊你?” 苏闲按了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真够麻烦的。” “贵宾犬”双手抱胸,冷哼一声:“这丫头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就是别想放到我那儿了我不待见她!” 苏闲咧了咧嘴,他先前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他们都是男人,自然不方便照顾她一个女孩子,本想把她暂时安置到“贵宾犬”那里,保护的同时也方便监视,没想到这姑娘却是软硬不吃,棘手的很。 “那就让钟决定好了。”他最后耸耸肩,决定把皮球踢给钟云从,“反正她只相信他。” 而钟云从的做法则是——厚着脸皮去求张既白。 他本以为要费不少口舌,甚至都做好了在他那儿软磨硬泡一整宿的准备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张既白竟然同意的很爽快。 “可以,让她留下吧。” 见张医生变得如此好说话,钟云从不禁怀疑起他是否别有用心,毕竟之前,他对小桃的兴趣流露的很明显。 他瞄了一眼锤头不语的小桃,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张既白有些不耐烦:“你没事就走吧,我这里要关门了。” “那个”他吭哧了半天,还是壮着胆子说出了口,“你别对她做奇怪的事啊” 这话一出,小桃一下子就尴尬起来,而张既白的脸色变得很危险:“你想说什么?” 钟云从见引起了歧义,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您别老是想着解剖抽血啥的真的很吓人啊!” 小桃哭笑不得,张既白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这么长时间了,你被我解剖过几次啊?” 钟云从赧然一笑,张医生登时翻脸:“滚蛋!” 他灰溜溜地出了诊所,意外地发现,苏闲还在外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邀请 “贵宾犬”已经不见了身影, 就剩苏闲形单影只一个, 他双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 背对着他。 他的背影看起来冷清又孤傲, 让钟云从的步伐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怎么这么慢?”他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 面部轮廓瘦削又清晰, 峰眉微蹙,瞳孔在夜色中褪去了病态的灰蓝色, 变为了被凉意浸透的纯黑色。 钟云从慢慢地走过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吗我觉得已经很快了,还以为医生不会答应呢。” “他对那女孩很感兴趣, 肯定不会拒绝的。”他的气息在寒夜里凝结成薄薄的水雾, 一侧眉梢微扬,“当然,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兴趣’。” 钟云从失笑:“如果是那种‘兴趣’我还不怎么担心,就怕是别的‘兴趣’。” 苏闲摇摇头,懒得跟他继续念绕口令,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走吧。” “去哪儿?”他的问题听起来傻不愣登的, 苏闲驻足,侧过脸,带着几许戏谑的笑意瞥向他:“你要是想睡大街, 我也没意见。” 钟云从也没迟钝到那份上, 他先前之所以迟疑, 是因为上次是他自己离开了他的家, 而没有他的允许,他不敢回去。 不过现在听他这口风,似乎不打算计较“前嫌”了。 他急忙跟上对方的脚步,欣喜到语无伦次:“我会付给你房租的!就是得再等等,因为我那块翡翠送人了” 说到这里,他蓦地闭上嘴,片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反问:“呃,你不会不高兴吧?一开始说要送你后来又送了别人” 苏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我是想说”他慌的手足无措,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瞟才好,“我想跟你道个歉” 苏闲露出少许纳闷的表情:“道什么歉?” “我之前”他期期艾艾地表露心声,“好像太轻浮了点,没轻没重的大概给你造成困扰了真的很抱歉!” 困扰吗貌似还真有一点。苏闲想起他先前在下属们面前的失态,一时有些汗颜。 不过那点不自在很快就过去,一如他对钟云从的态度。 “我知道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钟云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失落了一下,至于失落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苍空如墨,细雪无声坠落,透着自生自灭的凉意,温柔地拂过他们的发丝和面容,整个城市如同一只蜷伏着的困兽,陷入了短暂的平和之中,凛冽的风声便是它发出的呼噜声。 他们在洋洋洒洒的落雪和昏暗的路灯下并肩前行。 “对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沉默了一段路,在拐过一个街弯之后,苏闲倏地开了口,钟云从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啊你说。” “你最近,是不是想找工作来着?” 他语气平淡,却让钟云从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拨了拨自己的一头蓬松乱发:“我都要怀疑你在取笑我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矿区打过工的事?” 苏闲亦是唇角微弯:“我还知道,你干了不到半天,就被人轰了出去。” “啧,”他咧了咧嘴,“你要跟我说的事,不会就是这个吧?” 少许碎发被风吹乱,覆在了苏闲脸颊两侧,阴影让他看起来比起平时柔和一些:“当然不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份工作。” 钟云从以为他还在开玩笑,很捧场地笑起来:“不会是赌石场吧?” “不,”他平静地否认,“是治安所。” 钟云从的步伐一僵。 苏闲挑了挑眉,也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他:“意下如何?” 钟云从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费力地开口:“你是在邀请我,成为你的同事?” 他略略颌首:“嗯,是这样。” 他讪笑起来:“应该不是在逗我玩吧?” 苏闲露出一抹他熟悉的讥诮笑意:“逗你有什么好玩的?” 钟云从足足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并非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在向他发出邀请。 一时间,激动和亢奋涌上了心头,受宠若惊的同时,他也有些忐忑不安:“我我真的可以吗?我这人体育不好,脑子也不算太好” “你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苏闲轻笑一声,他舔了下干涩的嘴角,不确定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但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的。”他补充了一句,唇边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你的异能还是挺有实用性的,人品嘛,也还过得去,接下来,只要通过训练营的考核就符合我们的招募条件了。” 前几句话都让钟云从整个人美滋滋,可最后一句却是画风突变,让他浑身一凛:“训练营?考核?那是什么?” “训练营啊,就是字面意思,训练人的地方。你这糟糕的身体素质,得好好锻炼一番才行。”苏闲解释给他听,“两大部门,治安管理局和综合管理局,每年都会进行一次招募,而招募的对象,就是训练营的学员。” “只有通过训练营考核的学员,才有资格进入两大部门。” 听到这里,钟云从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这个训练营招收的都是异能者吗?考核会不会很难啊?” “不,训练营对异能者和普通人都开放,只要符合报名条件就行。苏闲说到这里,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至于考核的难度,还过得去吧听说近些年,难度已经略有降低了,恭喜你,赶上好时候了。” “你一说‘恭喜’两个字我就瘆的慌”钟云从不禁抹了把涔涔而下的冷汗,“老实说,我没什么信心” 他原以为苏闲会生气,但他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看你自己吧?我也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去不去,还是取决于你自己的意愿。” “训练营什么时候开始?” “这几天都是报名时间。”苏闲沉吟片刻,“应该是截止到三天后,你还有考虑的时间” 不曾想,他一句话被钟云从打断了,他语气笃定:“不用考虑了,我去!” 苏闲这下倒是显出了一点意外的神情:“这么快就决定了?” “‘孤岛’这种地方,弱者真的很难待的下去。这是我来到这里以后最大的感触。”钟云从苦笑着摇头,可喟叹中又透着一丝坚定,“所以,除了让自己变强之外,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苏闲闻言瞥了他一眼,而后点点头:“有这个觉悟就好。” 他顿了一下,复而开口:“那好,这两天找个时间,过去报名吧。” “好!” “不过,”在他应下来之后,苏闲却是话锋一转,“既然你决定要去了,那就一定要通过考核。” 钟云从怔了一下,又听他说:“这是我对你的要求——我希望从训练营结业那天,就是你加入治管局的时候。” 尽管知道那绝不是容易的事情,可钟云从还是忍不住心驰神往:“到了那时候,我想和你并肩作战” 苏闲一声冷笑:“与其遥想这么远的事情,不如先想想怎么通过训练营的考核。” “我一定会通过的!” “我拭目以待。” >>> 姜岂言慢慢地解开衬衣的扣子,他身边一位戴着口罩身穿白大褂的人凝神观察他左胸口,片刻之后,沉吟不决:“姜队长,您的心脏真的曾经遭受重创吗?” 这位纠察队长漂亮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后点了点头:“是的,就是三四天前的事情。” “三四天前?”那位医生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点时间就能让一处严重的外伤痊愈的如此完美?这几乎是超出我认知的事情。” 他结实胸膛上的皮肤完好无损,连道疤都没有,丝毫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徐医生,”姜岂言挂着冷笑的唇角,锋利得像磨砺过的刀锋,“这里可是‘孤岛’,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徐医生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被岁月侵蚀过的面孔,他的眼角和唇角都生着柔和的纹路,让他看起来既亲切又儒雅,甚至在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慈祥的味道。 “所以呢,这令人惊喜的复原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徐医生笑呵呵地问道,“是有妙手回春的大夫为您医治还是服下了某种灵丹妙药?” 姜岂言笑意加深,愈发显得高深莫测:“也许,晚一点就知道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敛起了眉宇间的阴沉乖戾,看起来平和许多:“徐医生,我妹妹这两天怎么样?” 徐医生的神情登时凝重起来,他摇摇头:“不乐观,这两天基本都处于昏睡状态清醒的时间很少。” 姜岂言略微舒展的眉头立刻又纠结上了,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流露出了些许隐忍的怒气:“你不是说,会治好她的吗?” “我早就跟您打过预防针了吧?”徐医生一团和气地笑道,“令妹基本就是病入膏肓的状态了,一般的手段,是不可能治好她的绝症的。” 姜岂言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直至皮开肉绽,试图以痛觉让自己镇定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衣物,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观察室:“我会考虑你的方案的。” “姜队长,”徐医生送他到门口,笑眯眯地提醒了一句,“希望您尽快考虑好,因为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思考了。”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前行:“我知道了。” 他并没有直接走出医院,而是转进了一个楼梯口,上了楼,其间不少医护人员与他擦身而过,见了他身上这套制服,都刻意地与他拉开距离,明晃晃地透出了敬而远之的意思。 姜岂言并不在乎旁人的态度,他加快步伐,上到了四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单人病房外,两名年轻的纠察队员守在门口,站的笔直。 在见到上司之后,两个年轻人急忙立正,敬了个礼:“队长!” 姜岂言冲他们略一点头,而后轻轻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病房内很安静,他慢慢地走向病床,这才听见了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他凝视着昏睡中的苍白女孩,心如刀割:连呼吸都已经微弱成这样了吗? 徐医生说得对,的确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他蹲了下来,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妹妹那张消瘦的凹进去的脸颊,她的体温偏低,但即使如此,这点热度也令他留恋不已。 “楚楚。”他轻声唤着胞妹的名字,他并非存心要打扰病人休息,只是她昏睡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过犹不及,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姜楚楚显然睡得很熟,他一连叫了好几声,她才堪堪睁开眼,这让姜岂言松了口气,方才的某个瞬间,他真的担心她永远不会再醒来。 “哥哥”姜楚楚清醒之后,在他的帮助下支起了上半身,立刻对兄长撒起娇来,“我想喝水。” 姜岂言向来乐意为他妹妹当牛做马,他微笑着盛了一杯温水来,送到小姑娘的唇边:“慢点喝。” 姜楚楚果真渴的厉害,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掉大半杯水,接着才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姜岂言塞了个枕头在她背后垫着,这才在床沿坐下:“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呗,不好不坏的”姜楚楚囫囵交代完自己的病情,又瞅了眼自家哥哥,“你呢?你的伤好了吗?” 姜岂言拿了件外套盖在她身上,顺口答道:“我那点伤本来就没有大碍,你别担心。” 她眼珠灵动地转了几下,把兄长上上下下地扫描了一遍,见他看起来确实没有丝毫虚弱之兆,这才安了心,柔柔一笑:“哥哥今天比较有空吗?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就在外边。” 她指着窗户外头,姜岂言顺着望过去,窗外生着一株高大的榕树,繁茂的树冠挡去他们小半的视野。 他收回视线,没有作声。 姜楚楚眼里的期盼姜岂言不是看不见,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对不起,”他艰难地开口拒绝,“哥哥待会儿就要回纠察队了下次吧。” 姜楚楚慢慢地把手塞回被窝里,谈不上怨怼,只是失望:“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等你好了之后”“哥哥,我的身体我很清楚,我好不了的。” 姜岂言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妹妹打断了,事实上,他这句重复过无数次的话语在姜楚楚听来只是温情而单薄的安慰而已,并没有多大用处。 以前她都笑眯眯地听着,可这一次却不想再这么做了——昏昏沉沉的两天里,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自己的大限怕是到了。 她不想把宝贵生命倒计时花在难过悲伤上,更愿意出去走走,晒晒太阳,等着第一丛迎春花开——如果她还能等到春天到来的话。 她抬眼望见姜岂言骤然变色的脸,一下子就后悔了,兄长从来都是紧张她的命胜过他自己,她这不加掩饰的话,肯定是伤到他了。 可是,她总是要死的啊,哥哥老是这个样子的话,叫她怎么放心? 纵使不忍,她还是打算借这个机会把一些话摊开来说,她把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勉强挤出个笑意:“是这样的,虽然我活不了多久了,但哥哥一直把我照顾的很好,我过的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开心了,所以我一点都不害怕去死唯一让我担心的,就只有你了。” 姜岂言无声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让姜楚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就是这样请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你这样我真的没有办法好好地离开啊” 姜岂言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他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小姑娘家家别想这么多,你好好养身体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没等姜楚楚回话,他又出声:“今天是真的有急事,明天我再陪你出去走走。先这样吧,哥哥必须得走了。” 他说着就要出门,却被妹妹叫住了:“那个,哥哥” 他停了下来:“嗯?还有事?” “就是”姜楚楚期期艾艾地道,“要是你没空的话,就让张医生带我出去走走嘛你让你的人别拦他” 姜岂言侧过脸,眉心一跳:“什么意思?那家伙来过了?” 姜楚楚捂着脸:“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人家就算想来也肯定被你那两个凶的要命的下属给吓回去了” 姜岂言瞥着妹妹发红的耳根,心酸的同时也有些无奈,他苦笑着摇摇头:“还真是,女大不中留,这话一点都不错。” 他说完这话,姜楚楚直接把被子蒙到头上,姜岂言怜爱地望着这个大粽子,心里却在想,你会结婚生子,嫁给你想嫁的人你会好好地活下去的。 >>> 在回到纠察队之后,他一招手,副队长赶忙迎了上来:“队长?” 他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盯着褪色的天花板,语气淡漠。 “把前些日子抓到的那两个人带过来。” 不多时,下属便把他要的两个人押了过来。 那一男一女一路都被推推搡搡,进了这个审问室之后,更是噤若寒蝉,尽管这间屋子宽敞明亮,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阴霾。 那两人战战兢兢地望着当中那个闭目养神的男人,他一直闭阖着双目,直到他们在他面前站定之后,有个纠察队员在他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他才缓缓睁眼,冲着他们微微一笑。 他姿容俊美,笑起来尤其惊艳,但那两位阶下囚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他们低垂着头,心惊胆战地盯着地砖上的纹路。 “你们这些人,一点礼数都没有吗?”姜岂言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不在焉地数落着下属们,“一位老人,一位孕妇,就让他们这样干站着?”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机灵的人搬了两张椅子过来,一反常态,笑容可掬地邀请着:“二位请坐。” 那干瘦的老人鼓起勇气抬起头,刚与姜岂言含笑的眼神相触,却又立刻垂了眼睑,艰难地推辞道:“不、不用了” “果然,”姜岂言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不知礼数的家伙,还是怠慢了我的贵客。” 他的下属们如履薄冰,没有一个人敢接茬,至于老人和孕妇,不由得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他当初随便找了个偷东西的借口就把他们抓了进来,一关就是一星期,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姜岂言笑容满面地解释道:“是这样的,这群家伙都没念过几年书,粗鲁的很,要是得罪两位的话,我替他们道歉。” 老人与孕妇对视一眼,后者挺着肚子瑟瑟发抖,老人只好再次硬着头皮开口:“没有的事” “那就是嫌我纠察队的椅子不够干净?”他笑吟吟地反问道,那老人浑身一僵,语无伦次起来:“不、不是” “你,”姜岂言懒洋洋地指着刚刚搬椅子的那个人,“脱下衣服,把椅子擦一遍。” 被他点了名的人一刻也未迟疑,立马脱下了外套,将两张椅子分别擦了一遍,而后殷勤地对那一老一少笑道:“擦干净了,可以坐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再借他俩十个胆子也不敢再说不了,姜岂言这客客气气的几个来回,反而惊的他们腿发软,也几乎站不住了。 好不容易把屁股安顿好,又见那位纠察队长笑微微地打量,或者说是审视着他们,两位阶下囚又是一阵心惊肉跳,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最后,姜岂言的视线停留在了那位年轻孕妇的突出的腹部上,她还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大概是长期营养不良,又担惊受怕的,她非常的瘦,因此,显得肚子格外的大。 她见对方盯着她的孕肚看个不停,不由自主地护住了腹部,姜岂言见状莞尔:“说起来,夫人的孩子几个月了?” “六个多月马上七个月了。”孕妇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自己的情况,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可也不敢不作答,她又怯生生地纠正道,“不是不是夫人” “哦那是我冒犯了。”姜岂言没有去深究她话里的含义,只是改了口,“女士。” 她强颜欢笑了一下,不再出声。 老人的额角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干瘪的嘴唇嗫嚅着,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这位长官我们真的没有偷东西那几块面包,是一个好心的大娘送给我这个姑娘的,她看她大着肚子不容易,所以” “可是,杂货铺的老板就是这么跟我指证的啊。”姜岂言摊着手,一脸无奈,“你们又没法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孕妇张了张嘴:“可,真的是那位大娘送的” “大娘?”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那你们就把这位人证找出来呗,她要是能证明你们的清白,我就立刻释放二位。” 那两个人面色一白,终于反应过来这位高高在上的纠察队长是在耍着他们玩儿——他们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连这个房间都迈不出去,去哪儿找那位大娘? 一想到这个,两个人都有些灰心丧气,失去自由倒是其次,他们过惯了这种生活,况且这里的人虽然凶神恶煞,倒也没少吃少喝,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他们担心的是,那个挺身而出自愿充当诱饵的同伴万一逃出来了,又找不到他们,她要怎么办? 明白自己洗脱嫌疑无望之后,老人又惴惴不安地打听道:“长官,那你要把我们关多久” “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故意要为难你们似的。”姜岂言这句话立刻让对方哑口无言,他双手交叠,撑着下颌,和颜悦色地告诉他,“关不关,关多久,都是按照条例来的,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他一席话说的正义凛然,找不出一点可指摘的点,那两人自然只能赔笑:“您说的是” “所以,依照规定,我们开始走流程吧。”他随手点了个人,“拿出纸笔,做个笔录。” “是!”那名下属急忙应了,很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老一少蜷缩着坐在他对面,大气都不敢出,姜岂言轻敲着桌面:“姓名。” 没想到这么个简单的提问就让那两位失了镇定,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姜岂言挑起半侧眉尾:“怎么着,一开始就不肯配合啊?” 老人怯怯地瞅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叫、叫陈来福,她叫翠翠。” “哦——”姜岂言的尾音拖得老长,他侧首询问身后的一名属下,“说起来,你们觉不觉得这两个名字有点耳熟?” 老人和孕妇俱是一怔,随后就听到被问到的那名纠察队员笑着答道:“说起来,我倒是在长乐街见过一家陈福来餐馆,还有一家翠翠裁缝店。那家餐馆,你还带着兄弟们光顾过呢。” 姜岂言频频颌首:“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是去过吃了几次饭。” 等他回过头的时候,对面那两个人已经是汗如雨下的状态了。 他笑容不变,声音却是一点点森冷起来:“把我当傻瓜,糊弄我是吧?”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孕妇惊惶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十指不自觉地抓着桌沿,“我们只是、只是” “没有名字?”他轻描淡写地接下了她的话,这让两个人又是一番大惊失色。 老人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姜岂言淡淡一笑,站了起来,踱步至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那老头如同被钉在了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我不仅知道你们没有名字,还知道一些别的秘密。”姜岂言慢条斯理地说这话,同时拉开了老人的衣领,露出他瘦骨嶙峋的后颈,上头刻着的一串数字让他满意地笑了起来。 9903 很显然,这是个编号。 “你是一九九九年第三个出生的,对吧?”他每吐出一个字,就让老人战栗一次,“你看起来老态龙钟,可实际上不过十六岁” 他说着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我没说错吧?” 那老人,不,应该是位少年,他忽然被一阵狂潮般席卷而来的绝望包围了。 拼死拼活逃了半天,说不定还搭上另一个姐姐的一条命,结果还是没能逃出去。 “你是得了早衰症,还是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姜岂言端详着这位形容古怪的少年,很有些好奇,“不过瞧你这幅样子,也活不了几年吧?” 少年恍若未闻,只是呆呆地目视着前方,眼神空洞无比。 姜岂言也不去计较他的态度,而是转到了那位孕妇身旁,他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你的编号呢?我不想对女士失礼,所以还是请您自报家门吧。” 那女子面色惨白地与他对视一眼,她重重地咬着下唇,目中满是惊惧,姜岂言皱了皱眉,正要自己动手察看的时候,她蓦然抱住自己的腹部,浑身抽搐,发出了惨叫声:“痛!我肚子好痛” 姜岂言冷眼旁观着那面如纸色的孕妇,不确定她是否在做戏。 她的同伴,也就是那位早衰的少年,惊慌失措地抱住了他的双脚:“我姐姐她肚子痛!请、请您救救她吧!” “我又不是妇产科医生,怎么救?”姜岂言冷冷地甩开他的手,兀自托起那痛苦挣扎的孕妇的后脑勺,看了一眼她后颈上的编号。 9407 他突然来了些兴致,倒是不知道那个女孩的编号是多少? 孕妇的痛呼声愈发的惨绝人寰,在她下身见红之后,那少年近乎崩溃,他抱着已经开始痉挛的姐姐,满眼是泪,苦苦哀求着:“她会死的她真的会死的求您找个医生救救她吧” “也不是不行,不过,”姜岂言重新回到他的位置上,他闻言轻笑出声,“我这个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想让我救你姐姐的话,我有一个条件。” 少年听见这话,却无法露出喜色,他讪讪地问道:“什、什么条件?” “我要你们帮我一个忙。”他也不再虚以委蛇,直截了当地开口,“配合我一番,让她自愿自动地来到我这里。” “谁?” 姜岂言一声嗤笑:“别跟我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少年苍老的面容登时僵硬起来。 原来,原来他是冲着 “你找她”他牙关不受控制地打着冷战,“找她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告诉我就行了。”他说着又笑了起来:“就算是一命抵一命,也挺划算的不是吗?毕竟,那位女士肚子里还有一个。” 他全身都颤抖起来,而他那位可怜的姐姐,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虚弱地靠在他身上,气若游丝。 而她流的血也越来越多了。 少年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之中,那个人为了他们不惜把自己变成诱饵,难道他要出卖她吗? 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身边的这个姐姐怎么办?难道看着她一尸两命横尸当场吗?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姜岂言不耐烦起来,他目光落在孕妇突出的腹部上,唇边勾勒出冷酷的弧度。 “我听说,七活八不活我一直很好奇是不是真的。”他慢悠悠地开口,却让少年后背一阵发冷,“刚刚这位女士也说了,差不多七个月了,正好可以做个实验啊” 孕妇已经不省人事,没有听见他这番残忍的威胁,少年却是悚然一惊:“你、你不能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他云淡风轻地回道,“我这个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可是什么都做得出的。” 少年双膝一软,彻底地跪在了地上,审讯室里回荡着他的嚎啕大哭。 “我答应你!答应你!只要你救救她!” 姜岂言清浅一笑:“备车,送这位女士到医院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风险 小桃刚送走一位取了药的病人, 外头寒风呼啸, 路面积雪深厚, 她想了想, 拿了把扫帚准备把诊所周边的积雪清理一下,刚扫了没几下, 忽然听到个熟悉的声音。 “诶, 怎么站在门口?”她讶异地回头,钟云从微笑着站在几米外, 正朝她招手。 “哥哥!”她惊喜地跑过去,结果脚下不小心被积雪绊了一下,差点摔了, 钟云从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小心点啊!” 小桃仰起头, 正要笑着说些什么,倏地听到另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算扫雪吗?” 她一怔, 这才发现苏闲也在,不过他今天没有穿制服,而是一身黑色大衣, 身形挺拔地站在那里。 她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苏长官好换了身衣服,一下子都没认出来呢。” “因为,那身制服在这里, 格外的不受欢迎啊。”苏闲自嘲一笑, 他一语双关, 小桃自然不会听不出来, 她一时赧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没想到苏闲抬起一只手,登时一阵风凛冽地卷过,再回头的时候,发现诊所门前那片积雪已经被吹得干干净净的了。 “这一手可真帅啊!”钟云从朝着他竖起大拇指,由衷地夸道,苏闲没理会他,而是看着女孩:“下次这种活,直接让张既白自己来,他这一手,使的可比我好多了。” 小桃如梦初醒一般,连忙向他鞠了一躬:“谢谢您!” 苏闲有些无奈:“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钟云从把她往屋子里带:“行了行了,别跟他客气,外头多冷啊,别站着吹风了!” “怎么来诊所了?”小桃担忧地瞧着他,“身上不舒服了吗?” “不是,明天我就要去训练营报名了,今天来跟你和医生道个别。”钟云从回了一句之后,蓦然发现苏闲并没有跟进来,而是靠着墙,站在门口,跟上回一样。 他这时候才想起张既白的“禁令”。 “哎,我怎么才发现你这么守‘规矩’啊?”他半是调侃半是劝解,“今天没穿制服,应该可以进去吧?” 苏闲却是一扭头:“不进!他不让就不让,还以为我爱去他那破地方吗?” 小桃一脸为难,钟云从好笑地摇摇头:“算了不管他了。” 张既白看起来挺悠闲的,正捧着一杯热茶在品啜,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门前的那一场对话。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副轻松愉快的模样,钟云从觉得他是听到了的。 这俩没事斗什么气啊真是有够幼稚的。 就在此时,张既白忽然瞅了他一眼,搞的钟云从心虚不已,心想着是不是吐槽的太明显,全写脸上了。 “你来的正好,有东西要给你。”医生放下茶杯,转身走进了内室,钟云从茫然地站在那儿,搞不懂张既白会有什么东西要给他。 没多久,他就出来了,钟云从眼尖,发现他手里多了只皮箱。 “喏,你的。”张既白把箱子往地上一放,轻轻地往他的方向踢了一脚,钟云从不由一笑:“医生你是知道我明儿要去训练营报道,所以送了个行李箱给我装东西吗?” 张医生推了下镜架,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你要去参加训练营?” “对啊”见对方惊讶的神情不似假装,钟云从眨巴眨巴眼,又好奇起来,“那您要给我什么啊?” 张既白看了一眼那个箱子:“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钟云从俯下身,很快掀开了盖子,出乎意料的是,里头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治管局印发的物资兑换券,整整装了一箱子。 钟云从悚然一惊,蓦地把箱子盖上了,惊疑不定地盯着张既白:“医生,你这些哪儿来的?还是你干了什么” “想什么呢你?”张医生斜睨着他,“这些都是你的。” “我的?”钟云从难以置信地反问,“孤岛”里通货膨胀,比起现行购买力不足的货币,治管局发放的对换物资票证一类反而要实用的多,甚至在很多地方,商家们只愿意收票券,非现金。 换句话说,这些通用的票券,其实比同等重量的现金要值钱得多。 张既白指着沉默不语的女孩:“是小桃,她拜托我帮你把那块翡翠出手,扣掉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这些是出售所得。” 钟云从这才明白这笔天降横财是哪来的了,他霍然起身,直接把皮箱子提到了小桃面前:“那这应该是你的。” “这怎么行?”小桃慌的一张脸涨得通红,“那颗翡翠本来就是你的” “我已经送你了啊!” 小桃直摇头:“可我没收啊。” “”钟云从一时语塞,最后把箱子一放,人往沙发上一坐,“反正我已经送出去了!” 张既白摇头失笑:“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头装着是炸/药呢,你们俩至于这样推来推去的吗?” “这样吧,”不等他俩回话,张既白出了个主意,“你们一人一半分了,省的争论不休的,我也好清静一些。” 钟云从与小桃面面相觑,后者仍是摇头:“我真的没资格拿这钱,况且,我也没有用钱的地方” “谁说没有的?你这还寄人篱下呢。而且,等你的姐姐弟弟找回来,你们仨衣食住行也要钱的啊。”钟云从想了想,认同了张既白那个简单粗暴的分法,“那就这样吧!” 小桃还想说些什么,听他提起自己的亲人之后,便沉默了。 钟云从说干就干,很快就把那箱子的票证一分为二,并叮嘱小桃要藏好。后者却是摇头:“不用那么多的,我真的” “没关系,不然太多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用才好。”钟云从笑嘻嘻地说道,当了那么长时间的无产阶级之后,他差点忘了有钱是什么感觉。 简而言之,就是三个字——有底气。 分好之后,他又从自己那份里去了一些出来,堆到了张既白的书桌上,豪气冲天地拍着胸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多谢你帮忙!” 张既白扫了一眼,微微一笑:“心意我领了,谢礼就不收了,我也只是出张嘴而已,真正办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钟云从一愣:“谁啊?” “一个熟人。”张既白含糊其辞地带过,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又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还算精巧的小盒子,递给钟云从,“对了,这个也是他让我一起给你的。” 钟云从接过,打开一看,不由得就笑了,是颗玲珑剔透的翡翠白菜,雕工还挺精致,那大小正适合当个挂件。 “哟,还挺可爱的。”钟云从一见这翡翠白菜就生出了几分喜欢,一番赏玩之后,颇有点爱不释手的意思。 张既白挑了挑眉:“据我那个熟人的说法,是买家加工的时候,剩了点边角料,正好适合做个挂件,他就让人顺手刻了。” 钟云从欣喜不已:“您那位熟人,倒是挺有心的。” 张既白往门边一瞟,那人正抱着双臂倚墙而立,他淡淡一笑:“是挺有心的。” “啊对了,我是不是也该给他一部分酬劳,毕竟劳烦他跑了一趟。” 张医生摇头:“不用了,反正他也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你给了他也不会要的。” 钟云从眨眨眼:“那您这位朋友,人真是不错。” 张既白一勾嘴角:“还可以吧。” 言毕,他把话题岔开:“说起来,怎么突然想着去参加训练营?” 钟云从小心翼翼地把翡翠白菜收好,这才答道:“是苏闲跟我提了下,我想着,能去锻炼一番也好” 张既白微微一笑:“既然他的主意,应该不只是让你去锻炼一番吧?” 钟云从苦笑起来:“您还真是了解他。”说着,凑近了一点,悄声打听道:“对了,那个训练营的考核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从来没参加过训练营,所以也不清楚具体的考核是怎么回事。”张既白摊摊手,“不过苏闲,还有那个姜岂言,他们当年都是从训练营里出来的,你感兴趣的话,应该去跟他们打听。” “姜队长那边不熟,苏长官那边问了,他不是故弄玄虚吗?”他发起了牢骚,“搞的我这心里慌慌的” “他怎么说?” “他只说,有一定的难度。” 张既白点点头:“那就是挺难的意思了。” “卧槽”钟云从扶额,他想起在苏闲面前说的大话,现在格外的忐忑。 要是没通过的话,都没脸回来去见他了吧 “哥哥”他听到小桃在叫他,瞬间整理了一下表情,又是一副轻松的笑脸:“在!” “那个训练营你要去多久啊?”女孩小小声地问道,钟云从想了想,告诉她:“应该是三个月。” “哦”小桃的神情有些落寞,钟云从拍拍她的肩:“三个月嘛,很快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会继续帮你找人的。对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估计得改口叫我钟治安” 一句话没说完,他冷不丁地闭上了嘴,他倏然想起小桃对治管局的观感并不怎么样。 呃这样的话,万一我真进了治管局,会不会被她讨厌啊?还有张医生这里,放话说“治管局与狗不得入内”,这会儿苏闲还站外边吹冷风呢 他正心烦意乱的时候,突然又听见张既白的声音。 “钟。” 他猛地抬头:“您到时候可别我关门外啊!” “等你通过考核再说吧。”张医生立时就明白了他意思,摇摇头,而后又正色道,“我问你,你已经想清楚了吗?” 钟云从点点头:“想清楚了啊。”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打算跟某人成为同事,那意味着,你的能力,你的身份,很可能都藏不住了,由此而来的风险,你准备好了吗?” 钟云从怔忡了一下,仍是肯定的回答:“准备好了。” 他的确考虑的很清楚了,除了想变强,如果能进入治管局,想必他找起父亲也会相对容易一些。 “好,那就祝你成功。”张既白低头翻书,来了一句很不走心的祝福,“加油吧。” 小桃也笑着说了一句:“是啊,要加油!” 钟云从莞尔:“我会的!” 告别之后,他提着半箱子的钱,走到快变成一株迎客松的苏闲身边:“还好吧?” “西城的风雪更大。”苏闲拍拍身上的碎雪,“告别结束了?回吧。” “哎哎哎,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他匆匆跟上对方的脚步,急不可耐地从兜里掏出了翡翠挂件,晃来晃去,“是不是很精致?” 苏闲的回答很冷淡:“一般般吧。” “哎,我想着,这玩意儿以后我要挂在脖子上,说不定可以当个护身符用。” 苏闲提了下嘴角:“幼稚。” “我也有现实的考虑好吗?”他不服地争辩,“等到危急时刻,这小东西也可以拿出来换点钱,救救急什么的。” 对方步伐一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跟我说。不想听,没兴趣。” “没兴趣就没兴趣哎你别走那么快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算计 这几日雪霁天晴, 可气温丝毫没有上升, 反而降了几度, 甚至那落下的日光, 照在人身上都是冷的。 女孩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路面上结着薄冰, 她贴着墙根, 走的小心翼翼。 钟云从执意将翡翠所得分她一半,她推辞无果, 无奈之下,只好受了。 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付给张既白房租,可后者只是皱着眉看了她一眼, 她就没敢说话了。 小桃心里不安, 只好通过别的方式来报答他——比如现在,她就准备到附近的商铺里, 买些东西送给他。 张医生喜欢吃什么呢?跟他生活了这么些天,她好像还是没弄清楚 那穿的怎么样?衣服或者是鞋子什么的。小桃眼睛一亮,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 就是他的尺码多大啊?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他的身高体型跟张医生差不多小桃沮丧地想着, 钟云从要离开三个月,这件事对她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怎么说呢, 其实她真的很感激张既白, 他这人也挺好的, 就是她总是有点害怕, 或者敬畏他吧。 小桃已经够不善言辞了,张医生也不是那种会和颜悦色跟人闲聊的类型,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严肃,她根本不敢主动开口,而他也很少同她说话。 每到这个时候,小桃就会格外地怀念在钟云从身边时的如沐春风。 他来告别的那天,临走的时候特意把她叫到一边,说:“这次的翡翠被拿去换钱了下次,我送你一块更大更好的!” 她忍俊不禁:“好的翡翠也没有这么好找吧?你说的好像随随便便就能在菜市场买到似的。” 钟云从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到做到,我一定会送你的。” 小桃眨眨眼:“那我问你,要是你再得到一块漂亮的翡翠,你是要先送我,还是先送苏长官?” “这”钟云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登时愣住了,女孩见状,促狭地笑了起来:“还是送苏长官吧,毕竟你先答应他的!” “他肯定不会要的。”钟云从耸耸肩,见她笑的如此开怀,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好像还是头一回看到你笑的这么开心。” 小桃一怔,笑意散了些许,但温柔如水:“大概是因为活在这个‘孤岛’里,太苦了吧,所以,总是笑不出来。” “小桃”钟云从的心一下子堵得慌,“你真的不愿意”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我真的不能我不知道谁能帮我,我怕我贸然说出来,会连累那些没能逃出来的兄弟姐妹。” 钟云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如果三个月之后,我成为治管局的一员,你会相信我、让我帮助你吗?” 女孩哑然失色,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她的缄默让钟云从的一颗心逐渐下沉。 “会的。”就在他失落不已的时候,倏然听到她的声音,“如果是云从哥哥你的话,我愿意相信你。” “好!”钟云从欣慰地点点头,“就算为了你这句话,我也会拼命努力的!” 送他出门的时候,她跟在他身后,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出来:“哥哥。” “啊?”他蓦地驻足,回过头看着她,“什么事?” 她嫣然一笑:“如果你之后遇到了喜欢的人,要记得说出来。” 钟云从惊的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就是想到了,就跟你说一下。”她俏皮地挤挤眼睛,“怕你傻乎乎的,想不明白。” 钟云从板起一张脸,佯怒道:“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开哥哥玩笑是吧?” “不是玩笑啊。”她微笑着摇头,“是认真的。” 钟云从一时间不知回什么好。 “因为我们都只能活一次,所以要好好的活。尤其,我们的命还比别人都要短暂些,就更要对得起自己了,不是吗?” 他伸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无奈一笑:“你这个小姑娘,谈过恋爱吗就跑过来跟我一通大道理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小桃目送着他与苏闲离开,直至消失。 想到此处,她不禁莞尔,连她这个小姑娘都看得出来的事,他自己却是恍恍惚惚的,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吧。 眼看着商铺就在不远处了,她一个不留神,一个打滑,脚踝登时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停下来,她扶着墙,正要查看一下脚踝的情况,却无意间瞥见了墙面上的一个刻痕。 “这是”女孩面色骤变,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她与失散的姐弟约定的暗号,她曾经在长乐街见过一次,但之后便是杳无音信。 没想到,居然再一次出现了。 他们在附近吗?小桃颤颤巍巍地侧过身,又仔细确认了一遍,保证自己没有认错,于是狂喜瞬间将她淹没,她也不顾脚伤了,扶着墙艰难地往前挪着。 大约前进了十米,她又在墙上发现了同样的不起眼的印记。 错不了!他们肯定就在这一带! 她精神一振,一瘸一拐地顺着印记往前走。 她跟随着那时隐时现的印记,拐过了数条街巷,最后蓦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站在这个冷清阴暗的巷口,忽然打了个冷战,空无一人的巷子让她的喜悦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涌来的恐慌。 如果弟弟他们知道我在哪儿,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可如果不是他们,谁还会知道这个暗号呢? 死寂一片的巷口毫无预兆地传来了引擎声,女孩浑身一凛,转过身去,两辆黑色轿车停在巷口,其中一辆车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下来。 “姜岂言”她认出了那个英俊的男人,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姜岂言见她独自一人,满意地笑了起来:“你比我预计的来的晚了一些。” 凉意一寸寸地爬上她的背脊,她紧绷的神经突然就在某一刻断裂了,她拖着受伤的脚踉踉跄跄地冲过去:“他们他们是不是在你手里?!” 眼看她就要摔倒,姜岂言一把把人捞住,牢牢地把人锁在怀里:“原来是脚受伤了,难怪这么慢。” 她在震惊、愤怒和恐惧之下,眼泪夺眶而出:“你你为什么” “想见见你的家人吗?”他仿佛没听见她的质问,挥一挥手,随后另一辆的车窗摇了下来,一男一女两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他们被堵着嘴,面上满是泪痕,车窗很快又升了起来。 “弟弟!”小桃用力地咬着嘴唇,直至鲜血淋漓,她恨恨地盯着姜岂言,“你骗了我!” 姜岂言揽着她的肩,带着她往前走:“你放心,他们在我这里过得很好,我没有亏待他们。” “那你放了他们!”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可以啊,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小桃仰起脸,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好,我答应你。” 姜岂言眉心微动:“我还没说是什么忙,你就答应了?” “我知道。”她淡淡出声,“不就是要让我救你妹妹吗?” 姜岂言无声地笑起来:“你倒是爽快。” “不爽快也不行吧?”小桃闭了闭眼,疲惫地叹了口气,“你放了他们,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 “我放了人,你要是不听话怎么办?”姜岂言反问道,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姜岂言,如果你想让我帮忙救人的话,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如果能挽救一个人的生命,我很乐意。你只要跟我开口,我一定会答应的。” 他愣在原地。 她冷冷一笑:“不过你这种人,大概是小人之心惯了,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光明正大的行事吧?” 他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似乎有些恼怒,但很快就把这点情绪波动压了下去,他侧过脸去,沉声道:“等你把人治好,我自然会放人。” 小桃两只手握成拳,指甲深陷入掌心,姜岂言握着她一侧纤细的肩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走吧。” 她被迫与他上了同一辆车。 小桃对这城区的路线可以说两眼一抹黑,可她猜得到姜岂言要把她往什么地方带,不过她待遇不差,没绑着也没铐着,想来对她的身手相当放心。 被塞进后座之后,纠察队长也紧随其后,大驾光临,两个人比邻而坐,小桃刚见识过他的真面目,还心有余悸,下意识地缩到了最边上,刻意与他拉开了距离。 她的一番动作姜岂言看在眼里,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勾了勾唇角。 车身微微一震,引擎声响起,汽车发动了。 她不想对着他,索性扭过头去看着车窗外,街景走马观花一般地在她眼中变换。 其实这天光渐弱,大多数街也是千篇一律的模样,没什么可看的。 姜岂言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的侧脸,最后停在了她的后颈处。 她的编号是9702。 她居然能从那种地方逃出去,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一带地处偏僻,白天都没几个人,这会儿更是连耗子都难寻。”他一会儿一个样,时而尖酸刻薄,时而飞扬跋扈,时而笑里藏刀,此刻却又是一副慵懒闲适的口吻,“你要是想瞧热闹,得到长乐街那边去那里算是‘孤岛’唯一还有点人气的地方了,夜间比白昼更有意思。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当你的导游不过今天不行,改日吧。” 小桃仿佛一尊雕像一般,将他的话置若罔闻,毫无反应。 姜岂言也不以为意:“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我跟你、你的姐姐弟弟都无仇无怨,等到事情结束,自然会送你们离开,不仅如此,还会重重谢过你们。” 女孩只是审慎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作出回应。 “说起来,我应该谢谢你。说起来,你还救了我一命。”他语出惊人,令她为之变色,她颤抖着开口:“我当初就不应该” “后悔了?”他挑起半侧眉尾,一声轻笑,“可惜晚了。” 她重重地咬着下唇,一言未发。 “那个时候我奄奄一息,神智全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往后一靠,倚在柔软的椅背上,也没去看她,“不过后来发现我心脏的那处伤口痊愈的太快也太完美了,竟然连个疤都没剩下。” 他说着笑了一下,抬起手指着自己手背上的那道伤痕:“连个轻伤都没好利索,我心脏处受的重伤居然不药而愈,听起来简直跟天方夜谭差不多。” “好在这里本来就是个荒谬的地方,什么事发生都不算奇怪。”姜岂言的声音淡淡的,“你的来历我可以为你保密,你的家人,我也可以为你安置。甚至你想摆脱追捕你的人,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她紧紧地抿着嘴唇,他转过来,那些习以为常的伪装消失的无影无踪,双目之中一片赤诚。 “所以,请你救救她。”他言辞难得一见的恳切,“只要能救我妹妹,我什么都愿意做。” 小桃嗫嚅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姜岂言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人落在他手里,他想怎么做都可以,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对她动粗。 而小桃是个善良的女孩,否则那个时候,也不会冒着风险对他出手相救了。 她会答应的。他心想。 可他万万没想到,下一刻就被狠狠打脸——小桃垂下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姜岂言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短时间内竟然失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汽车都转过了两个路口,他才沙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 这句问话里包含了太多东西——诧异,愤怒,以及隐隐的杀机。 小桃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直面着他铺天盖地的怒意,又一次坚决地摇头:“不是我不愿意,是我做不到。” 姜岂言只认为那是她的托词,几乎愤怒的出离:“怎么可能?你明明”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我是有自愈能力,而这种能力也确实可以用来救人,但我的血,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的心头上忽然滚过一层乌云,他深吸一口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轻声开口:“我的治愈能力,只对外伤起效。” 她叹息道:“你妹妹应该是得了绝症,她的身体,已经从内部就开始崩溃了,这个我真的无能为力。” 姜岂言全身的血液险些在她的轻言软语中冷却凝固。 车厢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小桃偷眼观察着姜岂言的神色,发现他面如死灰,沮丧之至。 她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所以,请你放了我们,我真的帮不了呃!” 她的咽喉毫无预兆地被暴怒的姜岂言扼住,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给我闭嘴!” 小桃差点被他掐断气,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而且翻的这么彻底。 我会死在这儿吗?我的姐姐和弟弟呢?也会被他弄死吗?窒息的痛苦让她生出了极端的恐惧,她的两只手在椅座上疯狂地乱抓,皮子上瞬间被留下了数道凌乱的印痕。 “别别杀我”她艰难地从齿间挤出几个字,哀哀地望着他,姜岂言凝视她片刻,面色阴霾依旧,却缓缓地松开了手。 小桃立刻捂着喉咙没命地咳了起来。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脸上一片湿漉冰凉,心中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这个人太可怕了。明明几分钟前还口称救命恩人,结果一转眼就毫不留情地对她痛下杀手。 女孩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又搅得姜岂言心烦意乱,他伸手摇下了半扇车窗,凛冽的寒风灌了进来,将他的烦躁吹去些许。 “刚才,”他按着眉心低低开口,“我一时怒气上头,有些失礼了对不起。” 原来那只是有些失礼啊? 小桃本来就难受的不行,被那冷风一吹,更是全身打起了冷颤,索性抱着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看也不看他,打定主意一个字也不会再信他的。 姜岂言未得到回应,偏头瞧了一眼,瞥见了她凄惨的模样,又立马把车窗掩上了,沉沉地叹了口气:“对不起。” 他的道歉在她看来毫无诚意,干巴巴的,好似一坨嚼过的口香糖,却不知怎的,让她的眼泪流的更汹涌了。 汽车穿过无边的夜色,终于在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停了下来,打开车门之后,小桃脚步虚浮地打量着建筑物上巨大的红十字,面色变了又变,还是稳不住开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分明是医院。 她的音色与往常大相径庭,嘶哑干涩的像个老人,这自然是先前姜岂言“失礼”留下的后遗症。 “我说过了,我救不了她”她说话还是不太利索,姜岂言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他负着手,遥遥望着住院大楼上的某个窗子:“上去看看吧,我妹妹一直住院,没有什么同龄朋友,我想请你去看看她。” 女孩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本来是想着,楚楚终于有救了,一刻也不想耽误,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侧过脸,惨然一笑,“既然来了,和我一起上去看看她吧拜托了。” 小桃回忆起那天那个貌若春花却随时可能凋谢的姑娘,她回过神,低声问道:“那我去看过她之后你能放我们离开吗?” 他点点头:“会的。” 她沉默片刻,也跟着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姜岂言感激地笑了笑:“谢谢。” 她充耳不闻,落后了他半个身位,目光一扫,后边跟着好几个纠察队员。 她不由得冷笑起来,事实上,她根本没得选。 姜楚楚今天精神还不错,吃过药之后竟然还没犯困,甚至精神十足地闹着陪护和守卫的人员,要人讲笑话给她听。 “这个也太老掉牙了!我早就在报纸上看过了换一个嘛!” 白衣护士和黑衣护卫正被这丫头片子缠的生无可恋,后知后觉地发现丫头片子的亲哥来了,登时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赶紧抱住救星的大腿:“队长!您来了!今天楚楚小姐精神很好” 姜岂言摇头失笑:“我看出来了行了,你们先出去吧。” 姜楚楚没听着心仪的笑话,也不恼,笑眯眯地目送那两位落荒而逃之后才对着兄长双臂:“哥哥!” 兄妹俩相拥过后,姜楚楚才发现姜岂言身后居然多了张生面孔,还是个与她年龄相近的女孩子,顿时兴奋起来:“这位姐姐啊不对,是妹妹,是哪里来的?” 小桃被她这么一喊,莫名脸红起来,她的鞋底踌躇地蹭了一下地板,那习惯性的羞赧又冒了出来:“我我今年十九岁” “我就说嘛,果然比我小一岁!”姜楚楚蒙对了,欢天喜地抓着她哥哥的胳膊,好在她也没什么力气,姜岂言笑微微地任由她作乱。 “对了,你叫什么?”姜楚楚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下,视线在她与姜岂言之间游移不定,半是试探半是八卦地开口,“你和我哥哥是什么关系啊?” 没有关系!这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不过在接触到姜楚楚天真无邪的目光之后,小桃又硬生生地把这话咽了回去,只是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别扭,姜妹妹有些意外,便转过头去看她哥哥。 姜岂言面不改色地笑道:“小桃是我的朋友。” 被他指名道姓的人一肚子闷气,可到底没有出言反驳,于是姜楚楚又高兴了起来:“没想到哥哥也有朋友,还是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这话说的姜岂言露出一个苦笑:“楚楚,你是在骂我吧?” “嘿嘿!”姜楚楚龇牙一笑,又朝着小桃招招手,“坐嘛,别老是站着。”接着又推了下兄长,嗔道:“去给人倒杯水嘛。” 姜岂言依言照做,小桃拘谨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接过姜岂言递过来的那杯水时,简直难以置信,原来他也偶尔有个人样的。 只不过接是接了,她一口都没喝,怕他在里头下药。 姜楚楚没有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只是兴冲冲地拉着小桃天南地北地扯了起来,后者惊讶地发现,这姑娘与姜岂言除了长相哪儿都不像,这关不上的话匣子,倒是和钟云从有几分相似。 想到钟云从,小桃的心底忽然就变得柔软起来,也不知道他在那个训练营里过得怎么样?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她甚至都不知道,今晚会在哪里度过。 姜楚楚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大堆,也没见小桃回几句,又见她一副恹恹的神情,心里便七上八下起来,生怕是自己唾沫横飞讨人嫌。 “那个,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啊”她骤然换了个话茬,还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赔罪之意,姜岂言的眼神也跟着扫了过来,小桃倏地从自己惴惴的忖度中抽身,连忙摇头:“不是!只是我这个笨嘴拙舌的,不太会说话” 姜楚楚明显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 “怎么会呢?”小桃的眼角瞟过一旁的姜岂言,挤出个笑容,“姜小姐人很好,我很高兴认识你。” 姜楚楚先是一怔,随后却是展露笑颜:“是吗?其实我也” “既然你们这么投缘,”安静了许久的姜岂言突然发话,“小桃不如留下来陪楚楚几天吧。” 小桃勉强提了下嘴角,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难道她能说不吗? 倒是姜楚楚,有些疑虑地瞄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小桃:“这个,小桃家里人同意吗?” 姜岂言看了一眼小桃,后者立刻微笑起来:“我家里已经没人了,本来也没地方可去就当是姜小姐收留我吧。” 姜楚楚不做他想,痛快地应承下来了:“那好啊!我一天到晚都闷在屋子里,有个人能作伴真是太好了!” 她说着伸出了一只瘦弱苍白的手,小桃一愣,随后握住了那只手,她手背上的凉意让她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你也别叫什么姜小姐了,叫我楚楚就行了。”她笑靥如花,小桃也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好。” 姜岂言默不作声地旁观了许久,见妹妹露出了倦容,便让她躺下睡觉,楚楚不依,还想拉着刚交到的新朋友闲聊几句,小桃含笑劝道:“没关系的,反正我这几天都在这里,明天聊也可以的。” 她这么一说,姜楚楚便乖乖听话了,安顿好她之后,姜岂言与小桃一齐走出了病房。 “你到底想怎么样?”在冗长的走廊里走了一阵之后,她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姜岂言没有回头:“楚楚她从小就在医院里,没有什么同龄朋友,想麻烦你陪她一阵子。” 她周身发冷,脚步一僵:“你到底想怎么样” 姜岂言也跟着停了下来。 “有位医生,对你的异能很感兴趣。”他的这句话让她的脚步立时停滞了下来,他察觉到了,便回过身,冲她微微一笑,“别怕,只是做个体检而已。” 她面色惨白地盯着他,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节节往上爬,几乎要将她冻成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暗潮 这间医院于半个世纪前落成, 历经了无数的风霜雨雪, 一草一木, 一砖一石, 皆透出了一点岁月蹉跎的惆怅。 两排突兀嶙峋的银杏相对而立,一条石板路从中穿过, 笔直地往前延展开去。 轮椅毫不留情地碾过石板隔隙间半枯的苔藓, 铺陈已久的青石板有些微的松动,轮椅行经, 便显得有些坎坷。 “会不会太颠簸了?”推着轮椅的小桃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轮椅上的女孩仰起脸冲她明媚一笑:“不会,我感觉很好。” 今日天气不错, 暖阳高照, 日光透过树杈斜斜地落下,女孩子们纤细的身躯上遍布着斑驳的光影。 风裹挟着刺骨寒意扑面而来, 姜楚楚阖上双目,迎着风,深深地呼吸, 一股清冽纯净的味道冲入肺腑。 “我很早就想到这里来了。”姜楚楚几乎被身上厚重的衣物裹成了一个大粽子, 大半张脸隐在围巾后,她费劲地抬起手,指着两侧的银杏, “之前有个病友告诉我, 银杏叶变黄了, 很漂亮, 我就一直想来看看。” 她说罢,一片枯黄的树叶蝶舞一般,在空中轻盈地转了几个圈,最后悄然无声地落在她膝间。 她捻起细长的叶柄,脉络分明的叶片好似一把精致的小扇,可惜枯败的太过,已经失了最好的颜色。 她细细地端详片刻,颓然叹气:“可惜来晚了。” 小桃闻言,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行如朽木的银杏树,枝桠交错,上头稀稀落落地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枯叶,楚楚所期待的满目金黄早就随风逝去了。 而今只余满目疮痍。 她不知道那女孩此番叹息是否意有所指,也未敢深究,只是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明年早一点来” “明年啊”苍白病弱的女孩淡淡一笑,而后朝掌心里吹了一口气,银杏叶轻飘飘地浮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回归了尘土。 这景象令小桃的鼻头蓦地一酸。 这些枯木朽株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就会抽出新芽,迎来一场生生不息的轮回,可奄奄一息的人,却再没有周而复始的机会,认命,或是不甘,没有任何区别,只能无可奈何地等待着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楚楚。”一个声音淡淡响起,姜楚楚与小桃都回过头去,姜岂言双手负在身后,站在不远处,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凝望着妹妹,“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他也是这次清晨漫步的参与者,只是不便掺和女孩间的窃窃私语,故而一直隔着几步之遥。 但姜楚楚的一言一行时时刻刻都在他的关注范围内,她的无奈与落寞,他也看的一清二楚。 无能为力的挫败感逐渐将他包围,他闭了闭眼,把那些无用的情绪全都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没有看到想看的风景,想来姜楚楚也失了兴致,她难得没有同兄长据理力争,而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既然哥哥这么说了,那就回吧小桃你呢?” 小桃的脸色较之平日,还要苍白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冻的,她垂下眼睑,低声道:“我没意见。” 沿路返回的时候,姜岂言照旧落后了一段距离,他的目光自姜楚楚处移转,肆无忌惮地落在另一个女孩身上。 >>> “我不是早就跟您说过了吗?”在徐医生的实验室里,这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正笑眯眯地往女孩瘦弱的手臂上擦着消毒水,“光靠这孩子,是没法救姜小姐的。” 是啊,早就被告知了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有了期待。 所以此刻才充斥着无法疏解的失望。 姜岂言瞥了一眼因注射了麻醉药物而无法动弹的女孩,她双目含泪,哀哀地望着他,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徐医生的手里此刻已经换成了一支采血针,锋利的三棱针头迅速地刺穿肌理,探进血管,殷红的血液很快被挤压出来,顺着气压倒流进针管内,不多时,已采集了一百毫升左右的鲜血。 小桃的脸急剧苍白起来。 姜岂言原本只是安静地旁观,可见徐医生放下针管之后,又找出了一柄手术刀,那姑娘恐慌地睁大了眼,身躯不由得痉挛了起来,他眉头一皱:“不是说好只抽血吗?” “我只是测试一下她受到重创之后需要恢复时间。”徐医生乐呵呵地答道,他掀开小桃衣襟的一角,光滑平坦的腹部在苍白冰冷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瞥了一眼姜岂言,笑道:“姜队长不必担心,不会让她没命的。” 手术灯薄而锋利的刀刃冰凉地贴在女孩子年轻白皙的肌肤上,小桃的眼泪汹涌而出,她挣扎着望向姜岂言,嘴唇一张一合,如同一条涸辙之鱼。 “救救我!” 姜岂言听到了她无声的呼救,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当初他伤重濒死的时候,在黑暗阴冷的石洞里,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不停地在他耳边说:“别怕,等这阵子过去就好了” 她应该怎么都想不到,当时她放在怀里温暖的那条蛇,有一天会反咬她一口。 姜岂言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人渣,他一路这么走过来,不打算也不想心软,可此刻,他那颗坚硬如铁的心,却因为她战栗的嘴唇,硬生生地刮出了三分软弱。 大概是因为,眼前的这张脸,和当年那个才七岁却拼命地抱着仇家大腿让哥哥快逃的楚楚重合在一起了。 徐医生见姜岂言并未发话,只当他默许了,正要下刀,手腕却冷不丁地被人捉住了。 他讶异地回过头,姜岂言目光冷沉地与他对视。 “您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小心翼翼里藏着惊疑不定,姜岂言不是听不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眼角余光掠过面色如纸的女孩,淡淡开口:“用不着这样,你想知道伤口多久能复原,问我就好了。” 徐医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一团和气的笑容:“既然您不同意,那就算了。” 姜岂言松开他,转身将手术台上无法动弹的小桃抱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心软一次就够了。”在他即将走出这个房间到时候,徐医生的声音意味深长地传到他耳朵里,“再来一次的话,我就不奉陪了。” 姜岂言脚步一顿,旋即又加快了速度,阔步离开。 小桃身上的麻醉药物效果还没过去,只能任由他抱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 一直走完了整条长廊,姜岂言总算停了下来,他把人弄进了一个小房间,开了灯之后,她环视了一番,屋子的陈设很简单,也还算整洁,看起来是单间病房改过来的。 “有时候在医院里陪楚楚,我会在这里休息一下。”姜岂言把她放到了床上,顺手把床单盖在了她身上,“你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枕衾之间隐隐约约带着这个人的味道,说实话并不难闻,可就是让她感觉周身都泛着冷意,再厚的被褥也无法温暖起来。 “那明天过后呢?”她艰难地出声,嗓音干涩,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放心,会送你回张既白那里。” “我不是问这个”“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牵了牵嘴角,打断了她,“他们还会在我那里逗留一阵子不过我向你保证,时间不会太久,我也会好吃好喝地安置着他们的。” 小桃自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她又惊又怒:“你为什么就是不肯” “因为你。”他轻笑一声,“我怕你到苏闲那里告我的状,那家伙很难缠的。” 她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勉强平静了一点:“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向其他人透露一个字” 他一根指头压在了她的唇上,她浑身一僵,又听到说:“不行,这个世界跟我一样出尔反尔的混蛋太多了,我信不过别人。放心,等这次的事过去,我自然会放人毕竟我也不是很想养着两个白吃饭的。” 她呼吸一滞,随后张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她那一口咬的是真狠,姜岂言倒吸一口冷气,手指很快就出血了,他却并不显怒色,反而笑了起来:“也是,我这么恩将仇报的,是应该让你报一次仇。” 小桃满嘴的血腥味,没多久就忍受不了了,尽管她很想咬断他的指节,但最后还是松了口。 姜岂言捂着流血不止的手指,挑了挑眉:“要是我,可不会这么容易松口。” 小桃紧闭着眼,恨恨地说道:“我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姜岂言微微一笑:“好啊,我等着。” >>> 约莫是他毫无顾忌的打量,小桃似有所感,身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姜岂言见状,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随后挪开了目光。 姜楚楚的低沉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不过几步路,又恢复为活泼本性,随便飞过一只麻雀也能大惊小怪地激动半天。 “哎哎哎,小桃你看见了吗?刚刚有一只鸟飞过去了!哎哎哎,它在我面前停下了诶!哎哎哎,它蹦了!它蹦了啊,它飞走了。” 她无比惆怅地抬起头问道:“你说它怎么这么行色匆匆啊?多陪我玩一会儿不行吗?” 小桃没好意思告诉她人家麻雀八成是因为你嗓门太大了才被惊走的,于是含糊应付了两句:“大概是肚子饿了吧” 她话音未落,只听那姑娘又咋呼了起来:“你看你看!那只麻雀突然掉下来了!” 她兴奋地用手指着,小桃一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望见那只麻雀直直地从空中坠落。 它仍在努力地扑棱着翅膀,可空气里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压迫着它,令它无法继续飞翔。 两个女孩都盯着那只古怪的麻雀,既新奇又茫然,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人。 可姜岂言一见到麻雀的异状,就知道是那人来了。 “张既白。”他沉声念着这个名字,心情同脸色一般阴霾,这家伙突然来访,想必来者不善。 两个姑娘的听力都挺好,尤其是姜楚楚,对于这个名字更是格外的敏感,耳朵动了动,立刻别过脸望去。 小桃也跟着纵目望去,石板路的另一头,缓缓走来了一个人,他身形修长,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目空一切的冷淡气质,正是张既白。 “张医生!”姜楚楚惊喜的险些要从轮椅上蹦起来,她双颊绯红,不住地向对方招手,“您终于来看我了!” 张既白伸出一只手,接住了那只有气无力的小麻雀,而后才看向他们这边,微笑致意。 小桃当然不至于像楚楚那样亢奋,却也是精神一振,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尤其在遭受过昨夜的折磨之后。 姜楚楚甚至不用她帮忙,自己就摇着轮椅往张既白那边去了,后者摇摇头,把瑟瑟发抖的麻雀拢在手心,也加快脚步朝楚楚走去。 小桃也欢喜地抿起嘴角,也要一起过去,不曾想,姜岂言却叫住了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那么动听,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惊悸不已。 “这麻雀是要送给我吗?!”姜楚楚喜笑颜开地拉住了张既白的衣襟,张既白露出个难得的苦笑:“不是给你的,还能给谁?” 他被楚楚纠缠着,一时之间,没有顾及到另一边的情形。 姜岂言走到小桃身后,声音压得很低:“你可以跟他回去。不过有件事我必须提前告诉你。” 他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几下:“张既白那边,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有数吧?” 女孩瞬间面如死灰。 他言毕,便与她擦肩而过,缓步走向正被楚楚闹的头痛不已的张既白,冷冷地发问:“你来做什么?” 张既白微微一笑:“我来这里,自然跟你没什么关系。” 姜楚楚揪着他的袖口,眉飞色舞地对她哥嚷嚷着:“那是!张医生可是来看我的!当然跟哥哥没关系。哥哥你可以走了!” 姜岂言登时被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气的牙痒痒。 张既白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袖子从楚楚的魔爪里解救出来,视线却落在几米开外的小桃身上。 她的脸色很糟糕,以他医生的目光看来,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看起来是失血的症状。 他目中一冷,面沉如水地望向姜岂言,后者注意到他的眼神,却只是无谓地提了下嘴角。 张既白几乎掩不住周身冰冷的怒气。 迟钝如楚楚,也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她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张既白,继而松开了勾着他衣袂的手指。 姜岂言见状,也有些暗悔不该此时挑衅张既白。 气氛陷入僵持,恰在此时,沉默许久的小桃毫无预兆地一头栽倒,姜岂言眼疾手快,接住了昏迷不醒的女孩。 “你对她做了什么?”张既白沉声问道,他若无其事地回道:“抽了一点血。”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 张既白确实没有在小桃身上发现别的症状,可面色并没有因此变得好看一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岂言拦腰抱起女孩,朝他走来:“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到吧?” 张既白瞥了一眼一无所知的姜楚楚,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在楚楚面前把话挑开。 “看起来,你好像没达到目的。”他讥讽了一句,姜岂言苦笑了一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我把人还给你了。” 他说着,真的把不省人事的小桃交给了张既白,后者接过瘦弱的女孩,冷冷地盯着姜岂言,压低了声音:“这次楚楚在场,就算了。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有这种小动作” 姜岂言微笑着与他对视,面上无波无澜,张既白说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周身的气流涌动的很厉害,仿佛是无形的暗潮,汹涌将他包围在其中。 “我不会放过你。” 张既白说完,便带着小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姜楚楚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满心满眼的失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训练营 苏闲走进诊所的时候, 张既白正在给一个人开药。 男子佝偻着身子, 正在点头哈腰地向张既白致谢, 苏闲瞥了一眼, 发现这位病人两鬓斑白,皱纹横生, 年纪想来已经不小了。 这人八成是来领抑制剂的。他瞬间就判断出了对方的来意。 那中年男子注意到不速之客的目光, 下意识地回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的制服令他骤然变色, 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长、长官好” 这城市里的平民对于穿着制服的人想来抱有敬畏之心,倒也寻常的很,可这一位, 反应未免太过了一点。 苏闲原本对他没有多大兴趣, 见他那副胆怯心虚的模样,反而有了点兴趣, 将这个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要说这人,还真看不出什么特别,普普通通的容貌, 穿着一身黑, 低着头,缩着手,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一定要说的话, 大概是裹的太严实了一点, 当然, 也有可能是因为天气冷。 苏闲笑了笑, 略略冲那人一点头,而后收回了视线。 对方很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些药,一天三次,一次两片,不要随意增减用量。”张既白指着桌角放着的两盒药物,声音淡淡的,“我必须提醒你一句,这药副作用很强,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中年男子迅速地拿起两盒药,又深深地鞠了一躬:“我知道了,多谢您了,张医生!” 说罢,他把盒子往怀里一揣,急急地往外走,在经过苏闲身边的时候,又客气地欠了欠身,未等他作回应,又三步并作两步,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这个人,身上怕是已经起了红斑吧?”苏闲大摇大摆地在他对面落座,一把懒骨头如散沙般倚在椅背上,拿起桌上摆在的报纸,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你的药,还能发挥几分作用呢?” “他应该早点来的。”张既白若有所思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口,继而眼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对面那人的脸上,“怎么,要去把人抓起来吗?” 苏闲答非所问:“我会让人多注意他对了,你要是有他的身份信息就赶紧告诉我,也让我的人省点力气。” “没有。”张医生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来我这里看病的人,我从来不打听多余的事情。” 苏治安官被他噎了一下,没好气地警告了一句:“我告诉你,你这样很容易惹上麻烦的,到时候可不要来求我。” 眼看张既白眼皮都没动,就知道这威胁对他没多大作用,苏闲素来了解他脾性,也只是一笑了事。 “对了,”他面色一整,终于想起此次来意,“那姑娘” “小点声儿。”张既白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有人在睡觉。” 苏闲一怔,随后转过头去,朝里间望了一眼,隐约窥见一个年轻女子双目紧闭,沉沉躺在病床上,手腕上扎着针,正在输液。 他面色一寒:“她怎么了?” “失血过多。” 苏闲心中自有计较:“姜岂言干的?” 昨晚张既白难得亲自跑到治安所来拜访他,正是因为小桃丢了。 苏闲一听也登时头大如斗,毕竟钟云从那家伙离开的时候特意让他要多关照小桃的,毕竟“暗影”曾经发起过针对她的追杀行动。 结果他刚走一天,那姑娘就不见了,回头还真是没法跟钟云从交代。 一开始他们也都惴惴不安,担心她被“暗影”抓走了,不过在他派人探查了一圈之后,没发现什么“暗影”的踪迹,倒是在街上打听的时候,有人见过纠察队的车子在诊所附近出现过。 苏闲霎时就怀疑上了姜岂言,尤其在确认他的车开往的目的地是医院之后,就更加笃定了。 那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小桃引了出去,估计是想让小桃救他妹妹。 姜楚楚罹患绝症,命不久矣,姜岂言向来爱护这个妹妹,想必是想在小桃身上寻找生机。 张既白今天一大早就赶过去了,一切不出他所料,小桃身体状况极差,姜岂言已经下手了。 不过,那家伙这么爽快就放了小桃,任由他将人带走,这倒是有些出乎张既白的意料。 但其中关节很容易就想得明白,看来是小桃的异能也无法治愈姜楚楚的病症。 不然的话,姜岂言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原本想利用小桃去治他妹妹的病,”张既白告诉苏闲,“不过很显然,他没能达到目的。” 苏闲又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女孩,放轻了声音:“看来,她的血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万能啊。” 随即,叹了口气:“这对她来说,倒是好事。” 输液的药瓶空了,张医生利索地换了一瓶新的,两个很有默契地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却听到了女孩的声音。 “头好晕” 两人齐齐回身,苏闲满脸欣慰之色:“终于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张既白却是面色平淡:“用不着吃,给她输的就是营养液。” 他也就不再纠缠吃不吃的话题,而是拉了张椅子坐到病床边上,歪着头瞧了瞧病人:“除了抽血之外,姜岂言那混球还有没有对你干别的?” 小桃目中原先还有些迷茫之色,听了他的话,便逐渐清明起来,她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你们知道了?” 张既白一声冷哼:“你以为瞒得过我的眼睛吗?” 小桃苦笑了一下,摇头:“没有了。” 至于姜岂言在她耳畔说的那些话,她不能也不敢告诉他们。 “他是不是想让你给他妹妹治病?”虽然已经从张既白那边听到了答案,但习惯使然,苏闲还是向当事人这边亲口确认了一番。 小桃颌首:“是。不过”她眉间有些踌躇之色:“我救不了楚楚” 苏闲还没来得及回话,张既白却先出声了:“为什么?” 他对个中缘由,还是十分好奇的。 于是她便将自身异能的限制又说了一遍,张既白眉头微蹙一言未发,苏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不过即便如此,转眼之间就能无痕无迹地治愈外伤,也足够神奇了。”也足够惹人垂涎。 女孩赧然一笑:“也没转眼之间那么快” 苏闲摇头失笑:“那次在山洞里,我可是亲眼看见姜岂言伤势好转的。”言毕,他面色一寒:“说起来,这家伙真是条白眼狼。你以后离他远点。” 小桃勉强地弯起嘴角,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妹妹是可怜,可他这个人,实在是”苏闲摇摇头,“他这个人,聪明是聪明,可惜为人处事太没有分寸,说难听一点,就是不择手段。所以我才讨厌他。” 张既白附和了一声:“我同意。” 小桃抿了抿嘴唇,没有吭声。 可她心中的忧虑与惊惧却是他们所无法想象的。 他还不打算放过我我根本治不好楚楚,他到底还想拿我做什么? 姐姐和弟弟他们还好吗? 想到此处,她眼泪险些落了下来,眼睑那两个人侧目而视,她不愿露出蹊跷,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小桃。” 苏闲忽然又开口了,小桃吃了一惊,带着几分忐忑对上他的双目。 “你还是,”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打算告诉我们吗?”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 但先前就没说,现在这个境况,就更不能说了。 “对不起。”她含泪摇头。 虽然失望却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苏闲也没有逼问,只是无奈一笑,温言劝道:“有时候呢,人还是应该学着厚脸皮一点,该麻烦别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客气。” “对,”一旁的张既白补了一句,“就像钟云从那样。” 苏闲被噎的一口气差点没接上:“他可不是什么好榜样,你可别学了。” 小桃破涕为笑,可眼底的忧虑却一丝也不曾减少。 >>> “我有个请求。”初来乍到的钟云从透过窗户看见一排排整齐列队,他们已经剪过头了,在排队等着体检。看着那各式各样狗啃似的参差不齐的发型,钟云从倒吸一口冷气,转过头,向身后背手而站的大块头讨好地笑了笑:“我能不能不剪头?” 在提出这个请求之后,他就被那头力大无穷的野兽单手提溜着,丢进了一个小房间,而后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把这小子的毛给我剃光!” “这不符合规定吧?” 理发师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一双手皱的跟核桃皮似的,不知道为什么,拿着剪子的手微微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帕金森提前发作。 钟云从惊恐地盯着剪刀上的寒光,一时间拿不准是捂屁股还是捂头发。 “规定?”他的身躯粗壮的像一座铁塔,但这并不是他嚣张的真正本钱——大块头是这座训练营的负责人,据说还是治管局的高层之一。而这位负责人粗鄙地往地面唾了一口,“老子就是这里的规定!” 钟云从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却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你这只走后门的小鸡仔,最好给我听话点,”那家伙的脾气和他的块头一样大,“否则的话,我会让你和那堆垃圾一起扫地出门!不管是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钟云从听了他这句话,很有些无奈,事实上,除了跳过抽血这个环节,苏闲也没有帮他争取什么特殊待遇。 大块头留下这句掷地有声的威胁之后便走了出去,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总算消散了些许,钟云从稍稍松了口气,又听到个嘶哑的声音:“起来吧,抓紧时间剪头。” 虽然这理发师看起来要和蔼得多,但钟云从也不敢怠慢对方,一溜烟爬了起来,四处看了看,这是间很狭窄的屋子,光线也不太好,摆设也没多少,就简陋的一桌一凳,桌面上发了些推子剪刀吹风机之类。 钟云从又环视了一圈,确认了这里连面镜子都没有。 “坐上去。”中年理发师拍拍他的肩,钟云从犹犹豫豫地挪不开步子,理发师有些纳闷:“那又不是电椅,你怕什么呢?” “就没有镜子啊?”钟云从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指出了这个隐忧,“这样会不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理发师把他按到了椅子上,左手握着剪刀,右手拿着推子,双目异光闪现,“咱们开始吧!” “靠!”钟云从只来得及咒骂一声,剪刀的咔擦声同推子的嗡嗡声齐齐响起,乱成一片,而那些他曾经花费里不少金钱与精力打理过的头发就这么被简单粗暴地清理掉了。 原则没有了,那至少还得留个底线。 如果不是剪刀在他脑袋上乱舞,他一定要抱住理发师的大腿:“千万别把我的头发剃光,好歹也给留几根毛挡挡风!” 理发师的操作似迅雷不及掩耳,干净利落的他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收了两大法器,抄起吹风机把他脖颈间的碎发吹干净之后就拍拍手:“大功告成,行了小伙子,去瞧瞧你的宿舍吧。” 钟云从整个人都处于半石化状态,他复制了中年理发师的帕金森式手抖,战战兢兢地往头顶摸去,生怕碰到一颗如龙卷风过境后寸草不生的秃头。 在手指触到一层薄而粗粝的发茬时,他悬着的大石总算放下了一半——不管怎么样,至少还没沦落为一个人群中闪闪发亮的大灯泡。 他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没头没脑地往门框上撞去,在他的额头和坚硬的木头亲密接触之前,理发师拉了他一把:“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啊?剪个头就吓得腿软了?” 钟云从不好意思明说您老那虎虎生风的剪发技术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揉了揉脸,以图令自己更清醒些:“没,我今早没吃早餐,有点低血压,头晕。” “啧啧,”干瘦的中年男子连连摇头,“你这个样儿还真是够呛的,这里的训练强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还是说,” 他并没有因此而露出轻视的意思,而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有什么天赋异禀?” 钟云从半垂着眼,谦卑一笑:“马马虎虎吧,打架是不太行的。” 这个训练营一年只开营一次,向所有18到35周岁的人开放,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无论男女,无论普通人还是异能者都有报名的资格。 因此,这个位于“孤岛”东南角的湖心岛上的训练基地的学员里从来不缺少“普通人”,可对于真正意义上的大众而言,能够通过训练营筛选考试的也是普通人里的精英了。 至于异能者,他们通常不需要筛选,相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的确算是先天优势了,因为“孤岛”的两大部门,综合管理局与治安管理局都常年处于求贤若渴的阶段。 不管何时何地,异能者总是抢手的,两家明争暗斗的,从来没停止过抢人,这样一来,前来报名的异能者自然就成了香饽饽。 至于身无长技的普通人,两大部门虽然也招募,但毕竟是退而求其次的产物,况且,出于工作难度的要求,尤其是治管局那边,也不可能收一群弱不禁风的娇花进来。 如此一来,这群没有异能又想进入两大部门的普通人就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有可能打败其他竞争者,要知道,两大部门留给普通人的名额都是有限的——严格地来说是综管局,因为治管局几乎不招收普通人,这并非歧视,而是工作性质的缘故。就算是综管局,能提供的职位也是有限的,僧多粥少,随便哪个职位都值得头破血流地争抢。毕竟两大部门的职位算是“孤岛”最稳定的工作,要是落选,基本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到矿山谋生,要么在街头无所事事地游荡,成为纠察队的重点监测对象。 故而,训练营里的普通人学员的竞争向来都是最激烈的那一拨,对比起来,异能者们就要放松得多。 关于训练的课程,大部分是向两拨学员一视同仁地开放的,可通过标准却不大一样——主要是针对异能者而言,众所周知,并不是所有的异能者都以攻击力见长,有些异能甚至毫无攻击性,而这些异能者的体力说不定还不如普通人。 而对于这部分特定对象,训练营自然不会墨守成规,而是灵活变通了规则,适时地降低了标准, 譬如治管局的“贵宾犬”,她当年基本就是一路放水从训练营毕业的,因为治管局有大佬看上了她的异能,是名单上早就内定好的目标,甚至毕业的时候还拿了个优秀学员的奖章,从训练营出来之后,就直接进入治安所了。 而普通人学员就没有这样的优待了,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参加训练课程,一旦没通过最终考核,就只能被淘汰。 按理来说,钟云从想的话,也应该能和“贵宾犬”一个待遇,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无论出于哪方面的原因,他都不是来这里划水玩的。 虽然二者看起来没有什么逻辑关系,可对于他来说,剃头相当于一个破釜沉舟一般的仪式——不好好提升自己的话,对得起逝去的头发吗? “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体检中血检的环节我想办法帮你去掉了。”苏闲在临行前对他告诫道,“除此之外,你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我希望你能把握住这次机会,训练营的训练虽然残酷,但也确实是个锻炼人的地方。” 他吸了吸鼻子,“残酷”这个关键词让人格外不安:“果然很恐怖吧。” “比起训练本身,”苏闲挑起半侧眉尾,也不知道是真心实意地相告还是危言耸听,“和同期生的关系可能会更让你头痛毕竟会去报名的,百分之八十是一群刺头。” 钟云从牙疼似的咧了咧嘴:“小混混?” “带着异能的小混混。”苏闲微笑着纠正,“再多说一句,异能者学员跟普通人学员之间,因为鸿沟一般的差距,免不了我看不起你,你敌视我这种事,总有些好事之徒精力过剩,喜欢挑事,一言不合就开打,你可要当心点啊。” “你当年也是这样吗?” “我当年啊,”他笑意加深了些许,“可没有人敢来惹我。” “知道了,你最牛逼。” 苏闲的余光掠过他那张闷闷不乐的脸,又补充了一句:“我提前告诉你啊,要是被人欺负了,你有本事就打回去,没本事的话就装孙子,你要是敢抬我的名号去压别人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钟云从没好气地打断他,“我怕万一哪天真当了你手下,被你折腾死!” 苏闲唇角微翘:“你知道就好。” 回到现实,钟云从抱着一摞叠的方方正正的训练服,被领到了一幢五层高的矮楼内,空气里总是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霉味,钟云从略略皱起了眉,但绝不敢抱怨。 走廊的地面上,有着长长一列整齐而显眼的黄色脚印,看上去像是踩着油漆印上去的,而且不止这里,在这个训练营里,只要是建筑内,这样的黄脚印随处可见。 钟云从对于它们的用处一无所知,却又不敢随便发问。 他们停在了一扇标着“501”的破旧房门前,那名领路的宿管语气平板地介绍道:“这就是你的宿舍。” 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半旧的铜钥匙,打开了门,一股混杂了霉味、臭汗以及其他不可描述气息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钟云从猝不及防,刹那间被熏得头昏眼花。 “一间宿舍住六个人,”宿管显然对这股子异味免疫了,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依旧刻板的如同一张面具,“这个就是分配给你的床位。” “哦哦,谢谢您!”他恭敬地朝女宿管鞠了个躬,后者的神情也并未因此有什么不一样,她只是把钥匙放到了他手里,顺便指着某个下铺:“你的物资包在床上,先把训练服换上吧。” “现在也快中午了,午饭之后,你就要参加下午的训练了。”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那之后她便下楼去了。 钟云从捧着衣服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才关上门,把训练制服换上,在自己床上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蓦地又想起自己刚剪的头。 “也不知道剪成什么样了”他一面摸着自己的头一面满屋子的乱转,“这里不会也没镜子吧” 他正嘀咕着,宿舍门却冷不丁地被推开了,接着,一个粗犷的声音冒冒失失地响了起来:“已、已经有人来、来了?” 钟云从被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是这间宿舍的其他人也到了,他想起苏闲的警告,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室友 钟云从望见一坨雄伟的肉山屹立在门边, 这绝不是夸张的说法, 他这位室友的腰围和门框差不多, 以至于他只能侧着身子艰难地挪进来, 而他每迈一步,整座楼似乎都颤动了起来。 钟云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胖的人。 这个大胖子才走了两三步就累的呼哧带喘, 他喘一下, 脸上的肉就跟着抖一下,整张脸如同膨胀的发面, 五官被肥肉挤成一团,眼睛变成两条细缝。 钟云从心中暗暗惊叹,没想到这样的体型居然也能被允许加入训练营, 看来这边采取的是“宽进严出”的标准。同时也杞人忧天了一把——生怕这一身肉分分钟压折这位大哥的骨架。 不知道是他没控制好表情, 还是对方太敏感,招致了对方的不满, 胖子努力地撑开他几乎粘连在一起的上下眼褶,气冲冲地瞪向钟云从:“你、你瞅啥?” 钟云从登时傻眼了,这个问题看似平平无奇, 实则暗藏杀机啊! 眼看对方那横眉怒目的模样, 要是一个没答好,估计就得上升成一起事故了。 卧槽这才第一次打照面就给他出了这么个难题,这哥儿们是特地来考验他应变能力的?钟云从腹诽的同时, 脑子也转的飞快, 类似于“瞅你咋滴”这种装逼不要命的答案第一时间就被排除了。 不然估计下一回合就直接进入“你挺牛逼啊?来咱俩唠唠”的开练模式。 对方那体型, 他实在是没啥信心。 他还在那冥思苦想呢, 那胖哥儿们实在是没啥耐心,才等了三秒钟就不耐烦了,伴随着一句“咋、咋不说话?看、看不起我是不是?”,钟云从惊恐地瞅着那胖子沙包大的拳头直直地朝他挥来,还飒飒带风,这家伙说干就干蛮不讲理还是其次,真正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与胖子之间至少隔了三米远,对方就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挪,可他的胳膊就跟橡皮筋似的瞬间拉的老长,那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得到的事。 异能者吗? 他来不及琢磨更多,眼看拳头就要砸到他脸上了,电光火石间,他灵机一动,高声赞美道:“大哥!金链子挺粗呀,哪儿买的?” 沙包大的拳头在距离他鼻尖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钟云从的呼吸几乎都要停了。 一眨眼,那拳头又“呼”的一声收了回去,那胖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差、差点误会了链子,假、假的,街、街上随便淘的。” 随后一扯那假金链,特别热情地问道:“喜、喜欢不?不然,就、就当见、见面礼送、送你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心意领了!”钟云从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不忘赔笑,“领了” 胖子的眼睛也瞟着他脖子上挂着的翡翠白菜,开始商业互吹:“你、你这小白菜也挺逼、逼真的哈!” “哈哈哈!”钟云从干笑道,“批发的,十块钱仨,下次有机会我送你俩?” 这话显然让胖子听得很舒服,他那橡皮泥似的胳膊又倏地伸了过来,老用力地拍了两下他的肩:“客、客气!” 钟云从猝不及防的挨了两下,差点没站稳。 “老弟啊,你可长点心吧,你力道多大心里没点儿数吗?”一个懒散而黏腻的声音响了起来,钟云从闻声望去,一个瘦削的人影从胖子身后挤了进来。 他把胳膊往胖子肩上一搭,冲着钟云从露齿一笑:“别跟他一般计较,他这人缺心眼。” 胖子不满地撇撇嘴:“哥你、你说谁缺、缺心眼呢?” 钟云从赶紧摆摆手:“没有的事!”而后又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是兄弟?” 瘦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好奇,笑道:“是,亲兄弟。” 那他也是异能者吗?钟云从心里又犯起嘀咕,不过不好意思直接问,毕竟才刚见面。 那瘦子跟他兄弟显然很不一样,除了体型之外,看起来要精明许多——他笑容可掬地问道:“兄弟,以后想进哪个部门?” 钟云从下意识地刚想回一句“治管局”,临了突然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套他话吧?一般来说,异能者学员选择治管局得多,优秀的普通人学员则一般会进综管局。 这是变着法打听他是否有异能。 他还在那自个琢磨呢,人家直接问了,钟云从笑笑,委婉地回了一句:“现在都还不知道能不能毕业呢,我也说不好。” 自己的问题被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瘦子脸上也不见尴尬,他挂着笑容,正要再说些什么,外头却又传来了动静。 “哟,这宿舍已经这么热闹啦?”屋里的三个人齐刷刷地转头望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一个浑身腱子肉的大汉,手里拎着简易的行李,嗓门大得很:“床位剩几个,还有没有得挑啊?” 落后他半步的是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和那位高大威猛的汉子形成了鲜明对比,只是身量不高,身形比钟云从还要单薄几分。 “床位应该都是分配好的。”钟云从笑眯眯地接了一句,视线自然地带过两位新来的室友,毫无头绪地猜测着这貌不惊人的两位究竟分属哪一类。 “唉哟!是上铺啊!”他那位人高马大的新室友很快找到了标着自己名字与学号的床位,登时不满地嚷嚷起来,“老子不喜欢上铺,谁跟我换一下?” 他看似是在询问众人,可视线却是专盯着钟云从一个人,不知道是因为他离的最近,还是他看起来最好欺负,总之就是盯上他了。 本来换个床位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对方给他打上的标签实在让人不喜,况且钟云从微微一笑,抱歉地摇头:“不好意思,我也是上铺。” 他说话的时候,余光瞄到对面上铺贴着的名字,原来这蛮横的家伙叫金虎。 还真是人如其名。 金虎见钟云从这边的算盘落空,又立刻转移了目标,他冲着那位戴眼镜的年轻人笑道:“眼镜儿,你是下铺吧?让给哥儿们呗?” 这哥儿们,还真是会看碟下菜。钟云从勾了勾嘴角,那一胖一瘦两兄弟,这个叫金虎的可不敢去招惹。 而戴眼镜的年轻人面对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壮汉,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他面上浮起一个讨好的笑:“好,我睡上铺也可以。” 金虎满意地咧嘴一笑,直接把行李扔到了床上,整个人也跟着一趟,敷衍了一句:“谢了啊。” 换了之后,他正好变成了钟云从的下铺。 这可真是钟云从一想到之后要跟这种人共处一室,就觉得头痛。 那年轻人闷不吭声地爬上了对面的上铺,开始换衣服,钟云从不好意思盯着看,连忙转移了视线,没想到那金虎却是大声嘲笑:“我去,兄弟你这小身板也跑来报名?排骨一根根的,风一吹就倒了吧?” 钟云从皱了一下眉,在这训练营里还用以貌取人那一套,这货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你嘚、嘚瑟啥呀?”他正想着呛那傻大个一句,没想到有人先出声了,“人、人家说不定是异、异能者呢?” 这话也是他想说,他挑挑眉,瞥了满脸不忿的胖子一眼,不由得笑了,心说这胖子虽然头脑简单了点,心眼倒是不坏。 金虎面色微变,打量眼镜的眼神就有了那么一点变化,他试探着开口:“你是不是” “不是。”出乎意料的是,戴眼镜的年轻人摇了摇头,“我不是异能者。” 这下钟云从也有点意外,他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如果不是异能者的话,他这般瘦弱,来到这里,估计是够呛 “哈哈哈哈!”金虎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我就知道,看他那副小鸡仔似的样儿,哪像是有异能的。” “哦,”钟云从实在看不惯他那副嘴脸,笑微微地反问道,“那您一定是有异能的咯?” 那金虎笑声冷不丁地卡住了。 在意识到钟云从言语中的奚落之意后,他恼羞成怒起来,垂着鼓囊囊的肱二头肌:“老子才不需要异能!老子只靠自己的实力!” “异能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钟云从轻笑道,“你这么说,可是要得罪所有的异能者了。” “关你什么事”金虎一瞪眼,正要发作,却被人笑嘻嘻地打断了:“你还不明白吗?他就是名异能者。” 被瘦子那么一说,钟云从登时有种进退维谷的感觉,只能保持微笑,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金虎惊疑不定地审视着他:“你”吭哧了半天,最后沉着一张脸,闭上了嘴。 眼镜这是投来了艳羡的眼神。 钟云从颇感头痛,他并无意炫耀自己异能者的身份,那个瘦子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把他推到了这个境地。 他一眼望过去,对方很狡猾地避开了与他对视,乐呵呵地招呼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哥儿几个一间宿舍,也算是有缘。今儿头一回打照面,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胖子头一个应和了他哥,那欺软怕硬的金虎似乎忘了方才的不愉快,雄赳赳的一拍胸脯:“走!” 连那个沉默寡言的眼镜也点头应了,钟云从自然也不能推脱,毕竟,他可不打算太过独树一帜啊。 “那就走吧。” 一行人出了门,钟云从同那个戴眼镜的并肩落在了最后,他觉得这群人里,他看起来最像是正常人,有意与他交好。 “我叫钟云从,你叫什么?” 他看起来有些腼腆,扶了一下快滑落的眼镜,赧然一笑:“我叫路远。” “这名字不错!”他称赞了一句,路远愈发的不好意思了:“自己随便取的。” 自己随便取的路远这哥儿们还真是有够随意的。 不过钟云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又继续自来熟地跟人聊了起来:“也不知道这训练营的伙食怎么样” “说到这个,”走在前头的瘦子忽然回过头,看着他,“我们的速度最好加快一点,因为按照惯例,训练营的食堂限时限量供应,向来都是要靠抢的。” 抢? 钟云从还没反应过来,那胖子就一拍脑门:“对、对!赶、赶紧的!” 钟云从一哂,心想这体型怕是很难赶上了没想到立时就被打了脸,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瘦子猴子般灵巧地蹿上他弟弟的背,而那胖子的两只手无限地延长,拉的跟细面条似的,直至伸出屋外,甚至攀出了栏杆,紧接着,他整个人像枚弹丸一样弹了出去,直接从五楼越了下去。 “兄弟先、先行一步了!去占、占位置!” 他余音未散,钟云从瞠目结舌,那金虎闻声也飞速地往楼梯口奔,瞬间就剩下他和路远两个人了。 不是说好了一起吃饭的吗? 钟云从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们也加快脚步吧。”钟云从拍了一下路远,后者点点头:“好。” 就这样,钟云从在与四位很有个性的室友打了照面之后,准备去享用他在训练营的第一顿午餐。 这感觉,倒像是回到刚进大学那阵子他正感慨着,脚下却蓦然一顿。 说起来还有一位室友呢?怎么一直没现身? 那又会是何方神圣? 是普通人,还是异能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丛林法则 从宿舍楼通往食堂的这条路上, 钟云从总算明白金虎说的“抢”是什么意思。 沿途, 他看到了无数个各显神通往食堂方向赶去的家伙——有用跑的, 有用飞的, 还有用跳的,甚至还有龙卷风一样从他身边席卷而过的。 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快, 跟奥运会跑步比赛似的, 争分夺秒地比着速度。 简直是饿死鬼投胎现场。钟云从腹诽的同时也担忧了起来。 这训练营怎么回事啊?什么叫限时限量供应?饥饿营销呢这是? 食堂外围的你争我抢已经毫无秩序可言了,而食堂内的光景才叫他大开眼界:公然插队, 推推搡搡,拉拉扯扯,随处可见, 至于性子火爆的和不服输的看对眼了, 那就话不多说,直接开练。 钟云从瞠目结舌地望着一个人毫无预兆地将一碗菜汤扣到另一个人头上, 那脸上挂着菜叶子的哥儿们徒手捏碎了瓷碗,握着碎片就往对方脸上划去。 这也太暴力了吧!钟云从忽然感到一阵窒息,他原本以为这个训练营和印象中的军营差不多,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里光是吃个饭就能乱成一锅粥, 和部队的井然有序截然相反。 钟云从对着这副乱象,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唾沫。 看这情形,这些家伙是注射了一顿一吨鸡血吧? “这”路远也是一脸的惶然, “根本吃不上饭吧” 钟云从扶额:“那家伙可没跟我说这里的食堂这么恐怖啊” 这时候,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跟我走。” 他与路远扭头一看, 原来是瘦子。 “你们已经打到饭了吗?”钟云从好奇问道, 他还挺想知道,他们兄弟俩是怎么从这鱼龙混杂里脱颖而出的。 瘦子只说了一个字:“抢。” 钟云从与路远面面相觑,瘦子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游移,对于他们的反应只是一笑置之,他拉着钟云从的胳膊,穿过乌烟瘴气的人潮,朝着一个体型硕大的家伙招手:“老弟!” “哥、哥儿几个都、都来了?”那胖子的一身脂肪不是白长的,无论周边如何拥挤,他自巍然不动。 他手里拿着满满一盘馒头,嘴里还叼着俩,金虎在旁边捧着一大盆菜汤,胖子眉开眼笑地把餐盘放在了一张桌子上,大手一挥,直接把正在用餐的两个小年轻给扫到地上了。 那两个人正要愤怒,但在触到胖子的体型之后,又咽下了这口气,忍气吞声地端着餐盘到别处去了。 钟云从算是知道他们是怎么抢的了。 “过、过来吃。” 听到胖子的招呼,几个人都往那边去,钟云从却有些迈不动步子:“这不太好吧?”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让他无法接受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 见状,瘦子和路远也跟着他脚步缓了下来。 路远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瘦子却没那么多顾忌,他的笑容里透着一点讥诮的味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看不惯胖子横抢硬夺是吧?” 钟云从敏锐地听出了他语气的转变,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瘦子笑着摇摇头,扳着他的肩:“你瞧瞧这些人,有多少人连队都不排,直接从别人嘴边抢?我告诉你,胖子已经算厚道了,你那点正义感和同情心还是收起来,在这里派不上用场的。” 他说着顿了一下,又笑微微地补充道:“你以为这些人为什么能这么肆无忌惮?那是因为训练营的那些大人物们根本不管!不只是不管,甚至还纵容、怂恿,因为他们希望我们这么做,他们就是想看到我们争抢的头破血流的模样。” 其实钟云从早就注意到了,食堂里是有两个穿着教官制服的守卫在的,可面对乱象,他们只是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完全没有要履行职责的意思,根本就是个摆设。 守卫不管,那些打饭的大叔大妈们也不管,想来是见惯了这种热闹场景,他们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谁挤到前头就给谁放饭。 钟云从瞟了一眼角落里那两位教官嘴角上若有似无的笑意,多少带着些难以置信:看起来还真是这样以此为乐吗?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无聊冷血还变态?”瘦子微微一笑,他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将钟云从那点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不是这样的。因为这就是训练营一贯以来的作风,换句话说,也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则从开营的第一期,便是如此。而且,这不只是训练营的规则,也是整个‘孤岛’的规则。你要是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遵守规则。” 钟云从僵立原地,不由齿冷:他说的没错,这里不是什么文明社会,而是奉行丛林法则的“孤岛”。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所谓的训练营,也只是整座城市的一个缩影罢了。 而且在这里,他没有苏闲、张既白那样的庇护者,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虽然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变得低落。 瘦子自然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又拍了拍他的肩:“希望我没有影响你的胃口。” 钟云从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不,我要感谢你。” 瘦子见他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也只是一笑而过,他指着一个空位,示意钟云从坐下:“来吧,这里免费供应的饭菜比较简单,就只有馒头和菜汤,所以你要将就” 钟云从眨眨眼,问道:“免费供应?这么说,这里还有不免费供应的?” 瘦子一楞,而后点点头:“是这样。食堂一楼对所有人免费开放,不过一日三餐供应的食物品种单调,而且只开放半个小时,过时不候。食堂二楼供应的食物倒是品种丰富得多,也不限时,只不过,要花钱买。” 原来如此钟云从眼睛一亮,要说钱的话,对现在的他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真是太感谢小桃和张既白了,那块翡翠换来的钱,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这样一来,他就多了一种选择。 瘦子似乎看出了一点什么来,他挑挑眉:“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钟云从并不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他知道,那并不是明智的做法,甚至会引起无谓的争吵。 他能理解别人的想法、做法,也不打算去干涉,但他同样希望自己的选择能够得到尊重。 训练营刻意制造出食堂一楼这样混乱的局面,可同样也提供了食堂二楼,训练营还是给了学员们选择的余地。 虽然这种机会本身就不太公平。 但追根究底,人与人之间本来就不太平等,不说贫富差距,这训练营里最直观的不平等就是异能者和普通人。 在无法改变大环境的情况下,他唯一还能做的,或许就是庆幸自己的异能。 至少还为他带来了可以选择的机会。 尽管他在努力地开解自己,可思绪却似缠成一团的毛线,愈发的混乱,他的手里不知被谁塞了一个馒头,他心事重重地拿着,却提不起半分胃口。 就在此时,他冷不丁地感觉到身边有一阵风拂过,等到回神之时,他诧异地发现手里的馒头不翼而飞了。 “怎么回事”他的手甚至还保持着抓着馒头的姿势,只不过此刻手里空荡荡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被人抢了!”瘦子不住地摇头,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他的脸,“也不知道你在发什么呆” 钟云从讪讪一笑:“是我大意了。” 可最初的惊讶过后,馒头不见了,他反而感到一阵轻松。 轻松之余,又伴随着些许罪恶感——毕竟是室友们的好意。 所以他这心情,真是一阵阵的,复杂的无法形容。 不曾想,路远却把自己的那个馒头递给他:“吃吧,我分你一半。” “不用,你自己吃吧”钟云从哪好意思再要一个,正推辞的时候,又是一阵风经过,再然后,似曾相识的结果又出现了。 路远手里的馒头也不见了。 胖子急了,猛地一拍桌子:“谁谁啊?!这么讨厌!” 钟云从好气又好笑,同时也挺好奇,不知道谁这么神通广大,两次这样不留痕迹地顺手牵羊还是同一只羊。 胖子他们气归气,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在食堂一楼,这就是潜规则——你抢了别人的,那别人抢你的,也是天经地义。 能抢的话就抢回来,抢不回来的话就干瞪眼吧。 “这混蛋!”他也跟着愤慨的室友们怒骂了一句,而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刚骂完那一句,有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悄悄取走了他训练服上的肩章。 那顿午餐,钟云从再也没有接受任何人的好意,就喝了几口菜汤了事。不过几个人倒是趁着这个机会,互相认识了一下。 瘦子大名叫杨邵文,胖子名为杨邵武,他俩真是亲兄弟,可出人意料的是,只有弟弟,也就是胖子拥有异能,而哥哥瘦子只是一个普通人。 按照他的说法,他来训练营只是为了陪胖子,换句话说,是来打酱油的。 可钟云从却觉得这家伙消息特别灵通,训练营的事情都能说的头头是道,看着可不像是来打酱油的。 至于金虎和路远,先前就知道了姓名,他们俩都是普通人,金虎向往着在综管局谋一个饭碗,路远则是没有具体目标,只是笑着说自己是来打酱油的。 金虎多少有些看不起这个没有异能又身形单薄的室友,因为他自己身强体壮,对于自己通过考核信心满满。 而他对杨家兄弟的态度带着一点恭维和讨好,据钟云从的观察,主要是针对胖子的。 大概是冲着他异能者的身份吧。 而且胖子也确实能给他带来点好处,比如说今天的这顿午饭,金虎虽然身体是不错,可光靠他自己去拼,能不能吃上饭,他自己也不敢打包票。 他一开始对钟云从也颇有些轻慢之处,不过在得知他是异能者之后,明显有了改观。 想来是没看出他的异能有什么特别之处,金虎对他并不如胖子那么殷勤,但也谨言慎行,不会主动招惹他。 而路远,他很清楚自己毫无突出的优势,自卑的很明显,面对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包括金虎在内。 钟云从倒是蛮喜欢跟这个人相处,主要是因为胖子太莽,瘦子太精,金虎太势力,路远虽然畏缩了一点,但还能正常相处。 关于他自己,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不过任凭瘦子怎么旁敲侧击,钟云从还是没有透露自己的异能具体是什么。 他对瘦子总是带着几分戒备的态度,因为他觉得他对自己好像太过关注了。 他们五个人算是熟悉起来,剩下的,就是那位还没露过面的第六位室友了。 不管是异能者还是普通人,希望是个好相处的! 这没滋没味的一顿过去之后,只剩下半个小时的修整时间,三十分钟一过,学员们要立刻整好行装,列队集合。 钟云从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戴上帽子,跟着室友们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一直到列队的时候,他才明白那随处可见的黄脚印是做什么的,学员们沿着脚印排列整队,一个个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钟云从提心吊胆地站在其中,目光不住地环视四周,对比着自己的动作是否和其他人有所不同,结果还真让他发现了——他的一侧肩章竟然不见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望向地面,想看看是不是掉地上了,他身侧的路远低声提醒:“别乱动,有人来了!” 钟云从脖颈一僵,立马抬起头,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一个身穿蓝黑色制服的男子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对方身量极高,居高临下地指着他,语气不善。 “给我出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消失 对方的声音堪比平地惊雷, 几乎将钟云从的耳膜炸穿, 他脑子轰的一声, 只剩下一片空白, 幸好他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要快点,他下意识地就一步迈了出去, 按着大一时军训那点残缺不全的记忆, 昂首挺胸站的笔直,双手紧贴裤缝。 对方双手插着裤兜里, 在他面前来回地踱着步,那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眼神也来来回回地扫着他的脸,钟云从被盯的胆战心惊, 喉头一动, 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你这个白痴!”对方毫无预兆地卡住了他的下巴,粗暴的手劲让他觉得自己的下颌骨都要碎了, “谁让你动的?!” “我”钟云从慌的不知所措,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头上却猛地挨了一下, 他一个趔趄, 撞到了身边站着的人。 那名学员险些被他连累,好在最好还是稳住了身形,虽然他依旧目不斜视, 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虚, 钟云从总觉得自己得罪他了。 可他无暇顾及了, 因为另一边还有更棘手的麻烦在等着他。 “你的肩章呢?!”他才刚站定, 却又被一把提起了领子,他被迫仰起头与这个横眉怒目的家伙对视,“被你吃了吗?” 钟云从被他吼的一愣一愣的,他字斟句酌地艰难开口:“报告长官,我也不知道” 他一句解释还来不及说出口,又被对方的怒吼声给打断了:“长官?你允许你这么叫的?你他妈只是个学员,没资格做我的下级!” 他越吼越近,钟云从的耳朵被震的嗡嗡响,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总觉得他要咬到他鼻子了,可他还不能躲。 “教官!你得称呼我为教官!听到没有?!”高大健壮的教官轻蔑地瞟着他,“二十个俯卧撑!现在!立刻!马上!每做一个就要报告一下!” 钟云从暗暗叫苦,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违抗这名凶神恶煞的教官,他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就往旁边一撤,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起了俯卧撑,边做还要边喊:“报告教官!报告教官!报告教官” 那教官却并不满意,他负手而立,抬腿便给了钟云从一脚:“大点声!中午没吃饭吗?!” 说起来,他中午还真是没吃什么饭。 他那一脚正好揣在他腰间,钟云从的四肢蓦地一颤,差点没支撑住,但在教官虎视眈眈的眼神下,他愣是咬牙没让他自己瘫倒,并且更用力地喊了起来:“报告教官!报告” 那教官同时转过脸朝着一排排的学员们咆哮:“你们也听清楚了吧?别再叫错了!” 在教官盛气凌人的叫骂声和学员们鸦雀无声地旁观中,他终于完成了那二十个俯卧撑。 站起来的时候,他呼吸急促,两条腿略有些软,他努力地站直不想让人看出来,但还是没能逃脱教官毒辣的双眼。 “你这只弱鸡。”他立时便出言嘲讽。 真的是太久没锻炼了他自嘲地想道,汗水从他的眼角漫过,渗了一点到眼睛里,眼球登时变得又痒又涩。 这还只是前菜呢,正式的训练都还没开始。 一想到这个,钟云从就有些绝望。 这开门见山的下马威让钟云从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当年的大学军训就是一场闹着玩儿的小儿科,想当初他晒黑了一圈还跟自家老妈炫耀了许久。 现在想想真是羞耻的不堪回首。 “报告教官,”他的呼吸平顺一些之后,终于有机会把方才没解释完的话宣之于口,“我是今天刚加入的!我叫钟” 谁知相似的一幕又惊人地上演了,那教官恶狠狠地喷了他一脸口水沫子:“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代号?钟云从如履薄冰地抿着嘴唇,眼角余光快速地掠过左手边的路远,他瞄到他左胸上贴着的一块号牌。 他恍然大悟,连忙垂下眼迅速瞥了一眼,而后响亮地报告道:“报告教官!我是37号!” “哼,37号,”那位虎狼一般的教官冷哼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位关系户。”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虎着脸宣布道:“到点儿了,你们这些狗崽子,跟着我撒欢儿去吧。” 整齐的列队跟在教官的身后井然有序地移动着,钟云从知道这是马上要开始训练了。 那位教官后脑勺应该是没长眼睛的,钟云从趁此机会求助地看了一眼路远,后者腼腆地出了声。 “下午的第一项训练,体能3000米。” 啊我最讨厌跑步了!钟云从生无可恋地想着,又低头瞅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号码,37号,不错,还好不是38号。 庆幸的同时,他忽然想起了某个人,那人带着他到西城浑水摸鱼的时候,曾戏谑地为他编造出一个38号的身份。 好险啊也就一字之差啊,差点让他一语成箴了。 既然想起了那个人,哪怕是这吃苦受罪的当头,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多想了一些。 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 他这边压力山大,被他惦记的苏闲同样是一个头两个大,甚至是有过之而不及。 事情的开端是一周前,一对中年夫妇来到治安所报案,说是女儿不见了。 那天正好是苏闲留在所里值班,本来这种事该综管局旗下的纠察队管,不过苏闲见那对夫妇心急如焚的样子,便没把人往外劝,而是接待了报案人,让他们说清事情原委,而他开始做笔录。 “我们闺女今年十七岁,在附近的青山中学念初三。”伤心的母亲抹着眼泪,“昨天我下班之后发现闺女还没着家,往日这个点儿她早就已经到家,做起饭了。也怪我,一开始以为是学校有事耽误了,没放在心上。后来天黑了,她爸也回来了,可她还是没回家我们慌了神,我还要做饭,就打发她爸去学校瞅瞅怎么回事,结果学校早都关门了,她爸问了门卫,说是所有的学生都在六点半之前离开了。” 她说到此处情绪开始有些崩溃:“既然不在学校,那她能去哪儿啊?后来我也跟着出去找,问了几个平时同闺女关系好的小姐妹,都说没看见我和她爸整整找了一宿,周边能问的都问了,还是不见人影” “长官!”那位母亲忽然一把攥住了苏闲拿着笔的手,“我闺女不会出事了吧?!” 笔尖重重地划过纸面,留下一道突兀而尖锐的痕迹,苏闲叹了口气,用了尽量委婉的说法:“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您知道的,‘孤岛’的治安一向不太好。” 中年女人蓦地哭出声,疯了一般对着身旁的丈夫又掐又打:“我早说了你就该继续去接她!她身体不好,又胆小,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欺负了,结果你倒好,非说孩子大了要让她独立,现在孩子出事了,你高兴了吧?!” 她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一脸的沧桑,不躲不避,一声不吭地受着妻子的打骂。 “女士,”苏闲不得不出声阻止这场家庭内部纷争,“现在不是责难的时候,先把孩子的信息交代一下吧,我也好派人去找。” 他这话果然转移了那位母亲的注意力,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眶,眼球里爬满了疲惫的红血丝。 “我姑娘名叫邹慧笙,差一个月就满十七岁了,在青山中学念书,初中三年级。这是她的照片,去年生日照的。”她声音嘶哑,说到一半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照片,苏闲接过一看,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只是面色发白,嘴唇发紫,身形瘦弱,十七岁的姑娘,看着倒像是十三四岁。 苏闲端详片刻,倏地发问:“这姑娘是不是心脏不太好?” “是。”这回答话的是沉默寡言的邹父,他神情木讷,但在提到女儿病症的时候,眼中也藏不住的沉痛之色,“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性心脏病。” “这么说,她十七岁才念初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邹母含泪点头:“慧笙她从小就身体不好,不能跑也不能跳,一直被我和她爸关在家里,后来长大了,听说学校复开了,她一直想去上学,一开始我不放心,没松口,后来磨了两年,看她实在想去,才把她送去学校。”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继续说:“虽然我们姑娘上学比其他孩子晚,但她人聪明,又努力,成绩一直是班里拔尖的。” 苏闲点点头,又问:“小姑娘平时都是按时回家的吗?” 邹母摇头:“她很乖的,知道我和她爸不容易,总是一放学就回家帮忙做法,从来不会贪玩。” “她平时是一个人回家吗?” “一般是会跟相熟的同学一起。”邹父又出声了,“可偏偏昨天只有她一个人唉。” 苏闲皱起眉:“为什么昨天她是一个人回家?” “我们去学校问过了,说是昨天学校办了个运动会,其他同学都参加了,我们姑娘身体不好,折腾不起,就一个人先走了。” 苏闲将钢笔的笔帽合上:“我明白了,这样吧,您把照片留在这里,我会帮你们转交到分管此事的纠察队。” 邹氏夫妇对视一眼,接着邹母怯生生地问道:“那要多久才能找着我们闺女?” 苏闲暗暗地叹了口气,他真没法回答这种问题,一个小姑娘无缘无故失踪了一天一夜,遭遇不测的概率很大,可对着中年夫妇憔悴而急切的脸,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总之,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现在干着急也没用。”他避而不答,起身送客,邹父邹母满脸的不安,却也无可奈何,唉声叹气地离开了治安所。 苏闲回来之后立刻给纠察队打了电话,倒不是他要偷懒,而是这原本就是纠察队的分内之事。 按照两大部门联合制定的规定,异能者及异种的事务归治管局管,普通人的事务则由治管局负责。 换句话说,在东城发生的事情,除非是和异能者有关,否则都是纠察队,也就是综管局的管辖范围。 再者,治管局的人手泰半都派往了西城及边界线,东城留守的人员相当有限,找人这种事,很明显让人手充足的纠察队来干更合适。 他电话打过去之后,姜岂言倒也没怠慢,很快派了人来,带走了笔录和照片,苏闲本来不爱跟纠察队的人打交道,可不久前才答应邹氏夫妇,只好对着两名纠察队员耳提面命,再三强调要重视这个案子,努力找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最低的底限了。” 其实他还想说一句,让你们姜队长上点心,别老把心思放在敛财上,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这要是说出口,八成是适得其反的。 纠察队的人离开之后,他也给留守东城的治安官们传了话,让他们也帮着留意一下。 接下来的三天里,邹氏夫妇几乎是一日三次的造访频率,苏闲并不是每天都在,不过其他值班人员早就得了他的口信,和颜悦色地接待了他们,并且积极地往纠察队那边打电话。 纠察队每次的回复也差不多,都说在找,但还没消息。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忙活。 这样循环往复几次之后,苏闲一见到那对夫妇就头大如斗,终于忍无可忍,准备找个空闲时间亲自杀到纠察队找姜岂言要个说法,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失踪少女的消息传来了。 那天早晨,天光微亮,一个女裁缝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赶去她工作的裁缝店,她养的一条狗也颠颠儿地跟着她一齐上了路。 她嫌路上寂寞,把狗也当成了伴儿,赶路的同时,还时不时地跟狗说上几句,狗还算听话,三步不离地跟在主人身边,她说一句,它的尾巴就摇一下。 只是在经过一条偏僻巷子的时候,那狗倏地停了下来,鼻子在空气里狠狠地嗅了几下,竟然头也不回地朝小巷深处跑去了,全然不顾主人的呵斥。 女裁缝没能叫住自己的狗,懊恼之余也生出了些好奇心,便也追着狗走了进去。 巷子的尽头是个垃圾堆,还没靠近就闻到了垃圾散发出的异味,女裁缝的狗钻到了一堆垃圾中,正用爪子扒拉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女裁缝肺都要气炸了,没好气地上前去,伸脚就要揣狗:“死狗!老娘是没你吃还是没给你喝,还跑来翻垃圾” 她骂到一半,那黑色塑料袋就被狗咬破了,几块肉片掉了出来,女裁缝一怔,随后却是窃喜。 肉片明显被焯烫过,表面发白,纤维纹路很明显。 “也不知道是哪个傻缺把煮好的肉给扔了。”她俯下身,拾起一片肉嗅了嗅,除了淡淡的腥味之外,并没有别的异味,看起来很新鲜,没有变质。 肉片上还带着冰碴,一摞摞的码放的很整齐。 像是从冰柜里取出不久。 梦川被封闭了二十多年,人们的生活贫苦艰难,总是缺衣少食,肉类更是供不应求,是难得的吃食。 女裁缝拎起那个袋子,粗略地掂量了一番,估计得有两三斤重,这可把她乐开花了,不管怎么样,也够家里人吃顿好的了。 她眉开眼笑地揉了一把狗的头,提着一袋子肉转身就要走,不想那狗呜噜呜噜叫了两声,忽然一口咬破了黑色塑料袋,粉白色的肉片散落一地。 狗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 “你这死狗!”女裁缝勃然大怒,抬脚便踢,不曾想,竟然在一堆肉片里瞥见了两根手指。 两根属于人类的手指。 在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之后,女裁缝发出了一声惨烈至极的尖叫,整个人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苏闲带着人赶到的时候,看的是一个近乎昏厥的女人,一条呜咽乱叫的狗,以及一堆人肉碎片。 “居然切的这么精细。”他戴着手套捻起了一片肉仔细地察看,而后又捡起那两根明显属于人类的手指,那手指苍白纤细,很可能属于一名女性。 苏闲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想起了失踪了好几日的邹慧笙。 不会吧他的太阳穴开始突突乱跳,可面对着这一袋子尸块,至少目前为止,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这是邹慧笙或者她的一部分。 称过重量之后,发现此处的肉片只有1.3公斤重,显然只是尸体的一部分,况且肉片被煮过或被开水烫过的痕迹很明显,现场不见血迹,很显然,这里绝不是杀人或者分尸现场,只是个抛尸之地。 当务之急,要赶紧找到尸体其他的部分,先把死者的身份确认了才能继续下一步调查。 他闭了闭眼,吩咐下去:“把‘贵宾犬’和张既白医生叫来。” 不多时,他需要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赶到了,苏闲把手指递给正在戴手套的张既白:“尸块被处理的太彻底了我几乎找不出任何线索。唯一有点头绪的就是,那两根手指看起来像是女人的。” 张既白看了一眼,摇摇头:“这不算是确定性证据。” “我知道。”苏闲头痛的要命,他低声告诉张既白,“前阵子,有对中年夫妇来治安所报案,说他们的女儿失踪了。他们一家人都非异能者,当时除了失踪之外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异能者的参与,所以按照规定,我把案子转移到了纠察队那里。那女孩迄今为止都没有消息,现在却发现一部分疑似女性尸体的碎块,我真是” “要追究起来的话,这不是你的错。”张既白面对着尸块,亦是面色如常,甚至还能安慰苏闲,“分明是纠察队失职了。再说了,就算最后证明这真是那个失踪的女孩子,也未必跟你们有关系除非有证据显示作案的是异能者。” “我知道。”苏闲喟叹一声,“所以我已经派人通知纠察队了。” 张既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就是姜岂言的事了?说起来,这案子性质这么恶劣,要是抓不到凶手的话,他难辞其咎啊。” 苏闲冷哼一声:“综管局最好摘了他的乌纱帽吧我看这家伙自从升官之后,就越来越不像话。” 张既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蹲下身,分别捻起了几片,对比过后,啧啧惊叹:“这刀工可真不错,薄厚均匀,每片的厚度也差不多。” 苏闲没搭理这个有变态倾向的怪医,而是走到从到场就呕吐不止的小矮人公主:“吐够了没?够了就过来干活。” “你你你!你别碰我!”满头卷毛的“贵宾犬”胡乱地抹了抹嘴,眨眼间就蹿到了三米远,脸上的表情惊恐中混杂着恶心,“我要是你,就把手剁了!” 苏闲纳闷地摊开双手:“不至于吧?还隔着一层手套呢。” “少来”“贵宾犬”有气无力地哼哼道,“这次的也太变态了吧!比异种啃过的死人还要恶心一百倍” “好了好了,别顾着恶心了,赶紧的,去闻闻味道,把剩下的部分找出来。”苏闲好声好气地哄道,“等把尸体全找着了,我放你三天假。” “才三天?”“贵宾犬”不服,跟他讨价还价,“我光吐就得吐三天!” 见怀柔政策失效,苏闲立刻变脸,冷声道:“再继续废话,三个小时都别想。” “贵宾犬”被苏闲一步步地推了过去,结果只嗅了一下,又背过身吐的天昏地暗。 苏闲万般无奈,只能先等她吐完,他回到张既白身边,也跟着蹲了下来:“有什么发现吗?” “尸体都被片成这样了,又煮过,而且又只是一小部分,能有什么发现?这一时半会儿的,我最多能根据肉片马马虎虎地推断下大致属于哪个部位不过确定死亡时间是别想了,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了。”饶是张既白面对一堆零碎的肉片也无计可施,苏闲亦是不住地摇头:“妈的,真要命这下手的人真是” 他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关于这个抛尸现场,你有什么看法?” “我已经调了人手到附近盘查了,看看有没有目击证人。这一带是居民区,住户不少,人来人往也挺频繁,凶手抛尸还是有不小的几率会被注意到的。”苏闲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个个排查走访过去的话,光靠治管局留守的那点人完全不够,这个事情还是要靠纠察队,毕竟他们人手多。” 张既白视线仍然粘在尸块上:“尸体处理到这个程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苏闲目光陡然一沉:“不错,我刚大致数了下,这口塑料袋里,差不多有六十多七十片,其他没发现的部分,只多不少。这样一片片切下来,还能保持高度的厚薄均匀,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非同一般的残忍和令人发指的心理素质。”张既白露出了一点佩服的神色,“碎尸的手法很专业,作案者绝对精通解剖。” “之前我看见这手法,瞬间就对凶手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厨师,屠夫,亦或是”“医生。” 张既白脱下手套,推了下镜架:“你的推测很有道理,而我个人更倾向后两种职业。厨师的刀工符合条件,但未必懂得解剖。” 苏闲头皮发麻,不禁上下打量起他眼前的这位医生:“说起来你也是医生啊。” 张既白微微笑起来:“你说的没错。我精通解剖,也很有耐心,的确很符合嫌疑人。” 他笑意加深些许:“如果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话,你真的可以把我列入嫌疑人的范围内。” 苏闲默然片刻,冷冷地抛下一句:“放心,我会让人去调查你是否有不在场证据的。” 张医生耸耸肩:“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先回去,等着苏长官的下属大驾光临” “我查我的,你干你的,别想偷懒。我让人把尸块装起来,你跟我的人一起回治安所。”苏闲说着朝着差点淹没在自己呕吐物里的“贵宾犬”走去,一只手拎起了她的后领:“小心把自己胆汁给呕出来了味道记住了吧?走,我们去找尸体的其他部分。” “姓苏的你”女人面如死灰,生无可恋,“你没脱手套就碰我了” “咳,这种时候,就不要计较那么多细节了吧?”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加快了脚步,“破案要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越权(修) “把你们的武器和背包装备上, 发令枪响之后绕着营地跑, 十二分钟之内达标, 不达标的重跑, 跑到达标为止。” 武器和背包加在一起,至少得有三十公斤重吧?这让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钟云从眼前一黑, 这根本就是负重跑吧? 体能三千米为什么要省略负重两个字?他正苦恼着呢, 结果,一件更加令他郁闷的事情发生了。 “你没有资格参加训练。”冷面冷口的教官伸手一拦, 迎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神,语气森然地宣布,“什么时候找回肩章, 什么时候归队。” 他说完, 一转身,又咆哮起来:“都给我跑起来!一个个的, 中午都没吃饭吗?!有什么看家本领,尽管使出来!” 他这话一出,跑道上可就热闹起来了——有个清秀苗条的女孩一秒钟变身为超级赛亚人, 肌肉发达的程度几乎可以同壮的跟头熊似的教官相提并论, 野兽一般狂奔而出四肢并用;还有个家伙,他脚下的泥土毫无预兆地变翻飞起来,将他裹成一阵沙尘暴, 贴着地面匍匐前行;至于他那个胖墩儿室友, 直接把自己缩成一颗球, 轰隆轰隆地往前滚, 而且滚的还挺快;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有个家伙最过分,发令枪响后,一眨眼他就如同一阵烟一般消失在原地,就在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看岔的时候,他又回来了,然后跟教官说,他已经跑完了。 要是往常,钟云从看了这情形,免不了目瞪口呆,颇有大开眼界之感。 可此时,他沉浸在巨大的打击里,整个人几乎要石化。 现在先不说能不能达标,是连训练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其他学员一个个健步如飞,行疾如风,钟云从只觉得喉咙里哽着一口老血,难受的要命。 他下意识地蹲下,开始疯狂地寻踪觅迹。 可地面上除了一排排的黄脚印,什么都没有。 他一寸寸地搜罗着,冷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顺着额头低落,滑进了眼睛里,登时眼球酸涩无比,那些黄脚印变得刺眼的要命。 其实时间过的不算太多,可在大部队第二回从他眼前经过的时候,他忽然有种接近崩溃的感觉。 他茫然地摸索着,直至撞上一双黑色的圆头皮靴。 他抬起头,与教官那双冷厉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还没找着吗?”他听到了对方轻蔑的声音,“要是一直找不到的话,我劝你现在就回去打包行李,趁早走人——因为我是不会让你参加训练的。”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砸的他晕头转向。 他登时有种自己被宣判了死刑的错觉。 一次训练都没参加,就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被扫地出门?那让他怎么去见苏闲、怎么面对他说过的那些大话? 不,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一眨眼而已,他就把那些惴惴不安的念头从脑海里赶了出去,一颗惊慌失措的心也跟着平稳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冲教官笑了一下:“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找到的。” “”教官瞅着那小子的背影,很有骂人的冲动——别瞎jb自作多情,谁担心你了??? 钟云从彻底放弃了盲目搜寻的方法,因为他知道没有。 冷静下来之后,他的直觉告诉他,他那块肩章怕不是掉了那么简单。 因为仔细一想,这种事是有迹可循的,譬如,食堂里,那两个不翼而飞的馒头。 当时整个食堂都乱糟糟的,被人偷了两个馒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钟云从从来没想过,对方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就算是到了这时候,他还是想不通,他究竟是得罪了谁,至于这样整他么? 理清思路,有了头绪之后,他也有了应对之法。 在所有学员都完成了负重三千米跑之后,钟云从瞅着休整的空当,跑过去找路远。 “你要借我的肩章?”路远诧异地反问,他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阴沉沉的教官,语气里明显透出了迟疑。 钟云从见状,连忙开口:“你放心,我只是借用一下,很快就会还你!”末了,他又补了一句:“绝对不会让你难做的。” 他说了这话之后,路远略有些赧然:“我知道了,我借给你。” 他说着便摘下了一侧肩章,递给他,钟云从接过,感激地一笑:“多谢你了!” 钟云从谢过路远之后,便把肩章往肩上一粘,径直往教官的方向走去了。 路远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金虎晃晃悠悠地溜达了过来,把胳膊往路远肩上一搭,开始说风凉话:“你说你是不是傻?就这么把肩章给人了,现在好了,他拿着肩章给教官说他找着了,之后你就没了,那你不就没法参加训练了?” 路远摇摇头,低声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瞧见钟云从走到教官面前,指着肩章说了些什么,随后教官一点头,钟云从顿时喜笑颜开,大声嚷嚷了起来:“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了肩章,可以参加训练了!” 金虎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你还说呢,人家还真干出来了!” 路远一张脸变得煞白。 而钟云从不仅骗了他的肩章换回了训练的机会,甚至还洋洋得意地到处夸耀,说自己是如何辛苦地找回了肩章。 金虎乐不可支地拍着路远的肩,笑的前仰后合,路远慢慢地垂下了头。 “去要回来啊!你咋怎么没用?”金虎正数落着他的时候,冷不丁的,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钟云从的惊呼声:“卧槽!又不见了!”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钟云从一侧的肩膀空空如也,失而复得的肩章再次无影无踪。 教官也被学员们的哗然声所吸引,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钟云从叹气:“我的肩章又丢了不过这次我很确定,并非我粗心大意,而是有人妙手空空,悄无声息地顺走的。” “我不管你是怎么弄没的,”教官并不为所动,“找不回来,就没资格参加训练。” “那如果我找回来了呢?”钟云从挑挑眉,教官傲慢地提了下嘴角:“先等你找回来再说吧。” “我马上就找回来了。”他微微一笑,又问了一句,“对了,把那个偷东西的家伙找出来之后,您会惩罚他吧?” 教官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你要是能找出来,自然有处罚等着他。” “好!”钟云从眼带笑意,转向那些休整的学员们,“那就麻烦您,让所有人集合列队,并且,把两只手都伸出来。” 教官眉梢微动,嗤之以鼻:“你该不会以为那个人会主动交出来吧?” “当然不会。”他摇头,旋即却是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可由不得他。” 教官瞟了他一眼,下了命令:“全员集合!” 一声尖锐的哨声之后,一个整齐的方阵,在他们面前陈列。 横眉冷眼的教官厉声喝道:“伸出你们的手!” 众学员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但在威压之下,都纷纷依言照做。 钟云从见有些人只伸了一只手,连忙轻声催促教官:“两只手。” 教官瞪了他一眼之后,又吼了一声:“两只手都给我伸出来!” 他的大嗓门真的有提神醒脑之效,学员们浑身一凛,乖乖地伸出了双手。 教官瞥了一眼钟云从,后者会意,循着一排排队伍走过去,目光仔仔细细地带过伸出的一双双手。 与此同时,教官的视线也黏在他身上,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子在弄什么玄虚。 他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在他走到最后一排队伍的时候,那个排头兵平伸出的两只手与其他人不同,别人都是掌心朝上,唯有他是手背朝上。 钟云从在那人身前停了下来,来来回回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这家伙身量不高,又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很显小,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胸前的徽章上显示的学号是49号。 “49号,”他好声好气地开口,“麻烦你把掌心露出来。” 此言一出,他明显察觉到对方呼吸一滞。 钟云从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目,后者心虚的太明显,目光闪烁了一下,身形一晃,竟然妄图逃跑! 幸好钟云从已经大致猜出了他身上的本事,早就出其不意地出了手,总算在他逃之夭夭前,先一步扣住了对方手腕。 对方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 那小子登时面如纸色,钟云从冷笑一声,翻过他的右手,果不其然,一枚肩章黏在他的手心上。 先前他发现这破训练营的鞋子做工差的要死,穿上还没走几步,就有地方开了胶,无奈之下,想办法弄来了一管黏性强的胶水,粘合了鞋子之后顺手往兜里一放,没想到还发挥了意料不到的作用。 在借了路远的肩章之后,他就往肩章上糊满了胶水,又刻意出言刺激小偷。 至于怀疑对象,他也自有计较——在见识过最开始那一波高调炫技的异能者的本事之后,他就心里有数了。 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贼,就是个拥有风驰电掣一般速度的异能者。 他握着对方的手腕,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出现了一些画面——果真是个小偷。 或许还是个全世界速度最快的小偷。 他睁开眼,冷冷地瞧着对方,那小子还不服气,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你这是使诈!我不服!” “服你妹啊服!”他一听就来气,直接拽着人往教官面前领,“你个小王八蛋,兵不厌诈,没听过吧?” “你怎么骂人呢?!” “那你还偷东西呢!” 钟云从骂痛快之后把人扔给了教官:“他身上应该还有个肩章。” 后者面色阴的能滴出水来,亲自动手,还真从那小混蛋身上搜出了另一个。 在把肩章丢还给钟云从的同时,教官拎着那小兔崽子走人了:“你可以开始热身了,等我收拾完这只小兔崽子,就立马开始新一轮训练!” 钟云从这下终于舒坦了,他把肩章还给路远之后,看着面色不定的路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路远赶紧摇头:“没有没有!能帮到你就好。” 钟云从心情大好,拉着他一起去热身,金虎抱着手臂“切”了一声,胖子对着他哥磕磕巴巴地称赞道:“那钟、钟啥的还、还挺机、机灵啊!” 瘦子一笑:“是挺聪明。” 虽然出了口恶气,但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得以参加训练的钟云从却不复好心情,原因很简单,他的负重三千米成绩并不理想,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轮都没达到教官的要求,气的教官破口大骂还不算,基本一下午就折在这里头了。 在跟老马一样东奔西跑了一下午之后,钟云从拖着沉重的跟灌了铅似的的两条腿疲惫地往食堂走去。 好在成绩差的不止一个人,路远那小身板,跑的比他还慢一点,两个人结伴而行,在快走出训练场的时候,钟云从忽然脚步一顿,随后改了方向。 “你先去吃饭吧,我去会会那小子。” 路远讶异地望过去,发现之前被他找出来的那个小偷,正在训练场边受罚。 钟云从缓缓地靠近,发现那小子正平举着一把,枪口上用绳子吊着一块砖头,他身形板正,仿佛没看到来人,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转头。 这样的训练,或者说惩罚,他已经一动不动地在极寒的环境里坚持了两个多小时。 他的筋骨肌肉从一开始的酸痛,再到中间的痉挛,直至此刻的麻木,他的意识和身体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千万不能让这砖块动,哪怕只是一下——“动一下,前头无论坚持多久都作废,重新开始计时。” 这是教官的原话。 “我听说,只要这块砖动了,你就要重头再来。”钟云从笑嘻嘻地溜达到在那家伙身侧,“哎,你站了多长时间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他咬着牙关,一言未发。 “我说你这个人啊,真的很奇怪。”钟云从不满地嘀咕道,“明明是自作自受,现在倒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要说委屈,我才委屈好吗?” “那你”他终于出声了,就是嗓音有些嘶哑,“想怎么样?” 钟云从不怀好意地扯了扯嘴角:“我在想,我要是碰一下你的砖,会怎么样?” “你!”那人愤然变色,却也无话可说。 “哼!”钟云从冷哼一声,盘腿而坐,“放心吧,吓唬你而已,本少爷可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那你想怎么样”对方的语气弱势了不少,钟云从得意一笑:“我想——” 他刻意拉长的语调让那小子又提心吊胆起来:“想怎样?” “我想,请你吃个饭。” “什么?” “你没听错。”钟云从侧过脸,直视着他的双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有了“神犬”的相助,其余的尸块很快在附近的街区发现了。 “剩下的肉片和骨头分布在小岗、桥洞、江心公园、河滨路、东新路、南华巷哦还有平安街!”一名属下来报,“除了桥洞之外,基本都是在垃圾桶里找到的。” “抛尸的地点怎么这么分散范围也太大了吧?差不多遍布整个东城了吧?”苏闲大惊失色的同时亦是百思不解,“凶手一晚上跑遍了整个城区?” 属下猜测道:“会不会是协同作案?” “有可能。”他点点头,又问,“对了,头颅和内脏还没找着?” “没有。”属下也是一张苦瓜脸,“目前还没有下落。” 苏闲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没有头颅的话,都不好认尸说起来,这南华巷和平安街,不就是似乎是邹慧笙的住址和学校的所在地?” 他想到此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如果死者真是邹慧笙,刻意把尸块抛到她的住址和学校附近,可见凶手用心之恶毒。 要是让邹父邹母知道他们这些日子心急火燎找女儿的时候,其实可能不止一次从女儿身边经过,不知道得崩溃成啥样。 想到邹氏夫妇,他的头更痛了,但人又不能不通知。 毕竟,目前为止,最符合死者身份的,就是邹慧笙了。 把尸块装好,全部运回治安所之后,苏闲立即派人通知了邹氏夫妇,后者不多时就赶了过来,一看到死者的几根断指之后,邹母当场就昏死过去。 因为其中一根手指的指甲上,有个明显的豁口。 这让这对中年夫妇,立时认定了这就是他们的女儿。 “孩子她妈前几天帮她剪的指甲,一不小心,剪出了一个缺口,当时就见了血。”邹父枯藤一般的手指不住地擦着眼泪,“我还问闺女疼不疼,她说一点都不疼我闺女这么乖巧听话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他一辈子老实惯了,连骂人都不会,哪怕到了悲痛欲绝的时候,也只不过是自怨自艾。 苏闲盯着断指上缺了一块的指甲,还有指尖那个不显眼的伤口,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头颅还未找到,但尸体的身份基本可以确定了。 死者应该就是邹慧笙。 邹父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汉子,此时哭的涕泪交加:“长官,我闺女的头” 苏闲见他问起,心里颇为愧疚,他摇摇头,轻声道:“还没找着。” “那杀人凶手也” 苏闲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对他们许下承诺:“我们会抓住他的!” 这种保证,听起来既苍白又无力,可此时此刻,他词穷非常,只能干巴巴地抛下这么一句话。 可既然说出口了,那就一定要做到,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安抚生者,告慰亡灵。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招手叫来一个人:“现在几点了?” “已经九点了。”一名治安官告诉他,苏闲披上大衣:“那现在青山中学已经上课了吧?你们两个,跟我去那边走一趟。” 治安所向来经费不足,仅有的几辆车不巧都被开出去了,苏闲他们只好步行过去,好在青山中学距离治安所也就两公里多一点,用不着多长时间。 只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居然瞧见纠察队的车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看样子,也是驶向青山中学。 苏闲见状,毫不犹豫地伸手拦车。 他那手都快探到车窗上了,对方的驾驶员反应还算快,刹车踩得很及时,转头一看,发现是治管局的老熟人,面上顿时堆起笑容:“哟,是苏组长啊,真够巧的。” 苏闲笑眯眯地回道:“是挺巧的。车里坐的谁啊?” 他是明知故问,那名纠察队员还没来得及回话,车后座的车窗就摇下来了,姜岂言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就是想搭顺风车吗?上来吧。”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跳下车为苏闲开门,后者也不跟人客气,直接就上了车。 车后座就姜岂言一个乘客,他的坐姿很是随心所欲,翘着个二郎腿,整个人跟得了软骨病似的靠在椅背上,懒散中却又透着一点优雅。 “纠察队真是经费充足,哪像我们一号所,穷的响叮当。”苏闲坐了人家的车,也开始套近乎,只是这开场白怎么听怎么嘲讽。 姜岂言似乎是有心事,也没跟他计较,只是示意手下开车,苏闲却按下了他的手势,腆着脸笑道:“反正你这车里还有空座,让我两个下属上来挤挤呗。” 纠察队长摇头,笑骂道:“你还真会得寸进尺啊。” 苏组长充耳不闻,直接拉开车门招呼另外两名治安官上车:“都上来吧。你们啊,都给我好好记着姜队长这份恩德,听到没?” 姜岂言没搭理他,本来也不指望能从这家伙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汽车重新上路之后,姜队长瞥了一眼邻座的苏闲:“我还以为,苏组长很忙呢。” 苏闲掀了掀眼皮:“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心情不好,没心思跟你打哑谜。” 他的直率让姜岂言失笑:“你不是已经把这个案子移交给纠察队了,干嘛还要掺和?” “移交给你们也不见得你们上心啊,三天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苏闲淡淡地开口,“那对夫妇一天到晚往治安所跑,我能坐视不理吗?再说了,移交给你们的时候,只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现在尸体找到了,性质又不一样了。” 姜岂言与他针锋相对:“性质再怎么变,也没脱离纠察队的管辖范围,这是东城发生的命案,不是吗?” 苏闲并不买账:“东城的事,我也未必就管不着。” “哦?”姜岂言挑起半侧眉尾,“这么说,你怀疑是异能者干的?有证据吗?” 苏闲自然是没有的,于是他开始无理取闹:“那你有证据证明不是异能者干的吗?” 姜岂言皱眉:“你这是强词夺理!” “哈!”他冷笑一声,“之前爱理不理,现在人死了,事大了,就开始着急了?这么能耐的话,先把死者的头颅找到啊。” 姜岂言居然没反呛回来,他沉默片刻,叹了一声:“我这边压力确实不小,你愿意帮忙,我应该谢你才是。” 苏闲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严格来说,其实是他越权了。 他轻咳一声:“对了,派人去排查抛尸点周边的居民了吗?” “派是派了,但人还是不太够。”姜队长面色不太好看,他摇了摇头,“抛尸点居然有差不多十处,这相当于,我们要把整个东城都摸一遍。” 苏闲也跟着叹气:“怕是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未必够。” 姜岂言按了按眉心:“不够也得上啊。” 言毕,目的地青山中学正好到了,两拨人一前一后进了学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隐瞒 青山中学的校长早就得到消息迎了出来, 他对于来访者的目的自是心里有数, 只是怎么都没料到苏闲和姜岂言竟然双双现身。 这个案子已经严重到同时惊动了两大部门吗?原本打好了腹稿的校长内心登时打起鼓来, 惴惴不安地要同两名长官握手, 可临了,竟然连握手的顺序都犹豫不决。 “行了, ”苏闲眼尖, 一下子就看出了校长的为难之处,“不必来虚头巴脑那一套了, 时间紧急,直接开始吧。” 姜岂言斜了他一眼,却也附和道:“邹慧笙是哪个班的?” 校长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 点头哈腰地在前领路:“二位请跟我来。” 他心中暗暗叫苦, 新官上任才没多久,就遇到了这种事。 前任校长是不久前的连环失踪案中的受害人之一, 后来治管局在西城找到了他的尸体,确认死亡后,综管局又把他调到此处, 任命为新校长。 本以为是个好差事, 却没想到事与愿违。 青山中学的规模还算大,毕竟这片城区的孩子们都在这里上学,邹慧笙就读于初三四班, 在教学楼的五楼。 想来现在是上课时间, 楼道里几乎没有人, 倒是能从走廊的方向传出读书的郎朗之声。 “校长贵姓?”苏闲看得出这位发福的中学校长对于他们一行人的到来心生忐忑, 便出言缓解了一下气氛,对方楼梯爬的颇为费劲,一面擦汗一面赔笑:“免贵姓李。” “李校长。”苏闲客气地点点头,“您认识邹慧笙吗?” 不想李校长闻言愈发紧张了,他面色紧绷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刚调来这里不久,失踪的那孩子还真是不太熟悉。” 岂止是不太熟悉,李校长印象中压根没这么个人。 苏闲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他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一个高高在上的校长,让他记住一名普通学生,也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于是他换了个问题:“听说,三天前,贵校举办了一场运动会?” “对,对。”李校长鸡啄米似的点头,“这不,我看我们青山中学复开了也有五个年头了,但学生们基本就是埋头念书。这好好学习固然重要,但是身体素质也是不可忽略的嘛,所以我就提议举办这么一场运动会,让孩子们好好活动活动。” 苏闲与姜岂言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皆是心知肚明——说白了,这运动会就是这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一吧。 不过谁也没去点破,姜岂言还含笑夸赞了一句:“这主意真不错。” 李校长得了恭维,自是眉开眼笑。 “听说,邹慧笙没有参加那天的运动会,而是直接回家了。”苏闲把话题拉了回来,“是这样吗?” 李校长也是提前做功课的,他点点头:“对,我问过邹同学的班主任了,她说那天邹同学有特殊情况,没法参加这种活动,提前走了,还特意跟她说了一声。” “邹慧笙的特殊情况是指?” “心脏病。” 这些情况苏闲早有了解,只不过是再确认一遍,同时也让两眼一抹黑的姜岂言旁听一下。 姜岂言显然是听进去了,他蓦然出声:“那天提前离开的,只有邹慧笙一个人吗?” 他把李校长问倒了,后者赧然一笑:“这估计得问四班的班主任了。” “好。”姜岂言随口应了一声,提心吊胆的李校长悄悄松了口气,一直在察言观色的苏闲不由失笑:“您也不用这么担心,我们不吃人的。” “哈哈哈,苏组长真幽默。”李校长干笑两声,冷汗却流的更厉害了。 他们到达四楼的时候,下课铃依旧没有敲响,姜岂言打算直接走进初三四班,一个个问过去,却被苏闲阻止了:“还是别了,太兴师动众了,这里都是些半大的孩子,那起案子太恐怖,我怕吓到他们。” 姜岂言耸耸肩:“那你说怎么办?” 苏闲转向李校长:“李校长,方不方便借用一下您的办公室?” 李校长一口应了下来,于是他们多爬了一楼,去了校长办公室。 “我去把四班班主任叫过来。”李校长主动当起了跑腿的,见对方这么识时务,苏闲亦是和颜悦色:“有劳校长。” 等到李校长离开之后,姜岂言抱着双臂斜睨着苏闲:“没想到你现在这么会做人。” 苏闲挑挑眉:“瞧你说的,好像我以前就不会做人似的。” “别以为我忘了,当年在训练营里,你可是个大刺头。”姜岂言一声嗤笑,苏闲也笑了:“有霍璟那家伙在,我肯定不是最大的那个。” “霍璟啊”姜岂言微微一笑,“我很久没见过他了你们在同一个部门,见面的机会不少吧?他还是老样子吗?” “是啊,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说的你好像不是一样。” “彼此彼此。” 他们笑容不改地互损了一圈之后,李校长才领着个青年女子进门,那女子端庄温婉,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看来就是邹慧笙的老师了。 “这位是?”苏闲开口询问,李校长赶紧介绍道:“这位是林雪林老师。” 苏闲和姜岂言都朝着林雪略略颌首,李校长旋即又向林老师说明了两位大人物的身份,并且交代她好好回答对方的提问。 随后他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还主动带上了门。 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的林老师也有些不安,但在落座之后,面对那两人的时候,还算镇定地开了口:“两位是为调查我的学生邹慧笙失踪一事而来的吧?” 姜岂言声音淡淡的:“不是失踪,是死亡。” 光天化日在学校后门发现尸体的消息根本瞒不住,早就不胫而走了,学校里自然也有所传闻,只不过师生们都以为发现的尸体是个完整的死人,毕竟谁也没亲眼见到,想象力再丰富也是有限的。 碎尸被发现也不过是一两个小时的光景,暂时还没传的满城风雨。 姜岂言跟他也难得有了默契,没有把尸体碎成上千片这种事直接宣之于口。 饶是如此,邹慧笙死亡的消息却仍是让女教师面色惨白。 “那孩子真的”她显然也是听过传闻的,“真的没了?” 苏闲点头:“是的。所以有些问题要向您请教,希望您如实相告。” 林老师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平静下来,她拘谨地理了一下鬓发:“您问吧。” “邹慧笙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老师的回答跟邹父邹母那边的描述大同小异,归纳起来,关键词便是,安静,乖巧,成绩优异,体弱多病。 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会有什么人想要杀死她呢?还是用那种残忍的方式。 “邹慧笙有没有什么仇人?” 林老师惊讶地看了苏闲一眼,坚决地摇头:“不可能的,那孩子成绩好,又热心,人缘很好的。” 末了她又加上了一句:“当然了,我说的是在学校里,出了学校,我就不清楚了。” 姜岂言眉梢一扬:“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针对她的父母?” “关于这个,我已经让人调查过了。”苏闲开腔,“邹氏夫妇很确定自己并没有仇人。至少没有到要弄死对方女儿的那种仇人。” 姜岂言勾起嘴角:“人心难测,有的人,你只是踩了他一脚,说不定在他那里就是深仇大恨了。” “是啊。”苏闲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就算无仇无怨,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甚至不求利益,无缘无故杀人的,也不是没有。” 见对面的女老师已经面无血色,他及时地收了这话题,冲对方笑笑:“我只是例行问话,排除一下仇杀的可能,您别紧张。” 林老师勉强颌首:“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于是苏闲把姜岂言之前问过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三天前的运动会,只有邹慧笙一个人提前离开吗?” 林老师眨眨眼,面上有些许犹豫之色:“倒是还有个女同学跟我报告过,说是身体不舒服,想先回家,我看她脸色确实不好,就同意了。” 苏闲十分意外:“还有个女孩?她跟邹慧笙关系好吗?” “两个人挺要好的,女孩子嘛,总是经常腻在一起的。” “也经常一起回家吗?” “是吧,我看她俩经常是结伴上下学的。”女教师眨了眨眼,目光似被搅乱的水波一般抖动起来,“您为什么这么问您难道怀疑那个学生?” 她霎时间如坐针毡,苏闲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只是客气地嘱咐道:“劳烦您,把那位同学叫过来一下。” 林老师战战兢兢地走了,姜岂言望向苏闲,后者这才冷笑一声:“邹慧笙的父母先前寻女的时候,问遍了邹慧笙所有要好的同学,但所有人都说自己那天留在学校参加了运动会,邹慧笙是一个人走的。可现在,林老师说,有个女孩也提前离开了,而且她与死者关系很好,但在死者父母问起的时候,她却隐瞒了这件事你觉得是为什么?” 姜岂言的笑容里满是讥诮:“八成是心里有鬼。”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二人对视一眼,苏闲淡淡地开口:“请进。” 一个少女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 这个女孩相貌平平,个头偏矮,身上穿着一身蓝袄,系了条洗的发白的围巾,属于不怎么引人注意的那种类型,她一进门就撞上了两道充满审视意味的视线,而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被捕捉的范围内。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女孩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轻颤的牙关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手足无措地杵在那两人面前,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先坐下吧。”苏闲见小姑娘被吓的不成样子,声音便柔和了几分,“嗯你想来一个吗?” 他说着拿起了手边一个水晶盘里摆着的橘子,冬季里的新鲜水果,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也不知道是公家的待遇还是自备的零食,总之苏闲拿来借花献佛了。 女孩子瞄了一眼黄橙橙的蜜柑,飞快地摇了摇头,与此同时,也听话地坐了下来。 苏闲顺手把那个橘子塞给身边的姜岂言:“帮忙剥个皮,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他昔日的同窗,今天的半个同僚兼冤家,锋利地剜了他一眼,但手指却似不受控制一般,狠狠地把蜜柑掰成两半。 橘皮的清香迅速地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也缓和了些许紧绷的气氛,苏闲的余光掠过女孩略微放松的面容,从姜岂言的手里接过橘瓣,放在她眼前:“别紧张,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她虚虚地握着那半个橘子,僵硬的指节泄露了她的局促,她几不可闻地出了声:“孙雅莉。” “孙雅莉,”他重复了一遍,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仍是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苏闲单手撑在下颌处,目光慵懒地落在别处,发问的口吻满是心不在焉,“你跟邹慧笙很熟吧?” 孙雅莉又习惯性地点了下头,不过在数秒钟的沉默过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并没有在看她,于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我们是同班同学。” “就这样?”姜岂言的态度就没有苏闲那么和气了,他紧盯着小姑娘,眼神如刀锋般铮亮锐利,“你的老师可是亲口说了,你和邹慧笙很要好,时常一起上下学。” 她面色发白,嘴唇也跟着哆嗦起来:“是慧笙是我的好朋友。” 苏闲这才假模假式地谴责了一下姜岂言:“你这么凶巴巴的干什么?这可不是你们队里抓来的流氓地痞,不要吓坏了小姑娘。” 他说着甚是友好地冲她一笑,姜岂言则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明显地流露出了不满。 苏闲视而不见,反而从他手里把剩下半个蜜柑掠夺了过来,他毫不讲究地扯下一瓣橘肉送入口中,含糊不清地招呼道:“别干坐着,你也尝尝哎呀,要不还是算了,有点酸。” 他说着把剩下的橘子全塞给了身边的人:“归你了。” 孙雅莉已经小心翼翼地把橘瓣放进嘴里了,乍然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得怔住了。 苏闲连果肉带籽一起咽了下去,开始为自己找台阶下:“吃了就吃了,补充点维生素也好。” 姜岂言冷笑着翻了个白眼。 苏闲没理会他无声的嘲笑,他微笑着凝视着吃相矜持的女孩:“三天前,你们学校是不是举办了一场运动会?” 孙雅莉的咀嚼倏地停顿了一下:“是。” 姜岂言不耐烦起来:“你这是在玩提线木偶吗?问一句她答一个字,这得问到猴年马月去。” 苏闲张了张嘴,正待说些什么,纠察队长却抢过他的话头,目光不善地盯着孙雅莉:“我问你,那个什么运动会,你是不是也没参加?” 女孩手中的橘瓣瞬间掉在了地上。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了。”姜岂言神色倨傲,轻一下重一下地叩着桌沿,那毫无规律的敲击声更是极大地扰乱了女孩的心神,苏闲无奈地望向孙雅莉,苦笑起来:“说吧。” 他的语气较之另一位要柔和的多,孙雅莉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出声:“是的。” “为什么要提前离开?” 苏闲依旧和颜悦色,可孙雅莉却愈发地忸怩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吭哧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别说姜岂言了这下连苏闲的笑脸都有些挂不住了,在他的默许下,姜队长冷面冷口地一拍桌子:“说!” 小姑娘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她带着哭腔开口:“我、我那天来、来例假了肚子疼,所以就请假回家了” 姜岂言面上有些许尴尬之色,而苏闲却是好整以暇地追问道:“这样啊那,你那天是不是和邹慧笙一起回去的?” “不是。”出人意料的,这一回孙雅莉回答地飞快,她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我比她晚了一步,我跟她不是一起走的。” 姜岂言闻言露出一个讥讽的笑,用手肘碰了碰身边人的胳膊:“哎,你别说,这姑娘还挺狡猾的,知道什么该承认,什么不该承认咱们这一出黑脸红脸也算白唱了。怎么着,还打算继续跟她耗下去?” 孙雅莉垂着头没吭声。 苏闲倒也不现怒意,只是面色淡淡的:“想来,那个时候其他师生都聚集在操场上,没有人注意到你和邹慧笙究竟是不是一起走的,所以就算我找别人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女孩的十指惶惶不安地绞在一起。 “不然她哪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否认呢?”姜岂言在一旁火上浇油,小姑娘微微变色,苏闲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部,神情有些苦恼:“其实我们很赶时间来着,只是我不想在一个女孩面前做出一些有失风度的事情,所以才寄希望于你能主动配合。不过现在看来,我的希望好像落空了。” 他说到结尾的时候,脸上的最后一丝微笑遁于无形,只余下全然的面无表情,同他先前平易近人的模样截然相反,这落在孙雅莉的眼里,就变成了一种难以捉摸的威慑信号。 “让我想想,你一开始就试图撇清同邹慧笙的关系,后来又竭力隐瞒你们的行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闲手指微屈,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我猜,大概是你看到了些甚至是做了些什么?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他的薄唇一张一合,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不可告人”四个字,孙雅莉几乎瘫在了椅背上,含着泪摇头:“我没有” “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们治管局是个什么地儿吧?”他没有给她继续反驳的机会,一阵气压在他们之间浮沉,“我们那儿有一大帮的能人异士,个个都很了不起,比隔壁纠察队要牛逼多了。” 听到此处,姜岂言不出意外地飞了个凉飕飕的眼刀过来,苏闲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往下说:“其中有些人的异能很特别,他们能够控制你的脑子,读取你的记忆,届时,无论你想不想说,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他说着,用余光不动声色地瞟了邻座一眼,纠察队长被挤兑的余怒未消,可“大局为重”这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他头顶,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配合他的演出。 “哇,原来你们局里还有厉害的货色在啊?”姜队长啧啧惊叹,“请问,他们一般是怎么操作的呢?” 说白了,不就是钟云从那家伙吗?被他吹到天上去了。 他浮于表面的演技让苏组长甚是不满,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淡然一笑:“我也就围观过那么一两次吧,什么电击、打针、喂药,甚至还听说有绑上手术台的,手段五花八门的,总之,很难一言蔽之。” 他掀了掀眼皮,直勾勾地看进孙雅莉的眼睛里:“看来,你得跟我到治管局走一趟了” 他话音刚落,小姑娘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崩溃了,两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她的肩头一抽一抽的:“我说我说” 目的达成,两个影帝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结果都从对方目中看到了不屑。 苏组长嫌弃姜队长演技僵硬,姜队长不齿苏组长信口开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人生无常 食堂二楼, 两个人围着一桌美食相对而坐。 “我不会说的!”对方非常硬气, 闭着眼, 抱着胸, 愣是不看一眼满桌吃的。 “哪怕我请你吃肉也不说?”钟云从夹起一块红烧肉往嘴里送,含糊不清地问道。 “区区一块红烧肉我看起来是这么没义气的人吗!”肉香味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 他忍不住睁开一条缝, 余光不着痕迹地带过那盘肥瘦相间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欲盖弥彰一般。语气比方才更冲, 却是偷偷地咽了口唾沫。 “这样啊。”钟云从扒了口饭,又拿了条香气四溢的卤鸡腿,“那加上鸡腿呢?” 他的口水都快从嘴里流出来了:“区区一条喷香的卤鸡腿就想收买我哼!就算再加上那盆水煮鱼也不行!” 他嘴上倒是大义凛然的, 就是肚子不太争气, 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还挺响的。 钟云从不由得一笑, 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抽了张纸一边擦着油糊糊的手,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这么个说法, 这事倒好像还真有点内情一开始还以为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随口一诈,结果你不打自招了。” 那小子登时僵在了凳子上。 “说吧。”他凑过去,搭在对方的肩上, “说了之后, 这些鸡鸭鱼肉全归你了” “没有鸭。”那小子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气的钟云从差点掀桌:怎么着, 我还得给你小子叫只鸭不成?诶?好像哪里不对? 算了算了,他一挥手:“总之,这些都是你的了!比楼下的馒头菜汤好多了吧?” 那小子头一扭,嘴一撇:“不好,不要,不说。” 钟云从一下子不说话了。 他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都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却是低头不语,不过比起预想中的愤怒,这样的沉默反而更令人不安。 据说他也是位异能者,也不知道藏着什么本事?他能应付吗? 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地琢磨个不停,冷汗也跟着越渗越多,尤其对方的胳膊一直搭在他身上,搞的他如坐针毡,想甩掉,又有些惴惴的。 他干嘛不说话?是不是想偷袭我?他身上不会有刀吧 就在他越想越害怕准备不顾一切地溜之大吉的时候,对方忽然出声了:“冯小山。”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啊?” 事实上,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钟云从没有突然掏出一把刀或是一支枪,他脸上甚至依旧带着如沐春风的笑,邀请道:“点了这么一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一起吃吧,就当是帮我的忙了。” “啥?”冯小山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不仅对自己怎么样,居然还好声好气地请他吃饭,对方态度这么友好,他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嗫嚅了一下:“我我真不能告诉你” 可说到一半,他倏地打了个寒噤,浑身上下一激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钟云从手里的筷子轻敲着碗盘,微微笑道:“不只是你的名字,我连你今天早上吃了什么都知道。” 名为冯小山的少年张大了嘴:“你” “你可以回去跟那个叫任杰的家伙说,”钟云从徐徐起身,顺手把椅子推回原处,“你们的打赌,你赢了。因为,你确实试出我的异能了。” 冯小山后背发凉,原来他已经出手了吗?可到底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他一点察觉都没有?还有 他猛地转头,叫住了即将下楼的钟云从:“你你的异能” 钟云从脚下一顿,回了他一个无奈的笑:“应该猜到了吧?” >>> 任杰。 钟云从一路上都在念叨着这个名字,他能确定自己之前绝对不认识这个人,也没见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整他。 那个叫冯小山,也真是够傻的,钟云从本来觉得自己已经算傻的,结果遇到个比他还缺心眼的。 被人拿来当枪使,还傻乎乎地要保全义气呢。 他心事重重地推开宿舍门,有些意外地发现宿舍里多了一个人。 其实也不太意外,毕竟,这宿舍本来就是六个人住的,只是有一位白天一直不曾现身。 对于这位神秘的第六位室友,他好奇了好一阵子,这下倒是终于见到面了。 而钟云从却惊觉,关于这位新室友,他并不是头一回见了,不久前就见过一次——在冯小山的记忆里。 “哎,回来啦?”瘦子热情地招呼,“吃了没?” 钟云从笑着点点头:“吃过了。” 跟其他室友寒暄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却一直落在别处,最靠里的铺位坐着个年轻男子,他这个角度只能瞧见对方的半张脸,轮廓的棱角很锋利,一半隐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显出了几分阴郁。 钟云从勾了下嘴角,新室友嘛,还是要好好打个招呼的。 “任杰是吧?”他走到自己的床边,正好与对方斜对面,后者他侧目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五官还算端正,但神情漠然,视线里没有一丝温度,钟云从不以为忤,依旧是笑脸相迎:“咱们这是第一天认识吧?” 对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正在泡脚的金虎就冒冒失失地插嘴:“嗨!第一天认识你就能知道他名字了?他都没把名字告诉我们呢,你咋知道的?” 那人恍若未闻,一点反应都没有,钟云从倒是回了一句:“哪能不知道呢?任杰他对我,可是格外地关照啊。” 字里行间的讥讽之意显而易见,不说瘦子这样的人精,就算是金虎这样的二愣子都察觉出来了。 这两人之间不对劲。 一刹那,宿舍里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不过谁也没放在心上,任杰那双冷漠的眼珠子将他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个遍,最后还笑了一下,挑衅的意味十足。 “那又怎么样?” 其他人都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整的糊里糊涂,不明其意,钟云从却是心知肚明,心说这家伙可真够嚣张的,完全没打算否认,似乎一点都把他放在眼里。 可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这个叫任杰的家伙,要是真不把他放在眼里,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利用冯小山来试探他? 够能装的。 他暗地里冷笑,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下次想找我麻烦,光明正大来就好了,不用假手其他人怪难看的。” 任杰结满碎冰渣的瞳孔波动了一下,嘴唇却是紧紧地抿着。 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是冯小山那小子告诉他的? “唉,”就在他脑子转个不停的时候,对方忽然凑到他耳畔,叹了一声,“你这个小人做派,也难怪那人不要你。” 他这句话,几乎将他钉死在原地。 “你”任杰面色骤变,一时间竟然有些发白,钟云从一挑眉,看来自己真是戳到他痛处了。 “我不管你跟他有什么纠葛,你要是不爽他,就去找他麻烦呗。”他表面上轻描淡写,却是句句都在火上浇油,“把火烧到我身上算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要我不要你,也是我的错?” 他这把火烧得果然够旺,任杰受到的刺激显然不小,他一眼扫去,发现对方额角青筋乍现,牙关紧咬,以至于五官都有些扭曲,看来的气的够呛。 钟云从冷冷一笑,转身欲走,那人那张冷沉阴郁的脸上忽然浮出了一点笑意。:“那怎么行?我们确实应该好好打个招呼。” 他明明就坐在那里,也没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就那么盯着他,他的目光就像是冰凌一样,尖锐地扎进他的眼睛里。 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钟云从忽然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慢了下来。 那并非错觉,也非幻觉,而是实打实的——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缓慢地停止流动,心脏也在逐渐停止起搏,他的血管如同结冰的航道,一点点地将他冻结起来。 彻骨的寒意自心脏处,以燎原之势蔓延全身,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点流走。 这家伙,是想杀了他吗? 而距离他几米之外的室友们,还在热火朝天的吹牛打屁,与他这里命悬一线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钟云从知道,并不是他们麻木不仁,而是真的对他的痛苦一无所知。 他与他们,根本是分隔两个世界。 听起来好似天方夜谭,可却是千真万确。 钟云从瘫软在床上,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人,对方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眼神漠然轻蔑。 譬他一直好奇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他这第六位室友,是位货真价实的异能者。 他自己也没想到,在这种濒死的时刻,他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他的切身体验告诉他,任杰大概是有控制时间流速的手段,甚至已经到了专门针对某一个目标,而其他人丝毫不受影响的阶段。 不得不说,这个异能真的很可怕。 不过 奄奄一息的钟云从蓦然睁大了眼,而斜对面的任杰却是毫无预兆地僵硬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艰难地笑了一下。 在竭尽全力控制时间流速的同时,想来应该是料不到,你自己的异能竟然会成为媒介,反过来让我有机会入侵你的精神世界吧? 人生啊,总是反复无常的。 >>> “那天,我是跟慧笙一起回去的。”孙雅莉一面擦眼泪,一面低声陈述,“她向来体弱,我那天也正好不舒服,不想参加活动,她就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去向林老师请假,到时候跟她一起回去。” 苏闲有些意外:“是邹慧笙主动建议你请假的?” “嗯。”女孩略略颌首,“她说放学之后要去买些笔记本,让我帮忙一起拿。” 苏闲下意识地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而这时候,姜岂言已经出声催促了:“然后呢?” “所以我们一放学就走了。”孙雅莉继续说,他便也暂时放下了疑惑,专心地聆听,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仍然有些哽咽:“离开学校之后,我们就往云飞路去了。” 云飞路是一条老街,最大的特点是街道两侧种满了榕树,有些年纪很大了,最老的那株,树干需数人合抱。 “为什么走云飞路?”苏闲挑眉,“我听邹慧笙的父母说过,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是栖霞路。” “为了买笔记本,最近的一家文具店,就在云飞路附近。”孙雅莉哑着嗓子说,“那时候天已经有点暗了,路上的人很少,两边又都是大榕树,我走在树荫下的时候,总觉得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看。一开始以为只是我疑神疑鬼,可我没想到” 她说到这里,情绪又有点崩溃,苏闲与姜岂言对视一眼,而后温声安慰道:“没关系的,继续说,发生什么了?” “我们走到一棵榕树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的,一下子就走不动道了,眼睛里看不见东西,耳朵里也听不到声音等我再回过神的时候,慧笙她就不见了。” 苏姜二人双双眉头紧锁:“什么?你的意思是,她是凭空消失的?”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在“孤岛”,真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苏闲沉默不语,姜岂言却仍有些怀疑:“这你完全没看到她是怎么消失的?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孙雅莉有些慌乱,但头摇的很坚决:“我没有骗人!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她就是消失了。” 她顿了一下,声音变低了不少:“一开始,我还以为她自己走开了,跟我开玩笑,我就大声叫她的名字,还找了她好久但还是没找到她。后来知道” 她的尾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姜岂言嘴角绷紧,缄默良久的苏闲突然出声了:“我问你,你说的那段时间,维持了多久?” 小姑娘楞了一下,苏闲解释了一句:“就是看不到东西,听不见声音,无知无觉的那段时间?” 孙雅莉的脸上满是困惑,她眨了眨眼:“我也说不清楚,好像很长,可似乎又很短。” 姜岂言张口欲言,苏闲却阻止了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那个时候,我正在跟慧笙小声说话,她问我哪里不舒服,我不好意思大声说,就凑到她耳边去正在说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来了。”孙雅莉细眉紧蹙,鼻翼微皱,“而在我恢复正常之后,我发现自己竟然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说悄悄话的姿势?” “对。” “而邹慧笙,却已经不见了。” 女孩显然心有余悸,她点点头:“是这样的。” 姜岂言见苏闲所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具体的还不清楚。”苏闲目沉如水,面色阴晴不定,“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姜岂言倒吸一口冷气,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你是想说,邹慧笙肯定不是自己走失的,而是被人为带走的。”他微微垂眼,目光莫测,“而掳走她的人,很可能是位异能者。” 苏闲没再深入这个话题,他转而望向惶惶不安的孙雅莉,目光里别有深意。 那女孩愈发的恐慌起来。 “你为什么要隐瞒邹慧笙消失的事?” 苏闲看出了其中端倪,女孩双手掩面,泪水不断地从下颌处滴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苏闲按着眉心沉声开口:“之后你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家了吗?邹慧笙的父母肯定也来找过你吧?你为什么不实话实说?” “我怕”她一开口还是那两个字,她的身躯战栗的很厉害,“我怕他们怪我见死不救” “最开始你救不了,那是情有可原。”苏闲闭了闭眼,满脸的疲惫,“可你之后刻意隐瞒,这才是见死不救。” 孙雅莉的呜咽声从指缝里传出来,他想起那些装在塑料袋的尸块,以及至今不知在何处的头颅及内脏,哀其不幸的同时,又怒其不争:“如果你当晚能如实相告的话,也许邹慧笙就不会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女孩缓缓地松开手,露出了一张满是涕泪的呆滞面孔。 他直勾勾地看进她的眼睛里,平静而冷酷地告知:“她被人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苏闲与姜岂言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半掩的房门还隐隐传出女孩绝望的哭泣声。 “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姜岂言看似是谴责,可言语间分明透着戏谑,“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十几岁,也不算小了。”他声音淡淡的,“总得让她知道,她究竟犯了个什么样的错吧?” 姜岂言闻言笑的愈发开心,苏闲只觉得自己跟这人半点共同语言都没有,完全不想搭理他。 他们缓缓地从楼梯走下,经过四楼的时候,鬼使神差一般,他调转方向,往初三四班走去。 此时恰好敲响了下课铃,孩子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他冷不丁地往门口一站,一个少年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他胸口。 见那孩子捂着额头喊痛,苏闲连忙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当了你的路。” 那半大的男孩见了他一身制服,并没有向其他学生一样,退避三舍,眼神中带着三分敬畏和七分羡慕:“您是来调查我们班那个失踪女生的吧?” 他不答反问:“你认识她?” “认识是认识,不过不太熟。”男孩挠了挠头,“她只跟女生玩儿,老师也让我们别去打扰她。” “这样。”苏闲原本也是随口一问,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对方磕磕巴巴地开口:“我以后也想当治安官呢就像霍璟治安官那样!” 苏闲失笑:“那就得有豁出大半条命的觉悟才行。” 说罢,他瞥了一眼少年脖子上挂着的纸质圆牌,好奇地打听道:“这是什么?” “奖牌!”男孩骄傲地展示着他的“奖牌”,另一只手则扬了扬一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这是奖品!” 苏闲恍然大悟:“运动会上得来的?” 少年得意地竖起大拇指:“短跑第一名!”随后又满是期待地盯着他:“这样我有资格进治管局吗?” “等你到年纪了,可以去训练营试试。”苏闲拍拍他的肩,“顺便,恭喜你。” 与那名志向远大的少年道别之后,苏闲发现姜岂言正在应付李校长,便没有过去掺和,而是叫上下属,不告而别了。 “头儿,有发现吗?”一名治安官沉不住气,忍不住问道,苏闲刚要开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哼:“你这家伙,果真是半点义气都没有。” 苏闲微笑着回首,姜岂言一行人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看来是已经搞定了李校长。 “原来姜队长打算好人做到底,把我们送回治安所去啊。”苏闲搓着手笑起来,“哎呀,还真是有点过意不去。” 姜队长额角青筋乍现:“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 苏闲自动忽略了这句话,开始得陇望蜀:“既然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向姜队长借些人手了,没办法,这起案子实在太需要人海战术了” 姜岂言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挑起半侧眉尾:“你的意思是,这个案子由你负责?”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苏闲敛了笑意,面色肃穆起来,“作案者既然是异能者,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味了,你们是管不了了” 他说着嘲讽一笑:“事实上,真交给你,你也应付不来啊。” 姜岂言冷冷出声:“你这么应付得来,干嘛还跟我借人?” 苏闲也不以为意:“行了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难处来句痛快话,借还是不借?” “不借又怎么样?” “你这样的话,我就只好让我的领导去找你的领导了。” 姜岂言一声轻嗤,直接拉开车门,扬长而去了。 苏闲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汽车不住地摇头:“切,小气鬼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镜花水月(捉虫) 钟云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片虚无, 他将自己的意识延伸的更远, 试图探索属于任杰的精神属性。 但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 无形无影, 无声无息, 无光无色。 他在这个空空如也的世界里停留了片刻,蓦然心念一动, 施施而行, 脚下迈出了一步。 刹那间,原本空无混沌的四周在他行动间竟然有了些许变化, 一些影影绰绰的事物如水中倒影般模糊晃动,嘈杂哗然的声音也随之而起。 他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 明明近在咫尺, 那些画卷般的景象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虚幻而不可捉摸。 他停下步伐, 那些突如其来的热闹也随之静止。 纵目望去,仍是一片茫茫缥缈,不过人的心境却与方才不同了。 他幡然醒悟, 他苦苦寻找的, 就在他眼前。 任杰的精神世界并非一无所有,相反,而是无处不在。 这个世界, 乃是由无限的时间构筑而成的。 宙, 便是他的精神属性。 任杰怎么都没有想到, 他特意为钟云从设下的“时间牢笼”会沦为自己的桎梏。 对方的意识好似蛛丝一般, 反借他的异能为契机,无声无息地侵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他的世界无边无际,可对方的意念却化为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咆哮着顺着他延伸的方向奔腾而去。 我在退缩吗?!任杰无知无觉的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继而反应过来——不,不是退缩,而是逃亡。 这家伙的触知力,完全就是一条跗骨之蛆,一旦沾上,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有那么一瞬间,任杰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惧意,他心中暗道糟糕,可惜悔之晚矣,就那么一下子,他已然在这场无声无形的斗争中落了下风。 他的时间停止流动,任由钟云从的触知力肆无忌惮地占据了整个精神世界。 再然后,他的时间又恢复流动了。 只是这一次,变慢的不再是对手的时间,而是他自己的。 控制时间流速,是弹指之间,还是度日如年,向来是他起心动念之间的事。 将一个人的时间放的极缓,近乎停滞,可以不露痕迹地绞杀对方。 任杰通过这种手段,收拾过不少对手,却万万不曾料到,有一天会作茧自缚。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有成千上百条看不见的线缠绕在他的心脏上,线的另一端落在对方的手里,他在渐渐用力,而他的心脏也在一点点被勒紧。 孱弱的呼吸间,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段噩梦般的日子。 他面色青白,浑身冰凉,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钟云从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松开了线的另一端,任杰登时重获新生,乍然栽倒,背脊与床板重重接触,发出了及突兀而响亮的一声。 其他四位室友俱是一惊,齐刷刷地回过头来,发现任杰已然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他这是怎么了?”几个人立刻围了过来,见这位新室友面如纸色,满头冷汗,都相当意外。 钟云从站了起来,也走过去看了一眼,不以为忤地笑道:“大概是身体不太舒服吧哎,你说这动不动就晕的,还跑到训练营凑什么热闹?” 胖子一惊一乍的:“不、不会出、出人命吧?我、我咋瞧着他、他不太行了呢?” 路远则是忧心忡忡:“看他这样子,是不是心脏有问题啊?这可不是小问题啊” 金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跟着钟云从取笑了任杰几句:“我看37号说的没错,这弱不禁风的,跑这儿来玩吗?简直是瞎胡闹!” “行了,让他躺一会儿吧。”钟云从示意他们都散了,转身要回自己铺位的时候,却冷不丁地与瘦子打了个照面。 他这才注意到,瘦子一直没有加入到七嘴八舌的讨论中,难道一直在观察他吗? 瘦子见他看过来,笑了笑:“真够凶险的。” 钟云从一怔,回过神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走过了。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无心之语还是有意为之? 钟云从盯着那个精瘦的背影,眉心纠结成一团。 恰在此时,任杰那边发出了模糊的低吟,他侧脸望去,发现人已经醒了。 见对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目光灼灼地望向他,钟云从不禁失笑:“感觉怎么样?” 任杰的脸色很难看,大概是因为还没有从那场悄无声息的交锋中恢复过来。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钟云从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他。 钟云从不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他不在乎。 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句之后,他准备上床睡觉,却听任杰冷沉的声线。 “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找到钻空子的机会。” 他转过头,好笑地瞅着他:“还想着下一次啊?” 任杰的呼吸尚未平复,眉宇之间却满是桀骜:“我不会再输给你。” “你也知道你输了啊?”他声音淡淡的,“本来我是想着,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这个人,但好歹是室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着息事宁人,捏着鼻子过三个月得了不过你要是不肯罢休的话,我也无所谓。” 他说着靠近了对方,压低了声线:“你要是想找事,那就来。我这个人一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只不过,下一次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说完,冲对方笑了一下,随即便和衣往床上一倒,拉上被子,蒙头睡觉。 至于任杰的表情如何,瘦子是否又在暗处窥察,他不想也懒得去搭理。 这个宿舍的空气真是令人窒息。 >>> 姜岂言那边模棱两可,苏闲这边却是实在耽误不起,治管局的工作重心向来落在西城,二十多年来都不曾转移过,现在这起案子虽然恶劣,但也不至于让整个部门改变工作方针。 人力物力都极为短缺的苏闲,决定先往市中心的总部去一趟。 他跟姜岂言说的那句“找领导”,可不是危言耸听。 进了治管局大门,他熟门熟路地直奔领导办公室,沿途碰上了不少熟面孔,也没时间一个个招呼,随手抓了个人打听:“哪位领导在?” “今天轮值的应该是任副局。” 苏闲听到这个名字,行色匆匆的步伐倒是顿了一下,他提了下嘴角:“正好。” 那位同僚不解:“啊?” 他摇摇头:“没什么,有事,先走了啊。” 三言两语地应付过去之后,正好到了顶楼的副局长办公室。 他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在未得到允许之前就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上了年纪、身形发福的中年男子正手忙脚乱地把一样东西往抽屉里塞。 苏闲眼尖,一下子就瞧出对方试图藏起来的是一盒巧克力,不由得笑了:“哟,任局,您又背着王处长偷吃甜食了?您那血糖降下来了?” 大腹便便的任副局长见办公室的门这么旁若无人地破开,还以为是同一部门的妻子前来突击检查,面上还带着几分心虚和尴尬,却没想到这位胆大妄为的不速之客是苏闲。 他登时板起脸来:“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我还没让你进来呢!” 苏闲摸了摸鼻头,叹气:“这不是事态紧急,来不及讲究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吗?” 任副局长没好气地指着对面的椅子:“事态不紧急的时候也没见过你尊敬长辈行了别站着了,坐下来说。” 苏闲一脸乖巧地照做了,等到他坐下,任副局长从糖果盒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顺手还丢了一块到苏闲那边,他捻起糖果,不禁莞尔。 见任副局长开始悉悉索索地剥糖纸,苏闲劝了一句:“还是别吃那么多了吧,高血糖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上司吹胡子瞪眼:“你个臭小子哪只眼睛看到我吃的很多了?这才是我今儿的第二块!” 苏闲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没打算继续跟领导犟,他今天也不是为了问候领导而来,意思意思就行了。 “今早在一号所的辖区内发现了碎尸,这事儿您听说了吧?”寒暄完毕之后,他直接切入正题,“不瞒您说,我是为这事儿来的。” 因为案件性质恶劣,一号所的所长迅速地把此事上报到了总部,任副局长自然也了解一些情况,他点了点头:“知道一点听说死的是个小姑娘?” “十七岁的女中学生。”苏闲纠正道,“我刚从她就读的青山中学回来。” “去查了?有情况吗?”任副局长的口吻听起来更像是例行公事地询问,因为他下一句就是话锋一转,“不过这种类型的案子,按理来说,应该移交给综管局的纠察队吧?” 苏闲面色凝重:“我知道您的意思,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在对一名目击证人的问讯过后,有了个意外的发现。” “哦?” “这起凶案并非常人所为,而是异能者干的。”他字斟句酌,“至少,劫走被害者的人,可以确定是异能者。” 任副局长一扫先前的漫不经心,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跟我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苏闲眨眨眼,一脸为难:“目前只有个初步的推测,很多地方我自己也没头绪等我理清了再跟您报告。” 任副局长楞了一下,随即笑骂道:“你这小子,是急着查案去,不想在我跟前浪费时间是吧?” 苏闲赶紧摇头:“哪能呢?主要是现在的线索实在太有限了” “行了行了,别拿话搪塞我!”任副局长不耐烦地挥挥手,“想跟我要什么,就直说吧!” “任局就是任局,我这点小心思哪瞒得过您?”苏闲本就是为此而来,见领导主动提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一口气把自己的诉求说了出来:“您也知道咱们一号所的情况我现在手头是要啥没啥,没有人手就算了,连个代步工具都没有,很是影响我们侦查案情啊” 任副局长吹胡子瞪眼:“少拍马屁!待会儿你自己到车库去看看,哪辆空着直接让你的人开走!对了,等这案子完了,记得给我开回来!” 苏闲假装没听到最后一句:“就知道您通情达理!那您看人手这边” 任副局长嘴里含着糖块,含糊不清地问道:“你需要几个人啊?” “需要几个人不是我说了算的,这个案子麻烦就麻烦在凶手把尸体处理的太干脆,从尸体这边找线索基本是希望不大了,所以我想从抛尸的方向入手。”苏闲言辞恳切,“光是现在发现的抛尸场所就有八处,而尸体的头颅、内脏目前仍然未曾发现。我需要让人把抛尸之地附近的所有住户都挨个问上一遍,人手当然是越多越好。” “嘶”任副局长听了他这番话似乎是犯起了牙疼,他捂着腮帮子语重心长地开口:“小子,咱们局里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不止是西城,哪个岗哨都离不了人,你这个要求实在是” “哎我清楚!非常清楚!”苏闲赶在领导发表长篇大论前抢到了先机,“您也很了解我,知道我也不是那种会让您为难的人是,咱们局里调不开人手,可隔壁不是养着一大把吗?” 任副局长的牙疼瞬间就痊愈了,他霍然起身,手指戳到了苏闲脑门儿上:“你个混小子还敢说自个儿懂事,都把主意打到隔壁身上了还说不让我为难?” 苏闲捂着脑门赔着笑:“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案子总得破吧?” 任副局长气地直哼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综管局那帮老家伙什么关系他们哪会买我的账?” “您的面子这么大,谁敢不买?”苏治安官继续拍马屁。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小子一说好话,我就牙疼。”任副局长板着一张脸,“赶紧滚蛋吧,该干嘛干嘛去,我晚点豁出这张老脸打个电话问问。” 苏闲却不为所动,死皮赖脸地怂恿道:“现在就打呗。反正您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做” 他说完就缩着头避开了领导迎面砸来的糖纸,任副局长虎着一张脸:“你个小混蛋越来越过分了,居然敢支使我谁说我没事做了?” 他不肯放弃,继续软磨硬泡:“打个电话也不费您多长时间的。” “哟嚯?反了你了?”任副局长脱下脚上的皮鞋作势要揍人,苏闲一面配合地躲闪着一面嬉皮笑脸地威胁道:“您这样的话,我只好去求王处长了” “”任副局长高举着鞋的右手顷刻间就耷拉了下来,却仍是故作镇定:“你求她也没有,这事儿不归她管!” “那我就找她老人家叙叙旧呗,反正也好阵子没见了。”苏闲笑眯眯地说道,“就是我有点担心,聊着聊着,我要是嘴一快,一不小心说出您偷吃巧克力这种事可怎么办呀” 以妻管严闻名全局的任副局长彻底认怂了,他把皮鞋往地上一丢,光着一只脚就坐回了位置上,拿起电话,不忘瞪某人一眼:“打完这个电话之后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三个月之内别出现在我跟前!” 苏闲对天发誓:“我保证!” 他的要求基本上得到了满足,在任副局长跟综管局那帮老家伙掰扯了十来分钟之后,终于达成了这桩两大部门之间罕有的合作。 只不过 “纠察队会同你的人一起行动,你们联手来处理这个案子。”任副局长告诉他,不等苏闲抗议,他先把人堵了回去,“你没听错,意思就是你们一起来侦办这个案子,你要问为什么你用了人家的人,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还不让人过问吗?” 苏闲除了接受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权力欲特别重的人,事实上,适当的时候,他很乐意分权,但前提是对方要能派的上用场。 他也不是真觉得姜岂言有多废物,只是觉得那家伙不会把心思用在这种正事上——大概对他来说,敛财才是正事。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能够合作愉快吧要是不愉快,对付姜岂言,他还是有把握的。 “我知道了,会和纠察队那边好好相处的。” 他嘴上说的乖巧,任副局长却是相当怀疑:“我可是听说你跟纠察队那个小子有点过节的” “跟我有过节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局里不也是。”苏闲无所谓地笑了笑,“大家还不是一样当同事。” “总之,别给我裹事儿就行了!”任副局长赶苍蝇似的挥着手,“忙你的去吧,赶紧走人!” 苏闲冲他行了个礼,拉开门正要迈出去的时候,突然又回过头,扬手掷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来势汹汹地朝办公桌后的任副局长飞去,后者有所察觉,面上有讶色一闪而过,却也没什么大动作,只是掀了掀眼皮。 而后,他掷出去的那颗糖果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凝固在空中。 可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苏闲就知道,他这位身形臃肿行动迟缓的领导早已将他出其不意的攻击化解于无形之间了。 糖果落在地上,骨碌碌地翻滚了几下,苏闲的目光停留片刻,抬起眼,对着波澜不惊的任副局长鞠了一躬。 “在我加入治管局以前,您就很少出手了,我一直想见识您的本领,今儿个没按捺住好奇心,跟您开了个玩笑,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避开了对视,但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目光谈不上愤怒,反倒有些无奈。 和大人看着恶作剧之后的小孩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区别。 “苏闲啊,”任副局长开了口,尾音拖得老长,苏闲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苏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事到如今,他想瞒也瞒不住了,领导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继续沉默着。 “你小子也不用跟我装聋作哑的,要不是出了什么事的话,至于这样试探我吗?”任副局长摇摇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垂下眼,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说。” 任副局长笑了起来,鼻翼边上的法令纹加深了不少:“不说就不说吧,看你这样子,难道我会猜不出吗?是不是跟这起碎尸案有关系?” 他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你怀疑我?” 苏闲依旧没吭声。 “你啊,”任副局长叹了口气,“既然你会怀疑我,想必你提到那个异能者使用的异能想必和我很像甚至是如出一辙咯?”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开腔了:“还不能确定。” “不用拿这种话来糊弄我。”任副局长的脸色肃穆起来,“既然你觉得我有嫌疑,就按程序来,放心,我知道规矩,会好好配合的。” 苏闲嗫嚅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任副局长失笑,“我算是明白了,你吞吞吐吐藏藏掖掖的,是不是怕我对你心怀芥蒂?” 苏闲面色微变:“我” “去年,局里有人瞒着我,给你们所里推荐了我儿子任杰,你把他拒之门外了。”任副局长微微一笑,“说他性子桀骜,心智未熟,不适合干咱们这一行。” 苏闲苦笑了一下:“原来您知道了。” “哼,难道你们以为这种事瞒得过我吗?”任副局长重重哼了一声,“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就算你当初没有拒绝任杰,这事儿我也不会同意的这不符合规定,要是这个先例一出,以后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往咱们这里塞了。” 他别有深意地斜了一眼苏闲:“你当这个道理,我不会不明白吗?” 苏闲尴尬一笑:“我没那个意思” “少来!”任副局长语气冷然,“你这臭小子嘴上哄我,心里不知道怎么防我呢!” 苏闲张了张嘴,还想解释些什么,领导却已经不耐烦:“行了,我也懒得跟你说了,你尽管去调查我的行踪,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我二话不说,立马跟你进班房!” 他灰头土脸地走出了副局长的办公室,在从孙雅莉那里得到关于作案者的手法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他们局里的这位副局长——倒不是他对他有什么偏见,而是众所周知的,任副局的异能便是控制时间。 只不过他这位上司兼前辈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手了,他也一直没机会见识他的异能施展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事实上,他的怀疑,的确有一点凭空猜测的意味。 所以这一次造访,才忍不住出手试探。 至于试探的结果,他也说不上是满意还是失望。 不过必须得承认,任副局的态度让他的怀疑下降了许多。 走了几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背脊在发冷。 任副局看起来平易近人,可上位者该有的气场威压一点都不少。 后怕归后怕,他还是让人去查了任副局这几日的行踪,对他的怀疑下降是下降了,但终究没有彻底消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失之毫厘(捉虫) 这几天, 苏闲过的非常难受。 不只是他, 一号所和纠察队所有人都连天加班, 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忙碌不算什么, 可如果都忙成狗了,还一无所获, 那就让人郁闷了。 首先是任副局行踪的问题, 他派出去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最后是治管局的局长亲自派了人向他传话, 说他能证明任副局的行踪问题——案发的前三天,任副局都和他老人家一起镇守在边界线,他能作证, 他一分钟也没有离开过。 局长都亲自作证了, 苏闲自然是无话可说,不仅如此, 还抽了个空亲自上门向任副局道歉,好在后者没跟他计较,态度一如既往的和蔼, 让他好好查案, 要是缺了什么,再来向他要。 “任局,您这话, 我可记在心里了。回头我来求您的时候, 您可别不认啊!”苏闲嬉皮笑脸地回了一句, 任副局笑骂:“混小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场面话?!” 苏闲笑笑, 行了个礼打算告辞的时候,却又听到他开口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根刺,我把话说开了吧,任杰那小子去了训练营,如果没有意外,这段时间应该都在营里。你随时可以去查,不用有什么顾虑。” 任副局有个继承他异能的儿子这件事,苏闲是再清楚不过的,既然任副局的嫌疑排除了,那拥有同样异能的任杰在他这里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重点嫌疑人。 他还在迟疑着怎么跟任副局知会一声,没想到他自己先深明大义地提了。 苏闲既被他说中心事,也就坦然地承认了:“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任副局点点头,他又连忙加了一句:“要是这事跟任杰没关系,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冤枉他的。” 任副局目光一凝,随后又笑起来:“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他目送着那个年轻人走出办公室,笑意渐渐隐去。 如果不是任杰干的,绝不会冤枉他;可一旦跟他有关,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这小子,话里有话呢。 从总部离开之后,他又犯了难,不知道是先去一趟训练营把任杰的问题解决掉还是先返回继续投入到无穷无尽的问讯工程里。 他沉吟片刻,考虑到这大白天的,训练营应该正训的热火朝天,他这么不打招呼不请自去,怕是会惹恼那帮子头脑简单肌肉发达的家伙。 算了,还是晚上再去吧。 他做了决定之后,便立刻调转车头往一号所的方向开去。 只不过“训练营”这三个字在他脑海里过了好几遍,他自然也不免多想了一些关于那边的事,进而联想到某人。 一段时间不见,不知道他适应的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是否长进了一些? 其实在找到邹慧笙尸块之初,他就考虑过让他帮忙,却被张既白打消了念头。 “这肉片都快烫熟了,已经发生了质变,就算是他的触知力,我看也未必能发生作用。”张既白面对着一堆零碎的肉片,不住地摇头,“就好像你让他去吃一块煮熟的猪肉,你觉得他还能判断的出那头猪生前的花色和体重吗?” 苏闲沉默了一会儿:“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你这个比喻,怪恶心的。” 张医生不以为意,他脱下手套,扶了下镜框:“说起来,关于凶手处理尸块的方式,我们一开始都认为是为了处理血迹的同时,尽可能地消除尸体上可能存在的线索。” 苏闲眉梢微扬:“除此之外,你认为还有别的目的?” “其实脱离不了消除线索的大范围。只是,”张既白顿了一下,“刚刚和你聊了之后,我忽然有了个新想法凶手想要消除的线索,也许不仅仅是我们的眼睛能看到的、附着在尸体表面的那部分呢?” 苏闲心念急转,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下手的人还防着诸如钟那样的异能?” 张既白耸耸肩:“就是个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苏闲没有说话,这种事根本没办法找证据,但他觉得张既白的推测不无道理。 而据他所知,这类能够抓取亡者记忆的能力,除了钟之外,别无二人。 至少治管局里登记在册的异能者里没有。 可那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很恐怖的可能性——凶手说不定认识钟云从。 一旦这个猜想被证实,那就不仅仅是认识说不定还颇为了解他。 不过也恰恰难于此处,在抓住凶手之前,苏闲想不到还有别的方法能证明这个猜想。 回到一号所之后,他做的头一件事便是询问下属:“邹慧笙的头颅和内脏有下落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苦着一张脸不约而同地摇头:“暂时还没有。” 苏闲将嘴唇抿成了一条冷峻的直线,对于下属的回复他本不该失望,却仍是感到了失望。 这就是让他难受的第二件事。 他们这些人,一刻也不敢放松,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地投入到审讯工程里,是的,已经不只是一项工作了。因为涉及的范围之广,人数之多,完全就是一项大工程。 抛尸点周边的居民,厨师屠夫医生这三类从业者,以及从他们口中供述出有嫌疑的人,这数以千计的人,都是他们的排查对象。 目前为止,他们调查过的、确定排除嫌疑的,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这个城市里潜藏的未知因素,实在是多不胜数。 “对了头儿,任副局那边怎么样?您不是说凶手很可能就是用控制时间的异能带走了邹慧笙吗?” 他正要回话,却没想到“凶手”这两个字仿佛掉进沸油之中的水滴一般,让原本沉寂的空气炸了锅。 “是谁!”邹慧笙的母亲蓦地从门外冲了进来,红着眼睛抓住苏闲的胳膊,“凶手是谁?!” 苏闲竟然被她扯着胳膊,字斟句酌地想安慰死难者的家属几句,可最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颓然摇头:“我们还没找到。” 邹母的反应很激烈,比起见到邹慧笙尸体那时候有过之而不及,她的尖锐的嗓子几乎掀翻屋顶,往日对异能者的畏惧也在痛失爱女的悲恸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她披头散发,面容枯槁,干枯的眼眶熬得通红,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答应过我,要替我女儿讨回公道的!” 她丈夫连忙追上来,试图阻止妻子的过激之举,却完全拉不动情绪失控的邹母。 其他的治安官都皱起了眉,苏闲避开她的视线,艰难地出声:“我会的但需要一点时间” 就在他以为邹母会这样不依不饶地继续纠缠下去的时候,后者却毫无预兆地停止了吵闹,甚至松开了他,她倏地平静了下来,尾音却依旧带着些许颤抖:“好,我给你时间但别太久。” 这种平静是暴风雨的前奏,苏闲知道,自己要是不能给这个可怜的女人一个人交代,她会崩溃的更彻底。 他无法承诺更多,只能尽力而为。 “正好,夫人,”他把人送回接待室,并且邀请对方在沙发上坐下,“我有个情况要告诉您。” 邹母凌乱发丝下的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什么?” “据我的调查,您的女儿那天并不是在回家路上失踪的事实上,她还没能踏上回家的路。” 邹母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她去了云飞路,因为要买一些笔记本。”苏闲解释道,“她还”还带上了一个同学。 最后那半句话他迟疑了片刻,最终选择吞了回去,孙雅莉固然可恶,可他不能保证这位悲痛欲绝的母亲在得知孙雅莉的所作所为之后会做出什么事。 邹母急急追问道:“她还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她是在云飞路上被人带走的。目前基本可以确定,对方是一位异能者。” 邹慧笙的母亲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女儿身上,要的只是结果而非过程,在听到“异能者”三个字的时候,她满是死皮的嘴唇哆嗦了起来:“为什么我闺女只是个孩子啊” “现在还不知道。”苏闲无法回应尚未确认的事情,于是他用一个问题替代了另一个问题,“说起来,慧笙她总是到云飞路那家文具店买东西吗?” “什么?”邹母诧异地反问,“慧笙她几乎没有自己买过文具,都是我给买好的,连家附近的文具店都没去过几次,怎么会到大老远的云飞路去?她身体不好,我心疼她,总想帮她把什么事情都做好,她爸老因为这个说我太惯着她了” 伤心欲绝的母亲又情不自禁地陷入到了对往日美好的追忆之中,苏闲却被她的答案所震惊——如果邹慧笙平时根本没有到那家文具店买东西的习惯,那那天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跑到云飞路去买笔记本? 笔记本 他耳边突兀地回响起孙雅莉那句话:“她说放学之后要去买些笔记本,让我帮忙一起拿。” 笔记本而已,为什么要让同学帮着一起拿? 除非——数量不少,她一个人拿不动。 可她为什么会需要这么多笔记本? 初三四班那个男孩骄傲地扬着一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的画面霎时在他眼前浮起。 是奖品。 邹慧笙打算去买的那些数量不菲的笔记本,是运动会优胜者的奖品。 所以,是谁让她去买的这些奖品呢? 他霍然起身,转身就往外跑去。 “不好意思夫人,突然有点急事!您先回去吧!”他对茫然无措的邹母丢下这句话之后又叫上了一名治安官:“开车,我们立即赶回青山中学!” 他们以最短的时间回到了青山中学,李校长对于治管局的人去而复返的事显然很意外,不过等他屁滚尿流地从校长办公室下到一楼之后,发现那位苏治安官和他的下属早就不见人影了。 初三四班。 “奖品?”少年对于再次见到苏闲感到很兴奋,可他的问题却让他有些困惑,他挠了挠头,“是班主任发的呀,在运动会取得了名次的人,都有一份。” “都是笔记本?” “对!” 苏闲深吸一口气,随后问到:“林雪老师呢?” “她走了。”男孩的回答让苏闲呼吸一滞,而更令他悚然一惊的是,他接下来这句话。 “孙雅莉这两天一直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下课后,林老师看她不舒服,就说送她回家去休息。” “她带着她离开了?” “对啊,就你们刚到的时候。”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 “项羽,你赶紧去通知纠察队,让他们派人搜寻林雪和孙雅莉的下落!至于小张,待会儿跟我走一趟。”苏闲语速飞快地分派任务,又回过头盯着堪堪赶来气还没喘平的李校长,“李校长,又要劳烦您一次了,我想知道林雪的住址。” 治管局的人去而复返为的竟然是本校的一名老师,甚至那位女教师还有绑架了一名女生之嫌,李校长汗如雨下,一面擦汗一面连连点头:“哎,我这就让人去找!” 不多时,档案室的人就翻出了林雪入职时登记的资料,苏闲直接从对方手里抽走了登记簿,撕下了那一页,转身就走:“走!” 职工档案上记录的地址是洒金街的某楼某栋,在赶去的途中,开车的小张忽然嘀咕了一句:“头儿,说起来,这洒金街不就在云飞路隔壁吗?” “哦?”苏闲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离的很近吗?” “近!洒金街我以前出勤的时候去过,离云飞路没几步路。两条街挨着的。” “原来是这样”苏闲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知道邹慧笙是在云飞路被人掳走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孙雅莉交待过,那时候正是放学不久,我特意问过李校长,他告诉我青山中学放学的时间固定在傍晚五点。这么一来,推算一下时间,两个女孩到云飞路的时候,也就五点多一点,天并没有完全暗下来。”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就算那家伙能控制时间,但我跟任局打听过了,这种异能不可能维持太长时间,带着一个少女离开却没有引起他人注意,绝非易事。”苏闲的目光掠过窗外急速变换的景象,“而我们派去云飞路打探的人没有找到目击者,再加上,云飞路狭窄/逼仄,车辆一类的交通工具开不进去所以我就更疑惑了,劫持者究竟是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掩人耳目,把邹慧笙给弄走的。不过,现在倒是有了点头绪了。” 小张茫然地问道:“啥头绪?” “林雪的住处离云飞路极近,劫持者一定是把邹慧笙藏到林雪家里去了。”苏闲目沉如水,“这个林雪,一定有问题。” 小张听的头皮发麻:“这么说,凶手就是那个林雪老师?好歹也是她的学生,她真下得了手啊” “绑人的肯定不是她,杀人的未必是她,但她至少是个帮凶。” 小张被他绕糊涂了:“您怎么知道不是她绑的?” 苏闲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那会儿她跟四班的学生们一起参加运动会呢,人证不要太多。” 小张垂头丧气:“这么说,还不止一个人要抓啊?” 苏闲亦是摇头:“现在能抓的对象也就林雪一个,结果还让她先一步溜走了如果不抓到她的话,剩下的犯人就更难找了。” 一句话刚说完,汽车就蓦地停了下来,苏闲往前看了一眼,发现前头是个小巷子,车开进去有点勉强,果然小张解释道:“洒金街就在前头,跟云飞一样,都是老街,路窄,咱们只能走进去了。” 于是下了车,步行走到洒金街,苏闲大多数时间都在西城执勤,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沿路走过,发现这里是典型的老城区的老街道,房屋都已年久失修,看起来栋栋都是危房;路面坑坑洼洼,破损不堪,污水横流;更糟糕的是,生活垃圾扔的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异味无处不在。而那些堆积如山的垃圾,还引来了一大群骨瘦如柴的流浪狗,它们置身于垃圾堆中,努力地寻找食物,在发现街上来了陌生人之后,也有两条不安地冲他们吠了起来。 小张不耐烦地驱走了脏兮兮的狗之后,见苏闲皱着眉的模样,便解说了起来:“这洒金街脏乱差惯了,好多年前就这样了。这里住的一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地痞流氓小偷强盗都往这儿钻就是一垃圾场。” 苏闲叹气:“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来这种地方的话,咱们就该把制服给换了。” 小张进治管局还不满一年,还是只菜鸟,被苏闲这么一问,顿时就成哑炮了。 “算了,现在也来不及了,直接进去吧。” 他们一走进去,果然引来大量的瞩目,或明或暗的视线惊疑不定地落在他们身上,苏闲能察觉到那些目光里潜藏着的敌意与忌惮,但并没有理会。 他今天不是为这些乌合之众来的,只要这帮人够安分,他也不想生事。 何况,治管局的人一般不怎么和普通人打交道,他们的对手通常是异种和别的异能者。 说白了,以他的本事,去应付这些家伙,有些太欺负人了。 看起来,这些底层的不良人员也有几分眼力见,大概是治管局的制服与异能者双重掣肘,让他们有了顾忌,因而,那不甚友好的目光伴随了他们一路,却始终没有人敢站出来拦路,甚至有些在路面上游荡的人,自动的退避三舍。 小张虽身怀异能,但并不以攻击性见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这些普通人也强不到哪里去,也被这行监坐守的阵势震得脸略微发白。 苏闲看不过他那怂样:“我说,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至于吓成这样吗?” 小张悄悄地往他身边贴近了一点:“我上次进来的时候可是一大帮人,那些家伙跟缩头乌龟似的全都躲起来了,我就没看见几个人,哪像今天” 苏闲勾了勾唇角:“怎么着,你还担心我护不住你啊?” 小菜鸟赶紧赔笑:“哪能呢?只是我听到了很多议论声啊都不太友好。” 苏闲的余光扫过去,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起,一边拿眼睛瞟着这里,一边交头接耳,不过声音压得很低也很细碎,他是听不清的。 不过这对小张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别理他们,我们走我们的。” 小张应了一声,又偷瞄了几眼那些浑身上下都是刀疤与刺青的家伙,忍不住嘀咕:“那个林雪果然很可疑吧,要不她一个女老师,怎么会住在这么乌烟瘴气的地方?” “她一个单身女人,敢住在这种牛鬼蛇神聚集的地方还没出事,”苏闲笑了笑,那笑容里带了几分嘲讽之意,“说明很有几分本事。” 小张咋舌:“这倒也是。” 苏闲的心却在缓缓下沉,他有了更糟糕的揣测——那个看起来弱质纤纤的女人,会不会也是名异能者? 这块地儿想来真的是很多年没人管过了,违章搭建、私拉电线的情况非常严重,他们头顶上悬挂着的电线如同一张混乱不堪的大网,而那些乱搭乱建的屋子阁楼让原本规划整齐的住宅楼变成了一个个生着“肿瘤”的畸形怪物。 而原本就不够宽阔的路面因为这些障碍物变得愈发逼仄。 “七栋啊到了!”一栋栋楼比对过去,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幢六层楼高的矮楼,外墙斑驳,里头也是黑黢黢的。 “走吧。”苏闲说话的时候,顺手从脚边的垃圾堆里捡起了一段生锈的铁丝,而后两个人便一起走进了七栋。 楼梯间很暗,但并不妨碍苏闲爬楼梯的速度,小张费劲地跟着,一张圆脸憋得通红。 “405室,是这间吧?”苏闲站在掉了漆的门前,招手示意小张走过来,“听一下,里头有没有什么动静。” 小张明白他的意思,立马把耳朵贴在了门上,闭目倾听片刻,他冲苏闲摇摇头:“除了水龙头滴水的声音,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他顿了一下,特意加上了一句:“没有呼吸声,没有人。” 异乎寻常的听觉就是小张的异能,耳听八方,无所不闻,说的就是他了。 苏闲赞许地拍了下他的肩:“干得好。”旋即拿着那根铁丝,戳进了钥匙孔里,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摆弄了几下,就听到微不可闻的“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 小张瞠目结舌:“头儿,您这手开门的绝技怕是比住在这里的小偷还利索您入行前不会当过贼吧?” 苏闲淡淡一笑:“都是生活所迫啊。” 说完他便推门走了进去,小张只当是句玩笑话,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林雪百分之九十九不会回她的住处,回了的话基本就等于自投罗网,对方又不是个傻子,他也没抱这种守株待兔的期望。 他之所以要来这一趟,是想确认一件事。 林雪的屋子并不大,三十平米大小的空间包含了厨房卧室及卫生间,他很快把每个地方都转了一遍,最后他停在狭小的卫生间里,环视着四周:“在这里杀人分尸,是不是不太方便?” 小张只觉得这小破屋子转个身都困难,于是断然摇头:“何止是不太方便,简直是相当不方便!” “但也不能就此排除这里是第一现场的嫌疑,对吧?”他说着从白瓷地砖上捻起了两根长长的头发,“林雪可是短发。” 小张没见过林雪,可他见过邹慧笙的照片,他惊呼起来:“死者可是一头长发!这肯定是邹慧笙的!” 而后他恐慌地往外蹦:“卧槽这里还真可能是凶杀现场啊!” 苏闲无奈地瞅了他一眼:“只是发现头发,还是疑似又不是发现了她尸体的碎片,你慌个什么劲儿啊?这最多说明,邹慧笙在这里待过或许是林雪和她的同伙把人关在了这里。” “那要怎么确认这里是不是杀人现场?” 苏闲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可以闻闻有没有血腥味之类的。” 小张挠着头苦笑起来:“您可别为难我了,我又不是属狗的说起来,您要来勘探现场,应该带另一位来吧?” “那女人淹死在自己呕吐物里了。”苏闲耸耸肩,“至于你,所里根本也没几个人,我是看到谁就抓谁。” 小张灰头土脸的:“原来是这样” 苏闲笑了笑,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虽然贵宾犬没来,不过我临走之前跟张医生要来了这玩意儿。他就爱摆弄这些东西。” 小张瞪圆了眼睛:“这是” “检测血液痕迹的试剂。”说话间,苏闲已经拉上窗帘,室内一下子暗了下来,他来回走动,往卧室的各个角落里喷了好几下,包括林雪的床。 他的下属怯生生地往他身边凑:“好黑啊,有点怕” 苏闲置若罔闻,他在认认真真地观察着试剂的反应,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但试剂并没有发光。 “卧室里没有血迹。”他干脆利落地出了卧室,往厨房走去,而结果是一样的。 这一回,小张率先走进了卫生间,他兴致勃勃地从苏闲那里要来了喷雾瓶:“头儿,让我试试吧?” 苏闲没有异议,把试剂递给了他,还帮忙拉上了浴室的窗帘。 小张喷了几下之后,忐忑不安地等着结果,始料未及的是,那些试剂居然真的发光了! “这里果然是”他一声恐惧的尖叫才冒了个头就被苏闲打断了:“好了别大惊小怪的,这种实际不止对血液有反应,碰到排泄物的时候也会有。你仔细观察,”他指着便池:“发光的范围只局限于便池,而且范围很小要是这里真是第一现场,杀人分尸,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血迹?” 他说完拉开了窗帘,光明重现,他的下属尴尬地揉着鼻头:“呃那可能是对方上完厕所忘记冲了。” “大概吧。”苏闲有些失望,他把瓶子放回口袋,“看来这里只是个‘中转站’,不是杀人现场。” 虽说这里不是第一现场,但并不意味着她的杀人嫌疑排除。 临走之前,他心念微动,又回到林雪的卧室搜寻了一番,小张也帮着翻箱倒柜,最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张照片。 “头儿!”小张献宝似的递过照片,“您看看,这照片上的女人是不是那个叫林雪的?说不定是很重要的线索呢!” 苏闲接过一看,一时间有些无语,那分明是两个小孩的合照——照片上的女孩轮廓五官里倒是有几分林雪的影子,结合照片的陈旧的程度,应该是她少年时期。 而她身边站着的是个少年,矮小瘦弱,半低着头,看不清脸。 这对少年少女是在一棵树下拍的照片,照片是冬季拍的,枝桠交错,叶子也掉光了,就剩一根光秃秃的树干,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苏闲看了几眼,没瞧出什么玄机,又翻了一面,照片背面干干净净的,也没留下字迹。 “大概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 他面色如常,顺手把照片放进外衣口袋里,拍拍小张的肩:“这里没什么线索,咱们走吧。” 他们刚走出了林雪的屋子,结果一出门就撞到一个透过门缝窥察他的人,对方在被发现之后立刻关上了门。 小张的耳朵动了一下,告诉苏闲:“里头只有一个男人。” 苏闲走过去,敲响了对面的门。 “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他直截了当地申明了来意,“我只是想打听个人。” 片刻之后,合上的门,重新打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千钧一发 凌晨, 尖锐刺耳的哨声准时传来, 钟云从反射性地睁开眼, 一骨碌翻身下床, 结果不小心和刚从上铺爬下来的路远撞了个满怀,他抱着额头连连道歉, 结果对方比他还诚惶诚恐, 他不禁失笑:“行了咱俩别客气了,赶紧穿衣服洗漱吧, 要是迟到了又要挨罚了。” 一捧冰水泼到脸上,那点子残留的惺忪睡意立马烟消云散,钟云从打了个寒噤, 快速地洗漱完毕。末了又手忙脚乱地套上了训练服, 这才吐掉嘴里的牙膏沫,跟着室友们争先恐后地往楼下跑。 走出宿舍, 外头还是一片抹黑,不见天光,这里也没个钟表, 好在这时候远远地传来了星塔的钟声, 他侧耳倾听,发现钟敲响了五下,也就是说, 现在也就凌晨刚过五点。 刚来的头两天, 他那在纸醉金迷的资本主义环境里养出的懒骨头和起床气还傲娇地要发作一番, 拖累了他的脚步。 在连续两天被教官拎到水龙头下“清醒”之后, 他那点公子病就被降的服服帖帖了。 甚至形成了神经反射,无论睡得多死,一听到哨子声就会睁眼。 整队集合完毕之后,便是晨跑,熟悉的负重三千米,钟云从也是从最初的跑完一圈就想吐到如今跑完还能面不改色地擦汗。 怎么说呢,一开始确实难受,不过几圈之后,身体倒是暖和起来了,多来几次,也就习惯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云从总觉得这几天魔鬼式的训练下来,自己的身板没有那么单薄了。 这样过三个月,说不定还真能练点肌肉出来呢。他美滋滋地想着。 他算是渐渐适应下来了,可路远却不同,他身形比一般人还要瘦弱得多,跑几步就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气,肺里发出的动静跟风箱差不多。 半程下来,他直喷白气,眼神开始涣散,脚步也是虚浮的很,很勉强才能跟上大部队。 钟云从看着不忍,低声劝道:“路远,要不你去跟教官告个假吧?我看你” 路远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摇头,而他这一劝,似乎还气到了一点刺激的作用,路远咬咬牙,速度居然加快了一点。 钟云从望着他拼命努力的模样,不觉怔忡。 他发呆的时候,身边忽然有一阵劲风卷过,他掀了掀眼皮,没给出大的反应,没过多久,那阵诡异的风变本加厉,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人裹在其中。 钟云从登时成了气旋中的风眼。 被堵住了去路,他倒也不慌张,凝神站立片刻,他蓦地伸出手,精准无误地从无数个肉眼根本无法识别的幻影出找出了始作俑者的真身。 冯小山被他扣着手腕,一张娃娃脸上写满了惊叹和佩服:“普通人就不说了,目前为止,我遇到过的异能者里,只有你和任杰有本事抓住我!” 钟云从对于他的恭维不仅未现得意之色,反而语气冷淡:“那是因为你这小混蛋根本没遇到过厉害的角色。” “所以我才想进治管局嘛!”冯小山跟上他的步伐,“听说最牛逼的家伙都聚集在那个部门里了” 钟云从扯了一下嘴角:“那你应该好好去巴结任杰啊,他老爹不就是治管局的高层?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拉你一把。” 娃娃脸生气了:“我是因为服气他的本事才跟他交朋友的!才不是因为他的什么局长老子!” 钟云从笑着纠正了一句:“是副的。不过想想,可能就是因为是副的,去年任杰才没能进去哎,这么一看,你也悬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冯小山被他气的直跳脚,“老子要进治管局分分钟的事,才不用靠别人!!!” 话音未落,他又化为了一阵旋风,狂暴地从他身侧卷过,钟云从咧了咧嘴:“还是保持距离吧,毕竟是任杰的人”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小子居然又卷土重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好像被人拍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一个经过的学员就满脸诧异地指着他的头:“你、你头上” 他古怪的语气让钟云从起了疑心,他正要伸手去摸,忽然有个玩意儿在他头上跳了一下,还“呱”地一声叫,他心下一惊:“卧槽?!什么鬼东西!” “是个”对方强忍笑意,“蛤/蟆。” 钟云从一下子就明白了个中缘由,身上不由一阵恶寒,正要拍掉蛤/蟆的时候,那捣乱的风第三次刮了起来。 而他再去碰头顶,却只摸到了自己的头发。 “冯小山!”他这下是真的恼火了,“你丫的今年满三岁没有?!” 那个促狭鬼倏地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捏着只蛤/蟆,抱着肚子笑弯了腰,钟云从冷眼睨着他:“除了这些捉弄人的小把戏,你还会干嘛?” 冯小山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就不服气了:“小爷会的多了去了” 他一激动,也没注意力道,差点把手里的蛤/蟆捏死,钟云从皱起眉:“行了行了,把这小东西丢回土里吧,人家好端端的冬眠,也不知道怎么就找你惹你了!” 娃娃脸冲他做了个鬼脸,倒是真把蛤/蟆放了。 他也不是一点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钟云从的脸色臭的要命,他也知道自己让他着恼了,惴惴地绞着手指:“我就是想跟你打个招呼” “哦,”钟云从气极反笑,“原来这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啊,真够特别的?” 他话中的嘲讽之意让冯小山面色微红:“谁让你不好好说话的” “喂,”钟云从打断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不会又是替任杰来给我找事的吧?” “我又不是他的狗腿子!” “可你干的事分明就是啊。” 娃娃脸险些七窍生烟,大声地反驳:“我才没有!” 他的嗓门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钟云从扶额:“那你三番两次来骚扰我是几个意思?” “我”对方的舌头似乎是突然打了结,磕磕巴巴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蚊子叫,“我就是想问问你那天怎么” 钟云从倒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挑起半侧眉尾:“你是想问,我那天怎么那么轻易地放过你,还请你吃饭是吧?” 冯小山鸡啄米似的点头。 “第一,你已经在教官那里受过罚了,我没必要再穷追不舍;第二,请你吃饭的主要原因是我想套你话,次要原因是我有钱;”钟云从把理由一个个掰扯给他听,“第三,你最多是杆傻不愣登的枪,找你算账没意思。” 冯小山听到最后一个理由的时候,面色一垮:“你才傻呢!” 钟云从勾勾嘴角,没搭理他。 跟这个三岁小孩斗嘴,半点意思都没有。 “说起来,你难道去找任杰算账了?”娃娃脸试探地问道,钟云从倒是痛快承认了:“对啊,他吃饱撑的在背后算计我,我当然要找他算账。” 冯小山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你跟他打起来了?”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差不多吧。” “那谁赢了?” “你猜啊。” 他轻飘飘的丢下这句话就走人了,勾的冯小山抓耳挠腮的,追上之后又是一番软磨硬泡,最后钟云从被他烦的没办法,只好摊摊手:“这么想知道,去问任杰吧!” 冯小山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正要继续纠缠对方的时候,智商倏地上线了——他这语气可不像是输了的样子,弦外之音可不是在告诉他,输的那个人,不是他。 那就是任杰输了? 冯小山难以置信。 任杰的父亲的治管局高层,虽然异能还没有到他父亲那个火候,但也不容小觑,加上他的背景,大家都心里有数,这届训练营里,他隐隐就是异能者阵营的首领了。 就算是冯小山本人,也不止一次在任杰的手里吃过亏。 结果,这么个人,折在了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角色手里? 那之后,他对钟云从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凭着可媲美逞强的厚脸皮和无与伦比的速度,终于成功地改善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事情的真相是,这货一骂就跟你傻笑,一打就溜之大吉,然后还追不上,可不就只能随他去了。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观察,钟云从发现这小子除了幼稚中二了一点,本性倒也不坏。 在这种地方,能多个朋友也不错,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 “我跟那女的虽然住对门,但很少接触,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五官还算周正,但一脸的桀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头发剪只剩薄薄一层发茬贴着头皮,大冷天的还光着膀子,两条胳膊上遍布着五颜六色的纹身。 典型的小混混标配。 “你们从来没说过话?”苏闲问,小年轻摇头撇嘴:“见都没见过几次我白天一般都在睡觉,她晚上也不怎么出门。说白了,我跟那女的就不是一路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往洒金街这儿凑。” 小张忍不住插嘴:“白天都在睡觉?那晚上干嘛去了?” 小年轻闻言警觉地瞅了他一眼。 苏闲担心他把对方给惹毛了,便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一边去,别打岔。”而后又看着那小年轻:“她这条街的其他人也很少交往吗?” “基本上没有吧。”小混混坐没坐相,两条腿翘的老高,漫不经心地挠了挠头皮,“她看起来就是个正常人,听说还是哪个学校的老师跟我们这些人都不一样。” “她是一个人住吗?” “是吧?”他不太确定,“她屋子里应该是没有其他人的反正我没见过。” “你有没有见过什么人进出她家?” “没见过。”他略有些不耐烦,又不敢在苏闲面前表现的太明显,一会儿搓手一会儿顿脚的,“都说了,我跟她的时间一般是错开的。” 苏闲仿佛没有看出对方的浮躁,依旧不疾不徐地问道:“真的没有吗?比如一周前,她家里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要我说几遍才够”小年轻忍无可忍,即将爆发的时候却被苏闲一个冷厉的眼神钉在了原位:“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那女人卷入了一起命案里,现在全城通缉,你识相的就老老实实交代了,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小混混面色微变,却仍是梗着脖子嘴硬:“我没什么可交代的!” “我猜,”苏闲的唇边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你应该是在严格遵守‘缄默法则’吧?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准向执法者告密真是有义气啊。” 这个年轻人明显慌了神,他的嘴唇开始翕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或许见到了姜岂言你就知道该说什么了。”苏闲眼中的讥诮丝毫不加掩饰,“我说过的,我不想找你的麻烦,事实上也不能,你并非异能者,不管你干了什么坑蒙拐骗的事儿,理论上我都管不着不过纠察队就不一样了对吧?说来也巧,我恰好跟纠察队长还算熟。” 眼看小年轻满是鄙夷的脸上写满了“官官相护”四个字,他安之若素地微笑起来:“其实,你没有替你的邻居隐瞒任何事你先前也提过,她与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我是治管局的人,我为了她而来,你还不明白她的身份吗?” 小混混呼吸一滞:“你的意思是她是异能者?” “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吗?” “以前有人骚扰过这女人,不过第二天就不省人事躺在街角,被野狗撕咬后来这条街的老大发了话,谁都不准去招惹她。”年轻人的语气没有了先前横冲直撞,声音也低了不少,“我只是以为老大看上了她,所以才护着她,没想到她是” “她搬进来多久了?” “一年多一点吧。” “跟她当老师的时间差不多”苏闲嘟哝出声,言毕,又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这几天,你真的一点异样都没觉察出来?” 小年轻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平时是真没见过她家里进出过什么人不过你说的一周前,她家里好像还真有人来了。” 苏闲眼角一跳:“你看到了?” “我听到的。那天傍晚我刚睡醒,肚子空空的,就准备下楼去吃点东西,刚走出房门就听到对门传来奇怪的声音”小混混回忆起这桩旧事的时候,目中也满是狐疑,“我感到很意外,因为一般那个点儿对面那个女人通常都还没到家,而且就算她在家,她也是安安静静的,从来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什么样的声音?” “具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听着,像是有人用头在撞墙壁之类的” 苏闲的心蓦然下沉,那很有可能是邹慧笙在求救。 面上却是一丝波澜不惊,他的双眸如同飘着浮冰的深潭:“这种撞击声维持了多久?” “就一下,不过动静不小。”小年轻告诉他,“我听着不对,趴到门上听了一会儿,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我急着吃饭,之后就走了。” 小张睚眦欲裂,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你居然就这样走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可以救一个女孩的命啊!” 年轻人脸上的血色眨眼间褪的干干净净,他茫然而不安地睁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有人死了吗?” “你这混蛋!”小张气不过,正要施以暴力,却被上司阻止了:“他要是真把门敲开了,要么救出那孩子,要么连自己的命一起搭上我猜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你觉得呢?” 小张和小混混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苏闲,前者仍然愤懑难平,后者却是惊魂未定。 “那个女人她”他艰难地开口,“她杀人了吗?” “至少是个帮凶。”苏闲言简意赅地打发了他,年轻人颓然低头:“我、我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我不是故意的。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多管闲事的下场通常都不会太好,所以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苏闲叹了口气,“明哲保身嘛事实上,这也确实让你逃过一劫。” 这话褒贬难辨,却让年轻人愈发抬不起头。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苏闲起身,开始往外走,“我希望你没有别的事瞒着哦。” 小混混也跟着站了起来,从他紧锁的眉头看得出他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我确实跟这个女人的交集不多偶尔有几回在街上遇到她,她都在喂那些猫猫狗狗。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女人不都喜欢猫狗吗?” 他的神情十分的沮丧,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有用,他甚至都不敢直视苏闲的眼睛:“其他的实在想不出来了” 门开了一半,那位治安官站在玄关边上,透进来的光圈在他周身涂抹了一层微亮噪点,浓密的睫毛尖闪着一排寒光。 “不,这是很有用的信息。谢谢你的配合。再见。” 年轻人呆呆地凝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回过神之后,又觑到了对面那扇紧闭的门,他的周身倏地不寒而栗,立即反手关上了门。 小张步伐匆匆地跟在苏闲身后,牢骚就没停过:“头儿,我觉得就不该这么便宜那小子,怎么说也得带回去关几天!” “哦,那你说用什么样的罪名?”苏闲冷漠地回应,“见死不救吗?问题他当时也不知道有人快死了。” 小张被他堵的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出声:“那姑娘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按照你这个逻辑,孙雅莉的罪过比那小子的大多了。”苏闲苦笑,“可我们还是拿她没办法不是吗?” “可、可她不是有报应了吗”小张嘀咕道,他的上司忽然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听你这意思,好像不希望她平安无事啊?” 小菜鸟沉默片刻,随后大着胆子顶了一句:“我可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分给她。” “你可以没有同情心,但不能没有责任心。”苏闲神情肃穆地警告道,“况且,就算她有罪,林雪也绝不是有资格审判她的人。” 小张不吭声了。 从那幢楼离开之后,他们行色匆匆地走在街上,那些游荡的流氓地痞们依旧目光灼灼地落在他们身上,苏闲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也没有掉以轻心。 “你多注意听,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他嘱咐属下,小张侧耳倾听,随后一脸愤懑:“那些家伙一直在议论我们,说的话不太好听” “除了这些人之外呢?”苏闲打断他,小张眨眨眼,有些困惑:“那我就只听到这些猫猫狗狗的动静了。”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纳闷地说道:“说起来也有点奇怪,这些猫好像从我们出来就跟着了” 苏闲神色一凛,沉声道:“这些猫有问题!” 他话音刚落,那些看起来还平顺温驯的猫咪们就像是被打了兴奋剂一样,疯了一样朝着他们袭来。 小张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苏闲一把推开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闪避起来,可惜还是慢了一点,被一只锋利的猫爪抓破了皮。 面上火辣辣的痛,小张却没空去擦一把脸颊上渗出的血,他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大群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野猫,怒目圆睁,睚眦欲裂,凶悍地向他们扑来。 一只两只或许并不惹人忌惮,可十几二十只的野猫群起而攻之,那杀伤力就不可小觑了。 不过他的上司面对这群异象环生的野猫似乎并不显慌乱之色,他瞧见苏闲双手被丝丝缕缕的寒气所缠绕,片刻之后,那些前仆后继的野猫们也被这股凝结为实体的寒气所笼罩,一眨眼的瞬间,十几只猫都被冻了起来。 它们露着獠牙,亮着利爪,还保持着攻击的姿态,甚至还有些停留在半空中,浑身上下被一层透亮的冰层所包围,变成了一尊尊活灵活现的冰雕,连胡须上都结着冰霜。 小张对自家老大的本事自然了如指掌,知道他这是复制了冰女的拿手绝活,饶是如此,眼见他一瞬间搞定了这些气势汹汹的小东西也忍不住大声叫好。 至于满怀戒备的洒金街居民们,自是时时刻刻都在关注那两人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只是普通人,在苏闲亮了那一手之后,亦是勃然变色。 不过苏闲本人没空去理会这些人的反应,他回过头,神情冷肃:“别傻站着了!那女人肯定躲在附近,耳朵竖起来,看看能不能听出什么蛛丝马迹!” 小张闻言,连忙阖上了双目,几乎封闭了其他的感官,将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双耳。 刹那之间,交谈声、吵架声、哭声、笑声、呼吸声、脚步声,人的、狗的、猫的、鸟的甚至是风吹草动的动静,成千上万个声音交织在一起,沸反盈天环绕在他耳畔,他眉宇深锁,艰难地从大大小小的杂音中寻出一点草蛇灰线。 在这场大海捞针一般的筛选中,他最终没让苏闲失望——在从一众嘈杂中分辨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口哨声之后,他猛然睁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上司:“头儿,那女人躲在东南边!” 苏闲转过头,几十米开外,有一座七层高的灰色建筑,遥遥望去,有个白色的人影在顶楼的一扇窗前一闪而过。 苏闲瞎了一只眼,视力不大好,可他记得今天林雪穿的就是一件白色的外套。 顷刻间,他就消失在了小张的眼前。 如果够熟悉苏闲的能耐,小张会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他出现在了左手边那幢房子三楼的阳台上,在密集的建筑间灵活的穿梭着,几个起落之后,他就看见苏闲落在窗框的外围,用肩膀撞碎玻璃,破窗而入! “好厉害”小菜鸟触目兴叹。 但苏闲那边的状况却没有他预计的那般乐观。 林雪挟持着孙雅莉出逃跟他们到达青山中学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果没有同伙接应的话,她带着一个半大的女孩,能选择的逃亡路线几乎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龙蛇混杂混乱不堪的洒金街是个很理想的藏身之处,离学校又近,她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想来对于地形也很熟悉了。 再加上,还有一群以义气为天视他这个治安官为洪水猛兽的白痴会帮她保密。 苏闲简直要被气笑了。 林雪相当警觉,在他闯入的那一刻,她拖着被五花大绑蒙眼封嘴的孙雅莉迅速地跑到了另一侧的阳台前,她甚至没有一点要与他周旋或者谈判的意思,直接把人推了下去。 苏闲在咬牙切齿的同时却也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当机立断,实实在在地拿捏住了自己的软肋——在孙雅莉的性命与抓住嫌疑人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他从阳台上一跃而下,总算在少女坠地之前抓住了她的后领,他的手臂被急速下坠的重力震得发麻。 把小姑娘交给急急赶来的下属之后,他重回七楼,林雪早就逃之夭夭了,虽然一开始就不怎么抱希望,但在搜遍整座楼之后仍是一无所获,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抢救回来的孙雅莉在极度的惊吓之下昏了过去,现在也没法问出什么来,无奈之下,只能先把不省人事的女孩带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风波不断 关于训练营里异能者学员与普通人学员这两大阵营之间的龃龉, 钟云从一早就有所耳闻。 就他亲眼所见, 两边的人的确关系不太好, 一般训练吃饭都是各自分开的, 平时也没有多少交流,颇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不过除了拉帮结派之外, 钟云从倒也没觉着有多大矛盾, 训练中会一争高下,食堂开饭的时候也会争抢不休, 但他觉得这都还在正常范围内,毕竟这种竞争并不是一方针对某一方,或是双方针锋相对, 而是广泛地存在, 包括两个阵营的内部。 换句话说,普通人与普通人, 异能者同异能者,一样会有这方面的竞争。 虽然两边的关系僵了一点,但总的来说, 还算平静, 没有他最初想象的那般水火不容。 可就在他以为这种微妙的风平浪静能维持下去的时候,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颗石子是金虎。 钟云从所在的501宿舍一直是比较特别的,六名住宿者, 三个异能, 三个普通人。不知道负责分宿舍的人是有意还是无意, 据他所知, 其他宿舍并没有这样安排的。 六个人里,杨氏兄弟的亲缘关系摆在那里,他俩感情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至于钟云从与路远,都是性格温和的人,彼此也处的不错;而剩下的就是任杰与金虎了。 任杰没什么可说的,他完美地秉承了大多数异能者学员对待普通人学员的风格——高傲,冷漠,从不正眼相看。 所以他跟宿舍里的普通人学员是毫无交流的,在他看来,大概和这些人共处一室都十足委屈他了。 剩下的两个异能者,杨邵武,也就是胖子,以及钟云从,他也从不假颜色,前者大约是看不上的,而后者,在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之时,他就已然心怀芥蒂,见面即交手,还不慎输了,钟云从之于他,简直就是芒刺在背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交情在。 钟云从其实看不上他这副目中无人把自己当龙傲天的做派,可怎么说呢,任杰这人虽然不讨喜,但行事作风在这训练营里还算平常。 反而不怎么起眼的金虎,才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那个。 他一直跟杨家兄弟保持良好的关系,三个人几乎形影不离,训练吃饭总是一起,由于金虎讨好的态度过于明显,加上也确实获得了一些好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抱胖子的大腿,明里暗里,诟病的人都不少。 钟云从对于金虎这个人印象不太好,他不喜欢金虎与其彪形大汉完全相反的刻薄与嘴碎,不过对于他报杨家兄弟大腿这件事倒是无可厚非,毕竟这也是一种生存方式,旁人没什么好置喙的。 只是在逐渐了解两大阵营之间是如何的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形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金虎的行为有多惹眼。 其实他自己也算是吧,他成为异能者也不过就是近几个月的事,在此之前,做了二十多年的普通人,完全生不出其他异能者那种高高在上的同理心。简而言之就是,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算根葱。 既然没把自己当葱,那他自然是来者不拒的,异能者也好,普通人也好,只要合得来,管他是哪边的。 不过时日尚短,其他人没有机会深入了解,接触的最多的,也就是几个室友了。任杰那边自然不用多说,不打起来就算是谢天谢地了;金虎和杨家兄弟,都不是让他想深交的人,关系说不上多好,可也不差;剩下的路远,也谈不上是什么知心朋友,不过关系良好的室友是称得上的。 在冯小山莫名其妙地跟他亲近起来之前,路远是与他最要好的那个。 路远这个人腼腆,羞涩,还带着一点自卑,其实他们之间应该不能算朋友,大多数时候都是钟云从在说,他在听,偶尔接几句话,还接的小心翼翼的。 钟云从对此颇有些无奈,却也无计可施,因为一个人的性格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变的。 直到冯小山死皮赖脸地凑上来,他在这个训练营里才算有了一个朋友。 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但也能互相打趣吐槽,因为双方在心境上是平等的。 “你以后,还是跟你那个叫路远的室友保持一点距离吧。”冯小山语出惊人,钟云从皱着眉打量着他那张圆润的娃娃脸,一声嗤笑:“你小子该不会还玩小学女生你跟我玩就不准跟他玩那套吧?” 冯小山没好气地瞪他:“我是好心提醒你好吗?你是异能者,旁人或许还不敢对你怎么样,可路远一个普通人,看起来也很弱的样子,要是跟你关系太好,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钟云从愣住了。 “两边人都互相看不顺眼,异能者嫌弃普通人废物又爱抱怨,普通人看不惯异能者趾高气扬还享有特权。”冯小山笑笑,一样样说给他听,“所以呢,两边的人就是互相不待见,也不许跟自己同类的人待见对方,否则就不再视为同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钟云从不由齿冷,这么说,如果他跟路远关系太好的话,很可能会让他被排斥,甚至是招来麻烦? “那你呢?”他神情郁郁,瞧着娃娃脸,“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倒没有想这么多,”冯小山嬉皮笑脸地耸耸肩,“不过他们也的确没什么意思就是了,而且也从来不给我好脸色,我何必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钟云从沉默片刻,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知道了,会注意分寸的。” 那之后,只要在宿舍之外的地方,他便有意拉开与路远的距离,他还担心会让路远误会,特意解释过,而路远一如既往地通情达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钟云从微笑颌首,但总觉着,路远大概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过比起金虎与杨家兄弟的黏糊程度吗,其实他跟路远那点交往都不算什么了。毕竟金虎是那种,连进门的时候都会先给胖子推门的那种。 一开始他只觉得好笑,在被冯小山提点之后,他突然就为这傻大个担忧起来了。 而他的预感也确实成真了,某一天,金虎难得独自一人回来,进门的时候是一瘸一拐的,脸上也是鼻青眼乌的,显而易见地受了伤。 钟云从没忍住,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向来话多到婆妈的金虎竟然摇了摇头,未发一言。 可他基本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金虎身强体壮,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伤到他的,看他这副狼狈相,应该是被围殴过。 胖子得知此事之后,一气之下打算替金虎报仇,却被他哥拦下了。 “别多管闲事。”瘦子是当着整个宿舍说的,金虎自然也听见了。 那天之后,杨家兄弟身边便少了一只跟屁虫。 而试图重新融入到普通人群体的金虎,较之以往,为人处事也要低调的多。 钟云从把这一番变化都看在眼里,庆幸自己没有拖累路远的同时,却也不免心中郁闷。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直是习惯随波逐流的,事实上,他二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胸无大志惯了,从来没想要做一只出头鸟。 可如果有一天,大流的方向不对呢?那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相当一段时间,搞的他一直没什么精神。 “哎,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愁眉苦脸的,好像别人欠了你八百万似的。”冯小山一边念叨一边拉着他往人群里凑,“怎么样,想不想报名踢球?难得今天下午提早结束了训练,放松一下呗。” 平时的训练一般都要维持到晚上七点才结束,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虎背熊腰的教官五点的时候就宣布解散了,说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食堂的饭点还没到,一群精力旺盛又无事可做的年轻人便计划着来场足球赛打发时间,一向冷面冷口的熊教官竟然也来了兴致,不仅提供了足球,还主动充当了裁判。 很快就有人报了名,异能者和普通人都有,很快就组成了两支十一人的队伍。彼此都很有默契,两边各成一军,各自为战。 在比赛开始之前,有人起了担忧,毕竟异能者很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优势,对于另一方来说,优势太明显了。 好在熊教官那边很快就有了决断,大手一挥,便宣布了一条规则——为了公平起见,异能者那队禁止使用异能,踢一场纯粹的球赛。 普通人姿势拍手叫好,以任杰为首的异能者队也没有提出反对,因为他们也有十足的把握,就算不用异能,对方照样不是对手。 冯小山向钟云从提议的时候,其实队伍早就组好了,马上就要开踢了,他纯属瞎起哄。 不过钟自己也没什么兴趣就是了,他身体素质一直挺一般的,对于足球赛,也仅限于观看。 “我当个观众就好了。”他们倒是抢着个好位置,钟云从拉着冯小山坐了下来,粗略地打量了双方队员之后,笑着凑趣:“你觉得哪边能赢啊?” “当然是咱们这边啦!”冯小山不假思索地回道,钟云从却是延迟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咱们这边”是什么意思。 跟任杰一边吗他默默地恶寒了一下。 “不是固定不准用异能吗?”他故意抬杠,冯小山不以为意,仍旧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就算不用异能,场上那十一个人里,也没有哪里不及对方吧?发挥好了,肯定就能赢!” “你这叫盲目乐观。”钟云从不冷不热地吐槽了他一句,后者眨眨眼,笑嘻嘻地问道:“那你站哪一边?” 他瞥了冯小山一眼,面无表情:“谁都不站,只看比赛。” 球赛很快拉开帷幕,并不标准的场地上足足活跃着二十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开球之后,他们开始不知疲倦地奔跑,拼抢,传球,全力以赴地寻找着每一个破门的机会。 足球是一项很特别很有魅力的运动,哪怕对它一窍不通的人,只要身临其境,都会轻易地被点燃血液里的激情,忍不住为场上拼搏的球员们加油呐喊。 训练场上很快就被震耳欲聋的助威声所笼罩,两队各自的支持者的全幅心神都被那颗黑白色的足球所牵引,喝彩,叫骂,狂喜,悲愤,许是将这些日子攒下的所有极端的情感都释放在了这种最为接近战争的运动里。 而在异能者队率先攻入第一球之时,全场的气氛被推到了极致,一方肆无忌惮地欢欣鼓舞,另一方则是愤懑不平,而对方的得意简直是火上加油,很快就有人跳脚,成为,双方骂成一团。 钟云从的前后左右各有异能者与普通人,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他掩着耳朵,凑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冯小山耳边:“不会打起来吧?” “有教官在,应该不至于。”冯小山说完这句,又笑眯眯地加了一句,“放心,真打起来,我带着你逃。” 钟云从对于他逃跑的本领还是很放心的,吃了这枚定心丸之后,安安心心地继续看比赛。 普通人那队也很拼命,没让异能者队嘚瑟太久,不多时,他们也进了对方一个球,报了一箭之仇。 “就是要势均力敌才有意思啊!”钟云从感慨道,结果转头却见冯小山一张脸崩的紧紧,想来是心情不太好。 至于其他观众,又把方才进球时的场景又上演了一遍,只不过这回正反双方换了一下。 “啧啧,”钟云从叹了口气,“我可能是全场唯一纯粹享受比赛的观众了。” 比分拉平之后,以任杰为首的异能者队显然加快了进攻的节奏,他司职前锋,速度和带球能力都很不错,足球像是黏在了他脚上,一阵行云流水的跑位之后,竟然突破了对手所有的防卫,又找着了射门的机会。 饶是钟云从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没有异能,他的身体素质在普通人里也是出色的。 任杰踢腿,顺势扭动身体,脚内侧击球,皮球旋即划出一道斜斜的弧线。 全场不约而同地屏气敛息,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黑白色的皮球,想知道它是否会破门而入。 钟云从也是其中一员。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足球会向他飞来。 他的位置距离比赛场地极近,本来一时不慎,球员将球踢飞到观众席上,倒也是常事。 可那个人是任杰,那就要多琢磨一番了。 那家伙,是故意的吗?皮球近在咫尺的时候,钟云从除了思考怎么躲避之外,竟然还有余力想另一个问题。 任杰一脚踢飞,足球飞进观众席,登时一片哗然,尤其是他这一片,人人自危,然而面对高速袭来的足球,很少有人能躲开。 好在他身边有个冯小山。 皮球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只冲着他一个人来,冯小山出手拦下保他幸免于难的时候,钟云从并不意外。 “多谢了啊。”他拍拍救命恩人的肩,笑容和态度看上去都挺轻松的,看上去不像劫后余生的人,反倒是冯小山却是面色煞白,他抱着足球,眉宇之间尽是懊恼:“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过分!” 要是真让球砸到了,不说没命,受伤是肯定的。 钟云从从他手里接过皮球:“来,让我还给他。” 言毕,便将足球抛了回去,任杰伸手接住,目光复杂地往他这边看了一眼,钟云从冲他笑了一下,不知怎的,在他看来,总有些挑衅的意味。 这场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扣人心弦的足球赛继续。 只不过,精彩没能持续太久。 任杰拿回球之后,自然是继续找机会破门得分,结果第二次射门的时候又出了岔子,皮球横冲直撞地砸在对方守门员的脸上,守门员的眼睛和鼻子都受了伤,满脸血,看着挺吓人。 这下普通人队就不满了,立时有人发作起来,直指任杰是有意为之。 任杰自然不会承认,加上态度傲慢,言语不逊,很快就从两个人的争论变成了一群人的对峙,甚至还波连到了台下。 眼看风向不对,似乎连暴跳如雷的熊教官都未必压得下,在混战开始之前,钟云从便拉着冯小山悄悄溜走了。 “那些人个个都跟斗鸡似的,如果真打起来,一不小心挨上几下,都不知道找谁算账才好!还好咱们跑得快,躲得远。” 钟云从心有余悸地发着牢骚,冯小山瞅了他好几眼,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是不是你搞的鬼啊?” “啥?”钟云从比他还震惊,连连摆手,“什么搞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搞鬼了?不要污人清白啊我警告你!” “可是”冯小山仍是半信半疑,“我跟任杰踢过球,那家伙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才是” 钟云从嗤之以鼻:“那他还把球踢飞了呢。” 冯小山又盯了他半晌,直到他不耐烦起来,才挑挑眉:“反正我还是觉得跟你有关。” “你可真看得起我啊。”钟云从捞着他的肩,“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走,咱们去食堂二楼吃点好的。” “哎!我要加鸡腿!” “没问题,哥有钱,随便点。” 钟云从吃饱喝足摸着肚皮回宿舍之后,发现其他人都在,只有任杰还没回。 要是往日,他肯定是不会问的,今天心情好,就关心了一句:“哎,咱们那位大少爷呢?哪儿去了?” “被罚了。”瘦子很热心地告诉他,“你好像走的很早的样子,球赛也没能踢完,场上最后打起来了,虽然很快就被教官分开了,不过还是有人挂了彩。后来教官就把带头的几个异能者队员都收拾了一顿,任杰因为拒不承认错误,被罚的格外狠都关禁闭了,今晚应该是回不来了。” 钟云从不予置评,只是咧了咧嘴:“难怪今天宿舍空气格外好。” 瘦子也跟着笑起来。 接下来那几天,钟云从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一直在提防任杰或明或暗的报复,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家伙虽然脸色越来越臭,眼神也愈发不善,但到底也没再有什么动作。 只不过在宿舍里待着的时候,钟云从的后背时不时就会冒下凉气,每当这时候,他就知道,任杰又在审视他了。 可他一回头,那家伙又立刻转移了视线。 啧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暗恋我呢。钟云从对于那家伙偷窥的行为十分无语,同时也是无可奈何。 算了,爱看看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 >>> 球赛风波之后,两个阵营的关系已经不能用僵硬来形容了,差不多就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就像是不/定/时的炸/弹,随便一点火星就能让双方炸起来。 这种勉强的平衡没有维持多久,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毕竟两边心里都憋着火,迟早要烧起来。 只是钟云从没想到,那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或者说,这一次,是他主动引火上身。 这个训练营也招收女学员的,虽然数量跟男学员不是一个层次的,但还是有的。 而她们的存在,在这块以雄性为主的地盘上,就变得格外的惹眼。 并非所有人都循规蹈矩,好在训练营也很注重女学员们的安全,不仅住宿隔的老远,甚至吃饭都是分开——钟云从没有体会过,但据说女学员那边的竞争要温柔的多。 简而言之,除了训练,男女学员能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也因为这样,迄今为止,还没出过什么事。 钟云从自己也没想到,他只是上个厕所,就能撞到这种下作的事。 训练的空档,他本来想在树下好好喘口气,结果冯小山那小子非要拉着他去厕所,其实他没有很急,可是那家伙太烦人,被他磨了几句之后,也就跟着去放水了。 “你说你,是不是跟个小姑娘似的,上个厕所还要拉着别人,你幼不幼稚”他念叨了一路,直到走进厕所还没停,冯小山两只耳朵都要长出茧子了:“有本事就别尿!” “来都来了,不尿岂不是白来一趟?”钟云从翻了个白眼,正打算解决人生大事的时候,忽然听见后面的隔间里传来了异样的声响。 有人重重地撞击了一下隔板。 钟云从一惊,撞了一下冯小山的肩膀:“什么声音啊?” “靠!差点尿裤子上了!”冯小山猝不及防,正要发脾气的时候,后边蓦地又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救命!”还有一个男人短促的痛呼声,好似是被咬了一口。 钟云从与冯小山面面相觑:男厕里有女人?什么情况? 钟云从的反应比冯小山快一点,他迅速地走到那扇门前,用力地踹开隔板,里头一男一女,男的捂着女人的嘴,对于突然出现的钟云从还没反应过来,而女的则是剧烈地挣扎起来。 钟云从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更别说女的还衣衫不整。 “你想干什么?”他沉声发问,那男的最初还慌乱了一下,后来发现两个都是异能者,便放了下,听到对方语气不善的问题之后,他拧起两道眉:“别多管闲事,当做没看到就行了。” 女人哀哀地盯着他,满眼的泪水。 “这可不行,我的眼睛又没瞎。”钟云从提了下嘴角,对方不耐烦起来:“这娘儿们是何旭的女人,我只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你们最好别多事!” 钟云从知道何旭,据说是普通人学员中极优秀的一位,地位跟任杰在异能者这边差不多吧。 这些人,成天争这些闲气,脑子是不是有坑啊? 他懒得废话,直接伸手去扯那个女人:“放人!” 冯小山也走到他身边:“别忘了,你只有一个人。” 那人面色难看得很,目光闪烁不定,最后在钟云从冷肃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松了手:“行吧,今儿你运气好,下次就不一定了!” 女人被钟云从挡在了身后,听到这句话又瑟瑟发抖起来:“你这个混蛋!我要去告诉教官!” 那人狞笑起来:“想去告状?那何旭也别想在这里待了,这里的负责人,可是我舅舅。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女人顿时面色惨白。 钟云从回过身,叹了口气:“他这么一说,你难道就真要咽下这口气了?” 她眼泪直流:“可是他舅舅的确是我怕连累何旭他一直很拼命” “没关系,你尽管去告状,拼后台嘛,我也有。”钟云从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又吩咐冯小山,“小山,送她离开,顺便叫人。” 冯小山吃了一惊,他凑到他耳边:“那你呢?” “我要堵住这家伙,免得他逃跑。” “呃,你真要把事情闹大啊?” 钟云从盯着他:“怎么,这种事是可以姑息的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认识他,他舅舅的确是这里的负责人而且,”冯小山告诉他,“他跟任杰的关系好。” “难怪呢,也是个人渣。”钟云从失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一点都没说错。” “可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钟云从打断他,“你要是不想管这件事也可以,我不会拉着你搅浑水的。” “我是那种没义气的人吗?!”娃娃脸差点气成一只河豚,“我这就去叫人!” 钟云从欣慰地笑了笑:“还是个好孩子。” 冯小山翻白眼的同时又提醒了一声:“对了,这家伙能够操控电能,你要小心了!” “赶紧走吧!”钟云从急声催促,结果却已经来不及,那家伙看出他们的打算,自然不会让冯小山就这样带着女人离开。 他此刻浑身上下都冒着刺啦作响的莹莹蓝光,电流在他五根手指上不安分地游走着,如同吐着信子的小蛇,蠢蠢欲动。 “你们谁都别想走!”他大喝一声,五股电流登时缠绕在一起,合而为一,几乎变成了一道化为实质的闪电,又好似一条凶狠的毒蛇,迅猛地朝着他们游过来。 “走!”钟云从挡住了来势汹汹的电蛇,冯小山听出他声音里的痛苦,心下一颤,不敢再耽误,背起四肢发软的女人,风驰电掣一般地离去。 “你放心!我马上回来救你!” >>> 只是在他带着人重返之后,发现钟云从坐在洗手台边,脸上、手上明显有电击过后留下的伤痕,至于那个未遂的强/奸/犯,他赤身裸体地跪在地上,双目涣散,一下一下地扇着自己耳光,双颊已然红肿。 “我卑鄙,我无耻,我下流” 这场景镇住了所有在场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匪夷所思(捉虫) 姜岂言见到苏闲的时候, 他正在逗弄两条狗。 那狗体型不小, 却是瘦骨嶙峋, 而且还脏兮兮的, 身上的毛都打结了,一看就是街上的流浪狗。 姜岂言皱起眉, 一脸的嫌弃:“你哪儿弄来的两条野狗?” “林雪住处附近抓的。”苏闲大概是第一百次试图训狗失败, 有些沮丧,他叹了口气, 回过头看了一眼姜岂言,当即就被他肩上趴着的一只灰色虎斑猫吸引了目光。 那猫生的虎头虎脑,一双蓝莹莹的眼睛, 皮毛也是油光水滑的, 煞是可爱。 “哎,你这猫不错!”苏闲双眼放光, 不自觉地站起来,凑到他身边伸手就要摸。 姜岂言见这人一点自觉都没有,刚碰过流浪狗就想摸他的猫, 避之不及地躲开了:“一边去, 也不看看你手上多少细菌?” 苏闲一怔,低头瞧了瞧双手,便也作罢了, 他蹲回两条狗的身边:“说起来, 你怎么突然弄了只猫?” “楚楚的生日快到了, 这是我给她预备的生日礼物。”姜岂言的声音柔和了几分, “她一直想要只猫来着。” 楚楚?苏闲想起那个病重将死的女孩,心下一沉,张既白说过她撑不过今年或许是她最后一个生日了。 不过这话他自然不会跟姜岂言说,往人伤口上撒盐,没必要。 “这样啊,哪天来着,算我一份。” 姜岂言笑道:“不用了,心意到就行了。” “对了,她最近怎么样?”他顺口问了一句,“说起来我答应过要去看她的,可是最近实在太忙了” “还行吧。”姜岂言给了个含糊的回答,又安慰道,“工作重要,我最近也几乎抽不出时间到医院去了。” 苏闲眨眨眼:“等她生日那天,我和你一起去帮她过。” 姜岂言淡淡一笑,视线扫过那两条呜呜叫着明显不安的狗,好奇地问道:“你到底在干嘛?突然想养狗?可这也太” “不是。”苏闲的语气严肃起来,“我在做实验。” 姜岂言一头雾水:“啊?” 他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两条狗面前的两个塑料袋,里头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 苏闲似是看出他的疑问,指着两个袋子解释道:“这个塑料袋装了1.3公斤的东西,另一个装了1.6公斤的。” 这两个数字好像有点熟悉啊。 见对方若有所悟的模样,苏闲笑道:“没错,正好是发现死者时,其中两袋尸块的重量。” 姜岂言一怔,旋即变色:“你、你是想说” “林雪,是个异能者。”他声音低沉,“据我观察,她的异能应该是能和动物沟通乃至是操纵它们别的不知道,至少猫狗是可以的。” 姜岂言仍是舌桥不下。 “知道这件事之后,我联想到了一件事——就是困扰了我们许久的,关于凶手抛尸的问题。”苏闲眉头紧锁,“我们都知道,抛尸点非常分散,零零总总有十来处,差不多遍布了整个东城。而每一个地方弃置的尸块的数量也并不多,基本都是两三斤,最重也不会超过四斤。能把这些尸块抛的到处都是却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凶手究竟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的,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是我们这些天问了不下数百人,大多数人都说自己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姜岂言亦是一脸凝重,“小部分人倒是提供了一些信息,但详查之后,也尽是些乌龙。” “因为他们关注的对象只有人。”苏闲眼神晦暗,“当然,我们也一样。” “可如果,抛尸这件事,并非人为呢?” “人们会关注街上随便一个路过的人,可绝大多数人并不会把注意力分给那些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野猫野狗。”他眼睑低垂,睫毛在眼底投出一圈淡淡的阴影,“而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抛尸点这么散,以及,每个地点的尸块的分量也都不太多。” 姜岂言被他的猜测惊的瞠目结舌,好半天才问道:“那有证据吗?” 苏闲没有回答他,他把塑料袋往狗身前一推,命令道:“只要你们叼起来,我就赏你们肉吃。” 那两条不知道是被他烦怕了还是听懂了他的恩威并施,竟然真的站了起来,将塑料袋叼了起来。 苏闲登时兴奋不已:“走几步!走几步!” 狗被他声音一吓,蹿了老远,嘴里的塑料袋倒还是稳稳当当的。 “你看到没,这种体型的狗能叼的动两三斤重的东西。”苏闲霍然起身,目光灼灼地与满脸不可思议的姜岂言对视,“我的推测,还是有可能的,对吧?” 姜岂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消化了这个爆炸性的信息,点点头:“是有点可能如果林雪真是异能者的话。” 苏闲扼腕叹息:“唉,可惜最后还是让她跑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把孙雅莉给救回来,还推出了抛尸的手法虽然匪夷所思了点,但也不算白跑一趟了。” 苏闲摇头苦笑:“别说了,孙雅莉自始至终都被蒙着双眼,又被吓得半死睁眼之后,差点连父母都认不出来,什么信息都提供不了。” “不过林雪居然堂而皇之地回到洒金街,胆子也够大的。”他眸中寒光掠过,“哼,有时间真是要好好收拾一下洒金街那窝蛇鼠了。” 抚猫的人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洒金街?这条街我还挺熟的” 苏闲也跟着笑了:“这么说,你跟那位老大也蛮熟的吧?” “你忘了,我才上任没多久,还没怎么跟那家伙打过交道。”纠察队长耸耸肩,“洒金街臭名昭著,但这么多年,也没被一锅端。因为它相当于是‘孤岛’那些烂人的一个庇护所,只要不闹出大乱子,我们同他们便是井水不犯河水。” “哦?”苏闲挑起半侧眉尾,“纠察队与洒金街的‘君子协定’吗?” 姜岂言声音淡淡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苏闲笑笑,未予置评。 “说起来,洒金街那帮子人,现在还奉行盗亦有道这种老派作风。”没多久,他就敛起笑意,正经危坐,“包括‘缄默法则’在内的义薄云天那一套,也正是因为这样,林雪才能钻了空子,肆无忌惮地潜回洒金街。一开始那些人还不想跟我说实话,直到我搬出了你姜队长的名头才肯乖乖就范。” “你不损人不会说话了是吧?” “瞧你说的,我明明是在夸你来着。”苏闲睁着眼睛说瞎话,随后话锋一转,“他们将林雪视为自己人,话里行间再三维护,关于她的行踪亦是遮遮掩掩林雪带着孙雅莉目标并不小,也不止一个人看到,可出于对治管局的敌意,那些人没有及时报告。否则的话,林雪逃不了的。” “所以说,那帮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姜岂言轻蔑地笑道,“他们对那女人的维护,也是建立在对她异能者身份一无所知的前提上吧?据我所知,那些个蛇虫鼠蚁向来仇视你们这些异能者。” “我觉得,他们应该更仇视你们纠察队吧?”苏闲笑眯眯地回完这一句之后,又叹了口气,“必须尽快找到林雪的下落。”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姜岂言的办公室,苏闲疲惫的很,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 “已经对林雪发起了全城通缉。不过那女人可真能躲,完全的销声匿迹了。”姜岂言抓了一小把猫粮放在桌角,他那只虎斑猫身手敏捷地跃上了他的办公桌,优雅地细嚼慢咽。 苏闲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专注用餐的猫咪:“你忘了吗?她还有同伙的。” “你是说孙雅莉目击到的那个劫持者?”久违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进来,落在姜岂言那张俊美非凡的面孔上,照得他的瞳孔煜煜生辉,“看来这起案子的犯人有两位说起来,两名异能者合谋杀人,这样的案例可不常见。” “犯人也未必就只有两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第三位、第四位,现在一切都不确定。”苏闲纠正道,而后又摇摇头,“我一直在想,林雪和她的同伙,为什么要对邹慧笙下手?林雪和邹慧笙关系良好,因为邹慧笙的成绩相当优秀,性格又安静内敛,可以说是最受老师欢迎的那一类学生,平时林雪对她也是关照有加,谁也想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 姜岂言猜测道:“会不会是林雪跟她父母有什么恩怨?” “她父母那边也了解过了,两个人都表示都没跟林雪见过几次,仅有的三次,前两次都是去学校参加女儿的家长会,第三次则是邹慧笙失踪后他们到学校打听情况。”苏闲告诉他,“邹家过的很清贫,邹父邹母的社会关系也并不复杂。夫妻俩都在矿山工作,丈夫每天采石,妻子则是厨娘,两个人的工作都很辛苦,每日起早贪黑,根本没时间去结仇更遑论得罪异能者。所以我认为这起命案不是仇杀,不是情杀,也不是为了钱。” 姜岂言捏了一下猫耳朵,虎斑猫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用屁股对着他。姜岂言笑起来:“那你这可是把百分之九十九的杀人动机都给排除了。” 苏闲往后一仰,阖上双目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剩下的动机,要么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要么就是纯变态可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猜出来的。” “现在我们手头掌握的线索证据都太少了,甚至连死者的遗体都没找全。好不容易锁定了一个嫌疑人,还让她逃了甚至把唯一的目击证人都拐走了。” 姜岂言歪着头打量着眉头紧锁的苏闲,似乎觉得这般愁云惨雾的他很有趣:“这么说,这案子算是拐到死胡同里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姜队长,把排查目击证人的人撤回来吧。一半的人去搜捕林雪,另一半继续调查那三类特殊从业者。”苏闲蓦地正经危坐,“至于我这边,我会让我的人继续寻找邹慧笙尸体的其他部分以及,另一位异能者的下落。” 姜岂言挑挑眉:“那你自己呢?” 苏闲一脸的生无可恋:“我准备下午再跑一趟青山中学,晚上跑一趟训练营。先打听一下林雪的来历她职工档案上的信息太笼统了,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啧,真是个劳碌命。得,我也不敢偷懒了。”姜岂言落井下石之后拍了一下肩上的猫,虎斑猫灵敏一跃,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它的主人转身出门,又回头警告了蠢蠢欲动的某人一句:“别拿你的脏手碰它!” “知道了知道了!”苏闲朝他挥挥手,“赶紧走吧你。” 等到姜岂言一走出办公室,他立马蹑手蹑脚地走向蜷着身体晒太阳的虎斑猫,正想出其不意薅一把就跑,可不曾想,指尖差一点点就能摸到的时候,办公室的却猛地被人推开了。 虎斑猫受了惊,一溜烟就跑的没影了,只差一步之遥功败垂成的苏闲懊恼地转过头去:“谁啊这么没礼貌?”全然忘了自己不久前也这样擅闯过任副局长的办公室。 “头儿!又出事了!”来人是小张,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苏闲听到“出事”两个字头皮就发麻,也没心思逗猫了,他站了起来,目沉如水:“又出什么事了?” 小张急急地报告:“城南发生了一起‘发病者’伤人事件!一名四十五岁‘发病者’毫无预兆地爆发,疯狗一样四处咬人,已经咬伤了三个邻居了!” 这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还是比苏闲想象的要好点不过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控制住了没有?” “他发作的很厉害,攻击性极强,到场处理的就我一个人,最后没办法,当场击毙了。”小张心撇撇嘴,“后来检查了尸体,发现他的虹膜已经变了色,身上也开始溃烂分泌毒液了难怪这些日子他总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应该是怕被人发现。” “变色”是指虹膜由蓝转红,和全身溃烂一样,都是感染者进入晚期的标志,看来这人已经彻底的无药可救了。 苏闲叹了口气:“被咬伤的人送去医院注射阻断剂了吗?” “当然了,我可不敢怠慢。不过就算打了阻断剂,那些人也未必挺得过去还是得在医院隔离一段时间,要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就立马处理掉。” 人的年纪总是会不断增长,而在不同的年龄段,“失乐园”病毒的感染者的症状也会随之变化,“孤岛”的医学界将起分为早中晚三个阶段——无论从年龄还是症状,那名“发病者”都已经进入了晚期,甚至已经变成了“异种”。 “异种”体内的病毒含量与尚未病变的普通感染者不是一个级别的,每一只“异种”都是行走的病原体,被“异种”咬过的对象,也会迅速恶化,在短时间内沦为“行尸走肉”。 “孤岛”的医学界一直没有放弃努力,包括苏闲的好友张既白在内,一直致力于攻克这种恐怖的病毒。 可这项工程的难度可想而知,于是退而求其次,医学者们陆陆续续地研究出了“阻断剂”和“抑制剂”,前者是用于被“异种”咬伤的病人,后者则适用于还未进入“发病期”的感染者。 当然多少会有效果,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而且出于体质或者其他一些原因,对于一些感染者来说,这些药物也有一定的几率是不起作用的,这也就是小张口中的“突发情况”。何况就算发挥了效用,也伴随着明显的副作用。 不过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人们还是对这些药物趋之若鹜,除了吃喝,普通人最大的开支就是花在抑制剂上。就像张既白那个诊所,经常有上门求药的,有时候他开发出了新药,也会在一些志愿者身上试药。 至于后果,由志愿者自负,医生本人并不负责。 苏闲摆摆手:“既然已经当场解决掉了,那这件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吧?” “是这样的”他的下属忽然结巴起来,“那个‘病变者’就是前阵子您交待下去让盯着点的那个中年男人” 苏闲一时半会儿还没记起来,懵了一会儿才有了印象:“哦上次在张既白诊所领药的那个男人?” 他的语气登时严厉起来:“既然我让你盯着了,怎么还让他伤了人?” 小张被他瞪的抬不起头来,声音小的跟蚊子叫似的:“就最近咱们不是忙着侦察邹慧笙那个案子吗我一直跟着您东奔西跑的,盯梢的那边就疏忽了。” 听了下属的解释,苏闲也深感无奈,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对了,那个人是独身一人吗?” “有个十六岁大的女儿。” “他女儿怎么样?也受到攻击了吗?” 小张摇头:“没有,那姑娘说当时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了,她老爹发狂的时候没踹开门就跑出门去咬别人了。她看起来也没什么异状,应该没什么事。” 苏闲松了口气:“那她还挺机灵的。对了,她还有没有其他亲属?” “没有了,母亲早逝,父亲死了之后就剩她自己了。”小张叹了口气,“后来我们按照规定,把她送去收容所了,让她待到十八岁。” 苏闲点了点头,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小张的后续处理的也还算圆满,再加上他一门心思都扑在碎尸案上,便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 小桃踩着一把高脚凳,颤颤巍巍地够到了药柜的最高层,她有点恐高,两条腿发软,手心也冒出了虚汗,她索性闭上眼睛,几秒之后,等那阵心慌过去之后,才复而睁眼。 “抗生素类为什么要放的这么高呢?”她终于找出了目标,忍不住小小声地抱怨了两句,而后她又小心翼翼地从凳子上下来,落地之后长长舒一口气,冲着眼巴巴的病人柔柔一笑:“这是您需要的吧?” 对方接过药盒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对,这跟之前医生给我开的是同一种。” 万幸,没有找错!小桃很是雀跃了一把,把病人送走之后,她开始每日照常的卫生打扫。 张医生两天前临时接到治安所的通知,匆匆忙忙就出了门,也没有交代具体什么时候会回来,只让她好好看着诊所。 小桃承蒙他照拂,一直心存感激,自然是诚惶诚恐地应了下来。 张既白名声在外,每日求医求药的人不在少数,他这么一走,诊所里没有了能坐诊的,求医的自然只能失望而归。 至于求药的,他们要幸运些,还有个小桃在,她这么些日子跟着张既白,肯定是来不及学医术的,基本都是帮忙做一些杂活,最多的就是将药品分门别类地归好。 她对医药学一无所知,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死记硬背这种笨办法,好在她够勤奋努力,一个月下来,总算把诊所里常备的药物记了个七七八八,摆放的位置也算是烂熟于心。 所以才不至于让诊所彻底关门大吉,还能应付下纯粹来买药的那一批病人。 张既白对她其实是处于放养状态,尽管嘴上不止一次说过想研究她,可始终没有付诸行动,平时也不会对她发号施令,是她自己过意不去,主动帮忙的。 不过既然她要帮忙,他也没有拒绝,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懂的时候问,他也会放下手头的事为她解惑答疑。 张医生根本就是个好人啊,虽然有些古怪的爱好,但还是个好人。 这是小桃对这位知名怪医的印象。 她在这间诊所里过得很开心,或许是她生命里最快乐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直到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走进这间诊所。 那时候小桃正拿着拖把清理地板,忽然在光可鉴人的瓷砖上瞥见了一团毛茸茸的倒影。 她下意识地,一只雪团子般的小猫咪正蹲在她脚边,昂着头,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盯着她,那模样煞是可爱。 小桃不禁微笑起来,她放下拖把,正想同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客人打个招呼,却意外地发现它嘴里叼着一张小卡片。 那猫似是有灵性,冲她喵喵叫唤了一声,卡片掉在了地砖上,小桃迟疑了一下,伸手捡了起来。 卡片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可她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褪的干干净净。 女孩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在刹那之间褪的干干净净。 她怔怔地望着那只漂亮的白猫,对方也耐心地与她对视。 不多时,她把卡片放到了贴身口袋里,又将拖把归位,又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张既白的书桌,将他读到一半的书里放了一枚书签,又一丝不苟地将书籍阖上,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中央。 那只白猫还在原地,琉璃似的瞳孔随着她微微转动。 她走到白猫身边,嘴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白猫蓦地站了起来,步态优雅地往门边去。 小桃的眼神黯了黯,跟了上去。 卷帘门缓缓落下,室内那些她朝夕相处的物件们一点点地消失在她视野里。 “再见了。”她默默地与诊所告别,还有不在身边的张既白,钟云从,苏闲等人。 或许是永别。 热泪止不住地滑落眼眶,小桃用手背抹了一把脸,跟着引路的白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猫轻车熟路地带着她走过几条街巷,最后拐进了一处偏僻的巷尾。 它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而后敏捷地跃上了巷子边上的矮墙,无声无息地跑开了。 小桃尚未反应过来,却蓦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好久不见了,你长高很多。” 她惶惶不安地转过身,在看清来人之后不禁晃神。 “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阴错阳差 “林雪她确实是个孤儿, 慈幼院出来的。”李校长望着对面那尊大佛, 嘴上小心翼翼, 屁股下如坐针毡, “您知道的,咱们梦川的教育系统停摆多年, 大大小小的学校也跟着停课, 也就慈幼院里的孩子还能学着识文断字,这也是当初招林雪进来当老师的缘故, 谁知道她暗藏祸心” 苏闲抱着手臂,中断了他的唏嘘:“是朱慈女士的那所慈幼院?” 李校长笑道:“整座‘孤岛’也找不出第二所慈幼院吧?” 苏闲没有说话,慈幼院闻名于“孤岛”, 而它的创始人朱慈女士更是大名鼎鼎。 在灾厄尚未降临之前, “孤岛”还是梦川市的时候,年轻的朱慈成为了当时市内首富肖文平的妻子, 这在当年,也是轰动一时的头条新闻。只不过肖氏夫妇成婚不到两年,“失乐园”病毒就爆发了, 肖文平不幸罹难, 而朱慈则幸运地逃过一劫。 病毒急速蔓延,将梦川变成了地狱之城,大量的市民死亡、病变, 不计其数的行尸走肉游荡于街头巷尾, 虎视眈眈地寻找着猎物。 没多久, 外边有了动作, 封城,隔绝,任由里头的人自生自灭。 “孤岛”诞生了。 那正是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刻,行/政/体/系分崩离析,隔离墙高高筑起,“孤岛”被一分为二,无数人流离失所,幸存者们人人自危,在异种将他们吞噬之前,他们自己就先被崩溃的信念毁灭了。 而那个时候,是朱慈站了出来。 她一个弱女子,没有一呼百应的威望,也没有消灭异种的身手,她唯一拥有的,就是亡夫留下的家产。 作为巨富遗孀,她倾尽所有,先后创设济世医院、难民收容所,除此之外,她还组织力量缝制寒衣、发放食物,最危急之时,甚至开放自家别墅,改作临时安置处,救助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市民。 而在疫情稍稳之后,她又创立了慈幼院,专门照顾那些流落街头的单身孕妇以及无人问津的孤幼儿。 慈幼院为那些无处可去的孕妇们提供分娩的场所,她们的孩子在出生之后也会得到悉心的照顾。不仅如此,除了抚育之外,慈幼院甚至还组织了师资资源办学,让孩子们有了难能可贵的教育机会。 以至于慈幼院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几乎成为“孤岛”中的桃源,在学校关闭的时日里,有点家底的人家都把孩子往这里送,甚至进入慈幼院学习,也成为一种荣耀的象征。 不过在慈幼院里,孤儿才是正统,学校称之为正生,所有费用免费。而那些争着送到慈幼院学习的有钱人家的孩子,身份却是附生,完全自费。但正、附生共同寄宿学习,慈幼院一视同仁。 而附生家中所支付的学费,也成为了慈幼院的经费来源。 最黑的夜,最亮的光。 可以说,在那场前所未有的灾难之后,是她让无数幸存者感受到了残存的暖意,生出了活下去的勇气。 朱慈女士也因为她慈善济世之举备受尊重,甚至一度成为“孤岛”的精神支柱,两大部门成立之后,对其亦是礼遇有加,综管局不止一次以高位相邀,不过都被朱女士委婉谢绝了。 直至今日,她所创办的济世医院及慈幼院,仍在运转不停,发挥余热。 这样的人物,苏闲当然知道,不仅知道,他甚至还对慈幼院颇为熟悉。 他母亲就曾经是慈幼院里的一名老师,因为这个关系,他也在那里上过课。 只是后来,他母亲在一场意外里去世,他也没再去过慈幼院。 想到不幸早逝的母亲,苏闲不免心中郁结,想来是没掩饰好,不小心显露在眉宇之间,李校长本就战战兢兢,这下更是如履薄冰,生怕自己说错话:“苏长官” “知道了,慈幼院是吧?”苏闲强行压下沉郁的情绪,语气如常,“我会去调查的对了,” 说到这里,他蓦地想起在林雪家中找到的那张照片,于是从外衣口袋里找了出来,递给李校长:“您看看这照片是不是在慈幼院拍的?我瞧着,怎么跟我印象里不太一样呢。” 李校长接过照片,闻言有些吃惊:“哦?您也去过慈幼院?” 他淡淡带过:“在那里念过几天书。” “哦哦!”李校长见他脸色恹恹的,也不敢多问,研究了照片一番之后,他肯定地点点头:“没错,这背景就是慈幼院。” 苏闲却仍是半信半疑:“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栋楼和这棵树?” 李校长眨眨眼:“请问,您在那里上学是哪一年的事?” 他垂眼,低声道:“很久了,快二十年前了。” “这就对了,”李校长笑呵呵地告诉他,“您就读的时候,慈幼院还在旧址呢,十几年前就搬到了新地址,自然是跟您印象里不一样的。” 苏闲有些意外:“搬迁?什么时候的事?” 李校长眯着眼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十七八年前吧,慈幼院遭遇了一场横祸,被一群异种围攻,死了好些人,个个都死无全尸,唉,怪惨的。” 他的语声里仍是心有余悸:“当年治管局刚刚成立,也没几个人,难免有些漏网之鱼,唉哎呀,我是不是扯远了,您当时应该还小,大概没印象了” 他说着冷不丁地窥见苏闲剧变的脸色,登时心慌,舌头也跟着打了结:“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苏闲背过身去,嗓音沙哑:“把慈幼院的新址给我。” >>> “哎,谁让你下床的?!”护士发现病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还试图下床,拎着两瓶药就冲过来了,“还输着液呢,给我乖乖躺着!” 这护士姑娘看起来身材苗条,可力道真不小,钟云从就那样被硬生生地按了回去,他苦笑起来:“护士姐姐,我就是想去上个厕所” 护士放下药瓶,随手从吊杆上取下输液瓶,还腾出一只手搀着他:“走吧,我陪你去。” 钟云从怀疑她可能没听清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姐姐,我这是要去” “知道,撒尿嘛。”护士不耐烦地打断他,“赶紧去撒,别耽误我事!我可忙着呢。” “”钟云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其实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护士姐姐闻言勾起嘴角,目光扫描仪一样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最后落在了他的小腹之下:“害什么羞啊?当谁没看过似的。” 钟云从尴尬地轻咳两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毕竟您忙,这点小事就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 护士满眼的轻蔑:“少来,你们这种扭扭捏捏的男人,我见得多了。” “”这话是不是哪里不对? “我告诉你,我不仅看过,我还亲手解剖过呢。”那位彪悍的姐姐倏地凑到了他耳边,字字句句都透着阴森可怖,她的看护对象只觉一凉,那点尿意顿时缩了回去。 “哎呀!忽然又不想上了。”他拉上被子,蒙头盖住,“您去忙吧!” 护士柳眉一挑:“真不上了?” “不上了,不上了。” “哼!”她从鼻子挤出一声,“死要面子活受罪,可别没被电死,活活把自己憋死了。” 钟云从没把这善意的挤兑放在心上,一心只琢磨着冯小山那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不然自己可能真的会被憋死。 听到脚步声渐远,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来,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高声问道:“护士姐姐,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啊?” 脚步顿了一下:“医生的说法是输完这瓶之后,再观察两小时,如果没有异常,才能离开。” 这么说,等输完液就能走了。钟云从暗自盘算着,那俩小时的观察期直接被他忽略了。 不想,对方灵敏一场,那脚步声又蹬蹬蹬地往回走,钟云从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你是不是打算提前溜啊?” 钟云从被她这么冷伶伶地一盯,浑身一激灵,不由得语无伦次起来:“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敢” “有我在,趁早把你那些小心思收一收!”护士姐姐的语气凉飕飕的,“医生不点头,你别想迈出去医务室!” 钟云从不吭声了。 她很快又去忙了,只剩下钟云从一个人,他躺了一会儿,被镇压下去的尿意居然又回来了,而且愈发的汹涌澎湃,搞的他辗转反侧,全身难受。 “姓冯的那个混小子怎么还不回啊?!”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又惊动那位尽职尽责的护士,躺久了,四肢都僵硬发麻,能动也就是嘴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话音刚落,医务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娃娃脸轻快地跑了进来,还不忘数落他:“好啊钟云从!我累死累活地去给你打饭,你倒好,在背后说我坏话!” 钟云从没空跟他掰扯,挣扎着起身:“有什么话待会儿说,你先陪我去厕所一趟!” 冯小山见他脸色难看,也不敢怠慢,立马依言照做。 解放了膀胱之后,钟云从总算回了一口气,扭头问身边举着输液瓶的冯小山:“哎,那个周会怎么样了?” 周会就是先前被他收拾的下三滥,冯小山通知了教官,还引来了部分闻声而来的围观者,周会输给钟云从还被脱的一干二净这件事已经传遍整个训练营了。 “教官把他拎走了,之后具体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我不是送你去医务室了嘛。”冯小山告诉他,“不过我听说,那家伙竹筒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全交代了,现在估计关起来了,具体怎么处置还不知道。” 钟云从想起他嘴里的那个舅舅,挑了挑眉:“不是说他舅舅是这里的负责人吗?会不会大事化小啊?”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冯小山挠挠头:“应该不会,你都把这事闹大这么大了,他自己也招供了,想护也没法护了吧说起来,那个周会承认的也太痛快了吧,我以为怎么着都要狡辩几句的不会是被你吓傻了吧?” 钟云从失笑:“怎么可能?我要是这么有能耐,哪至于被他电的一身伤。” 冯小山耸耸肩:“我就是听人说,他翻来覆去就重复那么几句话,还涎水直流,搞的别人都以为他变白痴了。” 钟云从步伐微滞,心下也略微打鼓——莫非,真是我下手太重了? 冯小山察觉他神情有异,张嘴想问些什么,临了却又改了口:“别说那么多了,反正周会是跑不掉了,肯定是要被开除的吃饭去!待会儿饭菜凉了。” 他们俩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了医务室,不曾想,里头除了那名护士之外,竟然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以柔,你还没吃饭吧?”任杰手里捧着个饭盒,与护士相对而立,“我今天带来了你喜欢吃的菜色,坐下来吃吧?” 钟云从很是吃了一惊,不只是因为任杰突然出现,还因为他在护士姐姐面前的一反常态。 平日里他不管对谁都是冷漠傲然的样子,眉宇间写满了桀骜,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可此时此刻的任杰,完全收起了他的高冷傲慢,甚至满眼的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把饭盒递到护士面前,笑容里透着些讨好:“还是热的。” 那位名叫以柔的护士却是一脸的冷淡:“我不是让你别再来了吗?” 任杰的手臂很明显地僵了一下,他垂下眼,声音也低了很多:“那你吃吧,我这就走” 以柔并不领情,她背过身去:“拿走吧,我不要你的东西!” 任杰急了:“以柔” “哟!这不是任杰吗?!”钟云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热情地与自己的室友打招呼,“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是不是也受伤了?伤哪里了?” 任杰乍然听见他的声音,眉头就皱了起来,目中泛过厌恶之色,他置若罔闻,兀自走到以柔身边,把饭盒塞到她手里,轻声嘱咐:“趁热吃,我先走了。” 冯小山闻言撇了撇嘴,钟云从则是勾了勾唇,没说话。 “等一下。”这时候,以柔却是发话了,任杰欣喜地停下了脚步,侧过脸看着她,后者冷冷地开口:“关于钟云从,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任杰一时怔忡,嗫嚅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钟云从觑着以柔满面的怒色,却是若有所思:看来她也听说了这位风风火火的姐姐,为人倒真是不错,竟然还会为我打抱不平。 以柔只当他在装傻,怒气更盛:“你难道要告诉我,你那个好兄弟周会干了什么,你一概不知?” “周会?”任杰知道她向来看不惯周会,没料想到她会主动提起,“我只知道他被关了禁闭,具体犯了什么事真的不清楚。” 他说着瞥了一眼倚墙而立的钟云从,眉心愈发纠结,他倒没有撒谎,周会意图骚扰女学员这种事,无论是训练营方面还是当事人自己,都不愿广而告之。当时在场的人虽不少,但冯小山那时已经把当事人带走了,八卦群众们也就围观到了周会光屁股的丑态。 至于他俩为什么会打起来,了解内情的却并不多,任杰也是如此,他只知道,这件事跟钟云从有关。 周会对于他跟钟云从之间的过节也是略知一二的,那个白痴向来没头没脑惯了,估计没有理会他的警告,去找钟云从的麻烦了。 结果却被反杀的如此惨烈。 任杰的脸色不太好看,周会的实力不凡,对上他,却仍是一败涂地的结果。 “你装什么傻?!”以柔出离的愤怒,“你那个好兄弟拉着女学员进男厕,欲行不轨之事,你会不知道?难道不是你指使的吗?!” 任杰倒抽一口冷气:“什么他竟然干出这种事?” 他亦是震惊不已,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触到以柔满是讥诮的视线,心下一沉,忙不迭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更没有让他去做这种事!” “我知道你自负身怀异能,一直看不起普通人。但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柔只觉得怒火在胸中翻腾,一气之下,声音都跟着发颤,“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每天到我面前来虚情假意的这一套!” 任杰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以柔,我对你是真心的” “他俩怎么突然吵起来了?”冯小山凑到钟云从身边,“原来他们认识的吗?” “”钟云从对这小子真是彻底无语了,他们不仅认识,关系还匪浅好吧?一目了然的事情他现在真的很怀疑这小子的智商! “你闭嘴!”以柔怒喝的同时,只觉眼角一酸,眼泪就要掉出来,赶紧背过身去,“你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以柔,我真的没有” “他真的没有。” 钟云从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那急赤白脸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侧目:“你说什么?” 以柔愕然,任杰更是诧异至极:他竟然会替他说话? “护士姐姐,周会那王八蛋干的下流事却是跟任杰没什么关系。”钟云从又解释了一遍,以柔仍是怔怔,任杰难以置信地望过去,他又是一笑,加了一句:“不过他也不是什么良人,你还是别搭理他了。” 任杰勃然变色:“钟云从你!” 护士抱着手臂别过脸去:“真巧,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任杰登时就慌了:“以柔” 钟云从瞅着室友那吃瘪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冯小山那个没眼色的却在此时肆无忌惮地开嘲讽:“真没想到任杰你是这样的人。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低三下四的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个人物,真是眼瞎了!” 任杰怒不可遏:“冯小山你给我闭嘴!” 以柔斜睨着他:“原来,我只是‘区区一个女人’啊哼,难怪呢!” “不是那样的,你别听他胡说” “噗!”钟云从最后还是没憋住,摇头失笑,“二傻子一个,难怪人家姑娘看不上你。” 戳中了痛处的任杰当即跳脚:“你别太过分,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哦,怎么,想再干一场吗?”钟云从不甘示弱,冷笑一声,“就怕你在以柔小姐面前输了,以后就更抬不起头了。” “来就来,我会怕你吗?!”任杰咬牙切齿,钟云从没理他,而是笑微微地望着以柔:“如果我帮您把这个讨厌鬼打发了,以柔小姐要怎么谢我?” 以柔亦是一笑:“那我是一定要请你吃饭的。” “好啊,我等着!” 他俩这一唱一和,成功地刺激到了任杰,只是好像刺激过头了,他的反应有点不正常,他仿佛没听见钟云从的话,只是呆呆地凝视着以柔:“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言语中透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搞的钟云从惴惴不安:是不是戏演过头了啊? 他当然没想跟任杰打架,不久前才出过手,精神都还没恢复,更别说一身伤了就是调戏调戏他,占点口头上的便宜。 没想到这货居然当真了。 见他一副心伤不已的模样,他有些过意不去,轻咳一声,正要出言解释,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任杰在吗?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他呼吸一滞,转头望去,苏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项羽。 他们很快注意到了对方,触目所及,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异。 钟云从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克制住与他说话的冲动,低头垂眼,生怕自己露出一点异状让旁人瞧出端倪,要是被人看出来他们认识,估计又要不高兴了。 苏闲见他有意避开自己的视线,先是一怔,随后眼底翻起淡淡的恼意。 这家伙,竟然敢装作没看到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后遗症 那之后, 他目不斜视地自钟云从身前走过, 径直来到一脸震惊的任杰面前, 笑了笑:“好久不见了呀, 任公子。” 他的语气让这个称呼带上了一点嘲弄之意,任杰自然听的出来, 他眸色微沉, 语声冷然:“苏治安官有何贵干?” “就是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配合。”苏闲说着一指空座, “先坐下吧。” 对方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不禁让任杰心里咯噔一下,苏闲这样的人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而且明显冲着他来的, 这让他怎能不疑虑重重。 另一边的以柔一副掩饰不住的焦虑面孔,甚至比任杰自己都要慌张的多, 钟云从看在眼里,不由暗笑:这位姐姐表面上对任杰冷言冷语,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 可任杰有事, 她比谁都着急。 “请问这位长官,任杰他他怎么了?”以柔心神不定的,最后还是没控制住担忧之情, 将心中的疑惑宣之于口。 钟云从一听她这莽莽撞撞的问话就赶紧碰了一下她胳膊肘, 屁股刚碰到椅座的任杰也是一个头两个头大, 他板着脸沉声开口:“跟你没关系, 你别多话。” 漩涡中心的苏闲却是气定神闲,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众人,当然,刻意跳过了一个人,而后淡淡出声:“你们都出去。这位护士小姐,我要借用一下这个地方,放心,时间不会太久。” 言毕,项羽便开始客气地往外赶人,经过钟云从身边的时候,小小声地问了一句:“你不是预备队的吗?怎么又到训练营里回炉了?” 正好输液也差不多结束了,钟云从一边拔针,一边纳闷自己是怎么惹到那位大爷的,让他都不肯正眼瞧自己,听到项羽的调侃,不禁苦笑:“因为某人对我不满意,所以打回重修了。” 项羽挠挠头,自然不可能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过既然头儿没有要跟他相认的意思,他也就没有大张旗鼓地打招呼。 钟云从、以柔及冯小山三个人都被赶出了病室,三个人面面相觑,以柔最沉不住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治管局的人怎么突然来了?” “会不会是因为周会那个事啊?”冯小山开始瞎琢磨,以柔登时怒形于色:“他还敢骗我!我就知道” “肯定不是。”钟云从摇摇头,示意气急败坏的以柔冷静下来,“周会那点事惊动不了治管局,而且训练营方面肯定不会让家丑外扬,你看大多数学员都还被蒙在鼓里呢,怎么可能会让治管局来管?” 他顿了一下,眼睑微动,睫毛也跟着颤了一下:“而且我探过周会的记忆,确定对那个女学员出手,完全出于他自己的私欲,跟任杰无关。” 冯小山还不算太意外,以柔却是满眼的惊叹:“你的异能很厉害啊。” 钟云从笑笑,冯小山皱起眉:“既然不是周会那件事,那会是因为什么?让治管局出动,感觉不会是小事。” 他最后一句话,直接让以柔面色煞白:“不会的,不会的他那个人,从小就被宠坏了,说话做事都不大会,脾气也坏了一点可他不是坏人啊!肯定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钟云从见她愈发慌乱,人都快站不稳了,赶紧搀了她一把,又给冯小山打了个眼色,后者也颠颠地跑来帮忙,两个人合力把以柔扶到花坛边上,钟云从用袖子擦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她坐下。 “你先别着急,也未必就真的是出了什么事。”他轻拍护士的肩,“只不过,治管局来人的话,必然是冲着他异能者身份来的,训练营里还算平静,想必是外界发生了什么事。” “也是哦,说起来,咱们在这里封闭集训,完全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跟与世隔绝也没差了。”冯小山接茬,“外边的事情,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钟云从抿着嘴唇,没有搭话,心里却也在推测苏闲此次前来的目的。 治管局的职能,他是清楚的,要么是异种的事,要么是异能者的事,出不了这两个范围。 不过他听张既白说过,隔离墙建好之后,“孤岛”被划分为泾渭分明的东西两城,异种乃至进入病变期的感染者全被送到西城处置,而东城对于病变者的监控也相当严格,偶尔出现漏网之鱼,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尽可能地减少伤害,缩小负面影响。 一般来说,除非是大规模地爆发病变,否则不至于让治管局兴师动众。 排除了异种的可能之后,那就只剩下异能者了。 尽管异种可怕,终归已经丧失了意识,只凭借着猎食者本能行事,也许会造成很大的伤害,但不可能让事情本身变的多复杂。 可异能者就不一样了。 他们还是人,有意识,有灵魂,有智慧,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加上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异能,想要干一些看起来异想天开的事,并不那么难。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盈盈这个前车之鉴。 所以,这一次是又有人兴风作浪了吗? 先前匆匆一眼,他就注意到了苏闲的黑眼圈和胡茬,身形也明显消瘦了,看来他最近的日子并不怎么顺心。 他望着医务室紧闭的房门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能帮上他忙就好了。 “他既然直接找到任杰问话,那么一定是有原因的。”出于谨慎与安抚以柔的原因,他没有直接把任杰打成嫌疑人,“不过如果他真的没干什么的话,那么苏治安官们也绝对不会冤枉他的。” 以柔吸了吸鼻子,尾音里带上了一点鼻音:“嗯,我相信他。” 钟云从眨眨眼,忽然对任杰这个人好奇起来了,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索性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撑着下巴问道:“说实话,我挺讨厌任杰这个人的,不过,我跟你一样,也不觉得他是个多坏的人你好像跟他还挺熟的样子,能不能告诉我,他这臭脾气怎么来的。” 以柔勉强牵了下嘴角:“他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吃苦?”钟云从十分意外,不是说他老爹是治管局高层,家境应该不错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冯小山快人快语,“他以前可是个病秧子,天天住院的那种!” 这倒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原来是这样吗” “他的心脏先天不足,尽管继承了他父亲的异能,却也很难去练习怎么控制异能因为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以柔幽幽地叹气,“甚至都无法像平常的孩子一样跑跑跳跳,稍有不慎,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他是个异能者,并且以此为荣,可偏偏身体条件还不如寻常人,这样的落差一直折磨着他,一方面心高气傲,一方面却又自惭形秽” 钟云从问的小心翼翼:“我看他现在异能使的挺溜的啊?” “那是因为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他父亲给他找了名医生,治好了他的心脏病。”以柔莞尔一笑,“身体恢复之后,他就开始疯狂地学着使用异能,劝都劝不住不过也好,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总算能实现了,我也为他高兴。” 她说着眉宇之间蒙上了一层阴霾之色:“要知道,当初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以为他活不过二十岁的。” 钟云从点点头:“那他还算幸运了,毕竟,心脏病可不是这么好治的。”他说着又瞅了以柔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对了,那个” 以柔不解其意:“怎么?” “我看他对你你也对他也”钟云从嘿嘿笑着,“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护士双颊染上红霞,嘴上却尽是懊恼:“别胡说,我对他什么都没有!” 钟云从耸耸肩,没跟她争辩,但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了——你俩这郎情妾意的,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哦,冯小山那个没开窍的小屁孩除外。 以柔没有理会他的戏谑,她垂着眼,眉眼间透出了一点忧郁,低声道:“我是济世医院的护士,以前专门负责照顾她。” 钟云从会意:“照顾了很多年吧?”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既然这么多年了,”迟疑了一下,他还是问出口,“为什么不接受他呢?虽然他那个人有时候确实挺混蛋的,但看得出,对你还是挺好的。” 以柔瞪了他一眼,嗔道:“你之前不是还让我别理他吗?” 钟云从笑:“我让你不理你就不理了?我又不是你爸,也不一定要听我的。” 没想到,他随口一个小玩笑却让姑娘整个人都低落下去。 “他父母,”以柔低低开口,“看不上我。” 钟云从牙疼似的吸了口气:多么狗血陈旧却又经典的理由啊。 不过这种家务事,他一个人外人,真是不好置喙什么。 只是暗暗后悔,不该提起人家痛处的。 正尴尬的时候,医务室的门毫无预兆地开了,苏闲他们和任杰都走了出来。 这个问话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短得多,看苏闲来的这么气势汹汹的,还以为要揪着任杰问很久。 苏闲往那边瞥了一眼,继而吩咐项羽:“过去问一下,那个叫周会的被带到哪里去了?顺便问一下他脸上的那伤是怎么回事。” 项羽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您问的是钟吗?” 他的上司避而不答,只是催促道:“别废话,赶紧去。” “这个”项羽愈发地一头雾水,“您为啥不自己问啊?又不是不认识” “我说,”苏闲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我是不是使唤不动你了?” 项羽的背脊一阵阵生凉,一溜烟地跑了过去:“我这就去问!” 任杰默不作声地旁观着,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既然因为异能把嫌疑锁定到我身上,那另一个比我厉害得多的异能者嫌疑应该比我还大吧?” 他的语气淡漠,即使在提到他父亲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改变,苏闲侧过脸打量着他,似乎觉得这个曾经被他拒之门外的年轻人有点意思。 “你是指任副局长那边?”他明知故问,任杰不耐烦地“嗯”了一声,苏闲笑笑,轻描淡写地带过:“他有不在场人证,嫌疑已经被排除了。” 任杰闻言,冷冷一笑:“那你找到我这里,估计也要失望了。” 他言语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苏闲眉梢微扬:“你放心,我会好好过问你的证人的。” 项羽那边,从冯小山那里打听到周会的所在之后却没有急着回去复命,而是留在钟云从身边磨蹭,眼神古怪地瞅着他脸上的伤痕:“哎,你这脸怎么伤的,看着不轻啊?没事吧?” “啊?”钟云从没想到他会突然关心自己一把,还有些小感动,连忙笑道,“没事,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项羽去了一眼自家上司,直觉告诉他,那一位对这个答案估计不会满意,于是又追问了一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钟云从本来就疑惑这向来大大咧咧的项羽怎么突然对自己上心了,方才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倏地明白了什么。 他心中一暖,莞尔笑道:“待会儿,我亲自告诉他好了。” 项羽一听,如释重负:“哎呀,这不就得了!也不知道头儿抽了什么风,自己不肯出面,非得让我来” 钟云从挑起半侧眉尾,心说我也想知道他抽了什么风啊。 项羽回来之后,把打听到的结果如实说了,最后也机灵了一回,不等苏闲开口,就抢先一步回道:“对了,小钟那伤没什么大碍,至于怎么受的伤他说他会亲自跟你说。” 苏闲目光一凝,下意识地想去瞪人,临了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不过他能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却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里分明带着揶揄的意味。 项羽可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他不咸不淡地瞥了项羽一眼,后者不自觉地一激灵,却听他语气如常:“别浪费时间了,走吧。” 随后他们带着任杰就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就发现后头跟着一串人。 钟云从,那名护士,还有那个娃娃脸,都跟上来了。 他皱着眉停下脚步:“都跟着干什么?我们可不是去游乐园。” “啊,那个,”钟云从第一个发言,他心里藏着事,于公于私都想找机会跟苏闲聊聊,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我在想,说不定我能帮上两位长官的忙呢?” 长官?这称呼还真够客气的。 忧心任杰的以柔紧随其后:“那个我是照顾这位病人的,两小时的观察期没过,我得跟着他!” 观察期?不是说没大碍吗?观察期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矮矮小小的娃娃脸一脸兴奋地举着手:“他俩都跟,那我也要跟着!” 你个小东西瞎凑什么热闹? 他们东拼西凑的理由一个比一个不像样,苏闲的脸色相应的也不太好看,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毕竟,这路又不是他开的,别人要走他也没法拦着。 而且,那家伙说的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说不定真有他能帮得上的忙。 基于这个理由,他默许了后头那一串亦步亦趋的跟屁虫。 犯了事的周会被关在了训练营里唯一一座办公楼里,外头还有专人看守,在苏闲说明来意之后,对方请示过上级,很快便开了绿灯,放了苏闲进去。 钟云从那三个闲人自然是没资格旁听问讯的,至于项羽,他得看着任杰。 苏闲走进那间屋子之后,发现里头黑灯瞎火的,他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电灯开关。 房间里亮堂起来之后,他顺手掩上门,在墙角看见了蜷缩起来的男人。 看起来还挺年轻,身上套着的衣物明显偏大,不过还挺壮实的,应该就是那个周会了。 只是苏闲眉头紧锁,这个周会从他进门初始就对着他傻笑个不停,嘴边还淌着涎水,都流到领子里去了,也毫无反应的样子。 看起来跟个弱智没什么两样。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不是说周会是名雷系的异能者吗?怎么会是这副德性? 无论如何,既然来了,就没有来之即走的道理,他走到一脸痴傻的年轻人身边,蹲了下来,开口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听进去没有,因为他依旧挂着一成不变的傻笑,眼神涣散空洞,嘴里时不时就蹦出一些无意义的怪异单音,就是没有不曾回答他。 苏闲的眉心愈发纠结,他伸手拍了拍周会的脸,又问了一遍:“你是周会吗?你知道任杰吗?” “嘿嘿嘿” 苏闲扶额:到底怎么回事?先前任杰可没说过这个周会是个傻的。 其实想也不可能,训练营的标准再怎么放低,也不可能放一个智商低下的人进来的。 在确认这家伙并非装疯卖傻之后,他不再做无用功,苏闲打开门,把任杰叫了进来,指着痴痴傻傻的人问他:“这真的是你说的那个能为你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证人周会吗?” 谁知任杰比他还惊异,他听到他倒抽一口凉气的动静:“是可是,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苏闲挑挑眉:“这么说,他之前不是这样的?” 任杰仍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连连摇头:“我今天早上见到他的时候,他都还很正常!” “哦?”苏闲又瞧了一眼流着口水的周会,“你的意思,他是今天才成这样的?” 任杰蓦地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钟云从!他是钟云从打过一次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乍然听到钟云从的名字,苏闲相当意外:“打架?你是说,钟云从跟这个叫周会的打过架?” “对!这事闹得挺大的,很多人都知道。”任杰沉着一张脸,“肯定是因为他,周会才会变成这样!” 苏闲唇角微弯:“看不出来啊,到这里一段时间,还真是长本事了。” 他话语里的欣赏之意昭然若揭,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骄傲的意味,任杰自然联想到去年自己被他灌了闭门羹的事,心里分外不是滋味。 他的心思一目了然,苏闲摇头失笑:“放心吧,只要你今年能通过训练营的考核,谁也拦不住你进治管局。” 任杰被看穿看心事,很是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苏闲却是冷肃起来:“可在那之前,你必须得证明自己的清白。” 任杰一怔,只听他说:“你还不明白吗?不管周会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完全没法帮你作证了。” 任杰如坠冰窟。 好半晌才磕磕绊绊地出声:“那天,除了周会之外,我身边没有其他人了” 苏闲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你先跟我回治管局吧。至于周会那边,我会想办法试着让他恢复原样,但也不能保证一定能” “都是钟云从!”任杰恨恨地咬牙,“如果不是他一点余地都不留,周会怎么会” 苏闲来了兴致:“说起来,他们俩为什么会打起来?钟并不是好战的性子,应该不是他挑的事吧?” 任杰忿然作色:“你这是在给他开脱吗?” 苏闲倒是没生气,而是反问:“你想多了,这只是我个人的臆测。但你口口声声指责他,总得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吧?” 任杰一时无言,钟云从与周会的那场战斗的缘由,不管怎么说,周会都是理亏的那个。 苏闲察言观色,也猜到了些许,他微微一笑:“好了,你出去吧,把钟叫进来,让他亲自告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补救 钟云从得了任杰的口信, 一秒钟都没耽搁, 立马进了屋子。 “哎, 我又哪儿招你了?来了之后都不正眼瞧我一眼。”关上门之后他就急吼吼地问了出口, 这问题都困扰他一晚上了。 苏闲好整以暇地坐着,闻言只是瞅了他一眼, 目光淡淡的, 语气也是淡淡的:“说什么呢你?坐下,有事要问你。”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钟云从气不打一处来, 心说都没人了还端什么架子呢? 他正气闷的时候冷不丁地听到了两声笑,他陡然一惊,循着声源处望去, 才发现角落里缩着个人, 那正是被他忽略了存在的周会。 还真是差点忘了他钟云从恍然大悟,瞬间理解了苏闲的做派, 正打算通情达理地配合他一把,他轻咳一声,正要字斟句酌地做戏给人看的时候, 眼角余光堪堪掠过一脸痴傻的周会, 这才惊觉不对。 他先前只是提冯小山开玩笑的时候提起,当时也没当回事,现在亲眼见了他的痴傻状态, 登时有种平地惊雷之感。 “发现了?”苏闲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他的脖颈像是生了锈, 转头的时候分外僵硬:“他他” 苏闲一见他语无伦次的模样就知道周会变成这模样还真跟他有关, 又见他语无伦次心神不定的模样,显然是被吓到了。 他嫌弃的同时,却又莫名生出了一点淡淡的怜惜。 钟云从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倒是让他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杀人之后的情形。 当然了,这小子真的是很没出息了,他又没背上人命,顶多是把人变成白痴了,就吓成这副模样。 “好了,先坐下吧。”苏闲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也多少给了慌乱不已的钟云从一点抚慰,他乖乖地坐下,人也镇定了一些,只是眼神里依旧透着不安和茫然:“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把你叫进来,就是想问这件事。”苏闲看着他的眼睛,迟疑了一下,而后伸手在他手臂上轻拍两下,“别慌,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包括你们战斗的过程。” 钟云从把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遍之后,苏闲眉头微皱:“应该是你没控制好精神力,一不小心下手重了,这个周会的精神力等级又偏低,没受住你的攻击,精神世界被摧毁了,所以才变成这副人事不知的模样。” 钟云从惊惶且自责:“我原本只想给他一个教训,没想过让他” “我知道。”苏闲叹了口气,“你的异能觉醒没多久,控制不好很正常,时隐时现,时轻时重,都是常有的事,你不必过于自责。况且,也是这一位咎由自取。” 但钟云从显然并没有因为他一句话就被开导了,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周会身上飘,心神还是恍惚:“他会一直这样吗?” “不好说。”苏闲想了想,“局里也有一帮精神系的异能者,我也见过他们出手,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可私底下不声不响就把人玩死了变成周会这副模样的,也有,能不能恢复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可以帮你问一下。” 钟云从略略颌首,低声道:“麻烦你了。” 苏闲抱起双臂,眉梢微扬:“我没什么可麻烦的,倒是你,别胡思乱想了,他变成那样,对他也未必就是坏事。” 钟云从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后者微微一笑:“他干出那种事,肯定是要去蹲大牢的,不过现在傻了,按照规定,牢狱之灾八成是可以免了。所以说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苏长官”钟云从苦笑了一下,“你是在安慰我吗?真是多谢了” 苏闲板起脸:“别自作多情,谁安慰你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我跟任杰打听过了,这个叫周会的,父母都是综管局的中级官员,他们那样的体面人,要是儿子因为强/奸未遂去坐牢,自然是颜面扫地,对他们那种人来说,简直就是生不如死的琢磨。痴呆了之后,倒是可以接回家里好好养着,顺便把他干的龌龊事也藏着掖着。而且,” 他顿了一下,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怔忡的钟云从,眼神倏地凌厉起来:“你进来这么久,也知道训练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吧?这里好勇斗狠的人多了去了,打架斗殴的事每天都在上演,受伤流血都是家常便饭,你看训练营大张旗鼓地整治过吗?对他们来说,不闹出人命就不是大事。对你们这些学员而言,做好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揍的满地找牙的心理准备,也是觉悟之一。” 钟云从扯了扯嘴角:“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想了。” 苏闲点点头,他挥挥手:“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钟云从却是没有动作,他也不笨,苏闲来这一遭的前因后果他也心中有数,他虽然一直在开解自己,但周会痴傻至此,必然是误了他的事了。 “你找周会有很重要的事吧?”他询问出声,苏闲一怔,周会是任杰的不在场证明人,他现在这个样子,没法给任杰作证,后者摆脱不了嫌疑,他就只好把人先带回去。 只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扣人,想必会得罪任副局长,苏闲确实颇感棘手。 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件案子大致地跟他说了一遍,其间不免有几处让人毛骨悚然却又忿然作色的细节,苏闲讲完了大概,又加了一句:“此事虽由你而起,却也怪不得你,你也是误打误撞,只能说,任杰运气不济了。” 钟云从安安静静地听完之后,双目明亮异常:“这件事,我能补救。” 苏闲楞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亦是精神一振,可转眼扫到他满脸的伤,以及眉宇间的疲态,又踌躇起来:“你现在这个样子能行吗?” “我可以!”钟云从语气坚定,眸光熠然,他恳切地望着苏闲,“让我试试吧?” 苏闲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阻,他点了点头:“那好。不过死者失踪那日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想必你得花费好些时间在周会的记忆里搜索,中间要是累了,就别勉强,我可以等,不急于一时。” 钟云从笑笑,没有回话,他起身,走到周会面前,也席地而坐,与周会相向而对。 周会咧着嘴冲他傻乐个不停,钟云从心情复杂,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贴在对方的脑门上,阖上双目,开始调动自己的触知力。 一开始颇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毕竟不久前才同眼前这位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消耗了他不少精神力,方才又是一番心神动荡,更是雪上加霜。 不多时,他已然感到一阵精神恍惚,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旁观的苏闲很快察觉出钟云从状态不对,他面色苍白,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他不由得走了过去,想要阻止他:“先停下吧,明天再说” “没关系的。”钟云从的尾音有些发颤,却透了点笑意,“我没事,别担心。” 苏闲的嘴唇动了一下,终归还是没出声。 他坐回椅子上,撑着下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分分秒秒过去,钟云从的状态有所变化,眉心从纠结到舒展,紧绷的唇角也逐渐放松,看来是克服了最初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探索一个人半个月的记忆,于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他目前为止的能力,还无法精确地定位到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只好用最笨的方法——从后往前,自近而远,一点点地往前摸索。 工作量庞大而琐碎,让他只能不遗余力地发挥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周会的记忆如同定格的画面,他在一帧一帧地往前推。 这个过程耗时不断,迄今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外边的门陆陆续续被敲响数次,但并没有人去开门。钟云从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苏闲也耐心地在一旁陪同,时时刻刻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墙上挂钟显示,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苏闲的目光心事重重地扫过时钟的指针,又落在钟云从僵硬的脊背上。 “苏闲。”就在他愈发坐立不安的时候,陡然听到了他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很轻,听起来很虚弱。 苏闲快步来到他身边,急声问道:“你怎么样?” 钟云从睁开眼,一颗晶莹的汗珠从他的眼角滑落,苏闲这才发现,磨炼了一段时间,他好像瘦了一些,原来略显圆润的面部线条也消退了,轮廓显出了几分棱角。 倒是看着顺眼了一点。他走了一下神。 “把手给我。”钟云从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是语出惊人,苏闲神情一滞:“怎么?” 他缓缓地向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我找到他那天的记忆了,我们一起看吧。” 苏闲仍是犹豫:“我也可以吗?” 他微微侧过脸,唇角微弯:“当然可以,你忘了我的异能是什么吗?” 苏闲眼睑半垂,睫毛如蝶翼般轻振,他也伸出手去,覆在对方的手上:“好。” 掌心相接,十指相触,两只手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彼此的温度也感知的分外清晰。 钟云从的指尖微凉,掌心里藏着一点湿冷的汗意,苏闲的手要比他温热的多,那股干燥的暖意顺着他的指尖流向全身血管,让他透支过度而寒意彻骨的身体回暖了些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执着 他的意识被领着越过一片茫茫迷雾, 不多时, 雾气消散, 一个个鲜活生动的片段如同胶卷一般在他眼前延展开来。 这个由钟云从的触知力所开辟、周会的记忆所构筑的世界真实又虚幻, 能看见所有的人物风景,能听到所有的风吹草动, 但这些就像是在你眼前播放的影像, 无论多热闹都融不进去,永远只是看客。 他们以周会的视角, 从他清晨睁眼伊始,完整地经历了他的一天。 起床、穿衣、洗漱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多不胜数,叫人不胜其烦。 他们感兴趣的并非是周会本身, 而是他与任杰的交集, 在百无聊赖地与周会本人一起加速度过他的大半个白天之后,任杰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记忆里。 钟云从与苏闲俱是精神一振, 全神投入到他们的行程之中。 钟云从记得,苏闲告诉过他,这一天的五点前后是至关重要的时间点, 关系着任杰清白与否。 于是, 在他刻意地控制下,他们有条不紊地走完了一个下午,他的时间计算的正好, 停下来的时候, 恰好到了四点五十分。 从这一刻开始, 他不再加速, 甚至有意放慢了速度,尽可能地捕捉着任杰的一举一动。 而对于周会记忆的探测结果是——从四点五十分开始,一直到过了晚上七点,自黄昏到入夜,任杰确实都跟周会在一起,并没有分开过,其间任杰也不曾施展过异能。 “就这样吧。”过了那个时间段之后,苏闲主动从钟云从的精神世界里离开,相触的手掌也跟着分开,“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话音刚落,钟云从僵直的背脊蓦然一松,随后人就支撑不住了,歪歪地倒向一边,苏闲连忙扶住他的双肩:“很累吧?” 他的意识融在钟云从的精神力里,能够切身感受到他的疲乏程度。 他真的快把自己的精神力透支完了。 “我看,你得重新回医务室去。”苏闲叹了口气,他起身,接着把钟云从也拉了起来,“我送你过去你还能走吗?我背你吧。” 钟云从面如纸色,眼底却满是笑意,他指着椅子:“不用,我坐着休息一会儿就行了。” 苏闲还想说些什么,他却固执地往那里挪,他摇摇头,最后还是随着他的心意,扶着他坐下。 “你去跟任杰说一声吧。”他满脸疲态,眼睛却挺亮,“耽搁了这么久,他在外边等这,估计等的很心急。” “哼,就算让他再等几个小时又怎么样?”苏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往门边走去了,钟云从不由一笑,真是嘴硬心软。 苏闲出了门,说了几句之后,很快又回来了。 “走吧。”他径直来到他面前,“我送你回去。” 钟云从一脸讶色:“回哪儿啊?” “医务室啊。”苏闲说着背过身去,“来,我背你。” 钟云从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格外的不好意思,登时就面红耳赤起来,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不用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背的而且我也没什么事啊,用不着去医务室倒是有点饿了,要不你陪我吃个饭吧?” 苏闲回过头,似乎有些无奈:“不要瞎逞强。” “我又不是你”他嘀咕了一声,眼看对方脸色不太好,又赔笑道,“那什么,我的意思是,让外面那些人看到也不太好啊” 苏闲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又想起他先前生疏刻意的模样,目光一沉:“这样啊,我知道了。那你自己回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说着就真的转身走了,钟云从吃了一惊,不明白他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赶紧追了上去:“呃,那不吃饭了?” “吃什么饭啊?”苏闲步伐一顿,一声冷哼,“要是让人看到,多不好啊。” 他言毕即走,钟云从在原地呆立片刻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了,他好气又好笑:“我说你怎么抽风似的一阵阵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苏闲的手正搭在门把手上,听了这话,没忍住扭过头睨了他一眼:“谁抽风了?你才抽风呢!” 钟云从气极反笑:“苏长官,您这记性还真是当初是谁俨乎其然地不准我提您的名头借您的光,否则就要找我算账我可不得和您保持距离吗?” 苏闲身形一僵,沉默片刻,而后尴尬地轻咳一声:“是吗?我说过这样的话?” “”钟云从先是绷着脸,可没绷几秒就破功了——他没憋住笑出了声,先是嗤笑,然后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到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真没想到我们不可一世的苏长官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哈哈哈哈!” 苏闲被他笑的恼羞成怒,却又不好发作,忍了又忍,最后捏着鼻子说了一句:“好了,是我误会了你记得这句话,很好,继续保持吧。有事,走了。” 他正要拉开,不想手腕却被人扣住了,他呼吸微滞,侧过脸的时候,却是横眉冷眼地盯着胆大包天的家伙。 钟云从摆出一副嬉皮笑脸:“你这样误会我,一点表示都没有啊?” “松开。”他语气冷淡,钟云从悻悻地松了手,却不放弃自己吃饭的计划:“你最近奔奔波忙碌的,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吧?现在食堂二楼还开着,一起去呗,我请客!” 苏闲瞥了他一眼,语声少有缓和:“我真的有事。” 他眼底的失望之色掩饰不住,却是很快换上了笑脸:“好吧,那我送你出去。” 苏闲挑了挑眉:“不是说好要保持距离的吗?” 钟云从哈哈大笑:“再避嫌的话,我怕我们苏长官又要生闷气了。” 这家伙,来了这里之后,胆子见长啊! 他没好气地说道:“不用了,你自己去吃饭吧,我还要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找训练营的负责人问一些事。” 钟云从“哦”了一声,他也不再耽搁,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只是没想到,外头那些人还在。 苏闲有点意外,除了项羽之外,其他人明明说过可以走的,却没一个人听话的。 钟云从也就慢了一步,一出门就和任杰那张欲说还休的眼睛撞了个正着,冯小山也就罢了,这家伙怎么也还在? “钟云从!你没事吧?怎么在里面呆了这么久?”冯小山急不可耐地蹿到他身边,“那个苏长官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钟云从一时语塞,下意识地敲了苏闲一眼,只见后者面色一黑,想来听到这话心情不太好。 他忍俊不禁,拍拍冯小山的肩:“我很好,别担心。苏长官他人还不错。” 说着又用余光觑他,结果这一回却只窥见他的后脑勺,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家伙背过身去同项羽说话了。 “钟云从”他正暗自郁闷的时候,冷不丁地听见了任杰的声音,他偏过脸,正好看见以柔悄悄推了任杰一把,而他那位室友仍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这次的事,我知道了多谢你了。” 最后几个字简直跟蚊子叫差不多,不过看在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的份上,钟云从也没跟他计较:“没什么,周会的伤因我而起,帮你,也是应该的。” 任杰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但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以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索性推开他,自己走到钟云从面前,深深鞠了一躬:“他那个人不会说话,我代他向你道谢。” 钟云从慌忙制止以柔:“我说了,是应该的,可受不起这种大礼!” 如释重负的以柔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过了一会儿,便与任杰一起离开了。 “咱们也走吧?”冯小山扯了他一下,钟云从的目光正围着某人打转呢,眼瞧苏闲他们也要走了,高声问了一句:“那什么,项羽,你往哪儿去啊?” 他刚问完,就发现某人的脚步一滞,他暗笑:看,我可没问你啊,我问的是项羽。 项羽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哦,头儿打算去找训练营的负责人要所有异能者学员的资料” “我们办案的细节,可以随便跟不相干的人说吗?”苏闲冷冷地打断他,项羽挠着头笑道:“可小钟他也不是外人嘛” “回去之后,给我写份书面检查,不少于两千字。”苏闲丢下这句话便自顾自地上楼去了,剩下项羽冲着钟云从皱着一张苦瓜脸:“哥哥被你坑惨了!” 说完慌忙追上上司:“头儿,两千字也太多了吧?能不能少点?我认识的字加起来都不到两千啊” “下次请你吃饭好了。”钟云从耸了耸肩,身边的冯小山一脸懵逼:“咦,你们认识吗?” 钟云从但笑不语,冯小山伸了个懒腰:“哎,咱们也走了吧?” “陪我去食堂一趟吧。” 冯小山想到他今晚好像没来得及吃饭,以为是他饥饿难忍,便欣然允诺:“好啊,走吧!” >>> 在与训练营负责人交涉完毕之后,苏闲从对方手里接过一本厚厚的名册。 “所有异能者学员的资料都在里面了。”训练营的负责人告诉他,“他们的姓名出身,包括身体数据、异能种类都在这上头,但与时间有关的异能,就任杰一个。” 苏闲眉宇间蒙着一层阴霾,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您了。” 人高马大的负责人摆摆手:“应该的。” 就在他准备再寒暄几句送客的时候,苏闲忽然问了一句:“那个周会,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负责人听这一位倏地提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外甥,以为他那些诸如“我舅舅是这里负责人”之类的浑话传到治安官耳朵里了,浑身一凛:“他啊,我们肯定会按照规定来处理的,绝不会徇私,您放心!” 苏闲“嗯”了一声,负责人正打算擦把冷汗,猝然又听到他问:“我听说,他的父母是综管局的官员?” “是的。”负责人的冷汗涔涔而下,“不过我这边不会让他们插手的” “是这样的。”那位治安官笑吟吟地对他说,“如果他们想找打伤他们儿子的人算账的话,让他们来找我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他们不服训练营方面的处理结果的话,那这件事就转交到治管局来好了。毕竟,周会也是异能者嘛,按照规定,我们想管也能管的。” 负责人倒吸一口冷气:“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那就好。”苏闲笑笑,与项羽一起下楼去了。 只不过,刚走出办公楼,对面的一棵树后就闪出了一个人,一只手里提着袋子,另一只手不停地向他摇:“哎,那位长官,一起吃个饭吧?” 苏闲哭笑不得,心说,这家伙还真够执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命案再现(捉虫) 夜深露重, 加上冬季的草坪枯萎的厉害, 席地而坐, 并不那么舒服。 钟云从在苏闲和项羽两道灼灼视线之下, 硬着头皮开了口:“虽然扎是扎了点,但是这个饮风醉月也是很有诗情画意的嘛” 苏闲发了话:“你抬头看看。” 钟云从依言照做, 然后尴尬地发现今晚没有月亮。 “唉, 我也知道这样请客简陋了点,可是食堂关门了呀, 就这几道菜还是我求着才给做的。”他颓然叹气,“你们多包涵吧。” 项羽嗅着肉香气,哈喇子已然泛滥成灾, 屁股的那点不舒服自然不算什么了:“小钟哥多客气啊!都让你破费了哪好意思嫌七嫌八的?” 他的咋咋呼呼让上司颇为不快:“我们可没让他破费, 是他非要破费的。” “是,谁让我就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呢?”钟云从没好气地回呛了一句, “醉不了月,就着西北风,爱吃不吃吧。” 项羽听到一个“吃”字便双眼放光, 掀开食盒的盖子, 搓着手:“都不是外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眼看项羽吃的满嘴流油,苏闲嫌弃地摇摇头, 目光又转到气呼呼的钟云从脸上, 不由一哂:“你那个娃娃脸呢?” “被我拿两根鸡腿打发了。”钟云从郁闷地啃着个馒头, 瞥了一眼大快朵颐的项羽, 心里暗叹,电灯泡可不止一个啊,失算哪失算! 他正惆怅着呢,一个猝不及防,手里的馒头竟然被人劈手夺了去,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怒目圆睁地瞪着那个抢匪:“不是那么多肉呢,就一个馒头,你非得跟我抢?” “我最近看到肉就犯恶心。”他眉梢微扬,毫无愧色,“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个馒头都舍不得?” 钟云从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再跟他打几句嘴仗,又瞥见那人正把他啃过两口的馒头往嘴里塞,那点子怒意忽然就烟消云散了,不仅不气了,还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拘小节了?” “肚子饿的时候。”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吃着东西,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钟云从盘腿坐着,想着他方才半开玩笑的那句“看到肉就犯恶心”,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你吃不下肉是因为那起碎尸案吧?任杰的嫌疑是确定排除了对吧?” “不只是任杰,”狼吞虎咽的项羽咽下一大口食物,总算空出嘴接了个茬,“我们连他老爹的嫌疑都排除了。” 钟云从一开始不解其意,不过很快就想通了:任杰是异能者,他老爹在治管局任职,自然更是异能者了。 想到这里,他来了兴趣:“诶,他爹不是你们的副局长吗?那不是你们领导吗?你们也去查他了?” “领导怎么了?该查也得查啊!”项羽又捡了块肉送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转头去瞅苏闲,末了还讨好一笑,“是吧头儿?” “是你个头!”苏闲毫不领情,“说的好像你敢去似的,得罪人的事还不是我一个人干的?” “哎哎哎,他爹厉害不?”钟云从好奇的要命,“任杰的异能是时间控制,他们是父子,你们又把他也列入过怀疑对象里,看来他的异能跟任杰是一样的吧?” “对啊。”回话的还是项羽,他咂摸着嘴,“当然厉害了,不厉害的话怎么做到副局长的就是好些年不出手了,我们这些人都没怎么见过。” “哟,那岂不是活在传说中的高手了?”钟云从笑道,“跟扫地僧似的。” 他跟项羽搁这儿谈笑风生的,衬得另一个人分外安静,他眼角余光一转,觑见那人埋头吃饭,却分明一脸的心事重重。 他蓦然意识到,任家父子厉不厉害根本不重要了,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那意味着,苏闲他们手里的线索断了。 难怪他心情不好呢。 “时间控制这种异能,就只有他们父子俩会吗?”他试探地问道,“没有其他人会了?” “目前所知的,就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苏闲的胳膊垂了下来,手里还捏着小半拉馒头,他似是胃口全无,“其他人或许有吧,可人海茫茫,上哪儿找去呢?就算那个人真的存在,他也不会主动跳出来。” “不是说,你跟训练营的负责人要了异能者学员的名册吗?你是怀疑” “不。”苏闲摇头,“排除任杰之后,我没有其他的怀疑对象了这么做,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他顿了一下,又说:“毕竟,像训练营这样把相当数量的异能者集合起来的机会,并不多。” 钟云从睃了眼他放在腿上的那本名称,心痒痒的:“哎,能不能让我翻一下,正好帮你看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家伙。” 苏闲斜乜着,一眼就看穿他的真实想法——“你就只是单纯的好奇别人的异能吧?嘴上说的倒是好听。” 钟云从被他点破心事,也就坦然地承认了:“那到底行不行嘛?”他说着又举起手做发誓状:“我就翻翻,不会说出去的!” 这倒也不是什么机密。苏闲沉吟片刻,还是把名册递给了他。 钟云从接过,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立刻就翻开了,不过还真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走马观花地过目而已。 他对其他的都不感兴趣,专挑“异能”那一栏看,浏览的飞快,嘴里还时不时地啧啧惊叹。 “能将身体变为烟雾能把各种物质转化为金属能发出超声波刀枪不入卧槽!这个牛!” “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异能都有哎,还看到我自己的名字了!”他一边念叨着,一边将名册翻了个底朝天,而后脸上的兴奋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还真是没找出第二种与时间有关系的异能。” 项羽也是一脸沮丧:“这边的负责人已经说过了了,异能者学员里,能控制时间的,除了任杰没有别人了,可他偏偏又不是唉!” 钟云从也跟着发愁:“那这个案子,还有办法往下查吗?总觉得,凶手已经做到了极致” “还有。”苏闲想起林雪那条线,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我一定会抓住凶手的。” “哦对!明天不是还得到慈幼院问问林雪的事吗?”项羽油糊糊的手往大腿上一拍,“哎,这东奔西跑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哦!” “慈幼院是什么地方?林雪又是谁?”钟云从听到个新的地名人名又兴致勃勃地打听起来,苏闲没那个精神去应付他,好在还有项羽,他吃人嘴短,对于钟云从也是分外的殷勤。 叽叽咕咕地把慈幼院和林雪介绍完,还非要顺便提他一嘴:“咱们头儿也是从慈幼院出来的,在那里念过几年书的,他妈妈是那里的老师,据说灾变之前还是大学中文系的讲师,实打实的文化人,可惜头儿一点都没遗传到哎哟!” 他抱着后脑勺,委屈巴拉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苏闲:“下手也忒重了点吧?” 钟云从正听得津津有味,可惜被某人悍然中断,忙在一边煽风点火:“本来就是,你老是这么暴力,说明人家项羽也没说错嘛” “你是不是也皮痒了?” 见他面色不善,钟云从识趣地噤声,苏闲斜了一眼还在大吃大嚼的下属,没忍住又往他后脑勺招呼了一下:“还没吃够?饿死鬼投胎啊?走了!” 项羽嘟嘟嚷嚷的:“所里的伙食一向都不怎么样,好不容易有人请客,还不兴我多吃几口啊?” 他那一拍,动作幅度还挺大,结果一张照片从外衣口袋里掉了出来,钟云从是在他起身之后才注意到的。 “苏长官,东西掉了。”他顺手捡起照片,自然而然扫了几眼。 苏闲低头一看,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从林雪家里搜出来的老照片,便伸出手:“给我吧。” “这两个孩子是谁啊?”钟云从一面把照片还给他,一面笑道,“那男孩头上居然有两个发旋,好清奇啊哎,不会是你吧?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有两个发旋?” 他说着真的站了起来,作势要去拨弄他的头发,苏闲侧身避开,无语的要命:“你的关注点还真是有够偏的这是那个嫌疑人林雪的照片,怎么可能会有我。” 钟云从悻悻作罢:“原来是嫌疑人的照片啊那你小心点,别再掉了。” 苏闲没回他,只是叫起项羽:“行了把这些都带上,边走边吃吧。不能再耽搁了!” 眼看两个人都要走了,钟云从跟着走了几步:“就这样走啦?” “不然呢?”他略略停顿了一下,“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啊,我也马上回了。”钟云从吞吞吐吐,“那什么,你别太累了要是有我能帮的忙,千万别客气啊!” “现在还没有。”他微微一笑,“好好训练吧,要是两个月后通不过考核,我倒是真的不会跟你客气的。” 钟云从被他笑的浑身一激灵,讪讪地摸着鼻头:“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是为你自己,不是为我。”他说完这句之后便挥挥手,“走了。” 钟云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看对方越走越远,不知怎的,他脑子里忽然闪过方才看过的那张照片。 那个名叫林雪的女孩,她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有一点眼熟啊! 思及此处,他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等一下!” 苏闲乍然又听到他的声音,不耐烦地回过头去:“不是让你” “照片里林雪那身白色的裙子”想必是训练的成效,他跑了这么一段,居然没怎么喘气,“我见过。” 苏闲一惊,立马把斥责他的那些话抛到脑后去,急急问道:“在哪里?” 钟云从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他低低地开口:“在小桃身上。” >>> 苏闲回到治安所之后,都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停尸房,找张既白。 这些天,张既白没日没夜地泡在停尸房里处理那具碎尸,他试图把尸块和骨骼重新拼凑起来,也不知道进行的怎么样了。 不过他这一回找张既白,不是为尸体而来的。 “张既白!”他风风火火地闯进去,张既白正用镊子夹着块细小的骨骼在灯下观察,冷不丁地听见他的声音,他回过头,倒也不生气,反而是站了起来,精神奕奕地向他走来。 “你来的正好。”张医生微笑道,“前两天我打发人去青山中学要了一份邹慧笙今年开学初的一份由济世医院出具的体检报告,得到了她的身高体重。” “她身高161公分,身患心脏病的缘故,体型偏瘦,体重才40公斤。这个体重对于正常人来说是偏轻的。”张既白的语气里透出些许兴奋之意,“不过我称过所有的尸块的重量之后,发现正好两边的数据刚好对的上。” 他起的这个话题一时间让苏闲忘了他的来由,不由自主地接了一句:“什么情况?” “我简单地跟你解释一下吧,一个正常人,由细胞内液和细胞外液组成的约占体重的60%,其中存在于细胞内的细胞内液约占体重40%,而组成细胞外液的组织间液(如淋巴液等)和血液内的血浆分别占16%和5%,而血液总量占人总体重的7%--8%。”张既白娓娓道来,“凶手在碎尸后,受害人的血液和组织间液基本流失殆尽,也就是约流失约占总体重20%以上的总量,而受害人的尸块呈现被水煮的迹象,这样受害人尸块上的脂肪、蛋白质都会大幅度缩水,体重又会减少10%以上。一个人的内脏的总重量约占体重的25%,而目前仍旧没有找到死者的全幅内脏,所以,这个重量又要往下减10公斤。所以,我们找到全部受害人的尸骨加在一起,总重量会较受害人的原体重下降55%以上,也就是低于18公斤。”注 “那我们收集到的死者尸块的总重莫非”“对,加起来差不多就是一个接近18公斤的数字。” 苏闲点点头:“由此可以推断,受害者生前的体重与邹慧笙是相符的。” 张既白淡淡一笑:“在确认死者的身份的方向上,又往前了一步。” “辛苦了!”苏闲见向来衣冠楚楚的张既白的衣襟居然发皱了,镜片后的眼球里也布着红血丝,显然是彻夜未眠的结果。 张既白倒是不以为忤:“还行。对了,你找我有事?” “回去休息一晚吧。”苏闲蓦地记起自己的来意,“我陪你走一趟。” 前半句张既白不奇怪,后半句却是有些意外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送我回家?而且,我需要你送吗?” “谁说我要送你了。”苏闲挑挑眉,“我要去找小桃,有事情要问她。” “小桃?”张既白很敏锐,“跟案子有关的事?” 苏闲“嗯”了一声,张既白皱了皱眉:“这案子跟她有关系?” “不是直接的关系。”苏闲有些焦急,也来不及顾虑现在是深夜,会不会打扰到女孩家了,“总之,先去找她吧。” 张既白脱下工作服,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那好吧,我也好些天没回诊所了。好在钟云从那时候给她留了钱,这些天她应该饿不死。” 两个人一刻都没耽误,匆匆赶到之后,却发现诊所大门紧闭。 “估计是睡了。”张既白不疑有他,他用钥匙开了门之后,又开了灯,唤了几声之后没得到回应,这才发现不对。 他们很快就将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苏闲倒吸一口冷气:“她不见了。” 在这个当头不见,未免太巧合了些? 张既白薄唇紧抿,脸色十分难看。 “我仔细地察看过了,诊所里很明显打扫过,这是她每天都会做的事情。洁具也都好好的放在原处,我的书桌也被整理过,我之前看的书也端端正正地摆在桌面上,还加了书签。还有,她留下了一个记账本,上头记录了这些天出售药品的种类和数量,收到的钱也都码好放在了抽屉里。” “不过柜子顶上、桌角还是积了一层浅浅的灰尘,记账本上的日期也是到三日前戛然而止的。” 张既白的语气凝重,苏闲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她是把这里收拾妥当之后才离开的?看样子不像是绑架。而且,很可能是三天前离开的。”他顿了一下,复而开口:“说起来,那姑娘全身上下都是谜团,之前也曾经有过出走的经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他的理由并没能说服张既白:“就算不是绑架,也有可能是别的方式,比如胁迫或者是迷昏,甚至是异能能够左右意志或是控制行动的异能你我又不是没见过。” 苏闲一时无言,须臾,才叹了口气:“你是担心她出事吗?” “她又不是没出过事。” 苏闲心头一动:“你是说姜岂言?” 张既白眸光一冷:“他那边,我肯定是要去走一趟的。” “我也不是替他开脱。”苏闲看得出张医生心情不好,字斟句酌地说道,“只是他拐过小桃一次,后来发现她治不了他妹妹,所以又放了。既然如此,他还有必要拐她第二次吗?” 张既白眉心紧锁:“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除了姜岂言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在。”苏闲有些无奈,“譬如‘暗影’,那可是追杀过她的;还有她逃出来的那个地方,也是神神秘秘的;甚至她自己出走,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姑娘,心思很重。” “我知道,你还怀疑她跟碎尸案有关。”张既白按了下太阳穴,“可不管出于哪种原因,咱们都应该尽快找到她不是吗?” 他说着瞥了苏闲:“不然,你我都不好跟钟交代了。” 苏闲面色一凛:“人肯定是要找的,只是不能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这样吧,我回去问姜岂言,你的话,上次是从哪间医院把她接回来的吧?再去看看呗。” “济世医院。”张既白告诉他,“就是姜楚楚住的医院。” 苏闲点点头:“那好,分头行动吧。” 不多时,苏闲先一步走出了诊所,张既白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也没有多逗留,他正在关门的时候,没想到苏闲去而复返了。 “还有事?”他问,苏闲点点头:“对,还真有件事要麻烦你我刚才想起来。” “说。” “你是医生,应该也认识不少同行吧。”苏闲看着他,“帮我多留意一下,你们这一行里,有没有特别变态、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爱好以及‘刀工’特别好的家伙。” 张既白正要说些什么,又听到他补了一句:“哦,除了你自己之外。” 张既白觉得自己没有一巴掌拍死他,真是涵养极好了。 >>> 从诊所那边离开之后,苏闲又改道去了纠察队,那会儿估计都过零点了,纠察队的人见他深夜来访,很是吃了一惊:“苏组长这么晚了,有事?” 苏闲自己也是乏的不行,后脑的某处昏昏沉沉的发痛,他也没多解释,只问:“你们队长呢?在吧?” “在是在,不过应该睡了。”纠察队员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他说了,苏闲四处环顾:“在哪儿?” 纠察队员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队长他已经睡了要不您也休息一晚,明早再” “睡个屁!”苏闲气不打一处来,“到底在哪儿?让他给我滚下床!” 见他怒形于色的模样,纠察队员噤声了,苏闲见他装聋作哑的,愈发火大:“再不说的话,我只好一间间地踹门了!” 纠察队员被他逼得没办法,最后还是领着他到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这就是队长的休息室” “好了,你可以走了。”苏闲在破门而入之前,先把人支走了,免得牵连无辜,小卒自然也是有眼色的,很快就溜走了。 他心情不好,连敲门都省略了,抬脚正准备踹门的时候,门却自己开了。 姜岂言披着件大衣,头发微乱,脸色略有些苍白,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可真会挑时间啊。” 苏闲被当场抓包,不免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我还以为你睡死了,所以” “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我又不是聋子,哪能听不见。”姜岂言剜了他一眼,转身进门,“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苏闲跟在他身后,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小桃不见了,我问你,是不是你干的?” 姜岂言坐在床沿,闻言露出讶色:“她不见了?” 苏闲察言观色:“你也是刚知道?” 他摇头苦笑:“好吧,我知道上次我把她骗走,你疑心我也是正常的不过这次真的跟我没关系,我这段时间几乎没离开过纠察队。而且,既然她救不了楚楚,对我也没用了。我没由理由抓她。” 苏闲一声冷哼:“你这么多手下,办事也未必需要你自己出手。” 姜岂言相当无奈:“那我要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苏闲双唇紧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你在找人对吧?”姜岂言见状,主动提议,“这样吧,我派些人出去打听她的下落,你看如何?” “至于我和我的属下,你要是有精力的话,可以一个个问过去。” 他的话让苏闲无言以对,思考片刻,还是点了头:“那好吧。你派人出去找,然后跟我交代下你这三天的行程。” 姜岂言颌首:“没问题。” 苏闲对姜岂言的问讯持续到翌日清晨,他的交待听起来并没有问题,又有充足的人证。 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作案动机,或许,小桃的失踪,真的跟他无关。 整整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他可以说是筋疲力尽,不住地按着眉心,意图减轻些许头痛的症状。 “要不,在我这儿睡一会儿?”姜岂言见他气色不好,指着自己的床,苏闲看了一眼,正要谢绝的时候,一名气喘吁吁的纠察队员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姜岂言面色一寒,正要发作的时候,他那名属下就慌慌张张地开口了:“队长,苏组长北大门那边又发现了碎尸跟之前的一模一样!” 姜岂言面色煞白,苏闲的脑子里轰然一声,只觉头痛欲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致命测验 “一个好消息, 一个坏消息, 你们要先听哪个?” 照常又是一日集训结束, 501宿舍内, 其他人休息的休息,泡脚的泡脚, 一向消息灵通的瘦子却神秘兮兮地卖起了关子。 钟云从自阳台走进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好奇地凑趣:“先听好消息。” 路远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 提醒了一句:“先把头发擦干吧,小心头疼。” “哎!”钟云从擦着头发不忘催促瘦子,“到底是什么事啊?” 见他这么捧场, 瘦子也不再故弄玄虚:“是这样的, 咱们进了这训练营也有一个月了,一直都在进行基础的体能训练, 现在也差不多有了个底子,听说就在这几天,会新增射击课。” 这下不只是钟云从, 其他几个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精神一振, 枪/械对男人来说总是有吸引力的。 连最冷淡的任杰都把目光投了过来,瘦子显然很享受这种被瞩目的感觉,他笑道:“而且我连射击训练的教官都打听到了。” “谁啊谁啊?”钟云从兴奋不已, 瘦子正要接话的时候, 任杰却冷不丁地开了口:“没猜错的话, 是霍璟吧。” 钟云从闻言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不禁一哂,心说这家伙终于学会融入集体了,值得表扬。 想来任杰领会到了他的揶揄,面上微微泛红,板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瘦子被任杰抢了话头,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对,就是这位霍璟治安官。任杰的父亲也是治管局的,应该对他不陌生吧?” 众人又齐刷刷地望向任杰,后者似乎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见过几面,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包括钟云从在内,听了任杰这话之后,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任杰这家伙平日里已经够飞扬跋扈的了,那位霍璟治安官居然被他描述为不好相与,那得有多可怕? “治管局的‘单兵杀人机器’,就算对上异种也不遑多让,与其他异能者治安官平起平坐的唯一一位非异能者治安官,霍璟。”任杰沉声道,“他也是整个‘孤岛’枪法最好的人至少治管局和综管局加起来,无人能出其右。”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钟云从眨了眨眼,说起来,他好像老早以前就听过这一位的名声了,只是那时候从未想过会和这样了不起的人物有交集。 “这个霍璟确实很出色,这么多年,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异能的治安官,完全是靠自己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跨进治管局门槛的。”瘦子赞叹不已,“也算是咱们这些普通人的榜样了。” “对!”近日一反常态分外寡言少语的金虎蓦地激动起来,“霍璟是我的偶像!” 钟云从也被这种气氛感染,禁不住心驰神往:“好想见识一下这位霍教官” “别高兴的太早。”就在他们热血上头的时候,瘦子却又是一盆冷水浇下来,“你们忘了吗?我这里还有个坏消息。” 众人一怔,瘦子也叹了口气:“霍璟不是第一次来训练营任教了,依照往年的惯例,他开课之前,会对学员们进行一个测验,如果没有通过那个测验,是没有资格上他课的,自然,射击这门课程,也不会有成绩,相当于提前被淘汰了。” “这”室友们面面相觑,钟云从咽了口唾沫,试探地问道:“什么样的测验?难么?” “难肯定是难的,据说霍璟的测验,淘汰率高达百分之五十,每年都帮训练营提前筛掉了一批。”瘦子面色凝重,“至于测验的形式,每年都不一样,根本无法预测。” “卧槽!”钟云从吭哧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爆了句粗,而瘦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在场的异能者们压力更大:“而且,按照霍璟的规矩,参加他的考核,乃至是整个课程,都不准使用异能。必须凭真本事通过才行。” 这个钟云从自己倒是感触不深,毕竟他那个异能,他也想不出对射击课能有什么帮助,就是不知道胖子和任杰的心情怎么样。 那两位都没吭声,想必也都因那场残酷而未知的测验而心中惴惴。 翌日,训练营官方果然向全体学员宣布了即将进行射击课前测验的消息,意料之中地掀起了轩然大波。 面对学员们的震惊与哗然,教官只是冷酷地笑了笑:“现在提交退营申请,还来得及。要知道,那位霍治安官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了他的测验,可能会死人的。” 会死人?这个消息简直让学员们惶惶不可终日,可再怎么忐忑,该来的还是要来。 测验是在黄昏时分举行的。 而钟云从,也终于见到了这位神秘强悍的霍治安官。 “他是治管局里唯一一个普通人,性子又有些孤僻,平日里不怎么和异能者们打交道。”他向任杰做进一步打听的时候,后者也没能给出更多的回复,“就算我父亲是他上级,也不见他买账总之,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吧。” “呵呵,你真的不是在说你自己吗?”受了钟云从的奚落之后,任杰恼羞成怒:“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哎,你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开玩笑啊。”钟云从面上笑嘻嘻的,心底对霍璟的印象又变得恐怖了一点。 不过百闻不如一见,耳听到底为虚。 霍璟的年纪应该跟苏闲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薄削清俊的轮廓,鼻子很挺拔,身形修长,同他想象中虎背熊腰的肌肉男形象大相径庭。 “这个测试的内容很简单。”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为了树立权威有意而为之,霍璟生着一张油盐不进的冷淡脸,他朝着集合的方阵,抬手指了一下训练场边的小树林,“你们只要通过那根原木即可。” 学员们转头望去,小树林里不知何时架起了一根圆木,约莫有十米长,碗口粗细,表面很光滑,看起来很不好走。 不过只是这种难度吗? 面对着学员们齐刷刷投来的目光,霍璟依旧面无表情:“当然,在你们通过的过程中,我会设置一些障碍,请诸位小心了。” 霍璟名声在外,钟云从绝不认为他出的题会如他所说的那般简单——不说别的,要是真这么容易,怎么就会闹出可能会死人的传言? 他眼巴巴地盯着霍璟,希望他能多说几句,也好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结果对方惜字如金,就说了一句:“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只要从圆木掉下来,就视为失败。” 这话一出,心理准备没做好,心理负担倒是加重不少。 “开始。”随着霍璟一声令下,按照抽签的顺序,一号战战兢兢地登上了圆木。 钟云从抽到的是第十二号,不好也不坏,不过话说回来,参加这种测试,除了第一个上的人格外倒霉之外,其他拿到哪个号好像都差不多。 至于第一位勇士,则是肩负着探索具体规则的重任,谁让这位霍大治安官语焉不详的? 圆木实在过于狭窄,虽然不至于出现独木难支的现象,但一个成年人站在上头实在是有些勉强。 一号的平衡能力不怎么样,他不得不张开双臂,才能勉强让自己在木头上站住脚跟。停留了片刻之后,他开始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 他的效率堪比乌龟爬,将近一分钟过去,也就挪了一两米,钟云从扫了一眼,发现霍璟的手里拿着一个计时器,心中便有数了——看来通过的时间也是考核标准之一。 几分钟过去了,一号磕磕绊绊地通过了大半,其间好几次差点就掉下去了,那脚滑的,一旁围观的钟云从都忍不住为他捏把冷汗。 不过慢归慢,一号走的倒还算顺利,意思是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遇上什么“障碍”。 这不仅没让钟云从感到放松,甚至危机感愈发的强烈。 一号又磨蹭了一阵子,终于快走到了圆木的另一端,他已然汗如雨下,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因而,原本打算一鼓作气走完全程的一号不得不停下来,擦了一把汗。 枪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四周到处都是树,没有人判断得出子弹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只能看到圆木下方的草皮被炸的翻了起来,土石乱飞,草屑四溅,一时间乌烟瘴气。 围观群众们被突如其来的冷枪惊得目瞪口呆,至于圆木上的当事人一号更是猝不及防,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就开始慌了心神,乱了脚步,之后又是接连不断的一通射击,彻底把他的心理防线打垮了。 于是他没撑住,在距离终点大概一米处,从圆木上摔了下来。 尤其不幸的是,他的小腿中了一枚流弹。 眼瞧着一号捂着鲜血直流的腿嚎的哭爹喊娘,其他学员自是心有戚戚焉。 霍璟神情丝毫不变,薄唇微启:“不合格。” 随后一挥手,医疗队的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手脚麻利地把受伤的学员抬上了担架,立马送走了。 钟云从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心说人家把医护人员都准备好了,还算人道,至少没打算让你自生自灭。 “下一个。”霍璟眼皮都没动,平静地宣布继续,可这一回,拿到二号的人,却是临阵退缩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那些毫无征兆就放出的可不是玩具水/枪,而是荷/枪/实/弹。 过独木桥不是问题,可那些神出鬼没的子弹让人防不胜防,足以击垮任何一位学员的神经。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二号淌着满头满脸的冷汗,一直没有从列队里走出来。 霍璟等候了片刻,第二位考生始终不曾现身,他凝目望向队列方针,扬声问道:“二号是哪位?” 没有人吭声。 此情此景,霍璟哪还不明白状况,他手里把玩着那个计时器,唇边浮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怕了?” 回应他的仍是一片沉寂。 “二号是哪个?给我出列!”他的声调蓦然拔高,充满了压迫性,学员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一个人身上,霍璟一目了然,缓缓地踱到了那人身前,沉声问道:“你想放弃?” 二号在他冷沉的注视下几乎抬不起头,他在训练营里只是个各方面都很一般的普通人,他之所以参加训练营,也只是想赌一把,想多赚点分数,争取在综管局混一个饭碗。 而他现在后悔了。 “报、报告”他的嘴唇哆嗦的很厉害,以至于一句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口,霍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过多时间,他摆摆手:“无谓的话不需要多说。你直接告诉我好了,这场测验,你到底参不参加?” 二号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可最后还是颓然低头:“我放弃。” “知道了。”出乎意料的是,霍璟并没有大发雷霆,他甚至可以说是风平浪静:“回去收拾东西,立马走人。” 二号惊呆了,他面色煞白,结结巴巴地开口:“什么我” “你没听错。”霍璟突然出手钳住了二号的两侧颧骨向上抬起,对方被迫与他对视,这个被誉为“单兵杀人机器”的治安官冷蔑地盯着他,“我让你滚蛋!” 而后他一松手,那位学员重重摔倒,霍璟猛然转身,与一众愕然失色的学员相对而立。 “有人想退缩,我不会阻拦。不过我也有我的规则,不战而退的人,没有资格继续待在这个训练营。想逃的话就趁早走,否则的话,就给我乖乖地走完这根圆木。” 他负手而立,浑身上下充满着肃杀之气,令在场的一干人不寒而栗。 “另外,还有一条——如果有异能者在的话测试过程中,不准使用任何异能,否则视为违规,取消资格。” 最后一条规则听起来似乎不太讲理,不过霍璟显然没有任何要跟人商讨的意思,他阔步走回他原来的位置,一扬手:“三号!” 在二号灰头土脸地离开之后,三号咬着牙上了。 钟云从一面观战,一面悄悄对身侧的人说:“哎,这下你的本事无用武之地了。” 他习惯性地调侃对方,可语气中流露出更多的却是担忧。 冯小山却是满不在乎:“这有什么?你都可以,我自然也可以。” 钟云从被这小兔崽子气的不想说话。 “不过说真的,不让使用异能这个规矩,倒真是蛮有意思的。”冯小山挑挑眉,“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我反而不感兴趣。” 钟云从实在不想搭理这个家伙,又探头瞧了一眼路远,他的室友很快接收到了他的信号,虽然路远看起来有些忐忑,但还是努力地向他挤出一个笑容:“看运气吧” 钟云从的目光回到了独木桥上的三号,他如履薄冰的同时,还要提防神出鬼没的冷枪,实在是走的够呛。 同上一回的测试不同,三号并非是行至尽头才遭遇密密匝匝的枪弹,而是还没走出几步,枪声就响成了一片。 很遗憾,三号也没能顺利通过圆木,而是中途下马。不过他倒是挺幸运的,除了摔了一头一脸的泥土,没有受伤。 接下来是四号、五号 圆木上断断续续迎来了十位学员,有的人刚走两步没等枪声响起,就扑通一声自己掉下去了,也有走到一半被弹起的弹壳砸到膝盖给吓掉的,最倒霉的是一位大个子,他咬着牙好不容易在一片混乱的枪林弹雨中挪到了圆木的另一端,结果被一地的尘土呛到了,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于是gg了。 霍璟并没有因此而网开一面,甚至态度比先前那些失败者还要严厉一些:“前面的子弹都熬下来了,却忍不住一个喷嚏,我没法让你通过。” 大个子的确是走了霉运,不仅白忙活一场,摔到地上的时候,屁股还不慎挨了一枪。 要比幸运值,在场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钟云从看着龇牙咧嘴被抬下去的大个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霍教官搞这一出,很明显是要考验学员的心理素质。 他让考生在枪林弹雨中前进,就是要让学员们达到心无旁骛的境界, 但迄今为止,显然并没有人能达到他的要求。 “下一个。”霍璟冷声开口,“十二号。” 钟云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冯小山戳了他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大个子是十号,十一号同二号一样,选择了彻底退出,于是直接跳过十一号,直接轮到他这个十二号。 “到!”钟云从跑步出列,径直来到了圆木前,霍璟掀了掀眼皮,扫了他一眼,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钟云从深吸一口气,登上了独木桥。 他的平衡能力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要好,站上圆木的时候,还算稳。 其实过这道独木桥真的不算什么,他前面有几位一上去就摇摇欲坠根本没坚持几分钟,怕是心理因素占的比重更大。 考生们畏惧的并非是狭窄光滑的圆木,而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子弹。 但钟云从的直觉告诉他,要避开那些子弹的唯一办法,就是在圆木屹立不倒。 他冷眼旁观这么久,到现在为止也分不清子弹的轨迹,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只有人还在桥上,子弹就不会朝你射来。 这并不是什么艰深晦涩的道理,而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大家都知道,可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因为那些子弹虽然不会直接招呼到人身上,可它们个个都跟长了眼睛似的,各种打擦边球,仿佛只要偏了一点点,就会血肉飞溅,毙命当场。 这分明是与死神擦身而过。 霍璟让枪法高超的下属隐在暗处,刻意营造出这种令人胆颤的环境,就是想看看考核对象在面临九死一生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想要什么,大家都知道,钟云从也一样。 不过,同那些失败者不同的是,他对于通过这场考核信心十足。 在来到这个倒霉地方之后,他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在接连遭遇异种围攻、被恐/怖/分/子绑架、追杀,驾着一辆快报废的汽车在山林里乱窜、穿过火海逃命这一系列破事之后,他的心理素质得到了极大的锻炼。毕竟,光是刀子架在脖子上就经历了不止一回,而这种枪林弹雨这么刺激要人命的体验也不是没有过。 再说了,这个附加试最多是假装要你的命,他被“暗影”端着机枪提着砍刀追杀的时候,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命悬一线。 来吧,老子不怕!他咧了咧嘴,迈出了第一步。 迈出了第一步之后,后头的路程就显得顺溜了许多,大概还是心态的问题吧,他看得透,放得下,心境平和,即使在走完三分之一后,枪声震耳欲聋,连绵不绝,也不能影响到他分毫。 因为钟云从就认准了一个死理,只要他不从独木桥上摔下去,子弹就不会打他。 就这样,在一片枪林弹雨、尘土飞扬中,还真让他走出了几分闲庭信步的味道。 大约在距离终点还有半米的时候吧,枪鸣停止了,钟云从瞥了一眼剩下的路程,约莫两三步就能走完,但他并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他依旧神经紧绷,屏息凝神。 他略略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往下走,不曾想众人俱是一片哗然——因为霍璟的手里蓦然多了一把手/枪,乌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钟云从。 霍璟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钟云从眼睁睁地看着一枚子弹呼啸而出,直直地朝着他的门面而来。 他眸中波澜顿起,紧攥的手心也闷出了些许热汗,可脚下的步伐依旧不为所动,稳稳地迈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意外发现 有那么一刻, 子弹离他的眼睛极近, 尖锐的子弹头被无限放大, 钟云从差点以为它会贯穿自己的眼眶。 但最终, 那枚子弹只是飞速地掠过,贴着他的眼角险险地擦过, 他甚至能感觉到实弹高速摩擦带出的热能, 他眼周脆弱的皮肤显然被这热度灼伤了。 可即使如此,那颗危险的子弹也只是有惊无险地与他擦身而过, 并未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用三步走完了独木桥的最后一段,还没有从这场虚惊中完全清醒过来,直至抬起头, 发现霍璟的枪口已经收起来了, 他把手/枪丢给身边的人,侧过脸, 正好与钟云从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这位冷峻寡言的教官,在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冲他点头致意:“恭喜你。” 钟云从呆呆地在圆木上站了好一会儿, 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霍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这场测试中, 第一个通过的人。 “我通过了?”难以置信之后便是喜不自胜,霍璟却已经不耐烦起来:“请你从上面下来,不要耽误下一位的考核——十三号, 准备!” 钟云从咧着嘴傻笑起来, 往下跳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膝盖一软, 差点跪了,他还算眼尖,瞄到霍教官微变的脸色,赶紧站直了,行了个礼:“教官辛苦了!” 霍璟斜乜了他一眼,冷声道:“一边去,别碍事。” “是!”他说着就真的退避三舍了,离圆木老远了,毕竟那边随时有可能会有冷枪,万一被扫到就不好玩了。 那厢霍璟余光瞥见那小子缩头缩脑一副没出息的模样,忽然有点后悔让他过了。 说起来,苏闲看中的人,就是这么个德性吗? 不过对比一下,方才圆木之上的从容不迫与此时的胆小如鼠,简直判若两人。 算了,只要在关键时候不发虚就行了。霍璟摇摇头,目光转移到了下一位测验者身上。 十三号表现的中规中矩,他显然想学习他的前一位,也就是钟云从的做派,可惜没学到家,枪声响成一片的时候,两条腿哆哆嗦嗦的,抖的跟筛糠似的,也没能坚持到最后。 但也还算幸运,除了摔了个大马趴之外,没有受伤。 霍璟那边还是挺有分寸的,迄今为止,中弹的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有惊无险。 他之后连着三个都没什么看头,表现的平平无奇,至少到目前为止,钟云从还是唯一一个通过的人。 这不禁让他沾沾自喜,乃至飘飘欲仙起来。 他一点都没收敛自己的情绪,殊不知这让霍璟愈发不满——这小子,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通过这么个小小的测验也值得如此失态吗? 钟云从当然不会知道霍璟那边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印象分一直在减,他的注意力回到了场上,因为马上就要接受考验的是他的室友金虎。 虽然他与金虎关系平平,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要比其他学员来的亲近一些,现在轮到自己室友了,他自然也上心得多。 金虎崇拜霍璟,这他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这五大三粗的金虎为了不在偶像面前丢脸,竟然捂着耳朵就上了圆木,他屏着呼吸,霍璟一发令就开始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手指头堵着耳朵眼儿,很多人没忍住,笑声登时响成一片。 他这副掩耳盗铃的做派显然令霍璟也并不那么满意,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金虎还真在此起彼伏的枪声中横冲直撞地走完了。 不知道该夸他聪明还是运气好,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就是没从圆木上掉下来。 “过。”他的偶像霍璟对他还是那副冷眉冷眼的样子,可即使只对他说了一个字,也足以让金虎高兴大半天的。 “刺激吧?”钟云从摸到金虎身边,后者还沉浸在兴奋中,一脸倾慕地望向霍璟:“不愧是霍教官,出的考题都这么刺激!” 钟云从乐不可支:“要不,过去跟霍教官说一声,让你再刺激一回?” “去你的!”金虎翻了个大白眼,钟云从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时忘形,直到被霍璟瞪了一眼才连忙噤声。 “哎,”他又扯了金虎一把,“我怎么觉着霍教官好像对我很有意见的样子?” 金虎也跟着瞅了眼,而后摇头:“没有吧,我看他对谁都那样再说了,就算他对你有意见又怎么了?我们霍教官看你不爽,也是你的福分!别人还没这待遇呢!” “”莫名其妙被呛了一顿的钟云从对这个霍璟的脑残粉相当无语,膀大腰圆的糙汉,整的跟外头的追星少女似的,丢不丢人? 他俩正搁这儿大眼瞪小眼呢,蓦地听见一声痛呼,二人俱是一惊,转头望去,这才发现原来跟在金虎后头的就是路远。 他还站在圆木上,不过腰部不慎中了一颗流弹,鲜血直流,面色煞白,冷汗涔涔,整个人摇摇欲坠的,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倒。 旁观者亦是哗然不已,劝他放弃的不在少数,包括钟云从在内,路远伤的不轻,动一下,血流的就更多了些,看的钟云从止不住地为他叫疼。 可路远自己却不打算就这样半途而废,那些劝说声,他恍若未闻,两条腿一直在打颤,但始终停留在独木桥上,他流着冷汗,咬着牙关,愣是一步步地挪完了这段艰险的路程。 “过。”在霍璟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个字之后,路远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与此同时,全身仅存的力气也被卸的干干净净,人也从圆木上摔了下来。 钟云从抢步上前,正想接住室友的时候,却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霍璟一把捞住昏厥的路远,转头看向抬着担架赶过来的医疗队,皱起了眉:“太慢了。” 钟云从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霍璟冷面冷口的,但未必就真的不把学员的死活放在心上,他这才想起来,在路远受伤之后,枪声就绝迹了。而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劝阻过路远,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尊重吧。 他再望向霍璟的时候,目光里带上了一点钦佩和尊重,不过后者看起来不怎么领情,他满眼漠然地掠过他,视线落在未考核的学员中:“下一位。” “我想跟过去看看,你呢?”钟云从看着被抬上担架的路远,顺口问了金虎一句,金虎想了想:“好歹一个宿舍的,我也过去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跟着医疗队,一路到了医务室。 “我看路远伤的不轻,这里条件这么简陋,能不能治啊?”钟云从忧心忡忡的,金虎也深有同感:“就是,这里也太破了点!” 他两人说着话,一时也忘了分寸,正要一脚踏入诊疗室的时候,却被人拦了下来。 “我们这儿别的不敢说,枪伤治的还真是不错。”来人是一身白衣的以柔,她佯怒地斜了两个人一眼,嗔道,“还有,病房重地,闲人勿进!” 她说完就戴起了口罩,推开门迈了进去,钟云从忍不住问了句:“那我们呢?” “等着吧!”以柔丢下这句话,苗条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门后,钟云从叹了口气,转过头正要建议金虎到外边找个地方坐着,却发现对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以柔消失的方向,那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钟云从一见他这副模样,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抱着手臂,咧了咧嘴:“看什么呢你?” 金虎这才回神,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没、没什么就是觉得那小护士长得还挺好看的。” 钟云从借着一点夕阳的余光,发现金虎那张粗犷的脸上竟然可疑地泛了点红,他牙疼似的吸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先找个地方坐吧。” 在花坛边上坐下之后,金虎还心神不宁地盯着诊疗室那扇紧闭的门,他知道,金虎并不是在担心受伤的路远,他心心念念的,八成是以柔。 “那什么,不是我八卦哈,”钟云从迟疑了一下,还是出了声,“那个护士,你还是别打主意了。” 金虎一愣:“为、为啥?” “因为,”钟云从叹了口气,“名花有主了啊。” 金虎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仿佛平地惊雷,身子都跟着晃了两下:“她、她嫁人了?” “这倒没有。” 这话显然让金虎松了口气:“那不就得了,你这语气,我以为她结婚了!” 他的反应出乎钟云从的意料,以至于他都有些磕磕绊绊的犯结巴了:“不是,虽说没结婚,但她有意中人的。” “没结婚那就是还有机会嘛!”金虎不服气地顶了一句,之后又一脸不善地问道,“她对象是谁啊?” 钟云从挑挑眉:“其实你也认识来着。” 金虎又呆住了:“我认识的?谁?” 他其实觉得有点残忍,但还是觉得这种事早早说清楚了比较好:“咱们宿舍的那位大少爷,任杰。” 他刻意点出了任杰的身份,就是想让金虎知难而退,他这招似乎见效了,在异能者以及老爹牛逼的双重光环笼罩下,金虎不吭声了。 应该是放弃了吧?钟云从悄悄地擦了把汗,总觉得做这种事真是 他以为金虎会很快离开去吃完饭,毕竟他与路远也没什么交情,没想到他却一直陪他坐着,直至一个小时后,医务室的门重新打开。 医生护士走了出来,其中有个,发现他们之后,特意停了下来。 “子弹已经挖出来了,伤口也消了毒上了药,包扎起来了。”以柔摘下口罩,笑吟吟地望着他们,“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伤者了,不过他还在昏迷中,你们别吵到他。” 钟云从连连点头:“哎,以柔,辛苦你们了。” 以柔嫣然一笑:“说什么傻话!还要忙,走了。” 钟云从目送着她离去,偏过头一看金虎,这货还盯着人的背影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叫什么?一见钟情?陷的也太快了吧? 他暗暗叹气,又撞了下对方的肩膀:“别看啦,人都走了!” 金虎这才如梦初醒:“啊,啊去看看路远吧!” 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路远果然还在昏睡中,他后腰中的弹,所以是俯趴在病床上的。 钟云从见他腰上厚厚地缠着一层纱布,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真是能忍啊,居然还能撑着一口气走完。” 金虎也有些感慨:“你别说,这小子啥都不行,忍耐力倒是挺强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说话声惊动了路远,病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吟,钟云从急忙走了过去,正要问候一句,却倏然被他的头顶吸引了目光。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注视了许久。 以至于金虎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你看什么呢你?” “路远他”钟云从侧过脸,眼神莫测,“有两个发旋啊。” 金虎嘲笑道:“有就有呗,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不是。”他摇头,也跟着扯了下嘴角,“我只是听说,有两个发旋的人比较聪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故人旧事 又出现了一具碎尸, 苏闲的日子愈发难过。 这一回, 他们在搜寻碎尸方面倒是有了经验, 在“贵宾犬”的带领下, 以最快的速度将尸块收集完毕。 “跟上次一样,抛尸点非常分散, 甚至第一起还要多几个。”下属惴惴不安地报告着, “包括尸块本身,经过初步检验, 和第一起案子的处理手法类似。加上仍旧缺少头颅与内脏,基本可以断定是同一人所为。” “关于死者的身份,我们连同纠察队, 已经在摸查中了, 这些日子报上来的失踪者都是排查对象不过,还没有头绪。” 苏闲没有说话, 不仅如此,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这副神态,反而吓到了下属, 对方战战兢兢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头儿?您没事吧?” 苏闲睨了他一眼, 终于发话了:“先去把收集到的尸块称一下重量。” 下属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将一个数字报给了他。 苏闲依照张既白那套理论, 迅速地推算了一下死者生前大概的体重, 至少超过50公斤。 在得出数值的那一瞬间, 他暗暗地松了口气——死者并非小桃。 那姑娘几天前下落不明, 今日碎尸再现,怎能让他不产生联想? 从听到消息伊始,他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又有人以这种悲惨的方式死去,已经够令人痛心了,要是死者还是认识的人,那个中滋味更是无法言喻。 好在张既白虽然人不在,但给他留了个法门,让他将小桃排除出了死亡范围。 小桃身形偏瘦,个头也不高,体重绝对不会超过50公斤的。 那名下属在眨眼间就发现自家上司面色转好许多,正犯着疑惑呢,又听到苏闲出声:“你们继续确认死者的身份,我去慈幼院走一趟。” 尽管又出现了第二起命案,但并没有改变苏闲的计划,甚至反过来让他去慈幼院的意愿又迫切了一点。 昨夜从钟云从那里得知,他在初遇小桃的时候,她身上穿着的白裙与那张照片上林雪的穿着如出一辙。 “当时她受过大难,身上的裙子破破烂烂的,所以我一时没想起来。”钟云从的话在他耳边回响着,“不过仔细一想,这两件裙子,不管是颜色,还是制式,都是一样的。”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林雪与小桃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偏偏小桃又在这当口失踪,苏闲自是心惊肉跳。 目前是排除了小桃就是死者的可能性,可那也不意味着她是安全的。 她身上的谜团如此之多,又带着那样引人垂涎的异能,成为别人的目标太正常了。说白了,还是他跟张既白都太疏忽了。 事已至此,自责也是徒劳,他能做的只有尽快破案,把人找回来。 尽管目前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苏闲的直觉告诉他,小桃跟这两起碎尸案之间应该是有关联的。 而林雪出自慈幼院,小桃又穿着同她一样的衣服,这表明她也跟慈幼院有关,想来也是慈幼院收育的孩子。 可如果她出自慈幼院,当时他问起的时候,她为什么断然拒绝,一丝一毫也不肯透露? 众所周知,慈幼院是以慈善闻名的。 “我不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女孩,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是一项计划的产物那个计划疯狂且不可理喻,充满了难堪和耻辱,我痛恨所有参与了这项计划的人。” 小桃昔日的那番话,言犹在耳,此刻想起来,却是令苏闲浑身一震。 她看起来不像是说谎,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有问题的就是慈幼院。 苏闲对慈幼院有种极其复杂的感情,很多人只知道,慈幼院是朱慈女士一手创办的,可事实上,当年的创始者,不止朱女士一人。 还有他母亲。 朱慈出资,他母亲出力,四处奔走又说,建立起来之后,又亲力亲为,不仅帮着照顾那些孤儿寡母,还投入到了孩子们的教育事业中。 甚至慈幼院这个构想,都是她提出来的。 她不愿担虚名,所以旁人提起来的时候,创办者只有一位。 但苏闲知道,慈幼院,那也是他母亲的心血。 当年的母亲,是怀着一颗至纯至善的心建立起慈幼院的,而他现在,居然要去怀疑她的心血吗? 苏闲往后一仰,靠在车座上,望着乌压压的车顶,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他又想起了十八年前的情形他母亲横死的情形。 那时候他才七岁,因为母亲的关系,在慈幼院里蹭课,不过他那时候淘气烦人,从来不懂得珍惜机会,好好听课。 那天他跟几个男孩子逃课跑出去玩,一直玩到晚饭后才记得回家,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母亲不在家。 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就下班回家了才对啊? 苏闲想了想,决定冒着挨骂的风险,到慈幼院去找妈妈。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那天的慈幼院被封锁了起来,封锁线外围着人山人海,苏闲好不容易才挤进去,还好气满满地打听着:“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多人?” 他说着还想往前挤,却被一个大婶拉住了胳膊:“小孩子家家别看了,赶紧回家去!” 他怎么会听,人家越这么说,他越想看,一个趁其不备,就从大婶手里挣脱开来,顶着怨声载道,灵活地挤到了最前面。 而那副场景,是他永生难忘的。 鲜红的血已经有些发干了,红的发黑,与白色的脑浆混杂在一起,黏腻地淌了满地。死人躺在地上,一个,两个,三个,又或者是四个?他分不清,因为那些人都被异种撕裂了,血肉模糊,残肢零落。 他怔怔地盯着一只手看。 那只手满是血污,完全看不出原来的肤色,可他认出了那只手上戴着的戒指。 他母亲的结婚戒指。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直至人群被驱散,有人揽住了他的肩,他茫然地抬头:“我妈为什么躺在那里?” 风吹过来,脸上一片湿冷,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他母亲的一位同事,紧紧地抱住了:“别看了,别看了,我带你回去” “我不走!”他倏地浑身发冷,从对方的怀里挣开,拼命地想跨过封锁线,“妈!妈!” “苏闲!别过去!你妈为了保护慈幼院的孩子们所以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他轻轻出声,“可我不过去的话,就没人给她收尸了。” 可怎么收呢?他母亲的残尸和其他人混在一起,根本无从辨认,最后大人们也没让他过去。 至于他母亲的尸体,被综管局的人拾掇起来,一烧了事,连骨灰都不慎弄丢了。 他为她起的那座坟,自始至终都是空的。 “头儿,慈幼院到了。”开车的是冰夷,自从上车之后,苏闲一直双目紧闭,她一开始以为他是在闭目养神,结果从后视镜里不止一次观察到他脸色的变化,痛苦迷茫,这些平日几乎与他绝缘的情绪,数度现身。 苏闲睁开眼,目光和往常一般清明,冰夷呼吸微滞,不敢多言,只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下车吧。” 这天上午九点左右,初阳暖照,积雪融化,浸湿了路面,位于东城区四明山的山脚下,青石板倒映出慈幼院斑驳的铁门。500多平方米的一个院子被花栏一分为二,右侧是一栋三层的办公楼,慈幼院的副院长丁大成在这栋楼的一楼办公,与其相去不远的活动室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丁大成听着这喧闹的动静,不由一笑,不料此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他放下笔,和颜悦色地说了一声:“请进。” “丁院长!”敲门是名年轻女子,慌慌张张行色匆匆的,丁大成放下手中的笔,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老是这么风风火火的还有,说了多少遍了,我是副院长,副的,下次别叫错了” “副院长!”年轻女子没大没小地中断了他,“有人来访!” 既然用到来访这个词,估计来的是个领导,这个慈幼院是“孤岛”为数不多的公益性质的机构,名望不小,时不时就会有综管局的领导来慰问,丁大成就接待过好几次。 “这次是综管局的哪位领导啊?”丁大成不慌不忙地起身,顺便戴上了老花镜,这些年,他的眼睛愈发不行了。 年轻女子皱着眉摇头:“这次不是综管局的是治管局的!而且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蹊跷得很!” 这下丁大成面上亦是微微变色:“治管局的?” “嗯!” 丁副院长眨了眨眼,先前那点惊疑之色很快消失不见,他整理了一下着装,同时问道:“他们人呢?领我去见他们。” “就在院子里。” 丁大成走出去的时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的两个人,而他的视线,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定格在了那个青年男子的身上。 他背对他,负手而立,穿着治管局统一的藏青色制服,身形挺拔修长。 似乎是心有所感,对方转过身来,冲他微微一笑:“丁叔叔,好久不见了。” 丁大成乍然望见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一时怔忡,须臾,才回过神来,不觉喉咙发干:“苏闲?这么多年不见,你长得这么高了” 苏闲抿唇一笑:“您还是老样子,很精神。” “我老了”两鬓斑白的丁大成不住摇头,目光却始终不离苏闲的脸,他喉结一动,近乎叹息地开口,“你长得和俞琬老师真像啊!” 苏闲垂下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是吗?我都记不清她的模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信口雌黄 “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孩子的个人档案。”在苏闲与丁大成喝茶叙旧将近一个小时之后, 他那名年轻的女助理才从档案室里找出了苏闲要的东西, 冰夷上前一步, 结果那个鼓囊囊的文件袋:“辛苦了。” 女助理摇摇头, 站到了丁大成身后,冰夷将档案递给苏闲, 他看了一眼, 面上显出了几分讶色:“这档案的名字是朱梦雪?是不是错了?” “没错。”女助理笑着开口,她声音清脆, 伶牙俐齿,“是这样的,我们慈幼院为孩子取名, 男孩儿统一姓‘肖’, 女孩儿统一姓‘朱’,也就是创始人朱慈女士和她亡夫的姓氏。而中间字, 男孩统一为‘川’,女孩统一为‘梦’。取‘梦川’之意。而这最后一个字,则是从对韵歌里取, 按顺序排列, 既便于管理,也不会出现重名的情况。” 她说着指了一下自己胸前的名牌:“我也是这里长大的孩子,我叫朱梦晴。” 苏闲恍然大悟:“这么说, 她在慈幼院里的名字是朱梦雪, 而离开之后, 改名为林雪?” 朱梦晴微笑着颌首:“应该是这样。” 苏闲拆开了封签, 从里头抽出了厚厚一沓材料,一边翻阅一边问道:“听起来,您的名字与林雪,哦不,是朱梦雪相距不远,你们的年纪应该也差不离吧?你同她相熟吗?” “都在慈幼院里一起长大的,自然是相熟的。”朱梦晴抿了抿嘴,“不过她一满十八周岁就离开了,而我作为工作人员留了下来。之后就没再见过,也没有什么音信。” 丁大成听到此处,忍不住插了一句:“苏闲哪啊不是,苏长官,你们找那个孩子有什么事吗?” 苏闲依旧快速地浏览着那些材料,不曾抬头,也没有直接回答丁大成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梦晴小姐,你同朱梦雪一起长大,那你知道她是一位异能者吗?” “什么?”朱梦晴蓦地杏眼圆睁,显然是大吃一惊,“梦雪她是异能者?” “看来是不知道了。”苏闲微微一笑,他手里的材料正好翻到底,他摞起来,轻轻地桌面上顿了一下,抬眼扫过慈幼院的两位工作人员,“她应该是刻意隐藏了。” “但多少也会露点痕迹吧?”冰夷冷不丁地出声,她侧过脸,盯着朱梦晴,“梦晴小姐,你既然跟林雪一起长大,那应该还是比较了解她的吧?知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想来是她的目光灼灼,朱梦晴拂了一下鬓发,自然而然地垂下眼避开了与她对视:“慈幼院里的孩子总是玩成一团,不过梦雪是例外的那个,她从小就格外的文静内敛,很少和我们这些咋咋呼呼的一起胡闹我只记得她喜欢看书,至于其他的,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那,她有没有特别喜欢养” 冰夷话说到一半,却被上司打断了:“她很喜欢看书吗?难怪,她档案里的成绩单都是优秀。” 朱梦晴点点头:“是,她学习很好的。” “对了,丁副院长。”想必是闲谈结束,进入了公务时间,苏闲也改了称呼,丁大成一怔,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磕磕绊绊地回了一句:“什、什么事?” “你们院里建档,是个什么流程?”他的问题显然出乎丁大成的意料,可即便如此,他仍是如实回答:“是这样的:从孤幼儿入院或是出生伊始,建档工作也随之启动。建档的时间就根据他们出生或者被遗弃的时间为准,原始材料由业务科统一保管;由于每个儿童入院时都会得到一个专门的编号,所以业务科按入院编号为孤幼儿建立个人档案。生成档号之后,做到‘一人一档,一档一号’,最后移交到档案室保管。档案中主要以孤幼儿出生或入院时的情况、体检、病史等原始材料为主,但在孩子们之后的成长中,也会视情况随时添加新的资料。毕竟这些孩子里泰半都是孤儿,咱们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记录他们的成长。” 他说着望向苏闲,笑容分外柔和:“说起来,这个方法,还是俞老师提出来的。” 苏闲没什么反应,只是又翻了一遍林雪的档案材料:“所以里面的资料也分外庞杂,大到身体状况,小到学习成绩,还配了从小到大的照片,也算是面面俱到了。” 他莞尔道:“贵院也算是有心了。” 丁大成赧然一笑,摆摆手:“过奖了。” 苏闲但笑不语,冰夷却是愁容满面,她凑到上司耳边:“头儿,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她的上司直接把档案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冰夷一头雾水,但还是接过,细细地翻阅起来。 这份档案显示,林雪,也就是朱梦雪今年23岁,她三岁的时候成为孤儿,父母死于病毒发作,不久之后被送到慈幼院。七岁的时候开始接受教育,其间表现良好,成绩优异,直至十五岁时完成学业。十六到十八岁这两年里,在慈幼院的幼年班中担任启蒙老师,十八岁之后独立,选择离开慈幼院,档案也随之封存。 如苏闲所言,这份档案里的记录可以说是十分详细甚至琐碎了,连朱梦雪的初潮时间都清清楚楚,还配了诸多照片,从三岁到十八岁,每个年龄阶段都有。 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册成长记录了。 不过这份档案详尽是详尽,可最多也就是让他们了解了林雪的生平,而她的过去却又平凡无奇,实在找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对于他们搜捕林雪,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帮助。 “好像没什么线索啊”冰夷大失所望地放下了那些材料,苏闲见她一脸沮丧,却是平静依旧:“这份档案,是没什么用。” 丁大成与朱梦晴面面相觑,前者惴惴地向前一步:“帮不上忙么?”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苏闲指着被冰夷翻的凌乱的材料,丁大成摇摇头:“没有了,按照规定,离院之后就封档,那孩子也离开好几年了,中间也没回来过,所以” “丁叔叔。”苏闲倏然又换了称呼,丁大成又是一惊:“啊?” “当初,慈幼院为什么要搬迁呢?” “这个”丁大成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呼出的白汽将老花镜的镜片晕的模糊一片,他摘了下来,朱梦晴低了张至今给他,他一面擦着镜片,一面低声开口,“当年那件事之后朱院长觉得旧址沾了血气,不利于孩子们成长。而且旧址也实在是狭小,慈幼院收育的孩子越来越多,住宿日益紧张,朱女士一早就计划着搬迁了只是在那场意外之后,将迁移计划提前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当年那间发生病毒泄露的博峰生物制药公司的原址吧?”苏闲睨着他,眼神莫测,“比起几个人的死,这种病毒源头的诞生地岂不是更不祥?朱女士为什么偏偏选了这里?” 丁大成的额角不知何时渗出了冷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里环境好,地方也大,又有现成的建筑设施” “现成的建筑设施?” “对,咱们改建的这一块,是当年博峰的员工宿舍区。这些房子盖起来不超过三十年,还很新,当年我们经费紧缺,无力去建一座这般规模的新院当年朱女士也是征求了综管局的意见的,是综管局将这块地方批给慈幼院的,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丁大成说到此处,叹了口气:“至于病毒源头‘失乐园’早已泛滥,每个人都是感染者,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原来如此。”苏闲略略颌首,“只是我还是有一点想不通。” 丁大成重新带上老花镜:“你说。” “为什么要弄一份假档案?” 苏闲这话一出,丁大成同朱梦晴都面色剧变,前者甚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还是他的女助理先反应过来,她强颜欢笑:“苏长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其实这份档案,也不全是假的,应该是七分真,三分假。”苏闲扬了扬那沓材料,笑容里满是讥诮,“不过据我判断,至少十岁之前的材料不是林雪的吧?” “让我猜猜,你们假造这份档案花了多少时间?边边角角,一应俱全,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反正肯定不是一个小时能搞定的。”苏闲朝那两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刃般锋利,“所以,是谁提前通知你们的?” 朱梦晴脸上的血色消退的干干净净,她下意识地扭头望向丁大成:“丁院” 丁大成在苏闲咄咄逼视下仍是摇头:“这份档案百分百是真的” “丁叔叔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苏闲冷笑,将那摞材料摔在丁大成脸上,“不过,要不是我恰好知道林雪少年时代长什么样,可能还真让你们骗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为虎作伥 “现在立马从所里叫人来, 把整座慈幼院都搜一遍。”苏闲站在台阶之上, 俯视着慈幼院斑驳的铁门, 目沉如水, “还有,把丁大成和朱梦晴都给我带回去。” “是!”冰夷领命而去, 不多时, 被铐起来的两人就被推搡着塞进了治安所的车里。 汽车发动之后,苏闲从后视镜里瞥见了丁大成, 他鼻血横流,正是他先前那一摔的后果。 他倒也没想真对他怎么样,那个举动是盛怒之下的无心之失, 只是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多少还是有些愧疚。 当年在慈幼院旧址门口,就是他抱着他, 安慰他。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当年亲切和蔼的丁叔叔也老了,他头顶稀疏, 两鬓斑白, 老态尽显。 他转过头去问朱梦晴:“有纸巾没有?给他擦擦。” 尽管他言辞还算温和,但朱梦晴还是被吓得一哆嗦,苏闲不得不重复一遍, 她才战战兢兢地摸出了纸巾, 递给丁大成。 丁大成手里拿着纸巾, 却并不擦鼻子, 而是怔怔地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闲见他这副模样,那点伤怀又消失的一干二净,反倒是满肚子的气! “十岁之前的部分确实是假的。”在无可反驳的事实之前,丁大成改了口,“有阵子,档案室闹了鼠灾,啃坏了一批旧档,朱梦雪十岁之前的档案就在其中为了避免麻烦,我们就手动重制了一份她的档案” 他怒极反笑:“你哄谁啊?那些老鼠就那么正正好把她十岁之前的档案给啃了?还有,你怎么就能算到我要来查她的事?避免麻烦又是什么意思?” 在他连珠炮一样的质疑前,丁大成闭上了嘴,一声不吭。 之后,无论他怎么问,他都一口咬定林雪的旧档是被老鼠咬坏了,再问,他就装聋作哑了。 他既然不肯老实交代,苏闲便调转了枪口——朱梦晴没有丁大成的心理素质,不多时,便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她在慈幼院里,的确是叫朱梦雪这个名字。不过最开始的朱梦雪不是她是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七八岁的时候就病死了,之后本来已经没有这么个人了,结果有一天,朱院长领了两个孩子出来,说女孩以后就叫朱梦雪这个名字。” 苏闲听出一点端倪来:“女孩?这么说,两个孩子里,另一个是男孩?” “对。”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那张照片,递给她看:“是他们俩吗?” 朱梦晴只看了一眼就斩钉截铁地点头:“对,就是他们!” 苏闲的目光不由得在照片上打转,只是这一回,他的注意力却是放在了林雪身边的那个少年身上。 自从找到这张照片,他倒是没怎么注意过这个男孩。 唯一的印象,竟然是钟云从的那句戏言——“他头上竟然有两个发旋,好清奇啊!” 他仔细看了看,微微低着头的男孩,头顶上还真是生着两个发旋。 好像还真是有点特别他眉梢微扬,却又立刻摇头,心说自己还真是被钟云从的傻劲传染了,别说两个发旋,就算三个发旋又怎么样,对这起案子,有帮助吗? 他不再关注少年的发旋,而把注意力放在了他本身——按照朱梦晴的说法,他是同林雪一起进的慈幼院,而林雪又将他们的合照珍藏着,想必关系不菲。 “这个男孩叫什么?”他问道,朱梦晴很是回想了一下:“反正肯定是姓肖,中间的字是川,最后一个字应该是隐吧,他和朱梦雪一样,也是顶了别人的名字。” “肖川隐。”苏闲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而单单一个姓名,实在得不出什么头绪,便不再多想,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见到他们的时候,都是十岁吗?” “嗯。” “他们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名字?他们是新收养的?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他一口气提了三个问题,朱梦晴被整的晕头转向的:“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名字我也不清楚,反正是朱院长的意思他们不是十岁才被收养的,因为我见过他们的母亲,也都在慈幼院里后来我听别人议论,说他们是出生在慈幼院里的孩子,只是之前身体不好,在别处养病。至于他们的关系就是一起长大,应该没什么亲戚关系” “别处?”苏闲挑眉,“别处是哪儿?慈幼院还有分院吗?” 朱梦晴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没听说过” 苏闲沉吟了一下,复而开口:“他们俩当年是一起离开的吗?” “对,肖川隐的母亲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按理来说,慈幼院虽然会收留孤身的孕妇,也会帮助抚养她们的孩子,但不会一直收留大人的对吧?”他皱起眉,他母亲是慈幼院的创办人之一,他自然也对那里的一些规章制度有所了解,“等到孩子满周岁之后,母亲可以选择带着孩子离开,也可以选择孑然一身,把孩子留在慈幼院。但没有理由长期滞留在慈幼院吧?”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朱梦晴:“你刚才说,那两个人都十岁了,母亲居然还在慈幼院里?” “对。”朱梦晴颌首,“能留在慈幼院的大人一般只有一个理由,就是要生孩子了。所以当年我见着肖川隐母亲的时候,她就是怀着孕的。” 苏闲很是意外:“难道她是十年之后又怀孕了?慈幼院再一次收留她了?” 朱梦晴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还真是”苏闲又开始头痛了,他按着眉心,暂时现将这个疑问放下,另起炉灶,“对了,你知道有个叫小桃的姑娘吗?她也是你们慈幼院出身的?” “小桃?”朱梦晴愕然,“我们那儿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苏闲叹了口气,早就应该想到“小桃”这个名字肯定也是假的,至于她的真名光凭猜自然是猜不到的。 他手头又没有那姑娘的照片,只好囫囵形容了一下小桃的外貌,最后补充了一句:“她今年应该二十岁左右。” 也许是他描述的不够到位,朱梦晴仍旧摇头:“没印象。” 对她的问讯到此为止。 朱梦晴倒是挺老实的,可惜她知道的非常有限,甚至连为什么要假造林雪档案都不清楚,丁大成给她的说法是——“咱们慈幼院出去的人惹了事,会有人来查,为了避免麻烦,咱们要提前做点准备。” 至于丁大成的消息是哪儿来的,她一概不知。 苏闲把人带回来治安所,与丁大成关在屋子里,面对面坐着。 “丁叔叔,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面对他阴沉的脸色,丁大成瑟缩了一下,须臾,却又露出了那种恍惚的神色。 他的眼神意味着什么,苏闲心知肚明,当年他曾是俞琬,也就是他母亲的倾慕者。 爱屋及乌,对他也极好。 可正因为如此,对于他的缄默苏闲才越发的愤怒。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暗地里到底在搞什么勾当,但慈幼院绝对有猫腻。” 他冷冰冰的言语让丁大成打了个寒噤:“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眼若寒星:“你不说,我也会查出来,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丁大成闭上了眼睛,依旧紧紧地抿着嘴唇。 气氛最僵硬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苏闲起身开门,来人是小张,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头儿!姜队长那边来了通知,第二名死者的身份已经浮出水面了!” 苏闲面色一凛,立马走出了房间,临了却又转过身,剜了一眼双目紧闭的丁大成:“你这样为虎作伥,将来还有脸去见她么?” 这个“她”指的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丁大成登时面如死灰。 苏闲没再耽搁,而是跟着小张,去见了姜岂言。 “死者名叫梁菁华,十六岁,无父无母,半个月前刚被送进收容所。” 苏闲听了这番报告之后,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这听起来好像有些熟悉?” “头儿,”小张一脸凝重地告诉他,“死者就是前阵子被送进收容所的孤女我跟您提过的。” “就是,她父亲病变咬人之后被当场击毙那个?” “对。” 苏闲的双目之中阴霾密布:“同上一起碎尸案如出一辙的手法,说明她失踪的时间绝对不短,收容所那边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姜岂言耸耸肩:“之前去问了收容所的负责人,他说梁菁华很不安分,一进到收容所没多久就偷偷地跑了出去,他们找了一阵子,没找到,正打算继续找的时候,尸体就被找到了。” “没找到?继续找?”苏闲冷笑起来,“这一个两个的,是不是都喜欢把人当傻瓜啊?” 小张亦是气愤不已:“那破地方一开始根本就不想收那姑娘,后来是因为被我们施压没办法才收下来的。”他说着声音低了下来,言语间满是抱歉和后悔:“如果当时我不把她送过去的话,她就不会” 苏闲闭了闭眼:“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 彻骨的冷意嗡鸣着充斥他的全身脉络,他沉默片刻,而后低声道:“对了,你们有没有查过,梁菁华和邹慧笙,有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这样两起相似度极高的凶案,自然而然会让人联想到连环杀人案这样的字眼。 同样是未成年的少女,同样神秘失踪,同样遭到手法一致的碎尸,且头颅及内脏下落不明。 目前为止,这是邹慧笙与梁菁华这两位受害者所有的共同之处。 “梁菁华没有上学。”一名纠察队员报告道,“她母亲早逝,父亲两三年前出现了初期症状,也停止了工作,这些年日子过的很艰苦,无力负担她上学的费用。” 姜岂言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这么说,青山中学的学生这个身份并不是作案者眼中的必备条件咯?” “那么就排除这个。”苏闲点燃了一支烟,搁置在唇边却忘记抽,烟雾缭绕间,他肃然开口,“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确定作案者对筛选‘猎物’是否有固定的标准,但如出一辙的手法,基本可以判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姜岂言被烟熏的头昏脑涨,他瞟了一眼某人,随后挥挥手示意下属去开窗。 不想,一只灰色的虎斑猫灵活地跃了进来。 姜岂言一伸手,小家伙就熟门熟路地跳上了他的膝头。 苏闲直勾勾地盯着那猫看,似乎很是艳羡:“你这猫,真是怪可爱的啊。” 姜岂言微微一笑:“还行吧。就是认生,你别打什么歪注意。” “我才不稀罕”他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趁其不备,摸了一下猫头,虎斑猫冲他“喵喵”叫了几声,他一怔,随后却又笑了起来。 “也没你说的那么认生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试探 张既白赶到济世医院的时候, 却被那里的护士告知, 姜楚楚已经转院了。 “转院?”张既白愕然, “什么时候转的?转到哪里去了?她那个身体状况可以转院吗?” “孤岛”里剩下的还在运转的大医院统共也没几家, 济世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医疗资源和疗养环境都是最好的了, 姜岂言把姜楚楚放在这里这么多年, 为什么突然想着转院。 “哦,是这样的。”那名护士告诉他, “姜小姐这段时间动了两次手术,身体已经好转许多了,所以姜队长让人把她接到了更清静的地方休养。” “更清静的地方?是哪里?” 护士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张既白直觉不对劲, 他曾经是楚楚的医生, 对于她的病症一清二楚,她多器官功能衰竭, 已然病入膏肓,传统的内科治疗根本无法延缓病情恶化的脚步,可以说是全无生机, 怎么可能做两次手术就好转? 除非 他陡然一惊, 急声问道:“姜楚楚做的是什么手术?!” 那护士被他突然拔高的声线惊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她摇摇头, 眼睛里也多了些戒备:“我不知道, 我没有参与那两次手术。” 张既白还想说些, 对方却是转身欲走:“不好意思, 我还要去照顾病人” “请等一下。”她刚走了两步,却忽然感到周边的空气都凝固了——并非错觉,而是实感,她就像是被四堵看不见的墙包围其中,根本迈不动步。 “请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她的身侧不间断地有来来往往的人,却无一人注意到她的异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慢悠悠地走到她身前。 她只觉不寒而栗。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只要告诉我,”张既白看着这个瑟瑟发抖的女护士,沉声问道:“姜楚楚那两台手术的主刀医生是谁?” “是徐明医生。” 徐明?张既白并不认识这个人,而从那名护士里得到的信息也很有限——只知道是名主攻外科的医师,从医多年,也算是资深了。 只是,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个徐明医生非常危险! 不,不会错的,那起碎尸案里,死者不见的头颅和内脏,许多人,包括苏闲和他,都把注意力放在头颅上,认为那凶手是为了隐藏身份,阻碍侦察所施的小计俩。 可现在一想,或许前者只是转移视线的障眼法,后者也就是消失的内脏,才是关键! 姜岂言! 张既白倒吸一口冷气,那家伙绝对有问题,而他居然还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之一。 必须尽快赶回,告诉苏闲才行! 此刻时候尚早,楼梯间里光线昏暗,人迹鲜少,张既白行色匆匆地下楼,脚步声响彻整个中庭空间。 在他抵达一楼之时,微亮的天光影影绰绰地透了进来,他正要走出去,却忽然听到了一声猫叫。 医院里怎么会有猫?他下意识地摒着呼吸,转头望去,一只漂亮的白猫立于扶手之上,一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在阴暗中闪闪发亮。 那个能够支配猫狗的异能者?张既白倏地想起苏闲跟他提过的嫌疑人,转身的刹那,手上已有动作。 “嘶——”一声低低的抽气声响起,下一秒,楼梯后就走出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她戴着口罩,作医生打扮。 张既白冷冷地睨着她,操纵的气流化为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张医生”女子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发声也是格外艰难,可她的眼睛里却含着笑意,“如果你还想见小桃的话就别那么粗暴。”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张既白的瞳孔骤然收缩,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女子寻到了空隙,她抬起一只手,手里握着的是一柄装了的枪,扣下扳机,子弹沉闷地出膛。 张既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子弹在高速飞行中遇到了一点障碍,不易察觉地偏离了一点轨道,最后嵌在了他的肋骨之间。 鲜血汩汩流出,张既白只觉眼前一黑,重重地栽倒在地。 >>> “来,吃苹果。”钟云从递了一个削好的苹果给病床的人,他后腰上的伤势并未大好,仍然只能趴着。 路远接过苹果,相当的不好意思:“又让你破费了,真是” 钟云从笑着摆手:“都是一个宿舍的,别这么客气。” 路远小小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钟云从见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无奈,问道:“好吃吗?” “很甜。”路远冲他笑了笑,他很高兴:“喜欢就多吃点。” 路远又吃了一口,随后却是叹了一声。 钟云从不解:“怎么了?” 路远垂着眼,面上仍是笑着的,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惆怅:“没什么就是想到了我妈,要是她也能吃到苹果就好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他母亲的状况似乎并不十分好,钟云从问的谨慎:“你妈妈她怎么了?” “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路远苦笑了一下,“常年住院。” 钟云从听到这里,情绪也跟着低落下去:“我老妈身体也不是很好,一直都是小病不断,离家这么久,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他说着又问道:“对了,你母亲是哪方面的问题?” “肾病。”路远低声道,语气里忧虑重重,“很多年了,小病也积成了大病,现在都快不行了。” 钟云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安慰也不知从何开口,这时候以柔刚好过来要给路远换药,听见了他们的闲聊,顺口问了句:“肝病?什么病啊?在哪家医院?” “尿毒症。”路远的病服被撩起,纱布被一层层拆开,伤口暴露在空气里的一瞬间疼痛骤起,“在济世医院嘶!” “哎哟,对不起,是不是手重了?”以柔连忙道歉,路远苍白着一张脸,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也不是很痛的。” 以柔这才放下心,她娴熟地清理伤口,上药,嘴里也没停着:“济世医院啊!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我熟啊,等我有空回去打个招呼,让他们给你妈用最好的药!” 说实话,钟云从虽然很欣赏以柔的热心,但对于她能否做到,却是相当怀疑的——毕竟她只是个小护士嘛,哪来的这么大面子? 当然了,他没有当面质疑,只是背地里嘀咕,而路远想来也是要给她台阶下,他摇摇头:“不用了我妈的病已经光靠药物已经治不好了,除非” “除非什么?”钟云从好奇地问道,路远没作声,倒是以柔接了一句:“除非移植一个新的肾脏吧?对吧?” 路远轻轻的“嗯”了一声,钟云从张大了嘴:“器官移植啊?那应该要匹配才行吧?” 路远面色一黯:“我查过了,我跟她不匹配,不然我就换给她了。” “你也是个孝子啊。”以柔也是唏嘘不已,“不过找到合适的配型真的不容易,这座城市里每天都有人死,但那些‘发病’的自然是不敢用的。还没到时候的,自然更是惜命,毕竟能活几年是几年嘛。” 钟云从急了:“那就没有合适的来源了吗?” “有啊,一般就是医院里那些因为别的病或是意外去世的人。”以柔麻利地包裹好路远的伤口,“哦对了,还得加个条件,无亲无故才行!” 钟云从瞄了一眼面色灰败的路远:“唉,还要配型,这得多难等啊”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限制条件。”以柔亦是摇头,“自从那场大灾之后,有条件做移植器官这种大手术的医院,就只剩下咱们济世医院了,其他都不行。” 钟云从恍然大悟:“难怪你让母亲住在济世医院。不过”他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妈那样住着院,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路远却是笑着摇头:“我母亲她跟济世医院的创办人朱慈女士有些渊源多亏她体恤,医药费全免。” “那是!”以柔满脸的骄傲,“我们济世医院可是名副其实的!” 钟云从觉着“朱慈”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是从项羽那里听过的,他眼睛一亮:“这位朱慈女士,是不是创办了一间慈幼院?” 以柔笑着点点头:“对啊,她可是个大好人,做过的好事多了去了。” 钟云从的眼角余光却是瞥着微笑不语的路远,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路远,你知道慈幼院吗?” 路远看起来有些意外,旋即却是颌首:“知道。其实我就是从慈幼院里出来的。” 这回吃惊的轮到了钟云从。 他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 “哦?你母亲还在的话,这么说,你是出生在慈幼院里的孩子咯?”以柔显然对慈幼院也颇为了解,路远笑了一下:“对,我母亲逃难的时候,承蒙慈幼院收留,之后生下了我。我是在那里长大的。” 钟云从蓦然松了口气,自从发现他可能就是林雪那张照片上的男孩之后,他很是提心吊胆了一阵,生怕路远跟那桩恐怖的碎尸案有什么关联。 他按捺不住,暗中试探了一番,没想到路远对自己的出身并不掩饰,倒是打消了他的疑虑。 看来,是他想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修罗场 “哎, 路远啊, 今儿感觉怎么样?”金虎的大嗓门在安静的医务室里显得格外聒噪, “你这样伤着也挺好, 训练都被躲过去了,你可不知道, 这两天教官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老是变着法儿地折磨人!” 路远已经能正常躺着了,听金虎那么说, 他脸上有些许尴尬之色:“是吗” 钟云从看不过眼,凉凉地怼了一句:“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路远愿意受伤吗?” 金虎自知失言,挠着头, 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路远, 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平日里,这位室友很少对自己这么客气, 路远显然受宠若惊:“没事没事,就是你也挺累的吧?我也没什么大碍,不用天天来看我” “瞧你说的, ”金虎走过前来, 亲热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都是一个宿舍的,你身体不好, 我当然要过来看你了!” 路远被捶的生疼, 又不好说什么, 只得苦笑, 钟云从皱着眉,把那糙汉给拉开:“得了吧,当谁眼睛瞎呢,看不出你真正的来意是什么啊?” 要不是为了以柔,这货能一天三趟地来医务室报道吗?还美名其曰关怀室友呸!等护士姐姐一来,他那眼珠子就只跟着人打转,根本看不见其他人。 窗户纸被钟云从直接捅破了,金虎也不继续装了,嘿嘿一笑:“那,以柔小姐呢?怎么不见人?” “还不是被你烦的。”钟云从没好气地呛他,“都让你别来了,你这人,怎么就是不听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追女孩子,必须要有恒心和毅力啊!”金虎拍拍胸脯,“这些都是她对我的考验!我哪能随便退缩?” 这自以为是的傻大个。 钟云从真是无语了,忍了又忍,还是委婉地重复了一遍:“以柔小姐让你别再来的意思应该就是字面意思,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连想太多。” “嗨,你不懂,女孩家就喜欢说反话”金虎不以为然地转过头去,结果刚好撞见一身护士服的以柔挽着任杰的胳膊走进来。 两个人肩并肩,别提多亲密了。 “不是让你别给我带饭了吗?医务室有伙食的。” “我怕你吃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倒是你,也不嫌累得慌。” “小事而已,你喜欢就成。” “谁说我喜欢了?一点都不喜欢!” 钟云从闻言瞥了一眼金虎,心说这才叫反话好吗? 不过金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眼色,因为他完全沉浸在了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中。 其实也不算突然吧,钟云从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他,以柔本来也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他也听闻自己的情敌是任杰,毕竟没有亲眼见着,总是抱着点侥幸的心理。 这下倒是亲眼所见了,可是 钟云从猛地发现金虎不对劲,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突然就走到了那一对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以柔:“以柔小姐,如果晚饭不合胃口的话,我请你去吃别的吧?” 他这么没头没脑的问话,让以柔一时怔忡,倒是她身边的任杰面色不善:“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虎仿佛没听见任杰的话,他只目不转睛地瞧着以柔:“你意下如何?” 以柔这才是回过神来,她烦躁地掀拨了一下鬓发:“我已经跟你说的明明白白的了吧?我对你没意思,让你别再来了,你你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了,金虎骤然激动起来,他竟然伸手去抓以柔的手腕:“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也不比他差” 他话音未落,就被怒不可遏的任杰一圈击倒在地,鼻血横流,狼狈的很。 “不比我差?”任杰冷冷地盯着他,“谁给你的脸说这句话?” 原本被三人修罗场镇住的钟云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劝架:“别吵了别吵了,金虎你真是的,一点分寸都没有!任杰你也是,脾气不要这么大” 以柔一跺脚,中断了他的苦口婆心:“大个子你听着,我跟他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以后也不会变。所以,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你也别浪费时间了。” 任杰冷哼一声,拉着以柔径直往内室走去,这时候趴在地上的金虎抬头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爆发了:“不就因为他是局长儿子!又是异能者!你才看得上他吗?” 钟云从一听,立刻就头痛起来了。 金虎这家伙真是 “你胡说八道!”以柔一张俏脸气的发白,而任杰的脸色更是吓人,他扬起一只手,下一秒,金虎就猛地捂住了心口,浑身也开始抽搐不停。 任杰正屏息凝神,要多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一只手却搭在了他小臂上。 他皱眉,扭头望去,钟云从冲他摇头:“不至于。而且,营里出了新规定,异能者不准对普通人施以异能你忘了吗?” 任杰与他僵持几秒,最终还是收了手。 “下次再让我见到纠缠以柔,就不只是这点教训了!” 他掷地有声地丢下这句话,拉着以柔进了内室。 钟云从叹了口气,将满头冷汗面如纸色的金虎扶了起来:“你这人,怎么就是说不听呢?” 金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没有回答他。 他也曾经受过任杰这一招,知道滋味不好受,只是扶着人坐下,路远关心地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他说着递过了一个茶杯,钟云从接过,转递给金虎:“喝吧。” 金虎捧起杯子喝了个底朝天,随后一抹嘴,才算是缓过气来。 他发狠地捏着茶杯,似乎想把这无辜的杯子捏碎,指节都发白了。 钟云从见他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怂样,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严正警告道:“你绝对不是任杰的对手,别再想着惹事了。” 金虎还是一声不吭,钟云从又叹了一声,瞥了一眼内室:“何苦呢?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了,人家连扭的机会都不给你,别找不痛快了。” 金虎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务室。 路远望着他的背影直摇头:“明天不会再来了吧?” “应该不会了吧?”钟云从砸巴着嘴,“任杰那小子下手可重了,我还真担心他一不小心就把人给弄死了” “应该不会的。”路远劝慰道,“毕竟都是一个宿舍的。” “希望如此吧。”钟云从心累不已。 >>> 第二天的整个白天,医务室都没再见到金虎的身影,这让以柔很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他终于放弃了!” 任杰却依旧横眉竖眼的:“他要是赶来,我就” “就什么呀就?”以柔瞪他,“好了,你不是喜欢给我买饭吗?去吧去吧,今天我想吃酸辣土豆丝。” 任杰有些无奈:“那你之前还说你不喜欢” “哦,我是说了。”护士抱起双臂,柳眉微挑,“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去,当然去!”任杰摇头失笑,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姑娘娇嫩的脸颊,“那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以柔正想说句什么,结果余光瞥到了正往这边看的路远,双颊倏然飞红,话也不说了,直接把任杰往外推:“赶紧走吧你!” 返回之后,才冲着病床上的路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让你见笑了。” 路远的目光从任杰离开的方向收了回来,他微笑着摇头:“哪有。只是有点羡慕罢了。” 以柔忽然拍了一下脑门:“哎呀!我应该让他帮你一起带一份的,一时没想起来” “没关系的!”路远摇手,“云从会给我带的。” “没事儿,不行的话,我那份让给你。” 路远正要婉言谢绝,这时候又来了个受伤的学员,以柔戴上口罩忙去了,他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钟云从今天应该有什么事,比往常来的要晚一些。 路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斑驳的天花板,不多时,又缓缓地阖上了双目。 >>> 金虎鬼鬼祟祟地躲在医务室附近的小树林中。 他昨天也确实是被任杰吓到了,那种心脏被控制着逐渐停滞的感觉确实可怕。 他回想起来,后背仍会被冷汗浸湿。 可是他是真的喜欢以柔那姑娘,就算远远地看一眼也好,所以做了一天的思想斗争,他最后还是屈服于自己的本心,来到了这里。 看一眼总行吧?金虎趴在一棵树后,伸着脖子往医务室的方向望去。 只是没一会儿,那里头竟然有人走出来了,而且直直地朝着他这边来。 他悚然一惊,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任杰那厮要出来收拾自己。 不过再看,却发现是自己看错了,出来的并不是任杰,而在看清了对方的脸之后,他更是如释重负。 他正要现身跟对方打招呼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那人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走到小树林里,忽然学猫叫了一声,没一会儿,一只白色的长毛猫就蹿了出来。 那人抱起猫,从猫嘴里取出了什么。 “哎,你小子不会是跟猫抢食吧?它嘴里藏着什么呀?”金虎看的好笑,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对方却是浑身一震,缓缓地回过头来。 “这猫哪儿来的?还挺漂亮的呃!你!” >>> 钟云从今天得罪了教官,被留下来罚跑五圈,等他缓过气又打完饭之后,天都黑了。 “要赶紧给路远送过去!”他倒是想快点,可惜两腿发软,脚步虚浮,想快也快不起来。 在走到医务室外围的时候,却发现小树林那边围了好些人。 他有点纳闷,心想着反正路远也等了那么久,再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接着便挤进了人群,不忘打听:“怎么了?都在这儿干” 他话音未落,忽然从人群的缝隙里瞟见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舌根一下子僵住了。 “有人暴毙了!”旁人告诉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钟云从手一抖,饭盒掉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波折 “组长, 收容所传唤过来的人, 我们都问过了。”冰女前来报告, “收容所的负责人, 一名看护员,还有与梁菁华同住的几个女孩子。” 苏闲指着椅子:“坐下说。” 冰女依言照做:“这收容所的负责人和看护员都声称, 梁菁华送过去的时候年纪不小了, 这么大的孩子不好管,而且她不止一次流露过要离开的想法, 所以她偷偷从收容所跑出去,不能怪他们。” 苏闲失笑:“这么说,他们是一点责任都没有了?”随后却是面色一寒:“那他们擅自把梁菁华失踪的消息压着又算怎么回事?” “不合群, 不听话, 不配合。这是收容所的管理人员对梁菁华的评价。”冰女面无表情地转述着,“他们还多次强调, 梁菁华之前,也不乏先例。半大的孩子待不住,就喜欢往外跑” “所以没当成一回事是吧?”苏闲冷笑, “收容所这帮人真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后来我又问他们, 梁菁华为什么会想离开收容所,那两位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冰女面无表情,“只一味撇开关系, 说跟收容所的条件待遇无关, 是她自己不安分。” “不安分?” “嗯。说她天天缩在房间里, 吃饭做事都不积极, 几乎不跟人说话。” 苏闲眨了眨眼:“梁菁华丧父不久,大概是还没从伤痛里走出来吧。” 冰女纤长的眼睫微动:“不过梁菁华的确是主动离开收容所的,但我怀疑,她是被人引出去的。” 苏闲的下颌线蓦地绷紧了:“怎么回事?” “那两个大人支支吾吾说不清,后来就去问了跟梁菁华同住一屋的几个女孩。”冰女的声音淡淡的,“其中有一个告诉我,梁菁华出走的那个下午,她也在屋子里。她说梁菁华追着一只猫离开了。” “追着猫离开的”苏闲呼吸一滞,“又是那个林雪!” 他的女下属也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他霍然起身:“不行!要赶紧把这个女人找到才行!” “组长,我还没有说完。”冰女的话把他又按回了位置上,他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稍安勿躁,这才问道:“还有什么?” “从她室友的描述里,我觉得,梁菁华这个人就有点不正常。”冰女语出惊人,苏闲怔住了:“哦?她怎么了?” “她自从被带到收容所之后就异常焦虑,讨厌甚至害怕与人交际,就算是室友,也从来都是不理不睬的。”冰女细淡的眉头轻轻皱起,“依照她室友的原话,梁菁华总是焦躁不安,也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除此之外,她刚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收容所举行的体检,那孩子可以说是相当抗拒了,最后是被看护员逼着去检查的。” “听起来确实不太正常不过她人都不在了,也没法查证了。”苏闲摇摇头,又想起什么,“对了,你说不久前她就体检过一次?那正好,我们也需要她的一些身体数据。” 冰女站了起来:“收容所那边应该有她的体检单,我去跟他们要。” 苏闲颌首:“好,麻烦你了。” 冰女离开之后,苏闲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之后却仍是浇不灭心头那股业火,杯底重重地与桌面接触,他闭上双目,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林雪!” 须臾,他又蓦然睁眼,他想起了姜岂言那只猫,心头总是阴云笼罩,派了人暗中跟踪姜岂言,目前还没什么结果。 说起来,他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他正冥思苦想的时候,冰女又回来了,递了张纸给他:“梁菁华的体检报告。” 苏闲接过来,迅速地浏览了一遍:“检测的项目还挺多,体重倒是跟我推测的差不多咦,这份体检报告也是济世医院出具的?” “对,说是济世医院免费提供的一次体检。” “免费?” “济世医院时不时就会做些慈善活动的,也算是秉承当年的创始人朱慈女士的理念。” 这个说法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苏闲却是眉头紧锁:“济世医院” “体检!”他脱口而出,冰女惊了一下,问道:“梁菁华的体检有问题吗?” 苏闲的手按着桌沿,骨节分明:“我听张既白提过,上一起案子的死者,邹慧笙,她在学校里也体检过一次,那次也是济世医院” 他侧过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冰女:“所以,现在两个受害人又多了一个共同点。” “都在济世医院体检过”冰女倒吸一口冷气,“这肯定不是巧合!” 济世医院,慈幼院,这两个机构都卷进了碎尸案里,简直令他心惊不已, 苏闲的胸口一阵翻腾,如果要说它们之间有什么纽带的话,那就只有共同的创办人了。 那朱慈呢?这件事,与她有干系吗? 慈幼院与济世医院的背后,又藏着什么秘密? “对了,提到慈幼院,”冰女出声打断了他的思忖,“您先前让底下的人封锁起来搜查,他们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苏闲抚了一下眉心,叹气:“慈幼院现在有多少人?” “周岁以内的婴儿七个,一岁到三岁的十八个,三岁到七岁的三十一个,七岁到十五岁的有二十四个。”冰女停顿了一下,“另外,还有五个待产的孕妇,以及六个哺乳期的女人。其他的老师和工作人员加起来二十一个,不包括被您带回来的丁大成和朱梦晴。” 苏闲心念一动:“朱慈女士在那里吗?” “没有。”女下属摇头,“虽然朱女士是慈幼院名义上的院长,但她深居简出,近些年很少到慈幼院来了。具体管事的一直是丁大成。” “这样”苏闲沉吟着,冰女却是面色有异:“组长,我们的人没在慈幼院里查到什么,不过慈幼院之外倒是发现了一点不寻常的。” 他面色一凛:“说!” “先前我们搜查的时候,正好遇到有人送来一车米粮,一开始只是例行检查,后来我随口问了一句,车上装了多少东西,结果送货的人报的数字却出乎我意料。” 苏闲挑眉:“多少?” “九百公斤,还只是一周的。” “这么多?”他立时察觉出不对,“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慈幼院里目前也就112个人,其中还有些是婴儿,就算每人一顿半斤米,一日三餐,剩下的一百来个人也不可能在一周之内吃吃掉九百公斤的口粮啊” 他蓦然转向冰女:“你问过那个送粮的没?每周一送的频率固定吗?是长期如此还是短时间?” “问了,确认是长期。而且这还不是最多的时期,最多的时候,他每周往慈幼院送米粮甚至超过一吨。” “为了稳妥起见,给慈幼院供应蔬菜以及奶粉的商贩也跟着问了,一样的。” 苏闲点点头,冰女不显山不露水的,但确实心细如发。 米粮、蔬菜、奶粉,这三样慈幼院所必须的物资,竟然统统供过于求,是慈幼院的经费多的没地方使,还是他们要供养的人其实并不止明面上那一百来个人? 他忽然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这个慈幼院绝对暗藏玄机,我要亲自” 他话音未落,办公桌上的电话却是冷不丁地响了。 苏闲冰女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后者上前一步,接起了电话,说了两句之后语气突变:“任副局长?苏组长他在好,这就让他接。” 苏闲听到这断断续续的几句,就明白电话那头的意思了,没等冰女说什么,他就主动接过了话筒。 “是任副局,语气不太好。”冰女交接的时候,低低地说了一声,苏闲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还是心平气和地开了口:“任局好,我是苏闲。” “我听说你把慈幼院的副院长给扣了?”一接起来,才发现冰女还是太委婉了,任副局长岂止是“语气不太好”,简直是冲得很,“怎么回事啊?” “是这样的,我们最近在查的那起碎尸案,发现跟慈幼院有点联系”他试着解释缘由,却被对方不悦地打断:“有点联系是什么意思?凶手查出来了?是那个丁大成干的?” “这倒不是” “那你扣他干什么?”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一个嫌犯,是慈幼院里出来的,我去调查她的背景的时候,丁大成让人给我的档案是假的,所以才” “我听说了,那个嫌疑人都离开慈幼院好几年了吧?这事怎么能推到慈幼院头上?你这是在搞株连你知道吗?!” 任副局长的言语愈发严厉,苏闲忍不住争辩:“这怎么是株连?只是正常的侦察程序我也没说就是慈幼院干的。” “那你没证据你凭什么扣人?”任副局长气急败坏,他能想象到他在电话那一头是怎样的大发雷霆,“你知道你随随便便就把人带走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吗?慈幼院里没了主心骨,一堆大人小孩人心惶惶哭成一团,现在混乱的要命,后来惊动了朱女士,她一状告到了隔壁,隔壁那帮老东西找到了我这里,开始翻旧账!说当初好心借人给你用,结果你现在搞这一出让人难做,说咱们以怨报德呢!” 苏闲讪笑:“没这么夸张吧” “被挤兑的抬不起头的人不是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任副局长呼哧呼哧地直喘气,“有本事就拿出证据,不然就赶紧把那个丁大成给我放了!别让他们再来指着我鼻子骂了,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完全,没给苏闲反驳的余地。 苏闲放下话筒,手撑在桌角,双唇紧抿。 冰女见他脸色不好,皱着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沉默片刻,而后出声:“去把丁大成和朱梦晴放了吧。” 冰女一怔,随后点头:“知道了。” 她转身要走的时候,苏闲也跟着起身,她停顿了一下:“怎么?” “还是我亲自去吧。” 丁大成毫无预兆地得了自由,心里七上八下的,尤其是苏闲一言不发地随了他一路,更是令他极度的不安。 “苏长官”一直到了治安所大门,苏闲还在,丁大成实在忍不住,战战兢兢地出了声,那年轻人看了他一眼,英俊的面容分外严峻。 “丁叔叔。”他的语气却是出乎意料的和缓,“我相信您不是坏人。” 丁大成被他的话钉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他。 “您可能有什么苦衷,或者被人威胁了,我能理解。”苏闲侧过身,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可慈幼院毕竟是她的心血,你忍心让它这么被利用、被糟蹋吗?” 丁大成浑身一颤,背脊立时弯了几分,苏闲的余光扫过他佝偻的身影,最后停留在他的脸上。 他满脸的哀苦,嘴唇嗫嚅了几下,但最后却是一咬舌尖,转身离去。 “对不起!” 冰女瞥见自家上司满眼的失望,正迟疑着要不要劝解一声,他却自顾往回走了。 “慈幼院这条路暂时走不通,还有济世医院那边查,一定要查!”他倏然闭口,步伐也跟着停滞,冰女上前一步:“那我现在派人去” “张既白”苏闲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他凌晨的时候就过去济世医院那边了,怎么一天过去了,还没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毁尸灭迹 钟云从魂不守舍地坐在教室里。 今天是他期待了许久的射击课, 他本应该更兴奋的。 之所以心情郁郁, 也是事出有因。 第一自然是因为金虎的死。 金虎猝然死在路边, 初步查检的结果是心脏骤停,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外伤。 钟云从当然知道这绝不会是意外, 金虎身强体壮, 从来没听说过他心脏有问题,这样暴毙, 除了人为不做他想。 至于下手的人,他也有怀疑对象——因为控制心脏骤停这一手,嫌疑对象很明显了。 何况, 任杰也确实跟金虎起过冲突, 他本人就是目击者之一。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少,事发后没多久, 任杰就被治管局派驻在训练营的人抓起来了。 据消息灵通的瘦子说,任杰矢口否认,但提供不了不在场证据。 他声称, 当时为女友去食堂买饭, 而那片小树林是食堂到医务室的必经之路,他确实从小树林边上经过,可他路过的时候, 金虎已经不省人事地倒在那里了。 换句话说, 他是死亡现场的第一发现人, 可惜他没有久留, 而是快速离开了,他给的说法是,他去了医务室找救援。 这一点他的女友以柔倒是能证明,他的确慌慌张张地通知了医务室的人,可在他们赶过去之后,死亡的金虎已经被其他人发现了,并且消息迅速地流传开。 以柔可以证明任杰确实来求过救援,但也无法证明他那段空白的时间。 偏偏,他那段空白的时间还和金虎的死亡时间重合了起来。 有能力,有动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任杰理所当然被当成嫌疑人关了起来。 可真的是他么? 钟云从的确是将他列为怀疑对象的,不过他到底也没有亲眼见到任杰杀人,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总觉得任杰这个人有点色厉内荏的意思,总之不是那么心狠的人。 金虎只是情敌而已,还是那种根本没有竞争力的情敌,至于下杀手吗? 以柔泪眼汪汪地来求过他,请他发挥自己的异能,找出真凶,帮助任杰脱罪。 面对她的哀求,钟云从只得苦笑。 其实,不用她说,钟云从也会这样做的,甚至在发现金虎尸体的时候,最初的震惊过了之后,他就试图上前触碰金虎的尸体,结果却是被人阻止了。 “这里是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准进入”霍璟神情严峻,直接让人把他扔出去,钟云从不死心:“霍教官,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帮忙?”霍璟的唇边勾起讥诮的冷笑,“你是什么人?以什么身份帮忙?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他解释道:“我的异能能够” “异能?”霍璟的眼神更严厉了,“我知道你是异能者?可那又怎么样?你不过是一名学员而已,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没资格参与到人命案里。等你通过考核进了治管局再说吧。” 他说完即走,钟云从盯着他的背影,愤愤开口:“霍治安官也知道那是人命案吗?怎么,一个人的命还没有规则重要吗?” 霍璟的步伐停滞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像你这样不把规则放在眼里的人,没资格进治管局。” 钟云从被气得够呛,却也无可奈何,霍璟的人根本没让他得到接触金虎尸体的机会。 没有亲自验证过,他的一颗心,总是悬着的。 现在,任杰为情杀人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训练营。 而让他闷闷不乐的第二个原因,则是这第一节射击课,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 倒不是出于对霍璟的意见,只是他想象中的射击课是在空旷的靶场里,举着手/枪潇洒帅气地扣下扳机,百发百中,一气呵成。 当然,后半段纯属意淫,但前半段怎么着也不算过分吧? 可现实是,学员们被召集在一个不算大的房间内,这里有讲台,有粉笔,有黑板,完全就是一间教室的配置了。 学员们排排坐好,齐刷刷地望着讲台上的男人,面上的表情大多是疑惑不解,看来与钟云从持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少。 钟云从霎时间有种重回高中时代的错觉。 “诸位,我明白你们此刻的想法。”霍璟双手扶着讲台的边缘,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他的目光缓缓巡过在座的所有人,“但在飞之前,要先学会走。况且,训练营供应的子弹也是有限的。所以,别太心急,在实弹训练开始之前,先把一些基础的东西弄清楚吧。” 言毕,他随手点了个人:“你过来,把这些教材发下去。” 钟云从恰好就坐在第一排,又是靠着走道的位置,霍璟刚好就指到了他,他先是一怔,而后起身,行了个礼:“是,教官!” 他心里自然是不爽这位高冷傲慢的教官,想来对方对他印象也不好,不过双方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霍璟也是如此,他瞥了他一眼,略略颌首。 钟云从抱起那一摞印刷物,迅速地按照人头分好数量,一组组发了下去。 之后他回头看了霍璟一眼,后者示意他回到座位,就位之后,钟云从自己也拿起教材翻了一下,发现里头果然是些关于枪/械及射击的理论知识,图文并茂,还挺一目了然的。 看来这是节理论课了。他心想。 “这个册子里的内容并不复杂,都是些很基础的东西,”霍璟面容冷峻沉肃,“我不会花时间为你们讲解这些东西,主要靠你们自己去看。” 他这话一出,满室哗然,钟云从深觉被打脸的同时,也有些好奇:既然不打算讲课,又不进行实弹训练,难道直接喊下课了? “关于枪械的种类、战斗性能、主要诸元这三章,上面已经写的非常详细了,本来也不是什么深奥的东西,在座的学员们都已经年满十八,我相信智力方面应该也没什么障碍。”这话听起来很嘲讽,可霍璟的表情却相当严正,“所以,我的要求是,你们回去之后,不管花多少时间,以何种方式,都要把这部分的内容倒背如流。等到下次开课,也就是明天,我会一个个询问过去。要是答不出或是答错了,会有相应的惩罚。”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却让所有学员冷汗如雨下,钟云从也不例外,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这不就是背诵课文吗而且还不是抽背,是每个人都要背一遍! 太狠了,这位霍教官。 钟云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果然发现不少人变成了苦瓜脸,不禁暗笑:对于某些人来说,也许在训练场上跑个十圈都比背课文来的舒坦些。如果金虎那个傻大个还在 不经意地想起这位室友,他原本还算活跃的思维骤然断了线,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没有如果,金虎已经不在了。 钟云从的神思恍惚不已,以至于他都没怎么听清楚霍璟后头说的那些话,金虎之死不停地在他脑海中沉沉浮浮,弄得他心烦意乱。 他最出神的时候,手肘冷不丁地被同桌的冯小山撞了一下,他猛地一惊,发现教室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了,而讲台上的霍璟,正淡淡地看着他。 钟云从顿时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霍璟冷声问道:“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呃听到了”他硬着头皮开口,“背书” “好,明天就由你打头吧。”霍璟说完这一句之后不再看他,直接宣布,“解散!” 没想到这堂课居然只上了五分钟就下课了,冯小山盯着霍璟离去的背影,颇有几分仰慕:“别说,这霍教官还挺酷的!” 钟云从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作声。 冯小山有些不满,开始落井下石:“不过啊,你就惨了。” “你是说第一个背书吗?”钟云从抬起头,不以为意地笑笑,“反正迟早要轮到的,早死早超生。” 他的歪理竟然让冯小山无法反驳,语塞片刻之后,后者翻开教材看了几页,又向他炫耀起来:“嘿!这些枪我在我老爹那里都见过,名字都叫得出” “小山。”钟云从蓦然打断他,“帮我一个忙吧。” 冯小山故作姿态:“哼,这两天都不理我,有事才记得我!” 出乎他意料的是,钟云从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其事:“一个很重要的忙,拜托了。” >>> “喂,你确定不会被发现吗?”夜色正浓,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溜到了一座办公楼下。 “原来你也会对自己的异能没信心的时候啊?”钟云从嘲笑道,“被发现就被发现呗,你不是跑得快吗?就算是治管局的人也追不上吧?” 冯小山白了他一眼:“我一个人当然没问题啦!刀山火海都不是问题可现在的问题是我还得带着你这个累赘啊!我以前从来没试过在发挥异能的时候带别人,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我的速度” 钟云从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打鼓,但这件事对他来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不搞清楚金虎的死因,他会一直寝食难安的。 他坚定了决心,索性对冯小山说:“这样吧,你把我弄上去就行了,之后要真是运气那么差,你就自己逃吧,不用管我。” 冯小山倒是被他这话搞的不好意思起来,他挠挠头:“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种没义气的人吗?我才不会一个人逃跑呢!” “真到了那时候,可不是讲义气的时候。”钟云从叹了口气,“这是我自己的私事,不想把你也牵扯进去。” 冯小山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再跟他纠结这个话题,又问道:“对了,都快一天了,你确定金虎的尸体没被治管局运走吗?” “没有。”钟云从的回答很肯定,他的语气沉重起来,“今天训练营通知了金虎的家人,他家里只剩一个母亲了,他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治管局对金虎进行尸检,怕尸骨不全,没法投胎。因为她以自杀相威胁,霍教官他们没办法,暂时先把金虎的尸体停放到了这栋楼里。” 冯小山嗤之以鼻:“这都是迷信的说法吧?不尸检怎么给她一个交代啊?” 说到这里,他又瞅了钟云从一眼,狐疑地问道:“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非要去看金虎尸体的原因该不会你要去偷偷尸检吧?” “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像是有那能耐的吗?”钟云从自嘲完毕之后,忽然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情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尸检,却是对亡者临死前记忆的探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尸检吧?不过是精神方面的。 “那你”冯小山正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钟云从却扯了他袖子一把:“先别说了,你先进去看看,楼里是什么情况?顺便探一下金虎停尸的具体位置。” 冯小山有点无奈地看着他,后者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拜托啦!之后我请你吃饭!” “那我要满满一盘大鸡腿!” “十盘都没关系,只要你吃得下!” 钟云从面上笑着,心里却沉重的很,其实这件事,真的风险不小,可冯小山还是答应了。 这让他对这个娃娃脸分外的感激。 冯小山独自一人行动的时候,风驰电掣,确实谁也无法阻挡,甚至是无法察觉。 钟云从眼睁睁地看着冯小山化成了一阵无声无形的风,唯一能证明他存在的是摇曳的草叶和晃动的树梢。 他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速度,比平时捉弄他的时候要快无数倍,大概,这才是他真正的本事。 他拨动树枝,发出动静,在转移守门人的注意力的一瞬间,他遁行而去。 即使同是异能者,但那两位负责守卫的治安官在他超尘逐电的极速面前,亦是迟钝的如常人,冯小山从他们之间穿行而过,后者却只觉得是刮来了一阵风。 他们的反应依旧还停留在发出异动的树枝上,二人警觉地望过来,钟云从早已屏声敛息躲到了树干后。 “是鸟吧?”一名治安官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另一名也点点头:“嗯,应该是。” 这时候,冯小山早就已经进到办公楼内部了。 还算顺利钟云从暗暗地舒了口气。 大约是五分钟之后吧,冯小山回来了,这一次他没有冒险走大门,而是从建筑背后绕出来的。 “我已经摸清金虎停尸的位置了,待会儿我背着你,从后面走,我开了扇窗,我们翻窗进去。” 钟云从自是没有异议:“好!” 之后,冯小山背着他,又是一阵雷厉风行,看起来速度没下降多少,甚至钟云从还能在呼呼风声里听到他说话:“我还是头一回在使用异能的时候背人,感觉还不错” 钟云从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吹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根本没法接他的话,好在他速度快,几个眨眼,就绕到了建筑背后。 “这边没有守卫了。”冯小山把人放下,指着一扇洞开的窗户,“我们就从这儿进去,你能行吧?” 钟云从喘了口气,瞪他:“别小看我好吗?这一个月的特训也不是白练的。” 冯小山笑笑,率先攀上窗台,又轻灵敏捷地落了地,片刻之后,钟云从也跟着翻了进来,动作不如他轻盈,但也还算灵活。 “在三楼。” 但钟云从却没动,他怔怔地望着窗台,冯小山性子急,过去拉他:“发什么呆呢?快一点,随时都会有人来的!” “不我想已经有人来过了。”钟云从声音低沉,他指着窗框,“小山,你刚才,有踩到这儿吗?” 冯小山一头雾水地凑过去,发现那窗台想来是很久没打扫过了,积了厚厚一层灰,边角的位置,有一个残缺不全的印子。 “呃,这像是鞋印?”冯小山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连忙摇头,“笑话,我身手那么好,怎么会留下脚印?” “也不是我”钟云从蓦地睁大了眼,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一把拉过冯小山,“赶紧上去!晚了我怕来不及了!” 冯小山又听不懂了,但还是听话地把人背了起来,准备以最快的速度上到三楼的时候却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漫过他的全身。 他仿佛恍惚了一下,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三楼了。 可是情况不对劲! “起火了!”他一眼就发现停放着金虎尸体的那间屋子冒出的火光,两个人也被迅猛袭来的浓烟呛的直咳嗽。 可怎么会呢?不就那么点时间,这停尸房怎么就毫无预兆地起了这样的大火? 冯小山百思不得其解。 “钟云从你要干嘛?!”他正晕头转向的时候却瞅见身边的人居然不管不顾地要往着火的房间冲,他死死地拉住他,“想找死啊你?!” “他竟然竟然”钟云从双手颤抖,“他想毁了金虎的尸体” “你说谁?”冯小山愈发摸不着头脑,但不妨碍他把钟云从往回推,“不管怎么样,那边你是不能过去了!” 钟云从提线木偶一般被他推着走,大脑变成了一团乱麻。 而唯一能确定的是——任杰一定不是凶手。 他们没走几步,楼梯间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霍璟带着一群人将他们堵个正着。 “怎么又是你?”霍璟冷面冷口,“火是你们放的?” 冯小山急忙否认:“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刚到就这样了!” 霍璟皱着眉,正要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被人抓住了衣袖。 “霍教官,”钟云从的眼睛被火光映的格外明亮,“这是毁尸灭迹,因为凶手不想被我找到。” “可是,”他字字透着冷意,“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感应 训练营内不乏奇人异士, 办公楼里那场突如其来的火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扑灭了, 火势没有蔓延的太厉害, 算是及时止损。 只是金虎的遗体被破坏的很厉害, 皮肤毛发都烧焦了,从楼里搬出来的时候, 有好事的围观者只看了一眼就吐了。 他母亲闻讯赶来, 一路嚎啕大哭,见了儿子凄惨的遗容之后当场昏了过去。 场面登时乱成一锅粥, 钟云从望着不省人事的金虎妈叹了口气,又转过脸继续哀求霍璟:“你就让我和任杰见一面吧?我就问他一件事,保证不跟他有接触。这样总不违反你们的规定了吧?” 霍璟还是那般油盐不进, 软硬不吃:“我说过了, 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唯一的任务就是训练。再说了, 你和那个冯小山擅闯办公楼,还把那个纵火的家伙引了来,我还没找你算账!” 钟云从一怔, 下意识地想为自己分辨些什么, 可一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的确,那个人是在冯小山打开窗户之后先他们一步进去的, 想必之前也是循着他们的踪迹而来。 看来, 对方十分了解他, 完全摸透了他的想法, 甚至还能预测他的动向。 沉默片刻,他复而开口:“对了,窗台上那个鞋印” 霍璟瞥了他一眼,声音冷淡:“只有鞋尖的一小部分,光凭这个,没法成为证据。” “不,我是想说他先前如果一直在暗中跟踪我和冯小山而令我们毫无察觉,为什么翻窗的时候会不慎留下痕迹?”钟云从眨眨眼,“会不会是有什么特殊情况譬如,那个人身上有伤,影响了他的行动。” “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没有”“没有证据,”钟云从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知道,所以我才想着找证据。” 霍璟被他打断面上已然显出不悦之色,又听他这自作主张的话,更是眼沉如水:“说过的话,我不想重复。” “霍教官,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并不是非要多事显摆自己,更不是怀疑您和其他治安官的能力。”钟云从的语气诚恳至极,“我只是想帮帮那个可怜的母亲而已,也想让我的室友早日入土为安。而且,” 他忽然凑到了霍璟耳边,压低了嗓音:“那个人,很可能跟外头的那起碎尸案也有关系。” 他说完之后就眼巴巴地瞅着霍璟,希望自己的诚意能打动这尊冷面佛。 而霍璟,在他希冀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发了话:“把他给我带下去,关禁闭。” 钟云从颓然叹气:这家伙,真是个死脑筋,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不过,没多久,他就将恶评全都收了回来——因为霍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把他和任杰关在了一间。 霍教官这个人虽然面瘫了点,说话冲了点,但人品还是不赖的嘛!钟云从喜滋滋地想道。 任杰作为嫌疑人被圈禁起来,压力自然不小,尽管夜已深,他却一直辗转反侧睡不着。 那扇紧闭了一天的门倏然被打开的时候,他便被惊动了,随后还有个人被丢了进来,他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直接跳下床,警惕地喝道:“什么人?!” 钟云从被人推搡进来,屋子里又一丝光线也无,他的膝盖不小心撞上了什么,疼的他直吸气,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任杰在那儿咋咋呼呼的。 他担心这家伙不问青红皂白就出手,赶紧表明身份:“别冲动!是我,钟云从!” 听出对方的声线之后,任杰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许,但心情已经不怎么好:“怎么是你?难道你也” “你还有空关心我啊?”钟云从在黑暗中摸索着,怎奈实在太黑,对这里的环境也陌生,这才几步,就“砰”的一声撞上了墙,额头立马就冒出个老大的包。 “我去这里连盏灯都没有吗?” 任杰听着他在那儿“哎哟妈呀”的叫个不停,实在听不下去:“这里是专门关禁闭的屋子,惩罚人用的,哪来的灯。倒是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那点痛至于吗?况且,你的异能让你避开障碍物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以为用异能不要力气啊?”钟云从轻轻揉着包,没好气地回他,“为了你的事,我今晚都没吃饭好吗?” 任杰自然没有心情与他打嘴仗,倒是听到“为了你的事”这一句,登时惊喜交加,精神不由一振:“你是来帮我的?” “不然呢?我吃饱了撑的去招惹霍璟?”发完牢骚之后,钟云从也摸到了任杰面前,他的声音也蓦然严肃起来:“不过帮你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任杰呼吸一滞,旋即焦躁起来:“金虎不是我杀的!你也怀疑我吗?”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他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声音冷静沉稳,连带着任杰的躁郁也跟着降了几分,“我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过,对方为什么能如此完美地嫁祸于你?” 任杰一怔,随后答道:“因为,金虎的死法” “不错,金虎的死法,很明显就是出自你手里那种时间控制的异能。” “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真的不是我!” 钟云从笑了:“不是你,那就是你爹咯?” 任杰怒道:“也不是他!他杀金虎做什么?” 钟云从无奈了:“那既不是你,也不是你爹,那是谁?你觉得,‘孤岛’里除了你和你父亲,还会有第三个人拥有同样的异能吗?” 任杰一时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沉沉地叹了口气:“也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钟云从反问,任杰低声道:“一直有人在做相关的研究,可目前为止,除了遗传,以及苏闲那种极为特殊的情况之外,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复制异能。” 钟云从不做声了。 须臾,他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是另一个话题了:“任杰,晚点我会拜托霍教官,我们做一个实验,到时候,你要好好配合。” 任杰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说不清为什么,仍是一口应了下来。 彼时曾经被他视为眼中钉的家伙,如今竟然成了他唯一能信赖的人。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他自嘲一笑。 >>> 第二天清早,钟云从被放出禁闭室的时候,眼睛差点被光线刺的睁不开。 “瞎了瞎了”他正蹲那儿揉眼睛的时候,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晨练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钟云从一听这声音就牙疼,他站起来,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殷勤的笑脸:“霍教官早!” 霍璟斜眼睨着他:“还不走?” 钟云从假装没看出对方眼底的嫌弃,厚着脸皮套近乎:“不急不急对了,您老早饭吃了没?要不我去帮您跑一趟?” 霍璟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我看起来很老吗?” “呃”钟云从差点咬到舌头,赔笑道,“当然不是!就是个尊称,尊称。” 霍璟的面色沉的厉害:“希望你还记得我昨天布置的作业。” 他说完即走,钟云从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不仅记起了霍璟的作业,还想起了他是要第一个背的。 “霍教官!”他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霍璟脚步一顿:“怎么?想求情么?可惜来不及了。” “跟您求情也没用吧?”钟云从赧然一笑,霍璟冷哼一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你到底想问什么?”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钟云从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人你有让人盯着吧?” 霍璟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滚蛋!” 他从善如流,立马就缩着头跑了。 他有预感,虽然霍教官摆出了一副死人脸,但应该还是听进了他的话的。 >>> 这第二堂射击课,还没开始,教室里就格外的热闹。 霍璟走进来的时候,发现教室里不仅人声鼎沸,其中还掺杂着一阵阵刺耳的噪音。 他皱着眉望过去,发现又是钟云从那家伙,他被一堆人围着,好似众星拱月一般。 “哎,真的响了?!难道说,这不是冒牌货,而是真的?”一个人双手捧着个打火机似的小玩意儿,满脸的新奇,另一个人劈手躲过:“让我试试,看看会不会叫!” “嘎嘎嘎!”那小东西到了另一双手里,跟只烧了屁股的鸭子似的乱吼乱叫,钟云从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来:“你们都小心点,别弄坏了啊。” “你们都是异能者,让我这个没有异能的试试!”又有人抢过了那小玩意儿,结果到了他手里,尖叫声真的消失了。 “哎哟,莫非三十七号没骗人,这真的是异能感应器?” “是真的吧?当初训练营报名的时候,就有这么个感应器在,专门拿来识别异能者的。” 钟云从嗤之以鼻:“货真价实的好吗!” “可这感应器不是两大部门才有吗?你这儿哪来的?”有人提出了质疑,钟云从挑挑眉:“跟人借的,很快要还回去的。” “你跟谁借的?总不会是霍教官吧” 一句揶揄还没结束,霍璟的声音就冷冰冰地压了下来:“上课。” 霎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 钟云从揣着他那个感应器,慌里慌张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结果屁股还没坐稳,又被叫起来了。 “三十七号。” 霍璟平静无波的眼神扫过他,钟云从浑身一震:“在、在!”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不止弄倒了自己的椅子,还把感应器也给甩了出来。 那小东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滚到了一个人脚边。 “那是什么?你,拿过来给我!” 座位上的路远似乎有些茫然,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霍璟是在跟自己说话,他赶忙点头,而后,弯下腰,伸手捡起感应器。 在他指尖碰触到感应器的那一刻,钟云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可令他失望的是,感应器在路远手里,安安静静的,一丝一毫的噪音都没有。 他慢慢地垂下眼,眼底被阴影所笼罩。 路远拿着感应器,走到了讲台边上。 霍璟接过那小东西之后,瞥了一眼路远,而后开口:“回去吧。” 路远恭谨地点了下头,转身走回原位。 而这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发生了——霍璟的手里蓦地多了支枪,他毫不迟疑地冲着路远的后脑勺扣下扳机。 子弹呼啸而出,众人亦是一片哗然。 路远侧过脸,视线落在了一个人脸上。 钟云从静静地与他对视。 路远停了下来,距离他脑后不足一公分的子弹,也跟着停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夙愿 汽车刚刚使出治安所, 正加速往济世医院的方向驶去的时候, 苏闲得到了一个消息。 “头儿, 我们跟了姜岂言一天, 发现他从纠察队总部离开之后,正往济世医院的方向去。” 来消息的正是他派去跟踪姜岂言的眼线, 苏闲一听, 心说正好,现在张既白下落不明, 也懒得顾忌了,到时候有什么话当面说好了。 他立时下了命令:“你们跟上,到时候把他堵在济世医院里, 翻脸也没关系, 就是别让他逃了我马上就到!” “是!” 苏闲收起通讯器,出声催促:“再快一点!” 开车的是冰女, 她倒是很干脆,又把油门往深里踩,车身一阵, 陡然提速。 车上的其他乘客都被这风驰电掣的速度吓得战战兢兢:“会不会太快了一点?我怕咱们这破车支撑不住, 半路散架了。” 苏闲也没想到冷若冰霜的冰女还有飙车的潜质,说实话,他也有点担心这车会被她开报废, 可毕竟说出去的话, 泼出去的水, 他也只能受着了。 可惜冰女车速再快, 也赶不上事态的变化。 他们才刚在济世医院停稳,苏闲又收到了新消息。 这一回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姜岂言不见了!” 苏闲又惊又怒:哪里出差错了?! 匆匆走进济世医院,他那两个充当眼线的下属也迎了上来,两个人都是一脸愧色:“我们没想到,他在医院里埋伏了人手,我们刚跟到这里,他的人就毫无预兆地开火了。咱们虽然不怕他们,可当时干起来就是一片混乱,等回过头的时候,姜岂言他” “他跑了?”苏闲的脸色很不好看,姜岂言既然早有准备,这说明他已经察觉了他布置的人手。 不过他这番应对,倒也侧面说明这家伙绝对是心里有鬼。 “话说回来,头儿,我觉着他应该只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还没出这个医院。我当时把守住了大门的位置,当时被围攻狼狈归狼狈,可绝对没有放掉哪条漏网之鱼,更别说姜岂言这条大鱼了!” 下属的话又让苏闲精神一振,他放眼望去,发现住院大楼下确实蹲着一群身穿纠察队制服的人。 “你们,去把医院的所有出口都守住,剩下的人,把整座楼都搜一遍,把姜岂言和张医生给我找出来!” 治安官们领命而去,而他自己,走到了一名束手就擒的纠察队员身前,沉声开口:“姜岂言去哪儿了?” 那名纠察队员惶惶不安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当时我被那位老兄压着揍,根本没注意到我们队长的行踪” 苏闲见他鼻青脸肿的,想来是所言非虚,心情却又恶劣了几分,显到了脸上,又把对方吓得够呛。 他站了起来,高声问道:“没有人看到他往哪儿跑了吗?” 十来个纠察队员面面相觑,最后在苏闲阴沉的目光下齐齐摇头。 “你们啊,最好别骗我。”苏闲竟然笑了,声音也跟着柔和了几分,却更让众人畏惧,“我把话说开了吧,不是我闲着没事找你们姜队长的麻烦,而是他姜岂言跟两起碎尸案都有干系,你们要是不知好歹,继续替他欺瞒的话,也讨不着什么好果子吃。” 纠察队众人冷汗直流:“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潜伏在这里,也是队长的意思,说是要抓捕一伙刺头只是没想到是治管局的兄弟。” 苏闲沉默片刻,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知道?” 那帮人依旧摇头:“真的不知道。” 不管这些人是真的不知情还是装傻,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姜岂言是不是经常来这座医院?”他突然换了个话题,很快有人接话:“对,因为姜小姐常年住院。” 苏闲抬头仰视着住院大楼:“你们最近有人见过姜小姐吗?” 大部分人还是摇头,只有一个人出声:“我最近倒是跑过一次医院,给姜小姐送花。” 苏闲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什么时候?” 那个人怯怯的:“就两三天前吧。” “姜岂言让你去的?” “嗯,因为队长最近很忙,没空过去,所以让我” “姜楚楚最近怎么样?” 那名纠察队员怔了一下,面色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她看起来好了很多能下床走动了。” “她好了很多?”苏闲不可置信,“她怎么会好的?她得的不是绝症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 张既白亲自下的诊断,应该不会错的。可这个人现在却对他说,姜楚楚好转许多了。 苏闲不懂医理,但他记得,姜岂言对治愈姜楚楚的决心,或者说执念。 他的直觉告诉他,姜楚楚的好转,与那两起碎尸案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头儿!”苏闲正打算亲自到楼里查看一番的时候,有下属前来汇报:“我们已经搜遍了七层楼的所有房间,没有发现姜岂言的身影,也没有发现张医生的踪迹” 他倒吸一口冷气:都不在?张既白也就算了,姜岂言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从他们这些人的眼皮下逃出去? “那姜楚楚呢?她在吗?”他急声问道,下属楞了一下:“我这边没看到可能其他人那里有消息。” 可问过了所有参与搜寻的治安官,都未曾见过姜楚楚。 姜岂言已经把他妹妹转移走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特意跑来济世医院?并且还事先安排了埋伏故布疑阵? 张既白呢?落在他手里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在脑子里搅成了一堆浆糊,苏闲闭了闭眼,率先往住院大楼里走去:“再搜一遍!” 第二轮搜查过后,治安官们仍然没能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不过苏闲倒是从济世医院的负责人里嘴里撬出了一些关键信息。 第一,张既白确实来过济世医院,可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离开的,就没有人知道了。 第二,姜楚楚在一个月里接受过两次大的手术,手术的具体内容,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对方终于吐露——是器官移植手术。而她于两天前转院,至于转到了哪里,也是个谜。 第三,为姜楚楚做手术的是名为徐明的医生。 尽管并没有找到想找的人,但这三条信息加在一起,足以让苏闲推出碎尸案的真相了,也总算知道了两位死者消失的脏器的去向了。 它们现在,应该就在姜楚楚的身体里运转着。 “姜岂言你好大的阵仗啊!” 苏闲震怒的同时,亦是无限齿冷:这个人,不,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一个人,怎么能为一己私欲干出这般穷凶极恶的行径? 你有瞒天过海的胆子,还跟我暗度陈仓这么久,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逃出“孤岛”? 只要你还在,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你翻出来。 “先回吧。”下属正想进行第三轮搜查的时候,却被苏闲制止了,“他已经逃了,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先回治安所,查查那个叫徐明的底细。” >>> 张既白睁开眼的时候,猝然被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的冷光刺痛了双目。 腹部的某处也在作痛,不过他没把这点痛楚放心上,他是医生,知道这不是什么致命伤。 他又阖上眼,须臾,才复而睁眼。 “你醒了。”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侧目,与对方那张俊美的面孔对了个正着。 姜岂言在微笑,他这个人,脸上时常都是挂着笑的,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各式各样的假笑,仿佛一张张逼真而精致的面具。 张既白看得多了,就格外厌烦。 可这回不同,他的笑意是从心里直达眼底,是自内而外,真心实意的笑,不掺任何虚假。 但却让张既白憎恶。 “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一声。”他闭上眼睛,声音冷淡,“毕竟,夙愿达成。” 姜岂言笑意加深了许多:“张医生不必勉强自己。” 张既白的唇边浮出一抹满含讥诮的笑意:“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向来很有。”他侧过脸,笑微微地注视着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一直心里有数。” “所以这个案子,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亲自参与过。”张既白冷冷地开口,“为你掳走受害人的是那名未知的异能者,杀人分尸的是那个叫徐明的医生,抛尸的是林雪。而你,干干净净,手上没有沾上任何一滴血,甚至还能道貌岸然地以破案人的身份出现。” 姜岂言叹了一声:“徐医生的手段确实残忍了些,我本来也不希望他这么做一是对死者不敬,二是碎尸的形式也着实太惹人瞩目了可他坚持这么做,说这样是最好的处理手法谁让你们那里有个钟云从呢。” “这么说,”张既白大笑起来,“你们还是被逼无奈了?” 他苦笑起来:“我知道你有多看不起我但事实如此。” 张既白别过脸,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小桃也在你手里吧?她一直是你计划里的一环你从来不曾放过她!” “可我也没杀了她。”姜岂言垂下眼,掩去某种复杂的情绪,“是我对不住她,我会好好安置她和她的家人的。” “你当时说,她治不了你妹妹,所以你不会再找她麻烦,我信了,因为事实如此。”张既白喟叹道,“可我却也忽略了,她的血终究是很有作用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妹妹能在经历了两次大手术之后恢复的如此之快,就是因为输了她的血。” 姜岂言没有否认。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姜岂言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张既白自顾自开口:“楚楚她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她知道,她的五脏六腑都是从别人身上挖来的吗?” 姜岂言依旧没有作声,可张既白能从他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声里判断出一二。 “哈哈!”他大笑出声,斜乜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鄙夷和嘲讽,“如果她知道了,你猜会发生什么?” 姜岂言面沉如水:“她不会知道的。” 他说着转身往外走去:“我不会让你活着见到她。” “姜岂言!”张既白蓦地拔高了声线,“你会有报应的!” 姜岂言嗤笑一声,他的脚步甚至不曾因此停顿一下。 “如果不报在你身上,就会报在她身上!” 他的步伐立止,他回过头,脸色阴的能滴出水。 “你要是现在就想死的话,我不介意提前送你一程。” 张既白莞尔一笑:“我死也好,活也罢,有些事情,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姜岂言牙关紧咬,目光冷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玄机 苏闲一直在琢磨姜岂言的行动。 不单单是他的去向, 还有他脱身前后的布置。 姜岂言提前在济世医院里部署了人手, 说明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露了马脚, 所以他早有计划, 预备脱身。 可为什么他会选在济世医院?苏闲觉得他这个地点选的很蹊跷。 济世医院常年有他的眼线在,姜岂言不可能不知道张既白去过那里, 并且张既白还在那里离奇失踪了, 而他在得到消息之后,必然是要带着治管局的人赶过去的。 这样一来, 济世医院分明就变成了一个极其惹眼的目标,他往哪边去,即使早有埋伏, 但纠察队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是治安官们的对手, 不仅如此,姜岂言还很有可能被他堵个正着。 这么高的风险, 苏闲不信姜岂言那么精明的人会计算不到。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为了脱身不是吗?当时他忙的不可开交,又心系张既白的安危,济世医院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的。姜岂言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很可能分/身乏术, 没法第一时间前去追击。 东城不小,姜岂言要是藏的隐秘点,他和他的人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找到的。何况还有人迹稀少的西城, 越过分界线, 茫茫废墟, 更是难觅踪迹。 他处心积虑, 不就是想逃么?往哪儿不是逃,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对他来说危机重重的济世医院? 除非他知道他一定能够在济世医院成功脱身。 事实上,姜岂言也确实做到了——就在他的两名下属的眼皮下不声不响地逃之夭夭了。 用其中一人的话来说就是——“他真的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了!前一刻还混在那群纠察队员里,下一刻就不见了我差点怀疑自己看岔眼了!” 消失?这个词用的很微妙,至少说明姜岂言逃脱的用时非常短,短到让他的两名下属都没反应过来。 其实不止是他的人,姜岂言自己的人一样没反应过来,当时一片混乱,乱着乱着那家伙就悄无声息地溜了。 他手下的纠察队员们就相当于是他扔出的烟/雾/弹,专门用来迷惑对手以及拖延时间的,这个苏闲理解,他想不通的是,那家伙怎么能逃的那么快的?他又往哪里逃了? 他的下属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当时大门出口是被把守住的,他拼着吃亏也没放一个人出去。苏闲相信自己人的话,那姜岂言就不是往大门出去的。 济世医院不小,出口不止一处,但其他出口与大门都隔着相当一段距离,就算用跑的,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的。 而他带着其他人赶到的时候,也就是他失踪的前后脚,他第一时间派人去封锁了其他出口,治安官都是异能者,那脚程与常人不可同日而语。姜岂言只是个普通人,自己的下属绝对能比他更早到达其他出口,这点苏闲是有信心的。 排除了姜岂言从其他出口离开的可能性,那似乎就只剩下他并没有走出济世医院,而是躲在了医院内部的某个角落的可能了。 最让苏闲郁闷的也是这个,济世医院前前后后让治管局的人搜了三遍,惹得医患双方纷纷怨声载道,结果却是徒劳,连姜岂言的影子都没发现。 他并不认为是自己下属办事不力,而是姜岂言的消失太过诡异了。 苏闲颓然一坐,单手撑着下巴,指节不自觉地轻扣着桌沿,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这姜岂言其实是个隐藏多年的异能者,藏着什么飞天遁地的本领? 他正焦躁烦闷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他轻轻敲了一下额头,勉力让自己平静一些,这才出声:“请进。” 来人是冰女,她手里捧着厚厚一沓东西,进门之后,直接递给了苏闲。 苏闲瞥了一眼,发现是一封老旧泛黄的档案,他大概猜出了是什么东西,不过他这会儿头痛的不行,不愿自己翻,便懒洋洋地一抬手:“不看了,你直接捡重点说给我听吧。” 冰女细眉微蹙,心说她也是花了好些时间才把这些旧档案整理好的,她的分内事已经了了,剩下的不归她管。结果一抬眼却见那人双手合十,笑的一脸讨好,毫无领导风范:“拜托啦。” 又扫过对方眼里的红血丝和眼底的乌青,她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打开了档案袋。 “徐明是化名,他原名徐文鑫,毕业于前梦川大学医学院,毕业后进了前梦川市第一医院,成为一名外科医生。五年后因不明原因被解雇,不久又受聘于博峰生物制药公司,成为一名研究员” 苏闲听到这里的时候,原本慵懒的眼神一扫而空,瞬时间犀利起来,连带着背脊也紧绷起来,“博峰”这两个字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深深地刺痛了他。 事实上,不只是他,全体的梦川市民皆是如此,“博峰“之于“孤岛“,等同于邪恶的代名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你说,这个徐文鑫曾经在博峰工作过?” “是。” 冰女手里的资料冷不丁就被人抢走了,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面上毫无异色,依旧不紧不慢地继续着自己的汇报:“二十四年前,他因为进行了数起非法人体实验,被当时的公安及检查机关以故意杀人的罪名逮捕并起诉,没想到在审判前夕,‘失乐园’病毒爆发了。之后您也知道,整座城市都失去了秩序,部门机关也跟着瘫痪了,犯人们也趁乱出逃,他也混在其中逃出了看守所,之后隐姓埋名,犯下的罪行也就不了了之了。” 苏闲快速地翻阅着那些旧档案,那个徐文鑫所谓的实验尽是些诸如活体解剖、切除四肢并将肢体重新接续到人体的其他部位一类的丧心病狂的暴行,完全就是变态一个。 这些资料应该是从以前的公安机关的卷宗里拿出来的,还配了些作为证据的照片,尽管年代久远,照片像素也不高,但依旧能够窥出“实验”现场的血腥与残忍。 “看来杀人分尸的就是这个人了!”苏闲一拳砸在桌面上,“可恶!我非得抓着这老东西不可!” 他说着要将档案交还给冰女,临了却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这里头应该有他的照片吧?我先看看他长什么样。” 他顺手翻到了第一页,却在瞥见徐文鑫照片的那一刻浑身一颤。 冰女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她上前一步,扶住了上司的肩膀,同时视线落在贴着照片的那一页,她皱起眉:“怎么了?您见过他?” 这是份二十多年前的老档案,徐文鑫的照片自然也是他年前时候的旧照片。 别说,这家伙看起来还是人模人样的,生着一张圆脸,嘴角微微牵着,透着可亲的笑意。 可就是这么一副和善的面相,却是两起碎尸案的主犯之一。 “是他是他”苏闲的手颤颤巍巍地捂上了右眼,“当年就是他摘走了我右眼的眼/角/膜” 冰女倒吸一口冷气:“您的右眼,是因为他才会失明的?” 苏闲紧攥着那一页,指关节开始泛白:“他那张脸,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就更要抓到他了。”冰女冷冷地开口,“我这就让人” “等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已经镇定了不少,“徐文鑫要找,姜岂言这个幕后主使也要找,我方才已经有了一些头绪,现在想麻烦你再帮我做一件事。” 冰女神情一缓:“您说吧。” “我本来一直在想,姜岂言为什么能在济世医院顺利逃跑,后来我明白了,如果不是他有什么飞天遁地的本事,就是济世医院暗藏玄机。” 苏闲深吸一口气,原先震荡的情绪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所以我想让你把济世医院当年的设计图纸,包括建筑图与结构图都找来给我看看。” 冰女面露难色:“先不说这些东西还在不在,就算还在,也应该是在综管局那边保管着” “那我先打个电话去综管局问问。” 他说着就立马拨号,综管局那边好一会儿才接了电话,苏闲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之后,那边表示要查找之后才知道这种旧图纸还在不在。 苏闲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地拜托他们查,在对方流露出不情不愿甚至推三阻四的迹象之后,他登时强硬起来:“不想查?这可由不得你们!”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冰女:“你现在带着人过去,别让那些人溜了!” “如果他们不让我们进去呢?” “把门破开。” “如果他们就是不干呢?” “拿枪顶着。” 冰女闻言笑了起来,甚至罕见地打趣了一下:“今晚过后,我看我们这些人都要集体下岗了。” 苏闲也笑了:“没关系,我全权负责,绝不连累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惊闻 丁大成到达墓地的时候, 天色已经很暗了。 这片墓园只有一个管理者,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其实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老, 也就四十余岁吧, 只是吃得苦多了,人也就沧桑了。 他很是谨慎地打量着来人, 厉声喝问道:“什么人啊你?这么晚了想干什么?” 哪有人大晚上的来扫墓的?这家伙一副鬼鬼祟祟的猥琐样, 怎么看怎么可疑,肯定是饿疯了趁夜想偷祭品的!他都抓过好几个这样的贼了! 说实在的, 丁大成除了头顶秃了一点,长相气质还过得去,绝对和猥琐沾不上边。此刻也谈不上鬼鬼祟祟, 失魂落魄倒是真的。 听到管理员的问话, 他定了定神,旋即挤出一个笑容:“我就是想来看看故人, 没别的意思” 眼见对方仍是横眉竖眼的没有好脸色,他赶紧掏出自己的工作证:“您别误会,我真的不是坏人, 慈幼院知道吧?我是那里的副院长, 平时太忙了没空过来,今儿正好有点时间所以” 管理员接过工作证看了又看,也辨不出真假, 只是又扫了一眼来人, 发现他手里还提着鲜花和罐头, 那应该就不是小偷了。 小偷都是来摸东西的, 哪会带东西来? 于是管理员放下了心,挥了挥手:“进去吧,不过别耽搁太长时间,毕竟是墓地,天黑了不吉利。” 丁大成连连点头:“好好!我就去看看她,不会逗留太长的。” 何况,他还有个地方要去。 这些年,他只来过一回,可俞琬墓地的方位,他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他很快找到了东南角的那座坟冢,和记忆里的差不多,只是墓碑两侧的柏树蹿高了许多。 丁大成就着一点月光,勉强看清了上头刻着的姓名,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是眼角鼻头俱是一酸,眼泪成串地掉下来,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俞琬墓前,声泪俱下地开了口:“俞老师,我我来看您了!” 说罢再也按捺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我这么多年一直没脸来见你你、你可怪我?” 与他相对的墓碑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墓园里鸦雀无声,再没有第二个人,他肆无忌惮地哭了个痛快。 好半晌,他才抽抽噎噎地抹去眼泪,开始用袖子擦拭墓碑,一面擦一面开了口:“一晃眼,你也走了这么多年了,你儿子应该有经常来看你吧?我不久前才见过他,他现在长得很高了,长得很像你,是个漂亮的小伙子你那时候总担心他调皮惹事,现在不用担心啦!他长大了,懂事了,很优秀,就像你一样他嘴上不说,可我看得出来,心里一直记挂着你这孩子跟你一样,重情重义,是个好人!” “我老了,头发白了,你都快认不出来吧?嗐,你大概是不想见我的可我还是厚着脸皮来了,你别恼我。我我可能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我这一走,怕是再也回不来” 丁大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面上哀戚的神情陡然一变,竟然显出了几分坚定:“俞老师,我这个人懦弱了大半辈子,现在临老了,活够了,也想有担当一回,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也要保佑你儿子。” “他最近在追查的案子我是真没想到和她有关啊!你说当年大家伙一起办起慈幼院,一起照顾孩子们的时候,都是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有了私心、都变了呢?”丁大成痛心疾首,长声喟叹,“坚守本心,始终如一的,就只有您了。可偏偏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早早断送了性命” 两行浑泪溢出眼眶,淌过丁大成的脸颊,他忽然拼命地磕起头来,磕的砰砰响:“一开始,我也以为是一场意外,可她把慈幼院搬到那地方之后我就知道不是了她一直跟我说,那个计划是为了‘孤岛’的未来,是好事,我信了,再加上慈幼院还有那么多孩子都需要她养,所以才一直替她瞒着。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竟然让她暗地里调/教出的那些孩子干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我是真的没想到啊!” 再抬起头的时候,丁大成的前额已经血肉模糊,不过他仿佛失去了痛觉,怔怔地瞅着那块墓碑:“不过你放心,你留下的遗物,我一直保管的好好的。你儿子跟我要,我一开始没敢给,毕竟牵涉了那么多人我怕把他也卷进去,可现在她胡作非为到这个地步,我实在没法继续装聋作哑了。我这就去把那东西交给苏闲呃!” 枪声骤起,一枚子弹毫无预兆地从他的后方袭来,穿透了他的前胸后背,丁大成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他抽搐着身体挣扎了好一阵子,临终前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看了墓碑一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血流了一地,浸透了石砖上的纹路,来人小心翼翼地避开血泊,快速而仔细地将丁大成的尸身搜了一遍。 “没有没带在身上吗?”来人自言自语,“藏在住处吗?”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传来,来人皱皱眉,丢下尸体,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 治安所里,苏闲正低眉顺眼地挨着骂。 任副局长一口气训斥了将近十分钟,估计也骂累了,这会儿正坐在椅子上大喘气。 他偷偷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动作也没逃过领导的金睛火眼,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顿狗血淋头的痛骂。 综管局的人也不是粽子,吃了亏自然会向上头告状,综管局的高层不好直接来教训他这个小辈,又转头去找了他的顶头上司。 这不,任副局长大为震怒,他老人家竟然直接上门找他算账了。 苏闲对于自己的过错自然心里有数,也知道这顿训斥逃不掉,但他也有信心,知道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冰女他们到底还是有分寸的,既没踢坏治管局的门,也没真的掏出枪指着他们,最多就是口头威胁了一下。 到底也没有实质性损伤,给综管局补个面子也差不多了最多,他改天亲自上门道歉呗。 这也没什么,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而且,想要的资料到手了,这桩买卖还是很划得来的! 只不过苏闲悄悄地觑了一眼任副局长,开始犯嘀咕了,心说这任局真是风采不减当年,骂了我快一刻钟了还这么中气十足的。 “看什么看?!”任副局长吹胡子瞪眼,指着他鼻子怒道,“我看你一点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认识到了,真的认识到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终于得到了说话的机会,苏闲赶紧对天发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给您写份保证书?” “你给我写有什么用?!” “好好好,那就写给综管局的同僚们。”他赔笑道,“这事宜早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写?” 任副局长气呼呼地瞪着他,难能看不出这小子分明是找借口溜号,不过看情形,确实是有急事,他也不想太耽误时间,便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去吧去吧,臭小子真是一点都不省心!” 苏闲讨巧卖乖地一笑,正要出去让人把济世医院的设计图纸拿来的时候,他办公桌上的电话蓦然响了。 “接电话。”任副局长粗声粗气地下了命令,苏闲不敢怠慢,连忙去接了电话,这是公务专用,他也怕有什么急事。 结果接起来之后,很意外的发现,竟然是霍璟的来电。 他跟霍璟,从来都不对路,那家伙从来不正眼瞧他,竟然会主动联系他? 百分百是公务了。 可他最近不是被派到训练营当教官去了吗?就算是工作上,好像也没什么交集。 “训练营里找到了一名隐藏身份的异能者,他的异能也是时间控制。”霍璟一如计划的言简意赅,对上他的时候,更是如此,“可能跟你在调查的案子有关系。” 那家伙说完就撂电话了,甚至都没给苏闲回话的机会。 不说就不说,当我很想跟你讲电话吗?!苏闲气冲冲地将话筒一顿,不曾想一回头就对上任副局长阴沉沉的脸,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立时赔笑道:“啊一时忘了您也在,失态,失态。” 任副局长倒也没跟他计较的意思,顺口问了句:“谁的电话啊?” 说起这个,苏闲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是霍璟。他说在训练营发现了一名隐藏身份的异能者,很可能是碎尸案的嫌犯之一。” 他说着瞧了领导一眼,补充了一句:“他说那个人的异能也是时间控制,而且并非任杰。” 任副局长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真的?” 苏闲笑了一下:“您知道的,霍璟那个人,是不会说谎的。” “说起来,他前两天也给了我通知,说训练营死了个人,看手法,我那小子嫌疑很大,所以被他暂时拘起来了。”任副局长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挺担心的,不过毕竟规定在那里,为了避嫌我一直没有过去,也没有干涉他的行动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真凶。” 苏闲听他的语气,似乎也并没有多高兴,开口的时候也有些小心翼翼的:“那现在我过去,还是” “你这边不是还有事吗?我去吧,正好看看任杰。”任副局长拿起放在桌角的帽子,往外走,“顺便,也瞧瞧那个跟我有相似异能的人。” 苏闲也没什么异议,他这里也确实还有一堆事。 “那您慢走。”他送领导出门,“对了,让霍璟尽快把人送到我这里吧,这碎尸案我已经查了个七七八八,如果那人真是犯人之一,倒是帮了我大忙。” 任副局长的脚步一顿,回过头:“哦?你查出来了?犯人是谁?” “不止一个。”苏闲摇头,“现在案子还没结束,犯人也还没抓到等尘埃落定之后,我再来跟您汇报。” 任副局长点点头:“也好。”随后加快了脚步:“你别送了,忙你去吧。” 苏闲也就止住了步伐,目送着任副局长离去。 可在视线无意中扫过对方的脑后之时,他倏地怔住了。 这时候冰女抱着一堆图纸走了过来,见他站着出神,便出声喊他:“组长?” 他回过神来,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瞅着冰女,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有没有发现,任局头上好像也有两个旋儿?” 冰女被他说的云里雾里:“什么两个旋儿?” 苏闲张了张嘴,最后又摇头失笑:“没什么,大概是挺常见的现象对了,这就是济世医院的设计图纸?” 女下属颌首:“对。” 他正要接过,却又听到她说:“不过您大概没时间看了,因为,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苏闲呼吸一滞:“什么?!不会又是”这姜岂言还没完没了了? “这次不是碎尸。”冰女的神情却不见轻松,“但报案人说,死者是慈幼院的副院长。另外,” 她避开了上司的眼神,低低地加了一句:“他死亡的地点是您母亲的墓前。” 苏闲的脑子轰然一声,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父子 让下属把路远带走之后, 霍璟竟然还坚持把课上完。 他不着急, 可有人着急。 钟云从还搁那儿站着呢, 就因为霍教官没发话让他坐下, 他不止一次给讲台上的人使眼色,让他别忙着上课了, 赶紧先去把嫌疑人给审了, 实在不行,找个人代课也行啊! 谁知弄巧成拙, 他那一桶挤眉弄眼反而惹恼了霍璟,他沉沉地盯了他一眼,然后出声:“三十七号, 我昨天发给你们的教材前三章, 关于枪械种类,战斗性能, 主要诸元这三章,你熟悉的怎么样了?” “”这个霍教官是认真的?这时候居然一本正经地讲起了课?孰轻孰重分不清么? 钟云从一时瞠目结舌,忘了回话, 结果对方冷伶伶的一眼瞟过来, 他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呃我昨天被关了禁闭,还买来得及看教材” “哦。”霍璟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那你为什么会被关禁闭?” “”为什么关我, 您心里没数吗? 不过再借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这话, 只好灰头土脸地答一句:“犯错了。” “那现在, 错上加错, 你说怎么办?” 我说了您能听么?钟云从不住地腹诽,面上却是低眉顺眼,恭恭敬敬。 “把教材的前三章照抄一遍。”霍璟摆了下手,示意他坐下,“等你抄完了,估计也就记住了。” 钟云从乖乖坐下,又听他说:“其他人也一样,背不出来就抄全篇;哪里说错了就抄哪里。” 学员们面面相觑,最后有人忍不住出声:“霍教官这教材里,大半都是图片啊” “不错。”霍璟的目光淡淡的,却透着无形的威压,“照抄,图文都要一丝不差。” 其他人皆是冷汗不止,叫苦不迭,唯有钟云从不把这当成是一回事——其他的不好说,画画可是他的专长。 不过霍教官也真是还以为会有什么恐怖的惩罚手段,结果竟然是抄书简直跟小学生没什么两样嘛。 眼角余光捕捉到那小子面上一闪而过的嘚瑟,霍璟皱了下眉,却也没说什么,而是按照顺序点了另一个人:“下一位。” 第二堂射击课结束,在霍璟的严格要求下,抄书的人占据了大半江山。 学员们垂头丧气地走出教室,钟云从却不急着去食堂吃饭,他在教室门外转来转去,冯小山就不明白了:“怎么不走啊?午休时间很短的,下午还有训练呢。” “再等等。”他的眼睛一个劲地往门里头瞄,冯小山也跟着瞅了几眼,发现教室里就只剩下霍教官一个人了。 他恍然大悟:“噢!原来你在等霍教官?” 钟云从还没来得及回答他,霍璟就走了出来,恰好听到这话,掀了掀眼皮:“有事吗?” “啊,就是那个路远他”他支支吾吾地挤出几个字,对方斜了他一眼,冷笑起来:“你倒是够操心的。” 钟云从挠了挠头,赧然一笑,没敢接话。 “既然没事,就别挡路了。” 他下意识地侧身让路,直到霍璟走出几米,他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声:“您要去审他吗?”“不然呢?” 霍璟已经走远,钟云从想起那个寡言腼腆的路远,心绪一下子复杂起来。 当时的情形有些出乎意料,路远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除了让那名致命的子弹停下之外,他没有再使用过异能,乖乖地束手就擒,反倒让霍璟在教室内外布置的埋伏没了用武之地。 但事情也没有这么容易就结束,他确实不反抗,可也不开口。 被关起来之后,霍璟忌惮他的异能,将他严严实实地锁了起来,处于寸步难移的状态,保证他即使暂停看守者的时间,也无法自主脱逃。 他自己留在了课堂上,不代表他没有另外安排人手审问路远。 可霍璟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叫路远的,怕是没那么容易被撬开嘴。 果不其然,他回到关押着犯人的那间屋子的时候,其他治安官已经磨了他三个小时,搞的口干舌燥,却是白费力气。 从路远脸上、身上留下的一些痕迹,霍璟也看得出,他们应该是用过一些非常手段的,但看样子,显然是无用功。 “看来你是不会开口了。”霍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个瘦弱的青年只是垂着眼一动不动,也算是用实际行动回答他了。 霍璟摇摇头:“那个人再怎么被看好,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我本来不想让他过多参与到案件里。” 路远的眼睑动了一下。 “可你这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模样,倒是逼得我不得不改主意了。”霍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唇角微扬,怎么看都带着讽刺的意味,“你知道你那位室友有多念着你吗?他一直惦记着要把你的记忆搜索一遍就等我松口了。” 他的笑意加深些许:“到时候,你暴露的秘密,或许就不只是这个案子了。” 路远抬眼,定定地看着他。 “还不明白我的意思?”霍璟声音微冷,“我只负责训练营里的这条人命,出了训练营,那不归我管,我也没兴趣。当然,有人是很感兴趣的,不过那部分的口供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路远闻言,竟然也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招。” 霍璟一扬手:“做笔录。” 等到钟云从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溜达到禁闭室附近的时候,霍璟等人正好走了出来。 他也不顾被呵斥的风险了,直接迎了上去:“哎,他那边什么情况?” 霍璟又是那副他熟悉的冷眉冷眼:“跟你有关系吗?” 钟云从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悻悻地嘟嚷着:“路远他那个人这么能装,肯定不好对付,我就是想过来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 “用不上。” 霍璟从他身边走过,钟云从暂时还没反应过来,追了上去:“啊?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另一名治安官代替霍璟回答了他,“那小子已经招了。” “招、招了”钟云从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他这么容易就招了?我还以为他” 呆立片刻之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跟上了霍璟一行人:“他招了什么?承认金虎是他杀的了?那碎尸案呢” 霍璟倏然止步,嘴角的弧度如薄刃般锋利:“请问三十七号学员,我是不是要把我们的问询笔录给你过目一遍啊?” 钟云从登时噤声。 “你这爱管闲事的性子,倒是跟那个人如出一辙。” 霍璟丢下这句话之后便怫然而去,钟云从自然不敢再跟,他闷闷不乐地往回走,霍璟没必要骗他,那路远应该就是真的交代了。 那他到底说了些什么?钟云从并不全然是好奇,主要是涉事的人竟然都是他身边熟识的人,这让他莫名感到不安。 而路远这个人,又实在让他百感交集。 愤怒、厌恶、不解那么多种情绪交集在一起,现在心底是个什么滋味,他自己也说不清。 但无论如何,看霍教官那油盐不进的架势,是不会跟他透露的。 那路远接下来会怎么样?按照治安官们的说法,他至少是承认了谋杀金虎的事实吧?是会被移送到治管局继续审问吧?毕竟,苏闲手头那起碎尸案,路远也很可能有份。 钟云从胡思乱想了一路,不注意看路,一不留神,撞上了人。 他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您没事吧” 可在他看清撞到的是什么人之后,舌头霎时打结了。 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中年胖子,而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穿制服的。 钟云从对于这身衣服太熟悉了,所以这些都是治管局的人? 他刚还念着呢,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们是为路远而来的吧? 那中年治安官看起很亲切,他冲他笑笑:“没关系,小伙子别放在心上。”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 钟云从那叫一个受宠若惊啊,经过了苏闲、霍璟之流,他真是没想到,治管局里也有这么和蔼可亲的人哪! 一直到那拨人与他擦身而过,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时候,忽然有人伸了条腿出来,试图给他下绊子,幸好他眼疾手快,身手敏捷,灵活地避过了。 “冯小山!”他没好气地质问道,“你丫的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嘿!让你说中了!我现在还真挺撑的!”那小子风一样出现在他身边,“哎,你又去找不痛快了?” 钟云从撇撇嘴,算是默认了。 “我觉得你这个人可能有受虐倾向” “滚!你才抖m呢!” 冯小山搂着他的肩膀:“不过呢,你再去烦霍教官也没用了,治管局已经有人来接手了。” “哦,就是刚刚那些吧?”钟云从回头望了一眼他们远去的背影,冯小山眨眨眼:“你刚不是都和任副局长打过招呼了?” “任副局长”钟云从张大了嘴,“那不就是任杰的老爹?!” “对呀!真凶抓到了,他儿子排除了嫌疑,他也就不用避嫌了。这次除了接手犯人,估计也是来看看任杰的吧。” 钟云从的心底却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路远的异能和任氏父子可是一样的。这其中,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呢? 他还没得出个所以然,又被冯小山那小子给中断了,他纠缠不休,非要知道他是怎么察觉路远的破绽的。 钟云从给他磨的没办法,只好说给他听。 “本来任杰已经很有嫌疑了,如果没有我这个变数的话,大概他就会成为那人的替罪羊了。只可惜这个世上不存在两全其美,他想嫁祸任杰,就必须用异能;不用异能,就很难把嫌疑落到任杰头上。最后他选择了前者,可因为我的存在,金虎的尸体变成了无法忽略的罪证,为了避免暴露,他只好想办法把这个罪证抹掉。可恰恰就是这一步,彻底地暴露了他自己。” “任杰当时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层层看守,根本不可能出去毁尸灭迹;况且他自己伤口未愈,还留下了痕迹,再加上,我本来就怀疑他了稍加试探,就出来了。” 冯小山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抓住了一个关键点问:“你说你早就怀疑他了?为啥?他表现的不是很低调么?” “他是伪装的很好,我也差点被骗了”钟云从喃喃道,他没有正面回答冯小山的问题,只是含糊带过,“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发现他有点不对劲的。” 好在冯小山天生少根筋,不爱追根究底,也就糊弄过去了。 他转而问起了另一个更为好奇的问题:“不过这家伙明明是异能者,却偏偏以普通人学员自居,还骗过了百试百灵的感应器他是怎么做到的啊?” “因为他的异能。” 冯小山一怔:“时间控制?” “对。”钟云从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他低声开口,“那种异能,跟我触知力一样,不仅能用在人身上,对物也能生效——他在感应器鸣响的一瞬间,就停滞了它的时间,等它离开了检测范围,或者到了下一个人手里,才会继续鸣叫。” “难怪,到他手里的时候,就安静的不得了。”冯小山啧啧惊叹,“还真是有点羡慕这种能力。” 他说完又瞅着他:“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一开始只是猜测,后来让任杰配合,跟霍教官借了感应器,我们一起做了个实验,不只是路远,任杰同样能做到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要这么做而已。” “那小子,真是看不出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心机这么深。”冯小山眨眨眼,“所以说,你早就知道感应器在他手里不会响,霍教官那一枪才是真正的杀招,让他彻底的原形毕露。” 钟云从眉头紧锁:“我一直在想,路远他为什么要杀金虎?还非要嫁祸到任杰身上” “说不定,”冯小山插嘴,“这就是他的目的啊。” “你是说,他杀金虎,就是为了嫁祸任杰?” “对啊!金虎不自量力要跟任杰抢女人,这事都传遍了,大家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任杰又是那样的脾气。”冯小山耸耸肩,“路远又有那样的异能,任杰又有动机,让他背黑锅真是太容易了。” “你说的有道理。”钟云从点点头,随后却又摇摇头,“可我还是想不通,如果为了嫁祸任杰而杀人,那说明路远跟任杰之间应该有很大的仇怨。或者换个说法,路远单方面对任杰有仇怨,因为任杰那边据我了解,他跟路远根本不熟,平时也没说过几句话,我基本能确定在任杰眼里,路远就是个路人甲的水平。而且,” 他语气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你有没有想过,路远和任杰,这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偏偏会有同一种异能?”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冯小山:“我不止一次听过这样的说法,除了某些极其特殊的情况,除了遗传,异能是无法复制的,不是吗?” 冯小山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云从轻轻巧巧地笑了起来:“还用问我?你不也想到了吗?” “卧槽”冯小山一激灵,顿感恶寒,“难道是一出家庭伦理大戏?” 他望着已然消失的治管局的一行人的方向,摇了摇头:“八成就是这样。我现在就好奇一个问题” “什么?” “任杰肯定是不知道的。那么,”钟云从挑起半侧眉尾,“任副局长自己知道吗?” 还有一个他未曾宣之于口的问题——路远究竟为什么要参与那起碎尸案? >>> “爸,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事实证明,任杰也并没有钟云从想象的那般迟钝,在与父亲见面之后,他出口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任副局长略显惊讶:“哪个人?” 任杰冷哼一声:“你又何必装傻?你不就是冲着他过来的吗?” “我公务在身,顺便来看看你。”任副局长笑容不变,“至于你说的那个嫌犯,我根本不认识。” “不认识?”任杰额角青筋乍现,“那他的异能怎么回事?他的异能,跟你我一模一样!” 任副局长闭了闭眼:“我也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任杰呼吸一滞,而后咬牙:“果然跟你有关系!你是不是”他的喉咙发紧,后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他桀骜不驯,违逆父亲是家常便饭,但不管这么样,他父亲是极为出色的异能者,是治管局里身居高位的领导者,在他心底,始终是将他当做榜样,旗帜,以及需要超越的巅峰。 可现在,那个叫路远的人身上分明出现了他们家族独有的烙印,这几乎把父亲在他心里的形象击了个粉碎。 “小杰!”任副局长猜得出任杰在怀疑什么,他坚定地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妈妈,我可以向你保证!” 任杰一时之间不知是否该相信,但路远的存在却是跟真真切切的刺,扎在他心头:“那他” “他的事你别管。”任副局长的笑容从面上隐去,“我会处理掉他你只要当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就好了。” 任杰转过头望着他父亲:“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任副局长摇摇头,任杰头一回从父亲的脸上看到了颓然无力的神情。 “二十年前,我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现在想抽身,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 父子叙话完毕,任副局长见到了在门后等候的霍璟。 “小霍。”他乐呵呵地开口,“真是辛苦你了。” 在领导面前,霍璟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他摇头:“分内之事。” “说起来,难得让你偷闲,跑来训练营调/教这帮青瓜蛋子,也能碰到杀人案。”任副局长感慨道,“巧的是,这起杀人案的凶手还居然跟外头的大案有牵连。” “是吗?”霍璟淡淡一笑,“这我倒不清楚了。” 任副局长面上显出了意外的神色:“怎么?那个凶手没有招?” “杀人案的部分招了。”霍璟答道,“至于其他的部分,他不肯说,我也懒得问。” 任副局长牙疼似的咧着嘴:“你这个霍璟,还真是这么多年了一点都不变!” “我不爱管闲事,您是知道的。”霍璟不卑不亢地回道,“在其位,谋其事,别人的案子,就让别人自己处理吧。” 任副局长摇头失笑:“那苏小子要是听到你这话,估计你俩又得打起来了。” 霍璟的唇边浮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任副局长看了瘆的慌,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那个犯人,叫什么来着” “路远。” “啊对,路远,我倒是想瞧瞧他。”任副局长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听说,他拥有跟我相似的异能?” 霍璟的目光迅速地掠过这位领导,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是这样。” “那我还挺好奇。”任副局长微微一笑,“带我去见他吧。” “是。” 不多时,霍璟把人领到了关着路远的房门外,示意两名看守的治安官开门。 “要我陪同吗?”霍璟请示道,任副局长似乎犹豫了一下:“不用,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霍璟没再说话,只是为他推开了门。 任副局长朝他点点头,随后走了进去,又顺手将门带上了。 霍璟垂下眼,一脸漠然,他也并非毫无察觉,只是对领导的八卦不关心罢了。 任副局长审视着那被层层枷锁禁锢起来的年轻人,没有作声。 他很年轻,很瘦弱,看身量也不会太高,外貌上,几乎找不出任何与他相似的痕迹。 但就是这么毫不起眼的人,居然继承了他的异能么? 就在他心念回转之时,那年轻人赫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目光似笑非笑,让他的神经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你终于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选择 “你”任副局长张了张嘴, 一时之间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面上的复杂神色并没有瞒过路远的眼睛, 他笑了起来:“怎么?任副局长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好歹, 我也跟你血脉相连,在生物学上, 也是你的儿子, 就跟任杰一样。” 他言语中的嘲讽之意很明显,任副局长听到“任杰”两个字的时候, 微微侧身,隐藏了面上一闪而过的厌恶之色。 “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他斟酌着开口,“当年那个计划, 我并不看好, 也没想过会成功” “我知道。你还很希望我不存在。”路远打断了他,“我只是很好奇, 既然你说你当初并不看好那个计划,那为什么还要参与?” 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如果你当年没有参与,我们也不用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什么?!”任副局长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说, 除了你之外还有” 路远忽然哈哈大笑,笑到后来,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你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你曾经有过多少个孩子这件事情, 实在是太可笑了” 任副局长眉头深锁, 他蓦地上前一步, 抓着那年轻人的衣领:“你把话说清楚!” “事情很简单, 你贡献的精/子生出了一个异能者,让那些人喜出望外,可不就是重点照顾的对象了?”路远兀自笑个不停,“同理,还有生下我的母亲,因为‘幸运’地生出了我这个异能者儿子,她被认为是合适的母体,于是,被迫一次又一次的怀胎生子” “至于她生下了多少个你的孩子,我记不清楚了,大概只能去问那些人了。”路远盯着冷汗涔涔的任副局长,“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因为,我那些弟弟妹妹们绝大多数已经死了。” “怎么样,是不是松了口气?” 他讥诮十足的反问让任副局长有些难堪,因为他方才确实是这般反应。 他不想看到路远那双满是嘲弄的眼,于是别过脸去:“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疯狂” “因为,异能者出生的概率太低了,整座‘孤岛’,异能者也不过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五。”路远一声嗤笑,“那个计划本就是为了尽可能地制造异能者,自然只能可劲儿地生了。” 任副局长闭了闭眼,什么都没说。 “你都不问问,你的那些孩子们,都是怎么死的吗?”路远被束缚着,几乎就是动弹不得,他死死地盯着他,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你甚至,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任副局长疲惫地按着太阳穴:“你骂我冷血无情也没关系,但我没有办法把你当做是我的孩子我甚至都不认识你母亲。” “不,我不认为这是冷血无情,相反,是人之常情。”出乎他意料,路远微笑着摇头,“我甚至都不是情/欲的产物,是没资格跟你要求什么。” 任副局长转过头,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路远却没有给他出声的机会。 “所以今天,我也不是来跟你叙父子亲情的。” “那你” “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闻言,任副局长心中倏然一沉,他沉沉地注视着这个年轻人,心底没有半点父爱亲情,相反,耻辱、憎恶以及忌惮充斥着他的胸腔。 “你想拿当年的事情要挟我?”他的脸上阴云密布,字里行间透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那你尽管去说吧。我并非那个计划的主使,只是众多参与者之一甚至我可以说自己是被利用欺骗的对象” “您误会了。”路远笑微微地中断了他的辩解,“我的砝码并不是指当年的那个计划。” 任副局长愕然:“那” “我的砝码是,”路远的笑意加深些许,“任杰的心脏。” 任副局长勃然变色,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会” “当年给你儿子做手术的那位徐医生,我正好认识。”路远的语气轻描淡写,落在任副局长的耳中却有如响雷一般炸开,“你儿子的心脏是怎么来的,这种事要我说给你听么?” 任副局长呼吸一滞,心念却是跟着一转。 “怎么,想杀了我吗?” 路远却在此刻出声,他的余光扫过去,不想,却与他撞了个正着。 是,他猜对了,那一刻,他的确起了杀心。 “我现在被锁的严严实实的,你要杀我是轻而易举的事。”路远嘴上这么说,眉宇间却是一派轻松,“来啊,动手吧。” 任副局长面色铁青,但并没有动作。 冲动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很快就被他收了回来——路远要是死在这里,他难以摆脱干系,何况,外头还守着个霍璟呢。 任副局长深吸了口气,将翻腾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他声音淡淡的:“你想怎么样?” 路远微微一笑:“放我自由。” “这怎么可能?!”任副局长闻言大怒,“我要是把你放了,我要怎么跟其他人交代?” “这我不管。”路远冷冷一笑,“我只有一句话——我要是没命的话,也会拉上任杰当垫背的。你自己看着办吧,任大局长。” 任副局长怒火丛生,可一时却是奈他不得。 现在不行,还有以后。 他打定主意,转身往门口走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路远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把你们父子的秘密告诉了我一个朋友,要是她等不到我回去的话,那这个秘密估计就受不住了。” 任副局长脚下一顿。 “所以,你别无选择。” >>> 任副局长在里头耽搁了几分钟之后就出来,霍璟不知道他与路远之间进行了怎样一场对话,总之,他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不过他也没多问,只是请示道:“那您现在出发吗?” 任副局长匆匆点头:“哦走,现在就走。” “那我让人把路远带到车上去。” 霍璟忙碌去了,任副局长沿着走廊往前走,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着路远的话,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在空中,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怎么做才好? 他正焦躁不已的时候,有个人从他身边经过。 “别担心,任局长,你的麻烦,我们会为你解决掉。” 任副局长浑身一震,等到回过神,环顾四周的时候,那个与他擦肩而过的精瘦身影已然消失无踪了。 那究竟是什么人? >>> 夜色正浓,数道电筒的光线交织在一起,照亮了墓园的东南角。 苏闲循着石板铺成的小路,缓缓前行。 这个地方,他也有好阵子没来了。 脚下的石板想来是年头久了,有些松动,两侧柏树的影子交错着投在他身上,让他整个看起来更显沉郁。 项羽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敢去上前跟他打招呼。 “啊,头儿您到了啊今天月亮挺圆的哈。” 苏闲白了他一眼:“别废话,赶紧干活。” 项羽自讨没趣,悻悻地回到尸体边上,发起了牢骚:“啧啧还好没被削” “再啰嗦下去的话可说不准了。”苏闲凉凉地接了一句,项羽登时噤声,乖乖地检查尸体。 “一枪致命,看样子是从背后射来的。”项羽比划了一下,苏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斜后方数米之外,是另一座墓,位于最角落。 “看来凶手就是躲在那里开的枪。”项羽继续说,“地上的血污呈现反复来回的痕迹,相当混乱,死者可能挣扎着移动过;另外,而且死者衣物的各个口袋包括里衣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凶手应该是搜过他的身。” “搜身?凶手想找什么东西吗?”苏闲转过头去看着手足无措的墓园管理员,“您赶来的时候,凶手已经不见了吗?” “跑了!当时光线又暗,我就隐约瞅见个背影”管理员一脸不安,显然是惊魂未定,“不过我当时手电照过去,觉着是个女人。” 苏闲眸光一凛:“你确定没看错?” 管理员被他这么一问,顿时就惴惴的:“我也说不好那个人当时戴着帽子,也看不出头发是长是短,我就觉着,背影很瘦,身量也不高,看着像个女的” “我知道了。”苏闲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他低头看着地上趴着的丁大成的尸体,“他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过他带了什么东西?” 管理员指着墓碑前摆着的一束花和两听水果罐头:“就这些。” “没有其他的了?” “手里提的就这些,其他的没看见,兴许是藏在身上了。” 藏在身上?苏闲眉头紧锁,丁大成的尸体被搜过,如果他身上真藏了什么东西,那岂不是被凶手带走了? “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也就几分钟吧,进来之后没多久,我就听见枪声了。”管理员惊惶地摇头,“当时我就知道不好,赶紧跑进来,结果人已经没了” “这么说,他早就被盯上了吗?”苏闲倒吸一口冷气,那就意味着,他身上可能真的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他有预感,那个东西,跟母亲,跟慈幼院,甚至跟他都有关系。 “项羽!”他急急开口,“立马派人去慈幼院丁大成的办公室以及他的住处,把他的东西全带回治安所!” “是!”项羽拿出通讯器开始调配人手。 尽管希望渺茫,但他还是下了这道命令。他现在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好让人全都打包回来,一样一样地找。 除此之外,他还抱着一丝侥幸,或许丁大成没把东西带在身上,凶手也没有得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必然也是要往那两个地点去的。 说不定,能把人堵个正着。 苏闲在墓前站立片刻,俯下身,轻轻抚了一下墓碑,随后出声:“把丁大成的尸体搬走吧。” 很快有人把尸体移走了,那个位置留下了一大片血泊。 苏闲原本也打算离开,不过在瞥见那处血污之后,皱了下眉:“等天亮了,麻烦您把这里清理一下。” 管理员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一口应了下来,还殷勤地提醒了一句:“地上脏,您小心踩着。” 苏闲手中的电筒光芒照着那摊黏腻的血迹,本意是为了取道,不曾想,这随手一照,让他发现了一点蹊跷。 在丁大成先前趴着的那个位置,血迹顺着石板边缘渗到了泥土里。 他直觉不对劲,一般来说,石砖之间严丝合缝,血是渗不下去的。 可偏偏,这个墓园简陋且年头久远,这条石板路,松动地方不少。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绕过血泊,走到那块石板边上,蹲下,就着电筒细细观察。 果不其然,他发现石板的边缘有个不显眼的血指印。 丁大成动过这块石板! 这就是他临死前挣扎挪动的缘故么? 那样要了他命的东西,既没有被凶手带走,也并未落在他处。 苏闲掀开那块松动的石板,一册陈旧的笔记本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封皮沾满了泥污与血渍。 他一眼就认出了上头的字迹。 那是俞琬的字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危机 “什么?!”疾驰的汽车上, 项羽大惊失色, “济世医院与慈幼院之间, 有一条地下通道?!” “严格地来说, 是多年前动工修建的地铁线路,济世医院与慈幼院的所在之处, 都是原先预备建站点的。当时地下隧道已经挖通了大半, 有些路段都已经开始铺设钢轨了,结果那场灾难来临之后, 工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苏闲神情冷肃,“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又是地下施工, 加上二十多年前死了那么多人, 咱们东城区有地下隧道这件事,知道的人竟然寥寥无几。” 他沉沉叹气:“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所以说, 济世医院内一定有个隐秘的入口,而姜岂言就是从那里逃的!”项羽说着一拍大腿,“狗日的!难怪怎么找都找不着!” 苏闲想起当时自己激愤之下的那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现在想起来, 倒是误打误撞了,只是这掘地三尺是必然不够的。 “分头行动,一批人到济世医院去, 另一批人, 跟着我到慈幼院去。”苏闲眼沉如水, “这两个地方, 应该都有通往地下的入口总有一个地方,是他们的大本营!” 苏夏其实偏向慈幼院多一点,毕竟济世医院地方大,每天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人多眼杂,如果选在那里的话,很容易走漏风声。 可慈幼院就不同了,那里地处偏僻,人也不算多,还有个丁大成管着,自然比树大招风的济世医院理想得多。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苏闲还是往济世医院也派了人。 “对了,关于入口,我之前翻看了济世医院的建筑图纸,发现有一幢楼差不多是二十年前建的,其他的都是些老建筑,你们重点察看那座楼,我估计入口就在那里。” 项羽点头应了,而后又追问:“那慈幼院那边的入口呢?” 苏闲按着眉心:“现在没空去找慈幼院的图纸了好在那边也没有济世医院那么大,而且我心里有数了。” 连那个朱梦晴都不知道慈幼院背地里的勾当,说明丁大成确实守口如瓶那么,入口八成就设在只有他会去的地方。 苏闲猜,应该就在他的住处,比如卧室之类的地方。 当年那个女人坚持将慈幼院搬迁到博峰生物制药公司的遗址,果然是心怀叵测。 想必从那个时候起,他们的那个计划就开始了。 小桃说的一点都没错,那的确是件只有疯子才做得出的事情,完完全全的匪夷所思。 苏闲真的想不通,那群人为什么会一拍脑袋,想出这么个愚蠢又疯狂的主意。 他想不通,当年的俞琬也想不通。 所以她死了。 “我近来夜间失眠的症状愈发严重,以至于白日里也是神思恍惚,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想来是少眠的后遗症,产生了错觉。” 这是俞琬日记的最后一句话。 苏闲紧紧地攥着笔记本陈旧的封皮,指节发白,指尖微颤。 那不是错觉,他母亲,当年的身亡,绝对不是一场意外! >>> “路远逃了?!”霍璟一把揪住前来通知的治安官的衣领,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们这么多人在,居然让他逃了?你们是一群饭桶吗?!” 他不只是有意还是无心,顺口将任副局长一起骂了进去,被勒着脖子的同僚一张脸皱成苦瓜:“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你当我们愿意吗?那半路上突然冒出一大群异种,我们毫无防备,被杀的措手不及,它们趴在挡风玻璃上,把视野遮的严严实实,车子直接撞上路边的屋子,好多人都受伤了,还差点折了一名弟兄任局也伤的不轻!” “异种?!还是一大群?”霍璟只觉不可思议,“难道你们开去西城了?” 对方趁机挣开他的掣肘,没好气地争辩道:“怎么可能?我们也不知道东城区居然藏着这么多异种,而且” 他神情微变,霍璟沉声追问:“怎么?” “我总觉着,那些异种跟咱们平时对付的不太一样。” 他的话被霍璟认为是在找托词:“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又变异了么?” “说不定还真是!”他的同僚蓦地睁大了眼,“你知道吗?那群玩意儿扒车窗的,挡视野的,还有撞车之后,它们分成两路,一部分一拥而上攻击我们;另一部分冲着路远去的,不过它们不仅没有对路远怎么样,甚至还帮他扯断了镣铐我都怀疑是路远派来的了!” 听完这番描述,霍璟的面容亦是惊疑不定:“它们这样分工明确,以往的确是不可能发生。” “岂止是分工明确,简直训练有素好吗?!”同僚嚷嚷道,“就跟有人指挥似的” 他说着又拍拍胸口:“还好我们已经将它们一举歼灭了!” “也许真有人在背后指挥”霍璟喃喃道,他倏地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凛,“如果不是这次伏击,我们从来都不知道东城藏着这么多异种除了攻击你们的那些,会不会还潜伏着更大的数量?” 那位治安官听了这话跟着骤然变色:“这这不会吧?” 霍璟皱着眉问道:“局里现在还有多少人?” “不太多,除了走不开的那部分,剩下的人一部分去了西城执勤,另一部分被苏闲借走了,他那个案子还没查完。” “就他多事!”霍璟冷哼一声,“要是东城真出了什么事,咱们根本就找不出人来!难道要指望着综管局那群废物吗?!” 他话音刚落,桌上的电话就突兀地闹了起来。 霍璟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了话筒。 “东城区的街头巷尾上忽然出现了大批异种,大肆袭击市民,目前已经造成了多起死伤!你们速来支援!” 电话是从总部来的,霍璟倒吸一口冷气,竟然让他说中了,还真碰上这种糟糕的境况了。 “我还在训练营,会尽快带上能用的人赶过去!”他应承之后又问了一句,“一号所那边呢?” “一号所里大半的的人都被苏闲带着出勤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联系不上。不过他们碰上了异种的话,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霍璟挂了电话,脸色十分难看:“废物!” 他准备好武器,又披上外衣,一边系扣一边开门:“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最初听闻路远逃跑的时候,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任副局长。 无论如何,路远很可能与他有血缘关系,想必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这样一来,他完全有可能因此徇私。 可之后出场的却是异种,还是那样古怪的异种,霍璟就想不明白了同时也觉着,这事情应该跟任副局长没关系。 再怎么样,治管局的副局长,也不可能去勾结异种吧? 没想到一开门,他就和一个人打了个照面,差点撞上。 “啊,霍教官,晚上好!”钟云从行了个礼,接着双手递上了一份抄写整齐、画工细致的作业,“我抄好了,来交作业” 霍璟现在心急如焚,根本没空理会他,他面色阴沉,直接把人推到一边:“滚开!” 钟云从猝不及防,肩膀在墙上撞了一下,痛的龇牙咧嘴,却是十分不解,虽说霍教官平时对他态度也不怎么样,但一般很少上手。 而且他今天根本没惹他啊! 不过见他这行色匆匆的模样,不似平日沉稳,难道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想到这里,他拔腿追了上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霍璟径直走到一辆车边,正欲打开车门,听到他的问话,眸光一冷,冰棱一般刺向他:“你给我闭嘴,乖乖滚回宿舍去,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钟云从咽了口唾沫,转眼望向另一位治安官。 另一位显然要比霍璟和善的多,他好言好语地相劝:“城里忽然爆发了大规模的异种,现在局里人手奇缺,我们要赶紧回去支援,你也回去待着吧,外头很危险,千万别乱跑!” 钟云从一惊:“怎么会?东城不是和西城隔绝开了吗?异种是怎么” “现在还不清楚。”治安官摇头叹气,“何况,这次遇上的异种很不寻常,好像智商又回来了,个个都精明狡诈,好像有人指挥似的” “听人指挥的异种?”钟云从陡然想起了什么,后背一凉,他目光灼灼地望向霍璟,“霍教官,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以前,见过这样的异种,我知道它们背后的人是谁。” 霍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 小桃忘了自己上一次清醒是什么时候了。 这些日子,她长时间地陷在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如同卷在了一个漩涡之中,浑浑噩噩,却无法摆脱。 她睁开眼的时候,甚至无法适应灯光,脆弱的角膜被刺激后分泌出了泪液。 她重新阖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小桃,你好不容易醒来,怎么哭了” 她听到个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困惑地睁开了眼,视野逐渐清晰之后,她看到了姜楚楚那张秀美的脸。 “是你”她喃喃出声,对于姜楚楚,她的心境实在是太复杂了。 “你还好吧?你昏迷了很久?”姜楚楚握住她冰凉的手,与从前不同,这一次,她的手心却是温热的。 “你的手好冷是因为我吗?”姜楚楚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哥哥说,因为有你,所以才治好了我的病可是让你变成这样,我真的是很过意不去!” 我失去的只是一部分鲜血而已,可还有两个女孩,她们因为你失去了性命。 小桃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如果这件事让姜楚楚知道了,那她的两个家人,大概也就没命了。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姜楚楚惶然不安地问道,“如果知道会让你变得这么虚弱,我就不治了,可是当时我被打了针,什么都不知道等到醒来的时候,病就好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桃发白的嘴唇动了一下:“没有,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 她望着房间里熟悉的白墙和顶灯,自嘲一笑:“只是没想到,我费尽心机想逃,结果又回到了原点。” “啊?”姜楚楚没听明白,但她看小桃神色恹恹的,也就不敢再多问。 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希望能让她也暖和起来。 片刻之后,小桃低声问道:“楚楚,你为什么也会在这儿?是他你哥哥带你来的吗?” “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阴冷又潮湿,哥哥又不让我出门,我只能天天一个房间里。简直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姜楚楚深深地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这病治好了有什么意义。” 小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而且”姜楚楚忽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 她磕磕绊绊的,小桃微微蹙眉:“怎么了?” 她目光波动了一下,幽幽地说道:“我总觉得身上有点不舒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交易 苏闲等人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们到达的时候, 那个在丁大成住处翻箱倒柜的女人还在, 只是这女人非同一般的警惕, 她竟然在门外安排了两名慈幼院里的孩子站岗, 一见到有生人靠近,就开始大喊大叫, 为屋子里的人报讯。 苏闲一行人的行踪暴露无遗, 懊恼却也无奈,苏闲让人把两个小孩抱走, 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破门而入。 他们闯进去的时候,房间里铺着的木地板被掀起了一大片,露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 那女人正匆匆忙忙地往下走。 苏闲猜的果然没错, 地下隧道的入口就设在丁大成的卧室里。 而杀害了丁大成的女人,正是林雪。 苏闲毫不犹豫地开枪, 但对方的反应也不慢,在听见动静之后,林雪也加快了脚步, 苏闲连开几枪, 却碍于角度问题,并不清楚自己是否打中了目标。 等他们冲到那个入口边上预备走下去的时候,里头忽然传来了一声不小的响动, 以至于脚下的地板都跟着震了两震。 “不好!”苏闲急忙钻下洞口, 底下是一圈圈的阶梯, 越往下, 空间越大,光线也越暗。 苏闲顺着楼梯井蜿蜒而下,直至脚下一片平坦。 估计是已经到底了,只不过此刻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漆黑,他无从分辨方向,林雪又彻底失去了踪迹,他索性停了下来,等着下属们会合。 好在其他人教程也不慢,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赶了上来,打亮电筒之后,发现他们正出于一条地下走廊之中,而地上零零落落地残留着血迹,看来方才林雪是受伤了。 他们便循着这些断断续续的血迹往前走。 深邃悠长,阴冷荒凉,这个被闲置多年的残迹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落寞的与孤独。 通道呈拱形结构,两侧的砖墙已然斑驳发霉,尘垢遍布,残破不堪,长时间不流通的空气里弥漫着异样的气味,顶上时不时就有尘灰簌簌落下。这些落魄的被遗忘之地像个鬼魂出没之地:黑暗、压抑、令人心惊胆寒。 他们不得不摒着呼吸前行,在通过一节弯曲的连接路段之后,他们就被迫停下了,两扇巨大的铁门矗立在他们面前,牢牢地挡住了去路。 “刚才的声响,就是这扇门落锁的动静吧?” 苏闲连开数枪,子弹在铁门上留下了好几个小坑,却没能穿透金属。 他皱了皱眉,收起枪支,走上前去,在门上拍了几下,旋即眉心愈发纠结:“不妙,这钢板很厚实,看来没那么容易破开。” “干脆用炸/药轰开吧?”有位下属出了主意,苏闲摇头否决了:“一来我们这次出勤没有带多少炸/药,还得回所里取;二来太危险了,虽然这里是几十米深的底下,但发生爆炸的话,说不定就会牵连到地上毕竟慈幼院里都是孤儿寡母的,还是算了。” 项羽眨了眨眼,走到他身边:“头儿,让我试试吧。” 苏闲一怔,他知道这位下属天生神力,可这钢板子弹都打不穿,他再怎么样,毕竟是肉体凡胎,能行吗? 项羽看出他的隐忧,拍拍胸膛,笑道:“我们目前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就让我试试吧。” 苏闲还没来得及回答,冰女也走了出来:“我也来帮忙。” 他眼睛一亮:冰女的超低温加上项羽的巨力,对付这块铁板,说不定能行。 “那就摆脱你们了。” 那两人点点头,冰女率先上前一步,摘下了手上常年戴着的黑手套。 手套被脱下那一瞬间,众人齐刷刷地感觉到这封闭空间里的气温明显下降了不少。 丝丝缕缕的寒气萦绕着她的纤纤素手间,冰女将双手贴在铁门上,转瞬之间,钢板表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了一层冰晶。 冰女的手停留的越长,冰层就越厚,等到两扇门都被足有二十公分厚的冰层包裹着的时候,她蓦然收手,重新戴上手套:“差不多了。” 隧道里寒意逼人,好些人都凑到一起取暖,项羽也打了个寒噤,龇牙咧嘴地搓着双手:“你这寒气好像又上了一个台阶,冻死我了。” 苏闲拍着他的肩膀:“那就赶紧去活动一下吧。”随后又朝归队的冰女略略颌首:“辛苦了。” 之后便是项羽的个人秀了。 他一拳一拳往冰上砸的时候,那动静可以说是响彻整个地下空间,穹顶墙壁震颤不停,尘土与小石块变本加厉地落下,一时间,整个通道里尘灰飞扬,空气无比浑浊。 而项羽在一片乌烟瘴气中继续挥动双拳,震耳欲聋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直至厚厚的冰层开始出现裂缝。 在项羽狂风骤雨般的暴击下,那裂缝很快开始蔓延,冰块逐层开裂,最后竟然延伸到铁门之上。 经过超低温的急剧洗礼,钢板的属性已经悄然发生改变,由韧性状态变为脆性状态,冲击吸收功明显下降,再加上重力冲击,原本厚实的钢材竟然没能支撑太久。 密密麻麻的皲裂纹路延伸至铁门的各个角落,项羽深吸一口气,右拳重重地砸在冰面上,只听轰然一声,两扇铁门断裂,大大小小的碎片裹在冰块里坍塌成一堆废墟。 这下又惹来一次小型地震,等震动稍稍平息,苏闲掩着口鼻,扫了一眼全身上下都无不狼狈的下属们:“我们继续前进,项羽,你留下,返回地面。” 项羽急了:“为什么啊?” 苏闲瞥了一眼他血肉模糊的双手,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你这双手还要不要了?听话,出去找个地方处理一下。” “我能行”苏闲没空听他逞强,直接点了另一位下属的名字:“冰女,麻烦你把他带回去。” 冰女也不乐意:“他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还要我带?” “这是命令。”他蓦然严肃起来,“听明白了吗?” 他拿出了上司的架子,那两位一时气结,却也无话可说。 “剩下的人,跟我走!刚刚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那头的人也都有了防备,大家要小心!”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脚下却是后退了几步,还打着手势,示意其他人也蹲下潜伏起来。 而后他捡起了一块碎钢片,用力地往对面一掷,霎时间,密集的枪声便骤然响起。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又示意下属拿出随身携带的催/泪/弹,一口气扔了好些进去。 不多时,里头的枪声停歇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苏闲一挥手,全员摒着呼吸一起往里冲。 他们的突袭显然令对方猝不及防,事实上,他们就算提防了也没什么用,一边疯狂地流泪咳嗽,一边还试着举枪反击,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苏闲暗自庆幸着,还好这些埋伏着的家伙都不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人,否则的话,怕是没这么顺利就侵入到对方的老巢。 姜岂言呢?他在哪儿?苏闲此刻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抓住那家伙,他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昏暗的环境,又因为瞎了一只眼,耳朵也比常人灵敏些许。 他一面解决着那些虾兵蟹将,一面屏气凝神,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但他毕竟不是神,无法面面俱到,一片混乱中,一枚子弹毫无预兆地从后方穿透了他的肋下。 剧痛之下,他浑身一颤,险些没站稳,可心底却是涌上狂喜——在这一片不中用的猫猫狗狗中,唯一有能力击中他的,也就姜岂言了。 他是受了伤,可也令对方暴露了痕迹。 苏闲不假思索地转身,瞬移,对手显然也反映了过来,他身手也不赖,一眨眼已经跑出了好几米。 苏闲抬手举枪,精准地打中了他的左腿,姜岂言脚下一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拿出电筒远远地照去,发现他伤的不轻,血迹蜿蜒了一路。 他勾起嘴角,顺着血迹追了上去。 不知道是否伤势过重,那家伙居然停了下来,他坐在一个转角处,笑微微地看着苏闲追了上来。 他唇边的那抹笑意让苏闲格外的火大,他上前一步,枪口抵在姜岂言的太阳穴上:“打算投降吗?可惜晚了,我不接受。” “就知道会这样。”姜岂言笑意更甚,他甚至握住了发烫的枪管,直勾勾地盯着他,“所以我不投降了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苏闲面色一寒,姜岂言的意思他心知肚明——张既白,还有小桃,都在他手里。 “没用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你,还有这个地下研究所的其他人,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抵消你们手里的血腥和罪恶。” “不管你交易的内容是什么,我都拒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大义 “‘暗影’?就是之前那起连环失踪案里冒出的神秘组织?”霍璟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 只不过还没有机会打交道。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治管局对于“暗影”的所知基本全部来自苏闲在连环失踪案结案后提交的那份报告, 而钟云从的存在被他刻意隐过不提, 霍璟等人自然也无从得知。 钟云从叹气:“霍教官,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吧?不是说外头的异种已经泛滥成灾了吗?咱们得抓紧时间,赶紧过去支援啊!” “咱们?”霍璟倒是成功地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只是一转眼, 又揪着另一个点不放了,“你的意思是, 你也要去?” “是啊。”钟云从点点头,“外面的居民们很危险不是吗?多个人就多份力嘛!再说了,路远在逃, 我总觉着很不安” 霍璟冷冷地打断他:“有这份心是好事, 但如果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好事就会变成坏事。这件事不用你插手, 你还是” “我们来到训练营,每天拼命地训练,不就是为了应对今天这样的情形吗?”钟云从眨眨眼, 微笑道, “我没法替其他人做决定,但我个人,愿意挺身而出。” 没等霍璟开口, 他又笑嘻嘻地举着他的抄写作业:“就算帮不上忙, 我也绝对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您看, 抄过一遍之后, 我已经记住枪械的构造了。” 霍璟见他这没个正形的模样,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正要出言驳斥的时候,他的同僚凑了过来:“这名学员说的也在理,我们这会儿是真的缺人手。” 霍璟瞥了他一眼,薄唇紧抿,又听到对方继续说:“而且,这个训练营里,也颇有些异能者,今晚形势危急,他们也是一股战力。” “可他们才训练一个月”“要是换作二十年前,他们连一天训练的时间都没有,照样得上阵。”同僚说着摇摇头,“我知道你担心这些年轻人的安危,但他们也不能总是长在温室里,就当是磨炼好了。” 钟云从听不清他们之间的对话,只看到霍教官的眉心越来越纠结,最后却是颓然叹气:“好吧,我去跟营地的负责人说一声。” 看样子他是被说服了,又掉头往楼上去,钟云从下意识地跟上,谁知霍璟转过身瞪他:“跟着我做什么?去,把全体学员集合起来,通告一下外面的情形,给十分钟,让他们自由报名。” 钟云从乍然得了命令,怔忡了一下,才立正敬礼:“是!” 外边的情形耽误不起,霍璟只给了十分钟的考虑时间,钟云从如实转达之后,这些被突如其来的集合哨召唤而来的学员们登时陷入了恐慌与迷茫之中。 “钟云从,你要报名吗?”冯小山走到他身边,他应该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睡眼惺忪,外衣的扣子都系错了。 钟云从帮他校正了那枚扣子,同时点点头:“嗯,我要的。” 冯小山骤然变色:“那、那可是异种啊!” “很可怕,我知道。”钟云从微微一笑,“可我们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消灭异种吗?迟早都是要面对的,现在只是提早了一点。” “但我们毕竟还没有出师” “我们好歹还有异能,之后还会有武器,可他们什么都没有。”钟云从面色一黯,“或许我们能力有限,但能救下一个人也是好的。” 冯小山咬了一下嘴唇,那张圆润的娃娃脸罕见地严肃起来:“那些道理我不太懂!总之,你去的话,我也去!” 钟云从一愣,随后苦笑着摇头:“你这样的话,倒是让我很有压力。” 他敛了笑意,把手搭在冯小山的肩头:“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干涉你的决定,但你可千万别出事,否则的话,我” “放心吧!”冯小山故作镇定地耸耸肩,“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其他的不好说,逃命可是最管用的。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拍屁股闪人呗,我不信异种能追上” 他说着轻轻撞了一下钟云从的肩膀:“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带上你的,我可是讲义气的人!” 钟云从欣慰地笑起来:“看来平时那些鸡腿没有白喂。” 冯小山总觉着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肯定有哪里不对,不过他一时想不到,他正冥思苦想的时候,霍璟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抬着一箱子的东西。 “这个箱子里,装着枪支弹药。”他走到队伍前,一抬手,便将各种嘈杂的声音压了下去,“你们如果考虑好的话,可以上前来领武器。” 学员方阵里弥漫着无声的惊惶与焦虑,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诸位进营不过一月有余,接受的也只是最基础的训练。”霍璟负手而立,神色冷肃,“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交给你们,出于这个考虑,这次的支援任务并非强制,而是自愿报名。另外,很遗憾的是,我也没法给你们太多时间考虑,你们必须尽快下决断。” 言毕,他不再出声,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学员们的决定。 钟云从第一个举起了手:“我报名!” 冯小山见状,也随之举手:“我也报名!” 霍璟扫了一眼那两人,示意他们过来领取枪械。 “霍教官,你别老是用这种有色目光看我好吗?”钟云从走到他面前,一面接过枪支弹药,一面嬉皮笑脸地自卖自夸,“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跟异种打过照面、还开过枪的人,比这些连异种都没见过的人强多了!” 闻言,霍璟的脸崩的更紧了,钟云从讪讪地住了嘴,正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他说了一句:“多谢。” 钟云从很是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道的这声谢是什么意思——大概是感谢他愿意帮忙吧? 既然这样的话 “您要谢我的话,射击这门课的成绩,您看能不能给我一个保底的六十分?” 没等霍璟回应他就拉着冯小山一溜烟跑了。 霍璟瞪着钟云从的背影,脸色难看的要命,他的同僚倒是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这小子还蛮好玩的,不过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说是苏闲调/教的可他那也不是这风格啊。” 霍璟冷哼一声:“反正两个人都讨嫌,又何必去比较。” 大概是有人带头,不多时,也陆陆续续有人举手报名,大多是异能者,任杰也在其中。 事实上,他也是第一批报名的,只是让钟云从他们抢了先。 他与其他人多少有些不同,除了对于自身实力的自信之外,还有治管局副局长之子这个身份的缘故。 他父亲刚在与异种的战斗中受了伤,他报名这次的支援任务,也多少有点要报仇和找回场子的意思。 钟云从自觉还算了解他,对此并不意外,他有点吃惊的是他另外两位室友,杨氏兄弟居然也报名参加了这次行动。 胖子倒也罢了,他虽然莽撞,但还是有血性的,真正让他吃惊的是那个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瘦子。 这种全无好处的事,他也会去做吗? 大概是他探究的眼神太过明显了,被瘦子察觉到了,后者侧过脸与他对视,还笑着点了下头,钟云从有些尴尬,有种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多个人总不是坏事。 十分钟的时间,最后竟然也有三十来个人下定了决心,老实说,这个数目倒也出乎霍璟的意料了。 加上训练营所有教官在内,也差不多凑齐了四十个人。 “往年训练营的毕业生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吧?”他的同僚调侃道,“咱们这一回是不是提前把优秀毕业生选出来了?” 霍璟懒得理会他的玩笑,分发完武器之后便带着学员们离开,一边走一边说着些注意事项。 “对付异种的时候,重点攻击头部,破坏它们的大脑。子弹、刀具、棍棒都可以成为攻击武器。病变之后,它们爆发力和咬颌力并没有明显变化,与常人无异。但第一,它们失去了痛觉,这让它们变得很难缠;第二,它们的嗅觉大大提升,尤其是对于血的气味,十分敏感,这让它们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猎物。你们要避免受伤,否则很容易成为攻击对象。” “当然,它们最麻烦的还是那一身的毒液,只要沾上一点,对于我们这样的感染者来说,就有立刻恶化的风险。所以,尽可能地避免贴身近战,所以我才分发枪械给你们,争取从远距离爆头。”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毕竟是实战是无法传授的。”霍璟面色严肃,“等狭路相逢,终归还是要看你们自己。好在你们中的大多数都天赋异禀,有勇气报名想必也是对自身实力有自信。言尽于此,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归来。” 听完他的话,每个人都越发的忐忑不安。 训练营所有的车辆都倾巢而出,志愿者列好队,整装待发,就在此时,钟云从忽然出声了。 “我想,注意事项还有一个。”他神情凝重,“这次敌手或许并不只是异种,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我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而那些人,要比异种麻烦得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改变 钟云从终于见识到了霍璟的枪法。 这么暗的环境, 也没有瞄准器, 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 他手里握着的两把战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成为他意识的延伸,每一颗出膛的子弹都依照既定的轨道飞出, 击中, 一枪爆头,无一例外。 握着枪的霍璟, 有一种极端的机械而冰冷的气质,仿佛一台精准的机器。 他总算知道霍教官的外号是怎么来的了。 对比一下,他就没这个百发百中的本事了, 差不多两三枪才能打中一个, 其实倒也怪不得他,其他人也没比他好多少。主要是异种们也不傻, 不会站着不动充当活靶子,事实上,它们循着人的气味, 不断地往街道两边的楼房里钻。而建筑物自然就成了天然的屏障, 掩护着异种的行踪,令它们变得更加神出鬼没。 所以,目前为止, 他们面对的绝大多数异种都躲在各种障碍物后, 角度刁钻, 他们的手/枪射程又有限, 加上基本都是头一次碰枪械,准头也不足,结果自然不尽如人意。 在又一次打偏之后,钟云从忽然听到不远处霍璟的声音:“看准再打,这样太费子弹了。” 钟云从苦笑起来,他也想啊,可这种事实在强求不来,想来霍璟也不是不明白的,他听到他叹了一声:“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枪声此起彼伏,其间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尖叫,以及重物坠地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和炽热的硝烟味,原本就破败的街道在被异种们凌虐过之后,愈发的空旷凄凉,似乎连风都凝滞了起来。 钟云从注意到,己方已经有人受伤,他皱起眉,他们这边本来就人少,枪支弹药更是有限,很多人恐慌之下,一通乱打,异种没打爆几只,反而把自己的子弹给挥霍干净了,如果不是身怀异能,就是原地等死的命了。 这样太分散了,应该想个办法把异种们集中到一个地方,一次性解决掉。 “霍教官,我有个主意”他望向数米之外的霍璟,正打算将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一遍的时候,对面的民房里突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听音色是孩子发出来的,霍璟陡然起身,快速地冲了过去,再然后,他就看着他那样徒手从建筑物的外墙攀了上去,而且速度极快。 除了神乎其技的枪法之外,他的攀越能力也是一流啊这恐怖的身体素质,他终于明白霍璟是怎么成为治管局里唯一的一位非异能者治安官了。 钟云从一面观察四周环境,完善着自己的计划,一面顺手解决了一个挂在窗台上,试图打破玻璃闯入民居的异种。 那只异种应声而落,下坠的动静掩去了他身后的响动——他的后颈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悚然一惊,转过身就是一枪,不想从偷袭他的那只异种已经从屋檐上翻了下来,在他的子弹掀开它半个头盖骨的同时,他的锁骨处也狠狠地挨了一爪。 钟云从拉开衣领,借着昏黄的路灯,在看清那五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之后,倒吸一口冷气。 异种的毒液除了高浓度的病毒含量之外,还有相当的腐蚀性,此刻他的后颈以及锁骨处迅速冒起了红色的燎泡,寒风一吹,刺痛彻骨。 他的身上冷热交替,汗水涔涔而下,脚步也跟着有些虚浮,但他不敢再贴着墙站,索性走下阶梯,来到街面上。 这时候,霍璟抱着一个孩子从三楼跃下,钟云从忍着疼痛,迎了上去,结果刚靠近就发现他的衣襟上沾着大片血迹,他大惊失色:“您受伤了?” “没有。是他父母的血。”霍璟的手轻拍着嚎啕大哭的男孩子,那孩子大概只有五六岁,看起来吓坏了,身上也溅满了鲜血,看来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霍璟把那孩子往钟云从那边一推,正要吩咐他带着这孩子躲起来的时候,猛然瞥见了他锁骨处可怖的伤口,他骇然失色:“你让异种抓伤了?” 霍璟向来都是冷静自制的,钟云从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当然,他也清楚他的失态所为何故——他对“失乐园”病毒免疫的事,只有苏闲和张既白知道,在“孤岛”里,被异种抓伤基本等于判了死刑,此时他在霍璟眼里,约莫是没救了。 霍璟立刻打消了把小孩交给他的念头,甚至毫不迟疑地把乌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在他看来,现在杀了他,除了以绝后患之外,也是提早让他解脱。 钟云从见状,知道自己的那个秘密不说出来是不行了,不然按照这位霍教官杀伐果断的性格,他下一秒就要同那些异种的下场一样了。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似乎对‘失乐园’病毒免疫。”他语速飞快,生怕慢了就被霍璟一枪毙了,“我跟您说过的,我曾经与异种打过照面,那时候我甚至被咬了一口,可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霍璟面如寒冰,枪口依旧没有调转:“你说‘仿佛’?那就是不确定。” 钟云从无可奈何,他飞快地瞧了瞧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摘下了眼睛里的隐形眼镜。 他直勾勾地盯着面色骤变的霍璟:“这下您信了吗?我绝对没有感染。” 霍璟死死地看着他的双眼——他的瞳孔是澄澈明亮的褐色,是健康的颜色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他真的不是感染者。 这个亲眼所见的事实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炸的霍璟一时无所适从,他想不明白,在这个被病毒隔绝二十余年的“孤岛”,怎么还会有人幸免于难。 在他怔忡的时间里,钟云从已经将掩人耳目的隐形眼镜戴了回去,而后小心翼翼地请出声:“您能为我保密吗?我知道这很匪夷所思但我现在无法解释,希望您能原谅我。” 霍璟沉默片刻,收起了枪支,他侧过身去,沉声道:“藏好你的伤势,别让人发现。” 钟云从脑子里的那根进本的弦骤然一松,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对了,我刚想跟您说来着,我有个计划,您看可不可行。”他一刻都没放松,趁着空档,赶紧把先前没说完的话说出来,他指着这条主街的转口处:“刚才我观察了一番地形,发现那里是条死巷,臭气熏天,应该是平时居民堆放生活垃圾的地方。如果我们提前布置人手潜伏在那里,再把异种引过去,一次性解决掉,这样又能节省时间,也能节省弹药,您看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可问题是,怎么把异种引诱过去?”霍璟皱眉,“这些家伙被人调/教过,个个都很狡猾” “毕竟是行尸走肉,再怎么,也终究敌不过本能。”钟云从余光瞥见一个异种迅猛地扑来,抬手就是一枪,结果姿势倒是潇洒,可惜打空了。 好在霍璟迅速地补了一枪,钟云从敏捷侧身一闪,避开了被爆头后的异种喷溅而出的脑浆和毒液。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它们怎么可能乖乖地过去?”那孩子显然有很重的心里阴影,尽管异种已经死了,他还是哇哇大哭起来,霍璟有些头疼,只好一脚踢开那只异种的尸体,钟云从见状,把他拉近自己的怀里,遮住了他的眼睛,甚至还捂住了他的耳朵。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的确不希望让这孩子听到——“您说过,它们对人类鲜血的气味很敏感,那么,我们在那里放一些尸体,它们一定会上钩的。” “你是说” “对,”钟云从闭了闭眼,“就像这孩子的父母一样,那些死去的人的尸体,可以成为诱饵。” “这是最省事的办法。” 钟云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吃了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以这种方式解决问题了? 他知道这样很残忍,不管是被异种啃噬,还是之后的枪战,那些尸体不可避免地会受损,可他们毕竟已经死了。 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霍璟没有犹豫太久,他的目光扫过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眼底的愧色一闪而过,却是语气坚定:“就按你说的办。” 他很快召集了这条街上的其他人,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作战计划,分工也布置了下去,众人心情各异,却也都默默地执行任务去了。 这街面上,跑得掉的都回家严严实实地把门窗锁上了,跑不掉的早已横尸街头。尸体收集起来,并不费劲。 不多时,十几具死难者的尸体堆积在那条死巷里,弹药充足的学员们潜伏在暗处,只等着猎物上钩。 钟云从的弹匣里已经没有多少子弹了,霍璟没有让他参加最后一击。 密集的枪响隔了半条街仍然震耳欲聋,钟云从将惶恐不安的男孩揽入怀中,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双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绝境 附近一带的异种, 被他们用同样的方式, 清理掉大半。 至于剩下的小半, 一来是没那么多尸体, 二来异种们不知是被打怕了还是学聪明了,总之都跺了起来, 龟缩不出。 这样一来, 霍璟等人只好放弃这个计划,准备重新开始化整为零打/游/击的时候, 这条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的街道却忽然涌进了一大批人。 他们慌慌张张的,一副疲于奔命的模样,看样子是从别处逃亡而来的。 只是原本这边才刚消停下来, 结果突然又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云从总觉得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异种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此时他们全员都埋伏在暗处, 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这些突如其来闯入的人打乱了他们的阵脚,霍璟皱眉, 打发身边的钟云从上前去问问怎么回事。想必那些人也是冲着这条街比其他地方安静才鱼贯而入的, 他乍然现身,倒是把这群惊弓之鸟吓了一跳。 “吓、吓死我了还以为是那些怪物呢!”一个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中年妇女看清了钟云从的模样之后,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 “小哥你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头?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些吃人的怪物全冒了出来, 凶险的很呐!” 钟云从发现他们中好些人身上穿的都是病号服, 不禁问道:“你们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 “对,咱们是从济世医院跑出来的。”中年妇女唉声叹气的,“那里突然来了好多怪物,见人就咬,好多人都死了,咱们也就是腿脚还算灵活才逃了出来” “济世医院也被袭击了?”钟云从倒吸一口冷气,随即镇定了下来,“那你们还是从隔壁那条街走吧?那边我们之前清理过,应该是安全的,这边不行,还藏着” 他话音未落,一只异种就很应景地从角落里蹿了出来,冲着人群扑过来,登时便是一声枪鸣,只剩一具无头尸体倒在地上。 那群以老弱病残为主的逃亡者齐刷刷成了软脚虾,钟云从苦笑着挠挠头:“情况就是这样,这里并不安全,所以你们还是改道吧。” 他说着给他们指路:“你们从这个方向走” 他话音未落,老弱病残里忽然有人尖叫起来:“怪物出来了!” 钟云从以为是同方才一般的情况,正想安抚他们的时候,陡然听到霍璟的声音:“准备战斗!” 紧接着,所有人都从埋伏点冲了出去,钟云从大吃一惊,也跟着拔枪,转身,而后全身便是不寒而栗。 不知是何原因,那些残存的异种毫无预兆地开始集结,它们从各个隐蔽之处现身,从四面八方涌来,竟然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将整条街都围住了。并且,包围圈在不断缩小。 一时间,他们和那些逃亡者沦为了瓮中之鳖。 “不对”霍璟显然十分警醒,他的视线在异种之间游移着,“这里不可能还有这么多数量显然增加了!” 钟云从倒抽一口凉气,按理来说,他们拼死拼活消灭了那么多,的确不可能还保持这个数量级,除非又有新来的了。 “妈的!这还没完没了了?”一个学员气急败坏,但愤怒中又夹杂着一点心惊,“咱们的弹药可是不剩多少了” 霍璟的神情严峻,形势有多恶劣,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如果就这样下去,他们连活命的希望都渺茫了。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下了令:“分散开,守在他们的外围。” “他们”指的自然是那群逃亡者,有些人从善如流,有些人却是踟蹰不前。 在生死关头,有些迟疑不决也无可厚非,霍璟冷沉的目光扫过这些面带犹疑之色的学员,厉声喝道:“快!” 众人浑身一凛,终究还是站到了老弱病残的身前,充当肉盾。 动作快的异种已经发动攻势了,它们也察觉得出对方的弱势,一个个看起来很兴奋,张牙舞爪不说,喉咙里还发出怪异的音节,令人头皮发麻。 数只迅捷异常的异种已然迫近,成为攻击目标的学员们不敢怠慢,立时开枪,一阵枪响过后,那几只异种倒下了,然而,下一波又扑上来了。 这样循环往复,没多久,前仆后继的异种们就把他们的子弹消耗的差不多了。 不止一人心惊胆战地报告:“报告教官,我的子弹打完了!”“我也是!”“我也” 霍璟深吸一口气:“扔掉枪,拿出匕首。” 这就意味着要与异种进行近身搏斗了。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他们都戴了手套,就是为这种情况预备的,但手套支撑的时间有限,并非百分之百的保障。 在打完最后一枚子弹之后,霍璟提着枪压低身子迅速地就势几个翻滚,避开了异种来势汹汹地扑咬,同时抽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闪电般跃起,袭向异种的后背。 谁知那家伙也算敏锐,猛然回身,霍璟冷笑一声,抬起一脚,重重地踢在异种的下颌上,同时拿枪托猛砸它的头部,异种惨嚎一声,栽倒在地, 他手腕一沉,寒光森森的刃尖直刺地上异种的太阳穴,薄刃没入头骨,再拔/出来的时候,刀身上沾满了黏腻的脑浆,一滴滴地往下淌。 异种的身体猛烈地抽搐了几下,便一命呜呼了。 霍璟起身,侧过脸看着骇然的钟云从:“看清楚了吗?” 他看清了,整个击杀过程,干净,利落,狠绝,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您好厉害!”他真诚地竖起了大拇指,霍璟瞪他:“我是问你学会了没?” 他讪笑起来:“您这么看得起我,会让我压力很大。” 面对霍教官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钟云从也有点羞愧,但这副身手,没有个百八十次的历练,哪里练得出来? 霍璟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他手腕翻转,手中的利刃猛地一挑,又刺中一只偷袭的异种:“我无暇顾及你了,尽力自保吧!” 前方有异种接连不停地扑上,后方的老弱病残们瑟瑟发抖,钟云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面对血肉模糊、浑身毒液的异种,他不退反进,主动地朝它们冲了过去。 弹尽粮绝,他也没有霍璟那样以一敌十的身手,他现在所能仰仗的,也就是异能,以及对病毒的免疫能力了。 他不仅要自保,还要保身后的人。 他已经被异种团团围住,手臂,肩膀都传来了剧痛,他同时遭到了数只异种的啃咬。 不远处的霍璟见钟云从已经被围攻,悚然一惊,正要不顾一切地前来救援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几只袭击钟云从的异种蓦然松了口,在原地站立片刻之后,竟然掉头,开始攻击别的异种。 就这样,异种们开始凶狠地厮杀起来,暂时地延缓了这个缺口的危情,霍璟踹开被他破坏了大脑的异种,奔过去扶起浑身是伤的钟云从:“你在干什么?!” “那几只被我控制了,不过不知道能撑多久。”钟云从苍白着一张脸,冲他笑了笑,“看来还要再费点功夫” 霍璟大概猜到了个中缘由,他眉头紧锁:“就算你对‘失乐园’免疫,但这样也太冒险了!简直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不是还赚了两百吗?”他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过在霍璟越来越严肃的神色面前,他也正色起来,“您放心,我有护着重要部位,受的也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 他说着也抽出了匕首,脱下手套,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那伤口不浅,鲜血立刻涌了出来,糊了他满手。 “嘶——”他痛的冷汗直流,霍璟摇了摇头:“你到底在做什么?” “媒介,我需要媒介。我试过了,只要它们沾上我的血,我的异能就可以发挥作用。”钟云从说着眼睛一亮,抓过霍璟的匕首,“我在您的刀上也抹点吧,您身手好,争取多捅几个!” 霍璟只觉得不可思议,但异能者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他这些年也同形形/色/色的异能者们打过很多交道,尽管匪夷所思,但他还是照做了。 他那个破釜沉舟的法子想必是有用的,那之后,被他手中匕首伤过的异种,都反了水,开始自相残杀。 “唉,早知道,每个人的匕首都应该先抹点我的血。”钟云从望着一团混乱的战局,扼腕叹息,“任杰这小子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如果有他配合,效果应该会更好!” 可现在黑灯瞎火,他们的队形又被一种冲的七零八落,他根本找不着任杰的身影,喊了几声,也没人应。 霍璟却并不认同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且不说他的血是有限的,就算是使用异能,也是要消耗精力的,如果异种数量继续增加,终归不是长久的办法。 当时他领着一帮未出师的菜鸟来到异种最泛滥的这几条街的时候,治管局总部给的命令是让他们尽可能地坚持,他们已经在召回西城的那部分人手了,届时会来增援。 这个“届时”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在这里坚持了一个多小时,半点增援补给都没有,异种倒是在不断增加,眼看就要陷入绝境。 霍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这帮学员呢?他们本可以不必死的。 局势依旧不乐观,钟云从能控制的异种毕竟是少数,最多只能起到拖延脚步的作用,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异种的包围圈仍在不停收缩。 被操控的最后几只异种也被同类撕成碎片,失血不少的钟云从已经有些站不稳了,霍璟走到他身前,沉声道:“往后退。” 钟云从注意到他握紧了手中的利刃,又看了看不断逼近的异种,忽然感到有些茫然。 我们这些人,都会死在这里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变故 就在此时, 一个耀眼的火团从东南方向飞速而来, 如同流星一般划破夜幕, 而后忽然爆开, 化为一朵朵流火,洋洋洒洒地落在了异种之间。 沾上的火星的异种们登时凄厉地嚎叫起来, 因为那不起眼的火点落在异种身上, 便迅速地蔓延开来,不多时, 就将一只异种烧成了一只火球。 其他异种见势纷纷避开,生怕引火上身。 它们自乱阵脚,原先杀气腾腾的阵势, 自然也就跟着破了。 面对这变故, 其他人还云里雾里尚不曾反应过来,霍璟却是神情一松, 头一回露出了笑容:“增援总算到了。” 增援?原来还有增援吗? 面对众多欣喜中又带着疑惑不解的目光,霍璟面色自若:“不说,是为了你们好。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到, 要是提前告诉了, 你们因此松懈,会死得更快。” 他的这番歪理,细究起来, 好像是那么回事。 钟云从松了口气之后, 注意力便分了一部分出来, 放到了那团火焰上。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来人应该是 “霍璟!”一道人形火焰从高空掠下,杀入异种之中,很快那边陷入到一片鬼哭神嚎之中,其间隐隐传来一个清朗的人声,“不好意思,来晚了!” 那个怪人带来的火势凶猛的很,异种们被烧的惨叫连连,连带着他们这边都能感受到汹涌的热浪。 霍璟眉头紧皱,高声喝道:“全体往后退。” 等到学员及那帮老弱病残都狼狈地后退了十几米之后,钟云从听到他冷着脸骂了一句:“每次都这么冒冒失失,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尽管被霍璟吐槽,但那个人真的很强大,一人瞬间就扭转了局势,熊熊火光照亮了众人的眼眸,每个人都从极度紧绷的状态里解脱了出来。 “那位是”钟云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烈火’治安官?” 霍璟闻言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他?” “以前远远地见过他一次。”钟云从笑了一下,那还是他刚到“孤岛”时的事,现在想起来,倒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霍璟提了一下嘴角:“看来他很有名啊。” 钟云从赶紧拍了下马屁:“您也很有名!” 不过霍璟显然不吃这套,他冷哼一声,抱着双臂,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战局。 钟云从也跟着望过去,只是对面一片火光,除了痛苦挣扎的异种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那些浑烈焰炙烤的家伙自然是躁动不已,不过“烈火”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始终把它们限制在一个范围内,没有让它们跑出来四处为祸。 就他一个人能行吗?钟云从伸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那位“烈火”治安官至今仍是孤身奋战,虽然目前为止他还能控制得住局面,但毕竟这么多异种在 “他速度快,所以先到一步。”霍璟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解释了一句,“剩下的人应该快到了。” 他一句话刚说完,街道的另一头就传来了引擎声,眨眼间,一辆黑色的汽车开了进来,车门打开,几个穿着治管局制服的人跳了下来,“烈火”那边也收了火势,旋即前来增援的治安官们便加入了战局。 霍璟终于彻底放下心,一扬手:“原地休整,受伤的人记得处理一下。被异种抓伤的人跟我来,他们的车上应该备有抑制剂。” 学员们第一次面对异种,经验不足,打到后来,弹药用尽,免不了近身肉搏,受伤的也不在少数,一个个正惶恐不安呢,听到霍璟的话之后,都是稍稍松了口气。 沾上异种的毒液之后,在一个小时之内注射阻断剂的话,约莫能免去百分之八十的风险,过了这个黄金时间段,时间拖的越长,阻断剂的效力就越差。 所以之前战斗刚开始的时候,钟云从就被异种抓伤,落在霍璟眼里基本是必死的结局——因为那时候增援未到,补给未至,等过了一个小时,他基本就无可救药了。 钟云从迟疑了一下,他应该用不着阻断剂的,不过他是这群人里被异种伤的最厉害的那个,不去打的话,好像有点太过异常了。 “傻站着干嘛?走。”霍璟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钟云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犹豫,立马跟了上去。 受伤的人还真不少,钟云从一转头,发现他熟识的几个人,冯小山,任杰,瘦子,都在伤兵的行列里。 “大家都没事吧?”他们的身上多少都起了一排排的火红燎泡,钟云从则是其中最惨不忍睹的那个。 以至于冯小山一见到他这副遍体鳞伤的模样,眼泪差点飙出来了:“你、你怎么伤成这样啊?你是不是要死了啊?!” 这话听得钟云从好气又好笑:“臭小子会不会说话?” 不只是冯小山,甚至任杰都倒吸一口冷气:“你不至于那么没能耐吧?也太狼狈了!” 看看,他这些朋友,一个两个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就会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外加伤口上撒盐! 其实任杰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五道狭长凌厉的抓痕,触目惊心,搞不好会破相。 不过瞧他这样子,也不是很在意。 钟云从正欲反唇相讥的时候,最前头的霍璟蓦然发话:“一个个都很有力气啊,看来也没有伤得很重啊?” 他立马就闭上了嘴。 他忍不住犯起嘀咕,这霍教官是不是刻意针对他,不然为什么别人说话的时候他不阻止,轮到他的时候就开口了他正暗搓搓地发着牢骚的时候,倏然觑见街边的一所民房的二楼阳台上趴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很眼熟。 “路远!”在他喊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斜对面的路远居高临下地冲他笑了一下,随后从二楼一跃而下,刹那间,钟云从脑子里轰然一声,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不好!” 他不知道他这句预警是否起了作用,因为他立刻就陷入到了一种奇异的状态里,他的舌根,四肢,乃至是整个身体,都被一道无形的枷锁困住了。 这样的经历,他其实体验过一次——与任杰初见时,在宿舍里进行的那场较量。 无声无息,无光无影,无知无觉,他们的时间,完完全全地停滞了下来。 因为强大的精神力的关系,他或许比其他人强一些,至少还能保留几分思考的意识。 与任杰如出一辙的时间牢笼,甚至威力还要更强一些。他知道,路远出手了。 他不知道路远的时间牢笼锁住了多少人,但他知道,有一个人,他是困不住的。 任杰。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都拥有相同的异能,任杰一定会有破解的办法。 果不其然,他身上蓦然一松,从那种被锁住了时间的状态里解放了出来,再看看四周,好些人面面相觑,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另外一边,情况不太妙,与异种缠斗的治安官们想必也是被路远定住了时间,但异种却没有,它们失去了限制,挣脱出包围圈,开始横冲直撞。 不过钟云从也由此判断出,路远的时间牢笼并没有维持太长,因为异种没有跑出太远。 而这种程度,在治安官们重获自由后,依旧在可控范围内。 钟云从稍稍放心,这时候传来了任杰的声音。 “你们快跑,离他越远越好,这样他就没法控制你们了!”任杰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直奔路远的方向,“我去杀了他!” 霍璟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形,也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眼沉如水,急声道:“交给任杰,我们抓紧时间!” 他们刚要加快速度,枪声却毫无预兆地破空而起。 钟云从听到任杰的惨叫声,他不可置信地望去,快要接近路远的任杰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浑身一震,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那道精瘦的身影一闪而过,迅速地消失在了一个建筑物之内。 是瘦子,原来他一直都不怀好意。 钟云从现在的脑子快要爆炸了,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不寻常之处绞做了一团,沉浮不停。 一直以来他对他异乎寻常的关注,原来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现在最糟糕的是,任杰人事不省,生死未卜,已经没有人能克制住路远了。 他们的时间,又要被禁锢起来了吗? 钟云从几乎有些绝望了,他能想象到,他们的时间被路远控制之后,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候,一道旋风以风驰电掣之势将他卷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伏在冯小山背上,已经在原地的好几十米之外了。 “小山你” “任杰之前说过,离路远越远越好,在他倒地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不好,我不想再被他定住等死,所以立马就行动了!”冯小山应该是发挥出了他最大的速度,语声里带着些喘,“我答应过你的,会带你一起逃的,所以” “小山,你先停下,看看那边。”钟云从拍拍他的肩,冯小山觉着这应该是个安全距离了,加上他也确实累了,便停了下来,转头望去,结果却是悚然一惊。 路远的时间牢笼显然是有针对性的,筋疲力尽的人们一动不动,而异种们却是行动自如。 而这时候,他们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哨向,接着,那些异种便齐刷刷地往那些无法动弹的猎物那边冲去。 是瘦子!一定是他!原来控制这些怪物的人是他。 他是“暗影”的人。钟云从立刻得出了结论。 可于事无补,异种之中还有好些身上带着火,也在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一旦让它们冲撞到人群,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得回去!”钟云从虚弱地开口,“不然他们全都会死的。” 冯小山也急了:“可我们回去也没用啊,反而也会被路远控制时间,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啊!” 钟云从摇摇头:“不会的,我听任杰提过,这种异能没法维持太长时间,而且他要控制这么多人,想必很耗精力。” “可是” “你放心,”他笑了一下,“你送我过去,我有办法阻止他。” 冯小山最终还是拗不过他,背着他踏上返程之路,只是他说什么也不肯接近路远,停在了一个他认为安全的地段。 钟云从看了一眼,离路远有点远,但声音大一点的话,话还是能传过去的。 眼看那些异种距离被人群不足五米,他不敢再耽搁,他扯着嗓子吼了起来:“济世医院也被异种袭击了,你还不知道吧?” 他的声音被夜风远远地送了出去,他们隔着的距离让他无法看清路远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他的话起效用了。 “我记得,你妈妈就在那所医院里吧?”他一字一顿,“也不知道,她逃出来没有?” 一,二,三,四他默数了一下,五秒之后,那些人被冻结住的时间终于重新流动起来,异种距离他们不过咫尺之遥,好在“烈火”浑身的火焰能够帮助他高速飞行,他第一时间跃上高空,喷出烈焰,在异种与人群之间建立起了一道火墙,将两方彻底隔绝开来。 他赌赢了。 钟云从两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转头再望,路远已经不在那里了。 “小山,还有力气的话,送我一程吧。” “去哪儿?” “济世医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暗影 本想直接追上, 临了却想起冯小山还没注射阻断剂, 钟云从不敢怠慢, 立即催着他先去注射。 “我靠, 打那个阻断剂超痛的!我怀疑是霍教官的技术不行”只是等冯小山一脸苦逼地捂着胳膊返回时,却发现钟云从面色铁青地站在一摊血泊边上。 “你怎么了”他问到一般却倏地住了口, 他想起来了, 这里原是任杰中枪倒下的地方,可现在只剩下血迹, 人却不见了。 他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是不是他们救治伤员的时候把任杰抬走了” 钟云从摇头:“不,是他把任杰带走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就是路远了。 冯小山张大了嘴:“他到底想干什么?说起来, 任杰他现在” 是死是活? 钟云从闭了闭眼, 这个问题谁也说不清,但是隔得太远, 只知道任杰背部中枪,具体伤势如何,他无从得知。 不过看地面上留下的这些血迹, 怕是不轻。 “他应该还活着。”他最后还是开了口, “如果死了,那么路远没必要带走一具尸体活着的任杰,对他才有价值。” 他说着一拍冯小山的肩:“事不宜迟, 我们现在马上追上去!” 事关任杰生死, 冯小山也难得严肃了起来:“好!” 有冯小山在,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济世医院, 那边果然也是一片混乱,钟云从见到不少治安官在与异种厮杀,人的嘶吼声与子弹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刺耳而凄厉。 冯小山被那片升腾的硝烟与弥漫的血腥吓住了脚步:“都这样了,我们还要进去吗?” 钟云从拍拍他的肩:“放我下来,然后你回去。” “这怎么行?”冯小山望了一眼被暴虐的枪响与纷飞的弹片所充斥的医院大门口,咬了咬牙,“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送你过去!” “小山” “你说得对,这些场面我们以后也许天天都要面对。”少年那张过于稚嫩的娃娃脸头一回出现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坚定,“反正已经选了这条路,后悔也来不及了,就早点学着适应吧。” 钟云从沉默片刻,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 冯小山瞅准时机,一鼓作气,以奔逸绝尘的速度与子弹赛跑,即使身上还背负了一个人,但他依旧快若星火,即若雷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云从总觉得他的速度又提升了。 大概,潜能都是逼出来的。 只是子弹实在太过密集,又不长眼,尽管冯小山已经竭尽全力,钟云从还是受了点小伤——子弹灼热地掠过耳际,擦出一道血痕,隐隐作痛。 不过他隐忍未发,穿过枪林弹雨之后,冯小山又惊魂未定,并没法注意到他耳廓上的伤痕。 相比杀成一片、血肉横飞的外部,住院大楼内部要平静的多,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除了三三两两抱头鼠窜的逃亡者之外,更多的人已经死了——走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有人的,也有异种的,惨不忍睹,他们提着枪,小心翼翼地避过满地尸体,同时警醒地戒备着四周。 不过一楼却是一直相对安静,并没有什么异动,应该是外边的治管局已经把医院内部清理过一遍了。 “这里怎么着也有五楼吧?”冯小山皱眉,“咱们上哪儿去找那个路远啊?难道一层层摸过去?” “不用。”钟云从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墙上贴着的标识牌,“我记得他说过他母亲得的是肾病,我看了一下,这间医院的肾脏科在三楼!” 冯小山精神一振:“那我们立马上三楼!” 上三楼的过程中倒是遇到了点小麻烦——一涌而出往下跑的人实在太多,将整个楼梯间挤得满满当当,他二人逆行而上,在这样的密度里,即使冯小山想发挥自己的长处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不容易挤上了三楼,他们已经灰头土脸,一身狼狈了,更倒霉的是还在过道里与两只走投无路的异种狭路相逢,大概是治管局留下的漏网之鱼,虽然有点猝不及防,但好在手里有武器,还算顺利地解决掉了。 他们这边击杀了两只异种,又引发了一波逃亡潮,整个过道里水泄不通,每个人都火急火燎地忙着逃,钟云从几次想问肾脏科的具体病房在哪里,结果根本没人搭理。 而就在此时,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如同悲愤的野兽嚎叫一般。 所有人都被这声哀痛的呼喊惊到了,但片刻之后,奔逃的人们并没有因此而停滞脚步,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反而加快了步伐。 “是他!”钟云从深吸一口气,奋力地挤开人群,向走廊尽头跑去,“他在那里!” 等他气喘吁吁地走到门口的时候,被里头的情形震惊了。 这间单人病房应该算是这间医院条件比较好的那一类了,天花板上的吊灯光线柔和,有一扇可以通风观景的窗,病床边上还有一组矮柜,上头摆着一架老式录音机,甚至还放了个花瓶,里头插着一束枯败的百合花。 原本应该是整洁有序的,可此时却是一片狼藉——窗户的玻璃整片的破碎了,输液架也倒在地上,药瓶的残片碎了一地,空气中散发着药物特有的气味。 以及,半个身子悬在床沿外的面目全非、腹部撕裂的女人。 对付了一晚上的异种,钟云从见识过无数个大同小异的死人,他们的死因如出一辙——被异种啃噬过。 依据这个女人残躯的惨烈程度来看,她应该是遭到了好几只异种的围攻,她腹部上有一条极其醒目可怖的伤口,一眼望过去,血肉模糊,隐隐还能瞧见残缺不全的内脏。 瘦弱的青年跪在一地碎片上,额头抵在床沿,膝处已然鲜红一片。 钟云从和冯小山走进去的时候,脚步声在一片死寂的病房内格外明显,可路远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们的注意力却被躺在路远边上的任杰吸引了,他面色煞白,双目紧闭,人事不知。 钟云从的目光迅速地掠过他血迹斑斑的外衣,心里略略松了口气:好在,暂时没有流血了。 “这些异种,都是被一个叫‘暗影’的组织放出来的,你知道吗?”钟云从沉声开口,“还是,你本身就是其中一员?” 路远依旧没有回应。 他紧抿着嘴唇,须臾,冷笑出声:“如果你是‘暗影’的人,那这也太讽刺了——济世医院也是袭击点之一,你的同伙,居然没有告诉你吗?你还傻乎乎地帮着他们拦截我们要知道,那边的异种清除之后,我们原本打算立刻到这里来增援的。如果不是被你耽误那一下的话,也许你母亲就不用死。” 路远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这其实算是钟云从胡诌的,因为当时他们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去计划下一步,但他说的也并非全是假话,如果当时他们能缓的过气,那么于情于理,都应该会到济世医院增援的。 他叹了口气:“你不打算,给她一个交代么?” “你们终于来了。”路远终于开了口,他的嗓音沙哑干涩,与平日里大相径庭,“是为他而来的吗?” 他说着忽然把手放在了任杰头上,指尖轻柔地拂过凌乱的发梢:“他要是知道,应该会很高兴的。” 他完全没有要回答钟云从问题的意思,后者也是无可奈何,他与冯小山对视一眼,旋即开腔:“是为他来,但也不全是为他。” “知道,你是为救他而来,”路远笑了起来,“也是为杀我而来。” 钟云从字斟句酌地开口:“不,我没资格杀你,但人的确是要救的。” “这样啊。”路远缓缓地回过头,脸上挂着一点轻蔑的笑意,“光靠你们两个,怕是不够。” 他的笑容里透着一点难以捉摸的神经质,让他这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危险,冯小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悄悄地抓住钟云从的衣袖,后者拍拍他的手背,面不改色:“我和冯小山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外围还有治管局的人在,这么多人,你未必逃得了。” “哈哈哈哈!”路远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就算你们两个有本事杀了我,也带不走任杰。” 钟云从面色骤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远笑意加深:“你听听外边的动静。” 钟云从一怔,连忙侧耳,原本三楼的人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外边的过道已经相当安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又嘈杂了起来,那些忙乱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而冯小山更是按捺不住,直接跑到外头去看了,而后便止不住地惊呼:“钟!那些逃跑的人居然又回来了他们是被赶回来的!” “被赶回来的?什么意思”钟云从不明所以,索性也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随即失色。 那些人,的的确确是被“赶”回来的,他们的后背,盯着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如同牲畜一般,被驱赶着原路返回。 而那些身着黑色长袍,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他真是再眼熟不过了。 “暗影”,他们终于从幕后走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赌命 很快整整五层的住院大楼都被他们控制住了, 连他们这间小小的病室外, 也把守了两名黑袍假面的成员。 在他们准备把里头的人五花大绑起来的时候, 他们眼中的“羊羔”却是毫无预兆地出手, 干净利落地抹了他们的脖子。 “小山,我们先换上他们的衣服, 免得被发现之后打草惊蛇!” 两个人很快换好了衣服, 顺便把两具尸体藏到了病床下,然后才看着路远:“委屈你, 充当一下人质吧。” 路远笑了一下:“你的反应倒是不慢。” 钟云从这下终于有时间思考整件事,震惊之余亦是难以置信,“‘暗影’的人是怎么进来的, 外边明明” 他冷不丁地想到了什么, 蓦然住了口。 冯小山却是一头雾水:“他们就是你说的‘暗影’?怎么这么多人?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想不通,外边明明有治管局的人在, 怎么可能把这些人放进来? 钟云从没空向他解释,他转身回到病房内,目光冷沉地盯着路远:“他们打算劫持整座大楼, 把所有人都当成人质。” “可能吧。”路远无谓地笑了笑, “所以呢?” “所以我再问你一遍,”钟云从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是不是‘暗影’的人?”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他模棱两可的答案让钟云从恼火不已, 他冷冷出声:“是的话, 我现在就弄死你。你们这种异能, 我又不是没干过, 未必会输给你。” 路远歪着头打量他片刻,挑起半侧眉尾:“那如果我不是呢?” “不是的话,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救那些人质么?”路远摇头失笑,“钟云从,你怎么这么喜欢救人啊?” 他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钟云从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其实他知道路远并非“暗影”成员,否则一开始就不会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杀人变装。 “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拯救世界呢?” 钟云从这下倒是正儿八经地回应了:“不会的,只要你肯将功赎罪,锁住那帮人的时间,加上外围治安官的配合,并非难事” “并非难事?”路远冷笑着打断他,“先不论我为什么要将功赎罪你就这么确定,外边的人,会按你的心意行事?” 钟云从皱了皱眉:“当然会了,他们本来就是来救人的。” “是吗?”路远露出一个瘆人的笑,“不如我们打个赌?” 钟云从只觉得这家伙是不会合作了,他把胸中翻腾的焦躁压了下去,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昏迷的任杰身上,心说还是得尽快把任杰救出来,他这伤实在拖不起了。 路远却是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他顺手抓着任杰的头发,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左/轮/手/枪抵在任杰的下颚:“想带他走?这可不行。” 钟云从抑制不住怒气,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你还是执迷不悟!” 路远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这样吧,”他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就是想要个人质吗?一命换一命,我代替他留下来做你的人质。” “不行!”冯小山与路远居然异口同声,不过前者是心急如焚,后者却是气定神闲。 钟云从也急了:“为什么不行?!” 他问的自然是路远,路远用枪管拍了拍任杰的脸:“因为,他可比你有价值多了!” 钟云从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气急败坏地问道:“我真是不明白了,现在整座楼都被‘暗影’那群神经病控制住了,你手里还扣个人质有什么用?!” “看在我们当了一个月室友的份上,我好心劝你一句,趁着现在还能离开,你们趁早逃吧。”路远仍是答非所问,“当然了,你要是想留下看一出好戏,我也没意见。” “你” 钟云从正想着要不直接跟他拼了得了,反正他们这边两个人,胜算也大一些,至于外边那些人,依照冯小山的速度,他们还是有可能跑得掉的 他正暗自策划的时候,这时候,却赫然想起了一道声音。 “里面的绑匪听着,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立刻释放所有人质,缴械投降,否则的话,后果自负!” 一个浑厚的男声被扩音器远远地送了进来,余音在夜风中徐徐化开,其中的强硬与威压不曾减弱半分。 冯小山直接奔到窗户边上,旋即喜笑颜开:“是治管局的人!我看到底下有多了几辆车,他们又增派了人手!” 钟云从也略感心安,他又转过头看着路远,打算继续苦口婆心劝服一波的时候,却见到路远低低地笑了起来:“果然是他啊。” “他?”钟云从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忽然枪声大作,他大吃一惊,也跟着跑到窗户边上:“怎么回事?!” “交火了好像。”冯小山观察着情况,“治管局先开的枪,听这动静是一楼传来的。” 钟云从皱起眉:“这会不会太着急了一点,好歹先试着跟‘暗影’沟通一下吧毕竟,这里头还有这么多人呢。” “你真的以为,他是为救人而来吗?” 路远的冷言冷语彻底激怒了钟云从:“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如先看看,治管局的指挥是哪位?” 钟云从楞了一下,却是下意识地望了过去,那个手里拿着扩音器的中年男子,正是不久前曾有过一面之缘治管局副局长,任杰的父亲。 “是任副局长。” 认出来之后,钟云从面色有了些微妙地变化,他侧过脸,瞥了一眼路远,那眼神古怪得很,小心翼翼中又带着一点同情。 说起来,路远也是那位大人物的儿子啊虽然应该是私生子之类的。 因为这样,所以才憎恨任杰吗? 倒也算情有可原,但还是 路远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忍俊不禁:“你别想太多,我跟那位任局长的关系,要比你以为的复杂得多。” 钟云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那算是私事吧? “我的故事,你有兴趣吗?” 他没想到路远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刚要点头,不想,却被横空而出的广播声阻止了。 “暗影”终于给出了回应,震耳欲聋的枪鸣响彻整座建筑,有那么一刹那,毫无防备的钟云从简直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震聋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数了一下——枪声,足足响了十下。 礼炮般的枪鸣结束之后,“暗影”终于给出了他们的回应。 “你们每打死一名我们的成员,就会有十名人质陪葬,希望任局长三思而行。” 这句话之后,广播便停止了。 “这声音”冯小山心有余悸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好奇起来,“怎么听着像是个小姑娘?” 钟云从浑身发冷:是她,果然是她。 那是盈盈的声音。 其他人也许不知道,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魔女的声音。也是,如果不是她的空间传送,“暗影”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在治管局的眼皮下入侵这座建筑。 不过,方才那惊鸿一瞥,他就发现这次“暗影”的人并不少,这么说,她的异能又提升了? 还有刚刚那十下枪响 她越来越心狠了。 钟云从猛然回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路远:“你真的不肯帮忙吗?” 谁知路远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别着急,好戏才刚开始呢。” 他咬了咬牙,正预备出手的时候,外边又有了动静。 “你们想要什么?” 扩音器让任副局长的音色变得冷沉刻板,那厢广播里的少女声线却是一如既往的清脆娇嫩:“我们的诉求,一直没有变过,难道您会不清楚吗?” 片刻的缄默之后,任副局长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是不可能的!” 诉求? 钟云从怔了一下,继而忆起从前跟盈盈的对话,霎时明白了“暗影”的诉求——他们要治管局开放边界,踏出“孤岛”。 而对于治管局来说,那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那不单单是一个部门的指责,而是关系到整个“孤岛”存亡的部署。 他们是绝对不可能退让的。 “哼!”广播里传来盈盈恼怒的声音,“容我提醒您,我们手里可是有超过两百名的人质,这些人的生死,可全都掌握在您的手里。” 之后便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治管局那边不再有回应,“暗影”这里也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包括钟云从都开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已——治管局到底会怎么做?这么多人质,该怎么一一救出? “钟。”没想到这时候,路远倏然出声了,“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打赌的事吗?” 他一时没回过神:“啊?” “关于治管局究竟会不会救人。” 钟云从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好赌的,他们当然” 可他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发现洞开的窗口里被扔进了一样怪模怪样的东西。 那玩意儿不停地发出“嘶嘶”声,宛若毒舌吐信一般,很快,空气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异味,那气味很难形容,吸入之后,他们的身体开始出现不适感。 头晕,目眩,脚步蹒跚。 幸好冯小山动作快,在它爆开的那一瞬间又把它从窗口里扔了下去。 听着半空中爆开的动静,钟云从算是明白那是了——毒/气/弹。 未必真是致命剧毒,但一定具有强烈的麻醉作用,甚至很可能是一种神经毒气。 这就是治管局的应对手段吗?向建筑物里投掷毒气弹,的确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暗影”失去行动能力。可这样一来,人质们也无可幸免啊。 “看到了吧,这就是他的雷霆手段。”路远大笑起来,“这种毒气,不算剧毒,对咱们这样的人损害不算太大。可那些人质,可都是济世医院的病人啊,本来就是身体虚弱,这种气体吸多了,说不定就会丧命。” “那个人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路远冷冷一笑,“因为他根本没有把这些人的命放在眼里。” 那种毒气真的很厉害,钟云从方才只是吸了少量,现在还是头昏眼花的,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是说任副局长?” 路远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为什么” “因为我和母亲在这里,而我手里恰好有一个会让他身败名裂的秘密。”路远又露出了那种神经质的笑容,“所以他才要不择手段地杀我们。” 寒意沿着背脊一寸寸地爬了上来,钟云从还想挣扎一下:“怎么会呢,他可是” “他可是治管局的副局长啊,所以正好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暗影’身上去。反正对于治管局来说,开放边界是绝对不可妥协的事,他的做法,说不定还能得到相当一部分高层的支持。” “这个赌,你输了。” 钟云从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他忽然觉得,任副局长比“暗影”更可怕。 “说起来,这建筑物里都没动静了,也不知道那些人质怎么样了。”路远勾起嘴角,“说起来,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帮你救人吗?这样吧,你再跟我打个赌,你赢了的话,我就帮你一把。” 他陡然回神:“打什么赌?!” “赌命。”路远掷地有声地给出了答案。 “这把枪的弹巢里,总共有四颗子弹。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空的,什么时候有子弹。”路远把玩着手中的那只左/轮/手/枪,他拨动着转轮,“咔哒”一声后,他把枪递向钟云从。 钟云从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了这支左/轮,缓缓地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好,我跟你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对峙 “这么说, 张既白的命还不够?”姜岂言眨眨眼, 而后转头望了一眼几乎一边倒的战局, 对于己方的劣势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反而露出了笑容,“苏闲, 如果我是你, 我就让他们停止这场战斗。” 他话音刚落,面部就被枪托重重地砸了一下, 他眼前一黑,剧痛袭来,腥甜的血气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而后发根被狠狠扯住, 他被一股重力拉扯着,头部重重地撞向坚硬的墙面。 头昏耳鸣的时候, 他依稀听到苏闲冰冷的声线:“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说这么多废话。” 姜岂言舔了舔破裂的嘴角,低低地笑出声来:“你这个人啊, 总是那么粗暴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相反,是真心实意地劝说。” 苏闲不再与他废话,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干脆利落地在对方的大腿上扎了一个口子, 姜岂言浑身一震, 腿上登时血流如注。 沾着血的薄刃在他抽搐不停的脸颊上轻拍:“看来是我让你过的太舒适了。” 姜岂言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可他居然还在笑:“不领情就算了。” 苏闲怒火中烧,正打算再收拾他一顿的时候,整个空间忽然亮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顶上都镶着壁灯。 走道的另一头,距离他约十米左右的地方,矗立着一整排的房间,其中一扇紧闭的房门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的他很熟悉,正是追捕多日的林雪,她的右肩上血迹斑斑,想来是先前被他击中的伤口;而那个身穿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他也认识,他那张和气的圆脸,比起记忆里,多了不少皱纹,不过那副道貌岸然的假笑,却是一点都没变。 “徐文鑫。”他从牙关里挤出这个名字,化名徐明的冷血怪医徐文鑫流露出了一点怀念的意味:“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说完,朝苏闲微微欠了欠身:“初次见面,苏长官晚上好。” “初次见面?”苏闲的右眼不受控制地泛起了刺痛,他的血液几乎战栗起来,“看来徐医生的记忆不太好。” 徐文鑫扶了一下镜架,面上的困惑不似假装:“哦?这么说,我们以前见过?”他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真是抱歉,我不太记得了。” “十八年前,你摘走了我右眼的眼/角/膜,把它当做货物,转手卖给了别人。”苏闲的面容阴云密布,“你滥用麻醉药,导致我产生了严重的并发症,右眼出血爆发,整个人也差点死在手术台上这些,都不记得了吗?” 徐文鑫的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笑呵呵地摇头:“真的想不起来了,毕竟,这样的手术我做过很多次。” 苏闲冷冷地盯着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握成拳,指甲陷入到血肉之中,疼痛让他保持了冷静与警醒。 “没事,我们的旧怨,改天再算你总会想起来的。”他扯了扯嘴角,“我们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罢。” 徐文鑫破以为然地点点头:“这一点,我倒是跟苏长官想到一起去了。” 他说着与林雪一同往两边退开,露出了身后的玻璃门。 透过玻璃门,苏闲望见了攒动的人头,那个房间不大,不超过二十平米,结果此刻至少装了超过三十个人。 其中大多数是妇女与儿童,甚至还有些腹部隆起的孕妇。他们被迫挤成了一团,泪眼汪汪地往外看,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无助。 苏闲扫了一圈之后,视线最终停留在角落里的张既白与小桃。 小桃还好,只是脸色苍白了点,可张既白的情况就不太妙了。 他是里面唯一的成年男性,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全身上下都被捆的严严实实,头也无力地歪向一边,衣襟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看起来是受了伤,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失去了行动能力。 苏闲的眸光陡然一沉,阴冷地落在了徐文鑫身上。 “这个研究所里总共有十五名孕妇,十一名不满一周岁的婴儿,还有九个三周岁以下的幼儿,还有您的两位朋友。”徐文鑫慢条斯理地开口,他说话的时候并不显冷酷,反倒是透着一点温醇的笑意,“您看到了,他们都被关在一个密闭的房间中,如果您和您的下属们再这般不懂礼数地粗鲁下去的话,管道里将会排放剧毒气体,这些人用不了多久就会窒息而死。” 苏闲呼吸一滞,猛然望向姜岂言,后者耸耸肩,一脸的无辜:“我早说了呀,这位徐医生,他可比我狠心多了。” “闭嘴!”他手中的枪托再次落在了姜岂言的脸上,他的颧骨被砸破了,血迹渗出来,爬了满脸。 姜岂言疼的直吸气:“哎,人又不是我关的,你找我出气有什么用?” 苏闲扯着他头发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姜岂言又是一声闷哼,旋即,对面蓦然传来敲击声,他侧目,林雪手中的枪支轻轻地落在玻璃门上,她莞尔一笑:“苏长官,您最好快些做决定,我们没什么耐心。”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另外一边的打斗声也戛然而止,治安官们已经将那些身穿白衣的研究员们制服,齐刷刷地望向苏闲,都在等着他的指示。 苏闲紧紧抿着嘴唇,没有作声。 “头儿,不行!”一名下属冲他摇头,“一旦他们逃了,我们就很难再抓到他们了!” 苏闲下意识地循着幽长深邃的地下通道望去,那里黑黢黢的,似乎没有尽头。 慈幼院的地下隧道必然是连通着济世医院的,可济世医院那边他已经埋伏了人手,他们就算往那里逃,也是自投罗网。 他们不会想不到这一层。 除非他们还有后路。 他再一次居高临下地盯着姜岂言,后者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闲心里一沉:难道真的被他猜对了吗? “苏长官!”林雪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字里行间透着冷意,“再不放人的话,我们可要动手了。” 他急急转头,发现房间里的妇孺们似乎也意识到危机来临,正在使劲地拍打着玻璃门,而她们的哭喊声被隔绝的严严实实,仿佛正在上演一出声嘶力竭的哑剧。 苏闲的嘴唇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此时,角落里的那个人,居然动了一下。 苏闲一怔,而后在林雪不耐烦的催促声回过神,他闭了闭眼,面如死灰:“放人!” 他的决断显然出乎下属们的意料,还有人试图劝他改变主意:“头儿,我们辛苦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 “闭嘴!”他冷冷地打断了那名下属的话,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命令,“按我说的做!” 治安官们面面相觑,最后不情不愿地松开了那些已然束手就擒的俘虏们。 林雪与徐文鑫也跟着对视一眼,前者得意地勾起嘴角,又不失警惕地追加了一个条件:“卸下武器。” 苏闲的眼神里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郁,可林雪却是无动于衷,对视片刻之后,他再次妥协:“扔掉武器。” 他语声中的威亚不言而喻,下属们敢怒不敢言,只好纷纷丢下了武器,霎时间,枪械刀刃落了满地。 在林雪的示意下,那些研究员们迅速地捡起了武器,枪口刀尖都抵在了治安官们的致命部位上,摇身一变,成为生杀大权的掌握者。 苏闲见状,大怒:“你们敢动手?” “放心。”徐文鑫笑的一团和气,“我们只是要确保之后能顺利离开,并没有要得罪治管局的意思。” 林雪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姜岂言,笑了一下:“说起来,苏长官还没放人呢。” 苏闲沉默了一下,握着枪的手也慢慢地垂了下去,然后被姜岂言扭住了手腕,他的腕关节陡然错位,枪也被夺走。 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毫不留情的讥诮:“你还是这么容易心软啊!” 随后他撑着墙壁站了起来,调转枪口,顶在了苏闲的颈侧:“你这么容易就退让了,还真让我忍不住怀疑你是否别有用心?” 苏闲的脸色有些微的发白,唇角却是愉悦地上扬:“不就是卸下武器吗?杀人,一定要用武器么?” 姜岂言一怔,直觉不对,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可手里的枪只发出了撞针与枪管的摩擦声,没有火光,也没有硝烟。 “不好!”姜岂言厉声喝道,“动手!” 苏闲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他扳动了一下手腕,将脱臼的腕关节复位,然后一拳砸在了姜岂言的脸上。 “真是不好意思,子弹打完了,还没来得及换弹夹。” 同一时间,林雪与徐文鑫身后的那扇玻璃门,毫无预兆地爆裂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异变 杀人不一定需要武器, 尤其对于异能者来说。 治安官的反应也并不慢, 在异动发生的一刻, 他们纷纷作出了应对——有一位被匕首刺破皮肤之后, 血液喷溅在对手的手背上,他的对手立时惨叫一声, 手背开始溃烂, 再也握不住刀;另一位在对手开枪之时竟然瞬间消失,眨眼功夫却又出现在对方身后, 直接将对方一脚踹翻;还有一位,全身皮肤蓦然变得通红,射出的子弹竟然没能打进他的身体, 只留下一道擦痕。 善于控水的冰夷直接就发问了:“头儿, 这些人能杀吗?!” 苏闲已经姜岂言重新按在了地上,一指被玻璃碎片划的遍体鳞伤的徐文鑫与林雪:“除了那两个, 其他的就地处理!” “得令!”冰夷回答完这一句之后,便伸出了一只素白的手,她眸中有潋滟的水光波动不停, 再然后, 在场的那些研究员们的表情不约而同地扭曲了起来,痛苦万状,他们的身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干瘪了下去, 就好像他们身体里的水分迅速地蒸发了一般。 等到他们倒下的时候, 已同干尸无异。 而他们的身下, 忽然渗出了大量的体/液, 把整片地板都弄的湿漉漉的。 “连人体里的水分都能控制吗?”姜岂言将这近乎超自然的一幕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惊叹,“治管局的‘风雪水火’,果然名不虚传。” 苏闲冷哼一声:“你还挺有闲情逸致啊。” 姜岂言也笑了起来:“还有张既白,我还是小看他了。” 那个原本密封的房间,此时可以说是翻天覆地,女人们抱着孩子慌慌张张地往外跑,结果林雪那女人却不死心,竟然还试图朝这些妇孺开枪,苏闲正要去阻止她,没想到林雪却忽然被一阵强劲的气流卷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 苏闲眼尖,发现她的脸上、手上以及其他皮肤裸露之处,大大小小的血管开始浮现,就知道不好,连忙出声:“她是主犯之一,现在不能杀,给我留个活口!” 那阵高速旋转的气流似乎稍稍停滞了一下,而后改变了状态,化为无形的气刃,相对应的,林雪全身上下被切割出了无数个小口子。 伤口不深,也不致命,只是血流的不少,一眨眼的功夫,她整个人都被血液浸透,看着挺骇人。 见林雪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也没有了作乱的能力,苏闲松了口气,随后冲着姜岂言冷笑一声:“那家伙虽然拒绝加入治管局,但他的实力,不会输给任何一名治安官。” 他话音刚落,张既白便抱着小桃走了出来。 他的周身仍有气流回旋,黑发被飒飒吹起,更衬得面如白纸,胳膊上还有一圈圈的血迹,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 苏闲看到他身上残留的痕迹,怒形于色:“他们是用铁丝把你捆起来的?” 张既白唇角微弯:“除此之外,他们还给我注射了大剂量的麻醉剂可惜我从小就喜欢在自己身上试药,麻醉一类恰恰试的是最多的,那种程度的剂量,还真是麻不到我。” 看得出来,他其实吃了不少苦头,苏闲心头一松的同时,却也后怕不已:“多亏有你,不然还真是有点麻烦。” 张既白将小桃交给苏闲,而后蹲下身,与笑微微的姜岂言平视:“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姜岂言的唇边泛着血沫,形容狼狈,神情倒是一派从容,“苏组长都说了,就算我要投降,他也不会接受的。那我还是省点力气好了。” 张既白挑起半侧眉尾:“不对,你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跑的样子楚楚呢?” 苏闲一怔,这才想起被忽略的姜楚楚,真要说起来,其实她才是这次漩涡的中心。 只是不知她是否知情。 姜岂言笑容不变:“既然你们都抓住犯人了,为什么还要问无关的人?” “无关的人?”苏闲的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可未必是无关的人。” 他说着往四周看了一圈,随后招手叫过来两名下属:“去看看,姜楚楚在哪里。” 姜岂言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策划的。” 苏闲冷笑一声:“你倒是认罪了?” “认,我什么都承认。”姜岂言闭上眼睛,“都是我干的。” 苏闲还想说些什么,张既白却突然出声:“不用找了,看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估计,他已经把他妹妹送走了。” 姜岂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苏闲眉头紧锁:“你把她送去哪儿了?” 姜岂言警惕地盯着他:“你想怎么样?我说过了,楚楚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天到晚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一天清醒的时间都没几个小时,你还指望她是我的同案犯么?” 他说完指着张既白:“关于她的病情,你可以问问张医生。” 苏闲望向张既白,后者点点头:“她之前的病情,确实到了那个程度。” “就算这样,你就可以为了她的命,拿别人的命来填吗?”苏闲怒不可遏,“你放心,姜楚楚我是一定要找到的,我倒想问问她,身体里装着别人的内脏,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姜岂言的脸阴的能滴下水:“事情都是我干的,血债我来偿,跟她没关系!” “你来偿?”苏闲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你怎么偿啊?要不要也把千刀万剐试一遍啊?!” 姜岂言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没什么可说的,你想拿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是,放过楚楚吧,她从小就体弱多病,这么多年一直缠绵病榻,现在好不容易” “你妹妹是人,其他人的女儿就不是人吗?!” 姜岂言又挨了重重一枪托,这一次他的鼻梁似乎骨折了,鼻血流个不停,脸上愈发的狼狈,他舔了一口嘴角的血,又笑了起来:“我早知道会有这天。” 苏闲余怒未消,提着他的衣领冷冷地问道:“她往哪里跑了?!” 姜岂言笑着摇头:“你找不到她的。” “你这混蛋!”苏闲再次被他的神态激怒,正要发作的时候却被张既白劝住了:“这里不是审问的地方,现在先把这些人带上去吧,之后慢慢问。” 他说着看了一眼那些瑟瑟发抖的女人孩子们,叹了口气:“这些人长期生活在地下,又时常沦为试验品,身体都很羸弱。” 苏闲暂时压了怒气,让手下的人护送那批妇孺离开,同时徐文鑫与林雪二人也被押解着往外走,而苏闲自己,亲自看守着姜岂言。 就在一行人井然有序地往外撤的时候,异变在瞬间发生了。 那个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女人,她的口中倏地发出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哨声,紧接着,地道里开始出现奇怪的声响。 苏闲直觉不好:“大家小心” 不想,他的警示还没结束,那阵诡异的异响就从四面八方传来,悉悉索索,就好像有无数双爪子都扒着泥土,以至于整个地下空间都微微地震动起来。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动静弄的提心吊胆,下意识地想加快脚步往外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只老鼠从所有能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冒出来,聚集成一股黑色的洪流,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来势汹汹地向他们扑来。 霎时间,电线就被咬断了,地道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鼠群开始攻击人类,痛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别慌!大家都尽力发挥异能,消灭鼠群,保护好人质!”苏闲高声喊道,“张既白,我们一起配合!” “好!”张既白应了一声,不多时,黑暗中刮起了阵阵小型的龙卷风,老鼠的嘶叫声不断,加上其他异能者的手段,灭鼠行动,不可谓效率不高。 可坏就坏在,这些该死的老鼠,数量实在太庞大了,他们杀了一批,又有不计其数顶上,前仆后继,跟疯了一样。 “杀了林雪!”他厉声喝道,这些老鼠必然是被那女人控制了,杀了她的话,应该能缓解它们疯狂的攻势。 一名下属结结巴巴地报告:“头儿,她、她已经趁乱挣脱了” 苏闲止不住地咬牙,他明知道林雪很可能趁机逃跑,可漆黑一片,还要应付杀气腾腾的鼠群,根本分不出身去解决她。 他们情况还好一点,因为他与张既白一同操纵气流,不断地绞杀着接近的老鼠,硬是划出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真空地带。可其他人那边就不那么乐观了,自保的同时还要兼顾人质,已经有人挂了彩。 小桃被苏闲和张既白护在身后,处境还算安全,可周边充斥着她从小就害怕的东西,她依旧惊惧不已,全身僵冷。 “可恶!要是知道林雪在哪个位置就好了” “太黑了,判断不出来。” 那两人的对话传到了她的耳朵,她猛地惊醒过来——自己不能总是这么傻站着,要帮点忙才是! 她蓦然想起,先前苏闲手里是有电筒的,只是后来在一片混乱中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应该是掉在地上了,就在这一片她跪在地上,凭着记忆不停地摸索着,过了一会儿,终于碰到了一样圆筒形的物事。 在触到金属外壳的一瞬间,她确定自己没有找错,正要捡起来的时候,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她悚然一惊,那人的手指冰冷,让她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你想干什么?”姜岂言沙哑的声线传到了她耳朵里,小桃浑身一震,而后剧烈地挣扎起来:“放开我!” 手腕上的力道不减反增,姜岂言轻笑一声:“这可不行。” “你”她咬了咬牙,忽然张口咬住了姜岂言的手。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嘴里很快有了血腥味,姜岂言倒吸一口冷气,伸过另一只手试图扳开她的头,没想到,她却是怎么都不肯松口。 姜岂言吃痛,伸手去抓她的头发,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小桃却是松了口,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姑娘就用自己的头重重地撞在他的头上。 他额头处本就有伤,登时一阵头昏目眩,便不自觉地松了手。 “苏长官手电”苏闲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可以说是欣喜若狂,他空出一只手接过小桃递来的电筒,按下开关,光柱在地道里扫了一圈,最后发现林雪与徐文鑫正踉踉跄跄地穿过鼠群,往地道深处跑去。 他当机立断,复刻了一手瞬移,在最短的时间内追上了两个人,然后扭断了林雪的脖子,把徐文鑫提了回来。 林雪死亡之后,鼠群果然有了反应——它们先是集体停滞了一下,而后,再次骚动起来,只不过,这次的骚动不再是针对人类,而是调转方向,仓皇地逃窜起来。 没有了操纵者的鼠群自然也失去了那股不要命的疯劲,本能和天性回到了它们的身体里,面对凶狠的人类,它们退避三舍。 鼠群逐渐退散,很快地下空间里恢复了平静,苏闲和张既白开始检查己方的伤亡情况——下属这边还好,只是受伤;但有两个不足三岁的幼儿,死在了老鼠的啮咬之下,浑身都是齿痕与血口,惨不忍睹。 苏闲长叹一声,走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小桃也是头破血流。 她十分意外:“怎么伤成这样?不过看你这伤好像不是老鼠咬出来的” 小桃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同样满脸是血的姜岂言。 苏闲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怒不可遏地踢了他一脚:“你是不是想死?!” “我想跟他说句话。”他没料到的是,小桃忽然出声了,苏闲一怔,停了下来,但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姜岂言。”小桃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姜岂言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她微笑了一下:“我记得,你说过,要一口一口地咬死我,可惜了,刚才那口还是没能咬死我。” “没关系。”小桃居然也笑了起来,她抹了一把嘴角属于他的鲜血,直勾勾地看进他的眼睛里,“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姜岂言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脸:“什么事?” “你妹妹的身体,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姜岂言一愣,随后冷笑起来:“不可能,她的病已经好了!” “是啊,可惜,旧疾好了,”小桃幽幽地叹了口气,“新病又来了。” “胡说八道!”姜岂言嗤之以鼻。 不曾想,他话音刚落,隧道的另一头忽然传来惊惶的脚步声和惶恐的尖叫声。 “救命!救命啊!!!” 所有人俱是一惊,下意识地进入了防备状态,谁也想不到,这地道里,居然又冒出一个人。 很快,一个惊恐万状的男人就从隧道另一头跑了出来,一副恐慌万状的模样,好像正在遭受一场追杀。 “你是什么人?”苏闲的枪口已经递了出去,没先到,有人比他的反应更激烈。 “你怎么回来了?!”姜岂言额角青筋暴起,“我不是让你们送她走吗?!” 苏闲这下明白了,这个人是姜岂言安排护送姜楚楚出逃的人手。 只是,为什么又回来了?姜楚楚呢? 姜岂言显然也很想知道答案:“楚楚呢?她是不是出事了?!” “你妹妹她”那人面色惨白,冷汗涔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她发病了!!!” “你说什么”姜岂言如遭雷击,一股极细微却僵人的寒意顺着他的神经回流。 一旁的小桃,却是无声地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作茧自缚(修) 在“孤岛”里, “发病”只有一个意思。 苏闲懂, 张既白懂, 姜岂言也懂。 可他无法相信。 “你到底什么意思?!”他冲着那个人吼道, 甚至还试着冲过去,只不过被张既白一只手按住了, “把话说清楚!” 那个人脸青唇白, 一头的冷汗,显然吓得不轻:“她她病变了” 这下不只是姜岂言, 连带着苏闲与张既白亦是大惊失色。 苏闲朝那个人走过去:“你先别慌,把话说清楚,姜楚楚她发生什么了?” “我们原本有两个人结果另一个人”他的嘴唇哆嗦不停, 声音也跟着颤抖不停, “另一个人他他” 苏闲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沉声追问道:“另一个人怎么了?” “被她吃掉了!”大概是恐惧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 压垮了他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他猝然崩溃,双眼发直, 目光涣散, “她咬断了他的脖子,吸他的血,嚼他的肉” 听着对方的描述, 苏闲无法将那个柔弱无害的姜楚楚与他口中的食人恶魔画上等号, 可恰在此时, 隧道里传来的脚步声, 骤然令他神经紧绷,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电筒照向声源处。 脚步声自远而近,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隧道的另一头,不多时,一个纤弱的人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姜楚楚的身形在光束中逐渐清晰起来。 红,触目惊心的红,几乎所有人的第一眼,注意到的都是她衣襟上泅染着大片血迹。 墨黑的发,惨白的脸,赤红的眼,还有周身浸透的血液,她简直像是从地狱里走出的罗刹。 苏闲接触过无数个异种以及即将变为异种的人类,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立马望向其他治安官,下属们心领神会,刹那之间,每个人都戒备了起来。 而姜楚楚,她似乎也感应到了危机,蓦然停住了脚步,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明暗交界处。 “她病变了。”张既白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莫测的目光从那女孩的身上收回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浑身战栗的姜岂言,“让她变成这样,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姜岂言恍若未闻,他扶着墙壁起身,脚步蹒跚地朝妹妹走去,张既白也没有阻拦他,只是冷眼旁观。 他试探着叫着她的名字:“楚楚?” 女孩慢慢地侧过脸来,她慢慢地裂开嘴,冲他露出了一个诡谲森寒的笑。 她的唇齿间还附着没舔舐干净的血肉。 姜岂言望着无比陌生的姜楚楚,强作的镇定与仅存的理智一点点被撕裂,直至分崩离析。 “啊——!!!”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全身的气力在那一刻被抽的干干净净,他张惶而茫然地四顾,急切地渴求着一个答案:“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有人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串笑声,“都到了这时候你居然还在问为什么?” 姜岂言阴鸷的视线凌厉地落在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桃脸上,他快步向她走去,咬牙切齿地问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才让楚楚变成这样的?!” 可惜他还没能走到小桃身边,就被人一拳击倒了,苏闲冰冷的声线在他耳畔响起:“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脚步声渐渐靠近,最后停在了他身边,姜岂言缓缓地抬头,恍惚了好一会儿,晕眩才慢慢散去,他极度仇恨地盯着她无波无澜的双眸:“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桃的眼睛里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干,想必你是不会相信的了。” “你胡说!”他瞳孔皱缩,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怒火几乎要凝结成实质溢出眼眶,“我知道你恨我,你冲着我来,我把命赔给你。可是楚楚她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桃摇着头笑了起来:“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真是无可救药,姜岂言。” “她确实什么都没做。”苏闲的声音淡漠地响起,“至于你妹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个问题,你不如问问你自己。” 姜岂言倏地回过头,正好与他冷沉的视线撞在一起:“你说什么?” “还想不明白?”苏闲疲惫地按了一下眉心,“好,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还记得碎尸案的第二位受害者的名字吗?”他神色漠然地看着姜岂言,后者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并没有给出回答,苏闲嘲弄地勾起唇:“那我来告诉你,那个作为完美器官源被你选中的女孩名叫梁菁华,她的母亲早逝,她一直跟着父亲生活。而她的父亲在两三年前就进入发病期,终于在不久前,病情彻底恶化,成为了‘病变者’。他发病之后,连续攻击了好些人,当时还是我一位下属处理的。” “那位父亲发病的时候,他的女儿,也就梁菁华也在场,我的下属把‘病变者’击毙之后,曾经问过梁菁华,是否遭到了攻击,我记得当时她否认了。”苏闲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她当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状,也没有外伤,她说自己平安无事,我那位下属就相信了。” 姜岂言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的干干净净:“难道” “是,你猜对了,梁菁华说谎了。”苏闲波澜不惊的语气甚至透出了一点冷酷的意味,“大概是出于害怕,担心被处理或者丢到西城区,她骗了治管局的人。她明明被咬了,却不敢声张。也怪我那名下属,确实是疏忽了,竟然大意到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可现在想想,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那时候,我们正被第一起碎尸案折磨的焦头烂额,对那种不起眼的突发事件,根本分不出时间和精力去应付。”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而后笑微微地凝视着姜岂言:“你说是不是啊,姜队长?” 姜岂言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之后,按照规定,梁菁华被我那名下属送到了收容所。或许是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或许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对身体里潜伏着的病毒的恐惧,到了收容所之后的梁菁华格外的焦躁不安。她成天躲在屋子里,不愿与任何人接触,生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结果就在这时候,济世医院来到收容所‘做慈善’,为那里的孩子提供一次免费的体检。”苏闲的目光牢牢地黏在姜岂言的脸上,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对于收容所的其他孩子来说,这可是一场意外之喜,可对于身上藏着难言之隐的梁菁华来说,这却是一个晴天霹雳,这意味着,她的秘密很可能由此暴露。” “故而,她自然不愿意参加这场体检,想方设法地逃避,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她最后还是被收容所的人逼着检查了。”苏闲的语气陡然转冷,“说真的,我倒是希望她能逃掉那场体检,那样她至少可以逃脱被人分尸的命运。也许她到死都想不到,那场所谓的慈善活动,目的就是她。” “一开始我还没有想明白,邹慧笙与梁菁华之间到底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直到我发现她们居然都在济世医院体检过我就知道她们的死一定有关系。”他眸里闪过冷光,“可弄明白了这个问题,疑惑又接踵而来——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一个配型成功的邹慧笙,为什么还需要第二个人?直到我了解了你妹妹的病状之后,才恍然大悟——她需要换掉所有的脏器,可邹慧笙是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她的心脏,自然是用不了的。所以你才需要再找一个器官源而这也是,为什么姜楚楚在短短一个月内进行了两次手术的缘故。为了避免手术的风险,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愈合,你还带走了小桃。” “你的算盘打的真的很好,计划也还算周密,只是可惜,”苏闲嘲讽一笑,“你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梁菁华会是一位被‘病变者’咬过的病毒携带者,一个行走的传染源。” “现在,你总算知道是谁让姜楚楚变成这样的了吧?” 苏闲的嗓音很平淡,落在姜岂言耳里的时候却不亚于平地惊雷,震的他眼前一黑,大脑空白,周身僵冷。 是他,楚楚的现状,是他一手造就的。 可是,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他明明明明是要救她的! 他整个人都陷在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之中,他颤颤巍巍地望向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妹妹:“楚楚,楚楚你没事,对吧?你没事” 他的嗓音沙哑干涩,仿佛有粗粝的枪子摩擦着他的喉咙,他再一次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却是怎么都没想到,先前一直还算安静的姜楚楚陡生异变。 她怪声怪气地冷笑着,她攻击性十足地向距离她最近的人袭去,咧着嘴,露出森森白牙,试图咬断对方的喉咙。 “她开始猎食了。”苏闲沉声道,姜岂言骇然失色。 好在被她盯上的是一名治安官,他早有准备,在姜楚楚出击的那一刻,便拔枪向她射去。 “不要!”姜岂言疯了一样往冲向姜楚楚,可惜还是没能阻止子弹的去势。 她的左胸和腹部都被打中,血水喷涌而出,眨眼就染红了他的衣物。 “楚楚楚楚”他抱着妹妹瘦弱的身躯,轻轻地捧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楚楚看看我,别怕” 姜楚楚的身躯痉挛不停,姣好的面容也跟着扭曲起来,在剧痛之下,她被蚕食的意识似乎回来了一点。 她盯着姜岂言的脸,浑浊的眼珠闪烁了一下,眼底渐渐蓄起泪意。 “哥”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如同涸辙之鱼,极热极冷两种感觉在她体内徘徊,痛苦得她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岂言紧紧地搂着她,心脏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热泪顺着两颊落下:“在,我在,哥哥在这里” “我想起来”姜楚楚艰难地开口,声若蚊呐,“我变成了怪物我杀了人” 姜岂言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拼命摇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妹妹!” “姜岂言。”张既白冷冽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你还不肯醒悟吗?让她走吧。” 姜楚楚听到他的声音,蓦地睁大了眼:“张医生” “我在。”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别难过,那不是你的错。” “是我是我的错明知道我的病是治不好的但偶尔还是会去想如果能活下来就好了就是因为这样,哥哥才会为我去冒险”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女孩苍白着一张脸摇头,“后来我知道移植的内脏其实来路不明可病好之后,我自责,愧疚,却也忍不住感到高兴我实在太虚伪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这些都是我的报应我现在一闭上眼睛死掉的人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好怕” 姜岂言哽咽着摇头:“别说了,别说了楚楚” 张既白紧握着她冰凉的手,目光沉沉地望向姜岂言:“让她解脱吧她本来就不应该承受这些。如果你下不了手,那就我来。” 姜岂言闭上眼睛,脸上淌满泪水,类似的话,他以前好像也说过,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听了他的那楚楚是否就不会陷入这般境况?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追悔莫及。 “哥哥哥哥”姜楚楚面如死灰,眼神空洞,“让我走吧” 姜岂言浑身颤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头发:“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枪鸣凄厉地爆开,余音在幽暗逼仄的空间一圈圈地回荡着。 姜楚楚的身体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彻底地失去了声息。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姜岂言的怀里,苍白的面容安详而沉静。 姜岂言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苏闲望着被死去的女孩,闭了闭眼。 作茧自缚,不过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胁迫 “你疯了吗?!” 在冯小山试图夺走手里的左/轮/手/枪的前一秒, 钟云从压下了扳机。 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 而冯小山想象中鲜血四溅, 脑浆迸裂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钟云从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有惊无险地赢了这个致命游戏。 “你这狗屎运”冯小山这个旁观者惊得两条腿直打哆嗦,差点站不稳, 钟云从本人倒是还好, 除了脸色发白,人倒是还算镇定。 他伸手按了一下冯小山的肩:“你说得对, 我就是有狗屎运。” 他说着转而望向神色莫测的路远:“这个赌我赢了,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吧?” 路远微微一笑:“放心,我这个人, 从来不赖账。” 冯小山躲在钟云从身后, 畏畏缩缩地问了一句:“那你打算怎么做?和你老爹硬拼吗?” 大概是他话里的某个字眼触到了路远的逆鳞,他凌厉地睨了他一眼, 冯小山吓得噤声,钟云从轻咳一声:“他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路远勾了勾嘴角:“听外边这动静, 他们是打算强攻了。” “毒气弹放了也有一阵子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效果应该发挥的差不多了。”钟云从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 治管局的人已经全副武装, 开始与“暗影”交火了。 “他还在吗?”路远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钟云从立时就明白他指的是谁,他远远地望了一眼坐镇指挥的任副局长,他正在跟一名治安官说些什么,神情严峻,与平日里大相径庭。 “是时候了。”路远说完这一句之后,忽然拖着人事不知的任杰朝窗边走去,钟云从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正欲开口,却发现自己的时间又被锁住了,等恢复的时候,路远已经带着任杰来到了窗边,而他手里的左轮也回到了路远手中。 此时,那把枪正抵在任杰太阳穴上,冯小山吃了一惊,抓着钟云从的胳膊:“他、他打算拿任杰威胁任副局长吗我还以为会和他硬拼” “硬拼的话,他大概不是任副局长的对手。”钟云从摇摇头,叹了口气,“拿任杰去要挟他父亲是最快的方法毕竟,他只在乎任杰的命。”原来,这就是他带走任杰的原因。 “那要是他对任杰”“放心,我不会让任杰出事的。” 钟云从说完之后也快步地走了过去,路远瞥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钟云从视而不见,只是又往任杰那边靠了一点。 “任琰!”路远挟持着任杰,高声喊道,“看到了没?你的宝贝儿子在我手里。” 他的声音穿过重重暮色和层层枪响,传到了任副局长的耳朵里,路远很满意地在他脸上看到了慌乱和震怒。 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他那位生物学上的父亲就恢复了镇定,他朝这边望过来,投过来的目光满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沉。 路远不以为意,甚至变本加厉地挑衅,他拽着任杰的头发,将他的上半身展示在任副局长的视野里,枪管特意在他受伤的部位点了点:“看清楚了吗?他的情况可不太妙。” 任副局长的脸上阴云密布。 “想让他活命的话,先让你的下属停止投射毒气弹,然后你上来,我们来聊聊天。” 路远从容不迫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除了筹码充足之外,他选的这个地点也是绝佳,不会太远,却也正好处于任副局长的异能作用范围之外,所以才能这般有恃无恐。 任副局长面色铁青,他伫立片刻,在路远作势拉枪上膛的那一刻,还是转过身下了命令。 不多时,毒气弹的投放便中止了,趁着对方上楼的时间,钟云从迅速地对路远说:“待会儿,你让他使用‘时间牢笼’将‘暗影’那帮人锁起来,接着一网打尽。” 冯小山听了这话就开始挠头了:“我就不明白了,任副局长一开始就用自己的异能不就好了?就算不能制服所有人,摆平大多数‘暗影’的人总没问题吧?想不通为什么要丢毒气弹” “如果没有路远在的话,他大概会这么做吧。”钟云从眸光一黯,“不过由于他的存在,他放弃使用异能,因为还有另一位时间异能者在。” “不错。”路远微笑着接过话茬,“那个人害怕在使用异能之时被我钻空子,为了杜绝这种情况,他换了另一种方式另一种不计后果的方式。” 他转过头看着钟云从:“现在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他当然不是个好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钟云从冷冷地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暗影’也堂而皇之地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有你能牵制住任副局长吧?” 他深吸一口气,眼睛里满是费解:“我真的想不通,‘暗影’明明是你的杀母仇人,你为什么还要同他们合作。” “很简单,因为我更想杀了任琰。”路远裂开嘴,眼底掠过阴冷的杀意,“‘暗影’的人,我以后会慢慢收拾,至于杀死任琰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那我也告诉你好了,你想怎么跟他算账都可以,但必须要在这里的事了了之后,”钟云从沉声警告,“否则的话,我不会坐视不管。” 路远挑起半侧眉尾:“哦?你的意思是,你要联合他一起对付我?” 钟云从笑了一下:“只是一个假设,但不排除这种情况一切取决于你。” 路远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同他面具后的双眼对上:“那如果我配合了你,你会反过来帮我吗?” 钟云从一怔,路远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笑意也逐渐加深:“不然,这个游戏不就不公平了?” “在那个人踏进这扇门之前,作出决定吧。”路远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反正我又不在乎这医院的两百条人命这点我倒是跟他很像,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窗台,擦肩而过的时候,钟云从听到他说:“一个人的命,换两百个人的命,这笔买卖,不是很划算么?” 须臾,冯小山听到了钟云从的回答:“好,我答应你。” 路远满意地笑了起来。 戴着防毒面具的任副局长走进来的时候,发现对方居然有三个人,而他儿子任杰依旧紧闭着双目,呼吸微弱。 冯小山与钟云从身上仍是“暗影”黑袍假面的装扮,看不清面目,这让任副局长多少有些忌惮。 “暗影”的人?还是路远的同伙?他们是否异能者? 其实他本来无需担心这些,毕竟他是治管局的副局长,一呼百应,甚至楼下就有不少异能者守着,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自然会为他冲锋陷阵。 到时候,就算他们三个联起手来,也不可能会是对手。 可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任副局长一个人也没叫,而是只身赴会。 路远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任大局长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路远装模作样地鼓起掌来,任副局长快速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儿子之后,才不动声色地将三个人都打量了一遍。 “你想怎么样?”任副局长不想浪费太多时间,直截了当地问了,钟云从看了一眼路远,后者会意,指了指门外:“这第一件事嘛,很简单,劳烦任局长先把您的本职工作做完吧不然外边太吵,会影响我们聊天的氛围。” 任副局长目光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远失笑:“任局长是在装傻么?我说的应该够清楚了吧?” “放弃强攻,改用异能控制‘暗影’成员,同时让您的下属一网扫尽。”钟云从耐心地解释了一遍,“这应该不难吧?” 任副局长微微变色,他没有说话,而是警惕地盯着路远。 “你放心,在你施展异能之时,我保证他不会向你出手。” 任副局长冷笑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为什么?因为您没有拒绝的理由,别忘了,任杰还在他手里。”面具后的钟云从声音陡然转冷,而从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不只是冯小山,连路远都略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何况,你早就该这么做的不是吗?”他冷冷地盯着任副局长,“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私心,又何至于让这么多人身陷险境?您走进来的时候还不忘戴上防毒面具,那两百个人可是什么都没有。” 任副局长眼沉如水:“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他不卑不亢地开口,“重要的是,您的职责,和您的儿子。” 路远目光沉沉地扫过侃侃而谈的人,眉宇之间蒙上了一层阴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局势的走向,竟然由他一手主导。 甚至还主动拿任杰来要挟任琰是心变硬了,还是说,有绝对的自信,能在他手里保住任杰的命? “好,那就先把那些蟑螂解决掉吧。”任副局长忽然笑了起来,笑意森寒,钟云从忽然觉得他跟路远笑起来的时候,其实还挺像的。 之后,再来收拾你们——这个弦外之音,钟云从并非听不出。 他脸上罩着的白色面具笑容诡谲:“那就拭目以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蹊跷 姜岂言依旧抱着姜楚楚的尸身, 周身一片死气沉沉, 转眼之间, 整个人似乎都老了十岁。 “虽然有句话叫咎由自取, 但我还是很好奇,”打破这份令人难耐压抑的沉默的是张既白, 他放开姜楚楚已经冷透的手, 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岂言, “楚楚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病变。” 他这话一出,死人一样的姜岂言有了一点反应,他缓缓地抬起头, 略显呆滞的眼神松动了一下。连不远处的苏闲也跟着侧目。 先前姜楚楚的死来的太突然, 让他们陷入了不同程度的冲击中,以至于, 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 是,没错,姜楚楚之所以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恶化, 是因为用了病原体携带者梁菁华的心脏, 而梁菁华,则是因为先前被“病变者”父亲攻击过。 看起来,事情的经过似乎一目了然, 一切都是天理循环, 报应不爽。 可细究起来, 他们分明都忽略了一个环节。 体检。 那么详细的检查, 甚至能够找到合适的配型,会查不出梁菁华血液里携带的高浓度病毒? 这太蹊跷了,一定是有人刻意隐瞒了这件事。 至于那个人是谁,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在场的人都不笨,很快都想通了这一节——姜岂言的反应尤其强烈,他猛地转向了徐文鑫所在的方向,睚眦欲裂,一字一顿:“徐。明。” 张既白伸手按下了躁动不安的姜岂言,神情凝重地望向徐文鑫:“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被两名治安官反剪着双臂的徐文鑫微笑着颌首:“是。” 姜岂言简直要疯了,他眼底露出极凶悍的光,恨不得将徐文鑫生撕活剥,挫骨扬灰。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张既白一个人差点降不住他,苏闲赶紧走了过去,揪住他的发根,直接把他的脸压在了墙壁上:“你给我安分一点!” 姜岂言兀自挣扎不休:“如果不是他的话,楚楚就不会死” “你还是执迷不悟吗!”苏闲厉声喝道,“楚楚本来就是要死的,让她安安心心地离开不好吗?恶因出恶果,要不是你那点妄念,她也不至于背上这么重的罪孽,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徐文鑫顶多是一名帮凶,你才是始作俑者!” 姜岂言的喉咙发出了一声哽咽,全身的力气刹那之间被抽的干干净净,犹如紧绷到极致的弓弦,在极度的压力之下,终于断了。 “唉,还好苏组长是个明白人。”不曾想,那徐文鑫竟然还在落井下石,苏闲的眉宇之间瞬时蒙上了一层冰霜,眼神锋利得像是砺好的刀锋,狠狠地劈了过去。 “你是故意的。” 徐文鑫耸耸肩:“这个嘛,我也是为民除害嘛。何况,想象一下,姜队长知道真相之后的表情不是很有趣吗?” 苏闲险些将后槽牙咬碎,才能克制住自己不一枪击毙这个恶魔的冲动。 毋庸置疑,姜岂言和姜楚楚都需要受到惩罚,但轮不到他来动手,尤其是以下作的手段。 “姜岂言。”他深吸一口气,脚尖轻轻碰了下一动不动的姜岂言,“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跟这么个人渣变态勾搭上的?” 他说完又睨了一眼但笑不语的徐文鑫:“而且这个人,跟‘暗影’,还有”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当年的那个计划,都有关系。” “只要能救楚楚,我才不在乎他是什么出身来历。”姜岂言面色灰败,他摇了摇头,“张既白你说得对,这是我的报应。只是为什么不报在我身上,要报在楚楚身上” “因为报在她身上,对你就是最大的报应。”苏闲冷冷地开口,“其他的报应,想必你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姜岂言沉默片刻,冷不丁地笑了起来:“苏闲啊,你总是一副正气凛然义正言辞的面孔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正义代言人了?” 对于他的挖苦,苏闲只是一笑了之:“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情逞口舌之快,我也挺佩服你的。” 姜岂言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又古怪了几分:“你刚不是问我,我是怎么认识徐明的吗?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是任琰介绍给我的任琰,你不会不认识吧?” 突然听到任副局长的名字,苏闲的眉心蓦地纠结在一起,却又很快舒展开,他眼沉如水,声音冷冽:“你想说什么?” “你猜,”姜岂言一下又一下地抚着躺在他膝头的姜楚楚的长发,“任琰和徐明,是怎么认识的?” >>> 任副局长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大约五分钟之后,钟云从透过窗口,发现治安官们已经将大批的“暗影”成员押解出楼,同时也抬出了不少尸体,看样子是之前被“暗影”枪杀以及被毒气弹放倒生死不明的人质,而其他幸免于难且还有行动能力的人质们也一涌而出,夺路而逃。 任副局长转过身,直视着对面的三人,同他一样,路远也提防着他——他将异能使用到极致,将自身的时间与外界的时间隔绝开来,制造了一个无形的防护罩,将三个人都罩在了里头。 “外边的蟑螂已经清缴干净了,”他气定神闲地开口,“现在,我们可以聊了吧?” 将整个过程收进眼底的钟云从,裸露在空气外的肌骨阵阵发麻,他知道能做到治管局副局长位置的人一定不简单,可任副局长的实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得多。 与路远或是任杰不同,他站在这个地方,同时控制数十个人的时间,仍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就算是我和路远联手,也未必会是这个人的对手吧?他心跳如鼓,一下一下,震得他眼前发昏。 不过他蓦地心头一跳,自己有必要卷入这场争斗之中吗?“暗影”已然被制服,两百名人质保了下来,而任琰与路远之间的恩怨情仇,从头到尾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不是吗?待会儿找个机会跟冯小山一起溜了就是,何必去蹚这趟浑水 他正在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却陡然发现路远在看自己,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任杰。 那眼神似笑非笑,他一下子就读出其中的意味——想出尔反尔?可以。那我只好拉上任杰陪葬了。 钟云从眼角发涩,是了,差点忘了,任杰不止可以拿来威胁任副局长,也可以拿来威胁他。 两不相帮抽身离去的念头彻底被打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身旁的路远似乎感应到了,满意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任副局长的身上。 “那就来聊聊吧。”路远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大半个身体都懒洋洋地倚在窗框上,可稍稍留心,就知道是假象——他手中的枪,从未离开过任杰的太阳穴。 任副局长活剐了他的心都有,可一时之间却是束手无策——对方的那个防护罩他并非攻不破,可需要时间,而在那段时间里,他足以要了任杰的命。 路远察言观色,自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手中的枪柄轻轻地拍了拍任杰的脸:“这么在乎他吗?也难怪,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为他铤而走险做出杀人剖心这种事。” 任副局长骤然变色,钟云从与冯小山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路远故作惊讶:“咦,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吗?任杰也曾经是位心脏病患者,被医生断言活不过二十岁那种如果不是他父亲想方设法为他找到了一个配型相符的人选,进行了换心手术他早就死了。” 任副局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呼吸也陡然急促起来。 原来任杰的心脏病是这样治好的钟云从震惊之余,却也目光复杂地扫了一眼嘴角噙着笑意的路远。 这个人,真的很聪明,用心也真的很险恶,一张嘴就把他和冯小山拉下了水——这样一来,秘密泄露的任副局长,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换言之,这趟浑水,他不想蹚也得蹚了。 任副局长的周身都弥漫着冰冷的怒火:“你想怎么样?” “我想让你转过头,看看病床上的那个女人。”路远的声音也跟着转冷,“她是我的母亲,那个因为你,而饱受折磨的女人。” 任副局长对那个死状凄惨的女人毫无兴趣,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他声音冷沉:“这就是你怨恨我的理由?我希望你清醒一点,这个女人的悲剧,并非由我而起,你真的想报复的话,那些折磨她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那些人”路远冷笑道,“难道那些人里,没有你吗?当年那个计划,你没有参与吗?” 任副局长面部的肌肉变得有些扭曲:“我以为,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清楚了。” 钟云从则是一头雾水:“计划?什么计划?” “你不是一直对我的故事感兴趣吗?”路远微微一笑,“现在,我来说给你听。” “一切,都从那个叫‘生命之树’的计划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生命之树 “大约是三年前, 城西口的监狱忽然死了个人。监狱管理处上报到综管局, 综管局又把这件事下发到了纠察队头上。最后, 负责具体调查的人, 是我。”线路损毁的地下空间里依旧一片黑暗,苏闲手里的电筒照过去, 倚墙而坐的姜岂言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些模糊, 额头和鼻腔附近的斑斑血迹又为他苍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阴郁。 “一开始,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众所周知, 会关进那座监狱里的,都是些作奸犯科却又还没进入病变期的渣滓,这样的人, 有谁会在乎他们的生死呢?”姜岂言的声音里多少带着些讥诮的意味, “当时我也就打算走个程序,然后随便报个斗殴致死的名目上去, 毕竟打架在监狱是家常便饭的事。” “看偏偏,我多看了一眼那名死去囚犯的资料,结果意外地发现摆在我面前的那具尸体跟资料上的照片虽有五分相似之处, 可偏偏有一处对不上——照片上的人眼角有一个伤疤, 可我检查了一下,尸体上却没有。后来我查了一下,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监狱里的人, 而原本资料上的那个人然后我就在想, 要么是监狱认错了人, 要么就是被暗中掉包了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性, 都说明了管理监狱的那群家伙是一群蠢货。”姜岂言冷冷一笑,“跟那边的人套过话之后,基本排除了粗心大意认错人的可能性,那就只剩下有人胆大包天,竟然明目张胆地使起了狸猫换太子的伎俩。” “或许是我那时候太闲了吧,发现不对劲之后便循着手头上的线索追查了下去。也怪做件事的人不够严密,留下了太多蛛丝马迹,我一路查下去,你猜我最后查到了谁身上?” 姜岂言反问的时候笑微微地凝视着面前的苏闲,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似乎取悦了姜岂言,他挑起半侧眉尾,继续述说:“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疑点便是——那个监狱的犯人在不久前进行了一次体检,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不错,为他们举行体检的,正是济世医院的徐明医生。” 听到“徐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调急转直下,透出阴冷的味道,不过此刻他被牢牢钳制着,除了嘴,哪里都动弹不得。 苏闲的表情变得更为复杂,最后抿了一下嘴唇:“我听说,任副局长的儿子曾经是一名心脏病患者。” “你说的没错,很严重的那种,据说二十岁之前,都是在病榻上度过的。”姜岂言煞有介事地点了一下头,“任氏夫妇为了独生儿子的病,求医问药从来没有间断过,最后他们遇到了一位医生,从他那里得知,想治好儿子的心疾,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脸上的笑意嘲讽又凄凉:“就像不久前的我一样而他们,最终也做了与我同样的抉择。” 阴暗中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最后张既白摇摇头:“情感,无论是什么样的情感,都会让人变得盲目。” “他们只是自私而已。”苏闲语调冰冷,继而重新把话题拉了回来,“所以,任副局长他为了救儿子的命,策划了一起谋杀案?” “对,三年前那个神秘失踪的囚徒,跟两年后消失的少女,这三起案子的本质是一样的。只不过监狱里操作起来要方便一些,虽然那所监狱不归治管局管理,但任琰好歹是治管局的副局长,手里的关系打点一下,弄走一个囚犯而已,不过是小菜一碟。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监狱里消失的犯人由一名与他容貌相近的流浪汉顶替,本尊去向不明,而这件事无声无息地过去,没有引起任何风波。” 姜岂言这番带刺的话让苏闲听得很不舒服,他反唇相讥:“真相又不是没人查出来只是那个人为了自己的私心,装聋作哑而已。” 姜岂言无所谓地笑笑:“我本来就是这种人,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吗?那时候的我只不过是纠察队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而已,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得罪高高在上的治管局高层?” “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结识了徐明?”张既白赶在苏闲发作之前开了口,“是为了楚楚的病吧?你该不会那个时候就开始策划这件事了吧?” “并不是。”姜岂言懒洋洋地否认了,“你应该比我清楚吧那个时候,她的主治医生还是你。” “不错,那个时候,她的病势还可以靠药物控制,身体的状况也还过得去。”张既白看了一眼楚楚毫无血色的面容,叹了一声,“可药物只能保证暂时不恶化而已,终究是治标不治本,那些强行押下去的症状,就像是无处宣泄的洪水,迟早有一天会爆发的。这些话,我早就如实向你告知,没想到,我的坦诚却换来被解雇的结果。” 姜岂言一声嗤笑:“至少,我没脱欠你工资,不是吗?” 苏闲缄默良久,复而开口:“任琰的事情,我会如实向上面报告,一个字都不会隐瞒,希望到时候,你能协助调查。” 姜岂言歪着头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摇头失笑:“有时候,我还真是挺佩服你的,从十八岁到现在,一直都没变过总是在做一些愚蠢却又充满勇气的事。” “可惜,被你夸奖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苏闲苦笑了一下,“十八岁原来,距离我们在训练营里初次见面,已经过了这么久。” “是啊,我们分道扬镳也很久了。”姜岂言仿佛也陷入到某种回忆之中,语调里带着些许怀念的意味,“我还记得,在训练营的时候,你有多出众,而泯然于众人的我是何等的敬畏从来没想过,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我都差点忘了,我们还曾经是朋友。”苏闲喟叹一声,“可惜从训练营离开之后,一切都变了。” “资质不同,能走的路自然也不同。”姜岂言的语气恢复如常,“你众星捧月一般进了治管局,之后也是一路春风得意;而我,在纠察队默默无闻,费尽心机才勉强爬到这个位置你别误会,我不是在发牢骚,只是想说,我们想要的东西,自始至终都不一样,背道而驰也是无法避免的。” 苏闲无言,须臾,已然恢复到公事公办的口吻:“关于任琰涉案的问题,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有啊。”姜岂言大笑起来,“说起来,你好像也知道那个计划的样子那你知道吗?任琰也曾经是那个计划的参与者。事实上,不只是任琰,你们整个治管局都干净不到哪里去。”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他想起母亲日记里不止一次提过的那个疯狂又荒唐的计划——“‘生命之树’?” “是。我也是在那次调查之后,才偶然发现的这个骇然听闻却尘封已久的秘密。”姜岂言忽然转头,瞥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小桃——她在听到“生命之树”四个字之后,神情就骤变,双眼猛然睁大,瞳孔骤变,微微翕动的嘴唇干裂脱皮,如同濒死的涸辙之鲋。 他微笑着注视着这个全身上下都流露出惊惧的女孩:“应该有人比我更了解,不如让她来说。” 苏闲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涩,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堪堪出声:“我记得,你对你的出身来历一直讳莫如深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吗?” 小桃张了张嘴,最后撩起了自己的头发,背过身,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立刻有人把打了光过去,而上面那四个数字也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里。 9702 苏闲面露讶色:“这是” “我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你们,其实小桃并不是我的名字事实上,我没有名字。”女孩垂下眼,纤长的睫毛轻微地振动了一下,“在这个地下研究所里,我的编号是9702,这意味着,我是一九九七年第二个出生的孩子。他们一直是用这个方式区分我们的。” 她说着抬起眼,对上了苏闲那双复杂难言的眼睛,露出一个孱弱的笑。 “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是那项计划的产物或者用他们的话来说,是‘生命之树’上结出的果子。” >>> “二十四年前,梦川市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当时全市有接近六百万的常住人口,‘失乐园’蔓延之后,短短半个月,至少死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剩下的三分之二,也身染恶疾,其中的一大半不久之后也在绝望中死去,他们的死法各式各样,有直接因为病情恶化而死的;有因为异化为异种被消灭的;当然,更多的还是沦为异种食物,同类相食而亡的。而等到灾情勉强稳定下来,原本的六百万人里,除去异种不算,还没彻底发疯的正常人只剩下不足七十万。” 明明讲述的是噩梦般的往事,路远的声音却相当平淡,甚至透着一点漠然,但这也无可厚非,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四岁,并未经历过那段最黑暗的时期。 就像是钟云从,落到耳朵里再怎么惊心动魄,但终究难以感同身受。 “本来,人口骤减对于那时候的‘孤岛’并不是坏事,尤其是对于一座被隔绝被放弃,物资极度缺乏的城市来说。可偏偏,‘孤岛’出现了特殊情况。”路远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你应该也猜到了——伴随着‘失乐园’病毒的出现,一小部分人的身上出现了变异,拥有了各种各样的超出常人想象的能力,而这部分人,也就是后来的异能者。” “当人们发现,这部分变异的人群拥有的杀伤力竟然堪比枪械甚至青出于蓝之后,他们立刻从怪物变为了拯救人类的超级英雄。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人们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了泛滥成灾的异种,他们成为了对付异种最好的武器。这样一来,异能者立刻成为了‘孤岛’社会里那摇摇欲坠的金字塔塔尖的存在。甚至,梦川没有直接被毁灭,而只是被隔绝,都是异能者的功劳——他们让外面的人相信,他们有能力控制好这个城市,保证决不让任何一位病毒携带者踏出‘孤岛’,从而保下了这座城市。” “很快,以异能者为中流砥柱的组织——治安管理局就成立了,可那时候人口骤降,异能者本来就只占一小部分,可异种的数量却每天都在增加。况且,就算是异能者,一样要受到‘失乐园’的威胁,也一样会受伤,会死亡,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这样一来,就变成一小撮的异能者对抗数十万的异种,局面极其不利。” “面对这样的境况,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极端的恐慌与焦灼之中,尤其是那些对异能极度崇拜的人,他们忧心忡忡,生怕异能者全员阵亡之后,‘孤岛’也跟着消失。加上那个时候,形势也确实岌岌可危,隔离墙尚未建好,异种成群结队地游荡在大街小巷,也就是那个时候,‘生命之树’这个计划被提了出来。” “‘生命之树’的核心就是制造异能者,最初是鼓励精心挑选的异能者与异能者结合,炮制出完美的异能者后代。可是女性异能者的数量本来就要比男性异能者少得多,再加上,并非每个人都愿意听从摆布,所以他们把实验范围扩大,不再局限于双方都是异能者,由此,普通人女性也成为了实验目标。” “这”凉意爬满后脊的同时,钟云从却仍是难以置信,“这样荒谬绝伦的计划为什么能够实行?没有人反对吗?” “你觉得荒谬是吗?可在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那是绝处逢生的希望,是拯救‘孤岛’的唯一手段。”路远冷笑,“你大概想象不到,最初的时候,基本所有参与计划的人都是自愿的。” 冯小山惊讶到几近失声:“他们全都疯了吧?” “你们根本无法理解那种狂热的氛围,本质就是另一场疯狂蔓延的病毒,席卷了一切,每个人都被那种莫名其妙的血脉偾张和无可救药的群情激愤所感染,就像是一群人在绝望中的狂欢。在那样的环境里,热血上头的人们被轻易地煽/动,纷纷响应号召,带着巨大的热忱投身到‘生命之树’计划之中。” “你说他们疯了?是,并且疯的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某一部分,而是整个群体。人性?良知?在生死存亡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合法性?必要性?那完全不是需要被考虑的东西。”路远目光空洞地望着某个方向,“但最可怕的是,你以为他们都疯了,可他们自己却毫无察觉,恰恰相反,他们真情实感地认为自己所从事的事业是正义而伟大的,至于自己,则是是奋不顾身的英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恶毒 “但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因为异能者的出生率实在太低了, 但非异能者的婴儿却在大量地出生。”小桃低声道, “这样一来, 他们不得不把那些批量生产的婴儿先抚养起来所以,慈幼院就应运而生了。” 虽然早有猜测, 但亲耳听到小桃说出慈幼院的设立乃是居心叵测, 苏闲仍是如遭雷击,面白若纸:“原来原来当年他们真的骗了我妈妈” “他们以救助孤儿寡母的名义, 把培育出来的婴儿混入其中抚养。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在别处建立了秘密场所,用于计划的执行。”小桃惨然一笑, “但说白了, 就是交/配的地方,就像是育种所一般, 那些所谓志愿者唯一的作用就是生孩子。” 这个令人发指的秘密让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遍体生寒,唯有姜岂言冷笑一声:“在慈幼院搬迁之前,‘生命之树’研究所是独立存在的, 而在当时很多人的眼里, 那地方跟妓/院无异就是个异能者寻欢作乐的地方,还不用给钱。” “没错。”小桃叹了口气,“对于男性来说, 这种执行计划的方式没什么不好, 甚至是享受或是发泄的途径, 可对于女性来说不一样在最初的激情与热忱过去之后, 妊娠与生产的痛苦让她们饱受煎熬,尤其是她们生下孩子后,如果这个孩子被认为是异能者婴儿,那么新生儿与母亲将会被立即分开,婴儿单独养育,母亲则继续进行下一轮怀孕。” 有个人听不下去了,嘀咕了一句:“这是把人当母猪了么?” “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后,那些女人也终于醒悟了过来,自己变成了性/奴/隶,沦为了生育机器。她们惊慌失措地想反抗,可一群长时间在怀孕中度过的女人能有什么反抗能力?何况,这个计划的参与范围实在太广泛了”小桃满眼的悲哀,目光蓦然转向了苏闲等人,后者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然后就听见她说,“当时的治管局,从上到下,巨大多数都是参与者。” 治安官们齐齐失色:“这怎么可能?” “这不是摆明了的吗?”姜岂言冷言冷语,“从‘孤岛’诞生以来,拥有异能者最多的组织除了治管局,还找得出第二个吗?我倒是想知道,在得知这段你们前辈们上不得台面的往事之后,你们以后还有没有脸以‘孤岛’守护者自居了。” 治安官中有人愤愤不平:“你也说了是往事,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前人干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姜岂言但笑不语,却更显讥讽。 “够了。”苏闲抬手阻止了怒气冲冲的下属,神情已然恢复冷静,“没有必要跟他打嘴仗,那样就正中他人下怀了。” 他转向小桃:“听起来,‘生命之树’这个计划当年牵连甚广,也没有刻意保密,可在慈幼院搬迁之后,研究所转入地下,现在也是不为人知的样子” “你想问为什么吗?”小桃的声音陡然转冷,“因为当年的知情者,要么是死了,要么集体心照不宣,绝口不提。苏长官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去跟你们治管局的老前辈打听一番,或可得知一二。” 苏闲沉默,但治安官里有人不忿:“你这小丫头是怎么说话的?我们可没的罪过你。” 小桃一怔,随后垂下眼:“对不起,我知道不是你们的错,只是” “没关系,我理解你的心情。”苏闲温和地打断她,他并非只是单纯地在安慰这个女孩,而是真的感同身受——在钟云从刚到“孤岛”的那阵子,他也曾经这样迁怒过他。 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毫无道理。 说起来,好像一直欠那家伙一个道歉来着 他现在应该还在训练营里吧?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找个时间去看看他好了去把欠他的补上。 苏闲恍惚了一下,旋即定了定神,问道:“我之前的意思是,‘生命之树’计划突然从明转暗,到现在更是成为一个禁忌,这样的转圜不可能毫无预兆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小桃摇摇头,“至少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时候还很小” 苏闲皱起眉:“文章?报纸?哪份报纸?” 女孩朝不远处徐文鑫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透出隐隐的恨意,声音也沉了几分:“那个人一直都是研究所的负责人之一他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闲朝徐文鑫走过去,后者听到脚步声,仰起头,手电光照在他脸上,竟然让他那张白胖的脸显出了几分阴森。 被铐的严严实实的徐文鑫冲着身前的人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苏闲登时感到一阵生理性厌恶,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怎么回事?” “您问的这件事,我确实略知一二。”出乎他的意料,徐文鑫倒是挺配合的,“因为特殊的环境和背景之下,最初的‘生命之树’计划是得到了多方支持的,也进行的一帆风顺。不过就是因为太过顺利了,让其中的一些人太过得意忘形了他们开始不满足于志愿报名的女性,为了得到更多的母体,他们竟然开始暗中掳掠年轻女子。”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你们竟然还干出这种事?!” “那个时候,大多数人只知道有这么项计划,只知道这个它是为了救‘孤岛’的,可具体是怎么运作的,他们一无所知,当然,也没那个闲心去了解毕竟,跟自己的利益无关。”徐文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可是等失踪的女人越来越多,原本无关痛痒的事变得切身相关,在重重压力之下,综管局宣布调查这件事当时的调查组也是一群毛头小伙,愣是披荆斩棘,把真相揭露了出来。没多久,‘生命之树’研究所就被迫关闭了。” 苏闲环视了一眼这个地下空间,面色挫败:“可你们又死灰复燃了,他们并没有真的成功。” 徐文鑫笑微微地看着他:“是这样,因为计划的立项者中有些人是异能的极度狂热的崇拜者,他们对制造异能者乃至是研究异能相当感兴趣;而另一些人,则一意孤行地坚持这是拯救‘孤岛’的必要手段。在这两方的促成之下,‘生命之树’死灰复燃了。” “那你呢?”苏闲声线冰冷,“你属于哪一种?” “啊?”徐文鑫乐呵呵地笑道,“我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您该不会以为我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够左右这么大的一盘棋吧?” “那林雪和另一位异能者吗?他们为什么会听你的?你们又是为什么要帮助姜岂言?” “之所以会帮姜队长,那是受任副局长所托。”徐文鑫意味深长地说道,“至于你的前一个问题,我只能告诉您,能让他们俯首帖耳的人并不是我。” 苏闲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指使林雪等人的另有其人?” 徐文鑫哈哈一笑:“您心里应该已经有数了吧?” 苏闲眼沉如水:“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俞琬的女人?” 徐文鑫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他摇头:“没听过这个名字她是什么人?” “她曾经是慈幼院的老师在搬迁之前。” “那我肯定没见过。”徐文鑫笑道,“那几年我很忙,几乎没踏出过研究所。您说的这位女士,我没有见过。” 他不像是在说谎。苏闲得出结论后,转向姜岂言:“所以,你能和徐文鑫等人达成合作,是因为抓住了任琰的把柄,让他授意徐文鑫等人配合你的。” 姜岂言没有否认:“是这样。不过这其中,应该还有一个环节一个至关重要,却始终隐在幕后的人。” 没等苏闲开口,他又笑道:“你也别问我,我也没见过那个人。可惜林雪被你杀了,不然的话,你或许可以从她嘴里撬出一点什么。” 苏闲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电筒,手背骨骼分明,指节泛白:我会找到那个人的,我要她亲口告诉我,我母亲的死是怎么回事。 “先离开这儿吧。”一旁的张既白似乎察觉出了他跌宕起伏的情绪,拍拍他的肩,“把这些人也一起带上去。” “好。”他略略颌首,继而下令,“我在前面引路,你们都跟着我。” “是!” 他走到队伍的最前头,光束打出去,照亮了前方的路,一行人正要往外走的时候,徐文鑫却冷不丁地出声了。 “上去之后,我会怎么样?” “你?等死吧!”一名治安官没好气地回道,“我们没把你的哪些手段在你自己身上过一遍都算你幸运了!” “我猜也是这样。”徐文鑫的笑声在黑暗里显得分外诡异,“反正都是要死,那我还是留在这儿吧顺便,还有人陪葬。” 苏闲头皮发麻,他猛地转身,手电光映在徐文鑫的脸上:“你什么意思?!” “在你们来之前,这个地下空间里各处都已经埋好了定/时/炸/药。”徐文鑫笑的云淡风轻,“算一下,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呼吸一滞,其他人惊的魂不附体,六神无主:“真的假的?我们怎么办?” 治安官们还镇定些:“抓紧时间,我们应该能逃出去!头儿,现在就走吧!” 苏闲却仿佛没听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徐文鑫,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确实如此,你们这些异能者还是有机会逃出生天的。”果不其然,徐文鑫慢条斯理地开口,“可这里储存的炸/药数量,足以让整个空间轰然坍塌,甚至波及到地面上的建筑慈幼院的孩子,不少吧?” 他笑吟吟地盯着苏闲:“当然了,苏长官也完全可以不顾他们,自己逃命去毕竟,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苏闲死死地盯着这个恶魔,紧握的双手却止不住地战栗:该怎么做? “还不跑么?马上就要炸了啊。”徐文鑫放声大笑,“还是您舍不得我,打算留下来陪我?” “头儿!” “你们逃!”苏闲倏然出声,声音果断,“马上逃!” “那你呢?!” “我留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眉梢眼角都淬着阴毒的徐文鑫,“我和他的旧账,还没算完呢。” “就算是死,我也要亲眼看着他先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反杀 窗扇虚虚地掩着, 寒风从缝隙里灌了进来, 令室内近乎凝滞的空气重新缓慢地流动起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 钟云从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碎尸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去做帮凶?” 路远的表情很平静,他的视线停在了母亲的尸身上:“为了帮我母亲治病那个人答应我, 只要我做了那件事, 她就会让母亲进行肾移植手术。” 钟云从心里五味陈杂的,最后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是摇了摇头。 路远光看他的表情就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他无谓地笑了笑,也没打算说什么, 他本来也没有义务向谁解释。 倒是另一个人 他转过脸, 看着一直为作声的中年男子:“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任副局长面部线条紧绷,显是充满了戒备:“说什么?” “关于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他反问一句, 而后忽然从齿缝间挤出一声急促而刺耳的冷笑,“你不也说了?他们都疯了!在那个环境里,被一群疯子包围着, 我还能怎么做?每个人都在做同样的事, 你要是不跟着做,你就是异类!是叛徒!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哪怕心知肚明自己是错的?” 任副局长蓦地扭过头瞪着出声的钟云从:“你能跟神经病讲道理吗?” “那你就选择把自己也变成神经病?” 钟云从怒极反笑,任副局长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必要跟这个天真幼稚的年轻人争辩, 更没必要因此而失态。 他冷哼一声, 不再理会钟云从, 而是望向路远, 声音蓦然:“你的故事讲完了吧?可以进入正题了吗?” “哦,对,”路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再耽误下去,我还真担心任公子撑不住。” 他明显的意有所指,任副局长在一瞬间拧紧了眉头:“你到底想怎样?” 见他不再掩饰内心的焦灼与忧虑,路远很满意,他挑起半侧眉尾:“我想知道,为了救你儿子,你能付出多大的代价。” 任副局长不动声色:“说说看。” 路远咧嘴一笑:“如果要用你的命,换任杰的命,你愿意吗?” 任副局长的神色骤然阴郁的如同暴雨前的乌云,他目光冷沉的盯着路远,紧抿着嘴唇,一言未发。 “唉,看来是不愿意了。”身体里留着他一半血液的年轻人勾起唇角,轻轻巧巧地笑了起来,“可除了你的命,我什么都不想要。” 钟云从闻言浑身一凛,与此同时,他蓦然感觉到路远的视线别有深意地从他身上掠过。 是信号吗?要动手了? 他的嗓子眼不自觉地发紧,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两鬓斑白的任副局长,要是对方被激怒的话,他们真的应该提前做好准备了 而任副局长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他并未出现预料之中的勃然大怒或是迟疑不决,他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 身边的路远乍然变色,面白如纸,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薄汗,钟云从猛然醒悟过来——对方先下手为强了。 目前为止,除了跟路远合作,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可在以某种形式接触到任副局长之前,他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 目前为止,他的异能其实还很被动。 好在,还有冯小山。 趁着路远正同任琰角力,自顾不暇的时候,他扯了一下冯小山的袖子,示意后者把任杰从路远手中抢过来。 冯小山想来是被先前过于压抑的气氛镇住了,一直怔怔地发着呆,乍然听见钟云从的声音,才如梦初醒,“哦”了一声,飞身救人。 路远压力颇大,因为他能明确地感知到,任琰正在试图化解他的防护罩。 尽管他早就知道任琰不是那种会为了别人舍去自身性命的人,即使对方是他疼爱的儿子,但还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直接放弃了谈判。 双方的实力还是相去甚远,两股力量一碰撞,他就已经有了败迹,不过这原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任琰再怎么强悍,打败他还是需要时间的——而这点时间足够杀人了。 可就在他准备扣下扳机的时候,任杰竟然被冯小山以超尘逐电的速度硬生生地给夺走了。 失了人质的路远睚眦欲裂,索性调转了枪口,对准了钟云从。 恰恰就在此时,路远的时间隔离墙彻底被攻破,子弹也跟着破空而来。 穿过身后的窗,子弹精准地嵌进他的手腕,腕骨粉碎,瞬间血流如注,左/轮/手/枪应声而落,出膛的子弹在地面爆开,炸出一个小型坑洞,将瓷砖击的粉碎。 一瞬之间,局势彻底转变,路远只觉自己一败涂地。 大概唯一能让他感到一点安慰的是,钟云从也被打中了。 当时他们都站在窗前,反而冯小山挟着任杰躲闪,倒是误打误撞地避过了狙击范围。 任琰的心情也并不轻松,在他看来,他们狗咬狗,儿子只是从路远的手里转移到了黑袍人手中,并未脱离危险。 这让他分外恼怒,他早早布置好埋伏,用缓兵之计拖住了路远,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跑带上人和东西快跑!” 就在任琰准备向唯一幸免于难的冯小山发难的时候,有个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冯小山就真的跑了。 在他将自己的速度发挥到极致的时候,他居然真的在眨眼之间跑出了任琰所设下的时间牢笼之外。 任杰也被带走了。 震怒不已的任琰狠狠地踹了一脚趴在血泊中的人,他伤的不轻,暗红色的血淌了一地,触目惊心。 饶是如此,任琰仍是不解心头恨,他拽着对方的发根,他被迫仰起脸,罩着的面具跟着掉了,露出了一张苍白清秀的脸。 在触到他面容的那一刻,任琰的目光乍然闪烁了一下:“你” “果然是治管局的副局长”他居然还扯着嘴角笑了起来,“路远选的这个地方,地理位置也算绝佳,这扇窗视野开阔,附近没有什么建筑,结果却忽略了你们治管局什么样的人才都有,不能以常理度之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应该是被打中了肺部,语声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 任琰眼中的讶色被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杀意:“省点力气吧,这就送你上路了。” 他正要让钟云从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使用异能了。 不仅如此,连手脚都不听使唤,他想甩开对方的手都做不到。 “哈哈哈!”路远的小生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任琰的视线停在了虚弱地靠在墙上的人,他还能勉强站着,但状况显然也不太好,全身发抖,面色煞白,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现在才反应过来啊,”路远捂着不停流血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可惜晚了。” 任琰面如寒冰,自己的确太大意了,被对方找到了空子,精神力悄无声息地侵入了他的身体,而且正在对他进行压制。 不过他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他的精神力虽然不算强悍,但在治管局这么多年,也做过这方面的训练,对抗精神力攻击也有些经验,不至于束手就擒,甚至对上伤重的钟云从,还有反击的能力。 钟云从那点优势很快就摇摇欲坠了,意识到自己不占上风之后,他突然又笑了:“你没发现这病房里少了一样东西吗” “要我告诉你”路远推波助澜,“我母亲常年住在这个病房,她喜欢听戏曲,为了给她解闷,这里原来摆着一台录音机。” 任琰悚然一惊。 正全力对抗着他的精神攻击,乍然听到这话,心头不由一跳,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床头柜,那里空空如也。 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似乎走进来的时候,那里是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 他真的拿来录音了么? 无论是真的是假,足以让任琰的心神剧震,这让他露出了破绽,钟云从也没有错过时机,一鼓作气,彻底地压制了他。 任副局长的弱点并非精神力不足,而是太爱面子了。他心想。 路远看着表情呆滞,眼神空洞的任琰的时候,忽然感到后背一凉。 钟云从攀着墙面,艰难地站了起来,他伤的真的不轻,一动,血就止不住地流。 先前与异种的那场大战他就伤过一次了,现在雪上加霜,他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安了个水龙头,身体里的血液跟不要钱似的,争先恐后地往外流。 视野里的景象渐渐出现了重影。他甩了甩头,而后转向路远,却意外地发觉后者正费劲地弯下腰,用未受伤的左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枪。 见他那架势,钟云从心累地叹了口气:“你又想干嘛?” 路远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何必明知故问。” 他要杀任琰。 钟云从没力气跟他废话了,直接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意思——被他控制着的任琰手中的枪口也对准了路远,二人举枪而立。 路远面色阴沉:“你为什么要护着他?他不该死吗?” “我觉得你也挺该死的可我还不是护着你了?” “你”路远一时无言,须臾,却是笑了起来,“那就换个方式好了。” 钟云从总觉得他的笑容里透着几分诡谲,他疲惫地往墙上一靠:“有话就说。” “我问你,你愿不愿意用别人的命,去换你在乎的人的命?”路远自嘲一笑,“就像当时我一样。” 钟云从掀了掀眼皮:“听不懂,说人话。” “用任琰的命,换苏闲的命,怎么样?”路远挑挑眉,“合算吧?” 钟云从倏地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一些,他有气无力地开口:“他怎么了?” “我只能告诉你,他快死了。你早点作出决定,我就告诉你他在哪儿,顺便帮你一把。” 钟云从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血液顺着神经末梢迅速回流,起初是水滴,接着是冰,最后幻化成刀刃,缓慢地沿着脖颈从脊柱顺流而下,他仿佛石化般动弹不得,面目僵硬。 “我杀了任琰,你就能救他?” “我会尽力。” “用你的异能?” “是。” 钟云从闭了闭眼,随后,木偶一般的任琰举着枪,僵硬而迟钝地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路远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加深。 可猝不及防的,钟云从向他扑了过来,他大吃一惊,毫不犹豫地递出枪口,不想对方非但不躲,还迎难而上,反握住枪口。 压下左轮的扳机后,才发现那是一发空枪。 “你知道里面没子弹。”路远直勾勾地看进他的眼睛里,他的身体,控制权已然不属于自己了。 “碰到枪之后才知道的,我的狗屎运一向还不错来着。”钟云从微微一笑,“麻烦你们俩都跟着我去救人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情不自禁 爆炸发生的时候, 还是有一部分人没来得及撤离。 一瞬间地动山摇, 火光冲天而起, 气浪迎面而来, 地下隧道显然不堪重负,有了坍塌的迹象, 大大小小的石块陡然坠落, 扬起的巨大灰尘化作一阵混沌的迷雾,将那些绝望的哭嚎、愤怒的叫骂以及不安的躁动尽数淹没, 一切都变得空白。 徐文鑫所言不虚,研究所里果然储存了为数不少的炸/药,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 一处起爆, 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苏闲被掀起来的热浪冲的头昏脑涨,他知道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海啸式的烈焰碾碎、吞噬, 他没怎么把自己的结局放在心上,只是懊恼,他实在太贪心了, 总是试图拯救所有人, 哪怕其中有些是人渣,是垃圾,是混蛋。 他并不是想当英雄, 只是觉得事情不该用这种方式了结。 无论是无辜的人, 还是该死的人, 死在这场足以抹去一切的大爆炸里, 都称不上死得其所。 可此时此刻,他的真实想法已经不重要了,在这样摧枯拉朽的毁灭之势面前,饶是他也无力回天。 在咫尺之遥的死亡面前,思维也几乎崩塌成一片废墟,连恐惧都只是走个过场,却偏偏生出了一点遗憾。 脑子里千回百转,无数个场景走马观花一般掠过,记忆里的人们如同赶场的演员,来来往往,匆匆忙忙,到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定格的剪影。 来不及了 苏闲只觉喉间一甜,意识摇摇欲坠,随时会陷于黑暗,身前的熊熊火焰伴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业火焚烧,将地下空间映的亮如白昼,就在那一瞬间,视野里乍然出现了前一刻还在牵念的那张脸。 回光返照的错觉吗? 不过是片刻的迷茫,却好似让时间被无限延长。 一直到被对方重重扑倒在地,他的神思都还处于恍惚的状态,直至手腕被紧紧攥住,低沉的嗓音夹杂着温热的鼻息纠缠在耳际。 “我好担心自己来晚了。” 对方心有余悸的语声终于让苏闲彻底反应过来,这一切并非幻象,而是真切地发生了。 回神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翻了个身,反过来把人护在身下,最大程度地减少爆炸对他的伤害。 可始料未及的是,意想之中排山倒海般的阵势并未来袭,他茫然地望去,蓦然发现时间真的停下来了。 火焰与光环凝固在空中,那耀眼到刺目的景象犹如陨石相撞,狂乱中又带着一丝悲壮。 那震天的响动也随之而消失,不仅如此,坠落到一半的碎石,弥漫的烟尘,飞舞的火星,都停滞在了空中。 一切都似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场景既诡异又梦幻。 他身下的钟云从伸手摘下了一颗悬空的碎石,在手心里抛了两下,轻轻地笑起来:“像不像是魔术?” 苏闲重新低下头看着他,他的轮廓被映的异常清晰,瞳孔里的光点沉沉浮浮,第一次让他头一回觉得,原来人的眼睛可以比任何宝石都明亮。 就在此时,钟云从的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苏闲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支起身子,从他的身上移开。 可他的咳嗽变本加厉,甚至边咳边吐血,苏闲的瞳孔倏地一缩,他这才意识到,这个人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早就身受重伤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还有,你怎么会来这里的?”他气急败坏地质问道,同时伸手把人拉了起来,“不是让你好好待在训练营里?你是不是又乱跑了?!” 他张口就是一连串的责备与诘问,语气也冲的要死,钟云从却并不生气,他抹了一把后背上的湿漉漉的血,可怜巴巴地展示给他看:“哥,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苏闲蓦然语塞,骂人的话冷不丁地被堵了回去,梗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安慰的话也无从出口。 “再说了,现在也不是教训我的时候。”钟云从收敛了笑意,神情凝重起来,他的目光扫过凝固的烈火和不知所措的人们,“我也不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先组织他们逃生吧。” 苏闲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们?任琰和?” “路远,他的另一个儿子。”钟云从快速地说了一句之后,又摇摇头,“现在没空细说,之后再跟你解释,帮我一把。” 他的原意是让他扶他起来,但没想到,对方直接握住了他的肩膀,他尚未反应过来,苏闲已经将他的手臂往自己的颈后一挂,低声嘱咐道:“走吧。” 钟云从惊讶地发问:“去哪儿?” “先送你出去。”他眉头深锁,“这里太危险了。” 钟云从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任琰与路远,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一走,就没法控制他们了。” 苏闲沉默了一下,而后开口:“我明白了。” 随后他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下属们:“你们尽快往外跑,女人小孩在中间,治安官前后护送,注意秩序,不要发生踩踏!” 跟着又望向张既白:“你帮我看着他们,上去之后指挥他们把慈幼院里的人疏散,千万要抓紧时间!” 张既白拧起眉头:“那你们呢?” 钟云从也想说些什么,苏闲却好似未卜先知,直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冲张既白笑笑:“我留在这里。” 张既白“啧”了一声,然后挑起半侧眉尾:“既然如此,记得给我多发一份工资。” 言毕,他转身即走,苏闲紧绷的神经算是暂时松了下来。 钟云从听到他如释重负的呼气声,眨了眨眼,声音从他的指缝里含糊不清地挤了出来:“其实我刚是卖惨我也没那么虚弱,可以自己动的。” “你给我闭嘴。”苏闲的声音冷冰冰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哪怕有他舍命相救的恩情在前,苏闲的声音里还是听不出半分人情味,钟云从好气又好笑:“你还真是那啥咬那啥,不识好人心啊” 他一句牢骚还没发完,就被对方面无表情的侧目给堵了回去:“好好好,我承认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我闭嘴就是了” 苏闲的眼睛里仿佛融进了暮色,藏着化不开的厚重情绪,让他愈加地如履薄冰,沉默片刻之后,无可奈何的叹气声微不可闻:“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听话?” 钟云从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抬起头看他,却只能望见线条利落薄削的下颌,他心头一动,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突然把脸埋在了对方的颈间,鼻腔霎时间被他的气息所包围。 “别生气了,以后我听话就是了。”在被推开之前,他又低声开口了:“伤口有点痛,让我靠一下。” 苏闲呼吸一滞,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渐渐收紧,他的嗓子眼发紧,再然后,那人的手如游蛇一般,略显粗砺的掌心贴着他汗津津的皮肤,柔缓而隐秘地拂过他的颈间,最后不住地停留在颈侧,冰凉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按在不断搏动的颈动脉上。 像是安抚,又似试探。 这个意味不明的触碰仿佛电流一般,引着无数电光火花从遍布全身的血管脉络里呼啸而过,七颠八倒,循环往复,即使他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摆脱。不仅如此,还伴随着强大而未知的恐慌,程度甚至超过了先前来势汹汹的烈焰火海,泰山压顶般朝他袭来。 苏闲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接踵而至的便是彻底失控的心率,如同一匹脱缰野马,横冲直撞,他的一颗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有点痛,有点烫,却又掺杂着说不出的甘之如饴。 这种陌生的感受,让他既震惊,又畏缩。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苏闲深吸一口气,像是被火烧了一般,陡然甩开了对方的手,快速地背过身去。 “还能坚持多久?”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我们要算好从这里离开的时间。” 钟云从看着他的后脑勺,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我这边还好,主要是他们那边虽然两个人加在一起,时间能延长些,但毕竟是有限的不会超过三分钟。” 苏闲还没来得及回应,又听到他的声音:“其实你不用在这里陪我的,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我愿意留在这儿,”他没好气地呛道,“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钟云从想笑,可是却被突如其来的咳嗽给搅乱了,听着撕心裂肺的猛咳,苏闲认命地闭了闭眼,旋即回过身,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钟云从的咳嗽逐渐地平息,但唇边又溢出了新的血沫,苏闲扶着他的双肩,眼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有小桃在,应该会没事的你撑着点。” “别扯开话题”钟云从艰难地开口,嗓音嘶哑,“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欢说谎?” 苏闲怔住了。 “是骗我”他虚弱地扯了扯嘴角,“还是骗你自己?” 苏闲反射性地想挪开视线,却被对方的眼神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看着我,不许躲。” 苏闲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声带却似是发生了故障。 “那我先说吧我拼死也要来这里,是因为我知道你在这里,我要救你,当然,其他人也救,但救你,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加在一起,都不如你。” 钟云从定定地望进他的眼睛里:“那你呢,为什么要留下来?我们又不是亲戚,认识不算长,交情也不算深为什么?” 或许是正处在生死边缘,让他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尽管他如此孱弱,却愣是问出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的双目宛若高悬的明镜,让苏闲眼底的惊惧无所遁形。 “我可是用了毕生的勇气,才问出口的,不准回避。”钟云从伸过手,紧绷的尾音出卖了他的忐忑不安,微凉的指尖覆在了他手背上,“不然我以后没脸再见你了。” 苏闲周身一颤,他还有些茫然,也不知道该怎应对这个郑重其事的提问,可身体代他做出了回应——他反手握住了他的。 肌肤相触的刹那,苏闲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说不上不甘或是情愿,因为他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志,那股潮水般汹涌的力量根本让他无从抗拒。 这场不知道何时开始的拉锯战,就在方才,以他的失败而正式告终。 苏闲迎着钟云从战栗的目光,缓缓地将他的手送到了唇边。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强行把他心口的那层标着生人勿进的壁垒撬的四分五裂,里头经年累月沉积深埋的东西也得以冰消瓦解,重见天日。 他闭上眼睛,心底有种丢盔弃甲之后的释然与平静。 苏闲勾起嘴角,自嘲一笑。 明明一败涂地,却又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人这种生物,有时候真是不可理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劫后余生 这三分钟, 可能是钟云从经历过的最神奇的三分钟了。 既漫长, 又短暂;这边花前月下, 那边险象环生;一面忘乎所以, 一面警钟长鸣。 多么奇妙又矛盾的体验。 空气里暧昧的气氛还没散尽,手背上酥麻的触感还未消退, 而路远那边传来的警报与苏闲步话机里下属的报告几乎是同时传来, 立刻把风花雪月搅得稀碎,重新切回到性命攸关的人间真实。 钟云从抚了一下胸口, 强行让翻天覆地异常活跃的荷尔蒙平息下来,然后才甩一甩头,把自己投入到逃命模式。 “路远那边到极限了, 只有任琰撑着了!” “他们已经把上边的人疏散的差不多, 是时候逃了。” 苏闲也恰在同一时间开口,他们对视一眼之后, 又很有默契地立即移开了。 方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缓过来,各自都感觉到了不同程度的尴尬。 钟云从脸皮厚些, 一边切断对路远的精神控制的同时, 还不忘一边庆幸和后怕:也就是这么个特殊的关头,要是换做平时,现在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怕是扛不住那家伙一顿揍今儿真是走运, 选对了时机, 早一分, 晚一刻, 怕都是不成。 苏闲只会比他更窘迫,他谈不上内敛,但也绝不是外放的类型,尤其在感情方面——现在的他正跟步话机的另一头的下属交代着一些注意事项,表情看起来似模像样的,口吻听起来也是一本正经,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神有点虚,语气也有点飘。 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干出那么匪夷所思的事——火烧眉毛的时候还有心思听人告白?不止听了进去,居然还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兴?结果还憋不住,情不自禁地亲了对方的手?括弧,男人的手。 有些人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暗地里正遭受着一连串的暴击——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到底在干嘛? 我肯定是疯了。苏治安官最后得出了结论。 回头找张既白开点药吃吧。他一面盘算着,一面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瞥了某人一眼:“走了?” 钟云从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在暗戳戳地计划寻找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后悔药,他冲着对方粲然一笑,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差不多了,带上他们一起走吧。” 这个想法倒是与苏闲不谋而合,毫无疑问,任琰与路远都是罪孽深重之人,但一来这样的死法太过潦草,二来他们还有价值。 连姜岂言和徐文鑫都留下来,何况是这两个人。 特别是任琰,苏闲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况且,他们一旦丧命于此,就称了幕后黑手的心意了。 切断对路远的精神控制之后,这个剩余价值被钟云从压榨的一干二净的年轻人立刻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随后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接着便一动不动了。 钟云从在抽回最后一丝触知力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路远竟然没有呼吸了。 他死了?因为我吗? 这让他的心绪产生了一些波动,但他很快就把这些多余的情绪从脑子里驱赶出去,现在不是愧疚和自责的时候。 既然已经不小心让他害死一个了,那剩下的那个就该悠着点,别再出意外了。 要是任琰也死了,他和苏闲也得跟着完蛋。 他抽丝剥茧一般地调配着自己的力量,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提前开始了对自己精神力细化运用的训练,而这本来是训练营毕业后,进入治管局的预备队之后才会进行的课程。从这个角度出发,他已经领先了其他学员一大步。 可就算他已经这般殚精竭虑,小心翼翼,还是出了差错——他忽略了一件事,他的伤势并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他消耗了一整晚的精神力本来就在山穷水尽的边缘徘徊了,偏偏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他猛地咳出了一大口血,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站不住。 他施加在任琰身上的力量在眨眼间分崩离析。 得以喘息的任琰就立刻找到了反扑的机会,在独立维持现状的同时,他竟然还有余力干涉他的时间。 心跳骤然变缓,像是遇上转弯路口后的急刹车,差点人仰马翻——钟云从的视野开始变暗,各种嘈杂琐碎的声音在他耳畔晃了一圈之后又风卷残云般离他远去。 钟云从吐血的时候苏闲就是一阵心惊肉跳,直直往后栽的时候,他一把捞住了钟云从摇摇欲坠的身躯,见他一脸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心口,他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任琰!”苏闲以从未有过的震怒向他这位曾经尊敬的上司喊话,“你想怎么样?” 任琰已经得到了自由,甚至还能反向牵制住钟云从,可他并没有放弃对场面的掌控,这只说明一件事——他也不想死。 不过钟云从本来也没打算让他死在这儿啊。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任琰弯下腰探着路远的鼻息,须臾,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他的声音干涩的像是齿轮生锈卡齿,还听得出隐隐约约的颤抖,分明也是强弩之末,否则的话,他估计也要任他摆布。 任琰面色难看,却还算镇定:“等到我安全离开之后,自然会放了他。”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他立刻就领会了对方的意图:他说的“离开”不只是这个地下空间,而是彻底地逃离。 他也知道自己的老底怕是要被揭个底朝天,落到他这个昔日的下属手里绝不会有好下场,这才狗急跳墙,来了个出其不意的绝地反击,想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 这在苏闲看来就是垂死挣扎,他现在弄死他并不比踩死一只蚂蚁困难,可偏偏,他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要是任琰死了,爆炸立时重启,他们所有人都要完蛋。 他明白这个道理,任琰自然更是心知肚明——要么放他一条生路,要么大家同归于尽,再不济,还能捞个钟云从陪葬。 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妙,眼瞧着苏闲阴霾的脸色,任琰露出他标志性的亲切笑容:“你最好放弃带着他离开我的掌控范围的想法一旦你挪动一步,我会立刻让他死在你面前。” 他胸有成竹,踌躇满志,认为苏闲一定会按他说的做——因为他对这个下属知之甚深,他太过注重情义,这是他的优点,也是弱点。 任琰有自信拿捏住对方,可万万没料到,苏闲并没有如他所愿——他猛地投出了手中的枪械,而后横腰抱起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钟云从,施展了不知从何处复刻而来的技能,他们被一阵轻灵而敏捷的风托起,顷刻间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任琰在苏闲扔出枪的那一刻就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他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跟钟云从犯了同样的错误。 他们都忽略了潜藏着的不稳定因素。 于钟云从而言,是他重伤的身体;对于任琰来说,则是一个人。 路远。 那个他以为已经身亡的年轻人,此时已经“死而复生”,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 他接住了苏闲的枪,冰冷的枪口此刻就抵在任琰的太阳穴上。 “我真是疏忽了,忘了你也可以锁住自己的时间,陷入假死状态。”穷途末路的任琰叹了口气,“其实,看资质,你要比任杰出色些。可惜” 路远淡淡一笑:“你儿子要是听见你的遗言,估计会难过的。” >>> 苏闲抱着钟云从竭尽全力地往外跑的时候,竟然与姜岂言打了个照面。 先前撤离的时候,姜岂言是第一批被带出去的,那时候他非要带上姜楚楚的尸体一起。在那个当口,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事实上,治安官们能带上他就已经是苏闲的网开一面了,不识好歹的后果就是姜岂言被敲晕,强行带走。 结果他居然又回来了。 苏闲知道他有执念,可没想到他决绝至此。 就在此时,枪声突兀地响起,尖利地刺进耳膜里。 “姜岂言!”他只来得及叫他一声,姜岂言充耳不闻,飞快地与他擦肩而过,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地下入口。 苏闲闭了闭眼,事已至此,何以为正? 只得顺其自然。 几乎是同时,他们堪堪奔出地面的建筑之外,地面便是一阵剧震,一声巨响过后,二人即被山呼海啸般炽热气浪掀倒在地。 身后的建筑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崩塌,四处飞溅的砖土瓦石夹杂着玻璃木屑密密匝匝地落在苏闲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把昏迷不醒的人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 人事不知的钟云从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给震醒了,他浑浑噩噩地挣了眼,却发现自己的视觉、听觉都被这场声势浩大的爆炸所剥夺。 仿佛处在一个真空环境,听力失灵,耳朵成为摆设;眼睛被炽烈的强光所灼痛,尽管苏闲的面容近在咫尺,视网膜仿佛风化了一般,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 “轰隆”地面再次被撼动,不知是什么砸在了苏闲身上,他闷哼一声,再然后,钟云从隐隐约约看见他的嘴唇微微张合,他却听不见说了什么。 钟云从发出无声的叹息,他的手艰难地从苏闲的腋下探出,摸索着找到了他后颈上那节突出的脊椎骨,而后,轻轻地按了下去。 仿佛是不堪重负,苏闲缓缓地垂了头。 钟云从的嘴唇有点凉,气息却是暖的。 淡淡的的血腥气在唇齿间化开,苏闲慢慢地闭上眼,意识逐渐陷于黑暗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时过境迁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钟云从抗争了老半天, 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 结果却被顶上那亮眼的白炽灯晃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他赶紧又阖上了, 眼球正上下左右来回转动的时候,旁边忽然“嗷”地传来了一嗓子:“他醒了!” 那把惊喜到破音的嗓子伴随着忙不迭的脚步声飞快地远去, 钟云从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躺了很长时间吗? 还没等他琢磨完毕, 脚步声蓦地又回来了——这次是杂乱无章的一群。 紧接着,好几个人声就凑到了一起, 嘈杂的像是有七八个音箱对着他的耳朵一通猛轰,还个个都调到了最大音量。 “钟云从你终于醒了!”“没事了吧?”“你躺了一个星期了真是担心死我了!”“现在感觉如何?” 钟云从被震得耳膜嗡嗡直响,再让他们这样荼毒下去, 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聋。 于是他赶紧睁开眼睛, 太久没睁眼,视野一时间还有些模糊, 他乍然望去,只觑见好几张脸围成一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不约而同地透出了关切的意味。 他又眨了眨眼, 这才看清了那几个人——冯小山,项羽,“贵宾犬”, 张既白, 还有个一言不发的小桃。 除了张既白之外, 其他人都是一脸紧张, 钟云从的心底流淌着暖意,他试图牵起嘴角笑一下,结果却发现面部肌肉似乎不听他使唤了,僵硬的好似打了一百针肉毒杆菌,除此之外,其他的后遗症也姗姗来迟——全身的骨头几乎是散架了,每根都在泛着疼。 我这是被人暴打了一百遍吗?想笑却笑不出来的钟云从茫然地想着。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颈椎一顿咔擦乱响,活像是很久没护理过的机械零件,卡顿延迟的不像话。 不过这会儿好歹能点个头了:“没事儿没事儿,你们都别担心,啊。” 可他这副虚弱憔悴的模样配上他破铜烂铁似的干哑嗓音,让他的话变得很没有说服力。 其他人也就算了,冯小山同小桃这两个年纪小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商量好似的往他身上扑,钟云从那还没缓过来的骨架子被压得生疼,一张脸登时就皱巴起来。 张既白皱了皱眉:“你们俩注意一点,他还没恢复过来呢。” 这话倒是一点都没错,钟云从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身上的确很不舒服,不过他却是冲张既白摇摇头:“没关系。” 然后艰难地抬起胳膊,一手搂住一个,他动了之后才发现手臂上还连着好些输液管,好在动作幅度不大,没把针给拔了。 “我把任杰送出去之后,再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还以为你被坏人带走了呢!” 冯小山趴在他肩头,整个人抽抽噎噎的,钟云从一面摇头一面数落他:“是我把坏人带走了才对你是不是男人啊?多大了还哭的跟个小姑娘似的?你果然只有三岁吧?” 冯小山一僵,随后迅速地支起身,扭过头,不知道是害臊还是赌气:“呸!好心当做驴肝肺!我不理你了!” 钟云从失笑,笑完之后又侧过脸顾着另一位——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小姑娘。 所以哭起来也比冯小山那小子好看多了,钟云从看着泫然欲泣的小桃,这段时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又瘦了许多,整个人基本只剩下一把骨头。 虽然身上还不太利索,但皮外伤都消失了,无论是枪伤还是异种留下的伤口,一看小桃那没剩多少血色的脸,他就猜到了个中缘由。 她双颊凹陷,含在眼眶里的泪珠要掉不掉,钟云从又心疼又抱歉,他的手在姑娘单薄的肩上轻拍着:“对不起,又麻烦你了。” 小桃摇摇头,泪珠子也跟着甩了出来,顺着凹陷的双颊流了满脸,她吸了吸鼻子,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哥哥没事就好。” 他乍然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心底又变得柔软了一些:“对了,你的家人呢?他们还好吗?” 小桃苍白消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嗯,还好,治管局找了个地方,把我们这些人都安置起来了就是姐姐那天受了惊吓,早产了” 钟云从大惊失色:“她没事吧?!” 女孩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张既白:“还好有张医生在,总算是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她说着抿嘴一笑,眉宇间一直以来挥之不去的忧郁也淡了几分:“我现在,也是当小姨的人了。” 钟云从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太好了,小桃,恭喜你,还有你姐姐。” 小桃莞尔一笑,擦干了眼泪,又拿起水杯:“你渴不渴?我帮你倒点水吧?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 他看着絮絮叨叨的小姑娘,微笑着颌首:“好,谢谢你。” 她欢天喜地地捧着水杯走了,钟云从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渐渐地隐去。 从前她不愿意说,但不久前他从路远口里得知,路远,她,还有她的姐姐弟弟,都是“生命之树”计划的产物。 一群因为偏执和私欲而被迫诞生的孩子们。 “生命之树”轰然倒下,这些人也如同四散的落叶,飘零无依。 方才从她的话听来,现在应该是治管局负责安置他们,可治管局会一直管下去吗? 他满腹心事,眼底也被带上了一点沉郁,这个时候,张既白的声音慢悠悠地传到了他耳朵里:“那姑娘,好像也就在你面前,才看着高兴点。” 钟云从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就换了一副笑模样,他的语气洋洋得意,透着欠揍的自恋:“那是,我可是很讨人喜欢的!不信你们问问那谁” 他话说到一般又忽然不说了,张既白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大大咧咧的项羽挠了挠头,毫无反应,唯有娇小的“贵宾犬”,宛若闻着了骨头味儿的小狗,头顶的卷毛也敏感地弹了一下:“问谁?” “咳咳!没什么呀,外边那棵树都发芽了,春天来了!”钟云从欲盖弥彰地干咳两声,求生欲告诉他还是不要满口跑火车了,否则那谁要是生了气,后果会很严重。 而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屋子嘘寒问暖的人,独独就缺了他最想见的那个。 本尊不在,那他也浪不起来了。 可“贵宾犬”这个号称是全治管局第一八卦爱好者哪有这么好打发,她拎着裙摆直接床沿一坐,而后做出了个惊掉钟云从下巴的举动——她一个俯身,两只手撑在他脑袋两侧,头也跟着一低,眼对眼,鼻对鼻,光天化日的就给他上演了一出“床咚”。 钟云从吓得嘴皮子直哆嗦:“姐、姐姐你别这样我身体还没好而且,我心有所属了” “啧。”“贵宾犬”自带霸总气场,邪魅狂狷地一笑,“那天找到你和咱们老大的时候,你俩就以这姿势叠着呢你姐姐什么没见过?想忽悠我,你还太嫩。” 钟云从顿时就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按理来说,他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想当初,他命悬一线的时刻还能死皮赖脸地跟人告白,甚至胆大包天地逼着对方给他答复。 可此时此刻被“贵宾犬”这么身体力行地一打趣,他毫无预兆地就面红耳赤了,大概是这么多人杵着,其中还不乏屁都不懂的青瓜蛋子,他怕给小孩子树立了不好的榜样。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时过境迁了。 那时候,他是真的担心自己会死,一旦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想说就说了,想亲也就亲了。 逃出生天之后,反而难为情起来。 他都这样,那一位估计也不遑多让所以这才是他不在场的理由? 钟云从正胡思乱想着呢,没撬开他嘴的八卦女人还跃跃欲试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然而张既白的一句话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不想被你们组长收拾的话,就点到为止吧。” 张既白破天荒地主动开口,心花怒放兼受宠若惊的“贵宾犬”立刻放弃了别人的八卦,翻身而起,凑到张医生的身旁黏糊起来。 臊眉耷眼的钟云从暗暗地松了口气,他本来有个问题想问的,可与一边被“贵宾犬”骚扰的不胜其烦一边还能似笑非笑看的他浑身发毛的张既白打了个照面之后,他立刻调转了目标,改问项羽:“那个,今天你们局里很忙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意思问的太直接,而一般情况下,项羽的脑筋不怎么爱转弯,人家怎么问,他就怎么答,压根没去深入理解字里行间是否还藏着什么深意。 “还行吧,这不,我跟小狗今天都轮休,所以才有空来看你。” 钟云从一脸冷漠:“哦,那你们还真有良心。” 项羽总觉得他这句话怪怪的,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哪里怪,于是打了个哈哈:“应该的,毕竟咱们以后也是要当同事的再说了,头儿也是这么吩咐的嘛,怕‘暗影’的人来找麻烦,所以让我们在这儿盯着。” 钟云从的耳朵尖的很,飞快地抓住了重点:“是你们组长让你来的?” 项羽还没来得及说话,抱着张既白胳膊不放的“贵宾犬”幽幽地叹了口气:“头儿也真是的,自己守了你那么多天就算了,还得拉着我们一起一点都不懂体恤下属啊。” 钟云从眨眨眼:“他之前一直在陪我吗?” “贵宾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是啊,自己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还老往你这里跑,要不是张医生揽着,他就要在这儿打地铺了。” “那今天呢?” “哎呀,今天不巧,他有事。谁知道你就醒了。”女治安暧昧一笑,“唉,好不容易放个假,我还想好好睡一觉呢结果还要被迫来医院闻消毒水的味道。” 钟云从也笑了,一语双关地回了一句:“话可不能这么说医院有消毒水,可也有医生啊。” “这倒是,不虚此行了”“贵宾犬”冲张既白抛了个媚眼,后者的眼刀凉飕飕地飞了过来,钟云从打了个寒噤,忙不溜地拿被面蒙住了头。 恰巧小桃端着水杯回来,见到整个缩到被子里的人不由愣住了:“哥哥睡着了?” 看热闹的冯小山刚准备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囧事给姑娘说一遍,却被张既白拦住了,不仅如此,其他人还都被他以“病人需要静养,你们先出去别打扰他休息”的理由给赶出去了。 于是乎,病房里就剩下他和病人本人了。 “行了,没人了,出来透透气吧,别把自己憋死了。” 钟云从犹犹豫豫地探出了半个头,张既白双手插在外衣的兜里,他才注意到对方并没有穿着平时的白大褂,他略有些意外,又发现这病室的装潢似乎有些熟悉。 “这是济世医院?”他微微地变了脸色,现在的济世医院和慈幼院一样,提起来的时候总会有点异样的感觉。 张既白知道他在想什么,面色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你肺里卡着子弹,我那个小诊所不方便搞那么大的动作,所以就送到大医院了。” “济世医院还要留着吗?” “不然呢?”张既白反问回去,“它可是‘孤岛’最大也是条件最好的医院了,就算创办目的不纯,创始人不清白,可这么多年来,它也确实发挥了很大作用。” 钟云从无言以对。 “你放心,现在已经由综管局全面接管了。‘暗影’的绑架事件之后,这里也增派了人手,日夜巡逻,还是安全的。” 钟云从却依旧面色凝重,他想到了一个名字——“那个叫朱慈的女人呢?” 那个一手创办济世医院和慈幼院的女人,同时也是“生命之树”计划的推动者之一。 她怎么样了? 张既白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朱慈在被抓获前,就畏罪自尽了。” 钟云从瞠目结舌。 “苏闲他今天到治管局总部,也是去报告这件事。”张既白叹了一声,“或许,还有些疑惑想解开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草长莺飞 这间办公室并不算大, 装潢陈设相当平常, 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唯有墙面上两条衔尾蛇相缠的肃穆徽纹透露了此间主人的身份。 “城南别墅里发现的那具尸体, 确认是朱慈无误,验尸之后, 发现死者体内有氰/化/物残留, 初步判定是服毒自杀。”苏闲报告的同时递出了一沓文件袋,“这里头装着尸检报告, 还有一些现场拍摄的照片,以及在她房子里找到的一些关于当年‘生命之树’计划的隐秘档案。请您过目。” 办公桌后的男人身形板正,端坐如钟, 他年过不惑, 面上很明显地刻着岁月的痕迹,眼窝微陷, 鼻梁两侧镌刻着两道纹路,紧绷的唇角愈发显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示意下属把文件袋放在桌角,而后目光一扫, 立时就注意到了对方略显吃力的弯腰动作。 “伤还没好?”可能是烟草摄入过多的缘故,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让一句关怀式的寒暄透出了厚重的意味。 后腰仍在隐隐作痛的苏闲淡淡一笑:“好的差不多了,剩一点后遗症。” “逞强不是好习惯。”他的上司往后一靠, 后脊笔直地贴在椅背上,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既然碎尸案的调查已经完成, 我特许你几天假期,好好待在医院里吧,养好了再回来。” 他说完取过桌角的资料,拆开封口,头也未抬:“还有其他事吗?”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虽然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来那种交际中习以为常的客气,让它的本意被表述的更明显,苏闲自然不会听不懂,但他并没有动。 他忍着腰部的不适,站姿愈发挺拔,他也没说话,就那么站着,这让对方一直以来保持的冷峻神情出现了一丝松动,眉宇之间流露出少许无奈:“有话想问?” 苏闲低低地“嗯”了一声,又拿眼睛看着他,后者又重新投入到浏览文件的进程中,声音也淡淡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知道了答案又能怎么样。” 苏闲一怔,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又听到他说:“行吧,你非要刨根问底那我就告诉你——是,我们治管局的确曾经是‘生命之树’的参与者,甚至最初的一批志愿者几乎全是治管局的成员,除此之外,我们还为计划的执行提供了不少支持,人力物力都有。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苏闲本以为大费周章甚至根本不可能探听到的秘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治管局的最高领导人摊在他面前,他一时五味陈杂,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知道这段历史很让人膈应,甚至是无法接受。”治管局的局长放下手中的纸页,鼻翼边上的纹路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可再怎么肮脏丑陋,它就在那里,我们抹不去,也绕不过去。”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在你看来,那些参与者大概都是热血上头的傻子和不可理喻的疯子,某种程度上,的确如此。可矛盾的是,最初的那批人,他们真的是怀着一腔赤子之心,抱着拯救家园的希望投入到那项计划里的当然,现在听起来是很可笑,但他们真的是这样想的。因为我就是见证者。” 苏闲紧抿着的嘴唇微微启合:“只是见证,没有参与吗?” 他这个问题可以说是相当不敬了,但被冒犯的上司并没有发怒,只是严正地否认:“我并不曾参与过。” “为什么?” 这个追问愈发的胆大妄为,好在治管局的最高领导没有要跟他计较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片刻,旋即给了他答案:“我那时候已经有爱人了,无法接受那样的任务。而当时的治管局领导者也并没有勉强我。” 苏闲不依不饶:“可您也没有阻止。” 他的上司依然没有生气,只是好笑地看着他:“我该怎么阻止?换做是你,你能阻止吗?” 苏闲愣住了。 “二十多年前,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摸索着让大家脱离苦海的道路,有些人用错了方法,甚至错的很离谱,但你不能否定他们的本心。何况,这本来就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就算到了现在,前仆后继,更新换代,我们也并没有达到目标不是吗?在这样一个漫长的过程中,你必须允许错误发生。”局长的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按着眉心,淡漠的眉眼终是漏出一抹疲意,“再说了,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绝大多数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和你一样,日夜为这座城市拼杀,直至生命的尽头。而那也是你我结局的写照。” 他抬起眼,直视着苏闲的双目:“他们有罪过,也有功绩,他们应该被唾弃,但也值得被尊重。” 苏闲无力地阖上眼:“您想表达什么?既往不咎么?” “那你想怎么咎?从坟墓里拖出来鞭尸吗?”治管局的局长冷冷地出声,“还是让治管局就此解散,大家一拍两散,一起等死?” 那些牺牲的前辈,对于苏闲而言,从来都是敬仰的对象,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功勋卓著的英灵们的背面,可能就是罪人;而让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治管局,曾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双重的冲击交织在一起,几乎令他呼吸不畅。 他再身经百战,交手的也只是行尸走肉的异种和居心叵测的敌人,与他们之间的斗争或许险恶,但绝不会如此复杂。 再说了,什么是敌人?立场不同就是敌人吗?同一阵营的,就一定是同伴吗? 他的腰伤似乎又发作了。 他的表情让局长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起身,把手放在苏闲的肩上:“我理解你的心情,还是那句话,给你几天时间,好好休息一下。要是迈不过这道坎的话,你想离开,我绝不阻拦。” 苏闲避过他的眼神,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局长还想说些什么,他却主动开口:“对了,我还想跟您打听一件事。” 他挑了挑眉:“你说。” “咱们治管局,曾经有过能破开空间的异能者吗?”他将心底盘桓多日的疑惑问了出来,他的上司难得地显出了几分意外之色,最后还是颌首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有过。不过那个人已经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怎么死的?” “因公牺牲。” “明白了。” 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通问,对方还是不计前嫌地回答了他,苏闲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朝着领导潦草地欠一欠身,便转身离去了。 局长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紧绷的嘴角渐渐放松,最后浮起了一个苦笑:俞琬,你还是把这孩子教的太善良了。 他低下头,继续翻阅着那些资料,而苏闲忘记关上的房门,无风自动,严严实实地合上了。 他抽出一张照片,那是一个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双目紧闭,大概是死前太过痛苦,五官有些扭曲,表情也有些狰狞。照片拍下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一段时间,皮肤的表面,已经泛起了鲜红色的尸斑。 典型的氰/化/物中毒的症状。 他当然认识这个女人,甚至可以说相当熟识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对她的死亡难以置信。 朱慈,她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去死了?还是自杀? 但无论他如何心存疑虑,尸斑是不会骗人的。 “你当年费尽心机把那个孩子送出去,二十多年后,又接了回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可朱慈已经死了,这个问题,或许永远都没有答案。 >>> 苏闲回到济世医院的时候,正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刻。 漫长的寒冬终于过去了,白雪消融,露出的并非是全然的荒芜,树木抽出新芽,草叶也顶破阻碍,从泥土里冒出了尖儿,放眼望去,一片灰败中又装饰着星星点点的绿意。 谈不上赏心悦目,但也不会落井下石,让人的心情变得更糟。 苏闲一路浑浑噩噩地过来,脑子里消极的念头泡沫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冒,在视线触及这片景象之时,大脑里的那台泡泡制造机终于暂时地停歇了一下。 天际铺叠着的橙红晚霞绮丽如锦,淡金色的余晖暖融融地披在身上,不远处的桃树绽出了玉粉色的花苞,几只黑黝黝的新燕从屋檐下的泥窝里探出脑袋,冲他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苏闲在草长莺飞的初春里,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一个人。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今早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的步伐不知不觉地加快了,钟云从的外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但就是一直没醒过来,大概是精神力耗的太厉害,伤了元气。 他担心着钟云从,自然也没有了多余的心思继续颓废迷茫,大步流星地来到熟悉的病房门口,刚要推门进去,里头却猝不及防地传出了耳熟的声音。 “我都在床上躺七天了,再躺下去才真的是要瘫痪了!趁我现在还能跑能跳,麻烦你网开一面让我出去透口气吧。” “不行!”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张医生说你需要静养,意思就是乖乖躺床上,哪儿都别想去!” 随即便是他的哀嚎声:“我这是养病呢,还是坐牢呢?” 苏闲忍俊不禁,再然后他就听到了开门的动静。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前还提心吊胆的,现在听到他活蹦乱跳的声音之后,反而生出了怯意。 虽然苏闲心理上不愿承认,但他的身体非常实诚——脚已经开始往回缩了。 门锁转开的声音仿佛催命符一般,他倒吸一口冷气,正要加速撤退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从门里出来的身影。 原来是冯小山。 虚惊一场的苏闲立刻恢复了平日里那股从容不迫的气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事实上,娃娃脸也确实没注意到他之前的异样,他对这位大名鼎鼎的治安官一向心存敬畏,没想到一出门就打了个照面,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对了你不要”苏闲正想提前打个招呼,让冯小山对他的行踪保密,结果这小子战战兢兢地就行了个标准的学员礼——挺胸收腹,两个脚跟重重地往地上一蹬,靠拢并齐,朝气蓬勃地喊了一嗓子:“苏长官好!” 这声若洪钟,极富穿透力,也就聋子才听不见。 苏闲扶额。 果不其然,再想偷偷溜走已经来不及了,病房的门吱溜一声开了条缝,钟云从的头跟着冒了出来,阳光灿烂地朝他一笑:“苏长官要上哪儿去啊?” 这让苏闲回忆起适才沐浴的霞光,身上似乎还残存着落日余晖,让他的眼底也罩上了一层柔光:“不去哪儿,就看看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意乱情迷 “隔那么远, 看得清吗?”病号钟云从热情地发出邀请, 简直就像关在塔里的长发公主一样, 迫不及待地垂下发辫, 把路过的王子给拉上来,“凑近点看嘛。” 可惜“王子”不太给面子, 他那么一张口, 跟打草惊蛇似的,让苏闲难得当面流露出的温情暖意又给缩了回去——钟云从追悔莫及, 差点想扇自己两个嘴巴子。 苏闲自动屏蔽他的发言,装模作样地冲冯小山点点头:“先前去训练营的那一次,我见过你。” 青瓜蛋子得知自己苏长官居然对他有印象, 登时就受宠若惊, 一张娃娃脸涨得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对、对苏长官, 我叫冯小山,我一直也崇拜你来着,我” “你什么你?”这小鬼居然完全没有自己是颗闪闪发亮的大灯泡的意识, 钟云从非常生气, “得了赶紧回训练营吧!你不是才请假一天吗?小心霍教官明天收拾你!” 他对冯小山的痛脚了若指掌,果不其然,一听到“霍教官”这三个字, 他就慌成了一团:“哎呀, 那真是得走了, 我到现在也还组装不出一支枪, 天天都被他罚!” 他说完正要走,忽然又一拍脑袋,囫囵给苏闲鞠了个躬:“苏长官再见!” 又朝钟云从挥挥手:“走啦,你好好养伤,早点回来,霍教官说了,你到时候要是跟不上进度,有你好看的。” 本来成功唬住冯小山的钟云从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被将了一军,他磕磕绊绊地打听着:“霍教官真说了这话?不是你骗我的吧?” 冯小山翻了个白眼:“你可以当面去问问他啊。” 电灯泡如他所愿走人了,钟云从却还没从他那句不知真假的警告里回神,旁观的苏闲没想到霍璟的余威这么强,隔着这么远也能把人吓得够呛。 他往墙上一靠,抱着双臂笑了起来:“看起来,你好像还挺怕霍璟的?” “不是怕,是尊重。”钟云从一本正经地纠正道,然后又歪着头打量他,觉得他倚墙而立的姿态分外潇洒迷人,上下左右看了个够本,直至对方不自在地轻咳起来,才笑吟吟地收回了视线。 “好了。”他扒着门框,勾了勾手指,“现在没人了,苏长官总能赏脸了吧?” 苏闲好气又好笑,偏生又板着一张脸:“我看你这么能作妖,八成好的差不多了,不用看了。” 说完转身要走,钟云从无可奈何,只好窜出来抱住他胳膊:“你也说了是八成,这还剩下两成呢?” 迎面正好有两个医生护士走了过来,苏闲心惊肉跳的,正要甩掉他的手,一转眼却瞥见他手腕上的针孔正往外冒着血珠,心一软,也就任由着他把自己的手臂揣进怀里,索性跟着他进了病房,还顺手关了房门。 结果一转头,就发现那小子拿奇奇怪怪的眼神盯着他看,苏闲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了——他那个门关的太欲盖弥彰了,显得格外的别有用心。 “你别多想。”今天苏长官的喉咙可能格外痒,时不时就要咳两下,“外边有点冷,所以才算了。” 这下不用钟云从怎么着了,他自己都觉着越描越黑,干脆不描了,他的手虚虚地握成拳,抵在嘴唇上,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什么时候醒的?” 钟云从身上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已经自觉地爬回了被窝,闻言,他没有第一时间回苏闲的话,而是瞟着他,用手拍了拍床沿。 这个举动的含义不言而喻了,横竖左右没有旁人,苏闲也就不避嫌了,坐了过去。 靠近之后才发现他在病床上躺了一星期,尽管营养液输着,但人还是不可避免地瘦了一圈。 面部的骨骼愈发突显,轮廓也跟着深刻了起来,下颌骨的线条薄削,透出了几分冷峻,但五官细致柔和,又把那种凛冽中和了大半。 苏闲的目光悄无声息地顺着他饱满精致的眉弓和颧骨,滑过微翘的鼻头,最后游走到了略显苍白的嘴唇上。 就看了一眼,他就难以自制地想起了那个掺着血腥味的亲吻。 他不动声色把视线从对方的脸上移开,接着,又一不小心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许是消瘦的缘故,手腕上的那块尺骨格外突出,越发衬得手腕只剩细伶伶一圈,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 苏闲放在裤兜里的手闷出了一层热汗,还得克制着自己伸手去握他的冲动。 “今天上午醒的,冯小山叽里呱啦地吵了我一天。”钟云从微笑着汇报了他一个白天的经历,“中午吃了点流食,要是平时我肯定吃不下的,不过七天水米不进,再没滋没味也变成琼浆玉液了。下午的时候,小桃把她姐姐的新生儿抱过来给我看了,早产儿,个头偏小,但脸红扑扑的,还是很可爱。” “就这么大——”他说着比划了一下,而后又叹了一声,“不过我没抱到,手上扎了好几个针头,张既白不让我动。” 苏闲听着他絮絮叨叨,唇角先是不由自主地上翘,中间又蓦然抿了起来:“你的确不该乱动,这瓶药水还没输完呢,结果你就把针拔掉了。我去让人——”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先被钟云从拽住了:“他们到了点儿,自然就会过来,你就陪我坐会儿吧,啊?” 苏闲像是被失了定身法一般,背脊不自在地僵着,钟云从又往他这边挪了挪,被子里带出的温暖气息也拂到了他身侧,苏闲的心倏地一颤,身体愈发地紧绷。 钟云从那只任性地拔了针头而暂时获得自由的手堂而皇之地挤进他的裤袋,手心和他的手背叠在一起,那一瞬间,钟云从觉得对方似乎连血管里的血液流速都加快了。 空气迅速地升温,钟云从瞄到苏闲泛红的耳根,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摸个手而已,苏长官也能紧张成这样?” 他缓缓地凑过去,鼻息一点点地晕在他的侧脸上:“你怎么这么纯情哪?” 苏闲蓦地一僵,又想着门都关了,干脆破罐破摔了——他做了他之前就想做的事,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旋即,空着的另一只手伸了过去,贴在他颈侧的动脉上,探测到急促的脉动之后,他颇有底气地反唇相讥:“装什么装?自己还不是一样!” 钟云从乐不可支,顺势把下巴往他肩上一搁:“你以前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苏闲目光不善地横了他一眼,好在没有把他甩下去,只是没好气地一撇头:“没有。”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钟云从还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是不是你眼光太高了?” “‘孤岛’里本来就是朝不保夕的,加上我这份工作,更是生死不定,没必要耽误别人。”他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再说了,也没什么人看得上我” 钟云从差点喷出来,苏闲没忍住又瞪了他一眼,后者边笑边问:“没有人看得上你?不会吧?我还以为是你眼高于顶” 他挑起半侧眉尾:“人家为什么一定要看得上我?我又没什么特别之处。” “大帅哥,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好看啊!”钟云从摇头失笑,“不过看你这么不解风情,平时又老臭着一张脸,就算有人看上你估计也不敢说了。” “原来,”苏闲似是有些疑惑,“我算是长得好看的吗?” “”钟云从此刻十分怀疑这货是故意在他面前卖萌,好博取他的怜爱——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他这一招十分成功。 “哎,我现在真很怀疑你究竟是什么审美观?”钟云从变本加厉,整个上半身都黏糊了过来,“你觉得自己不好看也就算了不会觉得我也是相貌平平吧?要是真这样的话,我要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了——我从小到大也就这张脸拿得出手了,决不允许别人诋毁它!” “这个嘛”苏闲一本正经地回道,放在他颈侧的手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他的下颌处,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我得好好看看才能答复你。” 他这人极少主动,骤然这么一撩,钟云从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受不了,脸也一下子腾地红透了,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刚还一副老司机样儿呢,结果三下两下就被打回原形了。 苏闲一只手托住他的下颌骨,翻来覆去地摆弄着他的一张脸,来来回回地观察了好一会儿,钟云从有点想笑又有点委屈,心说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选美比赛的评委了我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就在他叹了口气,准备拨开他的手反客为主的时候,他的手却先被按住了,苏闲的手掌覆在他蠢蠢欲动的手背上,慢慢地低下头。 窗外透进的暖光斜斜地打在钟云从的身上,为他的周身涂抹上一层微亮的噪点,发梢上反射着数不尽的细碎光芒,苏闲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 他不断地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直至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 双方的呼吸都不太平稳,这让彼此的气息交换的更彻底,从前在某本不知名杂志上一目十行扫过的文章片段在钟云从意乱情迷的大脑里闪现——通过闻对方的气味获得快/感,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亲吻。 他们的嘴唇只有毫厘之隔,薄薄皮层下聚集着的大量神经末梢在蓄势待发,只要张嘴,就有可能擦枪走火。 他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干涩的嘴角,微微地笑了起来。 “还过得去吧。” 只是过得去?简直胡说八道!钟云从愤愤不平,正欲咬他一口泄愤的时候,门毫无预兆地被人推开了。 床底像是安了弹簧,两个人都在刹那间跳了起来。 “嗯我看时间到了了,来给病人做个检查”张既白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一脸淡定地瞅着那对狼狈至极的新晋情侣,“当然,这个检查也不急于一时,需要的话,我可以先退出去,过会儿再来二位意下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慌不择路 对于张医生的话, 钟云从嘿嘿傻笑, 假装没听出他的调侃, 苏闲则是恼羞成怒, 眼角抽动:“你不会敲门吗?” “哦,不好意思, 因为之前我来的时候钟基本都处于昏睡状态, 敲了也没人应,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张既白毫无诚意地道着歉, “下次我会注意的。” 苏闲轻咳一声,还没来得及回一句什么,又听到他轻描淡写地埋汰道:“我会在进门之前, 先问一句‘苏长官在么’。” “咳咳咳——!!!”卡在苏闲喉咙里那句咳嗽立刻从微风升级为台风的程度, 差点把他呛死,偏偏有人好死不死地在一旁落井下石地狂笑, 这让他的矛头迅速掉转:“很好笑吗?” 面对着他板起来的脸和不太友好的语气,钟云从很识时务地换了一副纯良乖巧的面孔:“不笑了不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苏闲斜了他一眼, 又转向张既白, 一本正经地申明道:“用不着问,以后我没事不会来这里。” 张医生只是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对比起来, 钟云从的反应要强烈得多, 他慌慌张张地攥住苏闲的袖子:“你别生气嘛谁说没事的?我有事啊!” 苏闲没好气地瞪他:“你能有什么事?” “看不到你就会有事。”他可怜巴巴地眨着眼, 也不管还有没有旁人, 就那么脱口而出了,“相思成疾,泛滥成灾。” 苏闲差点被他没皮没脸给气晕过去,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张既白的表情,有点心虚有点懊恼却又有点窃喜。 这下要被取笑至死了。苏闲生无可恋地想道。 结果一转眼又发现自己的手悄悄地被人握了一下,又让他瞬间打脸,体会到人世的美好了。 他的余光扫过去,正好瞥见钟云从对着他露出了八颗牙。 苏闲没绷住,嘴角也跟着矜持地弯了一下。 张既白虽然心宽但并不迟钝,他指了指半开着的门:“要不,我还是先回避一下,晚点再回来?不过你们需要多久?五分钟?半个小时?如果半个小时的话,我就先去吃顿晚饭。” “这个嘛,”钟云从顺着杆往上爬,“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用到半个小时毕竟还没试过。” 他刻意避开了与某人的对视,可话音刚落,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两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啊哈哈,我的意思是,”求生欲让他赶紧往回找补,“你不用回避了!” 这货怎么比之前还欠了?苏闲恨得牙痒痒,开始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对他太好了,以及,之后该怎么收拾他。 张既白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停留在苏闲脸上,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到底有没有半个小时?” 苏闲:“” 钟云从:“” 他们此刻的战线倒是一致对外了——这人是怎么做到郑重其事地问出这么下流的问题的?真是个道貌岸然的闷骚! “张既白,你别太过分啊。”苏闲尤为生气,“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该干嘛干嘛,检查完赶紧滚!” “是。”张既白笑微微地一颌首,“给钟检查好之后,我也顺便给你检查一番。” 这充满歧义的话又险些让人想歪,这下连钟云从都忍不住为某人说话:“那个,医生,现在还没到需要检查的地步,等我哪天” “钟-云-从!”苏闲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齿缝间阴测测地挤出了他的名字,钟云从只觉不寒而栗,连忙赔笑:“好了好了,我不说话了!” “想到哪儿去了?”张既白皱眉摇头,“我是指你的腰——不是还没好么?” 苏闲无言以对。 “不过,某种程度上,”张医生风度翩翩地一笑,“腰对男人可是很重要的。” 钟云从这下是真的没憋住,又怕挨骂,索性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苏闲面无表情地盯着若无其事的张既白:“从明天起,我保证‘贵宾犬’会天天到你面前放风的。” 张既白终于淡定不下去了,微微变了脸色:“不开玩笑了,钟云从出来。” 见他总算开始忙活正事,苏闲也没再找他麻烦,只是抱着手臂安静旁观。 “没什么大碍了,明天再休息一天,后天可以出院了。”检查完毕,张既白很快有了定论,苏闲松了口气的同时,钟云从也颇为欣慰:“太好了,我现在宁愿回去训练也不想天天躺着。” 苏闲微微一笑:“不怕霍璟了?” “怕也没办法啊,迟早都要回的,总不能不去。”钟云从叹了口气,接着又拿眼睛瞟他,冲他撒娇,“除非你能天天陪着我,那我就心甘情愿地住院。” 说得多了,苏闲对于他的油嘴滑舌都有点麻木了,也懒得去管别人,括弧,特指张既白怎么想,反正就是让他口头占点便宜。 说起来这几天还真是有空。他想起局长给他的那几天假期,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挺好的心情顷刻间又笼上了一层阴云。 不过他没有在那两个人之间表现出来,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他看着钟云从:“说起来,你那天,是怎么赶到的?” 钟云从闻言,笑意敛了起来,眼底沉了些不知名的情绪:“你应该猜得出来吧。” 苏闲眼睫微动,倒是张既白慢悠悠地点出了答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确无误地把你和任琰他们送过来,大概只有一个人了。” 苏闲眼沉如水,低低地道出了那个名字:“盈盈。” 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每每想起来,都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钟云从理解他的心情,他无声地叹了一声,旋即点头:“嗯,的确是她破开空间把我和任琰他们传送过来的。” 苏闲眉头深锁:“我听说,‘暗影’那天晚上在东城放出了大量的异种,企图造成暴/乱,而且以她为首的部分成员还一度占据了济世医院,劫持了两百多名人质。” 他的声线冷沉:“又有十几条性命葬送在她手里。” 钟云从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知道她罪大恶极,但那天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 听了他的话,苏闲的神情缓和了些许,他摇摇头:“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如果那晚不是你及时赶来,我们怕都是要死在那儿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跟她交涉的。” 钟云从迟疑了一下,便如实交代了:“我跟她做了交易。” 张既白与苏闲的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后者没有出声,而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妈妈苗阿姨刚下葬的时候,你们的邻居李志军来祭奠过她,那个时候,透露了一件事。” 苏闲呼吸微滞,他当然记得——李志军说过,苗林芝在十几年前,曾经销声匿迹了两年,之后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怀孕的状态了。 关于孩子的父亲以及那两年的经历,苗林芝绝口不提,旁人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那只是一个无知少女被诱拐抛弃的狗血故事。 可现在想想,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 在地下隧道的时候,徐文鑫说过,“生命之树”计划进行到最疯狂的阶段,曾经为了获得更多的母体,干出了暗中掳掠年轻女子的行当。 而苗林芝,很有可能就是被掳掠的对象之一。 这样一来,那盈盈,也有很大的概率是“生命之树”的产物。 苏闲也有所猜测,所以才会向局长打听,治管局历史上是否曾有过与盈盈相同异能的人。 他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这说明,盈盈八成就是治管局成员的后裔。 苏闲胸口翻腾:从一开始,这个计划就是散不尽的阴影,时时刻刻地纠缠在他身边,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卷进去。 钟云从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有些心疼,也不顾忌张既白了,直接握住了他的手:“知道那个计划之后,我就莫名联想到盈盈那天任琰被我逼着对付‘暗影’,绝大多数成员都被治管局带走了,除了盈盈。与任琰对峙的时候,我悄悄用异能探查过,发现她还在医院里,只是隐匿了起来。那会儿我自顾不暇,本来不打算理会他,可后来又从路远嘴里听说你有危险,虽然济世医院与慈幼院之间有地下通道,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的,无奈之下,我只好求助她。” 苏闲大致猜到了钟云从是拿什么条件与盈盈做的交易:“她的身世?” “嗯。”钟云从点点头,面上浮现出一点后怕的神色,“我也是赌一把毕竟那时候我一个人控制住任琰路远两个人已经很吃力了,她要是真想对我不利,我未必抵挡得住好在有惊无险,她思考了一阵子,最后答应了我的条件。” “你把‘生命之树’的事告诉她了?” “还没有,毕竟时间紧急,而且我也就是知道个大概,还基本是靠猜的,手里根本没有证据。”钟云从抹了把额角上的冷汗,“我跟她约好,给我半个月时间,我查出她生父的身份,时限到了,她会来找我。” 他的话让苏闲霎时间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接下来这几天,她随时有可能会来找你?” 钟云从一愣,张既白嗤笑一声:“半个月的时限,你躺就躺掉了一个星期,剩下的那点时间够吗?” 钟云从挠了挠头:“尽力而为吧毕竟大话都放出去了。” “你”苏闲本想说盈盈是什么人你不懂吗?你怎么能随便应下那种条件?可一想到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这么慌不择路的,苛责的话又咽了回去:“不用查了,我知道她生父是谁。” 钟云从与张既白都显出了讶色,苏闲摇头:“治管局的陈年旧事对了,”他说着看了钟云从一眼:“这几天你就待在我身边,先不回训练营了,霍璟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他说一声。” 钟云从咀嚼了一下才回味过他话里的意思,登时喜笑颜开:“你担心我啊?” 苏闲绷着脸,没作声。 钟云从也没再追着问,据他对某人的了解,他九成九是不会承认的。 不承认就不承认吧大家伙心知肚明就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有朝一日 “你的腰, 真的不用让我看一下吗?”张既白临走的时候又向苏闲确认了一遍, 后者怎么听都觉得这家伙话里有话, 明晃晃的恶趣味, 果断拒绝:“不用,你让护士把之前那个药油拿来给我搽一下就好了, 那个就挺有效的。” 张医生也没有勉强他, 等他离开之后,靠在床头的钟云从又想起了什么:“说到盈盈那次我跟她见面, 发现她的症状好像又恶化了。” 苏闲没说话,但钟云从能察觉到他的呼吸的频率明显有了变化,他喟叹道:“她的红斑已经蔓延到面部了, 溃烂的面积也加大了不少, 相应的她的异能也提升了许多。” “相应?”苏闲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 她异能的提升,与病情的恶化有关系?” “嗯。”钟云从点点头,“我怀疑, 她, 或者‘暗影’也许有某种手段,能让异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但同时异能者本人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苏闲缄默片刻, 而后摇头:“饮鸩止渴。” “也许是甲之, 乙之蜜糖呢。”钟云从苦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她那么小小年纪, 哪来的这么多雄心大志。” 苏闲垂着眼睑,睫毛在眼底透出淡淡一圈阴影,看起来有些忧郁,钟云从意识到他也许并不想深入这个话题,急忙转换了话题:“对了,待会儿,我来帮你搽药吧。” 这一招果然有效,他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那药的味道不太好闻,而且你一只手还吊着水呢。” “这不是还空着一只吗?”钟云从笑嘻嘻地朝他晃了晃自由的那只胳膊,而后又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你的腰怎么能随便给别人摸?我都还没看过呢。” “”苏闲回过味来,好气又好笑,“你什么毛病?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吃醋不行吗?撒娇不行吗?”钟云从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你能不能有点自觉啊?” 苏闲没好气地反问:“什么自觉?” 钟云从眨眨眼,轻轻开口:“你是我的。” “真是个傻孩子。”苏闲忍俊不禁,一只手探了过去,温柔地落在他被斜阳照的微烫的脸颊上:“你今年多大了?嗯?” 钟云从蹭着他的手心,闭上眼睛:“反正,成年好久了。” 他的言语如同小猫的爪子一样,轻轻地挠在苏闲的心头,微微的痒意顺着神经不知不觉地爬满了全身,让人欲罢不能。 苏闲心头一动,又有了亲吻他的冲动,结果门外又不合时宜地传来了动静。 这一回,他们有经验多了,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各自的表情和姿势,好整以暇地各归各位,而这一次的来访者也不是张既白那种不打招呼直接推门而入的类型。 对方很有礼貌地敲了三下,苏闲调整好呼吸节奏,瞥了一眼钟云从,后者会意,清了清嗓子:“请进。” 来的是个白衣护士,想必是受了张既白的吩咐,送来了苏闲所需要的药。 “先热敷十分钟。”护士在得知钟云从的请求之后,虽感意外,但还是尽责地跟他讲述了注意事项,“之后再把药油涂抹在腰部患处,轻轻按摩,直至药油被吸收。” “好的,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把护士送走之后,钟云从拿过暖水袋,用毛巾包好,之后冲自始至终没发话的苏闲一笑:“来,把衣服脱了,趴下。” 见苏闲一动不动,眼神还有点异样,钟云从轻咳一声:“别想歪了我只是想帮你上药而已。” 苏闲摇头失笑,然后动手脱了外衣,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衬衣。 钟云从让出了大半个床,他俯卧着:“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钟云从失笑,手撩起了他衬衣的衣角,接着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大片的红中带紫的淤血,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后腰。 这样一来,他连欣赏对方的腰线和肌肉都没心思了。 “我的天你到底是被什么砸到了?”钟云从连呼吸都轻了几分,想去触碰一下,却又不敢。 “没什么。”苏闲轻描淡写地带过,“一点瘀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钟云从心疼的不行,小心翼翼地把包裹好的暖水袋放了上去:“烫吗?会不会太重?” 他答的干脆利落:“不会,尽管放上去吧。” 钟云从没听他的,还是用手托着暖水袋,嘴里也忍不住数落他:“你就会逞强!都好几天了,还是这个样子当时是不是更痛?当时没把你的脊椎砸断,真是走大运了” 苏闲有些无奈:“没伤到骨头就不是什么大事,你别瞎操心了。” 钟云从听着他那满不在乎的语气,忽然就有点生气,苏闲趴着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病房里突然就安静下来,对方也不吭声了,也还算敏感地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不妥之处。 “咳,”他习惯性地干咳一声,“我知道了,以后会小心的。” 钟云从对这个保证不太信得过,可他拿这个人是真的没什么办法,气也舍不得生,骂也舍不得骂,至于打反正舍不舍得都打不过,更是直接pass掉了。 他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苏闲回过头瞧了他一眼:“还生气啊?” “有什么好气的?”钟云从不似他喜欢玩口是心非那一套,直接就把“我不高兴”四个字写在了脸上,“气也没用啊。”末了,还拿眼睛瞟着他:“你说是不是啊,苏长官?” 苏长官被他怼的无话可说,只好默默地把头扭回去。 时间差不多了,钟云从拿开暖水袋,用手背探了一下他伤处的表面,大概是刚刚热敷过,皮肤明显发烫。 “那就搽药了?” 苏闲“嗯”了一声,他拧开瓶盖,而后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重药味冲了出来,眨眼间就充斥着整间屋子。 钟云从果然不太能适应这个气味,鼻腔受了刺激,蠢蠢欲动,苏闲听出来了,笑了起来:“我早说了,味道不好闻的。” 他轻哼了一声,没搭理他,把药油洒了几滴在他后腰上,然后搓热了掌心,开始揉按。 “会不会太重?”他战战兢兢地控制着力道,苏闲轻轻巧巧地笑道:“太轻了,你可以再重一点。” 钟云从舒了口气,手下稍稍加大了一点力度:“这样呢?” “差不多吧。” 他这个随意的口吻又让钟云从皱起了眉头,正要再唠叨几句的时候,苏闲却先一步出声了。 “我听说,你之前跟着霍璟对抗异种,又被咬了。” “哦,对。”钟云从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没提的话他差点要忘了这回事。“不过现在一点事都没了,你别担心。” 他说着顿了一下:“霍教官他也知道了,不过我请求他为我保密,他答应了。” 苏闲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口:“那就好。” 钟云从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奇怪,并非全然的欣慰,反而透着低落,他怔了一下:“怎么了?” “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低低开口,“你会一直很健康,而我,总有一天,会疯,会溃烂,会变成行尸走肉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喂,你是不是想问,如果那一天到了,我该怎么办?”钟云从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的认知——谁给你的错觉,我会一直健康下去?‘失乐园’再怎么可怕,本质上也只是一种病毒。这个世上,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先不说各种意外,说不定我哪天就得了个癌症,一命呜呼,比你还早挂” 苏闲听不下去了:“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 “我这是合理猜测啊!完全有可能发生的嘛。”他笑起来,“现在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就算,你真的变成异种,那也一定是最英俊最可爱最讨人喜欢的异种。反正我又不会感染,大不了被你多咬几口。没关系,被你咬,我甘之如饴。” 苏闲蓦地回身,却忘了自己严重的腰伤,一不小心牵动伤口,痛到脸色发白。 钟云从赶紧按住他:“干嘛呢你?!别乱动!药还没上好呢!” “别说那样的傻话”苏闲重新趴了回去,脸埋在枕头里,声音仿佛是从水底传来的,“真到了那时候,你就” 药油似乎已经被吸收的差不多了,钟云从低头看了一眼沾染着刺鼻药味的双手,随后把他的衣袂理平整,旋即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处,脸伏在他背上,用怀柔政策让苏闲不得不停下来。 他不只是眼睛上戴上了滤镜,估计连鼻子上都装了过滤器——否则苏闲身上的味道怎么能从衬衣下钻出来,穿过药味的层层包围,熨帖地喷在他脸上,舒缓地透进他鼻子里。 他的味道,就像是海水泡过的木头。 “对不起,我不想聊这个了我们能不能换个话题?” 苏闲的呼吸均匀,身躯微微起伏,须臾,他拉过钟云从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裹住。 “跟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负重前行 钟云从还是没能享受到延长假期的特殊待遇, 倒不是苏闲出尔反尔, 问题出在霍璟那边。 事实证明, 苏闲还是低估了霍璟油盐不进的程度——他递话传声的效果并不理想, 甚至起了反作用,霍璟完全不买他的帐。 苏闲无奈, 正准备亲自去找那姓霍的一趟, 结果对方的行动比他迅速,被拒绝的当天, 冯小山又到医院来了——这次是带着霍大教官的口谕来的。 “‘既然恢复了就滚回来训练,不然就别想毕业。’”冯小山半是同情半是嘲讽地转述道,最后还强调了一句, “这是霍教官的原话, 一个字都没改。” 这也确实是他的风格。钟云从哑然失笑,而后转过头去看苏闲, 耸了耸肩:“那就没办法了,我可不想被中途劝退。” 苏闲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皱着眉望向冯小山:“钟被‘暗影’的人顶上了, 随时都有危险, 这个情况他不知道吗?” 冯小山似乎对他的质疑了然于胸,不慌不忙地应对:“‘难道我会让我的学生在我眼皮下出事吗?’这也是霍教官的原话。” 苏闲抱起双臂,冷哼一声:“他霍璟对自己还真有自信啊?对方可不是头脑简单的异种, 而是神出鬼没的异能者, 不是我小瞧他, 他还未必真能护得住他这学生。” 冯小山小心翼翼地问道:“苏长官, 这话能说给霍教官听吗?” 苏闲挑起半侧眉尾,冷笑起来:“说啊,为什么不说?就是要让他听到。” 钟云从叹了口气,拽了张口欲言的冯小山一般:“干满呢你?想看神仙打架啊?别煽风点火火上浇油了好吗?!” 冯小山撇了撇嘴,不吭声了,钟云从伸了个懒腰,顺带舒展了一把筋骨:“你回去吧,告诉霍教官,我明天就返营参加训练。” 苏闲未置一词,但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的不悦。 “你也别太小看我了好吧?”钟云从无奈地笑起来,“我现在也不是能让人小觑的对手了,而且” 他顿了一下,引来了苏闲的侧目,钟云从半垂着眼,眼神有些莫测:“我觉得盈盈对我,似乎并没有那么重的敌意。” “那并不意味着她不危险。”苏闲眼底的阴霾之色愈发的厚重,“只能说明,她对你有更深层次的图谋。” 钟云从点点头:“应该是吧,她上次瞒着‘暗影’其他人卖了我那个人情,我也觉得很意外,想来在她看来,我还是存在某种价值的。” 他瞅了面色不虞的某人,安抚地笑笑:“不过也没什么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说白了,我跟她也是互相利用。” 苏闲侧过身去,背对着他,声音冷淡:“知道了,想去就去吧,我不会拦你的。” 钟云从苦笑的同时却也忍不住想,这人发起脾气来也怪可爱的。 钟云从离开医院的时候,去探望了任杰。 任杰先前中了瘦子的一枪,伤的也不必他轻,而且他没有小桃那样的超级外挂,恢复的程度更是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钟云从见到他的时候,他连床还都下不了。 他并不是刚知道任杰与他同院,只是有所顾虑,一直拖着,迟迟没有与他见面。 当然了,也不是说现在顾虑就不在了,只是钟云从觉得该说的还是得说,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敲了门之后,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人他也认识,是以柔。 她仍是一身护士打扮,也许是日夜照顾任杰的关系,娇美的脸庞看起来有些憔悴,见到钟云从面上却是露出了几分喜色:“是你啊,来看任杰吗?” 钟云从看到她喜笑颜开的模样,便猜到她并不知道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倒是以柔热情地招呼道:“先进来吧。” “噢,好。”钟云从走进那间宽敞明亮的病房之后,才发现病床前还坐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显然年纪不轻了,眉宇之间与任杰颇有几分相似,钟云从大概猜出她的身份了。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这位女士身上穿的竟然是治管局的制服。 难道任杰的母亲也是 他正琢磨的时候,对方的视线已经落在了他脸上,巡视了几个来回之后,出声发问:“你是?” 钟云从一怔,而后朝她欠了欠身:“您好,我是” 他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跟任杰的关系,还是以柔替他解的围,她笑着对那位中年女士说:“这是钟云从,是任杰的朋友。” 朋友他跟任杰,还能成为朋友吗? 任杰的母亲的目光暂时从他脸上移开,转而停在了以柔那边,她也没说话,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以柔,直至后者的笑容僵硬到凝固。 他的父母不喜欢我。钟云从想起以柔对他说过的,暗暗地叹了一声。 任杰的母亲在治管局的职位应该也不低,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上位者习以为常的疏离与淡淡的威势,表情和眼神都很疏离。 以柔默默垂头之后,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钟云从身上,她一边审视一边发问:“你就是那个救了所有人的钟云从?” 慈幼院的爆炸事件后,钟云从也算是声名远扬了,他那晚的事迹经过幸存者的转述,之后口口相传,到最后,还没从训练营毕业的他,已然成了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据说治管局局长都知道了有这么个人。 我真的不想这么高调的。钟云从有捂脸的冲动,可惜这么多张嘴,他跟苏闲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拦不住啊。 对于其他人来说,他或许是英雄,可对于任杰母子来说,恰恰相反——他甚至可以说是间接害死任琰的推手。 这点钟云从自己也无法否认,但他并不后悔。 任琰的所作所为,治管局并没有大肆宣扬,毕竟人死灯灭,他在那场大爆炸里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想拉出来鞭尸都难。 人都死了,再加诸其他惩罚也没有多大意义,况且,他能做到副局长的位置,也并不是没有功劳的。 在确认他的妻儿与他的罪行无关之后,治管局继续了消极的处理风格——没有牵连任家母子,任琰的妻子依旧是治管局的干部,而任杰也仍在医院休养。 “您过奖了”对方的反问让钟云从有些尴尬,对于他的回答,任杰的母亲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凌厉了许多,周身的压迫感也强烈了许多:“我听说,是你逼着任琰去地道的倒是看不出来,你有这样的手段。” 钟云从愈发地窘迫,额角的细汗也冷伶伶地铺了一层,其实他没有必要这样,任琰直到死的那一刻都还在算计他,那个结局,也算是咎由自取。 可在这对母子面前,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感到愧疚。 “妈。”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以柔也不顾任母的冷眼了,一脸紧张地奔到病床边:“你醒了?” 钟云从同任母一齐望了过去,任杰依旧面白如纸,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白的瘆人。 “妈,你和以柔都出去吧”说话对于此时的任杰来说并非易事,就这么短短半句话,他已经有些喘了,“我想跟他单独聊聊。” 在面对苍白虚弱的儿子之时,任母刚硬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小杰,你现在还” “妈。”任杰叫完这声之后就阖上了双目,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任母沉默片刻,终于妥协,她瞥了钟云从一眼:“不要太久,他精力不济。” 钟云从点头:“我知道。”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钟云从终于迈步上前:“还好吗?” 任杰复而睁眼,嘴角象征性地弯了一下:“你说呢?” 这里头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意味,只是透着淡淡的苦涩,钟云从抿了一下嘴唇,而后还是问出了口:“恨我吗?” 任杰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要是恨我的话,”钟云从闭了闭眼,艰难地开口,“等你好了,来找我报仇,我不会逃避的。” 他像是等待宣判一般等着对方的回复,却没想到,等来了任杰的笑。 他疑惑地看着任杰,后者一边笑一边摇头,钟云从给整懵了,磕磕巴巴地问道:“我、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发笑对任杰来说,也是一项折磨,他捂着伤处疼的直吸气,却是目光不善地瞪着钟云从:“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是非不分的人?” 钟云从被他的话给震住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父亲做过的事。”任杰面色灰败,“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大概不会拦着路远杀他。” 他咧了咧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过对于他的死,我竟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悲伤。” 钟云从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嘴上不说,可从小到大,都是以他为傲,也把他当成自己的目标和榜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任杰的表情有些扭曲,“我从来不知道,我英雄般的父亲也有那么不堪的一面事已至此,我宁愿他死了,否则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钟云从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或许对不起其他所有人,可你” “我知道,我是那个例外。”任杰痛苦地闭上眼睛,“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如此地痛恨他,痛恨自己。” 他的手缓缓地移到了自己的心口上:“如果我乖乖地接受自己的命运,接受自己活不过二十岁的事实,或许他就不会为我铤而走险了。” “任杰,”钟云从在他病床边蹲下,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想活下去,并不是一种错误,没有必要为这个苛责自己。” “自从知道这颗心脏的来历之后,我总觉得,在我胸腔里跳动着的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任杰喃喃道,“我再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依靠它活下去了。” 钟云从叹气:“那你想怎么做?把它挖出来还给原来的主人吗?你最好不要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仿佛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任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赎罪。”钟云从直视着他的双目,瞳孔中心的微光让任杰紊乱的呼吸一点点平复下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把这颗心脏当做枷锁,负重前行,竭尽全力替他赎罪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神仙打架 霍璟看到那个人的时候, 脸色堪比暴雨将至的天空。 那人却是熟视无睹, 大摇大摆地从他身前走过, 招呼都没打一个。 于是乎, 霍璟的面色更难看了。 “哎,苏长官怎么来了?”射击场里, 正在为缺课一周的后进生钟云从补课的冯小山瞥着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的苏闲, 惊讶地开了口,“难不成, 咱们要多一名教官了?” 钟云从摆弄着,也跟着瞟了一眼某人,微笑起来:“大概是担心我吧。” “啊?”冯小山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担心你?真的假的?你们非亲非故的, 他为啥要对你这么好?” 啧啧啧,看到没, 能问出这种问题的,基本告别脱单了。 钟云从一面腹诽这个没开窍的傻小子,一面又用余光扫过苏闲的侧脸, 他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唇角一反常态地微微上翘,视线在枪林弹雨的靶场内游移不定,反正就是没落到他这里。 这种刻意的回避, 倒是很符合这人傲娇的性子。 之前说不会拦他, 还真是没拦, 而是本人来到了训练营。 来就来吧, 还偏偏要保持距离,连过来的时间都是精心算好,正好与他返营的时间岔开。 嘴上也不承认,宣称自己完全是为公务而来,美名其曰“来观察下新一代的苗子长势如何”。 这欲盖弥彰的架势,差点让钟云从笑出声,心说要不您老索性说自己是过来度假的得了,横竖这几天都在享受工伤待遇。 “卧槽,我觉得有情况!”八卦侦查员冯小山同志又开始跟他报告,“霍教官一直在盯着苏长官,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善哪啊,他站起来了!他走过去了!他朝” 亢奋的汇报仿佛是哑了火的炮弹,冯小山蓦地闭上嘴,钟云从牙疼似的咧了咧嘴:“他朝我们走过来了。” 霍璟一如之前的苏闲一般,目不斜视地从他眼前经过,苏闲见状,挑了挑眉,笑意更甚:“幼稚。” 目视着这一幕的钟云从表示,你们两个都很幼稚,就差直接扒眼皮吐舌头摇屁股:“略略略略略!” 霍璟置若罔闻,他径直向钟云从的方向走去,苏闲注意到了,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人却是没动。 他方才没怎么往钟那边看,不过也不是一点注意力都没分给他——他知道那小子现在落后的很厉害,连装填子弹都不利索。 那个叫冯小山的小孩,自己水平也就一般般,让他去教钟云从,那就是应征了一句老话——近墨者黑啊。 霍璟大概是看不过去了,决定亲自开个小灶。 说起来,他没见过霍璟当老师的样子,也没见过钟云从做学生的情形,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倒是勾起了他双倍的兴致。 钟云从一见到霍教官向他走来,就猜到是自己表现不佳,有些紧张地停了手上的动作,等到霍璟在半个身位之外停下的时候,他与冯小山一齐敬了个礼:“教官好!” 霍璟连句寒暄都吝啬,干脆利落地从他手里取过枪支,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只演示一遍,仔细看。” 钟云从屏声敛息,眼睛都不敢眨,双手贴着裤缝,一动不动地盯着霍璟双手的动作。 在霍璟的手里灵活地掉了个头,枪口斜指上方四十五度角,右手拇指按压弹匣卡笋,左手取出空弹夹,托弹钣向上,右手将子弹装入弹夹口,两手协同将子弹压入弹夹内。最后推弹上膛,关上保险,遥遥指着某个方向。 至少三分之二的时间里,钟云从都在全神贯注地学习,一丝不苟地记录着霍璟的每一个动作,直到霍璟将枪口对准了苏闲。 “卧槽!”钟云从与冯小山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后者是惊异中夹杂着激动:“我以为至少要走个过场,没想到直接开干啊!” 钟云从可没他那吃瓜的心情,尤其在苏闲回了霍璟一个挑衅的手势之后,更是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生怕向来雷厉风行的霍教官二话不说,直接就扣下扳机,连思考的空档都没有,抢步上前,捂住了乌洞洞的枪口,满脸赔笑:“霍教官,凡事好商量,不要冲动嘛” 霍璟冷冷地盯着他,紧绷的唇线如同锋利的刀刃,让钟云从的笑容逐渐僵硬。 压力重重冷汗涔涔的钟云从还不忘偷瞄某人一眼,结果发现那家伙也是一脸不爽地抱着手臂,显然并不领情。 靠!进退维谷的钟云从自觉像个操碎心的老妈子,两边不讨好,左右不是人。 “还没学会装子弹,就敢来堵我的枪口了。”霍璟冷哼一声,收回了枪口,随后把手/枪丢回给他,“日落之前,装退动作再不到位的话,绕着操场跑二十圈。” 钟云从悻悻地握着沉甸甸的枪支,顺带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着霍璟的背影,心里怪委屈的:成成成,就算待会儿你们打起来我也不管了行吧?就我多管闲事! 他万万没想到,不久之后,竟然一语成箴了。 据说,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斗争与冲突,都来源于冲动。但这句话显然不适用于苏闲与霍璟。 虽然空气里的味早就已经很重了,但也还只是处于擦枪走火的边缘,一定要追究的话,那首先点燃的那方大概是苏闲吧。 根据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八卦观察员的报告,事情发生的经过是这样的。 霍教官再一次从苏长官擦身而过的时候,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目击者表示,霍教官的语气稍微有点冲,不过他平时也这样,大家逆来顺受啊不,是习以为常了,绝对没想到事态会失控到那个地步。 苏长官似笑非笑地瞅了对方一眼:“请问你是哪位啊?我有义务向你报告吗?” “这里是训练营,”霍璟霜眉冷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哦。”苏闲点点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肩章,又点一下霍璟的,“大家都是一个部门的,我要是闲杂人等,你不也一样?” “我是这里的教官。” “哼,区区一个教官,很了不起吗?” 霍璟薄薄的唇角轻轻地勾起:“别的不敢说,让你从这里滚出去的权利还是有的。” “哇,我好怕啊。”苏闲亦是冷笑,“我倒是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滚出去?” 节奏带的差不多了,某种程度上,双方也算是相当有默契,苏闲这句话结束之后,两边都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开战。 霍璟右摆直拳,率先发出攻击,裹挟着凌厉的拳风重重砸向苏闲的门面;后者不退反进,抬起手肘,向左格挡,左手迅速插挑对方右手并穿过,抓扣霍璟右肩,别臂,抬肘,下压。 霍璟右肩遭受重击,却是面不改色,反应也相当敏捷——左拳勾击苏闲腹部,趁对方受击弯腰之际,右手夹住他的颈部,随即迅速顶膝弯腰,左脚同时撤步,利用顶膝和扭腰下拽的合力将苏闲由右向左摔倒,接着右手弯折,虎口朝前,拧卷住对方的右腕。 然后苏闲的应对也并不慢,倒地时,他以右肘右膝着地,并迅速反客为主,左脚伸直,以脚跟向左侧滑前反压上霍璟的身体,左手推压着对方头部,右腕被霍璟拧住的那一刻,也同步锁住了对手的咽喉。 这场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的格斗让在场的学员们看的目瞪口呆。 冯小山捞了一把自己快掉下来的下巴,手肘撞了一下同样瞠目结舌的钟云从:“这、这咋就打完了呢?我还没看够呢” 钟云从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而后又扶额叹气,心说之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有乌鸦嘴的体质? 那两位还在地上呢,彼此能动的关节都被对方牢牢锁住,两边都动弹不得,只得大眼对小眼,不屈服、不退缩地瞪着对方。 “他们的关系”钟云从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冯小山嘿嘿直乐:“我也觉得,苏长官不了解不好说,霍教官的话,要是他真正讨厌的人,怕是一个眼神都不会赏给对方,更别说这样大动干戈了。” 钟云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仿佛两条撒欢的狗子,又好似幼儿园大班班长争夺战” 冯小山被这两个绝妙的比喻震惊了,小鸡啄米般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旋即两人不约而同地叹道:“真他妈幼稚!” 这一回苏闲与霍璟仍是默契十足,冷飕飕的眼刀齐刷刷地朝这边飞了过来。 霍璟:你才是狗子! 苏闲:你才是幼儿园班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冰山一角 出乎意料的, 苏闲与霍璟打完那一架之后, 竟然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起天来。 钟云从隔得老远, 却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 生怕方才那一架只是个排练,指不定啥时候就来一场正式的“演出”。 不过他的忧虑似乎是多余的, 那两位大爷还真是纯聊天, 尽管谈话的过程中他们坚持谁也不看谁,但这天愣是硬生生地聊了下来。 其间钟云从还因为频频走神转头观察情况, 被霍璟斥责了。 “你要不要走过来看?” 钟云从登时就灰头土脸地回过头去,之后也没敢继续杞人忧天了,老老实实地训练起来。 总之, 他俩别再打起来就好。 当然, 真打起来他也拉不住。 “本来就比别人落后,还这么三心二意。”霍璟冷哼一声, 意有所指,“有空的话,好好管教一下。” 苏闲遥遥瞥了一眼不断重复装退子弹步骤的人, 唇角微微扬起:“你不是教官吗?一个人管不过来?这是承认自己能力不足了?” 霍璟直视着前方, 拢起一个冷冷的笑:“你是想再跟我比试一场吗?” 好在苏闲没让钟云从的担忧成真,他耸耸肩:“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受着伤呢?” “那点伤算什么。”霍璟嗤之以鼻,“你越来越退步了。” “年纪大了, 当然比不上十七八岁那时候了。”苏闲难得地没有跟对方抬杠, 他的视线掠过射击场年轻的学员们, 触目兴叹, “所以才需要他们,不是吗?” 霍璟一怔,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止如此,他这个假,本身也休的很古怪。 治管局向来人手紧缺,每个人都跟陀螺似的一天到晚转个不停,虽然苏闲自嘲上了年纪,但霍璟自认为还是了解他几分的,腰伤而已,要是往常,这家伙是不会把这点伤当回事的。再说了,这货嘴上说着休养,结果还不是不肯乖乖待在医院,厚着脸皮往训练营挤,怎么看怎么居心叵测。 最反常的是,这放假的命令据说是局长亲口下的。 苏闲的腰受个伤罢了,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霍璟再迟钝都猜到这其中另有隐情。 他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也就很直接地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对方是真没听懂还是明知故问:“啊?什么发生什么了?” 霍璟不耐烦地一挑眉:“你和局长。” 他直接把窗户纸给撂开了,装傻失败的苏闲叹了口气:“跟你没关系,别问那么多了。” 由两起碎尸案引出的二十多年前的那桩陈年旧事,知晓内情的人不在多数,即使是治管局内部也是寥寥无几,除了一部分高层领导,剩下的就是这次的案件参与者。 而这些人,也被下了封口令。 苏闲同样对这位相识多年的同窗兼同僚知之甚深,他本质是个很纯粹的人,要是让霍璟知道那些乌七八糟的旧事,怕是比他更不能接受。 有时候,被蒙在鼓里也不是坏事。 故而,霍璟对此事的认知也就停留在碎尸案上,至于慈幼院地下的研究所,也只是含糊地宣称是个犯罪窝点。反正那边已经炸成了一堆废墟,什么都没剩下。 相应的,朱慈与“生命之树”计划本身都被刻意地隐藏了起来,后者的缘由相对简单——就是治管局想给自己留点颜面,也算是人之常情了;至于前者,则要盘根错杂得多——朱慈人已经死了,而且她死之前把自己的住处收拾的很干净,几乎什么关键证据都没给他们留下;另外,她在“孤岛”的地位非比寻常,一直以来,她都是被当做是灯塔式的精神偶像被大肆宣扬的,他们需要顾及到市民的反应。况且,治管局还希望她的济世医院能够继续运转,创始人的真面目揭露之后,医院的存续也将成为未知数。 别说上头的领导了,就算是苏闲自己一想到这么一大串破事纠结在一起,处处都要左思右想,瞻前顾后,竟然也稍微能理解一点局长的心情了。 一旦掀了遮羞布,随之而来的后果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扛住。 瞒着就瞒着吧。苏闲自问没有那个本事,索性破罐破摔地想道。 霍璟被反呛了回来,眉头皱起,正要追问个子丑寅卯出来,却意外地发现苏闲一脸郁郁,这样的表情很少出现在他脸上,这让霍璟有些心惊。 他不愿宣之于口的,一定是个事关重大的秘密。 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霍璟蓦地哑了火,他放弃了刨根问底,仿佛是被苏闲传染了,薄唇紧抿,眸光微冷。 气氛骤然冷凝,苏闲暗暗地叹了口气,想挑点和缓一点的话头,却发现根本找不出来。 最近的糟心事一桩接着一桩,再说了,这是霍璟,又不是钟云从。 苏闲张开的嘴,很快又无可奈何地闭上了。 “对了,”霍璟竟然主动开口,这让他忍不住侧目,对方却是微微侧脸,掩去了自己的神情,“听说,姜岂言死在爆炸里了?” 听到这个名字,苏闲也缓缓地垂眼:“嗯。” 霍璟那边好一阵子都没出声,苏闲这边同样是缄默。 大概,他们一时半会儿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吧。 他,霍璟,还有姜岂言,他们三个人当年都是从训练营走出去的,同一届的学员。 现在想起来,也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 苏闲恍惚了一下,当年的那三个少年,从眼前一闪而过。 十八岁的苏闲,还没有从青春期的叛逆中解脱出来,桀骜不驯,怀着一腔莫名其妙的愤怒,觉得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对;十八岁的霍璟,是个夙兴夜寐废寝忘食的沉默少年,像只警惕的刺猬,只要旁人靠近,就会亮出一身刺;而十八岁的姜岂言,是个如沐春风长袖善舞的机灵少年,人缘比起苏、霍二人,可以说是天差地别,那个时候,他妹妹还没有生病,他的眼底或许藏着一点无伤大雅的野心,但远没有后来那么偏执。 那个时候的姜岂言,其实是很讨人喜欢的。 他长得好,又会说话,成绩也不差,几乎赢得了训练营里所有女孩的芳心;不仅如此,同性里也很受欢迎,甚至,连霍璟那身扎手的刺也能被他抹平。 苏闲嘴上不承认,心里也是把他看做为数不多的朋友的。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活该。”良久之后,霍璟冷冷地甩出两个字,算是他对姜岂言的评价,那里头有愤怒,唾弃,不解,也包含着一点点惋惜。 不得不说,苏闲也有过如出一辙的心路历程。 这大概是,他们对昔日同窗之谊唯一的祭奠和怀念吧。 金乌西沉,落日余晖将这个湖心岛拢在一座庞大的光牢里,苏闲迎着柔和的斜阳,终于将思绪从沉甸甸的回忆里拉了出来,他扫了一眼远处刻苦训练的钟云从,他逆着光,变成了一片融着暮色的剪影,周边却被一层淡金色的暖光包裹着,既温暖,又耀眼。 他想起霍璟与钟云从之间的那个约定,不禁挑起半侧眉尾:“已经是落日时分了,不去验收一下你学生的训练成果吗?” 闻言,霍璟站了起来,脚步却停留在原地,他望了一眼钟云从,又低头看了一眼施施然的苏闲,低沉地出声。 “钟云从,究竟是什么人?” 对于霍璟的这个问题,苏闲并不显惊讶,甚至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钟云从被异种咬伤的事没能瞒过霍璟,后者为他保守了秘密,这个人情,他很感念,而且必须是要还的。 当然,回答问题在苏闲看来,不算是还人情的行列,因此,对于霍璟的发问,他表现的也很爽快:“我也不瞒你了——钟是外边来的,至于他为什么会有异能,又为什么会对‘失乐园’免疫,我也不清楚。” 苏闲已然实话实说,可对霍璟来说,还是个过于笼统的答案,但尽管如此,他的前半句就足够镇住霍璟了。 “你说,”霍璟难以置信地反问,“他是‘孤岛’之外的人?” 苏闲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是这样。大约是三个月之前来的,之前一直生活在外面的世界。” 霍璟深吸一口气,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压下了无数个翻涌而起的疑问,拣了最关键的那个问出口:“他是怎么进来的?” 苏闲沉吟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被人送进来的。” 霍璟面色微变,他又补充了一句:“应该是‘孤岛’里的异能者干的,但具体是谁你别问我,我现在也不知道。” 霍璟再一次安静下来,他花了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些险些颠覆他认知的信息,他猜到钟云从的来历可能不寻常,可绝没想到,他根本不是“孤岛”的人。 可钟真的完全跟“孤岛”没关系吗?苏闲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并且生出了一点没来由的质疑,让他惊心的是,这怀疑像一滴坠入清水中的墨汁,阴影般迅速在他心底扩散开来。 当初把他弄进来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个被他刻意忽略了许久的问题,终于再一次从海底浮起。 而他有预感,这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场外指导 霍璟说话算话, 太阳落山之后, 果真来检验钟云从的训练成果了。 钟云从战战兢兢地给他演示了一遍自己的训练成果, 虽然还是有些紧张, 但所谓熟能生巧,重复了一个下午的动作, 他的肌肉都已经产生了记忆, 装弹退弹,流畅连贯, 一气呵成。 霍璟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寡淡,看不出半点端倪,钟云从不由自主地咽着口水, 像受审的犯人一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审判的来临。 “马马虎虎。”霍大教官终于出声了, 甩下这四个字之后,他转向众人, 大声宣布:“今天就到此为止,解散!” 总算避免了被罚跑二十圈的命运,钟云从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寻苏闲, 却发现他正在和霍璟说话,之后便一起离开了。 看方向,应该是朝着食堂去。 钟云从笑了一下, 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在这样的公开场合, 就别指望他能陪自己吃饭了。 他耸耸肩, 有点小失落,可很快就被外力给消解了——转身的时候他恰好望见十米开外那一字排开的人形靶上密密麻麻的弹孔,他忽然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实弹练习了,他才刚上手,这进度跟蚂蚁爬似的。 别说苏闲了,这会儿连进食的欲望都被他从脑子里赶出去了。 “真没想到有一天能吃到你请的饭。”苏闲也不完全是打趣,他与霍璟少年时代就不太对盘,训练营的时候就一路暗地较劲,进入治管局之后又都看不惯对方的行事作风,见了面,往往是冷脸相对。 如今日这般娓娓相谈,甚至霍璟还要尽地主之谊,搁到以前,的确是难以想象。 到底是长了年岁,桀骜不恭的少年心性还是被时间磨平了。 苏闲正惆怅着呢,霍璟冷不丁地就来了句大煞风景的:“吃完这顿就滚蛋!” 苏闲失笑,心说自己还真是高看了这家伙,正待反唇相讥之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后边吭哧吭哧闷头往食堂跑的冯小山。 苏闲认识这个娃娃脸,知道他和钟云从关系好,此刻却是只身一人,不见另一个人的踪影。 他人呢?苏闲寻思着,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的霍璟察觉到了,有些不解地瞅了他一眼,苏闲只当没看见,等到落后几步的冯小山赶上来之后,如他预料的那般,中气十足地跟两位治安官打了招呼。 霍璟没说什么,只是还了一个礼,苏闲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又好似不经意地问起:“怎么就你一个人?” 冯小山心思单纯,没听出他在拐弯抹角地打听钟云从,不过他在这个训练营里也没有其他好朋友了,也就很实诚地交代了:“他觉得自己跟别人差距太大了,给自己加了训,说不去食堂了,让我随便给他带点。” 霍璟听了这话,显然挺认同钟的做法,微微颌首:“还是有点上进心的。” 苏闲倒是反应平平,只是冲冯小山微微一笑:“那你赶紧去吃吧。” “哎!”冯小山兴冲冲地应了一声,拔腿要跑,却又被叫住了:“不过饭就不用给他带了。” 娃娃脸懵圈地“啊”了一声,怔怔地看着苏闲,后者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让他饿着好了。” 少年离开之后,霍璟皱着眉问道:“你是在开玩笑?” “谁说的?”苏闲断然否认,他耸耸肩,“我可是认真的。” 霍璟轻哼一声,别过脸去:“无聊。” 半个小时之后,这个幼稚无聊还蹭了他一顿饭的家伙得寸进尺,吃干抹净之后,还跟食堂二楼的服务员要了一份饭菜。 食物打包之后,苏闲利落地站起来,拿起餐盒敷衍地道谢:“谢谢你请我吃饭,有机会的话我回请。走了!” “苏闲。”霍璟抱着手臂盯着他的背影,倒没有要挽留他的意思,只是有点疑惑,“你对那个钟云从,很上心啊?” 被点名的人脚下步伐一顿,观察力颇为敏锐的霍璟竟然从他挺直的背脊中看出了一丝局促。 他愈发的不解,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道” 他拉长的尾音一出口,苏闲的后背愈发的僵硬。 “他是你亲戚?” 那一刻,苏闲分外欣赏霍教官某些方面的迟钝,他扭过头,冲这位同窗兼同僚光辉灿烂地一笑:“是,被你猜中了!” 觑着大步流星离去的苏闲,霍璟更是一头雾水:猜中就猜中吧,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直男霍教官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时间正好是晚饭的点儿,饥肠辘辘的学员们纷纷化身为饿狼,一股脑儿地觅食去了,偌大的射击场分外安静,外围几盏照明灯有气无力地亮着,为整座靶场浮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苏闲到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被拉的斜长的影子,他的视线逐渐延展,最后落在了摆着架势,练习双手据枪的人身上。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钟云从刻苦努力的模样。 他身姿挺拔,目光坚定地向前,双手握着枪械,不停地调整细微的动作。 那个初到“孤岛”,茫然无措的影子,已经彻底从他身上剥落了。 苏闲心中一动,而后缓步接近那个训练的浑然忘我的人,他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可钟云从实在太过投入,竟然不曾发觉。 “姿势不太标准。”背后猝然响起的声音令钟云从陡然一惊,倒不是惊吓,而是这声音他实在太熟悉,有些意外声音的主人怎么会去而复返。 他放下枪,笑着转过身去,与苏闲打照面是意料之中的,而出乎意料的则是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 鼻尖都快撞上了。 钟云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他传染了,在差点与对方来了个“贴面礼”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心跳加速,而是做贼似的东张西望:附近没人吧? 他的动作没来由地让苏闲不自在起来,他掩鼻轻咳一声,顺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休息会儿吧,先把晚饭吃了。” 钟云从一怔,随即喜上眉梢:“你是特地来给我送饭的?” “没有特地,也不是来给你送饭的。”苏闲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来这里主要是霍璟能力不足,拜托我给你一些场外指导。” 钟云从偏着头打量着他,也没去揭穿那显而易见的胡扯,反而戴上了一百八十米厚的滤镜,觉着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分外可爱。 苏闲解释完毕,还生怕对方不信,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不信你可以去问你们霍教官。” 钟云从懒得与这个傲娇多费口舌,指着他手里拎着的餐盒:“那这是怎么回事?” “来的路上遇到了冯小山。”苏闲从善如流地扯着谎,“他让我转交的。” 说完就把餐盒递了过来:“趁热吃吧,别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 钟云从接过餐盒,感受到微温的热度,很不讲究地席地而坐。 苏闲也慢吞吞地坐了下来。 钟云从揭开盒子,香气四溢,他扫了一眼菜色,忍俊不禁:“哇,那冯小山今天是转了性还是怎么着?居然上二楼花钱给我买饭了?还以为只会给我带俩大馒头呢。” 苏闲一时语塞。 钟云从掰开一次性筷子,随手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他嘴边:“来,帮我尝尝别人的心意味道怎么样。” 苏闲张了张嘴,呼吸微乱:“我已经吃过了。” 钟云从顺势把菜塞进他嘴里:“再吃一口也不会撑到你吧?” 苏闲无可反驳,只好顺着他的心意,乖乖咽下,最后还正儿八经地点评了一句:“食堂师傅的手艺还是比以前进步了点的。” 钟云从没作声,就那么笑嘻嘻地盯着他看。 苏闲无奈,侧过脸,嘴角略微弯起的弧度却从阴影里泄露出来:“好了,是我蹭了霍璟的饭,所以你更要好好吃了,让他出血的机会可不多。” 钟云从心情很好地用完了这一餐。 吃完之后,他把饭盒收好,起身之后拍拍屁股:“苏长官不是说要给我场外指导吗?来吧。” 苏闲倚着灯杆,眉梢轻扬:“这么着急?都不像你的作风了。” 钟云从叹了口气:“有对比,才有伤害啊。” 苏闲也不想打击他的上进心,横竖据枪也不需要多大的运动量,略过消化的时间也无大碍。 他绕到钟云从身后,开始细细讲解:“悬臂据枪的关键在于稳固,这跟臂力大小没有太大的关系,更多是取决于用力是否均衡。要做到这一点,总共要把握住五个环节。” “第一是站。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前后左右协调平稳。”他的手按在了钟云从两个肩膀上,微微用力,“两脚距离纵向稍比肩宽,横向距离为一个脚掌注意调整。” 钟云从深吸一口气,他站得笔直,双肩下沉,重心落在两脚之间。 “第二是握。右手虎口正对握把,拇指自然伸直,食指的第一节靠在扳机上,内侧与枪之间要留下空隙。”他事无巨细地解说着,唇齿间的热气晕在钟云从的耳后,让他不受控制地分神,动作也没有做到位。 苏闲见状,索性手把手地纠正:“要将枪握实,左手五指并拢,从下方托住右手,或是” 他说着身体力行地伸出手,从枪柄前方包握住钟云从的右手:“像这样握住你的右手,记得拇指自然伸直,握力要适中。” 很遗憾的是,他尽心尽力地教学没能让这位学生记住多少,甚至起了反作用,连先前掌握的一些要领都忘了。 钟云从叹息着回过头,盯着那双离他很近的灰蓝色的眸子,苏闲无辜地挑了下眉尾,彼此的鼻息交缠在一起。 “请问,你到底是来指导我的,还是来干扰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帮忙 他那句话说完之后, 苏闲就像恶作剧得逞似的笑了起来, 而后松开他的手, 往后退了一步, 在钟云从难以言喻的目光中,一本正经地讲完了剩下的三个步骤。 “右手腕要自然挺住, 让枪身轴线和你的右臂轴线在同一个垂直面, 注意扣压扳机的时候保持以手握枪的力量不变”他注意事项说到一半,却发现那根不可雕的朽木一动不动地站着, 手上也没有动作,他挑挑眉,拢起双臂,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听着呢!”钟云从急赤白脸地争辩道, 他真的有很认真地听讲,只是听着听着眼神就不受控制地聚焦到辅导老师一张一合的薄唇上, 接着他的大脑也被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世界,跟幅太极图似的——一边是严谨的字句成群结队灌进他耳朵里,一边是藤蔓般疯狂滋长的邪恶念头。 他的嘴唇是什么味道的?唯一的那一次, 他处于半昏迷状态, 真的记不清了。 两边的平衡没能维持多久,射击技巧很快从步线行针的理论沦为了一串串乱码,自己跟自己打起架来;而不可言状的想法却似是揠苗助长一般, 一发不可收拾。 “听是听了, 就是没听明白。”钟云从眨眨眼, 壮着胆子实话实说, “不过我觉着,这个责任主要在于你。” 苏闲没想到这人还能倒打一耙,给气笑了:“哦?是我哪里没讲清楚?” “不是。”钟云从摇头,叹气,“我是想说,哪有一件事没做完,就开始第二件的。” 苏闲被他给整糊涂了:“什么第一件第二件的?” 钟云从索性收了枪,一心一意跟他讲理:“你还敢问我?你调情调到一半又停在那儿了,让我不上不下地卡在那儿,又若无其事地讲起了课你觉得我还能听得进去吗?啊?你说是不是你的责任?” “”苏闲被他的强词夺理震惊了,他坚决否认顺便严肃澄清,“什么调胡说八道。自始至终,我只是在教你据枪而已。” “啧。”钟云从完全不买账,“你要否认,你在撩我吗?” 苏闲轻咳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听不懂是吧?那我来告诉你,什么叫‘调情’。”枪支灵活地在钟云从手里打了个转,他熟练地填弹,据枪,瞄准人形靶子,“我看过一个说法,调情就是,‘有分寸的不要脸’。” “像你这种耍完流氓还拒不承认的,简直是不要脸x2。” 他说着压下扳机,子弹呼啸而出,扎扎实实地穿过了人形靶的腋下。 明明打偏了,苏闲却仍是感到腋下一凉,他倒吸一口冷气:“原来,这就是耍流氓了?我还以为” 钟云从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一般都要吹个口哨什么的”他说着说着自己都莫名窘迫了,于是默然。 钟云从很应景地来了个流氓哨,痞痞地反问:“就像这样?有没有被调戏的感觉?” 苏闲沉默了一阵子,忽然就笑了:“我没有被调戏的感觉,倒是有点想揍你一顿。” 钟云从警觉地后退一步,偏偏嘴上不认输:“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过分,明明是你闲的没事来撩我,不承认就算了,现在还说要揍我!” 苏闲一声嗤笑:“那你过来,让我揍啊。” 他又敏捷地往后蹿了点:“我又没有找虐的爱好哎!” 他话音未落,人就被对方伸出的胳膊一把扯了过去,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钟云从视死如归地闭上眼:“轻点啊!唔。” 苏闲钳着他的肩膀,偏过头,在他的下颌处咬了一口,牙尖轻轻刮过皮肤的时候,仿佛过电一般,酥且麻,还有一点点痛。 钟云从没忍住,整个身体都颤抖了一下。 苏闲松开他的肩,把人往前一推:“流氓耍完了,训练去吧。” 钟云从一声不吭,摸出手/枪,摆好了架势,苏闲在一旁看着,发现步骤竟然一个都没错,刚想夸一句“进步很大”,然后他扣下扳机,子弹直接从一排的靶子面前飞了过去。 简直就是,偏到姥姥家去了。 苏闲默默地咽回了自己的表扬,而他也终于试着反思了一下——或许,大概,应该跟自己有点关系? 钟云从的反应要直接得多,他面无表情地侧过脸盯着他:“麻烦你,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苏闲耸耸肩,很配合地退了两步:“这样?” “再退。” 又退了几步——“行了吧?” “不够。” “那要多远才行?” “离我十米之外吧!” 苏闲先是愕然,旋即失笑,转了个方向去到他视角的盲区,但也没有真的退到十米之外。 “眼不见为净,可以安心练习了吧?” 钟云从见着人心慌,见不着人却是不爽。 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神经病。 不过没有了某个巨大的干扰器在,实弹训练的效果立竿见影——精准度节节拔高,就算一时还没到正中红心的程度,脱靶这种事也没再发生过。 钟云从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得意洋洋地扭过头去寻他,却意外地发现苏闲蹲坐在墙角,抬眼望着高高悬起的照明灯,眼底没有倒映出光,而是重重心事。 钟云从一怔,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往他走去,等到他察觉动静的时候,他已经走近了。 苏闲朝他微微一笑:“练完了?” “看来我刚才的出色发挥你没看到。”钟云从叹了口气,停在他面前也跟着蹲了下来,“想什么呢你?” 苏闲垂下眼,一圈淡淡的阴影投在下眼睑,不易察觉地晃动了一下:“一些没想明白的问题。” 钟云从的嘴唇动了一下,对方没有隐瞒到底,但也没有要如实相告的意思,于是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转了个圈,换成了无关紧要的一句:“你也在这里陪了我一天了晚上呢?是回去,还是” 他没好意思把话问完,其实他真的没有什么弦外之音,只是衬着这时间,这地点,这气氛,好像就多了点什么别的意味。 苏闲大概还没回神,没能在短短时间内联想到这么多东西,他随意地点点头:“谁也不知道那个小魔女什么时候会现身,我留下吧。” 钟云从知道自己不应该,但还是无可避免地窃喜起来——他第一次觉得被盈盈盯上是件好事,顺便希望她能一直盯下去。 当然,这种暗搓搓的想法不能让眼前的人知晓,否则估计真要挨顿教训了。 他率先起身,向他伸出一只手:“也好,正巧我那宿舍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很适合” 苏闲刚握住他的手要站起来,好死不死听到他那惹人遐思的半句,这下他再怎么走神都回过味了。 他身形一僵,目光复杂地瞅着钟云从。 钟云从本来在暗暗喊冤,心说我真没有啥少儿不宜的意思,请你不要想歪好吗?!不曾想,触到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之后,冷不丁地就冒出一句:“其实我的话没说完来着。” 苏闲楞了一下:“什么话?” “关于‘调情’那个解释,”他挤牙膏似的憋出了一句,“还有后半段。” 苏闲直觉那不是什么正经的话,本想装作没听见,可鬼使神差一般脱口而出:“后半段是什么?” 刚说完他就咬了下舌尖。 见鱼咬了钩,钟云从登时眉飞色舞:“不要脸呢,是说你有兴趣睡对方,并且理直气壮的一种心理状态;有分寸呢,就是说你把这种意愿以某种直率或是隐晦的形式表达出来。就像” 此刻的我。 钟云从到底没那个胆量把窗户纸捅破,他甚至感到了一点赧然,他面红耳赤,觉得自己这行径已经不是暗搓搓地调戏了,而是公然引诱。 方才说的时候没啥感觉,现在一回忆,还真是怪不要脸的。 他发誓,在苏闲看他那一眼之前,他真的一点不纯洁的想法都没有的! 钟云从啊钟云从,你好歹也是有理想有担当的正直青年一枚,怎么能满脑子的猥琐下流呢??? 他正痛心疾首地反省着,另一个声音却在耳畔响起——可你这会儿的理想就是他。 钟云从无言以对,他把头埋得更深了,没敢去看苏闲是什么表情。 苏闲缄默了一会儿,倏地发问:“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从哪儿看来的?” “嗯”钟云从还真仔细地回想了一番,“应该也是哪本杂志上。” 也许,和那个“另一种形式接吻法”是同一本。 苏闲霍然起身,目光犀利地盯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没绷住,忍俊不禁:“你这小子,平时到底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我还看过小黄片呢。钟云从愤愤不平地想道,又忍不住偷偷摸摸地觑了他一眼,带着炫耀的意味——想必“孤岛”里没有这方面的精神食粮,你想看还没得看呢! 他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这人这么纯情,原来是没有这方面的启蒙! 苏闲要是知道他这些弯弯绕绕的揣测,估计得把他脑子给拆了。 “行了,别开玩笑了。”他挥挥手,轻描淡写地带过,好像那真的只是个玩笑而已。钟云从有点委屈,想说自己其实不是开玩笑来着,又没那个勇气直言不讳。 苏闲看了一眼腕表,忽然问了一句:“累不累?” “啊?”钟云从有点懵,摇头,“还好,不是很累” “那,”他摸了下鼻头,似乎有些难为情,“能不能帮我一下?” 钟云从脑子轰然一声,心跳剧烈,喉咙发干:“那、那咱们先回宿舍去?” 闻言,苏闲又是一怔,旋即回味过来,蓦地偏过头去,虚掩着嘴轻咳一声:“不是我是想让你帮我调查件事。” 钟云从尴尬的不能自已,又深悔自己满脑子的十八禁,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狂飙,刹都刹不住。 “可、可以。”他连做几个深呼吸,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怎么做?” 苏闲正色道:“我想让你去探一探朱慈的记忆。” 钟云从甩了甩头,终于彻底地找回了神智:“嗯!可以!没问题!” 苏闲不禁莞尔,面色如常地转身:“那就走吧,先到治管局总部去朱慈的尸体就在那儿。” 钟云从跟在他身后,低低“嗯”了一声。 苏闲的步伐不易察觉地停滞了一下。 这件事他早就开始计划了,但也不是非今晚不可。 之所以提前,是因为,不找点正事来约束自己的话,他可能会忍不住干出点堕落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打脸 “我记得你能开车?”苏闲领着钟云从到了一字排开汽车前, 钟云从以为他开了车来, 便点点头:“嗯, 能开虽然你们这里的车型旧了点。” “那就好, 待会儿你来。”他一边回话一边绕着几辆车打转,钟云从亦步亦趋地跟着, 好奇地问道:“哪辆是你的?” “都不是我的。”苏闲微微一笑, 锁定了目标,屈肘撞碎了副驾驶座的窗面, 钟云从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是想” 苏闲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他的手已经探入了洞开的车窗内,反手一拧,车门应声而开, 他利落地扫掉碎玻璃, 坐了上去,然后转头, 笑微微地望着钟云从:“反正都是公家的,借用一下嘛。” 钟云从默然,心说还好是旧车, 不然报警声就够惊动整个训练营了。 接着苏闲又从方向盘下方拽出一摞电线, 接着找出了点火开关三根线,正负极相互摩擦,又把马达线凑过去碰了几下, 不多时, 车身一震, 引擎声响了起来。 钟云从再次沉默:还好是二十年前产的旧车, 如果换在外头,苏闲这简单粗暴老掉牙的套路,怕是对付不了现代汽车的防盗系统。 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苏闲在车里冲他招了下手:“上来。” 钟云从慢吞吞地钻进了驾驶室,踩下油门的同时小心翼翼地转向:“我就想问一句你这么溜的偷车技术哪儿来的?” 苏闲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翻墙撬锁偷车一条龙,治管局培训所包教包会。” “”钟云从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滑,车子差点给拐进湖里,苏闲抓着车顶:“还能不能行了?” 回归正途之后,钟云从斜了邻座的人一眼:“那什么,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吧?” 苏闲哈哈大笑:“也没这么糟糕吧?就算拯救不了‘孤岛’,也还能学几项谋生的手艺啊。” 钟云从一张脸没能崩多久,很快就破功:“你最近人设崩了啊,怎么越来越幼稚?” 苏闲一头雾水:“啊?什么人设?” 狂炫酷霸拽的人设。钟云从默默地接了一句,而后却又忍俊不禁:“没关系,现在也很可爱。” “”苏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没想到,三岁之后的自己还能跟可爱这种词沾上边。 钟云从见对方被自己堵的没话说,不由暗笑,这时候,苏闲却冷不丁地出声了:“骗你的,小偷小摸的技巧不是治管局教的,是我自学成才的。” 他说着侧过脸朝他笑了一下,钟云从的心脏骤然一缩,仿佛被细针刺了一下。 母亲过世之后的那段时间,应该过得很辛苦吧?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嗓子眼却涩涩的发干。 不曾想,在一番温情中夹杂着体贴,又不失幽默的安慰构思成型之前,某人却先一步打断了:“钟云从。” “啊?”他倏地从打草稿的环节中回神,却发现对方一脸嫌弃地瞪着自己:“方向反了你怎么这么笨?” 安慰个屁啊!你这么聪明你怎么不早点发现呢?! 好不容易开到金雀街63号治管局总部附近,应苏闲的要求,钟云从把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内,两个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往那所庄严肃穆的白色建筑靠近。 钟云从盯着凛冽寒风,脖子差点给缩没了:“瞧你这架势,看来我们是不打算走正门了?” “朱慈的尸体被严密地看管起来了,没有那几位领导的签字,是进不去的。”苏闲压低了声音,钟云从吃惊:“你也不行?你不是这起案件的经办人吗?” 苏闲苦笑一声:“我都被放假了,你说呢?” 钟云从楞了一下,他先前只单纯地以为苏闲受了伤需要休养,上司体恤下属,所以才现在看来,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苏闲猜到了他的想法,冷哼一声:“咱们那位局长平日里都把我们这帮人当牲畜用的,什么时候主动给过假。” 钟云从一个激灵:“那他这样有意防着你,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苏闲没作声,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默认了,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经历了“生命之树”事件后,他对领导层的信任确实产生了动摇。 他期待真相,却又害怕真相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真相。 可你想要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他扪心自问,心底却是一片迷雾,唯有一阵阵回音模糊不清地来回扩散。 他瞥了与他并肩而行的人一眼,或许这个人能拨开那片迷雾,让他看清背后的隐秘。 无论那是不是他想要的。 治管局总部的大门越来越近,钟云从能看见镌刻在外壁上的衔尾蛇徽纹以及门前把手的两名治安官,本来就不太安稳的心底就更虚了。 钟云从纠结了好一阵子,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还在休假中,我又不是你们的人,待会儿咱们怎么进去” “最好不惊动别人。”苏闲挑了下眉,钟云从一见这个挑眉就有不太好的预告:“不会是翻墙吧?” 苏闲莞尔,旋即拍拍他的肩,指着三楼某扇闭合无光的窗:“我都已经踩好点了,那里就是朱慈尸体的所在地。” 钟云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踩点术语还挺专业。 “这里内外都有人巡守,我想低调行事,大门是走不通了。”苏闲叹了口气,“待会儿我带着你,直接跃上去,从窗户进去。” 钟云从再次吐槽:偷溜就偷溜吧,还“低调”呢。 大概是他嗤之以鼻的表情太明显了一些,被对方给看出来了,苏闲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你有意见吗?” “没有。”他从善如流地说瞎话,顺便提问,“就是想问一下,窗户还关着呢,我们要怎么” 苏闲但笑不语,钟云从盯着他嘴角边的迷之微笑,眼前一黑,心说好家伙,今晚翻墙撬锁偷车一条龙都给我演示齐全了! 他毫无预兆地笑出声,苏闲的表情愈发绷不住:“你不愿意就算了。回去吧。” “不是不是!”钟云从赶紧去哄他,“我就是觉得三生有幸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能见识苏治安官的独家秘技的嘛!” 苏闲怎么听怎么觉着像挖苦,可对方却是一脸挑不出毛病的真诚微笑。 “行吧,既然如此,那就上去了!”他别别扭扭地把手放在了钟云从肩上,同时叮嘱了一句:“抓好了。” 钟云从顺口反问:“抓哪儿?” 苏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着他话里有话还不是什么好话。 钟云从被莫名其妙地一瞪,有点无措,一双手慌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说错话了?” “”苏闲这才发觉自己可能真想岔了,一时赧然,索性不说话了,抓起他的肩膀,复刻异能,飞身一跃。 钟云从是在半空中才回过味的,他搭在他后颈上的手指轻轻挠了一下,附在他耳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发现你变坏了。” 他随便一句话外加一个小动作差点让奋力往上跃的苏某人身体一僵,当场表演一个自由落体。 好不容易在逼仄的窗台上落稳,苏闲一把扣住他的下巴,冷言冷语:“哪来这么多废话?从现在起,闭上你的嘴,一声都不许吭!” 钟云从没胆子直接怼回去,只敢暗搓搓地想:有本事,你来堵住我的嘴啊! 果不其然,苏长官撬锁的技术跟他偷车的技术一样炉火纯青,也就十几秒钟吧,这种旧式的反扣锁头就被攻破了。 整个过程中,钟云从有些无法直视他身上的制服,总觉着它主人怪对不起它的。 窗扇刚漏了条缝隙,钟云从就敏感地察觉到里头流出的空气要比外面的冷上几分,落地之后,一股阴冷的凉意更是扑面而来。 “朱慈在哪儿啊”他下意识地向苏闲身边靠近,也忘了苏闲的禁言令,“这里怎么这么冷啊?怪渗人的” 好在苏闲自己也忘了,他无语了一下:“这里当然冷,因为有制冷设备。”他说着顿了一下:“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干嘛的?” 钟云从怔住了:“想起来了停尸房保存尸体明白了。” 苏闲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下,蓦然笑了起来,笑声中透出促狭的意味:“别告诉我你怕鬼啊。” “”虽然是有那么一瞬间怕了一下,但他钟云从是有尊严的,也是爱面子的,绝对不会在这家伙面前承认,于是硬着头皮,梗着脖子,“谁怕了?你才怕呢!我可是相信科学的无神论者卧槽有鬼啊!”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自打脸,是因为他惊恐地发现,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苏闲的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埋伏 苏闲的反应很快, 在钟云从喊出“有鬼”之前, 他就察觉到了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 他不动声色, 在那只手碰到自己肩头的那一刻便骤然出手,一把拧住那只纤细的手腕, 正要拉肘别臂重击对方腹部的时候, 却意外地发现有一股寒意迅速地顺着指头蔓延,他猛地反应过来。 既不是诈尸, 也不是闹鬼,而是他很熟悉的一个人。 “冰女,是我, 苏闲!”手指已经僵透了, 为了避免全身都被冻成冰棍的命运,他赶紧开口自报家门, 对方一怔,随后寒气退去,苏闲松了口气, 艰难地松开手, 顺便尴尬地寒暄了一下:“真巧啊。” 看来,在他撬窗而入之前,冰女就已经在这里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心里也有点数。 果不其然, 冰女的声线冷冷清清地响了起来:“苏组长, 你还真来了。” 这话一出, 苏闲的揣测算是落实了——对方摆明是在守株待兔,待的还是他这只特定的兔。 苏闲有些窘迫,好在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对方也看不出来。 “噗!原来是冰女姐姐,难怪这屋子这么冷。”可惜,天不遂人意,他有个猪队友,此时此刻,猪队友憋不住笑就算了,还落井下石:“我想采访一下苏长官,你又是翻墙又是撬锁的,最后却被当场抓包请问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想弄死你的心情。苏闲碍着有旁人在场,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决定把这货当个屁放掉了。 钟云从甫一出声,就引来了冰女的注意,她不客气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呃,”钟云从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坦诚而欠揍地实话实说,“我是你们苏组长的同伙不过偷车和撬锁我绝对没有参与,也就翻墙还是他带着我翻的!” 字字句句都透出“他才是主犯我只是个从犯,括弧半推半就的那种”的意味,给苏闲气的,好像他真的把他怎么着了似的! 冰女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和语气,倒是渐渐翻出了记忆:“你是那个预备队的38号?” 钟云从听了前半句,刚要夸一句“冰女姐记性真好”,谁知她的后半句就蹦了出来,他顿时哭笑不得,在黑暗中斜了一眼某人:心说这“吉利”的数字不会要跟随他一辈子吧? 不过既然冰女对他印象即是如此,他也就爽快认了:“哎,就是我。” 冰女没有再理会他,听动静,她似是转了身,向前走了几步,苏闲有预感她要去开灯,连忙阻止:“灯就别开了吧?” 说是阻止,实则是恳求。 他处于半停职状态,又违规闯入禁区,就算冰女是他的下属,也端不起什么上司的架子了。 冰女的步伐停滞了一下,近乎讽刺地一笑:“不开灯,你看得清朱慈的尸体吗?” 虽然话不太好听,但她终究还是卖了他一个面子,没让停尸房的灯亮起来。 她倒是把苏闲的来意猜了个大概,只是没料到一点——有钟云从在,他们是不需要看的。 这主要仰仗于冰女对钟云从的了解仅止于预备队38号的程度,至于他的异能,没兴趣也不关注。 苏闲抓着这点空子,忙不迭地推了钟云从一把,后者一个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接着膝盖便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摸了一下,竟然是一双冰冷僵硬的脚。 我靠!钟云从哀叹一声,知道这应该就是朱慈的尸体了。 苏闲这家伙肯定是蓄意报复! 不过本来就是来帮他忙的,尽管毫无心理准备就和尸体打了个照面,但他还是很镇定地深吸一口气,一边骂娘,一边探索尸体去了。 他不好意思摸女士的脚,于是绕着停尸台走了几步,估摸着到了身侧的位置,才缓缓蹲下,手从白布下探进去,寻到了死者那双僵冷的手。 钟云从并不是第一次跟尸体接触,可前几次似乎都是在十分危急的情况下,那时候乱七八糟的事情堆成一团,恐惧根本排不上号。 今天倒是难得的风平浪静,当然,这只是钟云从以为的,反正苏闲是主谋,天塌了也先砸的他。 钟云从把手放在朱慈的手背上,毫无生机的温度让他止不住打了个寒噤,皮肤上也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过这种感觉其实很难一言概之,恐惧,诡异,还有点汗颜。 大半夜的,跑来摸女人的手,哪怕对方已经死了,他还是觉得自己很失礼。 都是苏闲的错! 道完歉,又默念了几遍安息,他闭上双目,开始感知朱慈的记忆。 苏闲还在拖住冰女,他并不是担心冰女去告状,以他对这位性格耿直的下属的了解,这事怕是很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换成项羽还有点可能再说了,既然有人让她驻扎在这儿,说明那人也挺了解他的,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苏闲懒得去猜是谁下的这个手,反正这事儿肯定兜不住了。 所以他也没想着把自己摘得清清白白了,事后挨罚就挨罚吧,别连累钟云从就行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朱慈的记忆摸清楚,这才全力为钟云从争取时间。 也不知道他需要多久 他正琢磨的时候,忽然听到冰女冷笑一声:“你是在拖延时间吗?可惜来不及了,换防的时间就要到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替我,你们自求多福吧。” 苏闲牙疼似的倒抽气,钟云从那边不知道完没完事,他现在不敢走,只好拎起自己那不知有没有三两重的面子恳切地求情:“能不能给我行个方便?” 冰女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能。”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苏闲倒也不慌,只是朝她那边靠近两步,压低了声音:“我的面子不够,那霍璟的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对方呼吸一滞,停尸房内出现了三秒诡谲的时间断层,他趁热打铁,在冰女出声之前先一步开口:“我自有脱身之法,你只要当做没看见就好了。” 冰女未置可否,只是门外脚步声渐近,她淡淡一笑:“人来了。” 苏闲暗叹一声,一把拽过屏息凝神的钟云从。 门被推开的时候,窗面的碎玻璃也正好落了一地,来人被这动静惊到了,立时开灯,房间里一切都完好,那一整排的大冰柜摞的整整齐齐,蒸笼似的,中间停尸台上的尸体也没什么异样,依旧蒙着白色裹尸布,隐隐约约的人形从白布下僵硬地透出来。 冰女正趴在窗台边往下看,他匆匆走过去,也跟着望了一眼,发现底下一片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真来啦?” 冰女面无表情地转身:“来了,又走了。” “呃,是苏”她的同僚迟疑了一下,却被冰女打断:“不知道,太黑,没看清。” “他来了就走了?” “嗯,发现有埋伏就逃了。” “这么说,他没来得及检查朱慈的尸体?” “没有。”冰女面不改色,苏某人确实没有检查,碰到尸体的,是另一个人。 “你居然没把人冻成冰雕?” 冰女睨了他一眼:“没来得及。” “嗐,能从你眼皮底下全身而退的人,咱们局里也没几个吧?”治安官咧了咧嘴,“还是说,他使了什么特别的法子?” 女治安官面色一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如果真是那个谁的话,你经常在一号所执勤,跟他关系也还不错吧?” “那个谁?”冰女冷蔑地勾起嘴角,周身已然有丝丝缕缕的寒气萦绕,“话说清楚,哪个谁啊?” 她的同僚登时就慌了:“这么说,不是姓苏的?” 冰女冷冰冰地盯着他。 “那总不会是姓霍的吧?” 冰冷的目光直接化为实质,冰锥般穿透了他的脑袋。 “行了行了,开个玩笑而已,不管是姓苏还是姓霍我都不是很想得罪你说没看见那就没看见吧。”治安官摊了摊手,“不管怎么样,咱们局长还真是神机妙算的佩服佩服!” 冰女这才打开通讯器,言简意赅地报告了一句什么。之后又抬眼瞪着自己的同事:“少废话!赶紧去追!” 治安官慢腾腾地爬上窗台,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人影都不见一个,还追个屁啊” 他一句牢骚都没发完,就从三层高的窗台纵身跃下。 冰女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匆匆往外走:“我仁至义尽了。” 她刚迈出门,那层层叠叠屉笼似的冰柜倏地发出了一点异样的声响,而后其中一个缓缓地推了出来,苏闲的头也跟着冒了出来。 他敏捷地跳了出来,头上身上还挂着星星点点的冰霜,接着拉开了另一个,把里面的钟云从拽了出来。 钟云从的身体素质不如他,在冰柜里冻了一会儿,面色青白,看着也快成死人了。 “冻傻了?”他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一下,钟云从这才战战兢兢地回神:“请问你们治管局里是有收藏尸体的癖好吗?这么多冰柜全存着尸体啊???” 他说完走过去掀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又看着苏闲:“你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不是朱慈的尸体。” 苏闲只来得及看一眼,熟悉的面孔,鲜红的尸斑,肯定地颌首:“我确定是。” 钟云从张了张嘴,却被他一把拖走:“有什么话晚点再说!” 外边已经有杂乱的脚步声快速靠近,他没敢往外跑,只能带着人翻上窗台,一勾一跃,利落地上了天台。 落地之后,两个人才好好地喘了口气,等到钟云从那口气喘匀之后,苏闲才开腔:“怎么样?” 钟云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沉重而缓慢地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苏闲难以置信:“你是说朱慈的记忆” “除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钟云从叹了口气,“不单是记忆,意识,精神世界,甚至她一生的过往都点滴不留。” “那具尸体,只是空荡荡的驱壳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顶头上司 苏闲面色骤变, 又想起了什么, 皱着眉问道:“所以你之前才问我尸体是不是朱慈的?” 钟云从点点头:“嗯。”他顿了一下, 又说:“不过你说是, 那大概没什么问题了。” 苏闲方才的确是肯定的,可现在被钟云从那么一说, 那笃定也不由得动摇了几分。 他不怀疑钟云从得出的结果, 便只好怀疑是那具尸体本身的问题——毕竟人家都能算准他必定要上这儿跑一趟,早就摆好阵势要收网了, 要不是他还有几分薄面好吧那是霍璟的面子。 总之,他们既然能防他一手,为什么不能防他第二手? 既然不想让他查到, 那么可以布置人手, 也可以移花接木,弄一具假尸体在这儿。 苏闲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他打定主意,走到天台边缘,钟云从见了, 紧张地跟了上去:“咋了?要走了吗?” “我想回去看看。刚也就看了一眼, 还是有些托大了,现在我也不是很确定。”苏闲低声道,“你在这儿躲一会儿, 别乱跑, 我很快回来。” 钟云从眨眨眼, 胡乱地点了下头:“哦好。你自己也小心点啊!” “放心吧。”苏闲说完这一句便纵身跃下, 钟云从还想嘱咐点什么,结果已经不见人影了。 他耸耸肩,又环视四周,发现这个露天平台实在没有什么屏障可言,只好找了个角落缩起来。 这里地势高,又没有遮挡物,夜风一吹,格外地凉,裸/露的皮肤被割的生疼,钟云从揉了把脸,再抬眼的时候,却惊觉自己眼前多了个高大的人影。 一开始还以为是苏闲去而复返,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对方居高临下,负手而立,气势惊人。 尽管看不清面容,来人也未曾有一言半语,钟云从也知道自己从未与此人谋过面,要是见过的话,他不可能对这么有气场的人没有印象。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但似乎并没有要对他出手的意思,钟云从战战兢兢地起身,咽了口唾沫,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 “你就是钟云从?” 不曾想对方一出声就叫出了自己的大名,钟云从心下暗暗叫苦,八成是苏闲的行迹已经彻底暴露了,说不定都已经被抓住了不对啊,那家伙的话,就算被抓住也不可能把他供出来吧? 他心念十八弯似的绕来转去,却也得不出什么确切的结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堪堪悬着,整个人愈发的忐忑起来。 “我叫宗正则,”来人的声音平淡地响起,“是治管局的局长。” 我去!钟云从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呛死——自己还真是走运,一撞就撞到了个大boss! 他瞬时间明白过来了,苏闲那不是八成暴露了,而是百分百的暴露了,指不定他顶头上司就在暗处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冷眼旁观呢。 钟云从愈发觉得,自己和苏闲,就跟俩大傻子闹着玩儿似的。 “啊宗局长好!”钟云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啥好,可一直尴尬地杵着也不是个事儿,便讪讪地打了个招呼,话一出口就悔的不得了,只觉自个儿太丢份了。 好在宗正则没有要跟他计较的意思,他随意地扫了眼周边:“那小子呢?” 钟云从立时成了哑炮,局长大人这么问,那就是苏闲还没落网?既然如此,他可不能出卖苏闲。 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宗正则觉得有些好笑,他转头望了一眼天台边缘,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他肯定是要回来的对吧?” 钟云从无言以对,又开始琢磨着怎么给那人预个警,让他别回来自投罗网了。 他正绞尽脑汁的时候,又听那位宗局长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别费神了,就算你真把消息传出去,依照苏闲的性格,他也还是会回来的。” 钟云从再一次哑口无言,他十分怀疑,宗正则的异能就是读心术! 反正也逃不了,钟云从索性破罐破摔,跟治管局的局长聊起天来——“宗局,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苏闲会来的?” 宗正则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不过这在钟云从看来,就是默认了。 见对方态度还好,他又继续狗胆包天地提问:“宗局,楼下的尸体到底是不是朱慈的?” 这回宗正则倒是发话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差点蹦了出来,好在钟云从及时止损,赔着笑脸:“好奇一下” 宗正则低沉地笑出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你们夜探治管局,虽然姓苏的是主谋,但真正发挥作用的是你。” 钟云从倒也不是很意外,按照这位局长的精明程度,怕是早就把他的底摸透了。 “如果是他一个人就能办到的事,”对方慢悠悠地接了一句,“何必不辞辛劳地带上你。” 这话说的好像他多废柴似的。 好吧,在飞檐走壁这方面,确实没啥天赋。 想到这里,他忽然起了点俏皮的心思,当然了,大半还是为了转移话题,他畏畏缩缩地瞅着宗局长:“宗局,能不能跟您打听个事儿?” 宗正则负在背后的双手倏然紧握了一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想问什么?” 见这位大人物比想象中好说话的多,钟云从也有点得寸进尺的意思,悄悄地往他那里挪了两步,压低了声音:“有个人告诉我,你们治管局有翻墙撬锁偷车培训速成班,包教包会是不是真的?” “”宗正则差点给这小兔崽子气笑了,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搞的他这么紧张,好半天就打听了这么个玩意儿。 不过终究还是松了口气,他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道:“我要打断苏闲那小子的狗腿。” 有这么败坏自家部门的名声的吗?! 钟云从不以为杵,还十分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宗正则觑了一眼这笑的没心没肺的小子,忽而又出声了:“你进来这里多久了?” 他声音还算平和,但还是透着股隐隐约约的威势,想必是习惯成自然了,钟云从不敢怠慢,赶紧收了笑,认认真真地答道:“三个月多一点。” 他也没说假话,主要是说了也瞒不过对方。 宗正则沉默了一下,又是一个问题,这次却是有点出乎钟云从的意料——“在这里,还习惯吗?” 这语境,这口吻,要不是钟云从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位宗局长,他差点以为这是长辈在关心后辈。 钟云从的笑有点挂不住了,他不自觉地搓了把脸:“嗯还行吧。虽然吃穿住行都不太好,但” 这里有个我很喜欢的人。 他没好意思把这后半句说出口,不过他的欲言又止却引来了宗正则的好奇:“什么?” 钟云从轻咳一声:“没什么对了,我也想问问您,您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宗正则“嗯”了一声,明显是疑问的语气,钟云从也知道自己没把话说清楚,便详细地展开:“是这样的,我那时候,是被人迷晕了弄进来的。可有人跟我说过,‘孤岛’是与外界隔绝的,不止是物理上的阻碍,还有”他顿了一下,回忆了一下当时苏闲的说法,然后继续说,“一张无影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网’。” 他说着便盯着面前的宗正则:“这张‘网’便是治管局撒下的,针对的就是某些蠢蠢欲动的异能者。就算那人神通广大,可这一进一出,你们不可能毫无察觉吧?” 宗正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压迫感随之而来,钟云从呼吸一滞,还是鼓起勇气问出口:“我想知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到‘孤岛’了?” 宗正则怒极反笑:“你就这么看得起我,认定了我什么鸡零狗碎都能掌握的一清二楚?” 钟云从被他噎的无话可说,其实他也没什么证据,就算随便一诈,对方不上勾,那也没办法了。 “您别生气,我就是”他正要认怂,恰在这时,天台边缘翻上一个人影:“钟,咱们” 钟云从怜爱地瞧了一眼这自投罗网的大傻子,温柔地提醒道:“不想被打断腿的话就快跑!” 浑然忘了是谁告黑状才导致他有了被打断腿的风险。 用不着他提醒,苏闲也不可能忽略顶头上司的存在,心里确实咯噔了一下,但也不算很慌。 至于钟云从那句没头没脑的警告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就算被罚,宗局也不可能上手啊。 而且,今晚这事儿,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占理的。 宗正则冷冷地斜了苏闲一眼:“回来了?朱慈的尸体确认过了吗?我有没有狸猫换太子啊?” 他这么一顿冷嘲热讽,让苏闲的神情一黯,倒不是被刺到了,而是他检查过了,那确是朱慈无疑。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怕死地问了,横竖也不是第一次得罪这位了:“您是不是在她的尸体上动了什么手脚?” 出乎意料的是,宗正则居然没发火,他看了看他,又睨了钟云从一眼,而后摇头失笑:“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是不是都觉得我特能耐,什么阴谋诡计都跟我有关系?” 苏闲没敢吭声,钟云从小小声地顶嘴:“难道不是吗?” 宗正则一声冷哼:“你不是检查过朱慈的尸体吗?难道一点发现都没有?” 这是在跟苏闲说话,后者一怔,旋即颌首:“倒是有一点发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生态平衡 宗正则没有第一时间追问苏闲的发现是什么, 而是望向钟云从, 鼻侧深刻的纹路微微收紧:“看来, 你们这一次的查探并不顺利是不是没什么发现?” 两个人俱是一惊, 苏闲愈发地怀疑起来:“您是怎么知道的?” “很难猜吗?”宗局长一声嗤笑,“看你们俩这灰头土脸的模样, 以及要是真有了什么发现, 你至于再冒着风险回去检查一次吗?” 苏闲无言以对,钟云从诚心地竖起了大拇指:“您真聪明, 难怪能当局长。” 他不太入流的马屁显然并没有取悦宗局长,后者重重哼了一声,语气不太好地催促苏闲:“行了, 该你说了。” “朱慈的头皮上有一圈明显的疤痕, 看起来是手术切口愈合之后的疤痕。” 苏闲说着瞅了一眼自家领导,试探地问道:“她进行过开颅手术之类的?” 宗正则连头都懒得点, 随随便便地“嗯”了一声,苏闲假装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继续提问:“为什么?她得病了?” 宗正则瞟了他一眼, 似笑非笑:“我要是不老老实实告诉你, 下回你是不是要带上你那个医生朋友偷溜进来,当场把她的脑袋剖开探探究竟?” 闻言,钟云从哑然失笑, 心说这局长说话还怪刻薄的, 不过他跟着觑了一眼某人, 这事他倒是真干得出来。 苏闲对于那两个人或明或暗的调侃视而不见, 依旧不依不饶地缠着宗正则:“那您跟我说一声不就成了?” 宗局长摇摇头:“我总有一天要被你烦死。” 抱怨完之后总算透露了一二:“我们查过,她在一年前检查出颅内生了恶性肿瘤,于九个月前进行了一场脑部手术。那场手术中,她切除了一部分的脑组织。” 苏闲与钟云从面面相觑,都错愕非常,钟云从目光一凝,沉声发问:“莫非她的记忆缺失,跟这场手术有关?” “我不能确定。”宗正则的回答模棱两可,“不过那场手术的确为她带来了巨大的后遗症——你们都知道,脑科手术的风险非常大,而朱慈,她在手术后便半身不遂,无法行走,同时失明失语,性格大变,记忆也不再连贯完整。”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钟云从侧过脸盯着他,低声道:“脑科手术确实并发症很多,我们家以前有个亲戚,一开始是别的地方长了肿瘤,后来转移到脑子里,家里人一咬牙选了手术治疗,结果最后肿瘤没切干净,眼睛倒是看不见了说是切肿瘤的时候不小心破坏了哪块组织来着。” 事已至此,苏闲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接受这个接受了,要是朱慈死后被开颅,他还能怀疑一下有人搞鬼,将近一年前做的手术,总不能是治管局的人逼着她切脑子吧? 他朝宗正则那边看了一眼,不曾想,后者的视线也正好对着他,目光这么一接,苏闲登时就有些抬不起头了,他垂下眼,臊眉耷眼地道歉:“对不起。” 他终于跟钟云从有了共鸣——忙活了半个晚上,啥都没忙出来,估计还得挨顿训,身体力行地解释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涵义。 “不好意思,不接受。”宗正则冷冷地一牵嘴角,“所以,赶紧从我面前滚蛋!” 苏闲很吃惊: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钟云从也很吃惊:不打断他腿了?雷声大雨点小啊?还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回去写份检讨给我,不少于五千字。”宗局长赶苍蝇似的一挥手,“滚吧!” 钟云从隐约记起,苏闲好像也这么惩罚过项羽,啧啧,还真是师承一脉啊。 他赶紧观察苏闲的脸色,可惜后者的表情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精彩,反而相当平静,他朝着宗正则一欠身:“是。” 而后便带着钟云从往天台边缘走去,才走了两步,领导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你是翻墙撬锁惯了,连大门都不知道往哪儿开了?” 苏闲被奚落的尴尬极了,钟云从没憋住笑出声来,立刻招致了一打的锋利眼刀。 两个人低眉顺眼地从宗局长身边经过的时候,忽然听到他问了一句:“你打算进治管局吗?” 钟云从步伐一顿,他知道这是在问自己,不禁有些紧张,抬眼望着对方:“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他忐忑地咽了口唾沫,宗正则面无表情地瞅了他足足十秒钟,搞的钟云从愈发不安,谁知对方微微一笑:“没问题。加油。” 他这一个大停顿差点给钟云从吓出心脏病,他十分怀疑这位局长大人是在整自己。 “行了,走吧。” 他再一次下了逐客令,苏闲却没动:“我这假,要休到什么时候?” 宗正则一怔,随后却是一笑:“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在给你穿小鞋。” 苏闲汗颜:“我不是那个意思。” “本来就取决于你自己。”宗正则淡淡道,“只要你想清楚,随时都可以回来复工。” 他顿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不过你会这么问,想来是已经考虑好了?既然如此,那就回来呗,局里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闲亦是莞尔,他瞥了一眼一脸懵逼的某人,挑了挑眉:“难得有个偷懒的机会,我再休两天吧。” 宗正则一脸嫌弃地挥挥手:“滚!” 下楼梯的时候,钟云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苏闲不想把自己这点破事跟他说,含糊地带过去了,“就是点工作上的事。” 钟云从知道没那么简单,不过这人不想多说,他也不好逼着他,耸耸肩,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对了,你那五千字的检讨怎么办?写得出来嘛?” 苏闲不以为意的样子:“回去把我下属平时写给我的检讨凑一凑,交上去就行了。” 钟云从惊呆了:“卧槽你就这么把你下属的东西据为己有,良心不会痛吗???” 苏闲眼皮都没抖一下:“不会。” “还有这种骚操作吗?”钟云从被这家伙的无耻惊呆了,“就算是小学生应付寒假作业也比你认真点好吗?!” “那,”苏闲认真地建议道,“要不你帮我写?” “不好意思,我这种从小乖到大的好学生,从来没写过检讨这种东西,根本不知道怎么写。”钟云从严正地拒绝了,又加了一句,“就算会写也不会助长这种不正之风!” 苏闲但笑不语,钟云从斜睨着他:“我怀疑你平时让项羽他们交检讨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 “你真聪明。”苏闲一挑眉,“要我为你鼓掌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臭不要脸? 钟云从本来不想再搭理这个厚颜无耻的人了,可偏偏还有个问题没弄清楚:“你连照抄都懒得,真的不怕露馅吗?” “不会的,他忙的要死,哪有空看这么无聊的东西?”苏闲无所畏惧,“我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宗局从来没发现过。” 那你们领导的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钟云从彻底无语了。 “有点想举报你怎么办?”钟云从开始恐吓他,可惜对方完全不买账,他指了指楼上:“去啊,他还在上头呢。” 钟云从被他气的牙痒痒,按捺了好半天,见左右没人,还是忍不住抓起他的手,恨恨地咬了一口。 不过没舍得用力。 苏闲挨了这不重不轻的一下,不但没收敛,反而更加嚣张:“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顶多挨顿臭骂,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 “啧,那是因为你们宗局长不懂的怎么惩罚的艺术。”钟云从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要是我的话,就罚你当着我的面写出一万字的检查。” 苏闲忍俊不禁,直接把手递到他嘴边:“那还是再让你咬几口得了。” 钟云从一怔,随后笑起来:“我说你还挺享受的是不是?” 他立时变了脸,偏过头去:“不是,没有,别胡说。” 这三重否定让钟云从哈哈大笑:“原来我们苏长官还有点抖m倾向” “什么是抖m?”悦耳的女声响起,钟云从得意忘形的笑声戛然而止,有些为难地看着楼梯口边的冰女:“没、没什么,就是一种不怎么常见的人物心理倾向” 他余光瞅见苏闲抱臂冷笑,一脸“我看你怎么往下编”的表情。 面对着冰女好奇的眼神,钟云从硬着头皮胡扯:“他们通常温柔善良,软弱可欺,为了世界和平,生态平衡,我们应该好好保护他们。” “是吗?”冰女看了一眼冷笑的苏闲,难以置信,“可没有一条跟苏组长对得上吧?” 她顿了一下,然后火上浇油:“倒像是在形容你自己。” 钟云从的笑容逐渐尴尬。 他在旁人眼里,就这形象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神出鬼没 苏闲难得笑的这么不能自已, 钟云从觑着爆笑的某人, 笑容越发挂不住了, 冰女则是从头到尾都一头雾水, 蹙着细眉扫了他们一眼:“莫名其妙的。” 苏闲笑完之后才施施然地发问:“下班了,不回去?” 冰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而后又恢复如常:“就看看你有没有被骂。” “哟, ”苏闲挑起半侧眉尾,“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他的揶揄的口吻太明显了, 钟云从都听出来了,他还是很机灵的,立马想起先前苏闲有意在冰女面前提起霍璟的事, 这前后一联想, 一琢磨,他也回过味来了。 “是因为霍教官吗?”他兴致勃勃地问道, 左眼写着“八”,右眼写着“卦”,冰女先前被苏闲那么一调侃, 面色已然有了变化, 现在直接被钟云从点明正题,向来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终于有了点血色,耳垂微红, 却是答非所问:“他最近怎么样?” 不过这个侧面回答反倒比直接承认还更能说明问题, 钟云从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某人:你看人家姑娘都比你坦率直接多了。 苏闲被他看的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这人吧, 有时候真的说不清, 看他糊弄宗局长的时候,一套一套的,特别不要脸;可一眨眼的功夫,说两句情话,脸皮又薄的跟张纸似的。 有意无意的,还时不时会反撩两把。 更可恨的是,他特么还挺享受这种感觉。 可能真跟冰女说的一样,他是个潜在的抖m。钟云从认命地想着。 他浮想联翩,差点忘了冰女提的问题,被疑惑的眼神扫过之后才回过神,欲盖弥彰似的咳了两声,才说:“他呀,最近挺好的,能吃能喝能跑能跳,教起学生来,也很有精神。” 冰女听了他这番描述,登时有些哭笑不得,极稀罕地露出笑容:“他之前因为执行任务受了伤,还没好利索,所以才去的训练营他已经好了吗?” “咦?还有这回事?我都没看出来霍教官身上有伤。”钟云从惊讶,不过想想,霍璟应该是那种自己受了伤也不会让旁人看出来的类型,为了让冰女放心,他又补了一句:“应该是好了,前两天他还跟你们苏长官干了一架,两个人打的不分上下,他身手很灵活的。” 哪知道冰女听见这话不仅没有松口气,笑容反而消失了,她面色不虞地盯着苏闲:“他都受伤了,你还跟他胡闹?” 苏闲不高兴了,抱着手臂,斜睨着这位女下属:“哦,你是不是忘了,你上司我,也伤着呢?” 冰女略有些窘迫,眼睑微垂,眼睫微颤:“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苏闲挥挥手:“行了,那小子身体好得很,我这肩膀被他一撞,到现在还有点疼。” 冰女略略抿了下嘴,弯出了一点浅淡的弧度:“既然如此,我不打扰您了。慢走。” 苏闲朝她一颌首,转身即走,钟云从却是在原地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地问道:“话说,这么挂念的话不去见见他么?” 冰女一怔,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钟云从担心她想岔了,赶紧解释了一句:“当然啦,我不是让你这大半夜的去找他比如明天天亮了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嘛。” 苏闲瞥了他一眼,心说这家伙还真够能操心。 听了他这话,冰女没绷住,笑了起来,她冷若冰霜惯了,乍然一笑,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钟云从很是惊艳了一下。 可惜她很快就收了笑容,恢复成那冷冷淡淡的模样:“他不来看我,我为什么要去见他?” 啧,这个骄傲的劲儿,倒是跟她的上司大同小异。 可能近墨者黑吧。 “好吧。”钟云从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又问,“那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捎给他?或者一两句话也行。反正我这阵子天天都要跟霍教官见面。” 冰女眉梢微扬:“这么热心?” 钟云从被她问的一愣,随后却是挠挠头:“不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想顺手帮个忙来着。” 苏闲摇头失笑:“你是属鸿雁的啊?” 钟云从翻了个白眼:“我属青鸟的!” 冰女淡淡一笑:“不用了,没那么夸张。”顿了一下,又低声说了一句:“要是有话,会当面说给他听的。” “酷!”钟云从竖起大拇指,然后又挥挥手,“那就再见了。” 把偷的车开回原位之后,钟云从领着苏闲回他的501宿舍。 “这一来一回,还偷了辆车,居然没被发现,真是老天保佑。”钟云从心有余悸,“不然我真担心被赶出训练营,今晚要流落街头了。” 苏闲勾了勾嘴角,没说话,钟云从眨眨眼,忽然嘚瑟一笑:“差点忘了还有你在你会收留我的对吧?” “要付房租。”苏闲说完这句,正好登上五楼,楼梯口右转,他在最近的一扇门前停下:“是这间吧?” “嗯。”钟云从摸出钥匙,夜色太深,他一直没找到锁孔,嘴里还顾着调情:“我之前给你钱,你又不收还是你想要点别的东西?” 钥匙在老式铜锁上打了个滑,摩擦出一道沉闷的划刻声,苏闲倚在墙边,望着他慌手忙脚的模样,不由一笑:“你能有什么东西?” “要不你来撬开得了。”钟云从差点想把手里的钥匙给扔了,到底还是没那么冲动,继续摸索着,同时不忘打嘴炮,“你说说看啊,说不定我还真有。” 苏闲的目光掠过他低俯的侧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后走了过去,就着他捏着钥匙的手指,准确地将钥匙的锐齿送进锁孔,吻合之后,轻轻一转,锁芯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说你什么好?钥匙在手上都开不了锁。”苏闲一面嘲笑,一面松开了手,前襟却冷不丁地被抓住,接着他整个人被拽着往对面带。 钟云从的力道没掌握好,嘴唇碰到的时候,牙齿也不小心磕到他的下唇,尝到甜腥味之后,他又惊慌失措地从他唇上离开,指腹心疼地抹过上头的伤口:“对不起疼不疼?” 苏闲仍旧没有作答,他只是扶上他的腰,微微侧过脸,继续了那个惊鸿一现的吻。 跟方才的莽撞冒昧不同,这一次来的既温柔又缠绵。 整个过程就像是翻船后沉入海底的求生者,挣扎着想要游出水面,却不得其法,所有感官知觉都被深邃的黑暗所吞没,不得不在水里呼吸,严重的窒息感扼住了所有的呼吸通道。直至对方的呼吸打在唇上,仿佛是日光穿透昏天暗地的水层,循着微弱的光,终于冲破汹涌暗潮,浮出海面。 总算死里逃生。 唇齿间的厮磨似乎能定住时间,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界,又好似只是一眨眼。 他们等到呼吸略微平复之后,才进了屋子。 钟云从掀了电灯开关,光线不是很明亮,昏昏欲睡的样子,倒是贴合了此刻的暧昧。 钟云从一路低着头,差点找错自己的铺位,好不容易找对了,坐下来的时候还撞了一下头。 他“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苏闲有些无奈:“没事吧?” 钟云从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觑了眼他下唇上的伤口,心脏跳得像是连续闯了120个红灯的违规车辆,险些从胸腔里冲出来。 “没事”他几不可闻地反问道,“你呢?” 苏闲一怔,而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舔了下唇上的伤口:“我也没事。” 他不舔还好,一舔,钟云从只觉大脑轰然一声,好像坐在炸/药/堆上一般,腾地站起:“那个,你随便坐,累了的话就先睡我去冲个澡。” 苏闲又楞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什么,他不由莞尔:“好那你先吧。” 钟云从晕乎乎的,一开始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随手抓了两件衣服就落荒而逃了。跑到一半,给冷风一吹,才缓过来:我先那他的意思是,他也想冲? 所以说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大家都一样! 他步伐轻快地来到走廊尽头的公共淋浴间,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热水。 这个点唯一的好处就是基本不会有别人了。 喷头打开之后,果然出来的是凉水,他浑身一哆嗦,全身上下针扎似的疼。 不过人体的耐受力还是挺强的,最初那阵子的刺骨寒意过去之后,皮肤开始逐渐适应水的温度,冲久了,甚至还能感觉到一点若有似无的暖意。 约莫十分钟,钟云从觉得差不多了,水流戛然而止,他站在花洒下,从头到脚都在滴水。 他侧过身,随手捞过毛巾擦身子的时候,蓦然听见了一个娇嫩清脆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云哥哥。” 卧槽听到这个声音,钟云从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或是惊恐,而是拿毛巾捂住了关键部位。 确认挡严实之后才气急败坏地背过身,冲着那神出鬼没的小姑娘咬牙切齿。 “小妹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男人洗澡的时候,女孩子不可以随便闯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消息 裹在厚重黑斗篷里的盈盈显然并不把他的懊恼当成一回事, 甚至滴溜溜的大眼睛还故意在他近乎全/裸的身上巡视了一圈, 才在钟云从羞愤的目光里施施然地笑了起来:“身材比我想象的好。” 钟云从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被调戏”贡献了一个小姑娘, 虽然这个小姑娘并不是普通的小姑娘, 但他还是没有任何成就感。 这种话我并不想从你嘴里听到好吗?!他愤懑地想道,而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叹了口气:“有什么话, 等我把衣服穿上之后吧?” “你现在就可以穿。”盈盈嫣然一笑,“你一边穿, 咱们一边说。” 钟云从刚伸出去拿衣服的手顿了一下,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这个你要问的那个人,我不太清楚, 得让苏闲跟你说。” 女孩神情一凛, 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你是在耍我吗?要不是为了避开他,你以为我愿意看你的光屁股吗?” 钟云从大窘, 心说难道我想让你看吗?不过他并不想激怒对方,只好忍气吞声:“那我也没办法,只有他知道啊。” “我是让你查, 又不是让他查。”不过他的目的显然没能达到, 他心惊胆战地看着那姑娘手里多了支黑洞洞的枪口,“我看你就是想让他过来救你吧?不怕死的话,你就试试。” 钟云从无可奈何, 他心里也有计较——我现在该怎么做?光着屁股跟她打一架?还是大声喊救命?不过隔着一条走廊, 苏闲能听见吗?再说了他万一真过来了, 看到我这幅样子岂不是太丢人了 他思前想后,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先把裤子穿上。 他抖了抖手里的长裤,想穿起来却又瞻前顾后,他一脸为难地跟小女孩打商量:“那啥,你可以继续用枪指着我,但是头能不能稍微偏过去一丢丢” 盈盈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在钟云从眼里还是面子大过天,好气又好笑:“你别费心思了,我是不会给你机会逃跑的。” “首先,就算我要逃也得先穿了裤子再逃吧?”钟云从气极反笑,“其次,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杀我?那现在就可以动手了。最后,你要是想抓我的话,那也得先让我把裤子穿上喽,否则我宁死不屈!” 小姑娘听完这话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钟,看的他后背发凉,而后勾起薄薄的嘴角,缓缓地偏过头去,面朝着浴室门口:“行吧,给你十秒钟时间,赶紧穿。” 说着她就倒数起来,催命似的,钟云从慌慌张张地把腿塞进裤筒,情急之下差点穿反,他叫苦不迭,同时还有点小委屈:我就是想穿个裤子而已,为什么搞的跟定/时/炸/弹倒计时一样? “三,二”盈盈目不转睛地看着入口,她在防备着苏闲,可也不忘分出一部分余光给手忙脚乱的钟云从,心里觉得这人又愚蠢又好玩,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她薄唇微启,正要吐出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倏然惊现一道寒芒,一把匕首破空而来,急急地循着她的门面盯来。 果然来了!她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抬手便是一枪,她枪法很不错,子弹准确无误地击打在薄刃上,直接打乱了既定的轨道,匕首与她擦肩而过。 盈盈的眼底蓄起戾气,朝着门边连开数枪,一时间弹壳乱飞,硝烟弥漫,虽然她的手/枪上装了消/音/器,枪声没有扩散开,但也无法彻底地消除,一声声沉闷的坼响在这样的深夜里,同样有惊心动魄的效果。 苏闲在放了一记暗箭之后,仍是隐在暗处蛰伏不出,这让盈盈有些焦躁,她是受过训练,可说到底,她那点手段在苏闲面前真是拿不出手,真刀真枪干起来,她不认为自己是对手。 现在逃吗?她抿了下嘴唇,有些不甘心,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到训练营,难道要空手而归吗? 可如果不逃的话,一旦落到苏闲手里,她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这样一来,她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她调转枪口,再一次对准了钟云从,后者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砧板上的肉,他正忙着放水。 是的,他几乎打开了附近能够到的所有莲蓬头,好几股水流直泻而下,瞬间水漫金山。 等到小姑娘发现自己的双脚也被浸透,她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朝钟云从开枪,同时双眸变色,眼中黑雾缭绕,开始牵引空间。 可惜来不及了,那些肆意流淌的水迅速地凝结成冰,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她的双脚冻住,纵使她辟出了得以逃生的空间,一时之间却是动弹不得。 钟云从偏头避开了那忙乱的一枪,接着就看到苏闲幽灵般地出现在盈盈身侧,他截住了她细弱的手腕,一拧一扣,那小姑娘的腕关节便错了位,枪支也顺理成章地被缴走。 为免后顾之忧,苏闲索性一个手刀落在她后颈,盈盈两眼翻白,一声闷哼,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苏闲捞了她一把,同时视线掠过不远处的钟云从,沉声问道:“没事吧?” 钟云从心有余悸地往墙上一靠,随手拿过挂着的衬衣,往肩上一搭:“没事,就是洗了个冷水澡,你又搞了这么一出,有点冻话说你能让这些冰融化吗?” 苏闲相当抱歉:“这个没学会,不好意思。” 他拎着女孩的后领,想朝他走过去,无奈冰面太滑,不好走,只好驻足:“先把衣服穿上吧,小心感冒。” 钟云从叹了一声,随即就打了个寒噤,赶紧把衣服穿上。 苏闲瞧他那副哆哆嗦嗦的模样,很有些过意不去,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目光骤然一凝,面色亦是微变。 钟云从正在系扣子,注意到他的异样,还笑着打趣:“怎么?看我穿衣服害羞了?露个上身而已,不至于吧?” 苏闲沉默片刻,而后稍稍偏过头:“那个” 钟云从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愈发不解:“怎么了?” 苏闲最初的神情是有些尴尬的,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忽然就忍俊不禁。 他憋着笑,轻咳了一声:“拉链没拉。” 钟云从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今晚的我都经历了些什么?!背过身暗搓搓地做着补救的钟云从只觉得自己可怜,羞愤,又无助。 “想笑就笑吧。”走出浴室的时候,钟云从斜睨着面部肌肉时不时就发生不明抽搐的某人,冷冷地说道,“不要憋坏了。” 苏闲终于是没忍住,不过他还算贴心,别开脸没有刻意刺激对方,还不忘安慰:“也没什么大家都是男人,再说了,你不是已经被盈盈看过了一波吗?” 钟云从:“” 明面是安慰,本质还是落井下石吧?你知道这对一晚上走光两次、前边后边都被看光的人来说是何等的打击吗??? “算了,”他最后仰天长叹,“被你看了,也不算吃亏。” 苏闲:“” 这话说的,好像他占了什么便宜似的。 回到宿舍之后,苏闲把昏迷中的盈盈的四肢关节都给卸了,小姑娘不省人事,却仍是痛的脸色发白。钟云从有些于心不忍,转过脸去,不过也没有圣父到去阻止苏闲。 毕竟这小魔女神通广大,又狡猾非常。 “有没有布条?”苏闲问他,钟云从知道他想干嘛,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合适的,最后从自己的一件衣服上撕了一块下来,递给他:“你觉着有用吗?” 苏闲蒙上了女孩的眼睛,他听得出钟云从言语中的怀疑,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只是他现在身上也没带着镣铐戒具,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但前面的步骤都只是为了减轻麻烦,最重要的一步是他亲自看守。 钟云从看他那架势就知道他打算彻夜不眠了,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也懒得劝了,只是坐到他身边:“打算把她怎么办啊?” “明天送到治管局去。”他说完之后看了一眼钟云从,目光柔和了些许,“你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训练呢。” 钟云从不置可否,屁股也没挪动,反而兴致勃勃地打听起来:“那时候,你怎么知道她来了?” “也不是,就是看你这个早洗了这么久,担心出了意外。”苏闲扬起嘴角,“没想到倒是有了意外收获。” 钟云从也跟着苦笑起来:“是啊,我也算立功了吧?” “是啊,你居功至伟。”苏闲挑起半侧眉尾,“要不我明天跟宗局打个报告,帮你申请个表彰?” “算了算了,低调低调!”钟云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除了为人低调内敛之外,还有个至关重要的原因——要是领导们问起“立功”的过程,那他的一世英名岂不是要沦为笑柄? 待他将来进了治管局,别人对他第一印象不是英明神武屡建奇功的新人,而是光屁股去钓小姑娘的诱饵。 这样的人生,他实力拒绝! 苏闲大概能猜到他的心路历程,不禁摇头失笑。 钟云从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盈盈,冷不丁的还有些惆怅——人抓住了,自己也没有危险了,他明天走了,应该就不会回来了吧? 不过这话他没好意思说出来,只能藏在心底,一个人默默郁闷着。 “去睡。”苏闲又催促了一遍,钟云从也确实困了,也不再坚持,乖乖地起身,朝自己的床走去。 “晚安。”躺下之后,他又朝苏闲那边望了一眼,后者也微笑着看过来:“嗯,晚安。” 钟云从心满意足,正要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却蓦然发觉那个软绵绵瘫倒在对面床板上的小姑娘的嘴在无声地一张一合。 他陡然一惊,正要出声提醒苏闲,却意外地从她的口型里读出了某些信息。 她在同他说话。 “我知道你父亲的下落。” 盈盈传递出的消息令他浑身一震,睡意全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隐情 盈盈的消息, 平地惊雷般炸的他头晕目眩, 但无措没有维持太久, 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支起上半身, 好整以暇地盘腿坐着,苏闲不解其意, 皱起眉:“你就不困吗?” 钟云从没有回答他, 而是看着蒙着双眼、动弹不得的盈盈,沉声发问:“你刚告诉我的, 是真是假?” 苏闲并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无声的互动,不过察言观色,大致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他眸光微冷, 也没急着追问,他不想打断钟云从的节奏。 盈盈显然没料到钟云从直接把话给撂开了, 他一开口,她的心就凉了半截,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捅破了窗户纸, 她知道自己的目的怕是达不到了。 “怎么不说话了?”钟云从的眼底浮起一点嘲讽的笑意, “我猜,你偷偷摸摸地跟我提起我父亲的下落,应该是想以此为筹码哄着我把你给放了, 是不是?” 苏闲略微有些惊讶, 难怪钟云从反应这么大, 原来是同他父亲有关的事。 不过, 盈盈是从哪里知道的? 苏闲心下一沉,难道钟的父亲落到了“暗影”手里? 钟云从显然也抱有同样的猜测,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伸手解开覆在女孩双眼之上的布条,盈盈乍然见光,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闭上眼,却被钳住了下颌,不得不仰起头直视着钟云从。 她的脸只有巴掌那么大,轮廓纤细而精致,本来是姣好的一张美人脸,偏偏被触目惊心的溃烂红斑毁的所剩无几。 她的症状,比起上回碰面,又恶化了几分。 她警惕而戒备地盯着面无表情的钟云从,心底罕见地发虚,大概是对方善良软弱好糊弄的印象已经先入为主,以至于她在面对此刻一脸阴郁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他陌生的令她难以应付。 “反正交易都失败了,”她破罐破摔地两眼一闭,“我没什么可说的。” 钟云从的面容上挂着毫不留情的讥诮:“你的反应倒是挺快的,知道自己跑不了,就开始装死了。” 他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会逼你。” 盈盈蓦地睁眼,只觉得每一根血管里都混着冰碴,寒意无声无息地蔓延,冻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该死的,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在她看来既愚蠢又可笑简直一无是处的家伙,也是名异能者。 她猩红色的眼珠映着他微笑的面孔,以及自己掩饰不住的慌张:“你敢?!” 钟云从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发顶,语气也跟着柔和下来,还透着点嘚瑟的意味:“我还真敢你能拿我怎么样?” 小姑娘被噎的无话可说,苏闲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天知道这小子怎么会这么幼稚。 无论盈盈多么不情愿,在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情况下,她只能乖乖接受钟云从对她记忆的窥探。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儿,钟云从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只是见过他,并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钟致远我没记错吧?”盈盈缓缓地吐出一个名字,钟云从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那正是他父亲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胸口翻腾的情绪平复下来:“那些都是真的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姑娘慢悠悠地反问,“还是你觉得,我的记忆会欺骗你?” 钟云从垂下眼,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悲。 他的的确确在盈盈的记忆里见到了老钟。 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一个熟人。 “我也不知道你究竟都看到了些什么,但至少,他人是真的在‘孤岛’,而且还活着。”女孩睁着大眼睛,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对你来说,也算是很有价值的线索了吧?” 钟云从唇角紧绷,又倏然放松,他挑了挑眉:“听你这语气,还想跟我做交易来着?可惜这里也不是我说了算。” 他意有所指,于是默不作声许久的苏闲也很配合地补了一句:“放你是不可能的。” 盈盈双唇紧抿,片刻之后才淡淡出声:“我知道,我的要求不是这个。” 她说着转向苏闲:“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钟云从闻言,也跟着看了一眼苏闲,后者眼沉如水,不起波澜:“你为什么非要知道?” “很奇怪吗?”盈盈轻笑着反问,“他就在找他爸爸,我想知道我父亲是谁,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苏闲冷哼一声:“你可不像个常人。” 钟云从暂时压下难以言喻的心绪,扯了扯嘴角:“知道了你父亲的身份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要跟他相认?” “相认?”盈盈莞尔一笑,音色甜润,字字句句却似是浸透在砒/霜里一般,“我要杀了他。” 语气之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苏闲一声嗤笑:“那你怕是杀不成了。” 女孩冷冰冰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死了十来年了。”他淡淡地开口,“估计连尸体都烂没了,你想鞭尸都难。” 盈盈面色骤变,呼吸也急促起来,显然这个消息对她的冲击力不小。 “他死了?”她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他真的死了?” 她蓦地抬眼,疾言厉色:“你不是在骗我吧?” 她的神情显然让苏闲很不爽,他冷笑起来:“先不说有没有必要,就算我真骗了,又怎么样?” 钟云从不由一哂,这跟他之前那句“你能拿我怎么样”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看来我跟某人还是挺心有灵犀的。他美滋滋地想道。 小姑娘被苏闲那句嚣张的反问气的要命,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忍气吞声:“那除了死亡之外,就没有别的信息了?你既然知道他已经死了十余年,想必对那个人也有所了解吧?” 苏闲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人都死了,问那么多干嘛?”接着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再说下去天都亮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治管局的监牢可不比这里舒服。” 他说着也不忘瞪一眼钟云从:“你也是,快去睡觉!” 钟云从很反常地乖乖躺下睡了,还拿被子蒙住了头,倒不是他困了,而是他本来就惴惴的,要是苏闲问起他先前在盈盈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他却是无从回话。 还好他没问。 盈盈却没那么好打发,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苏闲,冷不丁就冒出一声笑:“你守口如瓶,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份挺特殊的吧?” 这下不只是苏闲,连藏在被子里的钟云从都惊了一下,而后皆是默然。 这小丫头片子,真是鬼精鬼精的。 “能让你这么有顾忌的,八成就是你们治管局的人了。”盈盈语速虽慢,却是一语中的,“我没猜错吧?” 苏闲闭了闭眼,算是默认了。 “哼,我就知道,你们蛇鼠一窝,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言语中的轻蔑鄙视显而易见,苏闲神情冷峻,却是薄唇紧抿,一言未发。 倒是钟云从有些听不下去了,从被窝里探出半个头,忍不住反击了一句:“那这样说,你还是‘蛇鼠’的后代呢!那你不也是” 话没说完,他就被小姑娘凌厉的眼刀给吓的缩回去了。 盈盈看着他那副怂样,这个倒是与她印象里的云哥哥重合了,跟不久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家伙仿佛不是一个人。 这人是不是精神分裂啊? 不曾想,猫在被窝里的钟云从也在反思着刚才不大光彩的行为,不过乐观如他,很快就开导了自己。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那能叫怂吗?那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吗! “行了,”最后是苏闲打断了这场无声的、来自精神层面的对抗,他疲惫地按了下太阳穴,“盈盈,你要是不想再被打晕的话,就给我闭上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盈盈虽然嚣张惯了,但也不是没脑子,很快就如他所愿,安静了下来。 苏闲余光一扫,正好与缩着脑壳幸灾乐祸的钟云从对上了眼。 “你属乌龟的吗?一颗头缩进伸出的累不累?”苏闲没好气地吐槽,顺便第三次催他睡觉,“你也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一开始钟云从还在那儿傻乐,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听起来,苏闲并不是不打算问,只是不打算现在问。 钟云从又一次缩进了他的“乌龟壳”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在盈盈的记忆里,从“暗影”手里带走老钟的人是朱慈。 而且,他们看起来关系很不错。这是让钟云从最心塞的地方。 他要怎么告诉苏闲,他老爹很可能跟朱慈有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宽慰 天光透了进来, 穿过陈旧的平开窗, 铁栅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竖直拉长的影子, 边边角角的光线零零散散地洒在钟云从的铺位上, 他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就见到无数蠢蠢欲动的尘埃在光束中沉沉浮浮。 这样的情形莫名让人感觉温暖且安逸, 钟云从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家。 “还不起来吗?你已经错过晨训了。”苏闲的声音低低响起, 却将他从幻梦里惊醒,他骤然起身:“难怪太阳都出来了你怎么不叫我?!” 苏闲坐在对面那张床上, 两条长腿随意搭着,一只手抵在膝盖上撑着一侧颧骨,好整以暇地瞧着他:“我看你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合眼, 睡着了还一直说梦话, 一直过了凌晨才安稳点,怕你第二天没精神, 才没叫你的。” 钟云从一怔,随后笑了起来:“谢谢你不过待会儿我要是被霍教官捶,你可得帮我求情。” 苏闲摇摇头:“我要是帮你求了情, 你怕是会被罚的更重。” “”他说的很有道理, 钟云从竟然无言以对。 他利落地跳下床,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把酸痛的筋骨, 然后披上外套:“那我去洗漱了!” 苏闲点点头, 目送着他走出宿舍门之后, 他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小姑娘:“说吧, 他父亲怎么回事?” 盈盈睁开眼,笑嘻嘻地盯着他:“你猜到了?” 钟云从确实从盈盈那里得到了关于他父亲的情报,按理来说不管是喜讯还是噩耗,他都应该会第一时间同他分享,他根本就不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可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要跟他提起的意思,苏闲就知道事态怕是没那么简单。 “既然心里有数,你怎么不去问他?”盈盈明知故问,苏闲没心情和她打哑谜,懒洋洋往后一靠:“问你也是一样的。” 女孩的面上浮起一点怒气,不过对方根本没把她的不悦放在眼里,盈盈歪着头观察他片刻,前一秒还绷着的脸倏地绽放开来,笑靥如花:“你为刀俎,我是鱼肉,你让我说,那我就只好说咯。” 苏闲觑了一眼虚掩的门:“那就赶紧的。” 无论是钟云从是不想还是不敢告诉他,既然他不说,那他也不会勉强他。 换个方式也是一样的。 “看样子你是不想让他知道,那好吧,我长话短说了。”盈盈嫣然一笑,声调蓦地沉了下去,“钟云从的爸爸,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跟我们‘暗影’有联系,跟那个叫朱慈的女人,更是关系匪浅。” 她说着顿了一下,刻意地在某些字眼加了重音:“他们,都是一伙的。” 她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恶质:“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告诉你了吧?” 苏闲一脸的无动于衷,对她的挑拨没什么反应,只是扭过头去,淡淡开口:“我知道了,你可以闭嘴了。” 盈盈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长,苏闲视而不见,但心底却是波澜不断。 她还有句最重要的话没说出来——钟的父亲身份复杂,那钟自己呢? 其实苏闲早有预感,关于钟云从与“孤岛”的联系,一开始就有迹可循,听到这个消息,他也不算意外。 至于钟是什么出身、来历,他并不放在心上,相反,他担心是他自己会钻牛角尖。 事实上,的确有这样的迹象——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那样心事重重,一整晚都睡不着。 他不安,惶然,而且迷茫,苏闲看得出来,却不懂得怎么安慰他。 钟云从回来的时候,苏闲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有些吃惊,以为有什么状况:“怎么了?” “做了一整晚,身上不得劲,起来走走。” 他神色如常,唇边挂着浅笑,这让钟云从放下了心,他走过去,轻轻地拍拍苏闲的肩:“你要不要去洗把脸什么的,犯人我帮你看着。” 苏闲扫了一眼看起来很安分的小姑娘,仍是犹豫不决,钟云从直接他腰间抽出匕首,抵在了盈盈颈边:“这样总放心了吧?” 苏闲忍俊不禁:“行吧,那就麻烦你了。” 他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脖颈,彻夜不眠也不是没有后遗症的,他确实需要洗把冷水脸清醒一下。 钟云从有些无奈:“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吧?” 苏闲看了默不作声的盈盈一眼,轻咳一声,接着“嗯”了一声,然后就走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钟云从嘀咕完之后,苏闲也已经出去了,他把匕首换了只手,盈盈睁开眼,冲他一笑:“怎么,怕我啊?” “怕啊,怕得要命。”钟云从慵懒一笑,“好不容易才逮到你,可不能出幺蛾子了。” 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透出了一点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俏皮与稚气:“说起来,你好像对你爸爸的去向也不是很上心啊。” 钟云从的笑意敛了起来,他的声音淡淡的:“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的心情并不轻松,他当然想尽快找到老钟,从前只是单纯地忧心他的安危,现在却是矛盾了几分——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父亲。 可现在的问题是,朱慈已经死了,线索又断了,他又回到了无从入手的境地。 该怎么做呢? 钟云从毫无头绪,可他知道,如果一直窝在训练营里的话,肯定是永远都找不到的。 要想个办法,暂时从训练营脱身才行。 只是他思来想去,也没忖出什么合适的法子,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路——放弃接下来的训练,全心全意去追查老钟的下落。 他不想半途而废,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尽管下定了决心,钟云从依旧头疼不已,从训练营离开这件事不可能瞒得过苏闲,他要是问起来,自己该给他什么样的说法? 他在情感上死都不愿相信老钟会是个坏人,但理智告诉他,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的例子不少,姜岂言与任琰都是,他们或许是是好兄长、好父亲,可实在不能纳入好人的范围。 这样的念头让钟云从很有罪恶感,却仍是无法抵消他的恐惧,尽管现在一切都还不确定,但那道阴影横亘在他心底,这就足够令他感到害怕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想让苏闲知道——若是老钟无辜,他不想让他知道他曾经这样恶意揣测过自己的父亲;若是老钟真干了点什么那他就更没法面对苏闲了。 钟云从心乱如麻,蓦地听见盈盈的声音:“云哥哥,苏闲说,我的生父已经死了,你信吗?” 钟云从正烦着呢,加上他并不认为苏闲会说谎,语气便带了些不耐烦:“他都没否认这是你生父的身份,何必在这件事上作假?你别多想了。” 女孩轻笑一声:“是我多想了吗?看来你是真的没怎么思考过这个问题。” 钟云从只觉头痛欲裂:“我想我自己的老爹都来不及,哪有空去想别人的爹?” “你当然要想。”盈盈面色一凛,“因为那个人,跟你也很可能有关系。” 钟云从一句“跟我能有什么关系”下意识地要蹦出来,可在触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之后,蓦然住了嘴。 其实这个问题,他跟苏闲很早就讨论过。 盈盈的母亲是个普通人,而她作为“生命之树”的产物,她的异能,很可能是遗传自父亲那一方。 她的异能是空间传送。 这样一来,意味着她父亲也很可能拥有同样的异能。 而治管局,也的确曾经有过一位拥有空间异能的治安官。 可按照苏闲的说法,那位治安官,也就是疑似盈盈生父的人,已经去世多年。 原本他对这个说法是深信不疑的,可此时此刻,却悄然发生了动摇。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怎么进到“孤岛”的。 要是那个人真的死了,那是谁把自己送进来的? 他怀疑的视线落在盈盈身上,后者似乎早有预料,微微一笑:“你别看我,我要是有那个能力,我早就出去了,何必搞那么多事?” 听起来很有道理。 钟云从默然。 事实摆在眼前,他承认自己被盈盈说动了,倾向于她生父依旧活着的可能性。 但他还是不相信苏闲会在这件事上骗他,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两个选项——要么是宗正则骗了苏闲,要么是当年那个治安官假死,而且手段高超地骗过了所有人。 “信了?”盈盈察言观色,把他的一连串反应都看在眼里,钟云从没吭声,看表情,却是默认了。 “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盈盈笑吟吟地加了一句,钟云从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被她这样的人盯上,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谁知那小姑娘变本加厉,继续危言耸听:“就怕这‘孤岛’里,对你有兴趣的,不是一个两个。” 钟云从面沉如水,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拿起先前的布条,重新把她的眼睛蒙上。 “钟云从!我都说了不会逃的!别遮我眼睛了!” 他不理会她的抗议,眼睛盯着门口的方向,不多时,脸上挂着水珠的苏闲就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 他瞄了一眼又被挡上双目的盈盈,挑起半侧眉尾:“怎么?她又闹事了?” 盈盈冷哼一声:“我才没有!” 钟云从也摇了摇头,苏闲放心不下,还是走过来准备查看盈盈的状况,才侧过身却冷不防被扳过了脸。 紧接着,唇角被轻轻地点了一下。 苏闲瞅着一脸若无其事微笑的某人,终于明白小姑娘为什么惨遭蒙眼了。 “你要走了对吧?”钟云从朝他挥挥手,“再见!” 苏闲叹了口气,忽然把人拽了过去,钟云从心跳的不行,还以为他要再来一次少儿不宜的时候,他却附到了他耳边。 苏闲的声线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清。 “你安心留在这里,你父亲的下落,我去帮你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大费周章 原来, 他知道的。 钟云从只觉百味交集, 心绪万千, 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苏闲,而后又狼狈地移开目光, 试图以微笑掩饰自己的失态:“不用的你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后半句他没能说出来,苏闲用嘴唇逼得他不得不咽回去, 停顿的时间很短暂,接着他用鼻尖蹭了一下钟云从的脸颊,低声道:“你刚刚才说过, 我们之间, 不需要这么客气。” 说话的时候,余光掠过蒙住双眼的盈盈, 他提了下嘴角,心说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 钟云从沉默了一下,然后伸手理了一下他湿漉漉的额发, 用舌尖抵住上颚, 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谢谢”吞了回去,而后笑了起来:“好。如果你真见着我爸,要对他老人家客气点, 不然的话, 他要是对你印象不好, 我会很为难的。” 苏闲忍俊不禁, 轻轻地捏了下他的耳垂:“走了。” 说罢他提起小姑娘那娇小的身躯,后者倒是温顺乖巧得很,也没挣扎,只有那张小巧的嘴不怎么安分,好奇地打听道:“你们方才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为什么不敢让我看?” 二人对视一眼,又飞快地错开视线,苏闲没吭声,钟云从轻咳一声:“怕你搞事,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啧啧,”女孩机灵得很,哪能这么轻易被糊弄,“此地无银三百两。” 钟云从无言以对,只得虚张声势地恐吓起来:“再啰嗦就把你的嘴也封起来!” 盈盈抿了嘴唇,觉着这个钟云从比起以前是狠了点,这种事真干得出来,最后还是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苏闲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她走了出去。 钟云从目送着他与盈盈离开之后才缓缓地抚上胸口,心底翻江倒海,他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将翻天覆地的洪水镇压下去。 他缓缓地靠在墙面上,闭上双目,晨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侧。 春日的阳光清淡而平和,可钟云从此刻却仿佛置身于熔岩之中。 他是不是对我太好了一点?钟云从诚惶诚恐地想着,我值得他对我这么好吗? 他那么强大,温柔,聪明,勇敢,坚毅,几乎就是个完美的人了。可我呢,我基本找不出什么突出的优点,就算是唯一拿得出的脸,在他面前也算不上什么了。 他那么英俊。 钟云从头一次觉得自己简直是一无是处,他在富裕的家境里长大,从小养尊处优,向来自我感觉良好——直到遇上了这个人。 他开始反思,开始自卑,开始无措,甚至开始质疑——就像现在这样。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打碎了,又被糅合起来,捏成了一个新的钟云从。看起来跟过去的没什么差别,但内里到底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是什么发生了改变,他说不清,但根源却大致是明了的——想变得更好一点,想离他更近一点。 他很少正视自己这种隐秘的情感,可一旦试着深入,便莫名陷入了迷宫般的怪圈,难以自拔。 那种感觉就像是漂浮在失重的空间里,头重脚轻,筋骨松散,完全找不到支撑点,心慌无力,却又甘之如饴。 不去想还好,一想钟云从就发现自己的境地又糟糕了一点——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他。 真够要命的。 >>> 苏闲把盈盈带回治管局总部之后,上头虽感意外,但一点时间都没耽误,立刻调了人手来交接。 总部里有特殊的人物,有手段能封住空间,让盈盈无路可逃,苏闲很放心地把人交了出去,也落得一身轻闲。 只不过那小丫头在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跟他来了句临别语——“总有一天,你会主动来求我的。” 苏闲自然不会将这种幼稚的挑衅放在眼里,他冷笑一声,转身即走。 走廊里不巧与宗正则来了个偶遇,后者双眉一轩:“回来了?” “呃”苏闲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至于之前那点思想障碍,他也给自己开解的差不多了,于情于理都该回来复工了。不过他想起自己对钟云从的承诺,便想着再偷出一两天的空闲好了,于是临时改了口:“那个,还是不太舒服,可能要再养两天。” 当着顶头上司的面说谎,纵然是他,也不免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了两下,不着痕迹地与对方错开。 宗正则走过的路不会比他吃过的盐少,一眼扫过去,就看透了七七八八,也没拆穿他,而是皱着眉打量他:“既然没好利索,你不好好待在医院,瞎溜达什么呢?” “在医院待的太无聊了,过来找熟人叙个旧。” “哦,顺便抓个通缉犯?” 宗正则唇边浮起的冷笑让苏闲知道自己扯的谎真的挺拙劣,于是他讨好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治管局的局长摇摇头,嫌弃地挥挥手:“行吧行吧,还有什么私事赶紧处理,这阵子局里事挺多,尽快回来帮忙。” 苏闲赶紧行了个礼:“是!” 他正要离开,忽然又被叫住了:“对了,你那检讨呢?” 苏闲身形一僵:“才一晚上呢,哪写得出来,再宽限几天吧?” 宗正则微微一笑:“好。那就等你回来的时候交吧。” 苏闲悄悄地松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嘀咕年纪大了,记性怎么还这么好呢? 从治管局离开之后,他径直往城西的方向去,他打算到朱慈的住处看看。 老实说,他现在手头也没什么线索,既然说钟父跟朱慈有关系,那就干脆还是从朱慈这边入手。 只是朱慈人已经死了,记忆也被抹的干干净净,只能从身外之物查起。 那是一幢独栋别墅,位置很偏,远离闹市,孤零零地立在一丛围墙之内。 两层半高,红瓦白墙,远远地看着还是挺气派,只是走近了那点残留的华美就站不住脚了,墙面斑驳,爬藤疯长,草皮枯黄,整个建筑透出了一股子枯败的气息,如同一袭爬满了虱子的锦袍。 不久前,苏闲来过一回,那次是很多人一起,他们从屋子里搬出了朱慈自尽后的尸体,并且将整个别墅都搜查了一遍,在确认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线索之后才走的。 所以他其实不怎么抱希望,跑这一趟,实属无奈之举。 室内比室外还要凌乱得多,毕竟经过了一次地毯式搜索,少不了翻箱倒柜,屋子里十分凌乱,摆设东倒西歪,加之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积了一层灰,空气不流通,并且浑浊。 苏闲掩着口鼻,避开满地的杂乱,漫无目的地巡睃过一个个房间。 经过一条走廊的时候,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目光被挂在两侧墙面的油画所吸引。 几幅画都是如出一辙的抽象风,线条纷乱,色块斑驳,意味不明,叫人看的一头雾水。 它们用刷成蜂蜜色的橡木框子裱起来,大概已经挂了相当长的时间,画框的颜色变得暗沉,而画布上则出现了许多微小的、不规则的龟裂,它们筑成了一道道沟壑般的纹路,只有走得近才看得到。 苏闲一幅幅看过去,发现这些画像出自同一人,右下角的署名为“肖隐”。 他思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肖隐是谁——他才是这幢别墅真正的主人,朱慈的丈夫,曾经的梦川市第一富豪。 只是这个人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他的死亡时间甚至早于病毒爆发。 苏闲对这个人的认知,也仅限于“朱慈的亡夫”这个身份,近乎一无所知,也是现在看到了他的作品才知道,原来这位富豪还擅长作画。 至于画的好不好,他那不怎么样的艺术修养实在是看不太出门道。 不过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苏闲没怎么把这些油画放在心上,反倒对它们为什么会被展示出来感兴趣——以常理度之,这个举动的背后多多少少透露出朱慈的亡夫的怀念之情。 可朱慈这个人,算是个正常人吗? 比起早逝的肖隐,苏闲对朱慈熟悉的多,虽然这个印象也截止于多年前——朱慈与他母亲俞琬曾是闺中密友,两个人是大学同学,算是志同道合,曾经在病毒爆发后,共同创立慈幼院。 因着这份交情,苏闲小时候跟那位朱阿姨也是极为熟稔的,在古早的回忆里,她是个温婉秀丽气质极佳的女子。 同他名不副实、雷厉风行的母亲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个时候,比起大大咧咧还不怎么慈爱的母亲,苏闲更喜欢温柔的朱阿姨。 朱慈对他也是极好的,在那个物质极度缺乏的时期,他三天两头能得到新玩具和糖果,简直羡煞了别的小孩。 “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孩子。”他曾经听到朱慈一脸落寞地对着母亲喟叹,而俞琬则是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你知道吗?我多想有个他的孩子,可惜” 不知道为什么,朱慈的这句话他一直记到今天,小时候听不懂,现在却是明白了。 她提到的“他”,应该就是亡夫肖隐。 苏闲的心情相当复杂,回忆里似乎都是朱慈对他的好,可事实上,这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女人,很可能是害死俞琬的凶手。 而他在得知此事之时,朱慈已经死了,想报仇都不能。 他加快脚步,穿过了这条走廊,推开了位于尽头的房间。 这个房间不算宽敞,陈设简单,桌椅床柜,唯一的优点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光线明亮,而且正对着小花园。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风景可赏了,反倒是那一片凋敝萧瑟,触景伤情。 好在伤春悲秋跟苏闲八竿子打不着,他一走进去,立马就进入了正题,之前的那次调查,算是把别墅摸了个透,这应该是朱慈的卧室。 他拉开衣柜门,里头挂了好些女性衣物,他扫了一圈,兴致缺缺地正要拉上柜门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里头还有一些男士的衣物。 款式和质地都很讲究,虽然看起来仍然挺括,但还是透出一股子陈旧的气息,至于衣服的主人自然也呼之欲出了。 看起来,她对亡夫真是非同一般地怀念。 不过苏闲怎么都不认为这些衣服能跟钟云从他老爹有啥关系,很快又转移了目标,去翻别的地方。 他在另一个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大摞的信件,拆开之后,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居然是当年肖隐写给朱慈的情书。 据说朱慈出身相当平凡,当年与肖隐结缘,也算是现实版的童话故事。 苏闲草草地将信件全部翻了一遍,没看出什么异样,想了想,还是把这些信拿了出来,准备之后带走,回去之后研究。 半个小时之后,他已经彻底将这个卧室又搜了一遍,半点跟钟致远有关的线索都没找到。 尽管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不是他自己,而是怕让钟云从失望。 他烦躁起来,又尽力按捺了下去,耐着性子,又环顾了一圈四周。 他的视线缓缓地巡过屋子里的陈设,依旧是单调又刻板的模样,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等等! 他的视线蓦地停留在床头正对着的墙面上,那里悬浮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矩形印记,看着倒像是个镜框的痕迹。 镜框?看那个尺寸,很可能是镶着结婚照之类的。 苏闲还记得,原本自己家里,父母卧室的床头,也挂着他们的结婚照。 所以相框为什么被取了下来?里面的照片呢? 想到这里,苏闲冷不丁地倒吸一口冷气,他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这里里外外,处处都流露出朱慈对亡夫的缅怀,衣服情书都保留着,那为什么整个卧室里,一张肖隐的照片都没有? 其实不只是肖隐,连朱慈自己的都没有,严格的说法是,整座别墅里,一张照片都没剩下。 因为没看见,所以他一开始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问题,现在想想,的确很反常。 若是朱慈是个不爱照相的人也就罢了,可那墙上的痕迹明明白白地显示,那里曾经悬挂着镜框,而且挂了很久,否则不会留下那么深的印子。 难不成,是她临死之前,把她和肖隐的照片全烧了陪葬? 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性——有人刻意把肖氏夫妇所有的照片都取走了。 至于为什么,那大概是不想让人看到。 这样的手段,很容易让苏闲想起一个人。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将所有照片席卷一空的契机估计就是上次的地毯式搜索,那一回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朱慈的尸体吸引,没有参与到搜索中。 一定是那个人的意思。 可那个人为什么不希望他看到照片? 假设是为了朱慈,那没有必要,他对朱慈熟悉的很;这样一来,那就只剩下第二个,也是唯一的假设——肖隐。 有人不希望他接触到肖隐的照片为什么? 照片是干什么用的?是用来记录的。 一个人看到一张照片,最直观的印象便是上头摄录的人或物。 答案很明显了——那人不希望他知道肖隐的长相。 可推测出了一个答案,苏闲却陷入了更大的疑惑之中。 看起来,那个死了快三十年的肖隐身上也埋藏着什么玄机。 否则宗正则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肖像 苏闲的第一反应是回局里问个清楚, 可很快就顿住了脚步——既然宗局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件事, 那估计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想到这一层, 苏闲不免有些焦躁, 不过他没有让这种糟糕的负面情绪控制自己太久,他走到窗边, 推开了一个缝隙, 清新的空气灌了进来,他做了一个深呼吸, 然后拉过一张椅子,开始思考宗正则这么做的理由。 毫无疑问,他让人不着痕迹地把别墅里的全部照片都收走, 是不想让他看到, 可为什么呢? 他左思右想,也没想出自己跟肖隐能有什么联系, 故此,他把自己给排除了。 那如果这件事本身其实与他无关,却又不得不回避他, 苏闲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根源大概在一个跟他关系密切的人身上。 一旦他知道了, 那个人也很可能就知道了。 在这个“孤岛”里,称得上与他关系密切的人,屈指可数。 再加上宗正则那般谨小慎微瞻前顾后, 他要隐瞒的对象很明显了。 苏闲的心缓缓下沉——难不成, 肖隐跟钟云从有什么关系吗? 一瞬间, 他脑子里闪过好几种猜想, 又一一毙掉了——不会的,太离谱了,肖隐都死了快三十年了,钟不过二十出头,又在外边长大,能有什么关系? 他吐出一口气,蓦地起身,带上该带的东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坐在这里凭空猜测没有任何意义,他打算先试着弄来一张肖隐的照片什么的,宗正则不想让他知道肖隐长什么样,他还偏偏就要看。 要是寻不着,他再去找领导问个清楚好了。 他再一次穿过那条颇具艺术感的长廊,只不过这一回满腹心事,再没有闲情逸致驻足欣赏墙上的装饰画了。 苏闲正琢磨着上哪儿打听肖隐的长相,冷不丁却是背后一凉,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他猛然转身,厉声喝问:“什么人?!” 他身后的走道安安静静的,半个人影也无。 走廊两边都是墙壁,没有什么藏身之处,唯一一间屋子在另一头,也就是他刚刚出来的。 可此时房门紧锁,也不像是有人进出过的样子,而且那门是他亲手锁起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当然,一旦有问题,那肯定不是小问题——潜伏着的很可能是异能者,否则一般人是做不到一瞬之间销声匿迹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闲才这般谨慎。 尽管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苏闲依旧没能打消疑虑,他索性反向而行,沿着旧路又走了一遭,重新回到被锁起的卧室,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仍然没什么发现。 他皱起眉,开始疑心自己是否太过杯弓蛇影了。 他耸了耸肩,转过身,第三次从这走廊经过。 这一回苏闲有意放缓了步伐,目光掠过两侧悬着的油画,心说它们估计也要嫌我这个不速之客烦了。 穿过大半条过道,一切都还很正常,他正要松口气,脚步往前一递,那种漠然刺骨的被窥视感又一次席卷而来。 苏闲有些恼火了,面色不善地扭过头,一切如故,完全没有人迹,他愈发的愤懑,正要发作的时候,目光无意识地挪转,恍然间,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他怔在了原地。 的确没有人窥视他,凝视着他的,是一幅画作。 那副悬挂在他斜前方、右侧墙面的油画,不知何时,浮出了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孔。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怔忡了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旋即,那副面容又化为一堆杂乱无章的色块。 后退一步,也是如此。 看样子,这幅画的作者玩了个小技巧,只有在特定的角度和光线下才能机缘巧合地见到其中暗藏的人像。 苏闲回到原来的位置,人像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张脸。 那张他很熟悉的脸。 画里的人究竟是谁? 一个显而易见的猜测如同气泡一般冒出水面,顷刻间又爆开,彻底地搅乱了他的思绪。 苏闲不敢再往下想,他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浮起,须臾,又缓缓松开,他努力让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同时慢慢地走了过去,伸手取下了那幅油画。 >>> 百密一疏啊。 在下属把那幅暗藏玄机的画像呈上之后,这是宗正则唯一的感想。 没想到肖隐那家伙还留了这一手真他妈吃饱没事干! 宗正则心头火起,面对着苏闲复杂难言的眼神,也没什么好脸色:“原来你就是去忙活这个了?” 苏闲没理会自家大boss倒打一耙地质问,他直视着对方的双眼:“画里的人是谁?” 宗局长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鼻翼两侧的纹路也跟着抽动了一下:“何必明知故问?” 苏闲闭了闭眼:“这就是你千方百计防着我的原因?” 宗正则手里把玩着一只钢笔,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是。不过说到底,我也是不想让你为难。” 苏闲呼吸一滞,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艰难地问出口:“画里的人,跟他,是什么关系?” 这个“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了。 宗正则自然也不会不明白,他的笑容透出些许无奈的意味:“你猜得到的吧?” 那个昭然若揭的答案一直像一团阴云一样笼罩着他,只是在得到明确的肯定之前,总是存在那么一丝侥幸,此刻宗局长一句无可奈何的反问却是将那点侥幸击的粉碎。 “怎么会?”苏闲急切地问道,似乎想反驳些什么,“肖隐死了都快三十年了,他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 宗正则抬起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打断了他的质疑,他深深地看着他一眼:“你可以去跟你那位医生朋友咨询一下,生孩子的方式,可不止一种。” 他一句话就把话头堵的死死的,让苏闲哑口无言,好半晌,他才有气无力地开口:“他母亲呢?是朱慈吗?” “我不知道。”出乎意料的,宗正则干脆利落地摇头,“朱慈那个女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我不知道那孩子跟她有没有关系。” “那,云从的出生,跟她一定有关系吧?”苏闲的面色相当难看,“说不定,跟‘生命之树’也有关联” 按照宗局的说法,那个计划里,也有一部分孩子是以人工的方式诞生的。 这一次,宗正则没有否认:“应该是吧但具体的内情,我也不清楚,那女人早就疯了,做事从来不能以常理度之。” “既然你知道她是个疯子,还纵容了她这么久?”苏闲冷冷地发问,语气多少有些不恭敬的意思,好在并没有触怒他的顶头上司,后者疲惫地往后一靠,按着眉心:“你问我为什么因为‘孤岛’需要她,她的财力,她的威望,不止我们,隔壁综管局也是一样。” 所以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苏闲把这句冲到嘴边的质问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他有预感,一旦问出口,话题会陷入一个死循环,而这样的过程,他已然经历过一次了。 算了。 他摇摇头:“我知道了。” 他拿起画框,想走,却感到手中的画像有千斤重,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油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宗正则叹了口气:“你要是不想带着,可以放在我这里。” 苏闲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拒绝这个提议,可舌头临时转了个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宗正则看出一点端倪,挑起半侧眉尾:“我问你,你敢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钟云从?” 这个问题仿佛细绳一般紧紧地勒着苏闲的咽喉,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也在扪心自问:你敢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敢去想,钟云从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宗正则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轻敲了两下桌面:“放下吧。” 这一回苏闲很顺从,他把画框靠在了一条桌脚上,也没打招呼,就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宗正则也没留他。 走出那道门的时候,鬼使神差一般,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大概是先前的角度选得好,这一眼,他又看到了肖隐的那副自画像。 直到此时,他才惊觉其实肖隐和那个人长得也不是一模一样,轮廓五官约莫有八分相似,比起年轻的钟云从,画里的人显然要年长一些,也显得成熟了几分。 不过最显著的区别还是两人的气质——钟云从大多数时候都是活泼外向的性子,温和中还掺着点讨人嫌的傻白甜;至于肖隐,他并不了解这个人,但这幅自画像却有双阴郁冷漠的眼。 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这样的两个人,真的会是父子吗? 苏闲冷不丁地想起钟云从的正牌老爹——钟致远,其实他也没见过,不过钟曾经画过钟致远的肖像,到现在,他脑海里只剩下个囫囵的印象。 一个白胖和蔼的老头,总之外貌上跟他儿子一点都不像。 苏闲挫败地发现,光看脸,肖隐的概率要大得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失控 苏闲漫无目的地度过了剩下的大半天, 他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本来想睡一觉, 可躺在阔别已久的床上却是辗转反侧, 怎么都睡不着。 失眠了许久,索性放弃了入睡的念头, 坐起来拆阅肖隐与朱慈的那些旧信件, 只不过翻了几封,那些字句蠕虫般从他眼前爬过, 弄的他心烦意乱。 他把那摞信封信纸一推,任由它们凌乱地摊在自己床上,他披上外套出门了。 一到外边, 他的脚就好似安装了导航仪似的, 自动地往一个方向去,等到他反应过来, 人已经在训练营了。 我不是不想见他吗?怎么又来了?苏闲百思不得其解,可两条腿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宿舍楼去。 反正来都来了,那就看看他吧。 天色已经很暗了, 苏闲也不知道具体几点, 但训练营里静悄悄的,显然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应该是挺晚的了。 他八成已经睡了, 看一眼就走。 苏闲是这么打算的, 他轻车熟路地翻上了五楼, 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在501宿舍前踯躅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推了下门。 他的力道很轻,可出人意料的,门居然开了,晕黄的灯光透出了些许。 尽管开的只是一条小缝,还是把苏闲惊的够呛,他没想到那小子一个人住也这么心宽,门都不锁的。 但很快,另一个想法悄悄浮上他心头——他不会是在等我吧? 他迟疑了一下,又想着反正门都开了,那就进去瞧一眼好了。 苏闲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虽然灯还亮着,但他还是担心钟云从还没睡,如果真是那样,他并不想吵醒对方。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人睡是睡了,可双目紧闭,面色潮红,嘴唇起皮,怎么看都是一脸的病容。 苏闲大吃一惊,迅速来到他床前,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果不其然,触手滚烫,他在发热。 他有些慌乱,赶紧转身倒了杯水,轻轻把人摇醒:“喝点水。” 烧得迷迷糊糊的钟云从隐约听到苏闲的声音,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直到他微凉的指尖拂过他的额头,才恍然惊觉他真的在。 他又惊又喜地睁开眼,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你来了。” 苏闲腾出一只手,把人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水杯递到他唇边:“先喝水。” 钟云从听话地张嘴饮水,他也确实是口渴了,断断续续地喝下了大半杯水,之后才满足地摇摇头:“喝饱了。” 苏闲把杯子放下,这才略带责备地问道:“你怎么回事?” “应该是昨晚洗了个冷水澡,”钟云从苦笑了一下,“今早迟到又被霍教官拎到水龙头下清醒然后就” 苏闲自动忽略了前一句,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了霍璟身上:“那个混账,惩戒的方式那么多,非得” 钟云从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你别无理取闹了,谁让我迟到在先的?” 苏闲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他缓缓地靠过去,把脸贴在他发烫的额头上:“烧了多久了?怎么不去医务室?” “知道发烧的时候,医务室已经关门了。”钟云从身上的骨头似是被拆的干干净净,软绵绵地往他身上一瘫,偏高的体温也透过衣物传导了他那边。 被一团热气包围着的苏闲忽然就坐不住了,他想站起来,可钟云从还倚在他身上,他只好缓和了语气,跟他打商量:“我去弄条冷毛巾,帮你冷敷吧?” 生着病的钟云从比平时还要烦人,他揪住他的袖子:“不用,我也没觉着很难受你陪我坐会儿,说说话。” 苏闲弹了下他的脑门:“说什么说睡觉!” “睡不着。”明明发着烧,他的眼睛却比往常还要明亮,简直像两团跳跃的火焰。 “是我吵醒你了”苏闲把手放在他的眼睑上,轻轻地抚过,想让他阖上,却不得其法,反倒被捉住了手指,钟云从把他的手塞到自己的颈窝:“之前就睡了挺久的,还做了梦来着。” 苏闲只觉手背贴着的皮肤酌烫不已,他几乎有些承受不住,那股热度顺着血管脉络传染病似的蔓延到他身上,他的身体毫无预兆地燥热起来。 “做了什么样的梦?”他试图用聊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钟云从对自己的梦境却是兴致不高的模样:“我梦见了我爸妈,他们算了,反正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梦,好在都说梦与现实是反的,也就还好。” 苏闲乍然听到他提起父母,某跟敏感的神经突然就被戳中了,那股蠢蠢欲动的燥热终于暂时被压了下去,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对不起,我还没找到你父亲” 他还是没敢把肖隐的事告诉他。 钟云从看着他,轻轻地笑起来:“你干嘛道歉?先别说不可能一天就找到,就算找不到那也不能怪到你身上,我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苏闲忽然有些难受:“我知道,只是” “我有预感,老钟还活着。”钟云从摇摇头,打断了他,“对我来说,也算是个安慰了。” 苏闲沉默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很想他吗?” “想啊,不过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想。”钟云从笑了一下,“就是偶然看到棵树,看到支笔,看到个老头就会忍不住想他以前日子过的太好了,年纪又大了,我老担心他在这‘孤岛’里吃不好住不好,会不会适应不了” 他说着抬头冲他一笑:“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大概是全世界最没用的儿子了。” 苏闲揽过他的肩,低声道:“不是,还有比你更糟的。” 钟云从摸了一下他的脸,觉得他的下颌线可真是好看:“这就不用跟我比了吧?” 苏闲捉住他的手指,送到唇边,啄了一下:“那就不比了,睡吧。” 他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劝病人早睡而已,可病人大概是病入膏肓了,楞是捕捉到了一点弦外之音。 钟云从眨眨眼:“一起?” 苏闲也并不迟钝,尤其在他过分明亮和灼热的体温之下,他身体那股暂时被压制的燥热如同囚禁在笼子里的猛兽一般,又开始作乱。 他不是听不出对方的意思,也不是性/冷/淡,只是觉得选在这样的时候,那家伙可能是烧糊涂了。 他佯装不明其意:“不用,这里又不是只有一张床。”他指了下对面空着的铺位,“我到那边凑合一晚就行。” 说完他便霍然起身,匆匆忙忙地要拉开跟钟云从的距离,却被拽住了衣角:“你当着我的面睡别人的床?考虑下我的感受行不行?” “”苏闲十分无奈地转身看着他,“别胡闹了行不行?” “没胡闹,我清醒得很。”钟云从矢口否认,瞳孔里有光点沉浮,双颊和嘴唇都被烧出了淡淡的血色,映着昏黄又柔和的光线,好似一发催化剂,让苏闲不受控制地生出了联翩浮想。 他心底的那头野兽开始不安地踱步。 “我做的那个梦,真的不太好,我很不喜欢。”钟云从闭上眼睛,轻声开口,“虽然我刚才说,梦境和现实相反,可这一套放在我身上不怎么管用我妈跟我有千里之遥,爸爸下落不明” 他睁眼眼,直勾勾地看进他的眼底:“现在,我能抓住的只有你了。” 苏闲心一软,又坐回了床沿,伸手抱住了他。 “我在这里陪着你,不会离开,你安心睡吧。”他低声抚慰,他看不到怀里人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的手悄悄地爬上他的后腰,撩开衣角,手心贴着他的肌理,顺着脊柱一节节向上。 苏闲的身体紧绷起来,那头野兽也开始咆哮,疯狂地冲撞着樊笼。 “钟”他音色沙哑,尾音还带着些许颤抖,像是哀求,又似乎透出某种渴望。 钟云从变本加厉,脸凑到了他颈边,轻轻地咬了一口他急速跳动的颈动脉,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难道是怕被我传染?” 缠绵的鼻息,炙热的亲吻,挑逗的指尖,使得理智与情感的对抗变得岌岌可危,他仿佛置身于冰山与火海的夹缝之中,进退维谷。 就在此刻,对方那只不安分的手蓦地改变方向,急转直下,钟云从在他耳畔叹气:“真的不想吗?” 这句话犹如点燃的引/线,让他身体里的那股燥热化为一丛不管不顾的烈焰,将他勉力维持的理智和清醒化为一团灰烬。 苏闲缓缓推开怀中的人,抹去他额角上细密的冷汗,下巴蹭过他侧脸起伏的线条,最后吮住了他的嘴唇。 那头野兽,终于彻底失控,破笼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以后 宿舍里的铺位实在是不够宽敞, 一个人睡着还好, 两个人躺着就实在过于勉强了。 苏闲不愿挤着钟云从, 选择了侧卧, 囫囵对付了半个晚上。 这样的姿势注定了不会舒适到哪里去,尤其身边还趴个大暖炉, 苏闲才阖眼没多久, 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他一触手就摸到对方腰上汗津津的皮肤,心头莫名一跳, 忧虑的同时又有些过意不去——他的烧显然没退,还出了不少汗,这样的局面自己难辞其咎。 还是太胡来了。他有些懊悔, 并非因为钟云从, 而是针对自己——自制力太差了,被人一带就跟着跑了。 其实对这件事本身是不排斥的, 尽管在这样的狭窄单人床上的体验好不到哪里去,加上顾忌着对方的身体状况,只是浅尝辄止, 但就像是年少时吸入的第一口烟草和酒精, 它会让你眩晕,让你不适,却会勾着你成瘾, 让你食髓知味。 苏闲无声地吁了口气, 强迫自己的大脑进行自我清空, 可有些念头简直有毒, 一旦动了就好像注射了一针强效的催/情/剂,情动的效果立竿见影——他呼吸紊乱,心率混乱,身体也开始发热。 简直就是一口气灌了一百瓶假酒。 与他近距离接触的钟云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征兆,即使他还迷迷糊糊不甚清醒,但同性之间总是互相了解的,他低低地笑出声:“要不要帮你?” 他睁开眼,笑吟吟地凝视着苏闲的侧颜,鼻息慵懒地喷在他的耳畔,苏闲能隐约感受到对方胸腔愉悦且略带恶作剧的共鸣,忽然有种全身血液都一鼓作气上头的感觉,晕晕乎乎的,为了避免失态,他索性完全背过身去,将自己的反应藏得严严实实:“谢了,不用。” 然而他的伴侣还是从他略微发红的耳廓里看出了些许端倪,钟云从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而后贴到他后背上心脏正对着的那个位置:“心跳很有力看来你很健康。” 苏闲被这么一番调侃,好气又好笑,又发现他的体热似乎又上升了,便在他颈窝处探了一下:“感觉怎么样?” 他的本意是纯粹的关怀,可架不住有人把他曲解成十八禁——“啧,我以为你脸皮这么薄问不出口呢让我组织下语言,想想该怎么发表感言。” 苏闲没忍住,恼羞成怒地翻过身:“不是问这个。” 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心虚,这种事两个人都是参与者,没法直观地感受对方的感受,但也能体会个七七八八——结论就是还是需要再接再厉。 不过肯定不是现在。 觑见了苏闲的面色之后,钟云从整张脸埋在枕头里,肩膀一抽一抽的,笑的跟只山东大鹅似的。 苏闲被他捉弄的很有些无奈,视线掠过他的肩,顺手拉上被子,接着起身下床。 天还没大亮,他视力本就不好,摸索了一会儿才捡到散落的衣服,刚把衬衣套上,扣子才系上一半,就听到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苏闲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下意识地侧过脸,余光在他脸上打转。 光线太暗,他看不清钟云从的表情,直觉他是笑着的,然后就听见他的声音。 “除了床太小,其他都很完美。” 苏闲意味深长地盯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就笑了:“那下次换张大的。” 他的语气,再加上衬衣未扣好的前襟里若隐若现的胸肌,让钟云从又开始心猿意马,如果不是身体不争气,一句“下下次再换好了”就要脱口而出。 被高烧折磨着的大脑没多久又开始发晕,他趴在枕上,很快又陷入到半睡半醒的状态。 不多时,他感到苏闲又坐回了床边,随即额头上一片清凉,他恍惚睁眼,发现苏闲手里多了一块湿毛巾。 他伸手想握住他,却被按住了:“别动,你身上出了很多汗,我帮你擦擦。” 发热,再加上一场,尽管对方已经尽量温柔,但还是让他捂出了一身热汗。 “不是说感冒本来就要出汗吗?”钟云从含糊不清地为自己辩解,“这是自我治疗。” 苏闲手里的湿毛巾滑过他的脖子,同时不轻不重地揉了下他的后颈:“这就是你胡闹的理由?” “不对。”烧得神志不清的病人转过脸冲他莞尔一笑,“你才是我胡闹的理由。” 苏闲哭笑不得,把毛巾扔进水盆里:“都这样了,能不能安分点?” “我小时候,我妈也这样照顾过我。”钟云从的话题跳跃度极高,让苏闲摇头失笑:“怎么,我又让你想起你妈了?” “她比你啰嗦多了。”他没有意识到此刻的自己也在絮絮叨叨个不停,“改天我带你去见见她,你一定要记得嘴甜,她那个人脾气急,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念上半天,优点就是很好哄,说几句好听点的就行了” 苏闲手上的动作一顿,正要说些什么,他却不留一点间隙给他:“哦对了,她还特别欣赏帅哥,老说如果我要不是长得好看,她早把我扔了你这么帅,她老人家肯定会喜欢你的。” 苏闲沉默了一下,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妈妈对你好吗?” “当然好了。”钟云从似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懒洋洋地笑道,“她是我妈,不对我好对谁好?” 苏闲淡淡一笑,没说话,掀开被子,继续帮他擦拭背上的汗。 “我还养了一条狗,八哥犬你知道吗?满脸褶子,一脸苦相,不过倒是怪讨人疼的。就是脚太臭,那个味儿简直销魂所以别人都叫它‘臭皮蛋’。”钟云从的眼皮越来越沉,“我们以后可以一起遛” 苏闲微笑着听他描述他们的以后,虽然他并不觉得他嘴里的画面会成真,但不想打扰他说话的兴致。 钟云从迷迷瞪瞪地跟他说了一大堆,内容五花八门,从他的狗跳到小学时候收到的第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了什么?”苏闲挑了挑眉,钟云从笑微微地看着他:“说放学想一起回家。” 他忍俊不禁:“这种事也值得写张纸条吗?” “你懂什么?”钟云从甩了他一个白眼,“这种纯情的交流,堪比鸿雁传书。” “哦。”苏闲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那你跟人家一起回了没?” 身上的黏腻感渐渐去了大半,钟云从舒服地眯起眼:“能不能有点出息?小学生的醋也吃?” “胡说八道。”苏闲义正言辞地驳斥道,完了又继续追问,“那到底回了没?” “没。”钟云从换了个姿势,往他腿上一枕,叹了口气,“纸条刚到我手里就被老师抓了个正着,之后我到走廊罚站,放学还要留下来写检讨写完之后,人家姑娘早就走了。” 苏闲冷笑起来:“你上次还说你没写过检讨?” “”钟云从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就自打脸了,于是轻咳一声,强行挽尊,“你重点不对吧?这件事的重点是检讨吗?啊?” 他又换了次水,一边拧毛巾一边心不在焉地反问:“那重点是什么?” “重点就是我骗了你。” “嗯?” 钟云从叹了口气:“其实那纸条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后桌的,让我帮传,结果我倒霉,刚传到我这儿就招来了老师。” 苏闲大笑:“原来你是那只‘鸿雁’啊。” 之后又好奇地打听:“既然那纸条跟你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认罚?” “女同学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心一软,就答应了。”说起背锅往事,钟云从没什么难过之情,反倒有些沾沾自喜,“不就是罚个站写份检讨嘛第二天我抽屉多了几包零食和一封感谢信来着。” “感谢信也能让你高兴成这样?”苏闲嘲笑他,“又不是情书。” 钟云从的脸在他腿上轻轻蹭了一下:“情书?那得你来写。不是你的我不收。” 苏闲手里的湿毛巾险些摔回水盆里:“我我不太会” 钟云从瞄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心情很好地笑起来:“知道,跟你开玩笑的——你连五千字检讨都写不出来的嘛” 苏闲的母亲从前是中文系的讲师,家里的藏书不少,他年少之时也过不少。就在这一刻,那些散文诗歌里所有跟爱情有关的字眼都抽丝剥茧般从他的回忆里抽离出来,五彩斑斓地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幅幅光怪陆离的风景画。 可并没有哪一种,能够毫无二致地反应出他的心境。 他俯下头,亲吻着他的额角,笑着说道:“如果以后我们能一起遛你的八哥,我就写给你。” >>> 医务室内,医护人员刚刚给钟云从扎好输液的针,一旁陪同着的人也倏地打了个喷嚏。 医生转过头,瞥了这位治安官一眼。 苏闲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可能对消毒水的味道有点过敏” 他话音未落,又连打三个喷嚏。 医生皱起眉:“我看你也不太好的样子过来,我先给你量量体温。” 苏闲捂着鼻子,乖乖地成为了问诊的对象。 “早春时期多发感冒,更要注意保暖。”医生不客气地数落着,“我看你就是穿的太少!” 他瞄了某个一脸无辜的家伙一眼,叹气:“不,我只是被传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毕业 任杰终于回来了, 在临近毕业的前夕。 那时候的钟云从已经顺利地通过了射击课程, 正在进行格斗训练, 他能够从霍璟手下走过十招。 或许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可于他而言,已经是巨大的突破了。乐观的钟学员如是安慰自己。 “你这样是拿不到优秀的。”霍璟双手插兜,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刚被他撂倒的钟云从, 后者的气还没喘匀,却不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那合格应该够了吧?我的目标就是合格” 霍璟脸一沉, 目光不善:“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钟云从做了个闭嘴的手势,霍教官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还不够,给我继续练!” 钟云从等他走远之后才爬起来, 正半蹲半坐唉声叹气的时候, 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片阴影,他打了个寒噤, 还以为是霍大教官去而复返,扬起一张苦瓜脸:“您就让我歇口气吧” 话说了一半,人却是愣住了, 触目所及, 并非凶神恶煞的霍璟,而是许久未见的任杰。 他瘦了不少,两颊上的肉都瘦没了, 显得颧骨有些突兀, 脸色也有些苍白, 好在眼睛很有神, 看起来似乎恢复的不赖。 “好阵子没见了,”他微笑着开口,“你进步了很多。” 这才让钟云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惊喜交加:“任杰?!你伤终于好利索了?!太好了!!!” 他说着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去看过你” “用不着,我还喜欢清静点。”任杰摆摆手,又瞥了他一眼,挑挑眉,“你还打算继续偷懒吗?” 钟云从赧然一笑,正要起身的时候,对方却伸出了一只手,钟云从一笑,然后握住,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站稳之后,他正要把手收回来,却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松开的意思,而且力道越来越大。 钟云从的手被攥的隐隐作痛,他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任杰,苦笑起来:“看来你恢复的真是不错,力气很大。” 任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钟云从,跟我较量一番吧。” “啊?”钟云从下意识地以为是指异能方面的较量,自然而然地想起他们上回的博弈,那次他便是险胜,此时任杰大病初愈,自然更不占优势,他乘人之危,只好委婉拒绝:“下次吧,今天我状态不是很好” “不是比异能,而是体能。”任杰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霍璟离开的方向,“就像刚才你和霍教官那样。” 钟云从愈发的头大,体能一直都不算是他的强项,但这将近三个月的锤炼也不是过家家,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没法跟霍璟苏闲那样的怪物比,可比起以前的自己,乃至未受训的一般人,都要强得多。 任杰肯定不算是一般人,可他刚刚出院,而且中间差不多隔了两个月的差距,钟云从对自己再没自信,也不认为这样的任杰能够赢过自己。 不过这样一来,是不是很容易打击到任杰? 性格使然,他是个骄傲的人,加上先前在训练营的地位超然,要真输给了自己,钟云从还真有点担心他会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他不是擅长掩饰的人,任杰一见他那副瞻前顾后迟疑不决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眉梢微扬,扯了扯嘴角:“你就觉得自己一定能赢我?未免也太有自信了吧?” 言毕,他便挥出了一记左直拳,钟云从一惊,好在反应不慢,偏头避开,跟着对方又是一记右横踢接上,钟云从暗暗地叹了口气,知道任杰并不是在开玩笑,便神色一凛,开始认真应对。 约莫是三分钟之后,任杰被撂倒在地上,钟云从意外地发现,自己好像学会了霍璟先前对付自己的那招。 无论如何,也算是个意外收获了。 这一回轮到任杰躺在地上喘气了,钟云从也没急着把他拉起来,而是蹲下来陪他。 他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他微微合着眼,看起来有些疲累。 钟云从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否出手太重了。 “任杰”他欲言又止,任杰睁开眼,冲他笑着摇摇头:“我果然不是你的对手了。” “别这么说,”他急切地想安慰对方,“你才刚出院” “没有那么多理由。”任杰双手撑地,支起了上半身,“不如就是不如。” 钟云从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放心,我不会钻牛角尖的。”任杰拍拍他的肩,“现在是不如你,但再过段时间,就不好说了。” 钟云从一愣,随后欣慰地点点头:“那你可要加油!”接着又大大咧咧地拍着胸口:“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任杰斜了他一眼:“夸了你两句,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啊?” 钟云从耸耸肩,心底很有些难以言述的喜悦,他索性也席地而坐,同这位小别的好友东拉西扯地聊起天:“最近以柔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最近太麻烦她了,有点瘦了。” “她对你是真好,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姑娘。” “这还用你说?” “不是,她跟你妈怎么样了?”回忆起任母,钟云从仍是心有余悸,“你妈看着就不好对付” 果然,他一提这话题,任杰便是愁容满面:“还是老样子” “啧啧,果断点行不行?拖得越久越有你受的。” “那你说怎么办?” 钟云从笑:“问我干嘛呀?我又不用处理婆媳关系。” 任杰发愁依旧:“就假设一下要是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呃想象不出来。”钟云从诚实而略带炫耀地点点头,“我妈没这么难搞,而且” “而且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钟云从闭口不言,脑子里却开始幻想带着苏闲去见父母的情形,却是忍俊不禁。 可傻乐一会儿之后又叹了口气:老爹都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离开,他想象的那些场景,实在太遥远了。 他与任杰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任琰,那之后的日子,任杰几乎是废寝忘食地训练,拼命地想把被伤病拉大的差距缩回来,钟云从看在眼里,忧心他的身体状况,却是不好多说什么。 虽然知道任杰不是那样的人,但劝慰的话说出来,还是很像风凉话。 于是干脆全都咽回去。 正式考核那天,天公不太作美,一大早就阴沉沉的,到了傍晚的时候,更是直接下起雨来。 考核的项目与平时的训练项目大同小异,目的就是要让学员们将他们这三个月的所学毫无遗漏地展示一遍,只是标准比起受训时期要提高了不少。 好在霍璟本来就是个铁血风格的教官,平日里对他们采用的标准一直都是严苛的,甚至有过之而不及。学员们往常怠惰的时候,不免有些埋怨,一部分受不了就直接退出了,至于坚持下来的那部分,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地通过了考核。 直到这时候,顺利通过的准毕业生们才懂得感恩霍教官的用心良苦。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钟云从。 他拿到了85.5分,勉强摸到了优秀学员的边缘,其中大部分的功劳源自于射击及精神力测评这两项,其他的都只能说还过得去,唯有在枪械与精神力这两部分,还算有点天赋。 不过话说回来,他觉得自己侥幸,可事实上,这一届学员大多天赋平平,达到优秀标准的寥寥无几,总共六十名合格毕业生,优秀学员不过区区三人,放眼望去,钟云从的分数已然是名列前茅。 任杰的努力换来了回报,他跳过了合格的分数段,进入了良好的行列。不过他本人似乎并不是很满意,但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这一届优秀学员是不是有点少?”宗正则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瞭望着那些年轻学员们,他们的表情很丰富,有些沮丧,有些惊喜,也有人很淡定,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富有活力的。 六十人里,不到一半的人选择了治管局,大多数人还是觉得综管局的职位安逸舒适一些。 宗正则不算失望,因为事实如此。 苏闲站在他身侧,很狗腿地为领导撑伞,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就是说一届不如一届了比起我们当年可是差远了。” 说完侧过脸瞟了一眼板着脸的霍璟:“是吧,老霍?” 被点名的人掀了掀眼皮,没理会他。 “嘁!”苏闲回过头去找上司告状,“宗局,您看看他这态度,是不是该管管?” 宗正则冷哼一声:“我看你才是越来越没出息,还学会打小报告了?” 一直闷不做声的霍璟冷不丁地接了一句:“他一直这样。” 苏闲立刻抓住了他的小尾巴,变本加厉地告起状来:“他不也在说我坏话还当着我的面说!” 宗正则没忍住,给了他一下:“说起来,你那五千字检讨是不是还没交给我?” “”苏闲变了脸色,“这都多久了,您怎么还记得这事儿啊?” 宗正则被他气笑了:“怎么着,你以为我老糊涂了?” 苏闲免不了一番赔笑和保证,领导的脸色依旧不见好转,他无奈之下,只好暗暗地撞了一下霍璟的胳膊肘,示意他帮忙求个情。 霍璟扫了他一眼,唇边浮起一抹冷笑:“宗局,要是他哪天交了,您千万要仔细分辨上头的字迹千万别被糊弄了。” 宗正则闻言斜睨着某个胆大包天的下属:“我回去之后会把他以前交的出来看看。” 苏闲冷汗涔涔而下,眼刀冷飕飕地飞过去:你给我记着! 可惜霍璟自带保护盾,视而不见,通通屏蔽。 >>> 考核结束之后,便是毕业典礼,由治管局最高领导人宗正则对新鲜出炉的新人们进行训话。 雨势不减,加上宗正则也不是话多的人,他的演讲并不冗长。 “我们生在人间地狱,或许还要再可怕一点,尽管如此,但我想你们对家乡的热爱不会比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人少。我们这代人是特别的,在最危急的时刻被赋予保卫家园的责任。我不会推卸这一责任,我欢迎这一责任,我相信你们亦是如此。你们在报名的那一刻就明白将会迎来怎样的未来,也清楚我们将要进行的任务是何等艰难。可我们还是要去做,就算难度堪比修建通天塔,它不会在一个月之内完成,也不会在一年之内或者十年之内完成,甚至不会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完成。但是,让我们去做吧。” 他停顿了一下,沉声道出治管局引以为傲的箴铭。 “用你的刀,剔去软弱。” “用你的血,洗去彷徨。” “用你的眼睛,铭记罪与功” “至死,方休。” 全场肃穆,方阵里的学员有力而齐整挥舞着手臂:“至死方休!” 最后一个环节是前辈为二十余名的后辈们带上刻着治管局徽章。 苏闲走到钟云从面前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彻底打湿,水珠顺着尖削下巴一滴滴落下。 他冲他微笑了起来。 苏闲按捺住为他拭去雨水的冲动,庄重地将徽章扣在他的前襟上。 而后郑重其事地伸出手,说出了他今日重复过无数遍的话语:“我很荣幸,能与你并肩战斗。” 明明是程式化的套词,钟云从却是眼角发热,他握住了对方的手:“我也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小组 曾经的“预备队38号”终于转正了。 “我穿着还不错吧?”钟云从站在穿衣镜前, 兴奋地摆弄着衣领, 崭新而挺括的藏青色制服将他的身形衬托的很挺拔。 一旁的苏闲正在扣皮带, 闻言瞥了他一眼, 发出一声嗤笑:“你霸占了镜子,也能把衣服穿错?” “啊?是吗?哪儿错了?”钟云从对着镜子左顾右盼, 只觉着镜子里的人英俊潇洒, 玉树临风,完全找不出任何瑕疵。 苏闲摇头, 然后顺手扳过他的肩,手指拂过他衬衫前襟上的一列纽扣:“一整排,全部错位了, 就记得臭美了?” 钟云从面红耳赤, 臊眉耷眼:“嗯可能是你家镜子自带滤镜吧,一不小心就沉溺了” 苏闲失笑:“你属水仙花的吗?” 说完抱着手臂背过身去:“行了, 赶紧弄好吧,时间不早了,咱们差不多该走了。” 才转了一半, 却被人拽住了胳膊:“你不帮我啊?” 他斜了对方一眼:“你自己没手吗?” “有是有, ”钟云从胡搅蛮缠,“但我觉得你扣的会比较好看。” “”苏闲侧过脸,瞅了一眼他那一排错位的扣子, 它们就长在那儿, 普普通通的塑料纽扣, 并不会因为换个人来系就变成水钻的, 实在不知道他那番歪理从何而来。 不过既然都知道是歪理了,他也明白多说无益,索性遂了他的心意——动手解开之后,又一颗颗纠正回来。 他的锻炼还是不太够,肌肉的轮廓没有那么明显,但线条很流畅,苏闲的视线轻轻扫过,在触到他锁骨下方的某块红痕的时候,仿佛触了电一般,又飞快弹开。 钟云从的眼睛没在看他,而是盯着镜面,而这种方式或许比直接凝视来的要更直白和专注一些。 他将对方那些细微的表情全都捕捉的分毫不差,却没有任何表示,直至苏闲帮助他把那排纽扣整整齐齐地扣好之后,他才恩将仇报,拨开了对方的两枚扣子,弄乱了苏闲好整以暇的衣领。 苏闲以为他又要胡来,截住了他的手腕:“别闹时间不够。” 钟云从楞了一下才听出他的意思,吃吃笑了起来:“苏治安官对自己还真有自信。” 苏治安官略有些尴尬地别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他听不懂,那他就不说了,他直接上口——扯过他半边的膀子,报复性地在锁骨上啃了一口。 啃完之后还美名其曰:“以牙还牙,扯平了。” 苏闲低低地“嘶”了一声,捂着被咬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他:“冤冤相报听过没?” “哦。”钟云从不为所动,有恃无恐,“那你想怎么报?” 话音刚落,他就被按在了穿衣镜上,整个衣柜都跟着震动了一下,钟云从笑嘻嘻地瞅着目光不善的苏闲:“怎么着?改变注意了?不是说时间不唔!” 苏闲一低头,准确地覆上他的唇,辗转,摩挲,透出了些许缱绻的味道,却是点到为止。 一吻结束后,他缓缓地背过身,开始整理领口,声音略带沙哑:“走了。” 钟云从抿了下嘴唇,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 今年的二十多名新成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第一时间正式入职的,只有考核分数达到良好以上才被允许加入由经验丰富的老人所带领的任务小组。 苏闲也不行被选中,搭档项羽,带着三个人新人构成了一个新的小组。 “头儿,你说咱们这儿是来人当奶爸了吗?”项羽瞥着三只规规矩矩站着的菜鸟,横看竖看都不顺眼,“是不是还得帮忙换尿布啊?” 三个新人中,钟云从算是跟这位其貌不扬的大力士很熟了,对他的口无遮拦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一笑,倒是项羽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误伤了——毕竟他跟钟云从也算有点交情,加上这一位跟自家老大又关系匪浅 “啊,钟儿,哥说的不是你哈!”项羽悄摸摸地瞄了眼波澜不惊正在喝茶的苏闲,拿不准上司是什么反应,但这也不妨碍他给自己找台阶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钟云从笑眯眯地瞅了瞅身旁两个脸色不是很好看的同伴,连连点头:“不会的,我知道你说的不是我。” 既然不是说你,那就是说我们咯?他一句话拉了双份的仇恨,冯小山和任杰的眼刀都齐刷刷地冲他飞去。 冯小山是个欺软怕硬的,又初来乍到,立时就被项羽的下马威给吓着了,低眉顺眼地不敢多说。 不过任杰就没这么好欺负了,他不卑不亢地开口:“多谢项长官,不过比起操心我们,您不如先关心一下自己——比如,今天刷过牙了吗?” 钟云从一听这话就知道要糟,果不其然,被刺到的项羽差点跳起来,指着任杰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操!你小子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是大少爷啊?!谁不知道你爹” 任杰面色骤变。 “项羽。”苏闲手里的茶杯重重一顿,冷冷地转向脸红脖子粗的下属,“你是不是吃撑了?” 项羽还指着任杰呢,怪委屈的:“我我也没说什么啊,就开个玩笑,这混蛋就这么冲” “玩笑也要有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苏闲疾言厉色,“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分不清吗?” 项羽见他脸色不好,又觉着刚才自己是最快了一点,于是干咳一声,悻悻地摆摆手:“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 钟云从悄悄地瞥了任杰一眼,他的脸色依旧阴沉的可怕,不由得暗暗叹气,旋即暗暗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口。 他这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小动作并没能让任杰的面色缓和多少,苏闲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他也觉着头疼,想了想,他起身,来到项羽面前:“知道错了,就跟人道歉吧。” “什么?!”项羽的反应意料之中的激烈,不只是他,任杰都略感意外。 他没想到苏闲会这样处理。 苏闲的声音淡淡:“不愿意?” 项羽梗着脖子,眼神和语气一样咄咄逼人:“不愿意!我凭什么给这小兔崽子道歉?!” 他这气性一上来,又把先前理顺的利害关系全忘了。 “凭什么?”苏闲面色一寒,“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第一,宗局那边下过什么命令,你是全当耳边风了?” 项羽神情一滞,任琰的事的确是局里的禁忌话题,再说了,任杰他爹是不在了,他妈还在局里待着呢,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后知后觉的,总算把利害关系理清了,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终于冷却了下来。 “第二,一码归一码,他是他,他老子是他老子,你给我长点心。”苏闲没好气地斜睨着他,“于公于私你都不占理,你说这个歉该不该道?” 项羽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苏闲见他仍是站着不动,又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嗓音:“大家以后都要一起干活的,别还没开始就给我整幺蛾子你看着办吧。” 项羽的喉结滑动了两下,而后咬咬牙,灰头土脸地走到任杰面前,难堪的不行,眼睛也不敢看人,眼神乱飘:“对,对,对” 一句“对不起”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蹦不出口,就在此时,钟云从又偷偷地撞了一下任杰的肩,后者斜了他一眼,然后耸耸肩:“不用了,就这样吧,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项羽一怔,讪讪地张嘴:“也不是我比较过分一点” 任杰没再吭声。 他两人之间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苏闲同钟云从却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总算没打起来。 苏闲踱步到到任杰面前,迟疑了一下,还是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老项他那个人,嘴是欠了点,但为人还是没话说的,你别放心上。” 任杰的余光在他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上停留了片刻,随后直视着苏闲:“你现在,觉得我有资格成为治安官了吗?” 苏闲笑了一下:“你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任杰很固执:“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任何通过训练营考核的人,都有资格成为治安官,更何况你的成绩不错。”苏闲神情一整,严肃了起来,“既然进来了,我就不会怀疑我同伴的忠诚,至于他的背景出身,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他说完目光缓缓巡过三名新人:“关于这一点,我一视同仁——我会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你们。” 冯小山激动得很,直挺挺地敬了个礼:“是!我一定会保护好您的后背!” 苏闲没忍住,在他的娃娃脸上拍了两下:“你先加油长高吧。” 任杰深吸一口气:“我会回报给你同等的信赖。” 苏闲莞尔:“我们每个人,都是你的同伴,每个人都需要你的信赖。” 任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才闹得不怎么愉快的项羽,不曾想,后者也恰好偷偷望过来,二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项羽面红耳赤地别开了脸。 任杰吁了口气,眼底浮起一点淡淡的笑意:“知道了。” 苏闲这下才算是真正地放下了心。 一转眼,却瞥见钟云从在背后悄悄地对他竖起了拇指,嘴唇微动。 苏闲读出了他的唇形——“帅!” 他不禁哂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惊吓 汽车循着隔离墙缓缓向前。 “一般来说,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 我们的常规任务就是巡视分界线。”副驾驶座的苏闲回过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三个新人, “可能会有点枯燥无聊, 而且基本都是夜班,希望你们能早日习惯。” 钟云从踊跃地举起手:“没问题的!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也天天熬夜打游戏!” 苏闲瞥了他一眼, 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那你过的还真是逍遥啊。” 他讪笑着挠了挠头:“咳咳, 都是从前的事了。” 钟云从的本意只是为自己开脱一下,免得在新上司心里留下贪玩不稳重的印象——尽管没有不说这话, 他对他的评价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他无意中的一句话却如同细针般扎了苏闲一下:如果没来这里,他肯定还能过着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如果他没进到“孤岛”的话,那他们这辈子大概都遇不到了。 这个自私的念头甫一出现, 就似毒藤一般, 疯狂生长的同时又拼命缠绞着他。 他倏然沉默下来,钟云从有些意外, 以为自己抖机灵过了头,有些惴惴:“苏苏组长?” 他开始反省自己:还是要注意点,把工作和感情分开, 免得让对方难做。 苏闲回过神来, 移开了目光,面色如常:“除了保持玩游戏的精力之外,还要集中更多的注意力, 提起更强的警惕心, 毕竟, 我们要面对的对手可不是虚拟角色。” 钟云从乖乖点头, 冯小山同任杰同样颌首称是。 “不过,”任杰迟疑了一下,还是提出了一个疑问,“异种平日里最常出没的地方是分界线吗?难道它们一直在试图翻越过去?” 开车的项羽“啧”了一声:“菜鸟就是菜鸟,啥都不懂。” 任杰撇过脸去,权当做没听见,苏闲瞪了驾驶座上的人一眼,旋即无奈地笑起来:“你这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哪儿来的?说的好像你当年刚进来的时候啥都懂一样?” 项羽面子上挂不住了:“您能不能别老拆我台?” 他的组长耸耸肩:“行吧,那就麻烦你这只老鸟儿跟这群小菜鸟解释一下呗。” 项羽怎么听都觉得他在骂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又不敢不从:“我们夜巡最主要的目标并非异种——它们只是顺带的,譬如有不长眼的晃荡到了附近,挡了咱们的路,那就顺手解决掉。” 钟云从与冯小山面面相觑,而后前者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咱们要防的对象是人?” 这种说法其实很奇怪,因为异种也只是一群病入膏肓的人,可因为生理精神都被破坏的太厉害,以至于面目全非,潜意识里便失去了同类的认同感。 钟云从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话里的不妥之处,于是他很快改口:“防的是东城的人?” 东城的人,就是尚未发病的群体的代称,而钟云从记得,他第一回跟苏闲到西城来的时候,就听他说过,被隔离墙严格划分的东西城之间,还是有一些冒着风险东来西往的家伙。 大致能区分为两大类——逃避惩罚的罪犯,以及富贵险中求的走私贩子。 “嗯。”开车的项羽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咱们再怎么严防死守,那些不要命的混球还是想方设法地穿越分界线,简直是防不胜防。” 钟云从下意识地侧过脸,透过车窗,遥遥望去,百米开外,筑有连绵高耸的金属栅栏和围墙,有刺铁丝网、警铃、壕沟、瞭望塔,以及雷区,它们在黑夜之中只留下影影绰绰的线条和阴影,几乎彻底阻绝人及车辆的通行。 他眨了眨眼:“这样的人,很多吗?” “也不算很多,但总有那么些人。”苏闲叹气,“就像是春天的野草一样,怎么除都除不干净。” 冯小山怯怯地瞅了一眼外边看起来风平浪静的雷场:“难道不会没命吗?” “会。”苏闲的声音淡淡的,“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偷越者会遭遇危险,其中大半直接殒命在途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不死也要落个重伤,残疾是常事。当然,也有一小挫幸运的家伙成功穿越,只受轻伤甚至是毫发无伤。” “哎,运气好的哪有这么多?”项羽摇摇头,手里的方向盘打了个弯,“真有本事能不缺胳膊少腿轻松翻过隔离墙的,绝大部分还是异能者。” 三名新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各自心里都有了底——说到底,他们最大的敌人还是异能者。 “话也不能说的那么绝对。”短暂的沉默之后,苏闲再次出声,“千奇百怪的异能者的确很难缠,可有时候,那些看起来没什么本事的普通人,为了达到目的,反而会使出更极端的方式。” 任杰有些不以为然:“再怎么诡计多端,也不过是普通人,还能翻出天吗?” 苏闲眼角的余光扫过这个桀骜不驯的下属,无奈地摇头:“异能者同普通人的差距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 “那怎么也得到霍璟那个程度”任杰仍是无法完全认可苏闲的劝告,异能者与普通人的不可逾越之壁在他心中根深蒂固,身无异能还能让他服气的,唯有霍璟一人。 苏闲也不知道为什么圆滑精明的任琰能养出任杰这么个固执刻板的儿子,他小幅度地耸了耸肩,放弃与他辩论。 反正以后总有机会让他明白这个道理的。 大半个晚上过去了,他们的车子已经沿着隔离墙开了上百公里,其间唯一的异常是有两三只异种组队溜达到了距离他们几米之外的地方。 苏闲和项羽没有动作,而是把这次机会让给了几只菜鸟。 “不用下车。”苏闲的手肘抵在车窗上,撑着太阳穴,懒洋洋地开口,“让我考验一下你们的枪法——毕竟都是良好之上的,又是霍璟带出来的,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钟云从身上:“尤其是那位优秀学员,展示一下你的实力。” 老实说,钟云从本来不紧张的,却被他那公事公办的语气搞的有点忐忑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他拔枪的同时偷偷瞟了他一眼。 “好可怕!”冯小山还是头一回这样近距离面对面目狰狞的异种,被吓的够呛,握着枪的手都有些不稳,第一枪直接落空了。 项羽见状摇头不停,苏闲的眼底依旧残留着慵懒的笑意:“又要我揭你老底了,是不是?” 他的下属悻悻地瞅了他一眼:“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苏闲笑笑,没搭理委屈巴巴的“旧人”,注意力全放在了新人身上。 除了冯小山略有些紧张之外,任杰同钟云从表现都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前者,直接一枪爆头,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一只异种,苏闲也不吝啬地拍手叫好。 倒是某优秀学员,发挥失常,第一枪虽然也打中了,但只是打到了肩膀,对于失去痛觉的异种来说,也就是挠下痒的水平。 他自觉丢脸,慌慌张张地补了第二枪,好在这一回终于打中了,不过终究失了底气,心虚地觑了一眼苏闲,没想到他也正好在看自己,只是那眼神里多少有些戏谑的意味。 “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在霍大教官的手下讨到优秀学员的名头的了。” 钟云从不服气,顶了一句:“那你就不知道了,霍教官他可喜欢我来着了。” 在触到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钟云从后悔了。 工作和感情要分开,分开,时刻谨记。 “咳咳。”为了缓和气氛,钟云从生硬地转移着话题,“现在都凌晨了吧?分界线是不是也快走完了?咱们还要往前吗?” “前边倒是还有一小段。”驾驶员项羽开了一晚上的车,脸上的疲态很明显,他看了一眼邻座的上司,征询他的意见,“还要走吗?前边的路不平,都是石头,很费轮胎。” 苏闲沉吟了一下:“都到这儿了,走完这程吧。” 项羽挑了挑眉,还是应了下来:“是。” “快到尽头了?”钟云从问,苏闲点头:“差不多吧,是隔离墙的最后一段了,再过去就是连绵群山,本来就陡峭,难以翻越,算是天然的屏障。何况” 他欲言又止,钟云从好奇地追问:“何况什么?” “山地下埋了很多雷,比起普通的墙和铁丝网还要危险的多,很少人会选择往那边走。” 项羽接了一句:“反正我巡了那么多次,也没发现过哪个弱智翻山的,怕是还没被炸死,就先摔死了对了头儿,我想停一下,下去放个水。” 苏闲点点头:“去吧。” 钟云从也急忙推开车门:“那我也去!老项等等我!” “也好,项羽你带着他,这一片到处都是雷场,别误踩了。”苏闲嘱咐道,项羽拍了下胸口:“放心吧!” 钟云从跟着项羽走了几步路,然后项羽就停了下来:“就在这儿吧。” “啊?”钟云从扭扭捏捏地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的汽车,总觉着车里的三双眼睛都停在自己身上,不自在得很,“再走远点吧?” 项羽不耐烦了:“再远就要踩雷了,你是不是男人?怎么这么多事儿?” 说完他也不等钟云从回答,直接就解开裤带,掏出家伙开始解决人生大事,钟云从无法直视,还是固执地往旁边挪了几步,项羽见了就急了:“就那儿了!别再往里了!” “知道了”多少拉开了一点距离,钟云从也就不再执拗了,他刚准备放水的时候,脚踝蓦地被什么攥住了。 那一刻,他的呼吸险些停止,借着破晓前黯淡的天光,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团血肉模糊微微抽搐的不明生物。 这下算是彻底的魂飞魄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疑虑 苏闲听到那边传来的惊呼声之后, 便立刻跳下车。 “怎么回事?”苏闲急急地问道, 项羽跟钟云从两个人都蹲着, 围着一样东西。 走近了之后他才发现, 那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活物。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是一个失去了一条胳膊半条腿的人。 浑身血糊糊的, 怪吓人的。 苏闲的心底跟明镜似的,一看就知道, 又是个试图翻过隔离墙的家伙,结果栽在雷场里了。 “他快不行了。”项羽耸耸肩,站了起来, 看着上司, “您看怎么办?” 苏闲没有回答他,而是把他打发回车上:“你去看着另外两个小的。” 项羽走开之后, 他才蹲了下来,盯着那个奄奄一息的伤者:“还能说话吗?” 他一张嘴血就往外冒,齿缝里都是血丝, 喉咙里发出“嚯嚯”怪音, 却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苏闲拿出手电在他脸上照了一下,发现眼神已经十分涣散了,看样子是真不行了, 他皱起了眉。 “没救了吗?”钟云从不忍继续看他那副惨样, 转过头, 低声询问苏闲, 后者无奈地摇摇头:“血流的太厉害了。” 钟云从也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眼前这人要么是个逃犯,要么是个走私贩子,没想到苏闲之前说的“缺胳膊短腿”的情形真实地在他面前上演了。 “那也不能让人这么暴尸荒野吧?”虽然知道这人本质不值得同情,但钟云从还是想帮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收个尸,于是跟苏闲打起了商量,“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异种” “我知道你的意思。”苏闲点了点头,“放心吧。” 钟云从长长地吁了口气,侧过脸瞥了一眼气若游丝的伤者:“怎么这么傻” 苏闲的反应十分冷淡:“自作孽,不可活。” 没想到,他这六个字说出口之后,那濒死的人蓦地挣扎了起来,他仅存的那只手抓住了苏闲的靴子,鲜血糊的到处都是。 钟云从一惊:“他” 被弄脏了鞋面的苏闲倒是没生气,大概是不想跟快死的人计较,也没动,就任由对方那么抓着。 也许是回光返照,那个人手里的力道不小,喉咙里含糊的声音也更大了,钟云从觉着不对劲:“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听了他的话,那人居然点了下头。 苏闲与钟云从对视一眼,而后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但那个人显然已经失去了言语能力,他只是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既悲哀又愤怒,接着艰难地扭过头,望着某个方向。 再然后,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咳出了一大口鲜血之后就气绝身亡了。 电筒的光束落在他的面部,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呆滞地望着铁灰色的天幕,映出已然放大的瞳孔。 苏闲摇了摇头:“死了。” 钟云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死者的双眼阖上,而后才出声:“他刚才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苏闲低声道,“看样子是在暗示什么,我过去瞧瞧。” 他说着站了起来:“你在原地别动,或者回车上去,总之别乱跑。” 钟云从也跟着起身,拉住他手臂:“刚才我听项羽说,那边都是雷区。” “他都知道,我能不清楚吗?”苏闲轻轻拿开他的手,“不必担心我。” 他说完便乘风而起,消失在钟云从眼前,后者抱着手臂笑了一下,却没急着回到车里,而是又缓缓蹲了下去,观察起这个死无全尸的倒霉蛋。 现在天色又更亮了一点,东边的天际已经浮出了一抹鱼肚白,视野也比先前清晰一些,他大致能看出这个人的样子了。 看不出具体长相如何,因为脸上糊了太多血,不过拂去发茬沾着的泥土灰尘之后,露出的星星点点的灰白色可以看出这人年纪不小了,钟云从估摸着怎么也得四十了;体型偏瘦,他拿起死者那只逐渐僵硬的手,发现上头结满了老茧,看起来是个长期的体力工作者,指甲缝里很多黑黑的污垢,手背上还有还有伤 钟云从睁大了眼睛,蓦然惊觉那不是普通的伤口,而是溃烂出的斑点! 联想到他的年纪,钟云从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个人应该是个进入发病期的重度感染者。 他把死者的手放下,视线重新回到他脸上,借着愈发亮堂的天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脸上也不全是鲜血,更多的是溃烂的血斑。 既然都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冒险来偷越隔离墙?钟云从想不通,按照他这个情况,一旦被发现,基本就是被两大部门带走移送至西城的下场,有必要自己跑过来吗? 难道是想死的有尊严一点? 钟云从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发现苏闲回来了,他惊喜地站起,正要跟他打招呼,却意外地发现他脸色很不好看。 钟云从猜到可能情况有变,原本的话全都咽了回去,他小心翼翼地打听着:“怎么了?” 苏闲眼沉如水,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怒意,他指着百米之外的隔离带:“有人在隔离墙的尽头,用炸/药轰开了一角,差不多是一辆卡车可以通过的距离。” 钟云从舌桥不下:“炸、炸隔离墙?”他惊的语无伦次:“可前头不是还有一大堆防御工事” “其他的东西并不那么难对付,尤其这里是最后一段,荒无人烟,地理条件又恶劣,最近的哨塔在二十公里之外,控制好炸/药的量,爆炸声传不过去。”“可还有地雷阵啊,车子怎么开的过去” 钟云从指着那片雷区,可手抬到一半却僵硬了起来,片刻之后,慢慢地垂下。 他低下头,再次望了一眼死状凄惨的尸体,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联想。 他抬眼,与苏闲对视一眼,嘴唇动了动:“难道” 他不希望他的猜测是真的,可遗憾的是,他分明看到苏闲颌首了。 “这一片的雷场上,摆满了残肢断臂,躺着数十具的血肉横飞的尸体。”苏闲神情冷肃,他闭了闭眼,“这些人被当做排雷工具,活活被炸死的。” 躺在他们脚边的那位死者,也许已经是他们之中最幸运的了,毕竟,他的同伴全都尸骨无存。 钟云从的后背爬满了冷汗:“是谁干的” “现在还不知道。”苏闲面色铁青,“不过我在那片已经安全的雷区看到,上头很明显有两行深深的车辙,结合被炸掉的那部分墙体,我猜应该是有人从西城往东城运了一批东西过去。” 钟云从推测道:“走私?” “根据我以往的经验,走私一般都是把东城的一些物资偷偷运到西城去,可这次很明显是反其道而行之我想不出,西城能产出什么东西运到东城去。”他双眉紧锁,“何况,那些走私贩子运货从来都是分批来的,他们怕被我们逮着,人财两空,所以从来不会大批量带货。他们只是求财,并不是真的想正面和治管局扛,顶多身上配把枪,怎么小心怎么来,从来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地轰开隔离墙,直接开车过去的。” 苏闲都百思不得其解,钟云从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他也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苏闲:“我刚才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个人是命‘发病者’。” 苏闲吃了一惊:“这样吗?” 他立马蹲下,快速地翻看了一遍尸体,正如钟云从所说,的确是名进入晚期的感染者。 “莫非,死在雷区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情况?” 钟云从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地雷带的方向:“很有可能现在怎么办?死了这么多人,就算是‘发病者’,也不能坐视不理吧?” “先回去吧。”苏闲拍板,“我会把这件事上报,之后再深入调查。” 钟云从自是没有异议。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苏闲眼底一闪而过的疑虑——这么多的“发病者”出现在同一个区域绝非巧合,按照现在的通行做法,治管局与综管局两大部门都有权力在监测到从潜伏期进入发病期的感染者之后将他们隔离起来。通常都是达到一定人数后统一移送西城,毕竟一个个送太过费时费力。 这次排雷死亡的人数,差不多是两次移送的数量。 另外,就算这班人被送到西城,必死无疑,也许会有个别想不开的,但他绝不相信,几十个人会集体自寻死路。 一定是有人逼着他们这么做。 谁干的? 综管局?治管局? 亦或是,另有其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苏闲还是颓然地发现,自己对治管局确实找不回往日的信任了。 至少,他做不到第一时间将自家部门排除出怀疑的名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调查 事情上报之后, 宗正则的指示只有一个字:“查。” 言简意赅, 但却给了苏闲一定程度上的安慰, 他便也暂时放下其他心思, 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次调查中。 兵分两路,一路沿着被破坏的隔离墙留下的车辙顺藤摸瓜, 另一路则负责追查死难者的来源。 看起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两边都相当不顺利。 第一组的搜寻过程称得上一帆风顺,在西北方向的七十公里之外, 一处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找到了那辆闯关的卡车,但遗憾的是, 调查小组赶到的时候, 卡车被烧的只剩下一堆焦黑的残骸。 对方的善后工作做的滴水不漏,什么线索线索都没留下, 究竟车斗里究竟装过什么东西,仍是个未知数。无奈之下,第一小组的人只好派一部分人留下看守现场, 剩下的人无功而返。 另外一边, 由苏闲带领的第二小组的调查进程几乎与第一小组如出一辙——过程很顺利,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那批发病者的来源,毕竟这种事必须是登记在册的。 那批人是综管局送过去的, 苏闲便带着人登门拜访, 综管局负责这事的人一开始支支吾吾, 兜兜转转, 中心大意就是推诿两个字。苏闲差点被气笑了,好在他早知道综管局这帮办公室官僚的德性,早有准备——在跑这一趟之前,他就打发了人去了负责具体抓人的稽查队那里,软硬兼施,愣是弄来了他们三个月内的抓捕名单,花了一个通宵,愣是将那批死难人员的名单核对了出来。 他把名单甩在那名官员脸上,冷笑道:“您要是再浪费时间,我可不奉陪了,只好带着这份名单去你上级那里打听了。” 对方见太极打不下去了,登时面色灰败,往椅子上一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才有气无力地开口:“那批人确实是我们送过去的。” 苏闲不动声色:“时间,地点,说一下。” “昨天上午。”这个答案倒是在苏闲意料之内,他没参与过这种工作,但也了解大致的流程——依照惯例,都会选在白天,因为相对来说,异种大多活跃在夜间,白昼会消停一些。选在上午,也是为了减少麻烦。 “地点就是那几个固定的老地方,运输过程也算一帆风顺,没出现什么状况,结果” 苏闲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这么说,是在到达固定地点之后才出现的意外?有人埋伏在那儿?” 官员满腔愤慨:“没错!我的人遭遇了伏击!那些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七八号人在,个个都有枪,我三个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突了十几枪,两个人当场就殉职了,好在还有个驾驶员还没来得及下车,躲过了一劫,不过这会儿也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那车上的病人呢?” “被他们弄走了。” 苏闲看着对方那副心虚至极的模样,怒极反笑:“几十号人失踪,两名下属殉职,你还能若无其事坐在这里喝茶?” 他说着向前走了一步,无形却强势的压迫性令对方噤若寒蝉:“这么大的事儿,你不会真以为捂得住吧?” 官员被噎的无话可说,好半天才毫无底气地为自己辩解:“我也没想捂着,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上头说” 苏闲抬手中断了他毫无营养的废话:“我对贵部门的内部事务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劫走那批发病者的是什么人。” 官员的脸上显出为难之色:“我当时也不在现场,唯一逃回来的那小子又昏迷着,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无从得知” 苏闲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唇角却是微微上扬,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盯的他发慌,急忙改了口:“当然了,我那个手下晕过去之前还是提了那么一些的不过他也没来得及说很多,我只知道大概的人数” “七八号人,你刚才提过了。”苏闲又一次不客气地打断他,“说点有用的。比如,他们拿了什么武器,身上什么打扮?” “后来我让人把那两个死亡的手下尸体给搬了回来,检查了一下尸体,挖出了一些子弹,基本都是突击步/枪。”官员战战兢兢地回道,“至于什么穿着打扮我倒是没问过” 苏闲扯了下嘴角:“是没想到要问吧?” 他言语里嘲讽的意味很明显了,综管局的官员被噎的无话可说,尴尬地拿起杯子,掩饰性地喝了口水。 见他这边挖不出别的线索了,苏闲也不想再逗留,离开前,他向对方请教了最后一个问题:“请问贵属在哪所医院哪间病房待着?” 官员一怔,随后讨好一笑:“他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呢,你放心,等他醒了,我会及时通知苏组长的” “诶,不用。”苏闲微笑着婉拒,“贵属因公受伤,咱们也算是半个同僚,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一下,聊表心意。” 综管局的官员哪能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说白了,不就是怕他们上下级联合起来串供,要派人盯着。 可对方说的冠冕堂皇,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说完之后面如土色,知道这事儿捅破之后,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九成九是保不住了。 走出综管局之后,第二小组的随行成员,憋了大半天的钟云从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你刚才特意打听了那伙袭击者的装扮是不是有具体的怀疑对象?” 苏闲看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钟云从暗暗叹气:果不其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俩跟打哑谜似的,也没了下文,这让其他组员不满了:“别卖关子了,到底怀疑谁啊?” 苏闲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暗影’。” 这两个字显然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凉气。 任杰对这个臭名昭著的组织格外敏感,某种意义上,他父亲任杰算是栽在了“暗影”的手里。 路远,还有他和钟云从的另一位前室友,下落不明的瘦子杨绍文,都与“暗影”有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钟云从亦是同样的心情,况且他与“暗影”的“缘分”在他刚到“孤岛”之时就开始了。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摇头苦笑。 苏闲的怀疑很有道理,他在听说袭击者是团伙作案的时候,就生出了同步的联想。 虽然大家伙觉得这件事乃是“暗影”所为基本是板上钉钉了,可毕竟那唯一的幸存者还昏迷着,目前为止,也还只是个很有可能的猜想罢了。 “冰夷,你带着钟到医院去,现在可能还接触不到,一旦他醒了,一定要从他嘴里挖出相关的线索。”他顿了一下,又侧过脸看着钟云从,“要是不肯说的话,就看你了。” 钟云从点点头,冰夷亦是颌首应下,接着又问:“那您接下来” “回局里。”苏闲目光一凝,面沉如水,“咱们手里,不还有一名‘暗影’的成员吗?我要去跟她打听打听。”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谁。 >>> “哇,你还真来了,”少女懒洋洋地蜷缩在靠背椅里,纤细的四肢上都锁着镣铐,她歪着头,笑吟吟地瞧着与她面对面的苏闲,“我就随便一说,结果你还真来求我了?” 他们之间隔着一面特制的玻璃,好在角落里安装了传声设备,让他们的沟通不至于变得困难。 面对少女恶劣的玩笑,苏闲没急着开口反驳,而是透过玻璃细细地打量着盈盈——一段时间不见,她溃烂的症状倒是没怎么恶化,这曾经让他很意外。 “经过观察,我们发现她似乎服用或是注射过某种特殊的药物,那种药能让她的异能在短时间内不断提升,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严重的副作用。”他跟治管局的编外人员张既白医生请教过,后者告诉他,“她被严密地关押起来之后,断了那种药,病症恶化的情况大大消减,不过相应的,她的异能也不再提升,甚至有回跌的趋势。” 苏闲咋舌:“还有这种药?挺神奇的哈。‘暗影’的独家秘方吗?” “大概是吧,关于那种药物,那小丫头一个字也没透露,我们也不得而知。”张医生瞥了他一眼,字里行间流露出警告之意,“你不会是眼馋了吧?最好不要,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你说中了,还真有点。”苏闲开玩笑地耸耸肩,张医生的语气登时严厉起来:“我希望你不是认真的。” 苏闲顿感无趣:“你这个人真是没什么幽默感。” 张既白很不高兴:“我看你才没有,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当然了,他的玩笑好不好笑,或者张既白究竟有没有幽默感,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试图从这个女孩嘴里挖出点什么。 “看来我们治管局的伙食还不错,”他看着盈盈略微圆润的脸颊,笑了起来,“你长胖了。” “啧,”盈盈面色不虞,“闲哥哥,你知不知道这样说女孩子,是没有礼貌诶。” “那我跟你道歉。”苏闲敷衍了事,小姑娘并不买账,她轻哼一声:“行了,到底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苏闲也没打算绕弯子,他神色一凛,严肃起来,把事情大致地梳理了一遍:“关于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拜托,我都被你们关了两个多月了!”少女的手撑在屈起的膝盖上,托着小巧的下巴,一脸的无可奈何,“外边的事情一无所知,问我也没用啊。” 苏闲没作声,眼睛里却写满了怀疑。 “你是觉得,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我能够突破你们的重重防守,联络到外界?”盈盈换了个坐姿,两条小腿从裙摆伸出来,半悬着,一荡一荡的。 她发出一声嗤笑:“要是我有那本事,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好吗?难道我会留恋这里的免费伙食吗?” 苏闲无言以对,她说的不无道理,但他仍是不肯死心,毕竟这丫头狡猾惯了。 “你在组织里地位不低吧?之前有风声,或是苗头吗?” 女孩狡黠一笑:“我要是跟你说了,能加菜吗?” 苏闲被她气到了,没好气地一扭头:“那要看你提供的情报有没有那个价值了。” “小气鬼!”盈盈嘟嚷了一句,旋即耸耸肩,“但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情,我真的一无所知。我在‘暗影’的地位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没多少人真正把我放在眼里。很多事情,那些大老粗也不会跟我商量。再说了” 苏闲皱了一下眉:“什么?” 盈盈的笑容渐渐隐去,最后只剩下十足的淡漠:“‘暗影’内部并不平静,也分为好几派,谁也不服谁,争权夺利的戏码时不时就会上演说到底,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苏闲没想到能牵出这样的话题,他很有兴趣:“你的意思是,‘暗影’内部其实并不团结,甚至是分裂的?” “差不多吧。”小姑娘的神情与语气都恹恹的,“我觉得你们也不用太把他们放心上,搞不好哪天他们自己内讧就先把自己弄散伙了。” 苏闲自然不可能把她这句话当真,事实上,他的注意点在别处:“你刚才说,‘暗影’内部有几股势力在暗暗角力,分成了不同的派别。究其根源,应该是不同的成员之间的理念有出入,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不同的派系,想必行事风格也不尽相同依你看,办出这件事的,会是哪一派?” 他的语气颇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可惜盈盈不是普通的小孩,她相当灵敏,挑了挑眉:“我可没打算背叛的那么彻底话说回来,一点好处都不表示,就想让我投诚?” 这下,苏闲变得格外慷慨:“想要什么好处,可以说说看。” 女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嫣然一笑:“包括我/的/自/由?” 他面不改色:“也未必就不行。” “哈哈哈!听起来真的很诱人。”盈盈大笑的同时却是摇了摇头,“可惜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闲气的牙根发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6.挑衅 梦川晚报社位于东城新城大道181号, 是这座城市现今仅存的面向市民的传播机构。 他们固执地不愿改名, 除了某段条件格外恶劣的时期之外, 报社的采编人员们坚持一日一期, 兢兢业业地报道者关于“孤岛”大大小小的信息,从未延误。 他们尽力想让这个灾难深重的城市看起来正常一些, 就像世界上其他所有的城市那样。 今日亦是如此。 夕阳西下, 余晖散尽,暮色开始笼罩这条地处偏僻、环境清幽的林荫大道, 尽头的那幢三层高的灰白色建筑里也亮起了荧荧灯火。 鬓发半百的报社总编正戴着老花镜在对稿件做最后的审核,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不久之后, 排版好的稿件就会送去印刷。 他上了年纪, 除了视力退化之外,身上还有别的毛病, 他捏着稿纸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加上线路老旧,电压不稳,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一闪一闪的, 光线忽明忽暗,愈发增大了他的难度。 老总无可奈何地放下稿件,沉沉地喟叹一声。 他伸手拿起自己的搪瓷杯, 正要抿一口浓茶提提神的时候, 掩着的房门蓦然被撞开了。 大抵是年纪大了, 受到惊吓之后, 身体的反应比大脑的反射来得快——他本来就不太稳的右手又是一个哆嗦,茶杯直接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茶叶乱飞,茶水四溅,他裤腿上都沾了不少。 好在茶水是温的,没烫着,可总编对于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搪瓷杯十分不舍,他心疼地扫了一眼满地的碎片,而后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去:“哪个崽子这么不懂礼数冒冒失失的” 他一句不悦的质问还没结束就卡在了喉咙里,他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摒着呼吸,颤颤巍巍地扶了下老花镜,这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撞开他办公室门的人正倒在地上,他的颈侧有个可怖的窟窿,鲜血跟不要钱的自来水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他还没死透,身体时不时就抽搐一下。 老总编张大了嘴,扶着椅背艰难地站起。 这个人他很熟悉,是社里的一名编辑,算是他的得力助手之一。 “小王啊”他一瞬间老泪纵横,趔趔趄趄地上前几步,俯下身,伸手捂住了下属的血口子,“谁这么狠心” 他话音未落,眼前忽然被一幕阴影笼罩,他下意识地抬头,两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 他们皆是一身黑衣黑裤,脸上蒙着黑色面罩,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当然,最让老总编心惊胆战的是他们手里黑洞洞的枪口。 “你、你们是什么人?”这时候,下属彻底咽气了,老头子悲从中来,恐惧也退了几分,他抱着尸体悲愤地质问着对方。 可惜对方并没有理会他,持枪的家伙冷冷地抛下一句:“你最好别乱动,子弹可不长眼。” 老总编的嘴皮子哆嗦了一下,另一名黑衣人却摆摆手:“注意态度,毕竟咱们有求于人。” 他这句话让老头儿愣住了,黑衣人笑笑,另一名手里的枪口便压低了些许,想来,他处于领导地位。 那名身形消瘦的首领慢悠悠地踱进了总编的办公室,还颇有闲情逸致打量办公室的装潢,甚至是不是还点评两句。 “盆栽养的不错,就是这个灯,必须得换了吧?”黑衣人的视线从桌角上的绿植盆栽上移开,仰头望着闪烁不停的灯管,摇了摇头,“亮度太低,样式也很老旧。” 老总编愈发惊惶:“你到底想怎么样” “太好了!”对方根本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坐到了他的办公椅上,拿起了他先前尚未审完的稿子,抖了抖,“幸好赶上了。” 老头嗓子发紧,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低低地笑出声:“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整个‘孤岛’都会知道。” >>> 是夜,伴随着车轮滚过钢轨的轰隆声,几道光束划破长空,列车呼啸而过。 遥遥望去,这一节节车厢仿佛灵活的爬虫,从山间快速地蜿蜒而出;可走近了看,又会发现它们又似是步履蹒跚的老人,压得钢轨不堪重负。 这是一班货运列车,里头沉甸甸地载满了这一季的补给物资。 基本可以说是“孤岛”的救命草了。 群山剪影般飞速地向后退,列车小心翼翼地沿着轨道向前,距离城里不到三十公里,如无意外,十分钟内即可到达终点。 前方又是一座起伏的山头,轨道绕着山脚,弯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度,车头率先偏转,身后连接着的车厢立马跟上,像是一只弓着腰的蜈蚣。 就在列车专心致志地穿过弧形轨道之时,意外发生了——车头前方不远处的一截铁轨毫无预兆地被炸开,火光冲天而起,钢轨被炸断高高飞起,露出了下方的枕木,甚至是路碴。 列车驾驶员在惊恐之下,连忙进行紧急制动,车身猛烈震动,闸瓦抱紧车轮踏面,铁与铁摩擦带出一连串刺眼的火花。 尽管驾驶员已经竭尽全力,但发生毁坏的铁轨距离实在太近,列车来不及停止,在弯道加无路可走的双重致命打击下,这班货运列车终于发生脱轨的惨剧。 庞然大物,轰然倒下,里头承载的满满物资也随之倾翻。 >>> 钟云从和冰夷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差不多过了一个晚上,综管局的那名公务员都还没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 两个人都等的昏昏欲睡,钟云从打了个呵欠,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可惜失败了。 “是不是天都亮了啊?”女治安官同样疲惫不堪,她伸了个不太优雅的懒腰,“妈的,综管局那小子怎么还没醒?” 钟云从瞥了一眼病室紧闭的房门,赔着笑打圆场:“大概确实是伤得很重吧冰夷姐你饿不饿?我去帮你买早餐?” “哈哈,你还挺懂事的哈!”冰夷登时忘了那点不愉快,眉开眼笑地拍着他的肩,“那就拜托你了哈,豆浆油条就行了” “好。”钟云从揉揉眼睛,头重脚轻地往外走,走到室外之后,清晨的凉风裹挟着晨露的湿气迎面扑来,终于让他昏昏沉沉的大脑醒了过来。 尽管时间还早,但医院附近的早餐摊子依旧人满为患,他拍了十来分钟的队才买回了两人份的早餐。 原路返回的时候,他被一个鲁莽的家伙撞了一下,一杯豆浆洒了他满手,豆浆还挺烫,他左手的手背立刻红肿一片。 钟云从倒吸一口凉气,而对方看起来没有要主动道歉的样子,他脾气好,也没想着找对方麻烦,只是心平气和地开了口:“这位先生,你刚刚撞到我了,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所以也不跟你计较,你只要说声” 他的好言相劝还没劝玩,那家伙就抖了抖手中的报纸,不耐烦地绕开他:“穿着这身衣服就想仗势欺人啊!老子现在有正事要做没空理你!” 说完就步伐匆匆地离开了,一副兴冲冲的模样。 要不是左手握着半杯豆浆,右手揣着几根油条,被这么无力冒犯,钟云从再佛也要冲上去教训他一顿。 “这制服穿在别人身上都是退避三舍,穿着我身上怎么就起了反效果呢?”钟云从郁闷极了,心想着自己可能还是气场不够。 回到重症监护室外,钟云从发现冰夷已经站了起来,正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他以为是让对方等太久,急忙小跑着过去,嘴里还不忘解释:“不好意思啊,早餐点人有点多” “没空吃了。”没想到先前还一副饿死鬼投胎的冰夷冲他摇摇手,“又出事了,头儿让我们立刻过去!” 钟云从怔怔的,把东西放在椅子上,然后才问:“去哪儿啊?” “郊外。” “郊外出什么事了?” 冰夷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走过去拦下了两位聊着天经过的护士:“不好意思,能借一下报纸吗?” 大概是她身上穿着治管局的制服,护士略有些意外,但还是乖乖地递过了报纸,并表示不用还了。 冰夷把报纸递给钟云从:“你自己看吧。” 钟云从边走边看。 报纸的版头很熟悉,是他在张既白那里看到过的梦川晚报。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份保证的排版很奇怪。 不,应该说,根本没有什么排版。 偌大的一张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最引人瞩目是一句加粗加黑的标题。 “我们将不再是影子,我们将走出黑暗,带领你们一起重见天日。” 冰夷一挑眉毛:“看出来这是什么了吗?” 钟云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宣言或者说挑衅。” “没错。”女治安官神情凛然,“‘暗影’,他们这次玩了把大的。” “他们劫持了报社,扼住了传播的咽喉,要宣扬一件大事——他们炸毁了一段铁路,让运载着综管局刚刚接收的物资的列车脱轨翻车。” 钟云从皱起眉:“他们要打劫?” “没那么简单他们的胃口要大得多。”冰夷摇摇头,眸光微沉,“他们在笼络人心。” 钟云从继续往下看——“亲爱的市民们,在你们看到这份报纸时,动身到城外三十公里之外,铁轨边上,有我们为你们准备的礼物。在至少接下来的三个月内,我们保证你们将衣食无忧。——‘暗影’敬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拆台 也许一开始因着报纸内容来的人没几个, 绝大多数人还是把今天这份莫名其妙的报纸当成是报社倒闭前的恶作剧。结果第一个吃了螃蟹的人或是沾沾自喜, 或是一不留神, 总之就是宣扬开了, 便一传十,十传百, 最后想分一杯羹的人便聚集了成千上万之多。 这批物资的监管者综管局比隔壁部门来的稍早一些, 但对于整个局面来说,还是姗姗来迟了。 这么多人一起上, 蟹黄蟹肉早就被挖空了,连螃蟹壳都差点被拆干净了,综管局的人到场之后, 只见这人山人海, 个个赶集似的热火朝天地搬着东西,还是不要钱的集市——这一大堆东西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免费的午餐,全家老小一起上,每个人都化身为短跑运动员, 百米冲刺, 手脚稍比别人慢一些,都是吃了亏。 他们这不搬空誓不罢休的架势让综管局的人肉痛到灵魂险些出窍,几名综管局的公务员拼了老命试图阻止这些刁民, 可惜势单力薄抵不过人多势众, 反而被亢奋的人群挤到了边边角角。 无奈之下, 他们往总部打了电话, 最后拉来了整支纠察队,近百号人荷枪实弹,严阵以待,才算是勉强把不可收拾的场面控制住。 治管局的人赶到脱轨现场的时候,纠察队堪堪维持住秩序,但人群并没有完全平静下来,更多的是屈服于纠察队员们手里的枪械,毕竟被迫吐出到嘴边的肥肉,任谁都不会甘愿。 苏闲他们到的时候,面对的便是这样的情形,虽然他们本意是来调查爆炸事件,但碰着这么一副乱糟糟的场景,加上综管局的人又手忙脚乱心有余力不足的样子,看在半个同僚的面子情上,苏闲打发了个人过去问要不要帮忙。 他是好意,可对方并不这样想——被派出去的下属很快回来了,还带回了来自纠察队的婉拒:“贵部日理万机,怎么因为这样的小事劳烦?” 冰夷一声嗤笑:“听到了没头儿,人家嫌你多事呢。” 苏闲倒是没生气,目光越过乌泱泱的人群,落到了一位身着灰蓝色制服的男子身上,他身高外貌都不出众,若不是制服与肩章,简直可以说是泯然于众人。 光从外表气质来说,同他的前任还真是天壤之别。 苏闲遥望着那位姜岂言的继任者,唇角微微勾起:“既然这样,那就不管了,咱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吧。” 他们费劲地穿过拥挤不堪的人群,好不容易接近那段被炸毁的铁路,却被拦截下来——“对不起,这里禁止通行。” 治安官们自然早就注意到了外围拉起的警戒线,只是没想到,综管局的这条防线竟然连他们都要拒之于外。 项羽头一个沉不住气:“哎,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们可不是来抢你们东西的,我们是要过去调查爆炸是怎么回事,明白吗?行了赶紧让路!” “我还真是不太明白这位兄弟的意思。”那名纠察队员笑了一下,语气却是不冷不热,“这事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啥?”项羽被他这句反问给镇住了,回过味来之后只觉对方话里话外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他有点不爽了,捋起袖子,指着对方的鼻尖,“不是,兄弟你什么意思啊?找茬是吧?” “怎么敢?”纠察队员谦卑地笑了笑,“就是字面意思真的不明白。” 这下不止是项羽,暴脾气的冰夷也怒了:“怎么着,你们综管局是打算把这事儿捂着不放,息事宁人是吧?”她说着一指密密麻麻的人潮:“这么多人在,你们要一个个缝上嘴,怕是没那么容易哦。” 纠察队员敛了笑意,冷冷地盯着她:“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这里发生的事情,自然会由我们综管局解决。” “解决?”冰夷抱起手臂,亦是一声冷笑,“你们解决得了吗?哈!要是真有这能耐,早干嘛去了?火车至于翻车吗?物资至于被人洗劫一空吗?” “没有人能做到未卜先知,冰夷小姐这么评价我们,可是有失偏颇。”一个颇为文雅的声音打断了冰夷的不屑一顾的奚落,所有人都偏过头看着来人,后者朝着苏闲微微欠身,苏闲略略颌首,算是还礼。 “丁队长。” 丁成业原本是姜岂言的副手,在姜岂言死于慈幼院的地下研究所的那场大爆炸之后,他便被任命为纠察队的新任负责人。 苏闲以前跟姜岂言打交道的时候,也跟丁成业见过几面,那时候他的头衔还只是副队长,对他印象不算深,只记得他为人十分低调,对姜岂言言听计从。 一名合格的跟班。这是迄今为止苏闲对他所有的记忆点,不过也许从此刻开始,他的固有印象该被打破了。 “有失偏颇?”冰夷并没有给这位新上任的纠察队长多少薄面,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丁队长倒是说说,我哪里说的不对了?” 治管局与综管局之间的相处向来称不上和睦,高层或许还能维持一点虚假的塑料情谊,但层级越往下,两边的关系就被反映的越真实,尤其是纠察队,在姜岂言那件事后,与治管局的关系更是下降到冰点。 否则也不至于有今天这么一出。 “要我说的话,从头到尾都是不对的。”丁成业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眼角弯出了几道与年龄不符的纹路,这让他平添了几分沧桑感,看起来老谋又深算。 “事情已经发生了,马后炮放的再响也于事无补,我们能做的,只有全力补救您觉得呢?” 他这一番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话刺的冰夷差点跳起来,正欲发作的时候被苏闲强行拉走了。 “好了,少说两句。”苏闲往前一步,将下属拦在身后,他面上和颜悦色,心里却是暗暗叹气,这个丁成业的行事风格他不太清楚,不过看这架势,就知道不是根好啃的骨头。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跟对方讲道理:“是这样的,我们并非要干涉你们的行动,只是因为这起爆炸案的幕后主谋很可能就是我们一直一来追查的‘暗影’,与我们日前在西城发现的一宗性质恶劣的命案也有干系,所以才前来调查取证” “苏兄。”丁成业依旧是笑容满面,对他的称呼也在无形中亲近了一步,可说出来的话并没有那么客气,“我也很想帮你,可规定放在那儿,我总要顾忌几分。” 苏闲不动声色:“规定?” “是啊。”丁成业叹气,“其一,这事儿发生在东城,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其二,目前还没证据表明这起爆炸案是由异能者所为” 项羽忍无可忍:“人家‘暗影’都大张旗鼓地在报纸上认领了这破事儿,你们是没长眼睛还是怎么样?” 丁成业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暗影’能够与异能者画上等号吗?” 项羽被挤兑的哑口无言,冰夷大怒:“你这是抬杠!” 丁成业没理会她,而是笑微微地瞧着苏闲:“苏兄觉得我是抬杠吗?” 苏闲扯了下嘴角:“不,丁队长的话很有道理。” “暗影”是以异能者为核心组建而成的组织,但成员未必都是异能者,也吸收了不少普通人,的确不能一概而论。 “既然苏兄也认同我的说法,想来也能理解我的苦处吧?” 苏闲的笑容浅浅,眸光却是微沉,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丁成业:“看来,丁队长今天是打定主意不让我们过去了?” 丁成业摆明了是要跟他们作对,可此人振振有词,有理有据,他再怎么不爽,也反驳不过他搬出来的“规定”。 因为情况确实如他所说,他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铁轨是异能者炸的,这事儿又确实发生在东城,人家综管局不想让他们插手,他们也无计可施。 “其实,依照治管局诸位的能耐,若是想强行闯过,我和我的下属们必定是拦不住的。” 丁成业挑了挑眉,字里行间多少透着诱导的嫌疑,冰夷与项羽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得不说,他们还真有这样的念头。 “放心吧。”苏闲却是莞尔,他完全看穿了对方的意图,并不打算让他得逞,“我们治管局向来都是按章办事的,既然不属于我们的职责范围内,那我们的手自然不会伸的那么长。” 他说着一挥手:“走了,打道回府。” 治安官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愤愤不平。可苏闲已经发了话,他们再不满也没用。 眼看治管局的人灰溜溜地无功而返,丁成业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余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对方的背影。 挫了治管局的锐气,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得意之色,反而是面无表情,他目光沉郁地落在乌压压涌动的人头上,耳边回响着方才苏闲与他擦肩而过时的低语。 “比起争权和拆台,丁队长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善后吧这一回那群疯子捅的篓子,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8.暴动 在确定局面已经由他们掌控之后, 在几名综管局官员的主持下, 纠察队开始收缴被拿走的物资。 一开始还算顺利, 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情不愿, 但迫于纠察队的威压,还是不得不上交。 偶尔遇到几个不怎么配合的刺头, 嘴上严词警告几句, 再上手推搡几下,对方一般也就认怂了, 丁成业冷眼旁观,有整支纠察队坐镇,他不认为这些身无长技、手无寸铁的虾米们能翻出什么风浪。 他是这样想的, 可偏偏事与愿违, 他们碰见了一根难啃的硬骨头。 不仅硬,还是跟老骨头。 那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抱着一袋方便面怎么都不肯放手:“给我吧!我家里孩子还饿着求求你们了!” 纠察队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 征询他的意见,丁成业登时感觉到身上聚集了无数道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他头皮一紧, 立时摇了摇头:这个先例不能开。 否则的话, 后面的人都有样学样,前面被没收的人怕是也要闹起来。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给了队员底气,后者转向那个女人, 声线冰冷:“不好意思, 你不能成为例外。” 他说着伸手去夺方便面, 女人惊慌失措, 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包装袋的边缘,手背上青筋乍现,两个人像拔河一样,那名纠察队员一时间竟然没能拔的过她。 周围的人群里发出嘲讽意味十足的起哄声,喝起了倒彩,这让纠察队员面子挂不住了,他的手指险些戳到女人的脑门上:“我是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才让着你,我警告你,别太过分!” 而女人显然并没有把他的威胁听进去,反而趁着对方松手的时机将方便面藏进怀里,接着直接往地上一扑,将方便面压在身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哎,这位长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咱们可都乖乖上交了,您可不能对她心软啊,不然咱们可不服哪!” 纠察队员恶狠狠地剜了那个好事之人一眼,而后面色阴沉地拽起女人的头发,咬牙切齿:“我说过了,别给脸不要脸!” 女人的头被迫仰起,口中也大声呼通,但仍是执拗地捂着那袋方便面。 “妈的!”纠察队员恼羞成怒,拿起手中的枪支,枪托重重砸在她的额头上,女人登时头破血流。 “杀人啦!纠察队杀人啦!”女人的脸上爬满了血痕,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瘆人,她尖着嗓子大喊大叫,“救命啊!!!” 这边动静搞的这么大,丁成业又没聋,哪能听不见,更糟糕的是,综管局那几名官员也跟着被惊动了。 他们当然不会放下身段去跟市民们纠缠不清,而是直接质问直系下属纠察队长丁成业:“怎么回事?让那女人别嚎了!你看看影响有多恶劣!” 确实是这样,那女人又哭又闹还满地打滚,引得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闹将起来。 被领导一通吼的丁成业自是心情不佳,很快将怒气转移到自己的下属身上:“你是废物吗?赶紧让她闭嘴!” 纠察队员一气之下对那女人拳打脚踢:“我让你哭丧!让你哭丧!” 那女人护住自己的脑袋,埋着头跟鸵鸟似的,嘴里却是一刻都不肯停歇,仍在不间断地控诉着纠察队的暴行,纠察队员火冒三丈,扯着她的头发左右开弓,一口气扇了她好几个耳光,直至她双颊红肿,嘴角破裂流血。 女人被打的头昏目眩,还没回神,又被拎着后领,接着心窝就挨了一脚,她霎时间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昏死过去。 纠察队员总算将那袋被压成碎末的方便面拿到手,他冷笑着掂量了一下,然后一把扯开包装,将面饼碎屑浇了她一头一脸:“我让你吃!” 女人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眼眶乌青且高高肿起,这让她看起来有些可笑,但她在看到扫了一地方便面的碎渣之后,眼底闪过一丝绝望,蓦然爆发了,她猛地抱住纠察队员的一只脚,随即用尽全身气力,咬着对方的脚脖子不放。 “我操!”纠察队员猝不及防,嚎的跟杀猪似的,他想缩回自己的脚,没想到那女人的牙口还挺好,愣是不肯松口,怒不可遏的他又给了她几枪托,女人终于张了嘴。 纠察队员直觉自己被要出血来了,简直暴跳如雷,疯了一样踢打着女人,还专往她脸上招呼。 劈头盖脸一顿揍之后,火气上头的纠察队员在丁成业的怒喝中找回了一丝理智,他低头一看,发现女人满头满脸的血,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干嘛呢你?!真想杀人啊!”丁成业脸色铁青地走过来,直接给他一巴掌,“你非要当着上头人的面给我找麻烦?” 他的下属被打的一个趔趄,这才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已经被四方投来的愤怒眼神包围了,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女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他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丝恐惧。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矮下身,去探那个女人的鼻息。 在逐渐接近她鼻子的过程中,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而在彻底碰到她鼻头的时候,他的手反而僵住了——因为对方已经没有呼吸了。 那名纠察队员在恐慌之下往后瑟缩了一下,结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丁成业见他反应不对,双眉紧紧地拧在一起:“她怎么了?” 下属抬起那张满是冷汗的惨白面孔,结结巴巴地开口:“她她好像” 那个“死”字在舌尖上打转,就是怎么都吐不出来。 但他不必说出口,丁成业也猜到了什么,他也探了一下女人的鼻息,旋即反手又是一个耳光:“你这混账!下手怎么这么没轻没重的?!” 纠察队员被抽的眼冒金星,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 丁成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再好好教训这个惹是生非的不成器下属,不曾想人群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诘问:“她是不是被你们打死了?!” 丁成业与他的下属同时僵了一下。 很快,丁成业就意识过来了,现在不是教训人的时候,他冲着气压低沉的人群尽力地露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不,这位女士只是受了点伤,昏过去了,我们这就把她送到医院去,大家不必担心” 他话音未落,就被人抢过了话头:“你不是在骗人吧?我刚才分明看见她咽气了。” 丁成业笑容不变:“你看错了。” “看错?”那人冷笑起来,“这么多双眼睛,都会看错?” 丁成业的笑容就像是发馊的奶盖般凝固了起来。 敢于释放出自己愤怒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的质问也越来越大声:“至于吗?不就是一包方便面,给她会怎么样?”“那个人每一脚都冲着头踹,我才不信她还有命在”“这下可是闹出人命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收场!”“他们纠察队仗势欺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条人命算什么” 这些话如同一根根无形的利箭,扎的丁成业难受又难堪。 他面色一沉:“希望诸位停止毫无根据的发散,造谣和中伤公权机关是不被允许的,否则后果自负。” “造谣?”最先诘问的人高声嘲笑,“那你能不能让她活过来啊?” 旁边的人跟着帮腔:“就是啊,让我们也看下有呼吸没?” 丁成业置若罔闻,招手叫来两名纠察队员,示意他们把尸体抬走。 可他这个举动,反而犯了众怒。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地打死了人,就想偷偷摸摸地抬走了事?各位长官,怎么说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两名纠察队员的脚步滞缓了些许,丁成业带着怒意压低了声音:“别停,快点抬走!” 他的下属们立马加快了脚步,可惜在场的人太多,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又不买账,见纠察队的人不仅没有把他们的要求放在眼里,还变本加厉想大事化小,丁成业的命令仿佛火上浇油,将人群的怒火撩拨的愈发旺盛。 “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走!”那些被夺走了的到手物资的人本就愤愤不平,此时的义愤填膺中或许也有借题发挥的部分,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股强大而骇人的怒气,犹如汹涌而来的洪水,险些将纠察队铸起的防线给冲垮。 “打死了人不给个说法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纠察队就了不起啊?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人们怒发冲冠,叫嚷声甚嚣尘上,同时开始潮水般向丁成业等人涌去。 那几名纠察队员像是大海中心的荒岛一般孤立无援,丁成业的额角冷汗涔涔,面对着愈发逼近的人群,他牙一咬,心一横,拔出了腰间的枪,朝天连放三枪。 “都给我闭嘴!” 躁动不安的人群被枪声镇住了,嘈杂的哗然声突兀地停了下来,好似被中断播放的视频画面一般,敢怒不敢言地盯着丁成业。 纠察队长握着枪的手心满是热汗,庆幸的同时却又感到后怕,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炸雷般怒吼起来:“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吗?!还不赶紧维护秩序!注意分寸!” 他刻意在最后一句上加了重音,好不容易才将民愤平息下来,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他所谓的维护秩序不过是个委婉的说法,说白了就是要他们看好这群不安分的家伙,别让他们有机会闹事。 他的下属应该也领会了他的言外之意,也在朝他希望的方向努力着。 在释放过一波怨气之后,人们也失去了与纠察队对抗的勇气,重新变回温顺的绵羊。 看起来,场面正在被拉回正轨。 丁成业算是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一声惊心动魄的枪响硬生生地撕裂了这种不堪一击的和平。 先前声音最大的那名质询者脑袋开花,直挺挺地栽倒在地,鲜血脑浆淌了一地。 人群在极度震惊之下反而集体失声了几秒,但沉默只是假象,片刻之后,有人犹豫不决地出了声:“他们朝我们开枪了?” 须臾,另一个人极其肯定地回复道:“是,他们想杀了我们。” 被惊惧与悲愤双重阴影笼罩的人们只觉得胸腔翻腾着无穷无尽的业火,如果说最初被迫上缴物资是铺垫,中间女人的死乃是推波助澜,那最后的那一发子弹则是不可饶恕的导/火/索。 丁成业望着越来越近势不可挡的人群,心底的那股惧意如同破土而出的种子一般,迅速生根发芽,疯狂生长,变成剧毒的藤蔓缠的他喘不过气。 他扯着嗓子嘶吼:“谁?!是谁开的枪?!老子要拧下他的脑袋!” 回答他的是众口一致的愤怒咆哮声。 他的下属已经被人潮湮没,惨叫声一开始还不绝于耳,可没多久,那些声音又渐渐弱了下去,直至彻底消失。 此时此刻的场景,与那辆脱轨倾翻的列车有异曲同工之处,这倒也讽刺的很。 丁成业后背发冷,牙关打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局面怎么会失控成这样?前一刻不是还好好的吗?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到这时候,他才算是明白了苏闲那句话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爆发 “那段铁路被炸成那样, 需要的炸/药量肯定不会少吧?” 回程的途中, 治安官们的话题仍是绕不开这两天的腥风血雨。 “当然了, ”苏闲活动了一下脖颈, 关节发出僵硬的响声,“关于‘暗影’冒着那么大风险也要从西城运过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也昭然若揭了。” 项羽倒吸一口冷气:“大批量的炸/药看来是早有计划。” 苏闲长长地吁了口气, 眉宇间有些挫败之色:“还是我们的疏忽否则的话,他们没那么容易通过隔离墙的。” 冰夷撇撇嘴:“那段太偏了, 我们的人的确没有每天都过去,算是咱们理亏吧不过说到底,还是综管局的错啊!他们送过去的人昨天上午就被劫了, 结果居然一直藏着掖着, 如果不是咱们顺藤摸瓜查到他们那边,估计这会儿还捂着呢。要是早点说的话, 也不至于出那么大篓子。” “最可恶的是,咱们想帮忙,那群小心眼的狗逼还不让!”项羽一想到不久前的事还是被恶心的不行, “真以为咱们惦记着他们那点权啊?” 冰夷冷笑:“纠察队是什么嘴脸你又不是第一天见识了, 我看没那么简单,说不定还藏了什么猫腻,否则至于那么急吼吼地赶人吗?” 一直默默听他俩发牢骚的苏闲听到这里的时候, 忽然就插话:“你说的还真有点可能。” 冰夷一脸懵逼:“我说的啥?” “猫腻。”苏闲往后一靠, 整个人懒洋洋地窝在椅背上, “虽然纠察队的行事作风一直很膈应人, 但也不至于连点轻重缓急都分不出来丁成业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么蠢的人。除非真不希望咱们查出点什么来。” 冰夷咋舌:“不会吧,我就是随口一说,真被我说中了?” 项羽调侃她:“我觉着你可以摆个摊算命去了。” 苏闲笑了笑,旋即却是摇头:“话也不能说太死,毕竟现在也没什么证据” 冰夷冷哼:“没证据不就是因为他们不让我们调查嘛!” “其实,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苏闲掀了掀眼皮,眸光微沉,“‘暗影’最近愈发活跃,也让我见识到他们的实力,或者说家底我一直在琢磨,他们的武器和资金到底是哪里来的?” 项羽同冰夷俱是一惊,下意识地对视一眼,苏闲薄薄的唇角轻轻提起:“搞出这么多大动静,没有钱可是行不通的‘暗影’的经费绝对不少,你看他们配备的武器,比咱们治管局可阔得多。” “那他们的钱到底哪儿来的?” 他仍是摇头,还是那句话:“现在还不知道。” 两位下属都闭上嘴锁着眉头去深思这个问题了,苏闲忽然觉得车厢内有点太安静了,这才后知后觉地侧过脸瞥了一眼自己的第三位下属。 钟云从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讨论,这很不符合他的性格,苏闲本来纳闷着呢,结果看了眼才发现这人正打盹呢。 沉沉地阖着眼,下巴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还怪可爱的。 想想也正常,昨天在医院走廊里守了一晚上,估计也没敢睡,一大早又被临时叫过来,听冰夷的抱怨,他们好像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 见他满脸疲惫昏昏欲睡的模样,苏闲不忍又无奈,心想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呢?一看就是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本来应该一辈子都顺风顺水的。 他闭了闭眼,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目前为止,他根本无力改变钟云从的处境。 或者说,他希望改变吗? 他正沉重难受的不行的时候,左边肩膀蓦地一沉,他偏过头,发现那小子终于撑不住了。 苏闲不禁莞尔,不曾想,钟云从的反应倒没他想象的迟钝,很快就醒了,他惺忪地睁眼,发现苏闲正在盯着自己看,顿时就有些心虚了,他虚虚地扫了一眼前座的项羽跟冰夷,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小小声地说道:“刚睡糊涂了,不好意思,我会注意的” 他一句道歉还没结束,苏闲就伸手把他的头按到自己肩窝里:“想靠就靠,哪来这么多废话。” 钟云从一愣,随后一笑,安安心心地闭上眼:“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可惜他这个安稳觉还是没能睡多久,很快又被惊醒了——苏闲看过了通讯器里新发来的一条讯息之后,立时下令:“项羽,掉头,原路返回。” “啊?回去干啥?”项羽吃惊归吃惊,并没有耽误转方向盘的动作,“难道是纠察队的孙子们又答应让咱们调查了?” 苏闲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是注意到因为猛掉头而撞到车窗玻璃的钟云从,他一面帮忙揉着他的额角,一面叹气:“不,又出事了。” 钟云从在那一撞之后算是彻底清醒了,他一听苏闲的语气就知道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怎么了?” “丁成业那废物没管好下属,把一个女人活活打死了。”苏闲自认为大多数时候自己还是比较有涵养的,可知道纠察队干出的好事之后,也忍不住爆粗,“之后还有人冲市民开枪了结果又死人了。” 钟云从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么说,死了两个人?” “恐怕不止。”苏闲两边的太阳穴都在突突跳个不停,他伸手揉了几下,症状也未能缓解,“据反馈,场面很乱,情况可以说是彻底失控了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很容易出事的。” 他这话一出,车里算是彻底地沉默下来了,原先还算轻松的气氛也一瞬间变得无比压抑。 事实证明,苏闲的推测一点都没错。 两条人命激怒了原来就躁动不安的人群,他们开始袭击在场的纠察队员,他们手里虽然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但基本是拿到什么就把什么当武器,这里本来就是荒郊野岭,树枝石头都不少,加上人多势众,也给纠察队员们造成了十足的压力。 他们一开始还遵循着丁成业“无论如何不准开枪”的命令,上的是催/泪/弹和警棍,不过人实在太多了,把一部分熏得眼泪鼻涕之流的同时,另一拨人仍是精神百倍地对抗着。 在有限的催/泪/弹用尽之后,有纠察队员被一波飞来的石块砸的头破血流,终于还是有人为了自保,公然违抗命令。 在生命实打实地受到威胁之时,外加手里还握着枪,这样做似乎也无可厚非,但不可否认的是,那忍无可忍的一枪的确气到了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的作用,让原本就不够理智的人们愈发陷入到狂怒之中。 整个场面如同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丁成业手脚冰凉,险些瘫在了地上——在听到那声枪鸣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控制住场面了。 “饭桶!你们整个纠察队都是饭桶!”最先主事的几名综管局的官员也被这阵势冲击的狼狈不堪,他们行色匆匆,看起来似乎是打算从这里离开,只是跑路的时候还不忘痛骂丁成业,“你就等着吧!我回去之后就向上头打报告,我看你这个纠察队长能当到什么时候!” 丁成业的面色阴沉至极,但也只是一刹那的事,他很快恢复到平日谦卑的模样,疾步走过去:“几位领导,你们就这样走了?那这里怎么办?” “不走的话等着这群暴民把我们吃了吗?”领导怒气冲冲地甩下一句话,“你们继续顶着,我已经跟局里上报了情况,很快会有人增援我警告你,不准再弄出人命,否则就拿你的命赔吧!” 说完之后,那几个吓得够呛的官员屁滚尿流地跑了,丁成业盯着他们扬长而去的汽车,手里紧紧地攥着枪柄。 片刻之后,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而后转过头去,面对着暴躁的人群,再次朝天放枪,同时扯着嗓子嘶吼:“都他妈给我冷静一点!纠察队的不准开枪!不然老子先打爆你的头!” 尽管他这一番架势不小,可惜同样的套路很难再产生足够的震慑效果,枪声的余音很快淹没在人群庞大的怒骂讨伐声中,他的纠察队员们也越来越失控,已经不止一个人向市民开枪,死没死不清楚,总之见了血是肯定的。 而且,情势还有恶化的趋势——人数庞大,移动的过程中免不了拥挤推搡,时不时就会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丁成业循着声源望过去,却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头顶。 丁成业两眼一黑,恨不得也跟着领导们一起闪人,甩掉这个烂摊子。 就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远远地传来了引擎声。 他遥遥望去,竟然是去而复返的治管局。 “真要命,比我想象的还要乱。”苏闲摇下一半车窗,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团混乱,可人都到了这里,也不能坐视脱缰的野马们继续疯,这个烫手的山芋不接也得接。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回过头看着他的下属们:“我们现在人不多,也就四个人,能力有限,注意不能对那些普通人下狠手,但也要注意自保实在不行,拳脚还是可以上的。” “打晕可以吗?” “把他们扔出去可以吗?” 冰夷和项羽一个赛一个暴力,钟云从听得直咋舌,苏闲亦是按捺不住笑意:“少啰嗦,车里有没有催/泪/弹?” “应该有点,但存货不多就是了。”冰夷耸耸肩,“这车长期开到西城,那玩意儿又不能对付异种。” “全拿出来,接下来就自求多福吧。” 好像是开着玩笑就上了,可真正面对起暴动的人群,几名异能者亦有种势单力薄的即视感,何况还有条条框框束手束脚,着实是施展不开。 苏闲无奈之下改变策略:“那边有条山溪,冰夷你过去,然后把水引过来;项羽这些催/泪/弹归你了,尽可能地投远一些,扩大作用范围;钟云从你跟着我。” 另外两人都领命而去,钟云从的步伐却是迟疑不决:“我没有任务吗?” 苏闲睨了他一眼:“怎么,钟学员觉得自己现在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吗?” 钟云从不服气,嘟嚷了一句:“你别小看我好吗?” “没小看你,只是这种场合不适合你发挥,听话,好好跟着我。” 苏闲拍了下他的肩,随即疾步向急得团团转的丁成业走去,钟云从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苏闲转头一看,发现那小子不仅没跟上来,还混到了人群里,正在帮一个被烟雾熏的弯腰直咳嗽的半大少年顺气。 “钟云从你”“别的忙帮不上,我负责安顿受伤人员总可以吧?”钟云从知道苏闲要说什么,嘿嘿一笑,“放心吧,自保能力我还是有的,保证不会受伤。” 苏闲狠狠瞪了他一眼,可现在十万火急,跟他也耗不起,只得顺了他的意思,他独自去找丁成业沟通。 这场冲突里受伤的人着实不少,除了被纠察队打伤的那部分之外,还有许多在盲乱的踩踏中受的伤。 钟云从回到车里,取了车上备用的医药箱来,尽心尽力地帮扶着那些受伤者,不过颇有些费力不讨好的意思,人们像是红了眼的斗牛一样,横冲直撞,看见穿制服的就像是碰见了挖了祖坟盗墓贼似的,也不管他究竟是哪一家的,反正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丘之貉。 遇到这样的,钟云从也不客气,直接一个手刀打晕了事,然后拖到一边去。 他这恩威并施的风格倒是让人看不明白,被他揍过的自是忌惮不已,受过他恩惠的也拿不准数。 “你们老实点就是了,别跟着旁人瞎起哄。”钟云从一边帮一个中年男子擦脸上血污,一边数落先前救助的第一个少年,他正用一种不信任的目光瞅着他,“看什么看?我知道你这个年纪很容易中二犯傻,但也不能别人一带就跑,你才几岁啊,这种事轮得到你来掺和吗?啊?” 少年鄙夷地斜了他一眼,扭过脸去:“关你屁事!” 钟云从腾出一只手给对方后脑勺一下:“不准说粗话!” “你!”男孩子揉着后脑勺正欲跳脚,钟云从却对他做了个鬼脸,他一怔,随后抱着手臂冷哼一声:“我看你才幼稚!不跟你计较了。” 钟云从笑笑,继续清理伤员的伤口,不曾想,脚边冷不丁地就摔了个人。 他定睛一看,是个被惨遭围殴的纠察队员,眼皮上血糊糊的,也不知道眼睛还能不能保得住。 “我去!”钟云从倒吸一口冷气,立马把人扶了起来,还招呼旁边的少年:“过来搭把手。” 没想到那孩子的反应却是出人意料的大:“我就知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这些人渣死了也是活该,你为什么要救他们?!” 钟云从有点生气了,他冷冷地盯了对方一眼:“我能救你,为什么不能救他?你和他在我眼里,没有区别。” “你胡说八道!”少年一副备受屈辱的模样让钟云从觉得有点好笑,他索性摆摆手:“你不肯帮忙就算了。” 言毕,他自顾自地投入到那名伤的不轻的纠察队员的救治中。 好不容易包扎好,那名伤员也清醒了一些,他勉强睁开完好的那只眼,轻声同他道歉。 钟云从摇摇头,又拿着医药箱去找别的伤者了。 不过没多久,身后倏地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他猛然回身,发现那少年竟然一把拽住了正要离开的纠察队员,将一枚棱角锋利的石子再次戳进了他受伤的眼睛里。 钟云从手里的医药箱掉在了地上。 这些人都疯了吗?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了发泄心底的怨愤,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 嘈杂纷乱的声音和风一起从四面八方灌进他的耳朵里,其间掺杂着叫骂声、哭喊声、惨叫声种种,震得他耳膜发痛。 而这种疼痛顺着神经回流,逐渐侵蚀他的大脑,令他头痛欲裂,他迫不及待地想摆脱那些叫他焦躁的声音。 那就,用自己的声音压过他们吧。 “闭嘴。”他在心中默念,一开始,他的声音还很小,小到他自己都险些听不见,可慢慢的,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直至最后,雪山崩塌。 “都给我,闭嘴!” 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吼出声,只知道回过神的时候,那些狂躁暴/乱的人群,真的都安静下来了。 那些呆滞刻板的面孔逐渐在他的视野里模糊,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一如他的大脑。 钟云从的身体晃了两晃,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偶然 醒来的时候, 天光很亮, 钟云从被晃的有点眼疼, 又赶紧闭上, 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终于适应了光线。 “啊哟”他只是想翻个身, 结果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身体里的血肉骨骼大概有千斤重,让他咸鱼似的躺在那儿, 差点和床铺融为一体。 他最开始以为是被施了个“定身法”什么的,后来眨着眼想了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没那么多奇怪的异能, 之所以翻不了身, 纯粹是因为自己虚脱无力了。 所以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咸鱼钟虽然领悟了一个道理,但并不妨碍他继续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这全身上下哪哪儿都痛, 八成是被人胖揍了一顿!谁跟他这么深仇大恨的? 就在他五五六六七七八八胡思乱想了一堆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放轻的脚步声,他费力地扭头望了一眼来人, 看到他手里端着的碗, 不禁眼睛一亮:“是饭吗是饭吗?我一天没吃饭了快饿死了!” “一天?”苏闲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顺手把碗放在矮柜上,“看来你还不是太清醒啊。” 正对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流哈喇子的钟云从闻言愣住了, 苏闲这话听起来好像他躺了很久似的。 “我睡了多久啊?”他试探地问道, 苏闲拿着调羹搅拌着热粥, 叹了口气:“快三天了。” “啊?”钟云从大吃一惊, 登时觉着四肢百骸更酸痛了,“难怪我这么饿。” 苏闲瞥了他一眼:“没发现你手臂上的针眼吗?在张既白那里输了两天液才送回来的,不然你哪儿撑的下来。” “呃”钟云从试着抬了下胳膊,没抬起来,“我这几个月住的院好像比我从小到大加起来都要多。” 苏闲手下的动作顿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钟云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他嗅着米香,口水险些泛滥成灾:“快快快,饿死了!” 苏闲用手背探了一下碗壁的温度,觉着差不多了,便把瓷碗往他那边推了一点:“不烫了,可以吃了。” 钟云从挣扎了半天都没支起身来,最后还是苏闲看不过眼,扶了他一把:“一点力气都没有?” “真没有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啊?”钟云从表示自己一头雾水,“难道是我那天早上没吃饭低血糖了?不过也不至于一晕晕三天吧” 苏闲的表情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你不知道为什么?” 钟云从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真不知道。” 他“啧”了一声,抱着手臂歪着头打量他,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你还真是让我怎么说你好?” 钟云从一脸无辜地回看他。 “算了,也情有可原毕竟异能才觉醒几个月。”苏闲摇头失笑,而后却是神情一整,正色道,“简单地来说,就是你又变厉害了。” “嗯?”钟云从的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往他那边凑了一点,“怎么个说法?” “你自个儿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感觉?”钟云从的眉头皱成了两个疙瘩,“我有点记不清了就记得当时我很生气,觉得他们很吵,想让他们闭嘴” “这就是根源了。”苏闲微微一笑,“愤怒也是一种很强大的能量,直接把你的精神力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钟云从眨巴着眼,脑筋有点转过来了:“哦所以我变成这样,跟精神力也有关系?” “嗯。”他点点头,“现在看来,你是在自己也茫无所知的情况下,大范围地施展了异能,并且因此消耗了大量的精神力,所以才筋疲力尽地晕了过去。” 钟云从咋舌:“所以我到底干了啥?” 苏闲撑着下巴,挑起半侧眉尾:“真的一点印象都没了?” 他有些无奈地笑起来:“骗你干啥?” 苏闲耸了耸肩:“你让暴动的人群变成了一群木鸡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托你的福,整个事件的解决进程加快了不少。” 钟云从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牛逼的吗?” 苏闲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自卖自夸不要脸的,想板着脸鄙夷他一下,不过没绷住,忍不住笑了:“是啊,可牛逼了,如果没有晕过去,就更牛逼了。”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吗?你夸我两句会怎么样?”他小小声地嘀咕着,苏闲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许,指了指白粥:“省点力气吧,不是饿吗?赶紧喝了,待会儿要凉了。” 他的胃也很合适宜地唱起了空城计,强调了自己的存在,钟云从也不敢怠慢,心急火燎地想填饱肚子,可现实却是残忍的,他费了老大的功夫才伸出手拿起调羹,可手上实在没劲儿,才刚拿起,又哐当一声摔回了碗里。 钟云从拿眼角余光悄悄地觑了一眼苏闲。 苏闲的视线挪了个方向,假装没看见。 他故意唉声叹气,他偏过头去,假装没听见。 “你给我记着!”钟云从愤愤地瞪着某人,随后又是一声喟叹,“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言毕,他俯下身,把整张脸都埋进了碗里,幸好碗够大,他脸也挺小,否则的话,八成得卡着了。 没办法,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还好是流食,只需要吞咽就好,不过这样的吃法总是不方便且不雅观,最糟糕的是,总让他联想起某种动物。 不好,越想越糟糕,钟云从差点没忍住,从鼻子里发出几句哼哼声了。 他猛地抬起头,然后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下巴上糊满了粥水。 苏闲瞟了他一眼,被他那副狼狈的模样给逗乐了。 钟云从一见,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得出来?姓苏的,你有没有良心?” “你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可以先问问被你吃掉半碗的粥是谁熬的?”苏闲转过身,摇摇头,抽了张纸,帮他擦掉了脸上沾着的米粒,最后闭了闭眼,拿起调羹,“行了,别卖惨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钟云从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勺子的粥,眉开眼笑地回了一句:“下次你生病了,我也可以喂你。” “”苏闲十分无语地瞅着他,“你这是恩将仇报诅咒我吗?” “好吧,我说错话了。”钟云从舔了嘴角,跟着轻轻地在他手指上点了一下,“那这样吧,你不生病,我也可以喂你。” 苏闲差点把碗摔了。 他深吸一口气,被气到笑出来:“我发现你好像还是挺有力气的,啊?” 钟云从赶紧摆出一副可怜相。 虽然称不上一帆风顺,但终究把一碗粥吃完了,只是钟云从还有些意犹未尽:“能不能再来一碗?没吃饱啊。” 苏闲没说话,只是剜了他一眼,钟云从这会儿也恢复了一点气力,连忙摆手:“我不是要你继续喂我是真的没吃饱。当然,你要是愿意喂的话” “不行。”他一句调戏还没结束,就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还是一语双关的那种:“张既白说过了,你这情况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先这样吧,慢慢来。” 钟云从哀怨地盯着他。 苏闲没好气地别过脸:“看我也没用。” 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行吧。那你陪我聊聊天?” 苏闲未置可否,但依旧坐在原位,没有挪动的意思。 “说起来,”钟云从往背后垫了个枕头,“虽然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可我还是没有搞明白,我是怎么做到的?你们不都说我那个是‘触知力’吗?我以为至少要有个媒介什么的” “精神力强大到一定的程度,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媒介。”苏闲告诉他,“不只是碰触过物体,土地,空气,都是媒介。” 钟云从张大了嘴:“卧槽,难道说我比我想象的还要牛逼???” “我劝你不要再说话,否则很容易挨揍。” “开个玩笑嘛,不要那么认真。”笑完之后,钟云从的眸光微黯:“其实我很有自知之明,总觉得这次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下次未必还能使得出来。” 苏闲的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握了一下:“凡事无绝对,不可否认,这次是偶然的成分大一点,但至少说明了你有这个潜力。再说了,精神力是可以通过训练提升的。” 他顿了一下,又轻咳了一声:“你真的挺厉害的了,这一次要是没有你的话,会麻烦很多” 钟云从跟见了鬼似的瞧着他:“不是所以你夸我可以,我夸我就有挨揍的风险?这是什么道理?” 气氛顿时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恼羞成怒的苏闲转而在他的手背上打了一下:“你给我闭嘴!” 说完之后起身收拾碗勺,钟云从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苏闲的动作停了下来:“差不多了吧。在你发力之后,冰夷引来的水,筑起了水墙,将人群和守卫隔开,我也从丁成业那边要来了指挥权,纠察队的人也还算配合,里应外合,总算把局面稳了下来。” “之后我们逮捕了一些人,大多数人还是放回去了。” 钟云从松口气之余,却又有些担心:“应该没问题了吧?” 苏闲缓缓地垂下眼:“嗯,应该没有了。” 他说完拿着碗勺要走,钟云从看着他的背影,冷不丁地又出声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苏闲顿在了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交换 苏闲回过头来, 嘴唇动了动, 还没说出点什么, 就先被钟云从警告了:“别编瞎话打发我啊。” 苏闲的面色阴晴变换, 最后沉沉地叹了口气:“是有点事。” 钟云从心领神会,指着自己的鼻子:“跟我有关?” “嗯。”苏闲略略颌首, 眼底的复杂情绪显而易见, 他暂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回到钟云从面前, 后者抬眼与他对视,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沉吟了一下,而后开口:“那天的动/乱虽然算是暂时收场了, 但留下的后遗症很多除了最开始的那两条人命之外, 后来又有七个人死于混乱中的踩踏事故,超过一百个人受伤, 这两天陆陆续续有三个人伤重不治,影响非常恶劣。” 他的神色看起来很挫败,钟云从大概能猜到缘由:那天他们算是强行通过结合武力控制了局面, 可人们愤怒的情绪并没有得到排解, 而是郁积在心中,他们只是暂时地屈服了。 “我们试着同市民们沟通过,不过他们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或者说不相信我们, ”苏闲摇摇头, “我们没有办法, 加上人手有限,只好先把情绪最激烈那部分先关起来。可就是因为这个举动,招来了很多麻烦。” 钟云从直觉事情不对,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很多人都觉得这场动/乱完全是纠察队的人挑起的,是他们先打的人,先开的枪,人们只是反抗而已。”他眉目之间满是疲惫,“我们迫于无奈,将一部分闹的最凶的人收押起来,但这个决定也引来了诸多不满,一直有反对的声音,甚至从昨天开始,有一撮人聚集到综管局门口,抗/议综管局的行为,要求立刻释放那些人。” “呃”钟云从从小到大只在新闻里听过这种事,还基本都是国外的新闻,一时之间还真是有点反应不过来,“虽然听起来很糟糕的样子不过麻烦应该是综管局的?毕竟一开始也是他们惹的事谁让他们乱开枪的” 谈不上感同身受,但多少也能理解一点市民们的愤怒的点,综管局及其旗下的纠察队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普通人呼来喝去,显然没有把他们当人看嘛。 钟云从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不太正确,所以没有说出来。 不过苏闲却是看出了他的所想,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的意思,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钟云从听出不对,挑了挑眉:“那之后呢?” 苏闲眼沉如水,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他和丁成业有过一次谈话,不过与其说是谈话,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质问,毕竟一开始这棘手的破事跟他们治管局是无关的,更别说中间还被纠察队恶心了一次,要不是上头临时塞了这个任务下来,这种闲事谁爱管谁管。 “我承认,第一个女人的确是我一个不成器的下属失手打死的,那家伙现在已经被铐起来了,你想怎么收拾他都行。” 苏闲气极反笑:“我收拾他干嘛啊?你有本事就把他交给死者的家属,让他们来收拾。” 丁成业灰头土脸,哑口无言,苏闲冷冷地剜了他一眼:“第一个是‘失手’打死的,那第二个呢?你们是不是有毛病?怎么能对着人群开枪?脑子有坑吗?” “没有!”出乎他意料,一直萎靡不振的丁成业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耷拉着的眼皮蓦地抽动了一下,“我亲自审问过纠察队的每一名队员,我能确定,那第一枪,不是我的人放的。” 苏闲冷笑起来:“你凭什么保证?据我所知,从尸体里挖出的弹头跟你们的配枪是一个型号吧?” “是这样没错,可破绽恰恰也是出在那颗弹头上——虽然型号一致,但从弹头上留下的膛线痕迹来判断,打出那枚子弹的一定是把老旧的枪支,因为膛线磨损的很厉害差不多就是磨平了。” 苏闲掀了掀眼皮,没有打断他,于是丁成业继续说:“说来也巧,我们纠察队最近刚换了一批装备,现在全队上下,手里用的全是新货,而那把杀了人的枪,倒更像是被我们淘汰的那批报废枪支。” 苏闲听完,不咸不淡地揶揄了一句:“贵队果然是财大气粗啊,三天两头换装备。” “我们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我再三强调过不准开枪,况且那时候已经死了个人,我们哪敢让局面变得更糟糕。”丁成业没有理会对方的嘲讽,他细长的眼睛绽出了一点凌厉的眸光,“那一枪绝对不是我们的人开的。” 苏闲微微一笑:“那你觉得是谁?” 丁成业面部的肌肉抽动了两下,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暗影’。” “那正好啊,”苏治安官两条长腿交叠,摆出一副高冷的姿态,“你们本来就说要调查他们,现在又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丁成业知道他含沙射影,在挤兑他先前给治管局下绊子的事,这事他确实理亏在先,加上又承了对方一个老大的人情,之后可能还有求于他们,自然只能忍气吞声,不仅如此,还得笑脸相迎,好言好语地道歉。 丁成业刚挤出一个殷勤的笑,苏闲就摇着手给挡回去了:“诶诶诶,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反正我知道你也不是真心的,用不着勉强自己,也不用来恶心我。这麻烦是你们自己惹下的,帮忙你们善后我们治管局已经仁至义尽了,管他暗影还是亮影,后续的事情,丁队长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丁成业挤出一半的笑容当时就不尴不尬地卡住了,不夸张地说,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钟云从听到这里,不禁失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苏闲的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可钟云从眼尖得很,只觉得那上扬的弧度心事重重。 “看来,”他叹着气,“后续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啊。” 大概是压力太大了,他看到苏闲不自觉地啃起了指甲,以前从未见他有过这种孩子气的举止,这令他不由自主地偏移了重点——这人也太可爱了吧? 苏闲完全没有意识到自我放飞的程度,他斟酌了一下,索性一股脑全交代了:“你猜对了,昨天我们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那封信的内容很简单,一张照片,几行字。” “信八成是‘暗影’寄来的?内容是什么?”钟云从急忙从情人的滤镜里抽身开来,一本正经地追问,问完之后才发现还有奇怪的地方,“不对那个,你刚说是你们收到的?为什么会挤到治管局?这件事不是由隔壁全权负责吗?” “因为他们就是针对我们来的。”苏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的钟云从心跳加速,不过对方一开口他就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你还记得他们袭击的那间报社吗?” 钟云从的头脑彻底冷静了下来,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难道说,那张照片跟报社的人有关系?” “是。”苏闲点点头,眼神平静到漠然,可钟云从知道那是冰层之下正在蓄积的暗涌,“梦川晚报设,上次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只余下两具被一刀割喉的尸体,剩下的共计十五名工作人员,全部下落不明——直至昨天,他们集体出现在了信封里的照片上,被枪口顶着脑袋。” 钟云从长长地吁了口气:“果然是这样。” 他顿了一下,转而看着苏闲:“他们绑架了那十五个人,又拍照片又寄信的,是不是想威胁你们什么?” 苏闲的眼睑微动,睫毛也跟着振颤了几下:“嗯,他们想要拿十五名人质来换三天前被逮捕的那批人。” 钟云从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苏闲冷冷地提起嘴角:“纵观他们的每一个步骤,行动的目的性很明显了。” 钟云从的背脊泛起寒意:“他们是想收买人心?” “差不多吧。”苏闲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另外,除了那些市民之外,他们要求交换的人里,还有两个人。” 钟云从好奇地问道:“谁啊?” “盈盈。”苏闲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个名字,钟云从不算太意外,反而对另一位更感兴趣:“看来她还是挺重要的,‘暗影’的人还惦记着她呢另一个是谁?” “杨邵武。”苏闲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多少带着点陌生感,他摩挲着下巴,“我一开始还没搞清这杨邵武是哪个后来问了一下才知道,那家伙原来是训练营的学员,后来出了点什么事,才被关起来的对了,你应该认识吧?” 钟云从有点恍惚,刚听到“杨邵武”这名字的时候,他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毕竟以前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很少有人正儿八经地叫这个名字,更多的是叫他的外号——“胖子”。 他的胸口似乎堵着一团什么,忽然有些气闷的感觉,他不想让苏闲看出自己的心神不宁,冲着他笑了一下:“是,认识他是我前室友来着。” “这样。”苏闲看起来很意外的样子,“我听说那个杨邵武自己并没有犯什么事,而是他的亲哥哥出手打伤了一名学员,之后遁逃无踪不过现在‘暗影’点名要他,看来他,或者他那个逃之夭夭的哥哥,跟‘暗影’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钟云从闭了闭眼:“你说的没错。” 苏闲皱起眉:“你好像知道什么?” “那个杨邵武的哥哥,正好也是我的前室友,”他苦笑起来,“你说是不是很巧?” 苏闲一时无言。 “说起来,你说了半天,好像还点题。”钟云从托着腮,歪着头打量他,“这件事究竟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轻轻出声:“是不是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苏闲垂眼,试图掩去眼中复杂而沉重的情绪:“‘暗影’点名,由你来负责人质交换。” 钟云从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惊讶,反而平静依旧,甚至淡淡地笑起来:“果然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2.细思恐极 钟云从见到胖子的时候, 这个旧外号已经不怎么衬他了。 他瘦了整整一大圈, 原本总是如浮肿的发面馒头般模糊不清的脸竟然也能看出一点轮廓了。 钟云从这才发现胖子和瘦子还是长得蛮像的。 他们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墙, 是特制的那种, 同关押盈盈的牢房是如出一辙的,原因也大同小异, 怕他们逃跑。 “胖子”杨邵武也是一名异能者, 能够将自己的身体各部分伸缩自如,如果只是普通的牢房, 说不定他把自己拉成一根橡皮筋或是一张纸片人就轻而易举地越狱了。 所以治管局才如临大敌,给了杨邵武不亚于重罪犯盈盈的监管待遇。 可钟云从来到这里之后,从负责看管他的治安官那里得到的反馈却有些出乎意料——杨邵武很规矩,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过任何试图逃跑的行为。 老实到都对不起治管局大张旗鼓的阵势了。 钟云从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阻止了看守人员叫醒正在睡觉的胖子的举动,却是肚子啊在玻璃墙外踌躇不已。 胖子一直在睡觉,脸对着他的方向, 张着嘴, 还时不时有涎水跑出来,看着特别的傻气。 这情形总让钟云从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初满员的、还算热闹的501宿舍,胖子的睡相也是这样的。 宿舍成员们的一大爱好就是猜胖子入睡多久会开始流口水, 还为此开过小小的赌局, 输了的人要请吃饭。 钟云从经过自己长期的细致观察, 终于掌握了胖子流口水的规律, 基本每次赢的人都是他。每当他被请吃饭的时候,胖子本人也会厚着脸皮来蹭吃的,对于众人拿他开玩笑完全不介意的样子。 几个人笑笑闹闹的场景在他眼前浮现,像是在看一部过时的老电影,没多久,画面里的面孔又一张接着一张的消失,最后只余他自己。 钟云从蓦地打了个冷战,恰好这时候,胖子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那个角度,正好就与钟云从对上了。 两厢对望,钟云从不知怎么的,莫名有些尴尬,大概是太久不见了,熟悉中又透着一点生疏;而胖子那边没什么反应,他还是迷迷瞪瞪的,大概还没完全醒。 不过这样略显僵硬的氛围没有维持太久,很快胖子就清醒过来了,他那双消肿不少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脱口而出:“钟儿?!” 那语气还透着惊喜的味道,钟云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眼角一下子就热了,笑着回了一句:“哎!” 先前那点子尴尬似乎烟消云散了,胖子从床上跳下来,一个箭步蹿到玻璃墙前,双手拍着玻璃:“你怎么来了?” 钟云从刚要说话,忽然又听到胖子乍然放轻的声音:“哦你现在也是治安官了。” 他登时就怔在了原地,张嘴想说话,却又如鲠在喉。 真要说起来,其实他和胖子之间也没什么龃龉,两个人之前同宿舍的时候关系就还行,之后各自的际遇也没什么直接的交集,方才的招呼打的也算其乐融融,但莫名其妙的,在胖子说出那句话之后,所有的假象都被打破了。 别后重逢的欣喜是假象,一面墙隔开的心结才是真相。 胖子显然也有所感,他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低着头坐回床沿,低声问道:“你是来审问我的吗?那你不用问了,我哥加入了什么组织、干了什么,我真的一概不知。” 钟云从揉了一下鼻头,没有去质疑他话里的真假,而是轻咳了一下:“不是我就是来看看你,也好阵子没见过了。” 胖子两颊的肉抽动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苦笑:“来看我的笑话吗?” 他的话让钟云从愈发的窘迫:“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胖子摆摆手,又笑了笑:“开个玩笑,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钟云从又一次无言以对,虽然他并没有要看胖子笑话的意思,但来这一趟,与胖子而言,他确实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暗影”,或者说他哥哥杨绍文要求交换人质的日期就是明天,钟云从因为被对方直接点名要求负责交接事宜,早就成为了全治管局上下的焦点了。 因为这事,局长宗正则特意召见了他一次。 “你可以拒绝。”踏进进治管局局长的办公室之后,宗正则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钟云从直接就愣住了,心说宗局特地把自己叫来,就不会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宗正则自然看得穿他的心思,于是开门见山:“就我个人而言,当然还是希望你能答应下来,但有个人一直在为你据理力争,认为至少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我想了想,觉得他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所以就把这个问题撂在这儿了你可以开始选择了。” 宗正则把话说的很明白了,钟云从不禁失笑,他自然也猜得出那个为他争取的人是谁,心底亦是一暖。 那个人也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样的选择。钟云从心想。 他也很爽快地给了宗正则答复:“嗯,我接受这个任务。” 宗正则大致能猜到他的答案,只是没想到这小子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他严肃地提醒了一句:“风险不小,我不能百分百保证你的安全。” 钟云从没忍住,揶揄了一句高高在上的领导:“您知道您这话有损局长的权威吗?” 宗正则一怔,随后瞪了一眼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最后却没绷住,笑骂了一句:“这油嘴滑舌的都从哪儿学来的?” 钟云从嬉皮笑脸:“遗传的。” “胡说八道,你哪个都不像”宗正则一句话斥责才出来半句就蓦地住口,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神情又恢复严肃,“不废话了,我来跟你说说明天的行动计划。” 钟云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唯唯诺诺地听着宗正则跟他讲解:“我们当然真的跟他们交换,其他人也就算了,那两名异能者放回去,相当于放虎归山。我不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不过我们这边是要借着交换人质的由头,把握时机,设下埋伏,将那些人一举歼灭。” 他说着深深地看了钟云从一眼:“所以这其中,你起的作用很关键,你要跟对方交涉、斡旋,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直到我们这边的布置结束才行。这一点都不容易,我希望你能做好心里准备。” 钟云从被他说的惴惴的:“我、我会努力的” “要尽力才行。”宗正则神情冷峻,“不然的话,大家的努力前功尽弃还是小事,就怕对方手里的人质会有危险。” 钟云从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连连点头:“我晓得的。” “依照你提供的情报,基本确定那个叫杨绍文的家伙是这次杀人绑架以及炸铁轨事件的主谋之一,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心,他那个弟弟杨邵武会亲身上阵。”宗正则顿了一下,“至于那个叫盈盈的女孩,我会安排让专人替代她。” 虽然还没接触过,但钟云从也知道局里有一位能够任意改变外形的异能者,他能够轻易模仿他人,一般来说,只要不开口说话,简直就能以假乱真。那位异能者的外号叫“演员”。 他也能猜到宗局为什么会这么安排——盈盈的异能太过危险,人又诡计多端,想来是为了防止意外。 只是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杨邵武他会不会有危险?” 宗正则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哦,想起来了,你和那个杨邵武是旧识?所以才会担心他是吧?” 钟云从挠挠头:“真要说起来,我跟杨绍文,包括关起来的盈盈也都是旧识” 治管局的局长一瞬间有些无语。 “说真的,比起其他人,我觉得你还是好好担忧一下你自己的安危吧。”宗正则抱着手臂往后一靠,明明是抬着头看他,钟云从愣是有种被居高临下俯视的即视感。 他干咳两声:“我也就随便问问。” “那个杨邵武好像没犯过什么事,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我们会尽量保住他的命。” 宗正则这句话勉强也算是表态了,钟云从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他能为胖子争取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他刚打算继续追问伏击动的细节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瞟到宗正则办公桌上的一个相框,里头的三个人很明显就是一家三口。 他忍不住打了个岔,指着相片好奇地打听道:“这是您的夫人和女儿吗?” 宗正则也跟着看了一眼,面部表情柔和了不少:“嗯。” “令千金多大了呀?”钟云从仔细打量着照片里十五六岁的清秀小姑娘,“长得挺可爱的。” 他的领导没有回答他,反而警惕地瞅了他一眼。 对方紧绷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内心活动,钟云从仿佛能听见宗局在无声地咆哮:“臭小子,少惦记我闺女!” 钟云从摇头失笑:“不是您想的那样,我真的就是纯粹的欣赏。” 也不知道宗正则怎么想的,总之脸色依然不太好看,钟云从见状,赶紧拍了下马屁:“对了,您姑娘长得跟您挺像的,都是一副好相貌” 他话才说到一半,突然就断了线,他想起不久前宗局也跟他说过半句话——“你哪个都不像。” 这是什么意思? 宗局怎么会知道他和他父母像不像? 难道他认识他们吗? 钟云从忽然有种细思恐极的感觉。 接下来的后半程的谈话,他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琢磨那个悬而未决的疑惑,直至宗正则把整个计划交代完毕,打发他离开的时候,他才恍然回神。 “宗局,我”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盯着宗正则,后者双眉一轩:“怎么?”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这话一出,总觉着宗局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投向他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防备。 钟云从忽然就有种遍体生凉的感觉。 “你想问什么?”宗正则的脸色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语气也还算随和,可钟云从却轻松不起来了,他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临时改了口:“我就想问问我能不能去见杨邵武一面?” 宗正则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他很快就拍板决定:“可以。” 钟云从闭了闭眼,心绪愈发纠结。 他能确定,宗局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他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钟儿。”胖子的声音把他从走神的状态里唤回来,他勉强冲对方笑了一下:“在这边过的怎么样?” “还行吧。”胖子揉着脸,笑得没心没肺,“有吃有喝,就是活动的地方小了点。” 钟云从默然,怎么可能过得好?否则不至于瘦了这么多。 胖子见他又不吭声了,心底开始打鼓,吭哧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你到底是来干啥的呀?” 钟云从没法把他哥的事情跟他说,只好笑笑:“就来看看你。” 胖子看起来挺感动的样子,这让钟云从愈发的愧疚。 明天的行动,一定不能失败,他要尽力保住每一个人的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3.咄咄逼人 虽然治管局早早拟出了一份周密得当的行动计划, 可令他们懊恼的是, 在这份计划出炉不久, “暗影”忽然又递了消息, 说交接地点要改,这自是让治管局的头头们险些七窍生烟。 之后地点又三番两次地发生变动, 一直到人质交换的当天早晨, “暗影”才给出了具体的地点。 想来是担心治管局提前搞出什么小动作,所以才狡兔三窟, 一换再换。 事实上,“暗影”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治管局的确打算这么做, 故而治安官们虽然气的跳脚, 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辆中巴拐了个弯,缓缓地驶进了长乐街。 长乐街就是对方最后一次给出的地点。 略显陈旧的车厢里除了十来名在那次混乱中被逮捕的人之外, 还有两名特殊的人质,也就是胖子和“盈盈”。 为了避免意外,所有人质不仅手脚上都被镣铐锁着, 头上也都套上了头套, 暂时地没收了他们的视力。 除了一帮脖子以上黑黢黢看不清面目的人质之外,剩下的就是负责看守他们的人了。基本都是纠察队的成员,只除了钟云从。 这次倒不是治管局嫌麻烦甩手撂挑子, 完全是“暗影”的要求——他们似乎对治管局的异能者们极为忌惮, 禁止治管局的人参与这次交换, 一旦被发现治管局破坏规则, 立马处死人质。至于看守的人质的人,只能从纠察队里选。 只有一个钟云从是例外。 很多人都不明白钟云从为什么会成为异数,钟云从一开始以为自己明白了——不就是因为自己跟杨绍文是旧识嘛。 可深入一想,却发现这个理由并不怎么站得住脚。 为什么选中了我?杨绍文在想什么?他是认为我很弱,好对付?还是以为可以跟我攀交情,让我网开一面吗? 杨绍文真要是为了保险,就不应该让任何一个治管局的人加入,何况他心知肚明,钟云从并不弱;至于第二个猜想,那就更没有可行性了,钟云从是不可能让那种事发生的,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好到那个地步。 这样一来,钟云从也越来越想不通,先前那个被认为是无足轻重的问题如同阴云般缠绕在他心头。 为什么偏偏是我?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车子就停下了,“暗影”给的消息是让他们在长乐街的中心等待下一个指令,但没有说明他们会在哪里现身。 这就很坑了,钟云从加上那些纠察队员完全就是及其被动的状态,但他们也别无选择,毕竟对方是个恐怖组织,他们也不是在谈生意,双方勾心斗角,阴谋阳谋层出不穷,对方自然不会跟你讲规矩,肯定怎么有利怎么来。 虽然双方手里都有人质,看起来砝码好像差不多,可治管局包括纠察队不管真是想法是什么,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尤其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可能不顾及被“暗影”握在手里的那十五条人命。 而对比起来,人家“暗影”就没脸没皮多了:我手里就是有你们的软肋,就是有王牌,我就是要掌握主动权,有本事来打我啊? 让人恨的牙痒痒,一时却又无计可施。 总不能一起不要脸吧? 钟云从内心焦虑,多少也体现在了肢体动作上,他弓着腰坐在车座上,两个手肘压在腿上,十根手指不自觉地蜷起又松开,如此循环往复。 “那个,钟治安官,接下来怎么办啊?”有个沉不住气的纠察队员忍不住问,现在车里除了一群蒙着头的人质之外,就剩他们了,而其中大部分的纠察队员都只是队里的小卒子,平时只有听命行事的份儿,尽管和钟云从不熟,但在这样群龙无首的场面下,来自治管局的异能者还是成为了领导般的存在。 钟云从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们大概不知道,他也不过是刚进治管局不到一个月的新人,菜到不能再菜,从小到大,当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个小队长,两道杠儿的那种。 不过一扫纠察队员们惶惶不安的神情,他也只能迎着头皮回道:“按兵不动吧,我们也不知道‘暗影’人在哪儿。” 纠察队员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遵从了他的说法,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继续等,而钟云从暗暗地呼出一口气,侧过脸警觉地巡视着周围的环境。 长乐街说是一条街,但范围一点也不小,这一整片区域都可以称之为长乐街,钟云从的目光扫过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以及连片的房屋楼层,只觉目不暇接,毫无头绪,根本猜不出他们会躲在哪里,又会何时现身。 就在他的躁郁上升到极点的时候,一个粗嘎的男声蓦地在他耳边爆开:“欢迎你们的到来,两大部门的朋友们。不过,你们好像提早到了一点。” 钟云从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扭头四望,接着他就看到,车上的其他人亦是同样惊慌张望的动作。 他一怔,旋即察觉不对劲,那个声音分明就像是有人贴着他耳朵说话,可他的身侧并没有人。 他还在琢磨其中的玄机的时候,那个诡异的声音又穿过他的耳膜,钟云从的后背爬起一片寒意。 “守时这个习惯,我们很欣赏,可其他方面,就不那么尊重人了。” 钟云从的心骤然被揪紧了,不禁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说完之后就后悔了,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嘴太快,另一方面是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听到。 不过他的第二个顾虑显然是多余的,因为那个声音很快就答复了他:“把你身后那些人质的头套取下来。” 钟云从呼吸一滞,知道这个布置算是废了。 他们的行动计划里,十几名人质,除了胖子之外,其他都是假冒的。 “逮捕的那批人那么散,他们哪知道具体是什么人?”出这个主意的人是项羽,当时他和苏闲都觉得不太靠谱,不过没想到宗正则居然同意了。 现在看来,好像是宗局的决策失误了。钟云从冒着冷汗腹诽道。 除此之外,他对于那个突兀的声音来源也有了一点猜测——要么是有人在这辆车上搞鬼,安装了什么收声设备之类的,要么就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异能。 钟云从还是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大一点,第一,这车是治管局不知道从哪个旮沓角找出来的,已经很久没用过了;第二,除非是特别高级的音响,不然很难营造出那种声音直接蹿到你耳边,三百六十度环绕的良好音效。 这破中巴,怎么看也不像是拥有那种高档货的类型。 只是“暗影”的人又是怎么看出人质有蹊跷的呢? 他的脑子陀螺似的旋转个不停,直至那个男声又惊雷般在他耳边荡开,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你要是还坐着不动的话,我保证很快就会有人因为你的无动于衷而失去性命。” 对方的语气充满了嬉笑的意味,但钟云从却是头大如斗,他可没法把这当做是一个玩笑。 尽管不知道对方藏身何处,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起身,视线一刻不停地搜寻着街边的角角落落。 他试图与对方沟通以拖延时间:“是这样的,我们绝对是很有诚心的,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 “你们早到了一刻钟,”对方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出于对这个举动的回报,只要你们在一刻钟之内把真正的人质换回来,我们也就不追究这个责任了。否则的话,你们送来一批假货,我们也只好还一批死的。” 钟云从知道这个小把戏已经彻底凉了,心里直骂娘,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敢耽误,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通讯器,立马跟遥控指挥的宗正则发送讯息。 宗正则那边很快有了回复:你稳住对方,我们这边很快把人送来。 钟云从一怔,心里有点没底,毕竟治管局离这里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一刻钟赶到,依照这边汽车破旧程度,怕是有点勉强。 不过他还是依葫芦画瓢回复了“暗影”,对方冷哼一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了动静。 钟云从揉着耳朵,依旧是心有余悸,对方实在是难搞,敌暗我明,又处在一个束手束脚的环境,这真是最糟糕的局面。 等到另一辆中巴停到他们这辆旁边的时候,钟云从总算了解了宗正则嘴里说的“很快”是多快。 前后也就过了十分钟左右吧,两辆车都停在街面上,把这一段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还引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 看来宗局他们也料到了那个障眼法有可能被识破的风险,所以也早有准备。 钟云从却是暗暗叫苦:我的局长大人哟,您的效率倒是高,但这样一来,不就暴露了你们就躲在附近的事实吗? 所谓做戏做全套,你们就不能演出卡着最后一秒,差一丢丢就要超时的戏码来吗?这样才真实好吗? 因为两辆车贴的极近,车窗上又没有什么遮挡物,他很容易就看清了另一辆中巴上的情形,除了开车的和几名负责看管的纠察队员之外,人质们都老老实实地坐着,和他们这边的区别是,那辆车的人质没有蒙头,从钟云从的角度望过去,能清楚地看清他们的脸。 只是两名特殊人质,胖子和盈盈并不在。 “怎么回事?”“暗影”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那个声音冷笑起来,“好不容易上了真货,又开始缺斤少两?” 钟云从压力山大,下意识地又想发信息请示上级,可想起宗正则之前回复的那一句——“在时间不足、情况紧急的情况下,你可自行决断,不必请示。” 那这个情况算不算紧急? “说话!” 对方催命似的咄咄逼人,钟云从没法再考虑了,牙一咬,心一横,脱口而出:“不好意思,这是我们能够做的最大让步,你又不让治管局的其他人参与,光靠纠察队能看得住他们吗?就算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交易,但我们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那两名异能者是不可能还给你们的。再说了,你们大张旗鼓地要人质,不就是想沽名钓誉吗?旁边那辆车上的人足够你们达到目的了,物极必反,希望你们明白这个道理。” 对方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钟云从攥出了一手心的热汗。 他不知道会等来什么样的回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4.出尔反尔 “他们很清楚我的一举一动, 肯定躲在一个视野绝佳的地方。” 钟云从迅速地将这条讯息发送出去, 同时再次等来了那个神秘的声音。 “你们打算言而无信?”虽然是质问的语气, 可钟云从却从对方起伏的声调之中捕捉到了微妙的转圜——听起来, 他们也动摇了,看来有商量的余地。 但他也知道“暗影”没那么容易妥协, 在这样的处境里, 大家都想把利益最大化,说白了, 目前这个阶段就是讨价还价。 钟云从瞥了一眼手里的通讯器,指挥部并没有回信,或许他们已经开始暗中搜寻了。 “我们一向很有诚意, 否则也不必跑今天这一趟。”这样的大场面他也是头一回碰见, 老实说手心里的汗还没干,好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家里是做生意的,他多少也算是耳濡目染,谈判起来也有像那么回事, “说真的, 我们车上那十几个人,没你们这次‘大发善心’地交换,关上一阵子, 我们也是要放出来的。你们搞这一出, 不就是想挣个名声吗?拿被绑架的人质换合法关押的违法者, 你们简直就像是做无本买卖, 稳赚不赔。所以也麻烦你们见好就收,别太贪心了好吗?” 对方轻笑一声:“哦?拿一车假的糊弄人也算是有诚意?” 钟云从面不改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们这么被动,总要先试试水嘛再说了,还不是被发现了。” “你倒是真会强词夺理。”他的狡辩似乎没多大效果,反而提醒了对方,“说起来,这车上都是什么人?不会是你们治管局的人吧?” 钟云从赶紧否认:“绝对不是,这车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治管局的人。” “总不会是大街上找来的吧?”对方不留情面地讥诮,钟云从刚想分辩几句,却又听到那个声音说:“不管是什么人,你现在立马从那辆车上下来,然后让他们离开。我警告你们,最后不要再搞什么花样,否则后果自负。” 不搞花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吧?钟云从吐槽的同时,也不妨碍他麻溜地跳下车,而后挥挥手,示意开车。 很快,先前的中巴就被开走了,钟云从转头上了另一辆车,跟开车的司机打了个照面,他一愣,随后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再次出声:“按你说的做了,我们现在可以接着讨论之前的问题了吗?” “早就定好的事,没什么好讨论的。” 对方那漫不经心的口吻把钟云从气得够呛,他气极反笑:“你这样的话,那就没得谈了。我现在掉头就走你信不信?” 那个男人冷冷地回道:“除非你们不要那十五个条人命了。” “要啊,当然要,来都来了嘛,我也不希望白跑一趟是不是?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怎么样?”钟云从照搬了他老妈外出旅游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套,同时眼观六路,意外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他定睛一看,人们开始逐渐往一个方向聚集看样子,是隔壁街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 这肯定不是他们自发的,百分百是治管局用了某种手段驱散人群。 钟云从一下子紧张起来:把人都支走了,莫非是要开干了吗? “各退一步是什么意思?” 对方还在那儿明知故问呢,却是正中钟云从的下怀:“我们这边最多再给你们加一个人质,你们自己想想要哪个?三思而后行啊,一旦定了就不能改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冷汗却是蹭蹭地冒,时间都拖成这样了,指挥部的人该找到“暗影”的藏身之处了吧? 再找不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拖延了。 那边又没了音信,想必是在商榷他这个提议,钟云从希望他们讨论的越久越好,可惜天不遂人意,很快他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可以,我们要杨邵武。” 他们答应的这般爽快有些出乎钟云从的意料,但结果本身并不出奇——毕竟他们之前就隐隐流露出了回旋的余地,至于他们放弃盈盈,要走杨邵武,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钟云从马不停蹄地把这个消息传给指挥部,这一次的讯息几乎是秒回:“跟他们说我们这就去把杨邵武送来,但作为回报,我们需要他们先释放一部分人质。” 钟云从心跳飞快,心理活动不断:如果对方答应的话,这意味着在释放人质的同时,他们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难道说,宗局他们目前为止还没找着他们的老窝?以及这个目的性会不会太明显了,对方那么精明,肯定会看破吧?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如实转告,本以为那边会拒绝,或者至少也得纠结一番,不想一眨眼的功夫就给了答复。 “好啊,那我们先放一半人好了,以示诚意。” 钟云从纵然诧异万分,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行!那你们先放,等确认人质平安之后,我们也会兑现承诺。” 对方轻笑一声:“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钟云从的心骤然揪紧。 “不能只有一方履行条件,这样可不公平我要求你们同时也释放同等人数的人质。”那个声音笑嘻嘻地说道,“我们放七个人,你们也放七个人,一分钟之后,同时放人。” 钟云从牙疼似的吸了口气,同时把消息报告指挥部。 宗正则的消息只有一个字:放。 钟云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那边说:“好。” 接着他回过头去打量车座上的人质,那些蔫头耷脑的人在触到他的视线之后,都不约而同地警惕起来,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精神。 逮捕的都是当时闹事闹的最凶的,基本都是青壮年,大老爷们,也不讲究什么老弱病残女士优先的,钟云从索性一挥手,给了个简单粗暴的划分标准:“坐在前排的七个,解开他们的镣铐。” 车上负责看守的纠察队员很快照做,坐的靠前的七个人听了钟云从的话之后登时惶恐不安起来:“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放心吧,我们会保障你们的安全的。”钟云从没跟他们说太多,说多了反而坏事,况且现在局面未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很难说。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不自觉地在前方的椅背上无规律地轻敲着。 这可能是他经历过最漫长的一分钟了。 他盯着挡风玻璃上方的电子时钟,余光悄悄地带过驾驶座。 驾驶员微微低着头,下压的帽檐投射出的浓重阴影遮去了他的眉眼,钟云从看不清他的表情。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放缓呼吸,心跳慢慢地恢复平静。 电子时钟上秒数从“60”跳回“00”,钟云从深吸一口气,与此同时,听到了来自“暗影”的提示:“时间到了。” 他霍然起身,脱口而出:“带他们下车。” 他头一个下车,而后看着纠察队员们把七名人质一个个带下来。 这时候,这一带几乎已经不见路人了,平时看起来拥挤热闹的长乐街,此时却是偌大冷清。 人质们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越来越没安全感,索性定在原地不走了,钟云从无奈之下,只好压低声音:“我们是要放你们自由,不是要处决你们,用不着吓成这样。” 这话一出,七头倔驴半信半疑的眼神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钟云从没心思解释更多,板着脸甩了一句:“爱信不信。不信的话我换别人了。” 他装腔作势:“把他们弄回去,去把后边那几个带下来” 七个人一看这架势,哪里还敢继续犟下去,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跟在他屁股后头。 钟云从暗暗地松了口气,又跟对方沟通:“我们已经下车了。”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们的人也出发了。” 钟云从领着一行人,缓缓地穿过街道。 他的视线游移不定,一刻不停地在各处搜寻着,神经却如同一条紧绷到极致的弓弦。 还没有找到吗? 他像是走在钢丝上,每走一步,都离悬崖近了一点。 真的要跟他们做这个屈辱至极的交易吗? 就在他踯躅不已的时候,忽然瞥见了斜前方的白色建筑里,走出了一小队人。 他立时就反应过来,那应该就是对方的那七名人质。 他飞速地把那几张颓然的面孔和脑海中的失踪人员一一对比,结果竟然全都对上了。 居然是真的人质? 钟云从难以置信,这么说,“暗影”莫非是真心诚意地想交换而没有搞什么幺蛾子? 他飞速地把地理坐标发了过去,同时放缓脚步,语气一点都听不出异样:“很好,我看到人了,你们很守信用。” 对方笑道:“承蒙夸奖。” 钟云从也笑了,他的神经骤然一松,因为他看到通讯器上的指示灯忽然亮了起来。 “地道已经挖通,马上开始强攻,你继续稳住对方。”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钟云从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早就摸到地方了,只是打算出其不意地从底下入侵,难怪花了这么长时间。 稳住他们就在他冥思苦想该说些什么废话继续拖延时间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又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钟云从,抬头看着三楼的窗户。” 他一怔,下意识地仰起头,望过去,紧接着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 “看清脸了吧?不希望他死的话,就让你们的人立刻停下不明智的举动。”那个声音继续阴魂不散地回荡在他耳畔,“我们今天除了想换人质之外,没有其他打算,请你们也不要多事毕竟,以后交手的机会还多着呢。” 钟云从僵在了原地,四肢百骸仿佛被冻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困难。 老钟那真的是爸爸他绝对没看错。 父亲怎么会在他们手里? 钟云从现在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更大的苦恼正在困扰着他——该让治管局即将开始的行动功亏一篑吗? 两边都是责任,他要担起哪一边? 他颤抖的手不知不觉已经在通讯器上编辑好了一行信息,只要发送出去就好了。 可他的拇指,怎么都压不下去。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就在他进退维谷,挣扎到极点的时候,一辆失控的汽车打破了局面。 但这也只是相对他来说,因为在他听到身后众人的惊呼之后,才恍然意识到,那辆直挺挺地朝他们飞驰而来的汽车,是打算取他们性命的。 说起来,人要是死了,还真是一了百了,什么亲情责任都烟消云散了。 可问题是,钟云从纠结归纠结,但还没到想死的地步。 再说了,他就算要死,也不能带上身后这串人陪葬啊! “闪开!”他只来得及吼这一嗓子,不过其实这一声吼不吼都无所谓,因为其他人也不是傻子,早就闪了。 要是普通的汽车就算了,可要命的是,这不是一辆普通的车。 通讯器的指示灯再一次亮起,钟云从看了一眼,两条腿差点软了。 “汽车炸/弹,快逃!” 现在提醒会不会有点晚了? 以及,“暗影”这群出尔反尔的狗逼!说什么不搞小动作,结果一来就阴到了姥姥家!老子要是能活下来,绝对要活剥你们的皮! 骂人也不耽误他大声警示旁人,包括另一批人质,每个人都拼命往相反的方向逃窜。 可人的两条腿哪比得上四个轮子?何况,一旦爆/炸,波及的范围一定不小,他们就算不被车撞到,也很难逃过爆/炸的威力。 狂飙的汽车距离他们不过数米之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5.道歉(修) 那辆外壳斑驳的黑色汽车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 想必性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加上油门被踩到了极致, 速度依旧不可小觑。 钟云从只觉得背后有头黑色怪兽在追杀自己,再怎么夺命狂奔也无济于事。 他甚至已经能听到轮胎与地面高速摩擦声, 那粗粝刺耳的噪音一个劲儿地往他耳朵里钻, 震得他耳膜发痛。 完犊子了。 他被颠的七荤八素的脑子里基本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没想到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巨响, 他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回头看,那辆失控的汽车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那个人趴在车头上, 重重砸向挡风玻璃, 窗面应声而碎,他从洞开的缝隙中伸进一条胳膊, 将里头那位敢死队员一拳击倒。 钟云从望着那个黑发随风狂舞的人,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苏闲!” 先前那个中巴的驾驶座上的人果然是他,只是他那时候改头换面, 他不能确定, 只隐隐有种熟悉感。 现在倒是终于确定,可惜不是在一个好时机。 正在进行生死时速的苏闲自然无暇跟他多说,只来得回一个字:“跑!” 他说话的间隙, 那辆车仿佛醉酒一般, 行驶的路线开始变得歪歪扭扭, 轮胎时不时就擦过水泥边, 磨的火花四溅,显然那边的争夺已然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这样的高速,还载着不/定/时/炸/弹,天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开。 钟云从差点把牙咬碎,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得继续转身继续跑。 不过跑了没两步,又听到了猛烈的撞击声,他心头一跳,忍不住再次扭头,结果发现车头直接插/进了街边的一间店面,把人家的门面撞得稀烂。 现在总可以脱身了吧?钟云从焦急地盯着那个人,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苏闲不仅没有逃离的打算,反而破开车门,钻进了驾驶室。 钟云从的愕然只维持了一瞬间,他很快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虽然店家和客户早就闻风而逃了,但铺面的上层几乎全是居民区,谁知道楼上会不会有人。 阻止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他的嗓子眼发紧,眼睁睁地看着苏闲倒车,而后掉头,转弯,往他们的反方向驶去。 他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早该想到,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钟云从怔怔地盯了那逐渐远去的汽车几秒,忽然不受控制地拔腿追了上去。 比起冲动,更像是一种本能。 无法抗拒的本能。 有时候,你明知道有些事情、有些决定,不成熟,不理智,不负责,但还是会去做。你甚至不会有考虑的余地,因为你的大脑根本不受你的控制。 至于是死是活,只能看天意了。 就在他准备破釜沉舟的时候,前方的又陡生异变——汽车的后备箱率先爆出火花,而后迅速蔓延到整个车体,黑色汽车在刹那之间化为一团明亮的火焰。 钟云从绝望至极,本人也受到了爆炸的冲击波,整个人被高高掀起,甩出了好几米,热浪席卷而来,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烤熟了。 这样也好,虽然死不到一处,但隔的也不算太远。他苦涩地想道。 就在他以为自己也会葬身于爆炸的余波之中的时候,预想之中的必死结局居然没有如期而至——落地的一瞬间,他模糊的视野里,灰蓝色的天空作为背景,将那道流星般的火焰映衬的更加耀眼。 他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过很快流反应过来了:那不是幻象,而是真的,那是治管局著名的异能者——“烈火”。 他很快明白过来,他之所以能幸免于难,正是因为他的存在。 他甚至还没有直接接触到爆炸的汽车,就已经开始影响爆炸的走势了。 那团人形火焰直接落到了燃烧中的汽车上,看起来爆炸和烈火对“烈火”本人毫无影响,火势反而在肉眼可见的消减。 “对不起,来晚了!” 钟云从听到“烈火”爽朗的声音,楞了一下,傻乎乎地想道:他是在跟我打招呼吗? 不过顷刻间他的反射弧线就通了——“烈火”都未必知道自己在,怎么可能是在跟他说话。 既然不是他,那就是 他登时欣喜若狂,只是没想到,那辆车再次发生了一次小型爆炸,伴随着火花迸发,一扇车门飞出,紧接着,一个人也从火海里跳了出来。 他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身上的火才算灭了,而后他挣扎着脱掉了伤痕累累的外套,虚脱地躺在地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他妈的就是想玩儿死我是吧?明知道我就那么三板斧,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看看,还有力气骂人呢。 钟云从眼角一热,精疲力竭的身体忽然有了力气,他头重脚轻地爬起,踉踉跄跄地朝对方跑去。 “烈火”一面施展自己独特而强大的异能,吸收爆炸的能量,一面嘻嘻哈哈地跟怒气冲冲的同僚道歉,苏闲原本还想再呛这个混账几句,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影。 他浑身一激灵,强撑着遍体鳞伤,硬是爬了起来,有点生气冲着钟云从嚷:“你过来干嘛?谁让你过来的?” 尽管“烈火”及时赶到,但说到底,危险尚未全部消除,这一带还是有风险的。 钟云从想加速,可惜腿脚不争气,能迈步就很勉强了,实在快不起来,于是就那么一步步地挪过去。 “我打过报告了,可惜上司没回我。”他声音听着虚弱,语气却是理直气壮,“请问苏组长打算怎么处置我?” 苏闲瞪着他,满肚子的火,一时却没想到怎么反驳,偏偏右边的胳膊上蓦地传来一阵剧痛,他瞄了一眼,发现右臂上插着一块玻璃,之前居然一直没发现。 他直接伸手拔掉了,伤口还挺深,血滋滋地往外冒,喷泉似的,他用手抹了一把,不动声色地把胳膊往身后藏,还不忘抖上司的威风:“回去之后,给我写一份检讨,不少于五千字” 钟云从好似没听见一样,抿着嘴唇一点点地接近,苏闲本想迎上去,见他那副表情,临了又缩了,整个人也愈发地透出一股色厉内荏的气质。 这小子好像还挺生气的。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察言观色,等到反应过来,钟云从人已经在面前了。 “我”他摸了摸鼻头,多少有些心虚,“我挺好的,没什么事” 钟云从提起嘴角,没急着回话,而是不轻不重地往他有意背到身后的右臂上拍了一下,跟着冷眼瞧着对方倒吸气的模样,才冷冷出声:“这叫没事?” “皮外伤来着” “可以啊你,真有能耐。”他才懒得听苏闲的狡辩,目光掠过他一身的狼狈,最后落在他血迹斑斑的手背上,那上头,不知道有多少道被碎玻璃刮出来的伤痕,纵横交错,鲜血淋漓。 一股火气升腾起来,在他的胸腔翻滚不停,钟云从的面上却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看着像是在开玩笑:“单枪匹马,搞个人英雄主义,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啊?” 苏闲笑不出来。 果然生气了。 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片刻之后才领悟了“做错了就该道歉”这种幼儿园就开始学的道理。 不过他这个人从小到大也没正经道过几回歉,加上对象又是钟云从,尤为难以启齿。 他苦笑了一下:“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谁知他所谓的保证落在钟云从的耳朵里,反而弄巧成拙,让钟云从愈发的火大。 他连假笑都维持不下去了,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苏闲周身一凛,莫名的就有些紧张。 就在他头大如斗地等待着来自钟云从的斥责的时候,不曾想,对方扫了眼他受伤的胳膊,脸上没什么表情:“算了,先回去包扎吧。” 一看就还在气。 苏闲无奈的不行。 “是,我错了,”他看起来有些烦躁,手足无措的样子,跟平时大相径庭,“不过舍身犯险也不止我吧?你不也一样?”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钟云从本来想说算了不掰扯这个话题了,结果这家伙自己撞到枪口上,火又蹭蹭冒的三丈高。 “我去你的,说不过我就拉我下水?”他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的鸡血上头的事迹,气冲冲地数落着对方,“你要不要脸了?!” “我说错了吗?”苏闲自然是不服输,“我还让你跑呢,谁让你追的?” 钟云从简直要被气昏过去了:“我跑步我健身我乐意不行吗?关你屁事!” 两个人乌眼鸡似的瞪了半天,苏闲不知怎的没绷住,笑了出来:“那你可真会选地方。” 钟云从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转身即走。 苏闲看着他不怎么利索的背影,一下子就悔的不行,原地楞了两秒之后,赶紧跟了上去。 钟云从走着走着,冷不丁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对不起。”他贴的很近,血和汗全蹭在了他脸上,黏糊糊的,钟云从在听到从苏闲嘴里说出的那三个字之后,心脏战栗了一下。 从这个人的嘴里听到这三个字,真是不容易啊。 “宗局之前就给我发了信息,我知道烈火会来支援所以才”他压着声线,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我也不是那么不惜命的。” 钟云从痛恨自己心软的速度,却也无计可施,只好自我开解:谁让他受着伤呢,只能多让着点了。 “咳咳咳!”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干咳声,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 怎么就忘了这街上还有第三个人呢? 两个人触电似地,立马就分开了,苏闲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钟云从的脸皮厚一点,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嗨”“烈火”整个人依旧包裹在火焰里,看不清面容,不过他能看到对方正在冲他招手,钟云从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也挥了下手。 结果才挥到一半就被苏闲气急败坏地按了下去。 “理他干嘛呢你?那货越搭理他越来劲。” 事实证明,他的预言很准——“哎,如果不是这边还没完事,我肯定会回避的。” 钟云从瞅着恼羞成怒的某人,忍俊不禁,先前剩的那点不虞终于也彻底的烟消云散。 帅不过三秒就算了,连气都气不过三分钟他觉着自己怪没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6.故弄玄虚 “这里也烧起来了?” 钟云从还未靠近那幢白色建筑, 就感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他震惊地望着被熊熊烈火席卷的楼层, 蓦地拔腿就冲过去。 “烈火”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干嘛呢你?找死啊?” 他穿上了据说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衣物, 把一身的火给裹住了,他的庐山真面目也得以展现出来——五官平平, 古铜肤色, 不过整个人很精神,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不知是否和他的火系异能有关系。总之,在这个几乎全名丧的“孤岛”,很难得了。 即使隔着手套, 钟云从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要比一般人高得多, 搁在他肩上的手,跟块烫熟的山芋似的。 也是被他这么一拦, 他热血冲头的大脑终于稍稍冷却了一些,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张口的时候还是有些语无伦次:“里头的人他们都不是, 里头还有人吗?” “烈火”不是那种心思细腻的人, 跟钟云从也不熟,可此时对方的情绪已经外放到一个毫无掩饰的地步,连他都能看出钟云从的焦灼与恐惧。 “应该是没有活人了。”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但“烈火”还是如实告诉他, “这座楼里也被布置了炸/弹, 在我们入侵之后, 他们很快引爆,我暂时控制住了局势,让他们把活着的人救出去。” 钟云从手脚冰凉:“有几个人死了?” “好几个吧,毕竟爆炸那么一瞬间的事,那些人又不像苏闲,可以复刻我的异能,拖延一点时间”“烈火”说着说着,挠了下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怎么,你有认识的人在里边?” 钟云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追问:“死的是哪些人?” 这就让“烈火”很为难了:“这个真记不清了你知道的,被炸死的人嘛,死相比较那啥” 钟云从也知道这太强人所难了,他讪讪地道歉:“对不起” “不过不是还有一波被救下来的人吗?”“烈火”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觉得头疼得很,赶紧提议道,“要不你跟我说说,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我让负责他们的同事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对的上号的。” 钟云从心下一喜,心说自己真是急糊涂了,这都没想到登时又觉着有了希望,急忙把钟致远的身形外貌细细地描述了一番。 想必安置幸存者的地点就在附近,“烈火”直接拿出了步话机,联络上对方之后,就把钟云从的描述一字不落地转达,那边很爽快地应了下来。 “烈火”看着钟云从:“他们在对照了,你别着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钟云从草草地点头,但他不断攥紧又松开的双手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烈火”步话机再次有了动静。 “我们把五位幸存者都观察了一遍,没有符合你们要求的。”步话机那头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声,间杂着一点电流杂音,刺的钟云从耳膜发疼,“不说别的了,首先年纪就对不上被救回来的全是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没有超过五十的。” “烈火”瞄着刹那间面如死灰的钟云从,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了许多:“噢噢,知道了,麻烦你们了哈。” 他才刚收起步话机,就见到身边的人忽然摇晃了两下,眼看就要栽倒,惊得他再次出手去扶:“你没事吧?!” 不曾想,钟云从最终还是站稳了,他一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一手轻轻地将“烈火”的手挡了回去,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烈火”再迟钝也看得出他的笑容非常勉强,强颜欢笑到这个地步,结合他方才的那番描述,他也大概猜出来了——钟云从要找的应该是他父亲。 现在看来,遇难的可能性很大。 虽然还不是很熟,但再怎么说也是同事,他又跟苏闲关系不菲,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他的朋友了。“烈火”下意识地想安慰他一番,不过实在不擅长这种事,于是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原来你爸也是人质啊怎么不早说?早知道的话,我们一定会把他列为重点援救目标的。” 没想到他这话不仅没能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是伤口上撒盐,钟云从嘴唇发白,喃喃道:“我也没想到我也是不久前才刚知道” “烈火”没听明白:“你是很久没回家了吗?是不是你们苏组长不给你们放假啊?真是的,下次见面我好好说说他!” 苏闲因为受伤的缘故,提前离开了,虽然他本人不太情愿,但在所有人的坚持下,还是被半强制地送走了。 不然他在场的话,大概会想揍“烈火”一顿,尽管是有口无心,但他还是戳中了钟云从的痛处。 钟云从垂眼,眼睑微颤:“嗯,是很久没回去了。” “兄弟,你这样不行啊。”“烈火”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劝诫,“家庭是很重要的,必须要重视啊!不是有句话叫‘家庭是心灵的港湾’,还有首歌叫常回家看看” 一直面色惨淡的钟云从蓦然出声打断了“烈火”过时的老鸡汤,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对了,‘暗影’的人呢?他们也死了?” 父亲可能死在爆炸中的消息冲击的他六神无主,居然忘了这个重要的信息。 “没有,死的全是人质,‘暗影’那帮渣滓全逃了。” “烈火”的答案并没有让钟云从感到意外,甚至生出了一丝欣喜,变成了一堆死灰的希望又有了复燃的趋势。 他屏住呼吸:“怎么逃的?” “说不清”“烈火”满眼的茫然,“一眨眼就不见了邪门的很。” 难怪能够肆无忌惮地引爆炸/弹,原来早有后路。 钟云从长长地吁了口气,一瞬之间消失不见这种事,除了异能没有别的说法可以解释。 而这种异能,于他而言,自然是似曾相识。 钟云从第一时间就想起了盈盈。 可她不是身在囹圄吗?难道逃出来了? “烈火”将钟云从的一番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也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因为他先前也是差不多的思路。 他摇了摇头:“我们确认过了,那小姑娘还在治管局的密室里。” 钟云从愕然。 不是盈盈的话,那会是谁? 钟云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位在十数年前死去、很可能是盈盈生父的治安官。 迄今为止,拥有空间系异能的异能者,也就那两位了。 只是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被囚禁起来了,看起来,谁都不太可能。 又或者,未必就是空间系异能,也许只是类似于瞬移之类的异能呢? 这个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他听苏闲说过,瞬移这个技能方便归方便,但有个短板就是移动的距离非常有限,横向对比的范围大大不如空间传送。 况且,这一带早就布满了治管局的人,他们肯定不止一个人,一行人贸然出暴露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风险不可谓不大。 最重要的是,治管局也没得到过这样的情报。 思来想去,钟云从还是倾向于让他们逃出生天的是空间系异能。 那么,“孤岛”里还有第三位空间系异能者吗? 亦或是,死人复活了? 钟云从的额头上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冷汗,同时却又隐隐感到安慰——无论如何,既然“暗影”的人逃出去了,那就很大的可能性,他们将父亲也带走了。 毕竟,面对他,老钟可是个举足轻重的砝码。 他仰起头,望着浓烟不断的建筑物,忽然侧过脸,盯着“烈火”:“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想厚着脸皮请您帮个忙” “烈火”一怔,跟着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大家都是同事,不要那么客气说吧,能帮我一定帮。” 钟云从汗颜的不行,他跟“烈火”这才第一回正儿八经地碰面,结果就让人帮那么大的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可这件事,他又不能不做,而且他等不起了。 他想上去调查一番,确认死难者中到底有没有老钟。 否则,他无法安心。 而这个忙,显然只有“烈火”能帮了。 他正要厚颜开口说出自己请求的时候,耳边骤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粗嘎、沙哑的男声,相当熟悉的声音。 “不用查了,你父亲没死,我们把他带走了。” 钟云从浑身一凛,反射性地瞥向身边的“烈火”,却发现他什么异样的反应都没有。 这一次,只有我能听到? “是。”声音的主人显然猜透了他的所想,直截了当地点明了答案,“我想,有些话不太方便让人旁听。” 钟云从张了张口,正好发现“烈火”还在等他回话,他索性顺口说道:“啊,那个,我想了想,还是算了。” “啊?”“烈火”一脸的莫名其妙,钟云从此刻也无暇解释,因为对方还在跟他对话。 “没关系,你用不着说话。”对方似乎洞悉了他每一个念头,这让钟云从惊出了一身冷汗,仿佛有一双眼睛穿过层层叠叠的时间和空间,冰冷地遥望着他。 “我同你一样,也是精神系异能者。”他还在说,“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意念来交流。” 钟云从一怔,对于“意念交流”这么魔幻的设定,他还真是没什么概念。 “算了,有机会我好好指点你。现在,你听着就行了。” “第一,汽车炸/弹和我们无关,是另一拨人干的,当然了,事已至此,你不信也没关系。” “第二,我们暂时不会对钟致远怎么样,但你想救他的话,就要帮我们做一件事。” 杨邵武?你们还是不死心? 对方想来是位不俗的精神系异能者,轻而易举地读取了他的思想。 “不,杨邵武就让杨邵文自己去想办法吧我要你做的,是另一件事。” 钟云从皱起眉,他快忍受不了对方的故弄玄虚了。 那边很快给了他回复。 “我要你用你的能力,帮助我们,挖出埋藏多年的宝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7.要挟 苏闲斜倚着床头, 看着钟云从拿起一听桔子罐头, 用开罐器不熟练地撬着铁皮盖子。 也不知道他在走什么神, 好不容易开了罐头, 却一个手滑,罐头直接从他手里滑走了。 好在苏闲动作还算敏捷, 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不过里头的果肉和汁水还是洒了不少出来,湿淋淋地洒了他一手。 “对不起对不起!”钟云从一面道歉一面扯了几张纸帮他擦手, “还好不是你受伤的那条胳膊,不然我罪过就大了。” 苏闲把罐头往床头柜上一放,眉头微皱:“想什么呢你?” “啊?”钟云从一怔, 随后笑了一下, “想今晚吃什么。” 苏闲不吭声了,只是那眼睛盯着他, 脸上写满了“我一点都不好糊弄”这几个字。 钟云从略显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又把桔子罐头拿了过来, 用细长的勺子捞了一瓣桔肉起来,接着送到苏闲嘴边,一副邀功的口吻:“你钟哥是不是说话算话?” 苏闲也没跟他客气, 张口吃了, 含糊地顺着问了一句:“什么说话算话?” “上次我就说了, 有机会的话, 我也可以喂你的。这不,立马就兑现了。” 苏闲咽了果肉,冷笑一声:“是啊,结果我也受伤了,你这张乌鸦嘴可真灵。” 钟云从有点尴尬地摸了下鼻尖:“行吧,那多喂几口,就当是赔罪了,你也多补充点营养,赶紧好起来。” 他说到做到,身体力行地把剩下的桔肉全舀出来送进了苏闲的肚子里,后者对甜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一口气吃了那么多,有点齁了,摆摆手示意他的报恩行动可以打住了。 “就剩最后一块了。”钟云从手里的勺子还在玻璃瓶里划拉个不停,试图把最后一小片桔瓣捞起来,“别浪费嘛。” 他的神情意外地专注,眉眼低垂,嘴角不自觉地紧抿着,硬是让柔和的唇线拗出了一点严峻的弧度。 苏闲心中微动。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是站在一大片落叶树丛里,忽然有风吹过来,哗啦啦掉叶子的那种心动。 这也是一种力量,能把人推进漩涡里的那种。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禁止自己继续沉迷,他伸手握住钟云从的手腕,后者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摇摇头:“不要岔开话题。” 他话里的意思,钟云从心知肚明,他慢慢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昨天,我看见老钟了。” 苏闲吃了一惊:“在哪儿?” 钟云从沉默了一下,才低低出声:“在他们手里。” 苏闲呼吸一滞,这个“他们”指的是谁,显而易见了。 “难怪”“偏偏是我。” 苏闲无声地看着他,钟云从对着他苦笑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揽了一下钟云从的肩:“如果你父亲真的在他们手里,我们一定会把他救出来的。” 钟云从觉得他这话似乎有些玄机:“你的意思是,难道‘暗影’手里的那个未必是我爸爸?” 苏闲没有否认,但也没把话说死:“只是有这么个可能在,你知道的,‘孤岛’和其他地方不同,‘暗影’里边,也有不少异能者找个人假冒你父亲,也不算难事。” 他说着顿了一下,又问:“你和你父亲亲身接触过吗?” 钟云从摇头:“没有,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他的语气多少有些迟疑,显然苏闲的猜测对他并不是毫无影响。 苏闲沉吟了一下:“但不管是真是假,这件事情我们都要去做,你别太担心了,只是” 他说到一半,忽然发现钟云从目不转睛地在盯着他看,他愣住了:“怎么了?” 苏闲完全没有发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算在“我们”之中,而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本身其实和他并没有多大干系。 自然也没有意识到他这种不假思索的自然而然真的很戳人。 钟云从缓缓地偏过头,低声道:“没什么,你继续说。” 苏闲觉得他有点奇怪,不过他把对方一闪即逝的莫名情绪算在了他对父亲的忧心里,也没有多想。 “我在想,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没告诉我?”苏闲挑起半侧眉尾,狐疑地打量着钟云从,“他们抓了你父亲,总不会是大发慈悲,帮你寻父吧?” 钟云从沉沉地叹了口气:“他们的确拿老钟要挟我了。” 果然是这样,苏闲眉头深锁:“怎么个要挟法?” “他们要我帮他们找到一笔‘宝藏’。”钟云从说起来的时候亦是满腹疑窦,那个神秘人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留了个悬念——“你可以去问问你们那位宗局长,他肯定知道。” 啥?钟云从当时就是满脑子的问号,结果对方丢下那句话之后就彻底断了音信,他满肚子疑惑却也无可奈何。 苏闲果然也是一脸懵逼:“什么宝藏?” 他说着半真半假地戏谑了一句:“总不会是让你去挖翡翠吧?” 在“孤岛”里,称得上是“宝藏”的也就是丰富的玉石矿脉了,加上钟云从的异能,确实很容易联想到翡翠。 “要是真是这样倒也还好了。”钟云从也跟着笑了一下,但很快又变回一张愁眉苦脸,“不过我总觉着没那么简单,对方又不把话说清楚还让我去问宗局。” “宗局?”苏闲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事又跟他有关了? 又或者是,跟整个治管局都有关系? 但这些暗潮涌动的情绪并没有表现在他的脸上,他只是握了一下钟云从的右肩:“那就去见见他吧。” “我还是太弱了。”钟云从闭了闭眼,想掩去眼底的沮丧,“要是上次那种能力能够随时发挥出来的话,我说不定就可以救回老钟了。” “那你更应该去见宗局了。”苏闲瞥着他的侧脸,“说不定你能跟他学点什么。” 钟云从一怔:“跟他学?” 苏闲眨眨眼,显出了一点意外的样子:“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钟云从摊了摊手,明显就是一副啥也不知道的模样。 “那可能是我忘记跟你说了。”苏闲耸耸肩,“宗局是治管局里强的精神系异能者不,就算是在整个‘孤岛’里,他也是精神系异能者中数一数二的。” 钟云从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原来宗局也是精神系异能者?”那不是跟他一个属性了?难怪说能指点他呢。 只是他的消息真是闭塞了一点,说起来,也跟宗正则的身份有关系,他是治管局的局长,名声在外,所有人,包括苏闲在内,潜意识都觉得宗正则的异能是众所周知的事。 事实上,也差不多是这样了,除了钟云从这个外来户。 其实钟云从也一直想打听来着,无奈这阵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已经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 “他具体的异能是什么?”既然提起来了,他的好奇心自然又回来了,迫不及待地打听着,苏闲神色一整,正色道:“他有个外号,叫‘造梦师’。据说能把人拉进他筑造的精神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他就是造物者,是随心所欲无所不能的神,能够轻而易举地操控别人的生死据说只要被他定位到,远程暗杀也不是不可能的。” “其实本质是一种精神攻击,被攻击者往往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但跟梦境不同的是,他们可是真的会死的。” 钟云从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么牛逼的吗?”这样一对比,感觉自己不是一般的渣。 苏闲笑了笑:“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他又不是喜欢吹牛的人毕竟被他攻击过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变白痴了,具体怎样,我也不清楚。” 苏闲的话让他想起来在训练营时,在他不成熟的攻击下留下后遗症的周会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开始还是有点自卑的,不过钟云从这个人的心态一向不错,很快就把自己给开解了——人家要是不牛逼的话,怎么有资格当治管局的最高领导?要是哪天他也出息了,说不定就轮到他当了。 当然,最后一句纯属yy。 “所以,你之前跟我提过的,把人变白痴的就是宗局?” 苏闲“嗯”了一声,而后又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啧啧,你们这些精神系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结果一出手,比谁都狠简直阴险。” 钟云从忍俊不禁:“我可还没到这地步呢,你这是在损宗局吧?我要去跟他打小报告!” 苏闲干咳两声,然后转移话题:“你要他的话要算准时间,最后打听一下他的工作安排,免得扑空,局长大人可是很忙的。” >>> 事实证明,苏闲的话一点都没错,宗正则的确有着忙不完的事情,钟云从守株待兔扑空两次之后才见了他一面。 “什么事说吧,给你五分钟时间。” 宗正则摘了帽子,往椅子上一沉,而后端起水杯,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口。 钟云从觑着一脸疲惫的领导,猜到这五分钟说不定还是他用来喝水喘气的空当,结果还被自己搅了。 他真的很过意不去,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开口:“五分钟可能不够。” 宗正则皱眉,鼻翼边上的法令纹也跟着抽动了一下:“你先说,够不够,我来判断。” 钟云从把自己受到威胁的事说了一遍。 宗正则捧着茶杯,缄默了好一会儿。 钟云从正惴惴的不行的时候,忽然听到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钟致远一定是人质?” 钟云从一下子僵在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8.宝藏 “别那么紧张。”宗正则瞥了一眼骤然变色的下属, 勾了勾嘴角, “我就是随口一说。”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和语气并没有让钟云从轻松一些, 他蜷起的手心里闷出了一层热汗:“这样的玩笑很不负责任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解释”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要求可以说是胆大包天了, 好在宗正则没有要跟他计较的意思,只是投向他的目光里多少带了些揶揄:“不负责任?我倒是觉得, 我提出这样的合理假设, 是负责任的表现你能说,我的猜测, 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吗?” 钟云从无法反驳,但还是不愿承认,小小声地顶嘴:“那你没证据也不能乱说” “所以才说是‘假设’啊, ”治管局的局长好笑地瞅着他, “要是有证据,那就叫事实。” 钟云从无言以对, 索性不吭声了。 不过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反抗的态度,虽说没什么底气,年轻人的小倔强让宗正则失笑, 笑完之后, 神情一整,又变回那副惯常的严肃面孔:“你的事儿,说完了吗?” 钟云从听领导换了语气, 也很识趣地暂时放下心中的那根刺, 也正儿八经地报告起另一件他认为兹事体大的:“哦, 还要再占用您一点时间。‘暗影’那边要我帮他们做一件事” 他一边说, 一边察言观色,想从中看出点什么端倪。 然而宗正则的反应多少令他有点失望,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一直到他把来龙去脉说完,对方依旧是那副入定似的姿态,跟座雕像似的。 钟云从等了一会儿,宗局似乎还是没有要开口的迹象,他终于沉不住气了,索性直接发问:“他们说的‘宝藏’到底是什么东西?” 宗正则掀了掀眼皮,嘴角露出一点莫测的笑意:“没想到,他们也在找那东西。” 见他终于漏了点口风,钟云从很敏锐地听出了一点不对劲:“也?这么说,不止他们在找?”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了,宗正则也没有否认:“是,我们也在找。” 他顿了一下,又玩味地挑挑眉:“哦对了,综管局也在找。” 钟云从惊的目瞪口呆,同时也愈发的好奇,治管局、综管局,现在还要加上“暗影”,让纠缠不清的三方势力都垂涎不已的“宝藏”,究竟是块什么样的肥肉? 宗正则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却是笑着摆摆手:“不过我看都是百搭,这么多年了,一点下落都没有,九成九是找不着了。” 钟云从简直是心痒难耐,如果胆子大一点估计就冲过去揪着领导的袖子死皮赖脸地软磨硬泡了:“您就告诉我吧!究竟是什么宝贝?” 宗正则沉吟了一下,接着长长地吁了口气,终于出声:“梦川这座城市,放在以前,还是很有发展潜力的。” 他的字里行间透着浓厚的怀念,钟云从不会听不出来,只是有点纳闷为什么突然开始话当年,在他看来,这同他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 不过他不至于连这点耐性都没有,只是看着宗局,等着他的下文。 “曾几何时,我们的城市是一座著名的‘科技城’,名扬全国,重工业相当发达,规模也很可观。” 钟云从听了这番描述,想起如今一片萧条的“孤岛”,姿势唏嘘不已。 “关于我们的工业是怎么凋零的,相信你也很清楚,我就不赘述了。”宗正则的声音淡淡的,“我想说的是,梦川的重工业是怎么起来的而这也是你所说的那批‘宝藏’的根源。” 总算说到重点了,钟云从竖起两只耳朵,打起了十万二分的注意力。 “我听说,在外边的世界,‘梦川’这个名字已经彻底被抹掉了?” 觑着宗正则的苦笑,钟云从没敢说,只在一些猎奇的帖子里看到过,如今就算被提起,也成为乱七八糟的都市传说的代名词了。 “不过,”宗正则话锋一转,“你父母那一辈,或者年纪再大一点的,对这个城市应该会有印象因为梦川曾经是国内最大的常规武器生产基地之一。” 钟云从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 “梦川身居内陆,群山连绵,战略位置还是挺不错的。”宗正则扯了扯嘴角,“而曾经繁荣过的重工业,也是被军工产业带起来的事实上,当时很多的相关企业,除了经营范围内的产品之外,同时也会生产一部分武器。” 说到这里,宗正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现在,你知道那所谓的‘宝藏’是什么了吧?” 钟云从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他们要找的,是军火。 “那个时候的梦川,就相当于是一个巨大的军火库,当然了,那时候也还没有人敢打武器的主意。”宗正则端着茶杯,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可等到梦川变成‘孤岛’,所有的秩序都被破坏殆尽,中/央/政/府也将其视为弃子,不管不顾之后,那批数量庞大的军火,就成了香饽饽了。” 钟云从冷汗涔涔,他能理解为什么这些势力为什么都想得到这批武器。在这样的乱世里,武器的确是必不可少的倚仗,只是 把这种东西称之为“宝藏”,完全就是反讽吧? “所以,你们要找的是一批军火?它藏的很隐秘吗?”虽然明白了缘由,但钟云从仍是满腹疑团,“梦川变成‘孤岛’都已经二十多年了居然还没找到?” “藏的也不算隐秘。”宗正则眸光微沉,“当然了,关于军火的储藏地自然是机密级别的,但也没有到无人知晓的地步军火库的所在地,很早就被找出来了。” 钟云从又是大吃一惊:“那怎么” “这就是谜团所在了,”宗正则叹了口气,“那批军火,不翼而飞了。” “什么” 还没等他震惊完,宗正则又给了一波新的冲击:“你知道吗?不是那种里头的东西被搬空,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仓库那种,而是——” 他顿了一下,眼沉如水:“整个军工基地都不见了。” 钟云从登时就傻了。 “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军工基地,被夷为平地,你也很难相信吧?”宗正则笑了笑,“可它就是发生了而且,看不出任何被轰炸或是燃烧过后的痕迹,那里的建筑,甚至花木,一夕之间全部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空空如也的土地。” 钟云从仍然未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怎么会这也太” “匪夷所思是不是?”宗正则亦是摇头,“目前为止,仍然没有人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也想不出,除了大规模的轰炸之外,还有什么手段能在短时间内毁掉一个军工基地,可偏偏就有人做到了,还做的无声无息。” 钟云从定了定神:“所以,那批失落的军火至今还是杳无音信?” “嗯。”宗正则略略颌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失望或是别的什么情绪,想来已经是习以为常了,“我也不瞒你了,治管局的确很渴望得到那批军火,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在最初的十年里,我们一直积极寻找那东西的下落,可几乎用尽了手段,差不多将整个‘孤岛’翻过来,都没有寻觅到半点踪迹时间久了,也就放弃了。” 就像是,传说中所罗门王的宝藏。 “那综管局那边” “他们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宗正则耸耸肩,“我们这边好歹有些特殊的手段,都尚且无计可施,何况是他们。” 他说着冷笑起来:“也不知道‘暗影’那群家伙,是从哪里打听道了这个陈年旧闻,居然还为此大动干戈。” 钟云从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说不定已经不在‘孤岛’里了呢?也许在当年病毒爆发之后,外边的政府想办法把那批军火转移走了毕竟,那些东西太危险了。” 宗正则沉默了一下,旋即提起嘴角:“看来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钟云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个解释也很勉强,可有一件事是确定——那就是东西是真的找不到了。他想不通的是,两大部门花了十数年的时间都没有找到的东西,“暗影”凭什么认为他能找到? 钟云从完全没觉得自己有那样的能耐,更何况,那批军火很可能已经不在“孤岛”了。 真是莫名其妙被一群神经病纠缠上已经够让人烦躁了,想起还落在他们手里的老爹,他愈发的头痛。 “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暗影’为什么会找上你。”宗正则的眼睛跟x光似的来回打量着他,钟云从被看的浑身发毛:“我、我也不知道” 宗正则摩挲着下巴:“说不定你身上真有什么可取之处我没看出来的。” 这话说的钟云从面上有些无光,他还是有那么一点优点的吧? 这场天聊到这里,早就过了五分钟,宗正则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视线回到钟云从脸上:“除了前头那两件事之外,还有别的吗?” 还真是被他说中了,钟云从还真有第三件事。 “我我听说您是治管局最强的精神系异能者,”他期期艾艾地开口,“我想我希望您能指导我。” 宗正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咽了口唾沫,索性闭上眼,说了出来:“我想变得更强。” 对方仍是一言不发,钟云从的心砰砰跳的不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低着头不敢正视宗正则,心里忐忑的要死:为什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我的资质太差了 就在他自暴自弃挫败的不行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宗局的声音。 “今天没空,还有事要忙。明晚吧,晚饭过后,到这间办公室来,我会试着,帮你提升你的精神力。” 钟云从猛然抬头,又惊又喜地望着宗正则。 宗正则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令他不寒而栗:“别高兴的太早,我的特训没那么轻松要是挺不过去的话,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9.入梦 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 钟云从的肚子忽然很大声地叫了一下。 苏闲的脚步顿了一下:“你要是很饿的话, 我们可以到隔壁的长乐街夜市买点吃的。” 钟云从捂着腹部, 一脸郁闷地摇头:“算了, 就这样吧,当减肥了。” 苏闲偏过头, 好笑地看着他:“至于吗?他一句话你就当圣旨了?” 他话里的那个“他”指的是宗正则。 据说前一日钟云从去见局长大人, 贸贸然地提出了个不情之请,好说歹说, 局长他老人家总算是点头应了下来。只是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一条忠告。 “只是一个建议,你可以不听——但明天的晚饭最好是别吃了。” 钟云从也想不通宗局为什么会撂下这么句话,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也不敢不当一回事, 今天的午饭都是草草解决的,午时之后, 一直都保持禁食的状态。 这也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加上中午也根本没吃饱,胃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饥饿之下, 不仅步伐绵软虚浮, 连精神头都下来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其实方才苏闲的提议是很让钟云从心动的,不过想到宗正则的话, 他最后还是忍痛拒绝了。 “算了”钟云从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宗局会那样说, 肯定有他的道路, 我还是不吃了。” 苏闲好气又好笑地摇头:“我真是搞不懂,什么样的训练需要空着肚子的?又不是做手术。” “应该不是体能方面的。”钟云从为宗正则争辩了一句,结果苏闲嗤之以鼻:“拉倒吧,就算是精神方面的,我也没听过还有这么个规矩再说了,我看你现在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吧?” 钟云从只觉得说话都费力气,索性摇摇头,不跟他掰扯了。 苏闲叹了口气:“真的不吃?” 钟云从还是摇头。 苏闲瞅了他一眼,突然笑了:“那好吧。” 五分钟之后,钟云从怨念地盯着拿着一根熟玉米棒的苏闲。 “看我干嘛?”苏闲啃的津津有味,“问过你了,你自己不要的。” 钟云从咽了口唾沫,才恨恨地指责道:“你是故意的。” 对方一脸无辜地回望他,嘴角还沾着颗玉米粒:“怎么了,肚子饿了都不行?” “你半个小时前才吃过晚饭。” “晚饭没吃饱不行吗?” 他是那么的理直气壮,气的钟云从的胃都不平地抗议了一声。 苏闲没忍住,笑出声来,嘴里的食物差点喷了出来。 这混蛋怎么会这么幼稚? 这下不仅是的胃疼了,钟云从觉得脑瓜子也疼的不行,他一手按住乱吼乱叫的胃,试图让它安静点,另一只手虚点着苏闲的鼻头:“你知不知道在一个饿肚子的人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地炫耀,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哦?”苏闲咬着玉米棒子,含糊不清地反问,“那具体是怎么个危险法?” 钟云从瞪着他,不说话。 苏闲得意洋洋,正要进一步挑衅的时候,冷不丁的,一只手就被饿红了眼的某人拽过去,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架势,跟他啃玉米棒是一样一样的。 “卧槽!”他看着手背上深深的两排牙印,气不打一处来,“你来真的啊?” 钟云从面无表情地“呸呸”了两下,最后还嫌弃地摇摇头:“味道不怎么样。” 苏闲气呼呼地瞅着他,忍了又忍:要不是这里人多,早就把丫绑起来抽了! 最后还是没能咽下这口气,不过苏闲也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放弃了当街动粗这种不文明的方式,而是选择了另一种不那么粗暴但同样能达到报复的手段。 他又跑了趟夜市,买回了一大堆吃的喝的,大吃大嚼不说,还故意绕着钟云从转了好几圈。 钟云从忍不住亲切问候了一句:“苏组长,幼儿园都没毕业吧您?” 苏组长非常傲娇地扭过头:“哼,关你屁事!” “既然如此,我只好祝您今晚消化不良了。” 别说,一顿胡吃海塞把自己吃撑的苏闲,胃还真是胀了一晚上,堪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典范。 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压下不提。 >>> “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当时宗正则给的时间是“晚饭后”,这是个很笼统的时间点,钟云从出于对领导的尊重,自然是尽早赶来了,不想宗正则实在太忙,他的晚饭后跟钟云从理解的晚饭后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钟云从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等到局长大人下班。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他饿的都有点头昏眼花了。 “可能是晚上没吃饭的缘故吧”钟云从强颜欢笑地应付了一句,过后又小心翼翼地打听,“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没有。”宗正则干脆利落地否决了这个说法,“就是针对你个人的一个劝告而已。” 钟云从愈发的摸不着头脑。 宗正则笑了笑:“你晚点就知道了。” 说罢,他指着办公室里那张会客用的沙发:“你先坐下吧。” 钟云从微微欠身,而后走到沙发边上,坐下。 “时间宝贵,我也不废话了。这个训练唯一的目的,就是提升你的精神力。”钢笔在宗正则的指间灵活转动,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明显紧绷起来的钟云从,“接下来,你会立刻入睡,而你的训练,会全部在梦境里展开。” 钟云从想起他“造梦师”的外号,并不意外。 “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只要活下来就行了。” 宗局轻描淡写的语气很有迷惑性,似乎那真的就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可钟云从知道,依照宗正则的个性,怕是嘴上说的越轻松,之后就会下手越狠。 而从这句话里,他多少也能猜出一些训练有关的内容了。 他深吸了口气,算是为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如果训练成功的话,我可以提升到什么样的程度?” 宗正则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明晃晃的嘲讽意味:“还没开始,就在展望以后了?” 钟云从讷讷的:“就随便问一下。” 宗正则收起笑容,淡淡道:“看你的资质吧,效果理想的话,那天同你意念交流的人,如果他再找上你,你可以透过精神力,直接反向定位他的所在。” 钟云从倒吸一口冷气。 这几乎是他梦寐以求的能力。 “开始吧!”他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的!” 宗正则挑了挑眉:“现在还是省点力气吧尽不尽力,我晚点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像是有魔法一般,一字一句都让钟云从昏昏欲睡,待他话音落下,钟云从也彻底地沉入了睡眠之中。 临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道,宗局这个异能,以后开一家专门治疗失眠的诊疗所,生意一定很不错。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胡思乱想居然直接被带到了梦里。 钟云从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因为“孤岛”的寒冬早已过去,现在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种清醒在梦里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甚至他从现实里带来的那点轻松和调侃都还没完全过去,自是和平时入梦的体验大相径庭。 他知道,这是宗正则的异能所致。 凛冽的寒风迎面而来,冷彻骨髓,钟云从哆哆嗦嗦地站在几乎没过他膝盖的积雪之中,整个人差不多变成了一支冰棍。 此时此刻,他在切身体会到宗局那个名头真不是白来的,这个梦境筑造的也太真实了一点吧! 尤其是,把他丢到梦境里之后,他穿的还是略显单薄的春装,他的顶头上司并没有大发慈悲地给他补一身厚棉袄。 风吹在脸上,跟刀子刮过似的,钟云从牙关不停打颤,两个膝盖都僵硬到麻木了,他想动,一时间却是寸步难移。 “妈的”他努力了好半天,才堪堪跨出一小步,原本站着的地方留下一个深坑,“不会是要我来一出雪地求生吧?” 万事开头难,迈出第一步之后,虽然还是十分艰难,但至少心境上还是不一样了。 “怎么感觉跟刚来这里的时候差不多”这样的漫天飞雪不可避免地让钟云从想起了初来乍到的那一日,遭遇了他前所未见的暴风雪,也是这样孤立无援不,在这个梦里,甚至比那时候还要惨一点,至少那会儿,他身上的衣服还比当下厚点。 “宗局真是”钟云从被冻的死去活来,自然多少有些怨怼,况且发牢骚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取暖的方式。 只是他叨着叨着,突然就不吭声了,他望见了一座三层高的白色建筑。 外墙斑驳,爬满了枯萎的藤蔓,从内到外都透着破败的气息。 这样的建筑在“孤岛”可以说比比皆是,没什么特别的。 可对于钟云从来说,这不一样。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初临“孤岛”后,他就是在一幢白色建筑里遭遇了第一批异种的袭击。 而眼前的这座建筑,跟他印象里一模一样。 纵使他之后已经能对付一些异种了,但每每回想起那日的危险,阴影依旧盘亘在心头。 钟云从本来僵冷的腿忽然就有点软了。 在宗正则给他的梦境里,出现了令他恐惧不已的建筑,这必定不会是个巧合。 关于宗正则的训练内容,钟云从算是彻底明了了。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坚定不移地往那幢白楼靠近。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有心理准备了,可在异种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小腿肚开始不受控制地抽筋了。 于他而言,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噩梦。 而他知道,在这个似曾相识的梦境里,苏闲是不会现身拯救他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火并 钟云从被一群异种追着跑。 虽然不是头一回了, 但只要是个正常人, 这种事不管经历多少次都不会舒服的。 而更糟糕的是,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 在这个梦境里,他的异能被压制的很厉害, 跟普通人也差不了多少。 钟云从在发现这件事之后, 立刻就放弃了与异种对抗的念头,果断选择了逃跑。 可他的当机立断并没有为他带来一线生机, 剥夺异能,环境恶劣,这些都让他的情况雪上加霜, 不过都在接受范围内, 毕竟这个梦本身就是为了磋磨他。 可是 为什么连饥饿的状态也要保留下来啊!而且还那么真实! 这是钟云从唯一怨念的地方,又冷又饿, 异能被压制,身上还没有武器,这导致他在面对来袭的成群异种之时可以说是毫无招架之力, 只得狼狈逃窜。 怎么说呢, 现在的他,跟几个月前的他还是很不一样的。第一次与异种狭路相逢的时候,他记得自己才跑出十几米就不行了。现在他倒是能拖着饥寒交迫的身体一口气在雪地奔出了几百米, 可见今时不同往日。 不过他这点体力上的提升有个屁用屁啊, 自身的能力被压制到极点不说, 宗正则甚至还在这个梦境里直接给行尸走肉们开了挂——他正疲于奔命的时候, 本以为需要提防的只有屁股后头的那群,结果冷不丁的,有一只毫无预兆地拦在他身前,一双溃烂的只剩森森白骨的手直取钟云从的咽喉。 钟云从悚然一惊,怎么都想不通这倒霉玩意儿是怎么跑到自己跟前的,不过这会儿显然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思考,保命才是第一要务。 前有狼后有虎的,无奈之下,他重重往旁边一倒,异种的指骨险险地划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咽喉处开始火辣辣地发疼,同时迅速红肿,钟云从很快就感觉到呼吸变得困难,再次惊叹这个梦境的真实程度,连异种的黏液之毒也还原的惟妙惟肖。 他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总算避开了下一记杀招,险死还生,捂着喉咙,跌跌撞撞地继续逃跑。 “你只会逃跑吗?”他正全力以赴逃亡的时候,脑子里蓦地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这让焦头烂额的钟云从不禁呆了一下,这种沟通的方式,倒是跟“暗影”的那位神秘人很相似。 莫非,有点能耐的精神系异能者都能掌握这个技能? 打击归打击,钟云从还是积极地试图回应宗正则:“我也不想啊!可现在除了逃我也没什么可做的吧?!” 宗正则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钟云从郁闷的要命,心说要不是你把我的能力打压到极致,我也不至于这么落荒而逃啊?那群怪物,再怎么样我也能解决掉一半吧? 大概是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原本已然不支的体力再一次爆发,仿佛是跟死神赛跑一般,愣是跑过了后头的那群牛头马面。 不过钟云从这一次却再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脖子上那道让他呼吸困难的伤口还新鲜地晾着呢,他哪敢再大意?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说了算的,不是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能避免的——在那只异种第二次神出鬼没般闪现在他眼前之时,钟云从终于完全确认,这就是宗正则搞的鬼。 现实中,他碰上的异种凶猛归凶猛,但绝对没有这么逆天,还自带加速器的,而此刻突然变异,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梦境,完全由宗正则操控。 这一回,他没能再幸运地躲过突袭,他的心脏被洞穿,剧痛之下,他两眼一黑,几乎是立时断气了。 濒死的感觉停留的不算太久,但相当可怕,钟云从自己是没有死过的,可他曾经不止一次通过触知力体验过他人死亡的过程,两种观感非常相似。 那种无法抗拒的绝望。 好吧,死就死了,反正是梦里,钟云从知道这第一次试炼,自己算是彻底失败了,正想着宗局也该把自己从这个噩梦里放出去的时候,不曾想,他非但未能如愿以偿,甚至那位造梦师还特意给他留了个vip级别的上帝视角,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是怎么被异种们一口口啃干净的。 直到“钟云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宗正则才大发善心,让他从梦靥中解脱。 醒来之后的钟云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梦里自己的血肉和骨骼被吞噬的咀嚼声仍是一刻不停地在耳边播放,比最经典的恐怖电影的配乐都瘆人,谁让这次的“主角”就是他自己呢? 他的喉咙蠕动着,胃部开始翻江倒海,他挣扎着跑出了门外,刚到走廊,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宗正则会一早就建议他最好别吃晚饭。 但他的劝告显然作用不大,尽管胃里没什么食物,但钟云从还是吐出不少胃液,最后甚至连胆汁都呕出来了,满口的酸苦。 好不容易等到胃部的痉挛平复些许,他抓着墙壁勉强站直,又心有余悸地摸了了一把咽喉,那里倒是不痛不痒,他稍稍安心,看来梦境里受的伤是不会带回现实的。 看样子,唯一会随着本尊从梦境里折返的,就只有难以摆脱的恐惧而已。 钟云从狠狠地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才推门而入,宗正则依旧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他的办公椅上,闻声掀了掀眼皮,睃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平淡的很,也没什么意味深长的东西,也没有钟云从想象中的不屑或是失望,就是什么都没有。 可这却令钟云从愈发的抬不起头了。 “我对不起,我没能活下来我失败了。” 他声若蚊蝇,目光也不敢与对方接触,除了挫败之外,还透着隐隐的担忧。 他不会忘记,宗局说过只给他一次机会,他在梦里只撑过十来分钟,就横死当场,可见实力不济。这样一来,宗局是不是就 “放心,”就在他忧心忡忡之时,宗正则忽然出声了,“我说的机会,是指这一整个晚上这一夜,你只要有一次能够成功地活下来,就不算失败。” 他的话算是打消了钟云从的疑虑,他扯了扯嘴角,正要道谢的时候,宗正则似乎又看透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省点力气,过来喝口水,休息一会儿,一刻钟之后,我们几乎。” 一刻钟?钟云从冷汗直流,虽然是做梦,但对身体包括精神的消耗却是货真价实的,他今天本来就虚弱,刚才又吐了一通,更是几近虚脱,实在没有信心十五分钟就要重复先前的梦靥。 想到这个,他折腾了许久的胃又反射性地开始抽搐。 但即使如此,钟云从还是咬着牙应了下来,宗正则愿意花时间教导他,已经很令他感激不已了,实在没有道理得寸进尺。 想来宗正则对他的这番回应也还算满意,亲自给他倒了杯水,钟云从受宠若惊,一口饮尽,总算冲散了口腔里的那股子苦味,也让胃不那么空,似乎连疲惫至极的身体都多了几分底气。 “宗局,”喝完水之后,钟云从字斟句酌地开了口,“您是不是不希望我逃跑?” 不说先前的那词质问,就单论给异种开挂这种事,就足以说明宗正则的态度了。 宗正则挑起半侧眉尾:“不然呢?难道我费了那么大力气为你开拓梦境,就只是看你跟异种赛跑?” 钟云从一怔。 “你听着,身体素质这一关早在训练营就该过去的,”宗正则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现在的试炼,是为了提升你的精神力,所以别再一味地想着逃,因为那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加速你的死亡。” 钟云从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手背上青筋浮显,他深吸一口气:“那我该怎么做?” “我说过了,精神力。”宗正则在后边的三个字上加了重音,“用你的精神力,去扭转这一切。” 这在钟云从看来,根本等于什么都没说,于是他急了:“可你” “我压制了你的能力。”宗正则颌首,“是这样,不然的话,这个试炼不就跟闹着玩一样吗?” 钟云从还是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如果您是为了锻炼我的精神力,完全可以创造一个高难度的梦境,为什么非要” “我只是为了效果最大化。”宗正则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他的神情看起来很严肃,“强烈的情绪,配合真实的处境,能够最大程度地催发出你的潜力。” “强烈的情绪?” 他的上司突然对他笑了一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是什么吧?” 钟云从默然,至少在那个梦境里,是恐惧。 那是他踏上“孤岛”之后遭遇的第一个危险,或许在过去这么久之后,当时的观感已逐渐淡去,但无论如何,都在他的深层记忆里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他而言,便是“恐惧”的代号。 他面色苍白,却仍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至于具体该怎么做,这正是你需要努力的方向,旁人,包括我,也没办法手把手地教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宗正则的声音淡淡的,“毕竟,就算同为精神系异能者,我们的能力也是不尽相同的。” 钟云从长长地吁了口气,又问:“我能再喝点水吗?” 十五分钟后,沙发上的钟云从,重回梦靥。 >>> 同一时间,荒凉破败的西城,夜巡的治安官们有了意外的发现。 “我去!这一地的尸体咋回事啊?” 小菜鸟冯小山跟着前辈们还没出过几次任务,却又在一次巡逻里发现了死人,这让他那还没处于未成年阶段的脆弱神经差点崩溃。 “你要早日习惯才行啊。”苏闲拍拍娃娃脸的肩,又看了一眼没多大反应的任杰,笑了一下,“走吧,你俩都跟我过去瞧瞧。” 任杰自然不用多说,冯小山虽然害怕,但有苏闲在,还是硬着头皮跟上了。 “钟呢?”往前走的时候,任杰忽然问了一嘴,苏闲耸耸肩:“宗局找他有点事,今晚请假了。” 任杰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追问道:“什么事?” 不过在接触到苏闲别有深意的眼神之后,他立马亦是到自己的不妥之处,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没什么当我没说。” 他也有些懊悔,既然跟局长有关,想必一定不是小事。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不能随便告诉他。 只是任杰心底多少有些失落,当初大家都在一个起跑线,才没多久,钟云从就已经能接触到上层,甚至是青眼有加。 而他,还只是一个需要被带着跑的新人。 这种落差,一时间让他很难适应。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苏闲不再看他,对于他的心态却是心知肚明,“你不比谁差,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也不知他的安慰是否有作用,任杰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苏闲摇摇头,这年轻人心思颇重,目前也只能随他去了。 他们开始检查尸体。 “他们穿的是黑色长袍!”手电光打过去,冯小山眼尖,第一眼就看到了,大声地嚷嚷起来。 而苏闲对于这种服饰,自然是很有印象。 他眼沉如水:“又是‘暗影’。” “目,鼻,口,耳,都有血迹渗出,眼球里的出血量尤其大,想必是毛细血管分布密集的缘故。另外,尸体的表面布满了紫红色的斑,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尸斑。”任杰翻检了几具尸体,发现他们的体表都有同样的症状。 苏闲自然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些人,怕是全身的血管都爆裂了他们死于一瞬之间,杀死他们的,一定是个异能者。” 他想起盈盈提过的“暗影”内部分裂的情况,以及人质交换失败后,钟云从从“暗影”处得到的回复,几乎立时得出了结论。 “他们,内讧了。”他冷笑起来,“这是火并现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扭转 钟云从又“死”了三次。 他死鱼一样瘫在沙发上, 在第四回观看完自己惨遭分食的现实向恐怖片之后, 他从心到身都已经麻木了。 主要是想吐也吐不动了。 宗正则不让他逃, 那就不逃, 正面杠吧,结果死的比第一次还快, 在接下来的三回中, 他没有一次撑过十分钟的。 关于怎么运用被压制的精神力扭转局面,目前为止, 他仍是毫无头绪。 以至于他完全抬不起头去看宗正则。 宗正则为他筑造的这个梦境,怎么说呢,更像是一场体验感完美的全息游戏, 不过他这个玩家真是倒霉的不行, 没有新手大礼包不说,遇上的怪还开了挂。 这真是钟云从趴在沙发上, 等气喘匀,又有心思胡思乱想了——宗局除了能治疗失眠以外,以后去开发网游也是很有前途的。 这真是, 技多不压身啊! “你还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宗正则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响起, 却让钟云从触电一般从沙发上弹起,骤然起身,外加长时间的饥饿状态, 让他出现了低血糖的症状, 他头昏脑涨, 眼前仿佛一片花屏,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打转,头重脚轻地站了好一会儿,不适的感觉才渐渐褪去。 他悄眼觑了上司一眼,后者还是那副看不出端倪的扑克脸,这反而让钟云从更加忐忑。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拿起茶几上的水杯,里头盛着的半杯水早就凉透了,他也没喝,直接浇了自己一头一脸。 冰凉的水珠滑过他的发脚和脸颊,最后顺着下颌线一滴滴坠落。 钟云从胡乱地抹了一把脸,鼓起勇气走到宗正则面前,嗫嚅着开了口:“我我还是觉着我方法不对。” “废话。”宗正则毫不犹豫地赞同了他对自己的认知,“要是方法对了,现在咱们俩都可以回去睡觉了。” 钟云从被数落的臊眉耷眼的,不过被怼了一顿,他心理上反而感觉轻松了些,宗局沉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实在太吓人了。 “我有了个新的想法”梦境里的那一番磋磨,把钟云从的自信也打压了许多,吞吞吐吐才把这句话宣之于口,宗正则仍是面色如常:“说来听听。” “您之前说,这个梦境的构建,是源于我记忆中的恐惧,”钟云从努力压下内心的动摇,整理了一下思路,总算让自己平静下来,“那我可不可以试着用别的记忆来打败它?” 宗正则心中微动,心说这小子总算有开窍的迹象了,也算对得起惨死了那么多回的悲惨经历。 表情和语气却依旧波澜不惊:“可以试试。” 虽然言简意赅,但还是让钟云从的心底踏实了许多,他激动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 宗正则略略颌首:“就是别只停留在纸上谈兵的层面,拿出行动,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实力?”对于局长的用词,钟云从很是意外,宗正则面瘫了将近一整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别的表情,他站了起来,与钟云从面对面,眼对眼,他双手撑在桌面上,眼角抽动:“我知道你很有潜力,但这还不够,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你的潜力转化为实力,不然的话,你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钟云从的喉结动了一下。 须臾,他点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 言毕,他重新坐回那张给他留下深重阴影的沙发,闭上眼睛:“开始吧。” 顷刻间,他便陷入沉眠。 熟悉的场景,再次展开。 来来回回重复的场景早已烂熟于心,钟云从要应付的第一道难关便是难耐的严寒。 异种尚未出现,而他已经开始谋划。 不能再继续被动下去了。 一开始,他的逃亡就让宗正则颇为不满,认为他太过被动,在之后的几次梦境中,他改变了策略,不再一味逃跑,而是选择主动出击,可效果也并不理想。 一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对于“主动”的理解并不到位。 主动出击,并不局限于异种,而是针对整个梦境。 寒冷,饥饿,异种,孤立无援每一样对他而言都是威胁。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片冰天雪地。 钟云从的大脑一刻不停地运转着,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该怎么对付严酷。 寒冷的反义词,自然是温暖,小学生都知道,可关键就在于,他要怎么把这片严寒转化为温暖。 钟云从开始在自己的记忆里寻找关于温暖的东西。 而他脑海里浮现的,跟“温暖”有关的字眼,便是“家”。 跟“孤岛”无关,是那个位于四季如春的k市的钟家。 钟云从蓦然有些恍惚,虽然离家不过几个月,他却有种恍如隔梦的感觉。 不过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他立时摒弃所有杂念,开始全心全意地回想家里是怎么样的。 在那个家里,他最熟悉的地方,自然是自己的卧室。 那就先从卧室开始。 钟云从知道自己的卧室里大概是什么样的,大件儿的摆设以及空间分割都很清楚,可细究起来的话,还是有数不清的小细节不记得了。 住了那么多年的房间,他当然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可人往往是这样,越是日常熟悉的东西,反而越容易忽略细节。 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钟云从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管怎么样,先从记忆最清楚的那部分开始。 他的床是典型的雪橇床,这是前几年装修的时候,钟云从亲自选的款式,顾名思义,整个床的形状像个雪橇,床头高,床尾低。 床单被套枕面是成套的棕绿色系的格纹,那几年很流行的性冷淡风。 床边就是一堵墙,被布置成一面照片墙,上头贴了十几副大大小小他的照片。是的,他就是这么自恋,夜夜对着自己的照片入睡。 对面的墙壁上则是挂了几幅画,都是他的手笔,不管艺术性高不高,裱起来之后,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除此之外,还悬挂了一幅出自他母亲之手的十字绣,上边是“家和万事兴”几个大字。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当年曾经强烈反对过,认为这土味十足的十字绣作品实在和他艺术氛围满满的布置不搭。 不过最后还是在他母亲的爆栗下屈服了。 衣柜、书桌、壁橱、地毯这些东西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地将一间空房子填满,记忆中的卧室也初具雏形。 但这些还不够。 钟云从的回想到了一个瓶颈的阶段,他能想起来的都想起来,剩下的就是平日里从来没放在心上过的那部分细节。 真要命啊! 恰在此时,耳边掠过的凛冽风声里,掺杂了一点别的东西。 如梦一来,他不似以前,主动接近那幢白色建筑,而是停留在原地,尽管如此,他也没想过能够逃过一劫——就算他不动,宗正则也会让异种们主动过来的。 他睁开眼,视野里冷不丁地多了几个黑影,正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走来。 钟云从并没有打算逃,那群异种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宗正则似乎没有让它们加速的意思,但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不去理会不断与他缩短距离的异种,他再次阖上双目,继续殚精竭虑地回忆着自己的卧室。 窗帘的花色是什么样的?壁橱里有多少个手办?书桌上的电脑是什么型号的?桌面上有哪些图标?书柜里摆了哪些书?天花板上的吊灯有几个灯座? 这些问题犹如一堆纠缠在一起的乱麻,将他的大脑搅成了一汤浑水。钟云从只觉头痛欲裂,整个脑子都要炸开了。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他那根紧绷的神经,它已经紧绷到极致,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让它分崩离析。 可都到了这时候,他退无可退,连放弃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咬着牙顶上。 一定能想起来的! 窗帘是米色的,上面缀着镂空的西番莲花样,很文艺;壁橱里摆着的是变形金刚的模型,几乎所有的汽车人主角团都在,他能想起来的大约是九个;至于电脑,为了打游戏,是前两年最流行的游戏本外星人m14x系列 他搜肠刮肚,终于在记忆深处挖掘出了一个个平时被忽略的细节,他这才惊觉,有些东西未必是不记得,而是不在意。 吊灯他将疑问一一解开,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他喜欢繁复华丽的欧式烛台吊灯,灯座好几个,至于具体几个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想不起来了。 脚步声已经彻底将他包围,他甚至能听到异种喉咙里发出的怪音,和它们身上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继续,继续,别分心。 但就算他重复一百遍,还是阻止不了自己的咽喉被掐住。 尖利的指骨戳进了他的喉咙。 鲜血瞬间狂涌,钟云从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他已然命悬一线。 此时的他,还真像是一簇微弱的风中之烛。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反而让堵在瓶口的木塞被拔了出来。 他们家是做生意的,他父母,真的很迷信“六六大顺”之义。 也正是因为如此,连他房间的吊灯,都是十二座的。 爸爸妈妈的老土品味居然无意中救了他一命啊 钟云从忽然笑了起来,他睁开眼,抬起头,萤亮的灯火接二连三地浮现在他的眼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2.点拨 他记忆中的卧室, 已逐渐成型。 像是在玩模拟人生一样, 一个房间从无到有, 墙壁、床柜、灯具、配饰一样样地浮现, 都与印象中分毫不差。 钟云从躺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望着顶上煜煜生辉的吊灯, 咽喉上的口子还在流血, 胸口起伏的很厉害,但这些并不妨碍他痛快地放声大笑。 这个几十平米的房间, 将所有让他感到寒冷和恐惧的声音都隔绝在外,他知道自己终于在宗正则掌握的世界里开辟出了属于自己的安全地带。 尽管还很小,但足以令他一雪前耻, 扬眉吐气。 喉部的伤势越来越重, 他有预感在这个梦里也是“命不久矣”了,不过成功地复原出这个卧室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这一次说不定能成功呢! 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 却无意中瞥到了墙上的那副“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初嫌弃的要死的东西,如今才看一眼, 鼻头就发酸。 也不知道老妈怎么样了好想见她一面。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 他的心脏就开始狂跳不已,心底的渴望也一发不可收拾——或许不是妄想呢?如果能让记忆中的卧室化为触手可及的存在,那为什么人不可以? 本来就是在做梦, 他的心愿在现实中已经很难实现了, 自然要在梦里尽力而为。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 然后阖上双目, 开始回忆他母亲的模样。 比起一堆死物,经常相处的活人记忆度显然要高得多,也鲜活得多,钟云从不费什么功夫就把他母亲的形象勾勒的差不多了,正在回想一些细节的时候,猝不及防的,房间剧震了一下。 这个突兀的插曲打断了一帆风顺的进程,钟云从有些恼火地睁开,旋即便听到猛烈撞击声中掺杂了异种的咆哮声,他骤然变色。 没那么简单,宗正则不允许他偏安一隅,尽管他已经扭转了一部分局面,但他的上司对此仍然不满意。 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钟云从叹了口气,正预备暂时先放下手头的事,依照宗正则的要求去做的时候,门外却冷不丁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从从,别玩你那个破游戏了,赶紧出来吃饭!” 钟云从浑身一颤,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倒灌到了脑子里。 这句话还真是熟悉。 废话,听了二十年,能不熟悉吗?钟云从捂着眼笑了起来,他曾经幻想过,可能等到自己哪天出去混个几年,才会有这种听到声音就想落泪的游子之心,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比想象中的早得多。 他艰难地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向门边走去。 外面的攻击还在继续,他创造出来的空间在宗正则的威压之下已然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崩塌。 到了那个时候,他必然又要失败一次。 但这些对于此刻的钟云从来说都不那么重要了。 房间地震似的抖个不停,天花板开裂,墙壁上出现蛛网般的皲裂,吊灯疯狂摇晃,他每往前一步,就有尘灰簌簌落下。 “咣当!” 不过咫尺之遥,那盏他千辛万苦才幻化为真的吊灯重重地砸在他身后,钟云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整个卧室已然一片狼藉,他苦笑了一下,还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母亲的声音再次传来,大概跟他脑海里对她的怀念达到极致有关系。 尽管现状很糟糕,但老妈的唠叨声还是让他精神一振,他伸出手正要开门的时候,门把手却自动转了一下。 钟云从呼吸一滞,全身的血液也近乎凝固。 门被推开半扇,系着围裙、身材微丰的中年女士气势汹汹地往门前一站,柳眉倒竖:“你信不信我把你那破电脑给砸了哎哟!” 在她触见房间里的乱象以及儿子脖子上那道可怖的伤口之后,原本还怒气冲冲的钟妈登时就腿软了,她慌慌张张地扶住面色惨白的钟云从:“儿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妈妈” 钟云从的视线突然变得有些模糊,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他摇摇头,没解释,而是上前一步,紧紧地将那个女人抱在怀里。 “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见你的,一定。”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震晃不已的房间同惊惶失措的女人都突兀地消失不见了。 而钟云从自己,也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去。 再睁眼的时候,他对上的是宗正则满是探究的双眼。 又一次失败退场,他不免有些羞愧,心虚地错开视线,蚊子叫似的喃喃了一句:“对不起” 宗正则在他视角的盲区勾了勾嘴角,不过很快就恢复到没什么表情的扑克脸,接着淡淡出声:“先擦擦脸吧。” 钟云从闻言一怔,随即用手背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痕。 卧槽真是太特么丢人了! 钟云从赶紧用衣袖擦干脸,结果却把头压的更低了。 “我那个就是”他支吾了半天也没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宗正则摇摇手:“行了,我对你家里的事没什么兴趣。你休息吧,一刻钟之后,继续。” “是!” 钟云从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窗外,又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现此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疲惫登时潮水般向他涌来,他悄悄地伸了个懒腰,不过不敢抱怨就是了,毕竟局长大人这么晚还陪着他呢。 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嘴上也没说什么,不过一次又一次地陪他进行这个特训,对他来说肯定也是不小的负担。 钟云从还是很过意不去的。 “对了宗局”“什么事?” 他本来想好好道个谢,不过宗正则一个眼神就把他的话给堵回去了,他想说的话在宗局听来可能就是虚头巴脑那一套,说出来反而可能还要被骂。 钟云从权衡了一下,又默默地把话咽回去了。 “咳咳,没什么。” 宗正则大概能猜到这小子想说什么,又笑了一下,随后却是琢磨起那个从钟云从梦境里窥视到的女人。 他的这位“母亲”,宗正则眼生得很,在记忆里筛选了一圈,最后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是那个人在外面找的女人? 宗正则暗暗地冷笑了一下,那老家伙还真是会享受,当年造下那样的孽,结果整个梦川却只有他逃了出去,还凑齐了妻和子,享起了天伦之乐。 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啊。 宗正则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掠过闭目养神的钟云从,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对这孩子倒是真的不错,只不过,钟云从说到底也不过是枚被精心呵护的棋子而已,别说钟致远了,就算是他的亲生父母,也没好到哪儿去。 就在他陷入深思的时候,钟云从忽然叫了他一声:“宗局?” 宗正则恍然回神,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而后波澜无惊地望过去:“嗯?” “我歇的差不多了,开始吧。” 话不多说,他很快又投入到新的噩梦中。 这个历程,还是要比他想象的难得多,虽然他如今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但在短时间内却是无法再次突破,接下来的几次梦境,亦是如出一辙——他自己构造的安全地带,还是不足以成为保护他的堡垒。 不过他保命的时间还是延长了不少,可这也意味着做梦的时间也比之前长得多,随之而来的后遗症就是,他的精神包括体力都消耗的很厉害了。 又在经历了数次“死亡”的过程之后,钟云从差不多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宗正则缓缓地踱到他跟前,同时顺手撩开了窗帘,即使闭着眼睛,突如其来的白光还是刺激到了钟云从的视网膜。 他费力地侧过脸,勉强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熹微的晨光。 他忽然感到有点绝望。 这一夜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而他目前为止,还是没能在梦境里成功生存下来。 “宗局”他嗫嚅着出声,“我太没用了” 宗正则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听了他的话之后,摇头叹气。 他的反应算是让钟云从的心凉透了。 “你不是没用,而是被钟致远养废了。” 钟云从愣住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的攻击性太弱了。”宗正则蹲下/身,双眼凌厉地捕捉住他的眼神,“你只想着改变这个我的梦境,以求自保,可如果不除掉那群异种,你永远都无法实现这个目标要知道,小狗可是没有办法在丛林里生存的,你要亮出獠牙和利爪,逼自己进化成狼才行。” 钟云从的嘴唇动了一下,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既然你有改变的能力,那为什么,”宗正则微微一笑,“不试着夺取梦境的主导权,或者,干脆毁灭我的梦境呢?” “一旦你毁了它,那所有对你的威胁也会随之消失。” 钟云从怔怔地看着他。 “顾忌我吗?”宗正则笑着摇头,“不,不用,你只要发挥出你最大的能力就行了,其他的不必考虑。” 钟云从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那口堵在胸中的闷气缓缓地沉了下去。 “我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3.破局 记不清相同的戏码重复上演多少遍了, 像是有剧本框住似的, 场景和npc都是限定的, 在规定好的时间按部就班地出场。 一样的风, 一样的雪,一样的怪物。 当钟云从被一群行尸走肉包围着, 全身上下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恐惧,只觉得厌倦。 连恐惧都失去了, 那宗正则设下这个梦境的初衷,是不是再也无法实现了? 钟云从不可避免地感到灰心,还有迷茫, 不明白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是爬起来和异种们拼杀,还是躺着等到醒来, 再开始下一轮梦境。 钟云从苦笑了一下,忽然这简直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浪费时间不说, 还毫无意义。 不, 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人的精神状态是有一个承受极限的,当这个极限被冲破的时候,要么崩溃, 要么反弹。 钟云从已经到了这个临界点。 无论如何, 是成是败, 都在这一局结束吧。 他想起入梦前宗正则对他说的话, “要么夺取梦境的控制权,要么干脆毁灭梦境。” 宗正则老早就为他提供了解决思路,只是他没能做到而已,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别无选择了。 可是该怎么做呢?钟云从的视线游移不定地掠过四周,将整个环境纳入眼底。 不得不说,这个梦境模拟的太过完美了,无论是触目还是体感,都真实的让他怀疑人生。 寒意,痛感,飞舞的雪片,狰狞的怪物,矗立的建筑无一不逼真。 钟云从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气顺着器官进入肺中,锋利的痛觉随之而来,令他愈发挫败。 找不出破绽,什么控制、毁灭,都是无稽之谈,他根本无从入手。 尽管焦躁的不行,但他还是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怎么样,现在不能就这样“死”了,他抬起头,重重地撞在一只试图咬断他颈动脉的异种的脑门上,后者“嗷”的叫了一嗓子,他自己亦是头破血流。 他一头栽倒在地上,血液漫过他的双眼,苍凉的夜空在他视野里愈发的模糊扭曲起来,唯有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下。 额头还在隐隐作痛,钟云从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原本还带着些暖意的气息立刻在低温中凝结成稀薄的白雾,缓缓地逸散开来。 眼睛被血水浸的难受,他伸手去揉,却没想到,一片冰凉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紧接着,又飘下一片。 晶莹剔透的雪片并排挨在一起,将手背上的血色衬得更加殷红,对比分明的惊心动魄。 钟云从的目光莫名被这片精巧的六边形冰晶所吸引,他长久地端倪着它,专心的不可思议,甚至连肩膀被异种一口咬住也无动于衷。 两片一模一样的雪花? 钟云从在经过仔细对比之后,惊异地发现了这个事实,不过为了让听到推论更严谨些,他又伸出手捞了几片雪花。 几番对比之后,他最终确认自己的结论——这就是,梦境的破绽。 就像是世界上绝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不会两片雪花是一样。 更遑论,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所有的雪花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钟云从不知道宗局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之,这个疏忽总算让他寻到了破局的机会。 这满天飞舞的雪花,就是他的生路。 异种的攻击愈发的激烈,但只要不致命,钟云从便挨着剧痛,没有去理会它们。 他闭上眼睛,手心里的冰晶开始融化,而他的脑海里,却开始浮现无数枚雪花的形状。 最初,它们一模一样六边形晶体,如同松柏的枝叶,片刻之后,它们各自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很细微,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发觉,但较之先前,已然千差万别。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手心里依旧躺着几枚沁凉的雪片,扫了一眼,形状各异,他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 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当那些雪花落到他遍体鳞伤的身体上的时候,他的伤口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愈合,而异种们在沾上雪花之后,惊慌失措地察觉到,它们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完好无损的钟云从从容不迫地站起来,不疾不徐地走进了那幢白色建筑。 他一直来到了顶层,然后望着如棉絮般纷飞而下的大雪,它们承载着他的精神力,厚厚地落在每个角落,无声无息地侵占着这个世界。 这个梦境的主导权,也在悄然变化着。 >>> 梦境外的现实,宗正则静静地观察着沉睡中的年轻人。 他的唇角弯出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在之前的体验中,他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宗正则挑了挑眉,心说难道出现了什么转机? 陪着钟云从进行了一整晚的梦境模拟训练,他也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疲惫,加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而且失败的毫无新意,最后的几次,宗正则便不再分出精力监视对方在梦境里的一举一动。 虽然不想承认,但宗正则知道自己还是老了。 要是放到以前,这点程度怎么至于 他对青年时光的追忆尚未结束,毫无预兆的,头部蓦地一阵剧痛,太阳穴突突跳着,宗正则用手抵着,心知肚明,一定是梦境里发生了始料未及的变化。 他正要窥探一番的时候,耳边又冷不丁地传来一连串的巨响,他转头望去,两扇窗户的玻璃都被某种强烈的力量所震裂,甚至连他的水杯都没能幸免于难。 头痛依旧持续着,但宗正则却是欣慰地笑了起来。 那小子到底做到了,总算没让他失望。 与此同时,梦境里的世界正在崩塌着。 建筑物坍塌成一堆废墟,怪物们彻底不见踪影,不仅如此,连地面都开裂了,一道道骇人的裂缝正在飞速扩散着。 钟云从凌空而立,乌发随风而动,冷眼旁观着崩坏的梦境。 夺取和毁灭,宗正则要他做的,他都做到了。 说真的,这种感觉还是挺爽的,尤其是,在现实里,钟云从绝对不可能飞起来,所以就更享受了。 这个体验不怎么样的游戏,在失败了那么多次之后,他终于通关了。 还是用这么帅气的方式划上这么圆满的句号。 传说中日天日地的龙傲天,不就是此时此刻的我吗? 这时候,是不是该吼一句标配台词——我要,日翻这苍穹! 他正暗爽不已的时候,脑子里倏地出现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赶紧给我滚出来!” 装逼装的正酣的钟云从一听到这声音登时就萎了,灰溜溜地出了梦境,睁开眼之后,对上的便是宗正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咳咳”钟云从一想到最后一小节自己那中二又羞耻的表演,厚颜如他,也不禁尴尬起来,“刚刚那个我有点激动稍微有点失态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哈。” 宗正则的眼刀凉飕飕地飞过来,钟云从挠着头嘿嘿直乐,试图转移话题顺便求表扬:“这一次,我表现的还行吧?” 他的领导板着脸瞪了他好一会儿,结果还是没绷住,摇头失笑:“看来外边的水土还真是跟‘孤岛’不一样,蠢的这么与众不同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钟云从不服气,刚要争辩,宗局却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但这样也不赖,继续保持。” 明明得了夸奖却还是高兴不起来,这叫啥给个耳刮子,再赏颗歪瓜裂枣? 钟云从悻悻地闭上了嘴。 “对了,”宗正则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指着自己办公室破裂的窗面和碎了一地的水杯,“窗户维修的费用,以及水杯的赔偿,就在你的工资里扣。” 钟云从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啥?” “没听清也没关系,”宗正则微微一笑,“我会交代财务处的。” 钟云从无语地看着自家上司,心说他一个新人第一个月能有几个钱,这一扣肯定就扣光了,说不定还要倒贴钱 这个虚伪又抠门的中年男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结果内在如此油腻! 他正暗搓搓地以下犯上的时候,局长办公室的门被突兀地推开了:“宗局,我有事情要报告” 听到这声音,钟云从与宗正则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 “苏组长。”钟云从一听到那熟悉的音色就知道来者何人,他惊喜不已,但也没失了分寸,毕竟领导还在一边呢。 可苏闲却是骤然变色:“你怎么了?” 因为没有镜子,钟云从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瘆人。 面色惨白,眼底青黑,嘴唇干裂,因为出了太多冷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要不是顺利通关之后的那股子兴奋劲儿撑着,他早就不行了。 “我没事啊,就是头有点晕”钟云从一开始还不太理解苏闲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在亢奋的情绪过去之后,他透支过度的身体终于挨不住了,一边说话一边软绵绵地往后倒。 苏闲一把捞住了昏倒的人。 “您是不是,”他把钟云从的胳膊往肩上一搭,深吸一口气,才算平静地出声,“太狠了点?他的异能才觉醒几个月而已” “狠吗?我觉得还好吧。”宗正则表情淡淡的,波澜不惊地注视着他们,“他要面对的敌人,只会比我更狠。” 苏闲一时无言。 他知道宗局是对的,只是 “行了,”宗正则重新坐了下来,“你不是有事要跟我报告,说吧,我还有电视剧。” “啊这个,”苏闲把人背了起来:“您找任杰吧,他全程在场,问他也一样的。” 宗正则冷笑了一下,明知故问:“为什么推给别人?你没空吗?” 苏闲不甘示弱,睁着眼说瞎话:“给新人一个表现的机会嘛。” 宗正则嫌弃地瞟了他一眼,挥苍蝇似的摆手:“赶紧滚吧!” 苏闲从善如流,以最快的速度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4.心愿 钟云从来来回回睡了好几个囫囵觉, 其间神志不清地醒了几次, 迷迷瞪瞪地喊饿, 接着嘴里就被人塞了吃的, 他吧嗒吧嗒嚼了几口,咽了, 又一头倒回枕头上, 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 如此反复,他终于在特训过后的第三天午后醒了。 一睁眼就瞅见有个人坐在床边, 挨着墙打盹,尽管睡着了,背脊还是挺的老直, 只有头是微微低着的, 额发碎碎地垂落,影影绰绰地笼着眉眼, 他的侧脸逆着光,五官不甚分明,唯有线条利落地起伏。 这人怎么这么会长? 钟云从一面感叹着, 一面担心某人的颈椎撑不住, 便伸手轻轻晃了一下他的肩:“哎,哎,到床上睡吧。” 他说着便往旁边挪了挪, 让了半张床出来。 苏闲想必是睡的很浅, 些微一点动静就把他惊醒了, 他蓦然睁眼, 结果一不留神被窗子里透进来的阳光刺了眼,他皱着眉偏过头,揉着眼睛,声音还有点沙:“嗯?醒了?饿不饿?” 钟云从难得看他这般睡眼惺忪的模样,觉得分外可爱的同时,又歉疚不已:“你一直陪着我啊?” “啊?”他看起来好像还没完全醒过来,不明所以地反问了一声,钟云从不知怎的,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耸耸肩:“没听清就算了。” “哦,听清了。”苏闲终于清醒了,侧过来的时候,眼底透出几分揶揄,“当然不是,我看起来是那么闲的人吗?” 这个答案倒也在意料之中,钟云从无奈一笑:“你可以不用这么诚实的好吗?” 苏闲也弯起唇角,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手背贴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躺了太久,筋骨有点酸对了,这是哪儿?”钟云从说着翻了个身,手肘撑在枕头上,支着下巴,这才顾得上打量了周围一圈,意外地发现并不是在家里,而是个陌生的空间。 不过空气里弥漫的酒精味和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很容易就能猜出是什么地方了。 “治管局的医务室。”苏闲告诉他,跟着摇摇头,“你在这里躺了三天。” 钟云从挠挠脸:“这就三天了?我还以为就一个晚上” “还在做梦哪?”他的语气里多少透着奚落的意味,“那你记不记得,中间吃了几顿饭?” 钟云从自是不服气:“你也别小看我好吧?宗局那种魔鬼训练,我看你都未必能扛下来。” 能够通过宗正则的考验,这对他来说,当然是值得骄傲的事。 苏闲也没有否认,说实在的,他也的确没有信心能在宗正则的手下走过三回,宗正则对钟云从所谓的特训,虽然是手下留了情的,但也够凶险了,否则他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副熊样。 他瞥着钟云从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语气不自觉就和缓了下来:“行了,跟我说说吧,都梦见什么了。” 钟云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直起身,朝他招了招手,苏闲不明其意,但还是换了位置,挨上床沿,钟云从捧住他的脸,用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 苏闲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他“嘘”了一声:“说不清楚,让你自己体验一把好了。” 他话音刚落,苏闲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副冰天雪地的景象。 钟云从正在将走马灯似的一幕幕情节排好,延展开来,放映给苏闲这位唯一的观众,当然了,就像是电影剪辑一般,是有选择性的,有些过于血腥的画面,他刻意略去了,一来是不想恶心到他,二来也是想给自己留点体面。 在宗正则的梦境里,他大概被异种吃了五六七八次吧,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他和宗局两个人知道就行了。 苏闲对此并不知情,他很快看完了钟云从精心取舍过后的小剧场,很是诧异,不过这份惊讶并非来源于梦境本身,而是因为钟云从的共享信息的方式。 从接收到梦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对方的异能又上了一个台阶。 看来那一晚上的苦也不是白受的。 当然,他要是知道他所看到的梦境还是钟云从剪接过后的,应该会更吃惊。 钟云从自己亦是惊喜交加,在完成那个特训之后,他隐约了解自己实力应该是上升了,只是升到什么程度就不太清楚了。 把梦境传递给苏闲,除了满足他的好奇心之外,也有试验自己能力的缘故,而结果,也是出乎他意料的。 他此时的心情竟然跟苏闲差不离,也是唏嘘的很,心说没有白白被异种啃了那么多回。 苏闲回过神,深深地看着他:“虽然很辛苦,但努力没有白费,这样很好。” 钟云从笑了一下,笑容流露出些许疲惫,他才刚刚恢复,结果又在短时间内动用异能,于是又被后遗症反噬了。 苏闲按着他的肩:“还有时间,你接着睡吧,等你醒来,我送你回家。” 说到“回家”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有微妙的变化,他想起了钟云从梦境里那个生动慈爱的母亲,还有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心底又是怜惜,又是酸涩,两者混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钟云从完全没注意到,他顺从地躺回去:“也好。对了,那你呢?你下午干嘛呢?” 苏闲起身,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吗?我下午倒是没什么事,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 “哟,”钟云从忍俊不禁,“想陪我就直说嘛”眼看对方一个眼刀飞过来,他急忙改了口:“我正好也渴了,杯子拿过来,我喝口水。” 苏闲掀了掀眼皮,最后还是捏着鼻子把剩下的半杯水递了过去:“我看你精神好像还挺好,一点都不困嘛。” “你在这儿,我怎么睡得着?”他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然后就着他的手,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苏闲瞟了一眼,他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嘴唇碰触的位置,正好是他先前喝水的位置。 他心头一跳。 钟云从抹掉唇角的水渍,先是瞧了瞧他,而后却是皱起眉,望着敞开的窗户,最后目光又转回他身上:“有点冷,能不能麻烦你把窗关上?” 苏闲垂着眼看他,视线流水似的淌过他的眼睛、鼻子,最后停留在嘴唇上,他漾起浅淡的笑意:“好。” 说完便转身走到窗边,不仅掩上了窗户,还顺手拉上了窗帘。 一开始钟云从也没想太多,他又绕着室内走了半圈,把门上的插销给推上之后,钟云从终于察觉了一点不对劲,他倒也不慌张,只是饶有兴趣地问道:“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呢?” 苏闲向他走来,同时指尖一动,衬衫的扣子松开了一颗,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为了睡午觉。” >>> 大概是性格使然,他很少会主动,加上平时要忙的事情不少,他们亲近的机会并没有那么多。 说真的,这阵子也着实空了一阵子,钟云从不是不想的,而且他这位情人一反常态的热络起来,自是分外撩人。 不过平时死要面子的人一旦放开了,还真是叫人吃不消。 身体汗津津地贴在一起,钟云从喘的很厉害,不过从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听来,估计也是不遑多让。 “您就一点都不累吗?”钟云从终于败下阵来,开始迂回地告饶,“要不,咱们休息一会儿?” 他停了下来,但喘息仍是时有时无,他的嘴唇离他的右耳极近,气息同汗水一齐洒落,烫的他的耳廓都要烧起来了。 钟云从的手在他腰窝处摩挲着,抹掉了一手的汗,轻声开口:“你今天有点古怪” 苏闲没说话,只是又动了起来,那一下力道极大,顶到了某个地方,他一个猝不及防,声音都打着颤:“别、别乱动” 对方看起来并不打算听他的,很快,他又陷入了那种半睡半醒的昏寐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依稀听到有人在他耳边低声发问:“是不是很想回去?” 不甚清明的钟云从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想啊,当然想。” 困意来袭,眼皮也越来越重,身后的人好像没再说话,也可能是说了,但他没听清,事实上,他连自己回了些什么都记不清了。 但也许,出自于潜意识的答案,才是最真实的心愿。 苏闲闭了闭眼,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他蹭着他柔软的头发,微微笑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5.情报 任杰回到家的时候, 他母亲刚刚准备好晚饭。 “回来了。”何慧琼把一盘炒好的菜端上桌, 接着取下身上系着的围裙, “今天怎么样?” 任杰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心不在焉地回答母亲:“还行吧。” 何慧琼转身回了厨房,须臾, 拿着碗筷出来, 一一摆好:“我听说,你们前几天在西城发现了一批尸体, 好像是‘暗影’的?最后怎么处理了?” 何慧琼原本也算是治管局的一名高级官员,在丈夫任琰去世之后,便从原来的位置退了下来, 领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虚职, 目前处于半退休状态,基本已经不怎么参与局里的事务了。 她依旧过问治管局的事务, 倒不是习惯成自然,而是单纯地关心儿子的工作。 “带回来了。”任杰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 他母亲虽然退了, 但也还是治管局的一员,再说了,他们在西城的遭遇, 在治管局内部也不算是什么机密。 “局长今天不是开了个会吗?据说就是为了处理此事。你也参加了吧?他们分配你什么任务?” 何慧琼对这个言简意赅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她拉开椅子, 示意任杰坐下, 后者闻言,面色微黯,一声不吭地落座后,他母亲没等到回复,蹙着细眉又追问了一遍,他无声地吁了口气,拿起筷子要出声的时候,却蓦地发现餐桌上的碗筷,只有两副。 他出院之后立刻回到了训练营,以柔仍是不放心他的身体,时不时就会来看望他,定期为他检查身体。 这段时间何慧琼的身子也不太舒服,甚至连局里都不怎么去了,以柔在得知此事后,每天从医院下班后,都会到任家照看何慧琼,也会帮忙做做饭什么的,任杰也很高兴这段时间每天都能在家里见到她。 尽管他母亲对以柔仍旧很冷淡,但看到她们出现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让他感到很欣慰。 怎么说呢,就像是看到了曙光吧。 可此时此刻,桌上摆着的两副碗筷告诉任杰,这也许仅仅是他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以柔呢?她怎么没吃饭就走了?” 何慧琼好似没听见,依旧重复先前的提问:“宗正则有没有安排你什么职务?” 她的充耳不闻激怒了任杰,他放下筷子,竹筷与瓷碗碰撞出一声脆响,何慧琼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挪到了对面人的脸上,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又是这种眼神。任杰闭了闭眼,胸腔里堵着的那团闷气翻滚的更厉害了,从小到大,只要他一不合她心意,她就会用这种毫无温度的目光无声地震慑他,直至他低头认错。 在与母亲的对峙中,他屈服过无数次,但不包括这次。 “我问你,她去哪里了?” 何慧琼的眸中迅速地涌起冰冷的怒火,以至于眼周的细纹也跟着抽动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又把这股子怒气压制下去了,她优雅地偏过头,双手抱胸,唇角微微上翘:“还能去哪儿,回她自己家了。” “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 “我只是让她回她自己的住处,毕竟,”何慧琼淡淡一笑,“整天赖在别人家里,总是不太礼貌的对吧?” 她顿了一下,继续火上浇油:“而且,我让她永远都别再来了。” 她的语气,以及最后那句话都让任杰窝火不已,他咬了咬牙,下颌线蓦地收紧:“妈,以柔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您知道的吧?” 他的表情很愤怒,但口吻却是近乎哀求,他自认为已经够退让了,却没想到加倍地激怒了何慧琼。 “重要?有多重要?”她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声线也骤然拔高,“比我这个生你养你二十多年的妈妈更重要吗?” 任杰无奈至极:“你跟她,并不冲突” “但你跟她冲突啊。”何慧琼的声音又低了下去,较之先前也缓和了不少,只是眼底的讥诮愈发的浓厚,“小杰,你要明白,你以后要的路只会跟她渐行渐远,她只会成为你的负担,拖累你” “我的路?”任杰倏然发笑,“我的什么路?您是不是以为,我爸还活着呢?” 儿子最后的那句反问,终于让何慧琼维持了许久的微笑功亏一篑,她的五官一瞬间紧绷,嘴角的纹路斜斜向下,让她老态毕现的同时又充满了戾气。 她冷冰冰地开口:“你想说什么?” “您不是一直关心我被分配了什么工作吗?”任杰冷笑起来,语气里满是挑衅的意味,“我告诉您,什么都没有。那个会议根本没有我的份,连端茶倒水都轮不到我,至于收拾‘暗影’这么大的事,更没我什么事了。” 他没能参加那个会,本来还可以用新人的身份安慰自己,可在他得知钟云从也是与会人员之一,甚至还是宗正则钦点的时候,那点单薄的安慰被击的粉碎。 而这件事本来让任杰失落非常,原来根本羞于宣之于口,但现在却有种报复的快感,以至于他的冷笑里都染上了几分真心。 何慧琼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却还是勉强保持着笑容:“可能因为你刚去吧没事,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任杰笑着摇头:“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心里一清二楚不是吗?要不然的话您又何必不情不愿地提前退呢?” 他这话也算是戳到了何慧琼的痛处,当初是她主动跟宗正则提出来的,后者很爽快地答应了,流程也走的很快,看起来很是干净利落。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不甘心。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 “爸爸干了那些事,你真的以为,我们还能在治管局立足吗?”儿子的一句话,终于彻底打碎了残留的幻想,她的手重重地砸在餐桌上,小指头立刻红肿起来,她霍然起身:“我要去找宗正则问个清楚!我可以退让,但你不行” “不必了。”任杰的语声平静的不可思议,“我的路,我自己说了算,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罢,他站了起来,径直往门的方向去。 何慧琼猜到他的去向,顿时暴怒:“你要去哪儿?我告诉你,不准去!” “妈,”任杰回过头看了一眼他母亲,面上依然带着松松散散的笑容,说出口的话却是分外坚定,“你拦不住我的。” “你!”何慧琼没想到这个总是向她低头的儿子竟然也忤逆了她一次,还是为了个无关紧要的野丫头,她险些昏厥过去,“任杰,你今天要是走出了这道门,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任杰满眼悲哀地盯着何慧琼,又想着她是不是跟以柔说了同样的话,不肯定还要更过分。 “您先冷静一下吧。”他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何慧琼气的两只手都不自觉地哆嗦,脚下一个不稳,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她那双硬气、要强了大半辈子的眼睛,终于没控制住,眼睑一动,一串泪水滚了下来。 “你休想休想”她一面流泪一面咬牙切齿,“我不同意,绝不同意!” >>> 以柔是第二天清晨在门口见到任杰的。 他坐在她住处的门外,抱着膝盖,目光空洞地望着对面那条尚未喧嚣起来的街。 因为工作的关系,以柔总是起的很早,此时天还没有大亮,视野还是朦胧不清的,她一开始还以为遭了贼,被吓得够呛,正要喊人的时候才意外地发现那个背影很熟悉。 “任杰?”她试探地叫了一声,不曾想,那位不速之客立时就回头了,他在晦暗的光景里冲她粲然一笑:“早啊。” “真的是你啊!”以柔悬着的心乍然放下的同时,不免又有些埋怨和心疼,“一大早的,你不声不响地缩在这里干嘛呢?吓死我了知道吗也不懂得叫个门!” 任杰扶着门柱缓缓站起:“我想着,你应该还在睡,所以” 以柔眼皮一跳,忽然有了个心惊肉跳的猜想:“你该不会在这里等了一晚上吧?”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就是默认了。 以柔差点心疼的昏过去。 她一把拽住他手:“你怎么回事啊?闷声不吭地跑到我这里来你妈呢?被赶出来了?总不会是一把年纪学人家玩离家出走啊?!” 任杰瞧着她那副上火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可笑着笑着又想起母亲的所作所为,笑容逐渐隐去。 “我”他的神情苦涩至极,“我是来替我妈跟你道歉的。” 以柔握着他的手僵了一下,接着轻轻地抽了回去:“你知道了啊?” 任杰一阵赧然:“嗯对不起,真的,我我没想到她会说那么过分的话。” 以柔“噗嗤”一声笑出来:“你道什么歉啊?这跟你又没关系。” 他面色更黯:“我是她儿子,怎么能跟我没关系。”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为他派去身上沾的尘土,方才摇头:“没什么的也算是习惯了。” 习惯了。这三个字像是利箭一样扎的他心脏生疼,他扭过头,狼狈地错开视线。 “我真的很抱歉。” 以柔仓促地笑了一下,旋即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握了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其实我也没有很生气,我是说真的,只是有点难过。”她叹了口气,“我原来以为,只要好好表现,总有一天她能接纳我的,可现在看来,她是真的很不喜欢我。” 任杰浑身一颤。 许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以柔抢在他出声之前先开口了:“所以我放弃了不要误会,我不是说我不爱你了只是,不再坚持非要跟你在一起了,毕竟,她是你妈妈,是你无法舍弃的人,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跟她闹得不可开交。况且,那对我本人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她停顿了一下,轻轻开口:“我也是有自尊的人,不想总是委屈自己,迁就别人,就算那个人是你妈妈也不行。” 任杰回过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以柔看着他的表情,心如刀割,却仍是摇头:“我不是不爱你了,也不是要离开你了只是暂时没办法跟你在一起了。你以后,要是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我,只是你那边,我大概不会去了。” 任杰紧紧地抿着唇,片刻之后,突然将她揽入怀里:“对不起,让你为我受了那么多委屈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一定会说服她的!” 泪水无声地滑出眼角,但以柔还是笑着应了一声:“好,我等着。” >>> “要出发了吗?” 钟云从侧过脸,看着整装待发的苏闲,眼里的紧张怎么都掩不住,不过在他面前,也没必要藏就是了。 苏闲握了一下他的肩:“怕了?虽然这次算是个大行动吧,但你以前也不是没有面对过更大的阵仗,那时候都不怕,现在有什么好怕的?” 钟云从想起以前被盈盈劫持,以及被“暗影”追杀,甚至是慈幼院大爆炸的经历,他依旧心有余悸:“谁说不怕的,我那时候也挺怕的” 这话好像特别没出息,苏闲看着他的眼神也相当无语,钟云从嘿嘿一笑:“适当的恐惧,可以让人变得更清醒。” 苏闲耸耸肩,不再跟他纠缠这个没多大意义的话题:“有我,还有治管局那么多好手,甚至宗局也会坐镇,你就别瞎担心了。” “而且,”他望进他的眼睛里,笑了起来,“你进步了那么多,对自己就那么没信心吗?” 本以为自恋惯了的钟云从会满口附和,没想到他反而摇摇头:“我还真没什么信心我的确是从那些尸体里探到了他们残留的记忆,也因此获得了一些情报,但是可信度就真的有待商榷了。” 通过了宗正则的魔鬼考验之后,钟云从的异能的确是突飞猛进,其中一个表现便是,他再去探死者的记忆,能够捕获的信息不再局限于死亡前那几分钟,而能够追溯到更早以前。 他试了一下自己的极限,约莫是生前的三天。 而这个进步,也让他在无意中找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 这些家伙,的确是“暗影”的成员,也正如苏闲猜测的那般,死于内讧。 当然,这条没什么信息,真正让他们重视的,是“暗影”准备对矿区某个场口下手的事。 这里说的“下手”,自然不会是和和气气地谈生意,而是明前敢偷,杀人越货。 简而言之,他们准备打劫矿场,或者更糟糕一点,准备强占。 但不管是哪样,治管局都不打算让他们得手。 死者记忆里的行动时间是晚上,但宗正则为了以防万一,决定一早就过去,先埋伏起来再说。 宗局下命令、制定行动计划的效率都高的惊人,人手也很快调配好,其中钟云从作为一名新的不能再新的人,居然也被指定参加这次行动,实在是出人意料。 宗正则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众人也就很识相的不多嘴,倒是搞的钟云从自己底气不足,心虚得很。 “我这是不是看起来很像关系户啊?”他纳闷地问苏闲,后者好笑地瞅着他:“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意思不知道的人,可能会怀疑你跟宗局有什么血缘关系。” 钟云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哈。” 苏闲双手举起,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那就不说了。你别想太多了,无论情报是真是假,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防。再说了,决策者是宗局,一切都有他扛着,没什么好担心的。” 钟云从叹了口气:“我就怕兴师动众的,到头来一场空。” “真是那样的话,那不是皆大欢喜了?”苏闲笑,“‘暗影’的武器装备一向不赖,又有不少异能者,和他们干架,我们也不是不怵的。要是打不起来的话,反而乐得轻松。” 钟云从无奈地笑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呢?” 他挑起半侧眉尾:“现在发现也不算太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6.捕蝉(补更) 结果苏闲还真是一语中的, 他们和“暗影”还真没打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 那会儿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 大家都在车上颠簸的时候, 被晃的昏昏欲睡的钟云从忽然在打盹的间隙瞥见了斜前方的霍璟与冰女,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 越离越近, 跟慢镜头似的,最后冰女的头直接靠在霍璟肩上了, 后者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一下。 目睹了全程的钟云从,眼睛一下子睁的老大,连带着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凑到邻座苏闲的身边, 轻轻推了他一把,八卦兮兮地打听道:“霍璟跟冰女啥关系啊?怎么坐的那么近?” 换做其他人他也不会这么八卦, 但霍璟又不一样了,而且冰女姐姐平时也是个浑身上下写满“生人勿进”的主儿,这俩凑一起, 简直好奇乘以二。 苏闲眼皮沉的不行, 对这种话题提不起兴趣,眼睫毛都没动一下:“两个座位就挨在一起,难道还要画条线出来吗?” 钟云从见他兴致缺缺的模样, 索性不跟他废话了, 转头就找别人接着聊。 “哎, 姐姐。”钟云从朝对面满头卷毛的女士吹了个口哨, 立时引来了后者的注意,他朝正在窃窃私语的那两位指了一下,“贵宾犬”瞅了眼,当即就心领神会,捋了蓬乱的头发,冲他挑眉一笑:“这还用问?你俩啥关系,他俩就啥关系。” 我、我俩我俩怎么了?他也没靠我肩上啊 钟云从略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身边歪着头假寐的某人,轻咳了一声,决定假装没听到前半句,继续深入八卦:“他们什么时候这样这样的?我来之前还是之后?” “贵宾犬”笑嘻嘻地得寸进尺:“那你先告诉,你俩什么时候这样这样的,那我就告诉你他俩什么时候那样那样的。” “”钟云从觉得自己那声“姐姐”喂了狗了了,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他忿忿地扭过脸,默默地把自己的好奇心压了下去。 “贵宾犬”一看自己一不小心玩脱了,整的适得其反,登时就懊悔了,急忙改口:“好了好了,姐姐告诉你就是了。” 钟云从虽然没动,但两只耳朵竖的老高,“贵宾犬”吃吃的笑声传过来:“这个嘛,一切都是从霍璟那个闷骚开始的” 钟云从对“闷骚”这个评价深有同感,霍教官一看就是这种类型的,说起来,他身边那位好像也身体力行地诠释了“闷骚”两个字怎么写 就在八卦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卷毛女士兴高采烈的声音戛然而止,钟云从正纳闷的时候,一股阴冷的寒意蓦然将他笼罩,他僵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望过去,正好对上霍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耳朵这么灵啊腹诽不妨碍他认怂,毕竟求生欲还是很强的,他赔笑道:“啊,我什么都没听见!闷骚是‘贵宾犬’说的,不关我的事” 他不出声还好,一说话反而令霍璟愈发的恼羞成怒,眼看对方的杀意都要化为实质了,钟云从正在瑟瑟发抖的时候,冷不丁地听到隔壁传来一声轻笑:“看什么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在霍璟发作之前,苏闲又懒洋洋地补了一句:“哎,有没有人能管管了?” 他话音刚落,霍璟的脸就被一只白的几近透明的玉手给扳回去了。 凶名在外的霍治安官,乖乖地把头扭回去了,从头到尾也没吭一声。 钟云从见状,不禁失笑,不曾想笑到一半,又发现苏闲在瞪他,于是讪讪地收了笑。 “笑什么笑,你没事招他干嘛?他那个人死要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苏闲开始数落他,钟云从左耳进右耳出,心想着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还有你。”苏闲批评完邻座这个还不够,又隔着钟云从唠叨起了过道那一侧的女下属,“别以为你刚才嘚瑟什么我没听见,信不信我给你小鞋穿” 就在他嘚啵嘚啵借题发挥的时候,“贵宾犬”的鼻头倏地抽动了一下,细眉紧蹙:“有异味!” “有人放屁了?”钟云从顺口接了一句,然后就被某人眼刀杀了一回,他只好又赔笑了一回:“不是说你” 他这话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苏闲的脸色更难看了,更加认定是这俩货联合起来故意给他下套,正要发飙的时候,“贵宾犬”却是霍然起身,一脸严肃地望向坐在最前边的宗正则。 “宗局,我闻到了火/药/味。” 此话一出,整个车厢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贵宾犬”超乎常人的鼻子却在此时嗅出了危险的气味,不能不让人起疑——对方是否设下了埋伏。 片刻之后,宗正则出声:“在这里停车,剩下的路程,我们潜行过去。” 为了最大程度地隐匿行踪,把车藏好之后,他们选择了偏僻的路径,或许都不能称之为路,他们穿过荒无人烟的层层密林,繁茂的树冠遮天蔽目,能见度极低,如果夹在大部队之间,钟云从没什么信心自己能走出去。 尽管有队友的帮扶,但那些肆意丛生的枝杈仍是时不时会刮过裸/露的皮肤,满是落叶掩盖下坑坑洼洼的羊肠小道寸步难行,而这些似曾相识的场景总会把他拉回几个月前他与小桃一行人为了逃避追杀忙不择路闯入山林中的情形。 说起来,那个时候可要凶险的多,身边的同伴要么柔弱无力,要么身受重伤,所有人的命都沉甸甸地落在他身上吗,压的他喘不过气;而当下,身边有一群强大可靠的同僚,虽然脚下的路崎岖异常,但还是让他放松了许多。 本以为距离目的地不算太远,可在没有代步工具,且路况恶劣的情况下,他们还是花了一段时间才到达预定的地方。 出了昏暗的树林之后,视野豁然开朗,钟云从深一脚浅一脚地步上相对平坦的路面,看着光秃秃的矿山,长长地吁了口气。 苏闲放慢脚步,等到钟云从跟上来的时候,低低地问了一句:“受伤了?” “也没有。”他笑笑,“就是被树枝刮了几下。” 苏闲垂眸看了一眼,没作声。 “放心吧,不影响我行动。”钟云从安慰他,“待会儿要是干不过,我肯定是跑的最快的那个。” 他笑的没心没肺的,苏闲先是无奈,无奈完了也跟着笑了:“那也挺好。” 不过钟云从想象中枪林弹雨两方对峙的惊险场面并没有出现,他们刚接近矿区的外围,就蓦然传来轰天巨响,脚下的土地也跟着震动起来,山体上的碎石块冰雹似的往下滚。 治管局一行人猝不及防,被突如其来的动静震的七荤八素,下意识地就四散避开,钟云从也被苏闲拉着跑。 “哎,说不定不是埋伏呢。”他们躲到一丛灌木之后,钟云从堪堪回神,“这里是矿区,有炸/药炸矿洞也不稀奇啊。” 苏闲皱眉:“他们采翡翠很少会用炸/药,基本都靠人力。” “正常情况是这样,但问题就在于现在的情况很可能不正常。”钟云从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我怀疑,那帮人在里边偷矿,不管不顾的,直接用炸/药。你看,这不就符合他们要去打劫矿山的情报了吧?所以咱们也不用太担心,瞅准时机,冲进去抓他们个人赃俱获!” 苏闲的目光掠过嫩青色的新叶,耳听八方,长久以为积累起来的默契告诉他,治管局的其他人就隐蔽在附近,他瞥了身边人一眼,唇角微弯:“听着是有那么点意思。” 钟云从得意非凡:“是吧?我也觉着我的推理很完美” “可惜有个漏洞。”他的自夸被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钟云从姿势不服气:“漏洞在哪儿卧槽又来?!” 他话音未落,地面又是一阵晃动,树叶也哗啦落下不少,洒了他们一头一脸。 苏闲拍去身上的落叶,冷笑起来:“他们是不可能在这里炸矿的。” 钟云从掀了掀眼皮,没吭声,但一个“为什么”的眼神已经递了出去。 “这个场口,是个废矿。”他伸手帮他掸去沾着肩上的一片叶子,“半年前就已经没什么人出入了。” 这个信息倒真是出乎钟云从的意料:“你已经调查过了?” 苏闲挑挑眉:“总不能一点准备都不做吧?” 钟云从忽然有种班门弄斧的赧然,他尴尬地挠着脸正想着说点啥给自己挽尊的时候,却见苏闲摇摇头:“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正常的既然里头没有矿也没有人了,那为什么他们还要兴师动众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钟云从本想接一句“那可能是给我们设的埋伏”,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就算是陷阱,治管局的人都没进去呢,坑谁啊? 总不会是没事玩自/爆吧? 太古怪了。 他正兀自琢磨着呢,耳朵忽然捕捉到一记低沉短促的哨声,周边立刻有了动静,苏闲亦是迅速起身:“行动!” 这正是治管局内部的联络信号,钟云从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一行人里,有些脚程快的,已经率先翻过了千疮百孔的山丘,进入矿区深处,目标很明显,因为还没散去的硝烟就是最好的指引。 “宗局,里面死了人,都是被炸死的。”跟在宗正则身后的钟云从听到他步话机里传出的声音,也不算太吃惊,只是好奇,死的是什么人。 “死的是什么人?”看来他和领导的脑回路对上了,宗正则很快提出了与他相同的疑惑,一个字都不差的。 “不清楚,衣着都很普通呃!”打头阵的那哥儿们回答到一半,猝然失声,最后留下的那声惊呼透着满满的不详。 “宗局?!”身边的下属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宗正则,后者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敌暗我明都给我小心点,继续前进。” 被划伤的腿脚多少还是对翻山越岭有所影响,但钟云从已经能做到彻底无视那点疼痛了。 他的神经崩的很紧,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这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而重点在于,谁是蝉?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7.逼迫 矿洞塌了大半, 死者被掩埋在土石之下, 空间限制, 硫磺、火硝的刺鼻气味尚未散尽, 又黑不隆冬的,整个爆炸现场简直乌烟瘴气。 因着前车之鉴,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宗正则没让属下贸然出击,而是潜伏在暗处, 伺机而动。 看来对方对他们也颇多顾忌,亦是龟缩不出,想必也是在寻找机会。 就在钟云从以为双方都不动声色准备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打持久战的时候, 脑子里忽然多了个声音。 尽管光线昏暗,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偏了偏头,想知道是谁在叫他, 不过很快流反应过来了,那并不是真实的声音,而是来自宗正则的意念。 也就是精神系异能者之间独有的沟通方式。 “云从, 该你出马了。”宗正则的话让钟云从惊恐不已, 以为领导准备把他推出去做敢死队,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勇气,主要是他没那个本事啊。 “胡思乱想什么呢你?”两边的“脑电波”还连着呢, 宗正则很容易就窥探到他的想法, 相当的无语, “我是让你用精神力查探一下偷袭者的位置, 这地方不算大,你应该能应付。” 钟云从嗓子眼儿吊着的大石总算缓缓落下,原来不是要让他身先士卒,而是要把他当雷达用。 只是这地方果真是不太方便。 钟云从用手摸索了一番,准备搬开一平方米内所有障碍物,他打算用“五体投地”的姿势,最大程度地增加自己与地面的接触面积,以提高自己的触知力探测的效率。 “你小子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呢?搞这么多动静,生怕对方发现不了你是吧?”他还没来得及动,宗正则的诘问劈头盖脸地甩过来,他有点委屈,忙不迭地把缘由陈述了一遍,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对方的讥讽。 “钟云从,你这样会让我怀疑自己为你花的时间到底值不值得。”钟云从被骂的灰头土脸的,好在一片阴暗,其他人看不出来。 大概是猜到了他的心理活动,宗正则又叹了口气:“那次特训主要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挖掘你的精神力你毁灭我梦境的时候,我办公室的玻璃都被震碎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钟云从很诚实地告诉他:“这个还真不知道,您老人家也没告诉过我” 即使在黑暗之中,钟云从还是能感受到来自斜后方的阴冷眼刀,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又听到宗正则气急败坏的声音:“这说明,你的精神力已经可以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了,所以,别再局限在从前的思维里了,你的异能,不能再叫做‘触知力’了。” 钟云从好奇的要命:“那应该叫什么?” “感知力。”宗正则一字一句地告知他,“就是字面意思,明白了吧?” 钟云从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这个“字面意思”和他以为的,是一致的吗? 不再需要媒介,或者说,不再需要实体媒介,他的精神力就可以独立开辟出一条路径,将他的意志传达出去。 “是你想的那样,”宗正则再一次准确地洞悉了他的念头,给了肯定的回复,“不过你的水平不是很稳定,还需要锻炼不过刚刚我给你布置的那个任务,应该不在话下。” 宗正则这番话听着还是挺客气的,还带了点鼓励的味道,但钟云从知道还有没说出来的后话——你特么要是做不到的话就给老子死去吧! “咳咳。我明白了。”在得知自己从“触”升阶为“感”之后,他自然也放弃了先前的打算,毕竟谁也不想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被石子硌的慌是吧? 就在他屏声敛息、聚精会神,准备织出一张无形的精神网搜捕猎物的时候,宗正则却不肯还他清静:“确定位置和人数之后,第一时间告诉我。当然,你要是再有野心一点——” 他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钟云从有点窝火却仍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乖乖咬钩:“什么?” “可以试试,你一个人有没有本事制服对手。” 宗正则慢条斯理地传递着信息,以至于钟云从都没法找借口说自己可能接收岔了。 “宗局”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那边却云淡风轻地打断了:“行了,我也就是随口一提,不是硬性要求,别太放在心上。毕竟来了这么多人,要是活全让你一个人干了,那还要他们做什么?” 说的挺好听,但钟云从总觉着他话里有话。 什么“不是硬性要求”、“别太放在心上”,分明就是反话正说,可信度约等于零。 果然是个虚伪的中年男子。钟云从觉得自己对领导的评价一点是一语中的。 “我明白了。”他丢下这句话之后,宗正则那边彻底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 看样子,还是在等着看他的表现。 钟云从长长地呼了口气,闭上双目,重新集中精神。 其他人在宗正则的授意之下,三三两两的隐藏在黑暗中,个个都进入到了备战模式,一个比一个紧张,大气都不敢出,反倒是真正有所行动的钟云从,在不声不响地进入战斗模式之后,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他花了一点时间,当然,这里说的“一点”是个很笼统的概念,太过专注的后果就是根本分不清时间的流逝。总之,这个坍塌了一半的矿洞,在他以精神力编织起来的那张虚无缥缈的网里微缩成一个精确的立体模型,最后变换为一张一目了然的平面图,于他而言,这方空间里所有的存在都已然尽入彀中。 能动的不能动的,有气儿的没气儿的,蹲着的躺着的,每一样都清清楚楚。 周边潜伏的同僚们,废墟下掩埋的尸体,以及他虎视已久的猎物。 对方一共有五个人,和他们这边一样,埋伏在一堆乱石之后,手上都有武器。而让钟云从最在意的是,他们的藏身之处,几乎都是绝佳的伏击之地。对比起来,对方的位置甚至比他们这边还有更优越一点。 人不算多,但肯定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难怪先前能够把治管局的排头兵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钟云从多少有些忌惮,真要动起手来,他们这边人多,但对方人的地理位置好,也相当于占据了一定的主动权。 何况,他们的装备不差啊。 他在把这些关键信息一字不落地传给宗正则的头上,心底也是愈发纠结。 就这样被动地等着对方先出手?钟云从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先前那个梦境里被教训的太惨烈,以至于他现在对“被动”这个词都有阴影了。 总觉着,这样干等着是不明智的。 那如果不等着的话,该怎么做? 要不然,就像宗正则说的那样,先下手为强? 但想归想,钟云从还是没下定决心,他实在没有多少信心自己能够靠精神力一举制服那五个人。 他平时自恋,但本质不算特别有自信的人,甚至学渣当惯了,很多时候还有点自卑。 平时做出的自恋样,更像是一种保护色。 就在钟云从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意外陡生。 也不知道是哪个毛手毛脚的,竟然在这么剑拔弩张的关头搞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动静,放平时就算了,搁这会儿,简直就跟导火线没有区别。 对方立时就有了反应。 他们要动手了!钟云从的脑子轰然一声,进退两难的顾虑也彻底被抛到了脑后,因为对方手里的枪都已经上膛、瞄准,下一秒就要开枪了。 其实没有谁能保证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够百发百中,但钟云从不想让自己的战友去冒这个风险。 没什么好考虑的,直接上手吧,反正结果也不会更糟,要是幸运一点,说不定能为自己人争取到应对的时间。 他主动断绝了自己的退路,唯有选择前进。 那一刻,他将所有的精神力都倾注到那五人身上,无形无影的精神力,立马从一张无所遁形的网,化为了一股汹涌的洪流。 对方应该不是精神系的异能者,但也不是待宰的羊羔乖乖在那儿等死,也是会反抗的,因此,同时入侵五个人的精神世界并且试图控制他们,对他来说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钟云从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了。 他恍然意识到了这种看似强大的能力的弊端——一个不留神,这股强大的精神力就会气势汹汹地反噬。 真那样的话,说不定自己就成植物人了。 冷汗一滴一滴落下,他两只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最后脱力般颤抖起来。 退不了了,冲吧。 他心一横,牙一咬,放缓了攻势,将“洪流”变成了无孔不入的“跗骨之蛆”,硬是不屈不挠地纠缠着对手。 阴森森的矿洞又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里,原本都拿好家伙准备放大招的治安官们临时又收到了来自局长的密令。 “按兵不动。” 尽管都不理解宗正则这么做的理由,但所有人都保持了对他的遵从。 包括苏闲,但他心底的焦虑却是随着时间不断加重,他是离钟云从最近的一个,对他异状,自然也有所察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这个微妙的情形,一定跟钟云从有关系。 他是在牵制对方吗?难怪另一边也没什么动静。 可如果是牵制的话,那目的完全达到了,他为什么还不收手?趁着这个时候,一鼓作气解决对手不好吗? 他迫切地期盼着宗正则发令,但后者始终沉默着。 难道宗局要让云从一个人对付那些人? 就在他生出这个可怕揣测的时候,矿洞深处倏地传来几声齐刷刷的惨叫,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吧,距离他不远处的人也一头栽倒。 苏闲来不及想太多,立刻过去扶起了钟云从。 “钟!” 钟云从费力睁开眼想看他一眼,可惜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只好遗憾地笑了一下:“告诉宗局那个老王八蛋下次想逼我出手,别那么阴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时机掐的正好的动静,肯定是宗正则搞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8.叙旧 苏闲忽然有点不敢跟宗正则说话了。 钟云从昏倒的时候, 他抱着人一转身就差点跟宗局撞上, 那会儿他心里就开始打鼓, 心说刚刚某人那句大不敬的话是不是被听到了。 照理说, 那么近的距离,几率还是相当大的。 不过光线太暗, 他也看不清上司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对方甚至还出声催促了一句:“你带他出去吧,善后的事不用担心。” 苏闲如蒙大赦, 麻溜地把人带走了,心底也不免升起了几分侥幸:也许真没听到呢。 只不过,他这个美好的幻想没能维持多久。 在返程的车上, 他大略地察看了一番钟云从的状况, 发现他的症状跟上次差不多,想来是精神力损耗过度陷入了沉眠,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没什么大碍,只需要休息一阵子就行了。 他的一颗心刚刚放下, 耳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怎么样?” 他侧过脸, 冲宗正则点点头:“还好吧,就是估计又要躺个两三天了。” 苏闲话里多少还是带了些怨怼之意,宗正则哪能听不出来, 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反而是大大方方地看着领导, 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解释。 宗正则跟他对视片刻, 忽然笑了起来:“对了,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转告我吗?” 妈的,还是被听见了。 苏闲登时头大如斗,果然,做人还是不要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期望的好。 “咳咳。”他一边尴尬地清着喉咙,一边想,还是局长技高一筹,这话一出来,立马就反客为主了。 尽管知道这是宗正则的阴谋,但苏闲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应付,谁让罪魁祸首现在人事不知呢? 他没忍住,睨了一眼双目紧闭的钟云从,心说这小子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祸从口出啊? “您也知道的,他年轻,经的事儿少,有时候还有点缺心眼,说了什么不太好听的,也是无心之失,您千万别放在心上。”苏闲特别诚恳地望着坐在对面的领导,“我代他向您道歉了。” “不太好听的?”宗正则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是指‘老王八蛋’这种吗?” 苏闲沉默。 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家一笑泯恩仇维持一下虚假和平不好吗?您非上赶着戳自己痛脚是为了什么??? 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替某人辩解一句:“他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的?”看起来,宗局没打算轻拿轻放,还有点要追究到底的意思,他的声音不咸不淡,“还有,你凭什么替他道歉啊?” “”苏闲再次陷入了沉默。 僵硬的气氛持续了片刻之后,苏闲叹了口气:“行了,您也别拿乔了,他为什么会说那种话,您心里难道没数吗?” 宗正则的笑意一点点隐去,剩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寡淡地对着他。 苏闲并没有被吓到,只是耸耸肩:“当然了,他毕竟是个小辈,又是下属,虽然这次差点就出了事,但最后也没出事,也确实是他出言不逊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了。” 言下之意就是,您差不多得了,差点把人害死我都没说啥,就别老揪着这个不放了,不然多没意思啊。 宗正则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苏闲挪了视线,只当没看到。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阴云笼罩的宗正则却在顷刻间放声大笑,“听你这意思,要是云从出了点什么事,你苏闲是不是要找我算账啊?” 苏闲莞尔,极为谦逊地低了头:“我自然不是您的对手。” 宗正则挑起半侧眉尾:“不是对手,但还是会出手?” 他的下属未再作声,显然是默认了。 宗正则的目光掠过钟云从那半张苍白清瘦的面孔,忽然叹了口气:“你真以为,我会让他出事吗?” 苏闲眼睑微动,觑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先不说我的用心良苦,”宗正则往后一靠,整个人霎时间变得懒洋洋的,他掀了掀眼皮,嘴角轻提,“那么多人在还能让他出事难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他顿了一下,又瞟着苏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 他字里行间的讽刺意味显而易见,苏闲没有出言驳斥,却也忍不住腹诽:您好像一不小心把自己也划入到了“吃干饭”的范围里? 宗正则自己也反应过来了,被苏闲不加掩饰地窃笑之后,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当然了,牢骚归牢骚,苏闲还是相信宗正则的,他是精神系异能者,比他这个门外汉要更了解钟云从的潜力,以及他的极限所在。 今天这一出,也跟之前的梦境一样,是训练的手段。 这些,苏闲都是心知肚明的,他甚至深以为然,因为他就是宗正则一手带出来的,行事作风,难免受他影响。 要是平时,他也会这样做的。 只是 外头阳光正好,他的余光缓缓扫过邻座昏昏沉沉的人,钟云从低垂的侧脸被一团淡金色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看起来既静谧又无辜,他的呼吸刻意地放轻了一些,接着无可奈何地弯了弯嘴角。 是啊心还是要硬一点才行。 >>> 钟云从这次比上回要争气得多,只躺了一天半就醒过来了,睁眼之后发现,这次是在张既白的诊所里。 “张医生”跟张既白也有好阵子未见了,他颇有些激动,可惜后者丝毫不曾流露出小别重逢后的喜悦,他一如既往地淡漠:“醒了就起来吧,别占着床位了,这两天病人很多。” 钟云从一听,便立即从病床上跳了下来,只是一觉睡的太长,筋骨还没恢复过来,四肢尤其酸痛绵软,一落地两条腿就不受控制,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 他原本还指望救死扶伤的张医生能过来帮一把,结果张既白视若罔闻,该干嘛干嘛,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姓张的,你给我记住!钟云从嗖嗖嗖几个眼刀飞过去,暗暗地记下了这个仇。 就在他一脸苦大仇深地扶着床沿艰难站起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惊呼:“哥哥!” 声音和称呼都是他熟悉的,堪堪站稳的钟云从扭头望过去,冲着飞奔过来的女孩粲然一笑:“小桃,好阵子不见了。” 小桃又惊又喜地跑到他面前,差点没刹住车,随之而来的惯性差点又让脚下还不怎么稳的钟云从重蹈覆辙,他索性坐回床边,虚扶着姑娘的双肩,上下打量了一回:“你好像长高了?” 她显然对于自己的身高变化毫无知觉,伸手在空中徒劳地比划了两下,最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太清楚很久没量过了。” 其实她是真的长高了,这个姑娘长期营养不良,最近几个月总算摆脱了从前那种畸形的生活状态,也得到了相应的营养补充,不仅长高了,头发也变得乌黑浓密,皮肤莹润光洁,身上也长了些肉,体态也曼妙了许多。 “变漂亮了。”钟云从诚心赞美,同时也颇为欣慰,“我们小桃,也是大姑娘了。” 小桃窘迫了,难为情地摇头:“哪有” 钟云从转过头寻求同盟:“是吧张医生?我们家妹妹是不是漂亮多了?” 然而张既白只给了大煞风景的回复:“没感觉。” “祝你单身一辈子。” 钟云从正打算好好安慰一番小桃的时候,姑娘却是抿嘴一笑:“我经常到诊所来,几乎天天见面,张医生没感觉也是正常的。” 钟云从摇头失笑,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继续问起了她的近况:“最近怎么样?你的姐姐弟弟怎么样?还有你那个小外甥。” “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就到医生的诊所来帮忙,他人挺好的,教了我很多东西;家里人都挺好的,小东西也长得很快,就是这两天有点发热,姐姐急的不行好在医生已经给他开药了” 小桃絮絮地说了半天,蓦地意识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微笑倾听的钟云从,这才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不对啊,怎么老是你问我你该关心下自己吧?!你昏迷了好久现在怎么样?” 钟云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笑容轻松:“我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吗?” “可是你刚刚都站不稳”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现在站的很稳。” 结果他刚说完,空空如也的胃就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钟云从赧然一笑:“就是肚子有点饿。” “我就知道。”女孩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手里的餐盒递了过去,“吃吧。” 钟云从喜出望外:“我们小桃真是太贴心了!”说罢又斜了一眼某位医生:“比某些人强太多了。” 可惜张既白仍是无动于衷。 钟云从风卷残云一样解决了自己的晚餐,又望了一眼门外乌压压的夜色,忽然问了一句:“他呢?” 小桃不明所以,钟云从也不在意,因为他问的是另一个人。 “他要是有空,也不会把你丢到我这里来了。”张既白依旧奋笔疾书,未曾抬头,“恢复了就走吧,不要待在这里污染空气。” “”大家都用鼻子呼吸,谁还比谁高贵一点了是吧? 钟云从没忍住连翻几个白眼,最后把餐盒还给小桃,还没开口,小桃就先出声了:“要走了吗?” 她的声音透着低落,钟云从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很柔软:“谢谢你这两天一直在照顾我。” 小桃眨眨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除了你,还能有别人吗?”虽然出于昏睡状态的时候不省人事,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在这个诊所里,会尽心尽力照看他的,只能是小桃了,反正不会是张既白那厮。 姑娘叹了口气:“那你路上小心,工作也要小心,不要再受伤了。” 钟云从自是一口应下,至于能不能做到,他心里也没什么底。 “我听说,你变得很强了。”张既白一直都恹恹的,每个字都金贵的很,钟云从还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没想到擦身而过的时候,医生却出声了,“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很强?钟云从知道自己进步了,但从来没把“强者”跟自己联系到一起,更遑论“很强”。 张既白扫了他一眼,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茫然。 他笑着摇头:“单枪匹马,兵不血刃地解决五名纠察队的家伙,难道你还不满意?” “你说什么?”钟云从的重点居然不是张医生对他的那俩吹捧意味十足的修辞,注意力完全被另外的几个字眼吸引了,“你说那五个人是纠察队的?” 张既白挑挑眉:“严格地来说,是综管局的人。” 原来,捕蝉的螳螂,居然是综管局。 钟云从还真没想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9.不速之客 钟云从匆匆穿过走廊, 走得太急, 经过一个拐角处的时候, 没看清前边有个人, 一不留神,两个人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眼看对方一个趔趄险些被自己撞到地上去, 他非常过意不去, 连声道歉的同时也赶紧搭了把手。 不曾想,他的手却被甩开了。 钟云从怔了怔, 然后才发现,原来这个差点被自己撞倒的人,是任杰的母亲。 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在任杰的病房里, 看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对自己的印象就不大好。 钟云从多少有些尴尬, 讪讪地缩回了手。 何慧琼这两天身体愈发的差,面色发白,眼底发青, 她似乎站不太稳的样子, 一只手扶着墙,咳的很厉害。 钟云从见状,愈发汗颜, 他微微欠身, 再次垂首道歉:“对不起啊, 任夫人。” 何慧琼被一口卡在喉咙里的痰折磨的厉害, 本来连正眼都不打算给他,但在听到“任夫人”三个字之后,目光一寒,枯瘦的手背青筋毕现,指甲几乎抠进墙里。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体却不争气,一张口就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给钟云从吓到了:“要、要不要扶您去医务室瞧瞧?” 何慧琼的身躯佝偻的更厉害,半个身体都得倚着墙才能勉强站稳,钟云从试探地问道“那要不我去叫任杰过来?” “走开。”喘息的间隙,何慧琼终于出声了,她的声线嘶哑而平淡,明明语声没什么起伏,可嫌恶之意溢于言表。 钟云从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哎你傻站在这儿干嘛啊?局长找你呢!”就在他不尴不尬地杵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他如蒙大赦,立刻回身,眼巴巴地看着来人:“啊是您啊,宗局找我吗?正好我也有点事想找他呢。” 来人是常常跟在宗正则身边的治安官,叫徐阳,没什么特殊职位,但颇受局长的信赖,类似秘书和特助的存在,钟云从也跟他打了几回交道,混的挺熟了。 “那就走”徐阳风风火火的,拽着他就要走,结果一转眼却对上了何慧琼那双冰冷的眼睛。 他登时面露窘迫之色,舌头也跟着打结,干笑了两声:“啊何主任也在呢。” 何慧琼剜了他一眼之后,别过脸,又开始咳嗽。 徐阳挠了挠鼻梁,苦笑了一下。 钟云从察言观色,虽然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具体有什么过节,但看样子,似乎是徐阳不占理。 徐阳又冲着何慧琼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没有等到回复,他也不在意,或者说不敢在意,逃似的转身溜了,嘴里一叠声催促:“走吧走吧” 钟云从并没有马上跟上去,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何女士,您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他不迟钝,早就察觉到先前自己一句“任夫人”就险些激怒了对方,此刻自然是吸取教训,换了称呼。言毕便加快脚步,也想学着徐阳那样跑路,却没想到身后的咳嗽声蓦地停了下来,紧接着,何慧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知道吗?”听起来,说话对她来说也是一件极其费力的事情,正因为如此,让钟云从停在了原地。 “半个小时前,我也去见了徐阳,我想见宗正则,但徐阳告诉我,他不在。” 钟云从忍不住回了头,何慧琼一贯刻板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太苦涩,又隐隐夹着怨恨,看的他后背发冷。 “我在他门外等了半个小时,始终也没等到他。”何慧琼继续朝他笑,“可你一来,他就在了。” 钟云从不知怎的,莫名心虚,他磕磕巴巴地替宗正则找理由:“那可能宗局他先前不在,刚刚才回来的” 他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何慧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嘴边仍然挂着那抹让他发毛的笑容。 “没那么多借口,只是我们一家人,对他没用了而已。”她兀自冷笑,“所以他把我们当做一块破抹布一样扔掉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步履蹒跚地离开了,钟云从望着她老态毕现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那边走出了老远的徐阳蓦然发现那姓钟的小子没跟上来,扯着嗓子吼了一声:“钟云从你干嘛呢?走啊!” 钟云从回过神,急忙追了上去。 两个人到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宗正则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见到钟云从也没有废话,拿着帽子率先转身:“走吧,跟我一起去瞧瞧那五个嫌疑人。” 徐阳没也一起来,廊道里就钟云从跟宗正则,钟云从略微落后了半步,觑着上司板直的后背,忽然就想到方才何女士怎么也直不起来的腰。 大概是两幅画面对比太过分明,让他不由得脱口而出:“宗局您刚才在办公室吗?” 话甫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一个新人,有什么资格去质问领导。 宗正则的脚步顿了一下,让原本就忐忑不已的钟云从更加心惊肉跳,他的脚也抬不动了。 宗正则侧过脸,视线冷淡地带过他:“你见过何慧琼了?” 钟云从局促地与他对视了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睑,轻轻的“嗯”了一声。 “哦。”宗正则淡淡地笑了一下,“她说什么了都?” 钟云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宗正则这么问,等于间接承认了他知道何慧琼来过,他当时的确在办公室里,只是连找个像样的理由打发何慧琼都不愿意。 “也没什么。”他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摇了摇头,眉目低垂,透着些许失落。 宗正则见状,笑意加深了些许,他继续前行:“不说也没事,我大概能猜到她说了什么。” 钟云从也跟着走,不过没吭声。 “怎么着,又想骂我老王八蛋了?” 宗正则的话其实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倒是自嘲意味十足,但钟云从听了之后,还是臊眉耷眼的不行。 “没有的事儿!”他坚决否认,“我绝对没这么想过!” 他这相当于此地无银的做派让宗正则发出一声冷哼:“得了,想骂就骂吧,我是不想见她,因为没有必要。” 钟云从吭哧了半天,还是没憋住:“为什么?说不定,她有什么要事” “她能有什么要事?”他一句话没问完就被宗正则打了回去,“不就是为了她儿子那点破事来的吗?” 她儿子?她儿子不就是任杰?钟云从更关心了:“任杰怎么了?” “他好好的啊。”宗正则冷笑起来,“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呃”钟云从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接口。 “自己小人当惯了,就习惯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宗正则的声音很冷,“觉得我因为任琰的关系打压她,打压她儿子,她也不睁大眼睛看看,在这治管局里,谁不是这么熬过来的,难道全局上下,就他一个新人在跑腿吗?” 钟云从听着听着,突然就有点心虚了,说起来,自己这个新人好像跟其他新人还真是不太一样。 难怪何女士这么看不惯他。 既然想到了这一层,他不免就发散了思维——那局里的其他人呢?也是这么看我的? 宗正则的眼光何等的毒辣,只瞄了一眼就猜出了他的心事,他摇摇头:“别瞎想了,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钟云从一愣:“哪里不一样?” “你知道精神系异能者有多难得吗?”宗正则耸耸肩,“今年这一届,就出了你一个。” 钟云从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是、是吗?” “嗯。所以每个精神系异能者都是重点栽培的对象,放在你身上,也不算是什么特别待遇。” 钟云从稍稍安心了。 “以后,”宗正则蓦地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会有更重大的责任等着你。” 他这一眼把钟云从那颗堪堪归位的心又给震到嗓子眼儿。 “局长”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话不要只说一半好吧?”很缺德的好吗??? 宗正则施施然地转头:“急什么呢?你也还没等能够承担那责任的时候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了吧。” 钟云从从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里看出了关键信息——就不说怎么着?谁让你在背后骂我来着?急死你! 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记仇啊?! 钟云从觉得,幼稚这种品德,可能是治管局代代相传的。 “我听说,那五个人是纠察队的?”吐槽完毕,钟云从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开始谈公事,“问出什么了吗?” 宗正则神情严峻:“没有。嘴硬得很,坚持说他们是为了对付‘暗影’,软的硬的都来了一遍,还是不肯改口。” 钟云从眸光一沉,乍一听,对方的说辞也蛮有道理,可仔细一想,就站不住脚了。 要是真如他们所言的那般事出有因,为什么后边还要跟治管局动手?甚至不惜灭了一口。 这个梁子结下了,治管局肯定不会轻轻放过。 “所以,你是希望” “嗯。”宗正则颌首,“问是问不出来了,只能靠你直接搜他们的记忆了。” 钟云从揉了揉鼻头,心说自己还是挺好用的,难怪局长这么喜欢使唤自己。 这么一想,心底不禁升起了一点小得意。 当然,没让领导看出来,不然又得挨顿削。 >>> 何慧琼咳了许久,气管都在隐隐作痛,最后还是没捱住,半路转去了一趟医院。 原本只想开点药了事,结果医生觉得她病情不容轻视,说吃药不够,最好留下来住院。 何慧琼皱着眉拒绝了,她觉着医生多事,要是张既白那样的,估计就懒得废话了,可惜她遇到的比较有医德,好说歹说,把何慧琼嘚啵烦了,最后各退了半步,松口打针。 注射完毕,她摸了一把发酸的手臂,拿起外套,提着一袋子的药,形单影只地离开了医院。 路上依旧咳嗽不停,这让何慧琼怀疑起刚才那一针是不是白挨了。 但无论如何,她也不愿再转回去了,比起诘问,她更想回去睡一觉。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昏昏沉沉,找了好一会儿才从兜里摸出钥匙,刚插/进锁眼,门后却传来了动静。 何慧琼心里一动,肯定是任杰回来了。 那次母子争吵过后,她真的把任杰赶了出去,之后任杰又回了两次,显然是抱着求和的来意,但她余怒未消,还是冷着脸把人骂走了。 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 算了,今晚他只要好好道个歉,就不跟孩子计较了。 何慧琼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许,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她利落地打开门:“小杰” 她话音未落,脚下的步伐却是僵在了原地。 “慧琼,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了你很久。” 坐在她家客厅沙发上的是个年轻姑娘,她身后还站着个鬓发斑白的老头,面相和善,笑眯眯地瞧着她。 乍一看,还以为他们是父女。 可何慧琼知道,他们不是。 女子面生得很,可那个男的,她是认识的。尽管他老了很多,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双手后知后觉地哆嗦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居然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借刀杀人 他们还是没能撬开那五个人的嘴。 纠察队什么时候也能培养出骨头这么硬的家伙了?苏闲扫了一眼铁栏杆后那几个鼻青眼肿的哥儿们, 他们都吃了不少苦头, 缩头缩脑地蜷着, 宛若丧家之犬。 其实焦头烂额的何止他们, 苏闲这些负责审问的也是一样,什么花样都来了一遍, 搞的身心俱疲, 但什么都没有挖出来。 他起身,揉了一下纠结的眉心:“大家伙都休息一下吧。” 说完之后, 他率先出了讯问室,倚着栏杆,正打算点支烟解解乏的时候, 忽然听到了自远而近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去,恰好与宗正则及钟云从二人打了个照面。 他把香烟塞回了烟盒里, 目光落在面色稍显苍白的钟云从脸上停留片刻,而后冲宗正则点点头:“您来了。” 钟云从本想开口打个招呼,不过见他一脸的淡漠, 又默默地把话吞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觉着他心情好像不太好因为审问工作进展不顺利吗? 宗正则一看他那副倦怠的神情就知道目前仍是一无所获,也懒得来虚头巴脑的那一套,拍拍钟云从的肩:“去吧。” 钟云从应了一声, 正要走进屋子的时候, 苏闲又冷不丁地出声了:“今晚大家都累了, 不如先收工, 休整一夜,明天再继续吧。” 钟云从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等着宗正则发话。 宗正则却是看着苏闲,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端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本来是应该让他缓缓的,只是综管局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三天之内,我们还拿不出证据的话,就只能放人。” 他顿了一下,摇头:“你信不信明天一早,他们就会过来要人了?” 苏闲垂下眼,不吭声了,钟云从却是恍然明白了三件事。 其一,难怪局长这么急吼吼地找他,原来综管局在背后步步紧逼;其二,难怪那五个人的嘴这么紧,原来是早就知道熬过今天明儿就能脱身了;其三,看样子某人不高兴的缘由在他身上。 搞了半天,原来是担心我,嗨,直说嘛,摆一副臭脸还以为我得罪他了。 牢骚终归压不住窃喜,他悄摸摸地觑了一眼苏闲,然后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开了口:“没关系,就今晚吧,睡够了吃饱了,我现在精神挺好的。” 这话明面上是看着宗局说的,可实际上是说给别人听的。 钟云从觉得对方肯定是心领神会,结果余光掠过,却发现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不是吧?这都听不出来? 他在那一瞬间,对他们之间的默契产生了怀疑。 “嗯,走吧。”宗正则好似什么也没看出来,往前走了两步,又侧过脸瞥了苏闲一眼:“你要是累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钟云从也附和了一句:“对啊,忙了一天了,赶紧下班吧。” 谁知苏闲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越过他,一言不发地回了讯问室。 钟云从讨了个好大的没趣,举手投足都有些悻悻的,宗正则失笑:“他抽风了,别理他。” 钟云从这下更不爽了:您老人家怎么说话呢?哪有抽风这么严重,他姓苏的也就是有点傲娇而已。 宗正则才懒得理会他复杂的心理活动,撂下那一句之后就进了房间,钟云从耸耸肩,也跟着走了进去。 时间不早了,钟云从也没耽搁,直接选了个看起来最疲惫的大兄弟,开始试着侵入对方的精神世界。 宗正则微微一笑:“这小子也算有点经验了。” 所谓精疲力竭,人在疲乏的时候,意志力自然也相对薄弱,对于精神系异能者来说,自然是最大的可趁之机。 只是他没能得到身边人的回复,坐在隔壁的苏闲,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未有任何表示。 “气性还真够大的啊。”宗正则知道此刻的钟云从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的,所以才毫无顾忌地揶揄起来,“都解释过了,你还想怎么样啊?要不要我给你写封道歉信啊?” 苏闲扯了下嘴角:“我怕折寿。” 宗正则挑起半侧眉尾:“这‘孤岛’里大家都活不久,再折还能折到哪儿去?” 他的下属闻言倒是露出了个有三分真心的笑容:“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旁边负责记录的另外两位治安官都没忍住笑,颜面不保的宗局长瞪了他一眼,苏闲能怎么样呢,谁让人家是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于是只能乖乖给对方台阶下:“我跟您开玩笑呢,哪能真让您给我道歉。” 宗正则总觉着这低三下四的话听起来却是讽刺十足,不悦地拧起眉,正要呛回去的时候,却听到安静了许久的钟云从喃喃出声:“原来是这样” 他的话都让在场的所有人浑身一凛,苏闲伸手扳过他的肩:“云从?” 他的脸上血色更少了,额角也满是细密的冷汗,他似乎听见了苏闲的呼唤,缓缓地睁眼。 宗正则亦是分外关切:“怎么样?” 钟云从冲苏闲笑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问一句“不生气了吗”,不过一转眼瞄到目光灼灼的领导,愣是把在舌尖上打转的话给咽回去了。 工作场合,不适合调情。 他用手背蹭去额角的冷汗,长长地吁了口气,才出声:“原本,是一个借刀杀人的故事。” 宗正则与苏闲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催促钟云从往下说:“继续。” 从钟云从的叙述里,他们可以确定,苏闲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暗影”的确分裂了。 虽然都是干坏事儿的,但作恶的理念也会不合的,“暗影”内部由此分为了两派,但他们的行事作风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和平分手,随之而来的必然是不死不休的争斗。 两方人马都想吞并对方,可惜势均力敌,谁也吃不下谁,这样一来,双方的领头人都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彻底地消灭对方。 苏闲他们在西城发现的那几具尸体便是作证之一,但在更早之前,两边的冲突就已经开始了。 譬如交换人质那次,本来是其中一方为了博取名声与治管局做的交易,却被另一方搅黄了。 从那次的事件里,也能够管中窥豹,观察出两方相左的行事风格——一方偏温和,想用怀柔手段树立起“孤岛领路人”的形象,甚至不排斥与治管局这样的“官方”部门合作;另一方却坚持到处搞破坏的粗暴作风,并且视治管局为眼中钉。 由此可见,矿区那一站,也是双方斗争的一环。 只是这一次,至少有一方是胆大包天,竟然将治管局也算计了进来——他们故意留下那些尸体,在他们死前就灌输了一个七分真三分假的情报,目的就是将治管局引到矿区。 “七分真”是指时间地点都是正确的,而“三分假”则是隐瞒了他们的实际意图——他们并非要抢劫翡翠矿,事实上,去到那个地方的根本不是他们自己人,而是他们的对手;至此,他们的目的也很明显了,想借助治管局的力量,消灭敌人。 可惜,他们机关算尽还是没能阻止意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这个消息显然是走漏了,得知此事的是综管局,他们派出了自己豢养的打手,也就是纠察队,欲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那些就是纠察队预先设下的陷阱 钟云从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被中断了:“不对,有个地方说不通。” 钟云从正推理到兴头上,蓦地被人浇了冷水自然不太爽,不过出言打断他的人是苏闲,考虑到他今晚的抽风,啊不是,傲娇病发作,他还是忍气吞声,好声好气地反问:“哪里不对?” “既然其中一方的势力,想利用我们消灭对手,但为什么他们给我们的时间是错的?”苏闲眉头紧锁,“如果想把我们当枪使,开枪的时间可是很重要的,可你也看到了,我们到达的时候,两边都已经打的你死我活了咱们倒更像是去善后的。” 钟云从一怔,另外一边的宗正则也开口了,他显然是认同苏闲的质疑的:“对,咱们已经是提早去了,可他们很明显比我们还要早得多,要不是综管局提前下手,我们很可能扑个空。” 这话一点也没错,时间不对的话,“暗影”的人可不会留在原地等他们来,只会警觉地逃离。 对比起姗姗来迟的治管局,纠察队的出手才叫一个快准狠。 “那,或许就是一方的情报失误呢?他们一开始就没弄清楚对方的时间”钟云从无力地辩解着,可很快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要是情报真的错误了,那为什么综管局能够准时赴会? 钟云从摇摇头:“难道他们觉得治管局还不够,所以搞了个双保险?故技重施,把综管局也牵扯了进来?” 他这个揣测,尽管没什么依据,但还是比之前的要靠谱点。 可苏闲仍是摇头:“还是不对。纠察队那帮家伙,平时是混账得很,但很少会下这样的杀手直接用的炸/药,这根本就是要完全抹杀的意思,他们和‘暗影’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吗?非得让他们尸骨无存不可?” 钟云从亦是颌首:“嗯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抓活的,然后带回去审问吧?” “除非他们有不得不灭口的理由。”他蓦然抬眼,直勾勾地看进钟云从的眼睛里,“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很好奇的一个问题。” 钟云从挠了挠头,心说你好奇的问题多了去了,我哪知道你现在打的是哪个哑谜? 好在苏闲也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他很快又说道:“我一直很想知道,‘暗影’的资金和武器的来源。”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宗正则的眼角猛地抽动:“你是想说在背后支持‘暗影’的,是治管局?” 苏闲既不承认,也未否认,只是自顾自说下去:“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借刀杀人’真正的目标,并非他们昔日的同伴,而是综管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告别 他们走出治管局的时候, 已经是凌晨了。 天还是很黑, 街道寂寥又空旷, 行道树三三两两地排开, 昏黄的路灯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钟云从一只脚踩在苏闲的半个影子里,心里却有点郁闷, 心说这人多久没说话了。 其实真要算起来, 也没有很长时间,毕竟他们离开治管局还不到五分钟, 在治管局的时候,他的话可一点都不少。 可那会儿谈的都是公事啊,私人对话约等于零。 钟云从瞄了一眼他的侧脸, 起伏的线条隐在晕黄的光线里, 他暗叹了一声,还是忍受不了这长达五分钟的寂寞, 率先开口了。 “哎,问你个事儿。” 应该不是错觉,时刻都在察言观色的钟云从敏锐地发现他出声之后, 苏闲的的眼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肯定不是风吹的吧? 小样儿, 当我不知道你在想啥是吧?就等着我先开口是吧? 钟云从挑挑眉,然后继续说。 “用异能探出来的情报,能当成证据吗?” 好不容易开趟口, 话题居然还是公务, 苏闲的眉眼又沉了几分, 面上却是波澜无惊。 “当然不能, 人家听了,只会说这是你的一面之词。” 钟云从原本只有样学样故意气气他,结果他一回话倒是真的被勾出了几分焦虑:“那几个人岂不是要交给综管局了?” “怎么可能?”苏闲的脸色还是淡淡的,“他们可是杀了我们的人的?怎么可能就这样把人还给综管局?” 钟云从愣住了:“那宗局还说” “他说你就信啊?”苏闲斜了他一眼,眼神和口吻都不乏讥诮,“都落到手里了还能把人还回去?他宗正则能吃这么大的亏啊?” 行吧,又被老东西坑了一次。 钟云从被嘲讽的灰头土脸,讪讪地摸了摸鼻梁:“那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我说了,”苏闲竟然笑了起来,“你听吗?” 钟云从张了张嘴,想分辩些什么,最后却又颓然闭上了。 苏闲说的没错,就算宗正则不搞迂回曲折那一套,他还是会答应的。 倒不是因为什么责任或者大局之类的,那点时间没空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而已。 他苦笑起来:“原来,你是在气这个” 苏闲剜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我哪只眼睛都看到了。 钟云从嘀嘀咕咕:“那干嘛不说话?” 苏闲的表情不太好看:“累了,不想说不行吗?” 他继续嘀咕:“那还黑脸呢?” 苏闲脚步一滞,而后咬着牙呛了回去:“不好意思,脸天生就长这样。” 钟云从咧开嘴想笑,可笑到一半又被瞪了回去。 随后就是一路的沉默。 “啊还有个事儿,”钟云从忐忑了许久,在快道家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口,“对不起,让你这么担心。” 他没有说出诸如“下次不会了”之类的保证,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苏闲显然并没有被他的道歉打动,不仅一言未发,反而加快了脚步,迅速地从他身边走过。 钟云从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叹气,怎么觉着好像适得其反了。 他来到住处楼下的时候,苏闲已经上楼好一会儿了,他耸耸肩,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地爬楼梯。 爬到苏闲家所在的三楼,钟云从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颇有几分感慨,这几个月里真正在这里度过的时间其实少得可怜,不过钟云从对这间不足七十平米的小公寓还是很有归属感。 至少在“孤岛”里,这是他唯一的家。 不过尴尬的是,他此刻很可能进不了门了——苏闲给过他钥匙,不过他刚刚已经摸了一遍,不确定是自己没带还是搞丢了,总之这会儿身上没有。 钥匙那谁不给他开门的话,估计真进不去了。 搁平时也就算了,他肯定就理直气壮地去敲门了,可这会儿不是冷战着吗?虽然是某人单方面的不搭理。 但他多少还是有点心理负担的。 钟云从在门前磨蹭了好一会儿,终于敌不过困倦和无聊的双重折磨,抬手轻敲了一下门。 这一下真的很轻,他没用什么力气,声音也小的可怜,被铁门隔着,他怀疑根本传不进去。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拉了进去。 “砰!” 门重重掩上,钟云从的后背贴在在门板上,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人。 不过除了模糊的轮廓之外,他什么也看不清,因为苏闲没开灯,屋子里一片昏暗,只有他轻缓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克制地回荡着。 “闲?” 钟云从试探着叫了一声,旋即他听到对方一声轻叹,紧接着,他的左肩一沉。 苏闲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低低地开口:“没生你的气。” 钟云从心底一松,又听到他说:“就算要气,也是气我自己。” 他听得出苏闲没出口的后话是什么——或许当初不应该把你拉进治管局。 钟云从没吭声,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在黑暗中找到对方的嘴唇。 他慢慢地凑过去,覆上了对方的唇,苏闲很快有了回应,一时间,似乎有所的触感都被黑暗剥夺了,只剩下嘴唇间温柔的吮吸和适当的湿濡感。 一吻结束后,钟云从捧着他的脸,笑着摇头:“别胡说,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况且,有些事情是没法逃避的,就算我天天躲在家里,该来的还是会找上门。” 苏闲没作声,只是更用力地拥紧了他。 >>> 任杰犹豫了好一阵子,才进了家门。 门是虚掩着,一推就开了,任杰站在一切如故的客厅里,看着他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 “回来了。”何慧琼的表情和声音都是一如既往地平静,眼前的场景也很熟悉,以至于任杰有些恍惚,仿佛母子间的不虞从来没有发生过。 “嗯。”任杰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晚上吃什么?” 冷战的日子任杰也并不好受,难得母亲主动示好让他回家吃饭,他也希望能够改善关系。 “有你喜欢的红烧茄子和麻婆豆腐。”何慧琼也极为难得地露出笑容,伸手为儿子拉开椅子,“不过辣的不许吃太多,你胃本来就不好。” 之后,她又亲手为任杰盛了饭,后者过意不去,想拿回碗:“您别忙了,我自己来吧。” “没事。”何慧琼轻轻拍开他的手,“反正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 任杰一怔:“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猛地一沉,脑海里瞬间闪过好几种猜想,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何慧琼没有回答他,又为自己盛了饭,坐下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也没什么,就是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之后打算去住院,自然没时间料理你的事了。” 任杰刚拿起的碗筷又放下了,心惊肉跳地看着母亲:“您怎么了?” “看样子,她好像没告诉你我得了什么病哪。”何慧琼提到“她”是哪位,任杰自是心知肚明,他眉头紧皱,心说以柔怎么从来没跟他提过母亲的病情。 何慧琼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的碗里,表情依旧是淡淡:“肺有点问题,最近咳的厉害。” 言毕,她蓦地放下碗筷,背过身去,接着便是一阵咳嗽声。 任杰更吃不下饭了,他走过去排着何慧琼的背帮她顺气:“怎么会这样?您怎么不早告诉我?” 连咳带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能出声:“年纪大了,总会这样那样的毛病跟你说了有什么用?你会治吗?” 任杰刚想说些,却又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再说了,你的心思全在别人身上,你妈是死是活,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讷讷出声:“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何慧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过了,她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背:“是妈说错话了,先吃饭吧。” 任杰回到了餐桌边上,却是毫无胃口,他盯着何慧琼:“您到底得了什么病?” 何慧琼没有回答他,兀自进食:“我怎么教你的?食不言,寝不语,这么大了还不懂?” 任杰一看她那副姿态就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他有些烦躁,却也无可奈何。 算了,之后去问以柔吧。 何慧琼吃完小半碗饭,发现儿子一直没有动筷,她蹙眉:“怎么?我做的菜不好吃?” 任杰一动不动,何慧琼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想吃就不吃吧,只是以后妈妈大概没有机会给你做菜了” 明知道她是故意,但任杰确实听不了这种话,只好拿起碗,大口大口地扒饭。 何慧琼的面部表情柔和了许多,她又为儿子盛了碗汤:“慢点吃,别噎着。” 任杰鼻头有点发酸,从小到大,母子之间很少有这般温情的时刻。 何慧琼晚餐一向吃得少,又带病在身,食欲又减了许多,她静静地看着任杰,眼底涌起了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情绪。 任杰终于吃完了那晚饭,又灌了半碗汤,这才放下碗看着何慧琼:“吃完了。” 他的表情跟小时候考了好成绩向她邀功的时候如出一辙,何慧琼不由一笑:“二十多年了,我一直都管着你,你是不是很不耐烦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吃饱,血液全涌向胃部,脑补供血不足,任杰觉得有点发晕。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也笑了:“说没有是骗您的,不过也没有您想象的那么严重” 一句话说完,眩晕的感觉又加重一些,任杰撑在桌面上,困意毫无预兆地来袭。 “终究还是埋怨妈妈的,是吧?”何慧琼叹了一声,“不过没关系,今天之后,就没人管你了你想怎么样都行。” 脑袋沉甸甸的,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了他母亲一眼:“您给我吃了什么” “你想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也没关系,”何慧琼对于他的质问充耳不闻,仍是自说自话,“我拦不住,也拦不了了” “妈你” “我本来想着,今晚最后一次吃饭,干脆把她也叫上得了,”何慧琼摇头失笑,“可想了想,我还是不想跟她同桌吃饭,所以就算了。” 母亲的面容越来越模糊,最后视野一黑,彻底地消失了。 何慧琼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揽住儿子,苦涩地笑道:“可我还是得把你交给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2.意图 钟云从抬手敲了三下门, 旋即, 从里边传来了应门声:“门没锁, 进来吧。” 他牙疼似的咧咧嘴, 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办公室跟他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差别,陈列摆设都别无二致, 哦, 那次被他无意中弄碎的玻璃又给镶上了。 嗯,用的他的工资。 宗正则端起茶杯, 抿了一口,这才对着一脸警惕瞅着他的钟云从笑了笑:“站着干嘛?坐吧。” 钟云从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眼沙发, 没急着坐, 而是先用手拍了两下,确认底下没藏着什么暗器才放心地坐下了。 他这一番小心翼翼的做派究竟是何缘故, 宗正则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站起来, 拿了干净的杯子, 亲自斟了茶,递到下属手边:“请。” 要搁平时,钟云从大概会受宠若惊地接过这杯茶, 不过这会儿他依旧戒备十足, 目光像是x光一样扫过对方的脸:“这杯茶, 真的只是一杯普通的茶吗?” 宗正则失笑:“普通啊, 你也知道我们‘孤岛’穷,拿不出什么好茶叶招待你。” 钟云从小声嘀咕:“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哦,那你想说啥?”宗正则挑挑眉,“怕我在茶里下毒啊?” 钟云从没吭声,不过那狐疑找那个透着一点怂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宗正则白了他一眼,把茶杯往茶几上一顿:“爱喝不喝。” 他放下茶杯就转身回了原位,钟云从楞了一下,然后用袖子抹掉了溅出来的几滴茶渍,最后干咳一声:“我就是被您坑的有点心理阴影了。” 宗正则不易察觉地提了下嘴角,紧接着神情一整:“放心吧,今天不坑你,就是想问你点事儿。” 钟云从“啊”了一声,显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您能问我什么事啊?” “关于你的事。”宗正则十指交握,搁在桌面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钟云从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气场给吓到了,下意识地正经危坐起来:“我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莫名变快了,不安的情绪从眼底漫出,根本无从掩饰。 “别那么紧张,就是一些关于你家里的事。”宗正则换了个看起来轻松不少的坐姿,他的举动多少缓和了瞬间紧绷起来的气氛,钟云从微微颌首:“没事,你问吧。” “我听说,你之所以来到‘孤岛’,是为了寻父?” 钟云从点点头:“是。当时他已经失踪三个多月,我快急疯了所以才”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其实那也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回过神之后,我还是觉得报警更靠谱,结果我没能来得及改变主意,就被人弄进这里了。” 他说完又眼巴巴地望向宗正则:“局长,您应该对‘孤岛’的异能者很熟悉吧?那您知不知道有能力把我弄进来的人,是谁啊?” 宗正则的表情丝毫不变,他摇头:“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想通。” 他显然没有受到钟云从打岔的影响,继续提问:“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云从舔了下干涩的嘴角:“他叫钟致远,k市人,今年应该是54岁了,身高不是很高,长相嘛就平平” 他大致把他父亲的外貌描述了一遍之后,又试探地问道:“这样行吗?” “k市啊,”宗正则似乎对钟云从的家乡格外感兴趣,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而后更是语出惊人,“这个城市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四季如春,繁花似锦,小吃也很美味。” 钟云从是真的被他惊到了,避过比起他去过k市这件事,更人他惊讶的是:“您出过‘孤岛’?” 他的上司斜了他一眼:“听清楚,我说的是,年轻的时候。” “哦哦——”他总算反应过来,赧然一笑,的确是自己没抓到重点,梦川被封城也就二十多年,宗正则至少四十岁了,想必是病毒尚未爆发前出过远门。 是啊,从前的梦川也跟其他所有城市一样,人们在闲暇之时,也会外出旅行的。 在得知宗正则居然去过他老家之后,钟云从很快兴奋起来,对他也多了一丝亲近感:“那真是太好了!对了,您当年去的时候,我应该还没出生吧?哎,要是以后有机会的话,你再去,我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您的,带您吃遍大街小巷”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宗正则但笑不语,倒是钟云从自己蓦地意识到自己离题万里,赶紧打住:“您继续,继续。”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说实话,他的问题都很常规,但就是让钟云从忐忑的不行,他现在也加入了治管局,接触了一部分日常工作,对于一些流程也算了解了。 宗正则的问法,怎么看都是在套口供。 这个念头冷不丁地浮现他脑子里,他的后背也升起了一股凉意。 难道老钟真的犯了什么事? 尽管大脑快乱成了一团浆糊,但钟云从还是强行把焦躁按捺了下去,老老实实地回答对方的问题:“早年,他什么生意都做,主要就是倒卖一些贵重物品,什么书画、古玩、珠宝玉石、钱邮币、紫砂总之什么赚钱就搞什么,他嗅觉挺灵敏的。后来有了一点家底,他年纪也大了,就不再捣鼓这些了,他玩起了风险投资,就是买买基金炒炒股什么的我也不太懂那些。” 宗正则点点头,但并没给出任何评价,而是转问起了他另一个家人:“那你母亲呢?” “她?”钟云从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她就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结了婚之后就没再工作过,天天跟她那帮姐妹打麻将。” 宗正则挑起半侧眉尾:“结婚之前呢?” “好像当过幼儿园老师吧。”钟云从对自己老妈的过去也不是非常了解,或者应该说不甚关心,现在很多年轻人都这样,自己父母的生日都记不清。 总之,他有记忆一来,他娘就是成天泡在麻将桌边的贵妇,唯一会做的事,就是给他做法。 她当过幼师,也是偶尔听父母闲聊的时候提起的。 想到这里,钟云从还是挺愧疚的,以前还是太不懂事了,对父母关心的太少。 “她是哪里人?”宗正则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回来,他理了下思绪,告诉他:“也是k城人,我外祖父家是开花店的。” “那你们钟家呢?” 钟云从一怔:“这我还真不清楚,我爷爷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爸也不怎么提以前的事” 宗正则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钟云从怎么看都觉得他的笑别有深意,他的手指扣着沙发表面的皮革,终究没能忍住:“您到底想问什么?” 宗正则眉心一动,眼睑却是半垂,他没有出声,也许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钟云从急了,咬了咬牙,还是问出了口:“是不是跟我爸爸有关系?” 宗正则沉吟了一下,而后开口:“老实说,我是有个怀疑怀疑他是我的一位故人。” 其实钟云从早就从他的态度里猜到了一二,此时也不算太吃惊,只是额角还是不受控制地渗出了冷汗,他深吸一口气:“您继续说。” “不过很久之前,我就从苏闲那里得到过你为你父亲作的肖像画,就那幅画而言,说实在的,”宗正则摇摇头,“和我印象里的人不怎么像。” 但态度回答并没能让钟云从轻松些许,因为在当代科技下,改变相貌,并不算难事。 “我不知道是你描绘的不够到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光靠一幅画,很难验证我的猜想。”宗正则摊摊手,“所以我才想了解更多细节。希望没有冒犯你。” 钟云从抿着嘴唇,对于他的道歉未置可否,就在宗正则准备喝第三口茶的时候,忽然听到他问:“你那位故人他怎么了?” 宗正则沉默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开口了。 “当年,他是唯一从‘孤岛’逃出去的人。” 钟云从呼吸一滞,宗正则用的是“孤岛”而非梦川,意思很明显了。 他那位故人,是在病毒爆发之后才逃离的。 他忽然有点愤怒,而且没能控制住,语气有点冲:“那就算他逃了又怎么样?大难当头,还不准人逃吗?” 宗正则静静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摇头苦笑:“逃当然没关系,但你不知道,他从‘孤岛’里带走了什么。” “什么?” 宗正则笑容温和:“以后你会知道的。” 钟云从简直要被他气昏过去了,不带这样糊弄人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位故人吗?”宗正则显然深谙心理战术,很快用另一个疑惑盖过了原本那个,钟云从没好气地偏过头:“不想知道!” 宗正则没理会他的赌气,自顾自说自己的:“昨晚苏闲怀疑一直以来为‘暗影’提供资金和武器的是综管局,可据我所知,他们应该没有那个余力。” 钟云从瞥了他一眼。 “武器先不论,就说钱吧。虽然财政大权在他们手里,但每个季度的物资和其他收益,我作为治管局的局长也是有知情和监督的权利的。就算他们暗地里有一些灰色收入,但他们不敢做的太明显,规模也不会太大,因为他们知道有我盯着。” 宗正则顿了一下,又说道:“物资是不能随便乱动的,能支配的资金也是有限的,他们自己的经费就耗的不少,毕竟养了一窝闲人,不可能有那个财力去养整个‘暗影’。” 钟云从被他说的云里雾里:“您的意思是,‘暗影’的钱和武器不一定是综管局给的?” 宗正则勾起唇角:“给是给了,否则也不用杀人灭口,只是他们给的一定不是大头。” “那大头是哪儿来的?”钟云从愈发不解,“‘暗影’成员难道都是有钱人?” 宗正则的手指微屈,轻扣着桌角:“这个答案,你真的想听?” 钟云从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了:又来吊人胃口这一套了这老家伙! “既然想听,那我就告诉你。”宗正则这次却是出乎意料地爽快,他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暗影’的资金链,我怀疑是从‘孤岛’之外流进来的。” 钟云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终于明白,今天宗正则把他叫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 而这场对话,也终于进展到了高/潮阶段。 “知道目前为止,一切仍然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我并没有任何作证。”宗正则的声音淡淡的,“所以接下来的话,你可以选择不相信。” 钟云从的嘴唇动了一下,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3.天网 宗正则首先提了个问题:“你应该知道‘洗钱’这个词吧?” 钟云从点了点头, 就算他不清楚具体怎么操作, 但在影视剧里总是听过的。 洗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简单地来说, 就是把不可告人的黑钱通过种种手段漂白,摇身一变, 让它在形式上合法化。 “洗钱的手法很多, 跟外界断绝联系二十多年,我也不太清楚外边是不是发展出了新花样。我只说说我了解的几种渠道。”宗正则的视线落在别处, 不知是否刻意避开他,“保险,投资, 证券, 空壳公司,地下钱庄或赌场, 以及,古董珠宝玉石一类的奢侈品买卖。” 他说完之后,目光平平地掠过钟云从, 后者低垂着头, 额发垂落遮住了眉眼,也掩盖了所有情绪。 宗正则忽然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了出来:“有没有发现, 好像跟你父亲的生意范围重合度很高?” 钟云从的下颌线蓦然收紧, 嘴唇抿的太用力, 以至于有些发白。 宗正则没再出声, 安安静静地望着对面墙壁上装饰的一幅画作。 “你到底”钟云从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想说什么?” 他的上司沉沉叹了口气:“我们梦川其他都不行了,唯一还能让人提起兴趣的,不就是翡翠吗?” 翡翠乃是贵重玉石,毋庸置疑地属于奢侈品范畴,自然也是能够成为洗钱途径之一。 “你的意思是,”尽管他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但钟云从还是难以置信,“我父亲在通过翡翠玉石走私的方式,把资金链注进‘孤岛’顺便洗钱?” “是这样。” “不可能!”钟云从断然否认,“这种事光靠他一个人根本做不到!况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宗正则举起一只手,看似温和实则强硬地打断了他,“一个人当然没法完成这么大手笔的操作,可如果他在‘孤岛’里有内应呢?” 钟云从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等着他的下文。 “我百分之九十九能确定,综管局一定是参与者,没有他们的配合,光是交易口那一关就会被卡死。而且他们掌控着‘孤岛’里所有翡翠的来源和去向,这种事一定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这块冰最近才逐渐浮出水面,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这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吧?” “至于综管局之外的,大概率是朱慈。”宗正则谈起这个已经自杀死去的女人,心情总是有几分他自己也形容不出的微妙,“朱慈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他说着看了一眼钟云从,后者一怔,然后实话实说:“我只知道她是个富翁的遗孀,做了很多好事,但也是‘生命之树’的发起者之一。” “你漏了一个赞助人的身份。”宗正则淡淡一笑,“很多人以为,她创办慈幼院以及济世医院就已经耗尽了所有资财,可事实上,她的富家肖家,当初可是富甲一方的存在,家底没那么薄你猜,‘孤岛’里有多少翡翠矿属于肖家?” 钟云从下意识地摇头,宗正则比了个手势:“至少三分之一吧。” 旋即又是嘲讽一笑:“所以就算梦川变成‘孤岛’,他们肖家也依旧是最有钱的一户。” 钟云从心念一转,蓦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你之前说,资金链最终是流到了‘暗影’那边,这么说,不只是综管局,朱慈也是‘暗影’的赞助者?” “她能拉起一个‘生命之树’计划,”宗正则语带讽刺,“为什么不能组织起一个‘暗影’?” 钟云从面色阴霾至极:“可我不明白,这跟我你那位故人有什么关系?他明明已经逃出生天,为什么还要” “蹚这趟浑水?”宗正则淡淡一笑,“真正的原因,那就只有他本人知道了。不过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我了解的情况。” 钟云从潜意识里就想把父亲和宗正则的那位“故人”分开,可在宗正则的话语里,他们的形象愈发地重叠在一起。 “我们都是曾经的梦川大学的学生,不过很不幸的是,我还没能毕业,‘失乐园’就传播开了,学校乱成一锅粥,书也没得念了。”宗正则说起往事的时候,显得很遗憾的样子,“他是我的师兄,比我大三届,专业是分子生物学。” 钟云从又愣住了,假如他那位故人真的就是钟致远的话,那钟云从真是要大跌眼镜——因为他从来没从老钟身上看出半点这个专业的特性。 老钟一直都声称自己是中专生,没文化,所以希望儿子能考上个重点大学替他争口气。 当然了,钟云从也没能替老爹实现这个心愿。 分子生物学一听就特别高大上,难不成老钟竟然是个学霸?而自己的学渣,并不是遗传的??? 这个猜测太可怕,钟云从不敢再往下想。 他脖子一梗,青筋暴起,语气生硬:“什么什么生物学,听不懂。” “没关系,我也不太懂那些很专业的东西。你只需要知道,他在毕业之后就进入了那间著名的,”宗正则停顿了一下,而后刻意在某些字眼加上了重音,“博峰生物制药公司,成为了研发人员之一。博峰,你应该听说过吧?” 钟云从当然听说过,博峰生物制药公司,不就是神秘病毒“失乐园”的制造者,所有不幸的始作俑者吗? 钟云从沉默片刻,倏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很是无力:“你总不会又要告诉我,博峰也是肖家的产业吧?” 宗正则摇头:“不是。但,跟肖家也不能说毫无干系。” 钟云从眸光微尘:“什么干系?” “朱慈的丈夫肖隐,婚后一年便被查出患上了绝症。”宗正则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墙壁上的挂画,不过钟云从没有在意他的这个小动作,只是急切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据说朱慈为了挽救丈夫的性命,曾经花重金委托博丰生物的研究团队专攻她丈夫的病症,并且研发新药,当然了,最后并没有成功,否则肖隐也不会死。” 钟云从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你是想说” “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宗正则依旧是摇头,“后来我们冒险进入博峰总部调查,发现朱慈委托的那个项目在她丈夫去世之后就结束了而那是病毒爆发的前两年的事了。我们没有找到能够证明她与‘失乐园’有关的资料。” 钟云从垂下眼睑:“但你内心始终是怀疑的,对吧?” 宗正则没有否认:“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他咬了咬牙,还是开了口:“我不知道你那位故人到底是谁,但老钟他不会做那样的事的!我不知道你那些推论有没有道理,但我就说一件事,我们家是有点小钱,但也就是小康偏上水平,绝对没有壕到能养得起一个恐/怖/组/织的程度。再说了,‘暗影’手里还有不少军火呢,总不会我爸还搞军火走私吧?那样的话,他哪里还能在外面逍遥这么多年,早就被抓去蹲大牢了。” 他的语气越到后面越讥诮,还有言外之意没说出口——你以为外面的有关部门是吃干饭的啊? “我说过了,‘暗影’的资金链和武器来源是分开的。”宗正则不为所动,似乎没把他不善的语气放在心上,神情仍然很平静,“武器的来源我也大概心里有数,但资金一定是跟我那位故人脱不了干系的至于你们家有多少钱我不清楚,但肖家肯定是很有钱的。” 钟云从眉头皱的更紧:“你又扯到肖家做什么” 宗正则瞥了他一眼,忽然冷笑起来:“我说过,肖家是富甲一方的存在,你不会以为,他们只在梦川有产业吧?” 钟云从的脸一下子苍白起来。 “朱慈真的很了不起,早早地埋下了一步棋,就算‘孤岛’被隔绝这么多年,她还是手眼通天,常年与外界保持联系。” 他的声音急转直下,以至于听起来像是在喃喃自语:“这样的女人,怎么会选择自我了断呢?” “朱慈吗”钟云从嗫嚅着,“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宗正则的眉心亦是纠结不已:“我也想不通那简直是疯子的所作所为。” 钟云从已经不想在这间办公室待下去了,他不想看到宗正则的脸,甚至对于自己加入治管局的意义感到了迷茫——如果老钟真的做了那些的话。 他想站起来,但也许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的关系,他那两条因为血液循环不够活跃的腿竟然发麻了。 “云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宗正则连看都不用看,就能猜出钟云从此刻的心境,他温声开口,“你听着,我今天把你叫来,告诉你这一切,正是因为想让你更轻松更坦荡地面对未来不管你父亲做了什么,但在我看来,那些都与你无关。有些事情,与其让你从别的途径知道,不如我先告诉你。” 他深深地看着对面那个茫然无措的年轻人:“我对你的期望很高,我想让你成为我的接班人,我希望你能成为‘孤岛’的希望。” 钟云从倒吸一口凉气,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你想知道,‘孤岛’为什么叫‘孤岛’吗?为什么二十多年过去,外边从来没有关于我们的只言片语吗?为什么‘孤岛’里蠢蠢欲动的家伙,从来都踏不出去?” 钟云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听苏闲提过,有一张治管局铺下的‘网’。” “是。”宗正则点头,“那个时候你应该听得不明不白,现在应该多少有点概念了吧?” 钟云从默然,从前的确是糊里糊涂,但在特训之后,他能够大规模地释放出精神力之后,他总算明白了——治管局所谓的“网”,很可能就是一张由精神力织就的无形大网。 “对,我们叫她‘天网’,是合治管局里所有精神系异能者之力制造出来的,它将‘孤岛’彻头彻尾地笼罩起来,密不透风,人们进不来,也出不去。”宗正则面色肃穆,“你甚至可以理解为,‘孤岛’之于外界,相当于一个异次元空间,完全地隐蔽,无论是肉眼还是电子设备,都捕捉不到。” 钟云从小心翼翼地出声:“但事实上,你们和外界也不是百分百断绝联系的?” “是这样,因为虽然我们可以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可我们毕竟也是要吃饭的不是吗?”宗正则耸耸肩,“我们注定没法自给自足,只能想方设法从外界获得我们以绝不会让病毒外泄为保证,以主动将内部情况定期反馈给外部,和提供玉石资源为代价,最后终于跟中/央/政/府达成了协议,获得了一条生路也就是每季度的物资补给。” 他落寞一笑:“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 他说完之后,起身,走到钟云从身边,与他并肩坐下,拍了拍他的肩:“不瞒你说,我是‘天网’的核心力量,可我年纪越来越大了,离病毒发作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我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接班人我已经找了很多年了可惜都没找到心仪的,就在我要绝望的时候,你出现了。” 这么个从天而降的大任,钟云从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背脊险些被压垮:“您、您别吓我我哪能我哪有那本事您还是另择良才吧” 宗正则的脸色不太好看,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冷不丁地想起了敲门声。 钟云从颇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立即起身:“我去开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4.玩弄 钟云从怎么都没想到, 打开门的一瞬间, 他看到的人是钟致远。 本来这一天已经过的够峰回路转了, 宗正则把他叫来, 一脸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堆,先是语气委婉地告诉他, 他父亲可能是一名游离于“孤岛”之外的、为恐/怖/组/织提供资金的共犯;就在他因为突如其来的罪犯之子的身份而茫然无措甚至考虑离开治管局的时候, 对方又一顶高帽子压了下来——说什么“希望你能成为‘孤岛’的希望”。 这些本来已经够刺激了,不曾想, 还有个更大的冲击在等着他——他失踪已久的父亲竟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钟云从忽然觉得头昏目眩——真是奇幻的一天。 钟致远原本微胖的圆脸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头上略显稀疏的头发也染上了斑斑点点的霜色,甚至发福的身形也清减不少, 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苍老。 钟云从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老爸!”无论如何, 父子重逢对于钟云从来说还是喜大于惊的事,他很快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 那些让他惶恐不安的猜想全部暂时抛到了脑后,他张开手臂,下意识地想拥抱自己许久未见的父亲。 钟致远乍然见到儿子, 既激动又惊讶:“儿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唔!” 他话音未落, 整个人蓦地弹了起来,如同壁球一般重重地砸在墙面上,又像个布袋一样落在了地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臃肿的身体不时地抽搐一番。 钟云从惊呆了,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宗正则, 喉结滑动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而是选择去扶起钟致远。 “这个人很可疑!”宗正则厉声喝道,“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钟云从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仍是自顾自地伸手扶起了仍在咳嗽不停的钟致远。 让钟云从揪心不已的是,钟致远的嘴角竟然隐隐咳出了血迹。 “钟云从!”宗正则的声音已然充斥着怒火,钟云从正忙着轻拍着父亲的背,帮他顺气,闻言,他转过身,将钟致远挡在身后,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宗局,我知道你怀疑他可你目前毕竟没有证据不是?就算真是犯人,也要有调查取证的环节吧?哪有什么程序都不走就直接” 他试图心平气和地跟对方讲道理,可宗正则显然并没有那个耐心听他说完,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钟云从身后的那个人,目中精光一闪,钟致远的身躯再次飞起,后脑勺用力地与墙壁接接触,撞击声听的人心惊肉跳。 钟致远哀嚎一声,旋即咳出一大口鲜血。 钟云从头皮一炸,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他握紧自己的双手,好让它们不再继续颤抖,他的余光扫过钟致远嘴角醒目的血迹,旋即挤出了一个笑容,哀求地看着宗正则:“请您不要这样”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这样莫名其妙地现身,你不觉得有鬼吗?你确定他真的是你父亲?”宗正则冷冷地盯着他,“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的话” “我说,”他定定地与宗正则对视,先前的慌张与乞求水波一般消失不见,声音平静的不可思议,“不要这样。” 宗正则猝不及防的,被一阵无形却强势的压迫感笼罩着,有那么一瞬间,别说是发动精神力了,他整个人都几乎无法动弹。 后生可畏啊。他在心中黯然喟叹,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欣喜,与英雄迟暮的凄凉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境掀起了一阵奇妙的涟漪。 姜还是老的辣,钟云从以自己精神之力凝结而成的枷锁其实没能禁锢他太长时间,但宗正则并没有表露出来,表面上仍是一副被压制的状态,可暗地里,已经开始酝酿下一波攻击。 钟致远扶着墙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手颤颤巍巍地搭上钟云从的肩:“别管我了,你走吧” 钟云从咬了咬牙,没有理会父亲的话,反而问道:“这些日子,您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突然会来这里” “这几个月的经历说来话长。”钟致远摇摇头,“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我听说你在这里。” 钟云从一怔,倏然涌起了几分心酸,看老钟憔悴成这样,一定吃了不少苦。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问出那个难以启齿的问题的时候,身体却猝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剧痛瞬间蔓延,然而他没空顾及,慌乱地抬起头,正好与不远处的宗正则打了个照面,不过后者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枪,枪口乌洞洞地对着抖如筛糠的钟致远。 钟云从脑子轰然一声,他倏地爬起,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你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不可?!就算他犯下滔天大罪也应该给他一个申辩的机会吧?!你不是一向很理智吗?!” 在强烈的愤怒之下,钟云从的精神攻击再次达到了一个顶峰,更甚前次,宗正则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刮起了一阵风暴,整个视野天旋地转,仿佛有什么刹那间崩塌了。 与此同时,他也在反思:不杀了他的话那我该怎么做? 按理来说,我会想办法把钟致远制服,再想方设法从他嘴里套出二十年前的秘密。至于最后怎么处理看在钟云从的面子上,也许会留他一命。毕竟达到目的之后,他是死是活,并不那么重要。 对啊,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可我为什么非要置他于之死地?为什么一见着这个人,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呢? 明明,我并不想杀他的 宗正则猛然抬头,鹰隼般的视线犀利地剜向钟云从:“不!他不是” 他的这句话没能说完,钟云从就朝他伸出了一只手,他们明明没有直接的身体接触,可宗正则的咽喉却分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扼住了,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不准你伤害他不准”他喃喃出声,双眼血丝暴涨,面上的神情看起来既凶狠又脆弱,两种极端的表情交替出现,让他看起来好似一尊随时会碎掉的白瓷雕像。 他只觉得宗正则冷血无情又蛮不讲理,跟平时大相径庭,却没有意识到此刻的自己也同样相当反常。 他的异能在极度的情绪下被催发到极致,要是往日,宗正则会乐见其成,可这一次他似乎有点玩脱了。 宗正则在上次攻击余波未散的情况下,这一次明显处于弱势,他的精神与肉体遭受着双重的痛苦。 钟云从的视野逐渐蒙上了一层红色风沙,宗正则扭曲的面孔也越来越模糊。 “你再伤害他的话,我就”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就” 他身后沉默许久的人无声地微笑起来,双手缓缓地攀上他的肩,附到了他耳边:“乖儿子,杀了他。” 钟云从浑身一震,却如同木偶一般,慢慢地收紧了自己的五指。 宗正则的表情愈发痛苦。 颈部扼制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窒息感也越来越严重,他锋利如刀的目光在一点点地涣散着。 宗正则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生与死的边缘,对于这样的死法,他倒没感到屈辱,只觉得讽刺。 他最后一眼留给了藏身于他那位得力下属身后的人,眼神复杂的无法形容:是你原来是你我还是小看你了。 “他”从钟云从的身后走了出来,慢慢地走到了他面前,然后蹲了下来。 宗正则的下巴被抬了起来,被迫与那人对视。 “他”提起嘴角,笑的既得意,又开怀,却又隐隐流露出一股怨毒。 没想到吧,你会死在我手里。对方眼底的讥诮不言而喻。 宗正则的眼睛如同古井般平静无波,他阖上双目,平静到漠然。 尽管死到临头,但治管局的局长依旧姿态高傲。 没想到,“他”却被他的目中无人所激怒,冷不丁的,“他”竟然狠狠地在宗正则的脸上咬了一口。 本就气若游丝的宗正则的面部猛然抽搐,五官愈发的扭曲,对方满意地松口,冷笑着回味着齿间的鲜血。 “你死定了。”“他”沙哑地出声,宗正则的脸色开始发紫,这是接近死亡的整照片。 可就在此时,他被紧紧扼住的咽喉骤然一松,险些断绝的呼吸又顺畅起来,他的身体一下子没承受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在干嘛?!”“钟致远”愤怒地质问道,钟云从侧过脸,目光平淡地瞥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大概是精神力爆发的太厉害,他眼球里部分毛细血管发生了爆裂,一时间,他的眼白漂着一大团血红,看着很是骇人。 “他”的喉间又开始发痒,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钟云从叹了一声:“你咳嗽的模样和频率,都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也就是昨天吧,他还记得自己提醒了那位女士,让她去看医生。 “何女士,您真的很厉害。不过要是之前我就知道您是一位这样出色的幻术师的话,大概不至于被您玩弄于股掌之上,以至于陷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他的眼前依旧一片模糊,那张他熟悉的脸,逐渐变得阴鸷狠毒,像是覆上了一层假面,将所有的亲切感都掩去了。 这样也好。他心想,那就不会下不了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5.反扑 何慧琼在治管局的存在感向来不是很高, 从前她与丈夫任琰都属于管理层, 但显然后者职位和风头都要更高, 而她为人冷淡, 不苟言笑,难以亲近, 又长期远离第一线, 日积月累,中下层的治安官们对她自然不甚了解。后来原本的任副局长出事之后, 她主动远离了权力漩涡中心,人也愈发沉默,加上身体原因, 近期也不怎么出现在局里了。 正是因为这样, 很多人都忽略了其实她也是名异能者,甚至都不清楚她是一名强大的幻觉制造者。 对于何慧琼, 宗正则自然要比一般人熟悉些,但毕竟她已经超过十年没出过手了,宗正则一时半会儿也没联想到她。 当然, 更主要的原因是, 他和钟云从,在一开始就落入了何慧琼的陷阱里。 钟云从在开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踏入了何慧琼所释放的幻象之中。 何慧琼的异能, 能够作用于视、听、嗅、味、触等所有感官, 而在她全力以赴的状况下, 甚至还能感染攻击对象的情绪——所以宗正则二人才会变得狂暴且难以自制。 钟云从两侧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脑子里有块区域痛的快要爆炸了,冷汗涔涔而落,他有点站不稳,于是靠到了墙上,但两条腿还是不住地发软,于是沿着墙面慢慢滑落。 何慧琼已经显露了真容,不过她一直在咳嗽,边咳边呕血,背脊也越来越弯,根本没法说话。 钟云从先是扭头看了一眼才刚缓过气的宗正则,宗正则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而后转过脸直视着何慧琼,然后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慧琼外套的前襟被斑斑点点的血迹染的一塌糊涂,触目惊心,看起来,她真的病得很重了。 恰好,她的咳嗽也稍稍平息,她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钟云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着你有点眼熟,不过当时没想起来毕竟那个人,我二十多年都没见过了。” 她答非所问,钟云从皱起了眉,身体很不舒服,这让他的语气也不耐烦起来:“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何慧琼不再看他,她的视线反而落在了不远处的宗正则脸上,后者依旧面无表情,但紧绷的眼角和嘴角多少泄露了一点他真实的情绪。 何慧琼蓦地放声大笑:“怎么?怕我把真相告诉他?” 宗正则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鼻翼边上的纹路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钟云从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不对劲,他望向何慧琼的目光凌厉起来:“什么真相?” 何慧琼迎着宗正则要杀人的目光,冲着钟云从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 钟云从呼吸一滞:“你见过我父亲?” “那个叫钟致远的么?”何慧琼捂着嘴又咳了两声,声音断断续续地指缝间漏出来,“是,见过。” 钟云从的指甲抠进了墙壁里,而他本人对此毫无知觉:“他在哪里?!” 何慧琼慢条斯理地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沫,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别担心,我敢保证,你近期就能见到他。” 她说完,又用那种高深莫测的眼神对着他。 “你”钟云从的声线忽然变得飘忽起来,他竟然没有勇气再往下问。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也可能是不想知道。 他很快稳住了心神,然后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还要用这样的手段。” 他对于何慧琼居然利用钟致远设套迷惑他、并打算以此借刀杀人的伎俩十分的愤怒且不齿。 他的耿耿于怀表现的很明显,但那女人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有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她再也支撑不住,索性也坐到了地上。 钟云从瞥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模样,真有点担心她把肺给咳出来。 好一会儿,她才又能发声:“这个问题,不如去问问宗正则自己。” 她的声音明明虚弱无力,但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透着恨意。 钟云从下意识地去看宗正则,后者冷冷一笑:“对于你们家,我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你不满足就算了,居然还要恩将仇报,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手下留情。” 他的音色较之平常要沙哑许多,显然是声带受损,这自然是钟云从的锅,钟云从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心说这波结束之后,要好好跟局长道个歉同时,关于一些人和事,也要好好问问才行。 何慧琼又爆发出一阵笑声:“我今天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我就问你一件事,”宗正则眸光骤沉,嘴角的弧度却是加深了不少,“你跑来刺杀我,就没想过你儿子?” 他话语里的威胁之意显而易见,钟云从都听出来了,何慧琼自然不会不懂,她整个人登时阴沉了不少,嘴角也耷拉的更厉害了,但也就是一眨眼的事,下一秒就舒展开来:“我当然想过。” 宗正则的笑意一点点地敛了起来。 她那副有恃无恐的神情以及肆无忌惮的做派,言外之意很明显了——她已经把任杰安顿好了。 至于任杰的去处也很好猜,在“孤岛”里,有本事庇护治管局想要的人的势力并不多。 也就那么一两个吧。 宗正则眼底的阴霾逐渐扩散:“当初老任是做错了事,可他从来也没有背叛过治管局。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我才尽量去保住他的名声,也尽力安顿你们母子。” 何慧琼无所谓地笑笑:“他是他,我是我。” 他们这笑里藏刀地一来一往,每句话都跟打哑谜似的,处处藏着机锋,钟云从听得云里雾里,完全跟不上他们的思绪。 不过宗正则最后一句话他隐隐听出了一点味道——意思是,何慧琼背叛了治管局?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不是为何慧琼,她都直接来刺杀治管局局长了,背叛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他忧心的是任杰。 他知道他母亲的事吗? 宗正则伤的不轻,依然难以行动,饶是如此,他身上的锋芒却不曾褪色,他的周身弥漫着冰冷的怒火:“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云从,我桌子抽屉里有副手铐,劳烦你先把她铐起来。” 钟云从此时的情况其实也并没有比他领导好多少,也就能多动弹几下,先前那一番对决,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这场干架的动静一点都不小,可居然没有惊动任何人,尽管治管局总部留守的人手一直都不多,但也不至于松懈至此。 想来应该都是被何慧琼用幻术解决掉了。 宗正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也多费口舌喊人。 钟云从应了一声,艰难地扶着墙站了起来,慢慢地挪到了宗正则的办公桌边上。 他拉开抽屉的时候,余光带过无力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她似乎没有逃跑的意思,也许是知道自己逃不了,因为她又开始咳血了。 因为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才这般孤注一掷吗? 钟云从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收回视线,垂下眼,看到抽屉里放着一副手铐和一支手/枪。 他拿起手铐,分量不轻,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让他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可随之而来的连环反应才是最折磨人的。 头痛再次气势汹汹且毫无预兆地袭来,钟云从的身体晃了晃,手铐也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云从”宗正则诧异地看着他,钟云从回望过去,但他眼里的并不是熟悉的上司,而是血肉模糊张牙舞爪的异种。 他打了一个寒噤,蓦地抓起了那把手/枪。 宗正则在枪口对准自己的那一刻,就知道钟云从又被幻觉影响了。 这个女人居然还在兴风作浪! 宗正则正要不顾一切地杀死何慧琼的时候,倏地听到极细微的“咔哒”一声。 他的身体蓦然一僵,而何慧琼则是无声地冷笑起来。 “钟云从。”宗正则轻声地叫出他的名字,后者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扣下了扳机。 “砰!” 宗正则看着脑部中弹的女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钟云从的手一松,枪摔在了地上,他本人则是缓缓地在宗正则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疲惫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何慧琼。 她额头正中多了一枚圆形弹孔,鲜血汩汩流出。 本来,他真的没想过要她的命,至少现在没有,因为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可何慧琼的手段非同一般,就在方才,他又差点着了她的道。 除了立即杀死她之外,他别无选择。 宗正则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是凉的,不禁感慨起来: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多少年前了? 鬼使神差的,他又看了一眼何慧琼,本以为已经变成尸体了,却意外发现她居然还留着一口气。 她的嘴唇微微张合,恰似涸辙之鲋。 她在说话。 宗正则眉心一跳,渐渐地从她的口型里揣摩出了她的遗言。 “你死定了。” 何慧琼说完这句话之后,逐渐放大的浑浊瞳孔费劲地转动了一下,涣散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接着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 这幅表情便僵硬地定格在了她的遗容上。 钟云从只瞥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他觉得何慧琼最后那个笑太瘆人了。 宗正则却是沉默不语地注视了许久,冷不丁的,他左脸颊上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痛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6.人生巅峰 钟云从精疲力竭的时候, 隐隐约约听到他家领导调侃了一句:“局长的位置坐的还舒服吗?” 原本他觉着自己还能坚持一会儿, 此话一出, 立刻便两眼一翻, 当场昏厥。 末了罪魁祸首好像还嘀咕了一句:“真不经吓。” 我恐高不行嘛?还让不让人安生躺尸了??? 醒过来的时候,毫不意外是在医院里, 只不过这次他没能独享一间病房, 多了一位病友。 “哟,醒了?”他那位身份高贵的病友居然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睁眼的人, 旋即,苏闲也跟着转过头,钟云从发现他手里拿着刀和苹果。 居然给别人削苹果。钟云从心里忍不住嘀咕, 尽管那个“别人”是他们共同的领导。 苏闲没能领悟到他眼神里的特殊含义, 不过确实被他的眼睛吸引了,他看着他充血的双眼, 双眉微皱:“眼睛怎么样?” “眼睛?没怎么啊。”钟云从目前为止还没照过镜子,并不知道自己眼部的异常,而他自己也并未感到明显不适, 以至于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苏闲眉心更加纠结, 就在这时,另一张病床上的宗正则出声了:“我问过了,医生说, 这种眼结/膜下出血一般没有明显自觉症状, 所以他估计没什么感觉。另外, 你也不用太担心, 不会影响视力,也已经开了对症的眼药水,两周内会消退的。” 苏闲心下稍安,那边他上司催促道:“既然没大碍就安心给我削苹果吧。” 苏闲登时哭笑不得,不过领导命,不可违,看起来钟云从确实没什么大事,他也就认命地转回去削苹果了。 钟云从在一旁听着,才知道自己的眼睛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但不痛不痒,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宗大局长不在的话,他应该会趁机卖个惨,讨点好。 既然有灯泡在,那就拉倒了。 可一码归一码,他还是很介意苏闲给宗正则削苹果的,倒不是吃醋,他还不至于小心眼到跟一个半老头子争风吃醋的地步,他就是纯粹的心里不平衡——为什么他有我没有??? “咳咳咳咳咳咳!”为了引起某人注意,他愣是把清喉咙演成了哮喘病发作,演技是拙劣了点,不过总算如愿以偿——苏治安官侧过脸无可奈何地瞥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不知怎么的,触到他的视线之后,钟云从的气势“噌”的一下子下去了,他挠挠头,左顾右盼:“那个啥我也有点渴了。” 苏闲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不由一笑,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宗正则先开口了:“渴了就喝水呗。” “”钟云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他瞪了一眼老头子,干脆把话挑明了:“我也想吃苹果。” 宗正则丝毫不为所动:“都是洗过的,想吃就自己拿。” “”钟云从第二次被气到失语,片刻之后才咬牙切齿地诘问道:“凭什么你吃的苹果有人削皮我的就没有?” “你问我凭什么?”宗正则微微一笑,指了一下自己,“因为我是局长啊。” 钟云从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险些把自己呛死。 宗局长又指着他:“你要是当上局长,你的苹果也有人削。” 这潜台词还能听不出,他老人家就差直接竖块广告牌,上面滚动播放一行醒目广告语——想过上随时随地都能指使别人削苹果的生活吗?治管局的局长考虑一下。 钟云从居然被气笑了,又想起昏迷前的那两句话,这三番两次的暗示,看样子,局长他老人家是认真的。 可越是这样,他的压力就越大。 不是吧?我这么年轻就要走上升官发财的人生巅峰了?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苏闲从头到尾也没能插/进这场在他看来十分幼稚的互怼,不过他倒从不着边际的对话中看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好像被当成削苹果的小工了。 他无语地看了一眼自家领导,心说我帮你削苹果皮是出于对你老人家的尊重,才不是因为你局长的身份好吗? 宗正则有没有看出他的心塞不好说,倒是钟云从那货却是火上浇油拆他的台,他气哼哼地呛了宗正则一句:“哼,就算我不是什么局长,苏闲他还是会帮我削苹果的!” 局长大人转向当事人,挑了挑眉:“哦?是这样吗?” 当事人别过脸:“不会,没有,自己削。” 他的否认三连让宗正则满意地笑起来,钟云从则是怒目而视。 苏闲叹了口气,正想说结束这个削苹果的话题,我们来聊聊正事,比如何慧琼之死的时候,病房的门却被轻轻敲响。 三个人都没怎么在意,以为是医务人员来查房,宗正则应了一声:“请进。” “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啊?”先进门的是个年轻的姑娘,二十来岁的样子,后边跟着一个略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子,二人都是面带微笑,眉宇之间颇为相似。 钟云从愣怔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到来者何人——他曾经在宗正则的办公桌一角看过她们的照片。 她们是宗正则的妻子和女儿。 只不过比起那张照片,母女俩的样貌都有所不同——母亲自然是变老了,女儿则是长大了不少。 苏闲的反应要比他快得多,他立时起身,冲中年妇人点点头:“师母。” 宗夫人气质温婉,眉眼弯弯,她见着苏闲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喜悦:“苏闲也在啊。” 说罢,目光又落到另一边的钟云从身上,笑意加深:“小钟总算醒了,我们老宗之前可担心你了。” 钟云从还惊讶于苏闲喊的那声“师母”,见话头乍然落在自己这里,没想到对方不仅认得自己,语气还特别亲切,登时就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张口想回话,一时间却不知道叫什么好,情急之下,便随了苏闲的称呼:“师母好!我没什么事,挺好的,谢谢关心!” 苏闲觑了他一眼,没吭声,宗夫人却显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她的女儿直接替她问出口了:“咦,你也是我爸的学生?不过你好像是新人吧?爸爸这几年不是都没有到训练营兼职了吗?” 钟云从这才搞清楚为什么宗正则与苏闲之间还有层师生的关系在,不过这样一来,他好像真不该跟着人乱喊,毕竟严格来说,他在训练营的教官是霍璟,喊人家宗夫人作师母,还真是高攀了。 就在他羞愧的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时候,宗正则又出声,本以为会挤兑一下他,没想到却是替他解围:“我是训练过这小子,不过不是在训练营里。”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望向钟云从,笑道:“叫我一声老师,你不吃亏吧?” 钟云从自然是巴巴地点头:“哪能吃亏呢,分明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有幸当上您的学生!” 他的拍马屁行径不禁让苏闲扶额:你一个人拯救银河系就够了,拉我下水干嘛? 宗正则对于他的奉承未置可否,他挑起半侧眉尾:“既然如此,先喊声‘老师’来听听。” 喊就喊,反正师母都喊了。钟云从正预备腆着脸开叫的时候,他师母掩着嘴笑了:“行了,别捉弄人家孩子了,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正经些。” 宗正则轻咳一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女:“你们怎么过来了?沅淇不用上课吗?” “今天是周末啊老爸。”宗沅淇耸耸肩,手捏着鼻子,“要不是担心你,我才不想来医院呢我对这里都快有阴影了。” 宗沅淇的眉目跟母亲相似,但下半张脸还是跟宗正则更像,容颜清秀,做派不似父母那般稳重,举手投足间总是不经意带出几分活泼,倒是更有年轻人的朝气。 钟云从听了她的话,有些好奇,不由得琢磨她的“阴影”是怎么回事,苏闲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不过他跟对方更熟悉些,直接宣之于口:“沅琪怎么了?” 宗沅淇苦笑起来,她母亲叹着气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前阵子她学校的学生打闹,她去阻止的时候,被一个孩子失手推倒了,从楼梯摔了下去,昏迷了很久,最后做了个手术才醒过来。” 苏闲诧异,转向宗正则:“您怎么没跟我提过?” 宗正则面色淡淡的:“私事,没必要跟你说。” 苏闲张了张嘴,但熟知这位上司兼老师的性格,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钟云从跟宗沅淇自然不算熟悉,今天只是初次见面,但因着宗正则的缘故,他对他的家属也自带亲近感,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现在没事了吧?” 宗沅淇正把手里的花束插/进床头柜上那个简陋的花瓶里,又分出一半放进了钟云从这边的这个,拨弄了几下,对着他嫣然一笑:“放心,我还算命大,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钟云从也跟着笑了:“没事就好。” 宗夫人也放下手里的保温瓶:“我给你们熬了点汤,哎,就是只带了两个碗,要是知道苏闲也在的话就” 苏闲赶紧摇头:“我不用,我又不是病人。” 病人钟云从没想到自己还沾了宗正则的光能蹭汤喝,越发的不好意思:“我也不用!宗局伤的比较重,还是让他好好补补身体吧!” 真要说起来,宗正则的伤势还全是他造成的,虽然始作俑者是何慧琼,但钟云从还是相当过意不去的。 宗夫人笑笑,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宗正则先一步开口了:“让你喝就喝,别那么多废话。” 他严肃起来钟云从就不敢吭声了,三两下把宗夫人盛的汤喝干净之后,又嘴上抹蜜大呼好喝,夸的后者眉开眼笑。他趁机揉着肚子说想出去消个食。 他眼巴巴地瞧着苏闲:“陪我出去走走?” 苏闲瞅了一眼隔壁一家三口,当然能理解钟云从的不自在,他弯了弯嘴角,拿过挂在木架上的外套,递给他:“穿好衣服。” 宗正则没有任何表示,自顾自地喝他的汤,倒是一直垂着头侍弄花束的宗沅淇,在二人走出病房的瞬间,眼睑微动,扫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她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7.破釜沉舟 今天天气不错, 碧空如洗, 曙光熹微, 暖融融地照在人身上。 “没想到宗局的女儿这么大了, ”他们路经一株枝繁叶茂的广玉兰,脉络分明的墨绿色叶片折射出油润的光泽感, 显出了丰沛的生命力, 钟云从伸手捻了片下来,饶有兴致地把玩着, “他还挺能保养的。” 苏闲则对枝头上刚冒尖儿的莹白花苞更感兴趣,指尖轻轻拂过,停留了片刻, 最后还是按遏制了摧花的冲动, 当起了个心底柔软的惜花人。 “也不是,他成家早, 当爹也早。”他告诉钟云从,“四十五岁的生日还没到呢。” 钟云从小小地吃了一惊:“那他比我想象的年轻点诶再说了,这个年龄对于男人来说不是事业的黄金期吗?他干嘛老想着退休?” 这回轮到苏闲意外了:“他说他想退休了?” 钟云从没好意思把宗正则三番两次明示暗示想指定他为接班人的事跟他说, 只是含含糊糊地一带而过:“嗯流露过这么个意思吧。” 他原以为苏闲会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对于宗正则的意向,后者并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震惊,相反还挺平静:“这样, 其实也差不多了。” 说着, 他转向一时还没转过弯的钟云从, 无奈又惆怅地笑了一下:“毕竟, 这里是‘孤岛’,他再强大,终究也逃不过宿命。” 钟云从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他近乎不择手段地训练自己,难道是因为他身体出什么问题了?所以才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赶鸭子上架。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自责,隐隐又有些后悔,越到后边,懊悔的情绪就越明显,那个过程就像是坠海一般,穿过层层海水,温度逐渐递减,最后仿佛要冻起来了。 一时间,被坑过的不愉快记忆全都被忘却了,钟云从脑子浮现出他那张精明又坚毅的脸的时候,想起的全是他对他的指点和教导。 他对我还是挺好的。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兀自做了决定。 局长肯定还是不能当的,先不说他太年轻又没有资历能不能服众的问题,钟云从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心底还是门儿清的,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管理能力,根本不是一个能当领导的料。 不过,只要治管局需要,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就在他暗中下决心的时候,苏闲撞了他一胳膊肘:“发什么呆呢?” 钟云从回过神来,嬉皮笑脸地掩饰自己眼底的沉重:“我在想,你什么时候给我削苹果。” 苏闲被他给气笑了:“这点破事你是要记多久啊?” “记到你给我削为止。” 苏闲失笑,笑完又半真半假地调侃了一句:“听说,你差点把咱们局长给弄死了?” 乍然提到这个话题,钟云从大窘,他讪讪地摸摸鼻头:“谁跟你说的啊?” 苏闲挑眉:“在场的一共就仨,一个死了,一个晕了,你说是谁?” “他也不怕丢脸啊?”钟云从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宗正则这个人了,要换成他,被刚入行的后辈狠揍了一顿,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儿那肯定得捂得死死的,哪像宗局长,还满世界宣传去。 苏闲似乎听到了他的腹诽,抬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后颈:“别胡说,他就跟我一人说了对外的说法是,你们都是伤在何慧琼手里的。” 虽然何的确是罪魁祸首,但直接下手的是钟云从本人,要是让治管局其他人知道了,很难说他们对钟云从的评价会变成什么样。 宗正则确实很关照他了。 “也不是就是当时,我俩都着了何女士的道,神智不太清醒,可能对异能也有影响吧当然,我觉着他当时对我手下留情了来着。” 他字斟句酌地反馈着,苏闲却是笑了:“是嘛他也说,你对他手下留情了来着。” 钟云从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啧,当时听完给我吓的,”他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心想,完了,都手下留情了,那估计我也打不过你了。” 钟云从老脸一红,嘀咕道:“你磕碜我是吧?” “没有的事。”哪知苏闲一本正经起来,“改天找个时间,咱俩可以较量一下。” “”钟云从盯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不怀好意地挑起半侧眉尾,“那我赢了,你让我在上面?” 这回轮到苏闲怔住了,不过他很快也在对方嘲笑的目光中从容一笑:“可以啊,只要你有那能耐。” 这家伙整的,他还有点小期待了。 “行了,不开玩笑了。”也不知道苏某人是不是在转移话题,他背着手走出了广玉兰的树荫,披着一身的阳光往前走,“我有件事想问你。” 钟云从落后了半步,有点好奇:“什么事儿?” “何慧琼,到底是谁杀的?” 钟云从的步伐停滞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问?” 苏闲也跟着顿了一下,侧过脸看着他:“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来着。” 钟云从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看样子,是宗正则替他顶下了枪杀何慧琼的事儿。 个中原因,他也大概能猜到。 至于苏闲,他既然会这么问,那自然是不太相信局长给出的说辞。 钟云从越来越愧疚,总觉着自己配不上宗正则对他的好。 他沉沉地叹口气:“是我杀的。” 苏闲果然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倒是很维护你。” 钟云从只是摇头:“他没必要这样的。” 苏闲把头扭回去:“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了。” 他的脚忽然沉似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你跟宗局,是一样的想法,对不对?” 苏闲亦是驻足不前,静待着他的下文。 “你们嘴里都在说,我进步了,变强了,可在你们眼里,我依然只是温室里的植株,长得再快也只是个花架子。”他字里行间满是自嘲的味道,“所以才想替我挡去所有的危险和麻烦你是这样想的,对吧?” 钟云从垂眼,落寞地望着石子路边上随风摇曳的青草叶子:“这样看来,我本质果然还是个弱者。” 苏闲嘴唇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法否认,一点类似的想法都没有。 钟云从把对方的缄默当成了默认。 他倒没有感到愤怒或是委屈,只是多少有些郁闷,主要是针对他自己——得不到别人的认同,说到底,问题主要还是在自个儿身上。 “告诉宗局,没必要说这个谎。”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淡淡出声,“他不是希望我接他的班吗?区区一个任杰我都搞不定的话,那说明他看错人了。” 他不再藏着掖着,却是惊到了苏闲:“你说什么?” 钟云从耸耸肩:“也没什么,就是以后我可能会变成你的顶头上司。” 他说着伸手在他眼前贱贱地晃了几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苏闲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受到了惊吓。 钟云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想争口气,也有可能是堵着口气,总之,他轻描淡写地就把不久前还让他惴惴不安的事宣之于口了。 于他而言,这个举动多少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 这意味着,他准备接受来自宗正则的重担了。 钟云从自己也没想到,宗正则的恩威并重、软硬兼施都没起效果,却因为苏闲无意说出口的一句话激起了他沉眠的斗志,逼得他从被动转为主动。 我干嘛那么在意他的想法啊?他纠结的要死,但纠结完得出的结论却是——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苏闲自然猜不到他百折千回的心路历程,不过他很聪明也很敏锐,立时就察觉出他先前无声的表态伤到他了。 “是有点意外不过我相信宗局的判断,”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要怎么跟钟云从道歉,嘴里变得磕磕巴巴的,“他选择你一定是有理由的恭喜你。” 钟云从笑嘻嘻的,一点都看不出落寞的影子,他慢悠悠地往前走:“其实现在八字才有一撇也不一定就是我说起来,局长这职位,待遇怎么样啊?有特殊的福利吗?工资应该比你现在拿的高吧?” 他喋喋不休地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手腕蓦地被抓住了,他一愣,停下了嘴里的玩笑话,一头雾水地看着苏闲。 “我没有小看你,也不认为你是弱者,”苏闲低低地开口,“就算你有一天比我强上十倍,我还是会” 最后那几个字他没能说出口,但钟云从知道他的意思。 有时候,想保护谁,其实跟强弱无关,只是想那么做而已。 钟云从按捺住自己想拥抱他的欲望,迅速地背过身去,长长地吁了口气:“懂了。” 苏闲抿嘴一笑:“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你可一定要多关照我。” 钟云从管理好表情之后,转过脸:“那现在就替未来的局长服务一下呗?” 他没想到这家伙那么快就蹬鼻子上脸,有点好笑:“什么服务?” 钟云从深吸一口气:“我想去见见徐文鑫有些事想问问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8.野心 “可以是可以, ”苏闲答应的很痛快, 但追问自然在所难免, “不过为什么突然想去见他?” 尽管早知道他肯定会问, 钟云从还是感到为难:“唔就是有点事想问一下那个人。” 他这个回答基本等于白说,什么营养都没有, 关于宗正则对于钟致远的那些怀疑, 他还是不想对旁人说,即使那个人是苏闲。 说白了, 他还是抱了点侥幸的心思,毕竟那些都还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可矛盾的是, 他想去找徐文鑫打听一些事情的做法, 却是与他的内心所想背道而驰。 我到底想怎么样?钟云从也在扪心自问,但对于答案, 却没勇气深思。 苏闲见他那副支支吾吾,满脸都写着“我有苦衷你别问了”的模样,也就如了他的愿, 点点头:“行吧, 我让人安排一下,等过两天你好了就” “不用过两天,我已经好了!”钟云从精神抖擞地拍拍胸口, “就现在吧!” 苏闲看着他, 不说话了。 钟云从叹了口气, 声音也弱了几分:“真的没什么事了, 你看我走了这么久的路,也没腰酸腿疼的” 他喋喋不休的废话被毫不客气地打断:“一定要今天见?” 钟云从连连点头。 “那好。”苏闲转身即走,连个讨价还价的机会都不给,“那就别藏着掖着,把实话都告诉我。” 钟云从还能怎么样?只能悻悻地妥协了。 “大概就是这样。”苏闲既然应了下来,行动也是相当迅速的,带他回去加了一件衣服之后,便开车把他往治管局带。在路上,钟云从把那天与宗局的对话捋了一遍给他听,末了又加了一句:“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证明,宗局嘴里的那位‘故人’一定就是我爸。” 苏闲没有评价他这近乎画蛇添足的一句,他的重点落在了“洗钱”以及“综管局”上。 “对于外面来说,‘孤岛’就像个法外之地一样,是不是?” 钟云从一怔,犹犹豫豫地点着下巴:“是吧毕竟,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里的存在。” “所以才被有心人选中,想要打造成洗钱和避税的天堂吗?”苏闲笑着摇摇头,“看来综管局拿到的好处一定不少,才敢搅这样的浑水。不过,比起综管局,二十多年前就能有这样远见的人,反而更可怕啧,朱慈我也算挺熟的,她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吗?无论如何,如果那颗棋子真的是她放的,抛开立场,我还是挺佩服她的。” 钟云从听着这种话,心情非常复杂。 他斟酌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你真觉得逃出去的那个人他有这么大能耐吗?” 苏闲闻言瞥了他一眼,对于他特意将自己父亲摘出去的事一笑置之:“你还是没搞明白,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人或者单方面想做就达成的一定要有人配合才行。” 苏闲话里的指向性很明显了,钟云从皱起眉:“综管局吗?呃,我以为他们只是想赚点走私翡翠的小钱原来他们胃口这么大吗” 苏闲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弓起的手背看着很是克制,他开车的风格出乎意料地沉稳,换句话说,就是开的超慢,跟钟云从想象的差太多了,他之前问过,人家慢条斯理把他打发回去了:“开快了,我晕车。” 钟云从哭笑不得。 “我倒是能猜出一点,除了私欲之外的原因。”他蓦地出声,钟云从的思维一时没能转圜过来,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他拐过一个路口,略略减慢了本来就不怎么快的车速,让一条伶俐的小狗哒哒哒地过了马路。 “昨天我去找丁成业聊了一下,虽然他那个人挺讨厌,但上次列车倾翻那事儿他欠了我人情,他这人没什么优点,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还懂得知恩图报了。”苏闲松开了刹车,车速加快了一些,窗子半敞着,丝丝缕缕的风灌了进来,他们的头发随风而动,“原本我也没想这么多,不过联想到我跟他之间的聊天,忽然就觉着,综管局的目的也许并不只是为了敛财那么简单。” 钟云从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其实原因很简单,梦川的翡翠矿是有限的。”大概是低沉了几分,苏闲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沉重,“而我们已经开采了很多年了,总有一天,会把那些玉石都挖干净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就没有了” 他说着笑了一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时候,也不清楚,这座城市里可以被称之为‘人’的种群还能延续多久。但只要还存在一天,就必须活下去。” 他侧过脸看着钟云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钟云从眨眨眼:“所以,综管局才想要另辟蹊径,想一条新的生财之路?不过说实在的,”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我不太看好。” 看起来好像很美好,可仔细一想,可行性实在很低,钟云从不知道他们具体打算怎么操作,可最关键也是最现实的问题就摆在综管局眼前——这里与外界的通讯是断绝,更不用说现代社会必不可少的互联网,他无法想象,在与世隔绝的‘孤岛’,综管局的宏图大志要怎么实现。 毕竟,将一个“法外之地”变成一个“避税之地”,其中的难度,跟走私翡翠那种小打小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知道,我也不认为他们会成功。”苏闲淡淡一笑,“说起来,我倒觉得可能是我多想了,那些伙也许并没有那种高尚的想法。” “不重要了,反正他们肯定成不了事的,除非”钟云从说到这里倏地顿住了,苏闲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除非什么?” 钟云从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出声:“除非‘天网’不在了。” 苏闲也跟着愣住了。 “我之前一直没搞懂,为什么综管局要暗中支持‘暗影’,现在忽然有点头绪了。”钟云从一下子兴奋起来,“你想想,‘暗影’一直以来的诉求是什么?他们不就是想搞掉治管局的那张‘网’踏出‘孤岛’吗?这样一来,岂不是跟综管局那个可能存在的计划,不谋而合了?” 说实话,苏闲被他突如其来的猜想惊到了,但又没法否认,确实还挺能自圆其说的。 接着,他下意识地顺着他提供的那条思路继续往下走,结果延伸出的结果更是让人背后一凉。 “照你这么说,那何慧琼刺杀宗局的行为,想必也没那么简单。”苏闲眼沉如水,“宗局是‘天网’的核心,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天网’很可能也会出现漏洞。” 钟云从听得后怕不已,还好他没有彻底丧失理智,没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苏闲双眉紧锁:“不行,得派些人手保证他的安全,我怕他们会卷土重来。” 钟云从深以为然:“太有必要了,多派几个人!” 说罢又有点小担心:“他不会不同意吧?” “为什么不同意?” “比如说,拉不下面子什么的” 苏闲好笑地瞪了他一眼:“他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 “也是,被我揍的满地找牙这种事都能说出来,的确没什么架子”钟云从小声嘀咕,跟着后脑勺就挨了苏闲一下:“他可没说这种话,别瞎往脸上贴金了。” 钟云从揉着后脑勺,刚揉了两下就发现治管局的标志性建筑出现在了视野里。 苏闲停好车之后,他们一起走了进去,很快到了关押重犯的秘密监狱。 钟云从独自站在一扇黑色大门外,徐文鑫就关在里面,就在几分钟前,他婉拒了苏闲陪同的意愿。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 任杰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仿佛有人拿了把刀撬开了他的头盖骨,把他的脑浆搅成了混沌的一锅。 脑袋痛的要爆炸了。 睁眼的瞬间,他甚至看不清视野里所有出现的人和物,眼前一片模糊。 “任杰?任杰?”好在这时候,他的耳边出现了熟悉的声音,让他在几近崩溃的状态中攫住了最后一丝理智。 “以柔?”他的喉咙又干又痛,音色也沙哑的不行,“是你吗?” “是我!”一双温热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任杰没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头晕的太厉害,一时间,他只能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那些不适的后遗症才渐渐消散。 他也想起了昏厥前的事。 他浑身一凛,猛地坐了起来:“我妈呢?她人在哪儿?!” 他说着便要跳下床,结果因为太久没活动,两条腿根本使不上劲,他险些摔倒,好在以柔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她她有点事儿,还没回来。”以柔陪着他一起在地板上坐下,“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任杰按着太阳穴,呼吸急促:“她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给我下药她给我下了什么药?” 以柔垂下头去,没吭声。 何慧琼的分量显然没掌握好,让任杰整整沉睡了三天,以至于出现了严重的后遗症。 任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你怎么不说话?” 而后他的余光扫过四周,惊讶地发现,这里不是他任家,也并非以柔的住处,而是一个陌生之地。 他的眉心愈发纠结:“这究竟是哪里?” “你的问题太多了,年轻人。”房门“吱嘎”一声开了,室内的二人都抬头望去,来人是个两鬓斑白、身形发福的老头儿,他手里端着一个碗,还冒着腾腾热气。 他笑眯眯地看着任杰:“慧琼真是,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也不怕害死自己唯一的儿子。” 任杰靠在以柔身上,虚弱地发问:“你认识我母亲?你是什么人?” “我也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老头答非所问,“他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你”任杰有些不耐烦了,也懒得追问他的身份,只关心他母亲的去向,“我母亲她人呢?” 老头这回倒是干脆利落地回了他:“死了。” 以柔惊呼出声,显然她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任杰更是呼吸一滞,整个人又差点再次栽倒。 “你胡说八道!”他嘶哑着嗓子发出了闷闷的吼声,尾音却是颤抖的,对方摇摇头,走了过来,将手里那碗粥递给了以柔。 言毕他就要走,任杰一把扯住他的裤脚:“你把话说清楚” “难道你以为,我会跟你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吗?”老头无可奈何地一摊手,“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妈不在了,怎么把你托付给我?” 任杰全身的血液都要僵住了。 老头和颜悦色地看着以柔:“记得喂他吃了,既然慧琼把你们托付给我,我就有义务照看好你们。” 以柔捧着那碗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老头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任杰的声音。 “她是怎么死的?” 他没有回头,只丢下四个字:“被人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9.烽火 这是个很古怪的地方。 任杰在用完那碗粥之后, 身上总算有了点力气, 他不愿再继续躺着, 于是不顾以柔的阻拦, 自顾自地往外走,他想去找那个奇怪的老头。 蓦然听闻母亲去世的消息, 任杰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要问个清楚, 但那老头的嘴上却忽然上了锁,只丢了一句“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敷衍他, 之后便脚下抹油般离开了,只扔下那个深水炸/弹一样的消息折磨的他死去活来。 “任杰!”以柔在背后叫他,任杰却恍若未闻, 他一脚迈出房门, 迎面而来的,却是刺骨寒风, 甚至还夹杂着片晶莹雪花,冰凉地沾着他的脸颊上。 任杰对着满眼的苍茫白雪,怔住了。 他有种记忆错乱的感觉, 仿佛又回到了数月前的寒冬, 但也只是一转眼的事,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冰天雪地早就过去了,如今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为什么这里又下起了雪? “外边很冷的。”一件衣服披在了他肩上, 任杰回头, 以柔苍白又憔悴地站在那里。 “这是哪里?”他轻声发问, 以柔遥望着室外,眼底尽是迷茫:“我也不知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担心你,也没怎么出过门不过我能确定,我以前应该没来过这地方。” 任杰开始审视四周,他们所处之地是一排老式平房,门墙上满是斑驳的痕迹,看得出很有些年头了;外边围起了个四方院子,不算宽敞,四个角落各栽了树,大概是天气的缘故,四棵树都是光秃秃的,交错的枝桠孤独而无助地伸向天空,整个院子积满了厚雪,显得分外寥落。 至于更远的地方,目之所及,几乎都被雪色所充斥,盯了好一会儿,才能依稀从千篇一律的素白中分辨出建筑物的轮廓。 观察到这里,任杰终于确定,自己同样对此地感到十分陌生。 他想继续往外走,却被以柔抓住了胳膊:“你穿的太少了,还是别出去了吧?” 但任杰并不打算听从她的劝告,他轻轻地拨开她的手,固执地下了楼梯,踏上了院子。 以柔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听到脚步声,任杰停顿了一下:“外面冷,你回屋去吧。” 以柔没吭声,但步伐没有停下。 他眼角余光一扫,瞥到她在积雪里缩手缩脚艰难前行的模样,登时就心软了,一言不发地把手往后一伸,以柔一怔,眼里随即冒出了一点喜色,握住他的手,两个人一齐缓步朝前。 先前他也追着她问过何慧琼到底出了什么事,以柔却是一问三不知,任杰认定她是有意隐瞒,也许初衷是为自己好,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愤懑。 他一反常态的冷淡,以柔自然也有所感,她嘴里发苦,却也无法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因为她的确有所隐瞒。 他们在雪地里留下了四串不甚齐整的脚印,在迈出那个院子的时候,以柔陷在积雪里的脚踝不小心崴了一下,任杰用力地托住了她的手臂,才堪堪站稳。 他多少有些心疼,伸手理了一下她北风吹乱的鬓发,无奈开口:“那你至少能告诉我,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吧?我们又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 以柔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沉默下去,她也不希望他们之间总是冷战下去。 “三天前的晚上,你母亲把你送到了我的住处,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是不省人事的状态了。”她的声音被凛冽的风卷的飘飘忽忽,“她把你交给我,让我照顾好你。” 任杰皱起眉:“之后呢?她人去哪儿了?” 以柔低下头:“我真的不知道我也问了,但她没告诉我你知道的,她一直不太喜欢我。” 任杰大概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以他母亲的性格,确会对以柔的追问感到不耐烦。 见他没有发话,以柔便继续往下说:“后来刚才那个老头就出现了,他似乎与你母亲是旧识,他们说了几句话,不过刻意避开了我,我并不清楚交谈的内容他们的对话很短暂,之后那个老头就朝我走来,我当时有点害怕,就问他是什么人,他没有理我,只是把手放在我额头上,接着我脑子就变成一片空白,意识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这里了。” 任杰满脸的震惊。 “我觉得”以柔低声道,“她应该是和那个老头打成了某种协议。” 任杰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协议?” “具体我不清楚,但应该是某种交换那个老头负责保护你,而作为代价,她要去做某件事。” 他紧紧地扣着她单薄的双肩:“什么事?” 以柔显然是吃痛不已,她艰难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这句话再次让任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焦躁卷土重来,但在触到以柔发白的脸色之后,他蓦地松手,迅速地背过身去:“对不起,我只是” 以柔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我知道的,没关系。” 须臾,任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回过身,继续拉着她往前走。 一路上,他们路过了许多类似的民居,看起来像是一片住宅区,但无一例外地房门紧闭,连件晾晒的衣物都没有,看不出任何烟火气。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见到第三个人的影子,自然也包括那个神秘老头。 “是废弃的无人区吗?”任杰走在房屋之间的夹道,只觉得这里清冷僻静过了头,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之外,就只剩下风声,他们没见到任何活物,哪怕是一条狗或是一只猫,更遑论,这里的树都是死的。 甚至,连满天乱舞的飞雪都充满着诡谲的意味。 他曾经想过这里会不会是西城,可就算是西城的隔离地带,也不至于冷落成这样,至少还会有异种的存在。 绝对的安静很容易引发不安,以柔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会不会突然有那些东西跑出来?” “那些东西”在“孤岛”一般都是异种的指代,要真是异种,任杰倒是放心了,有个具体的打击对象在,总比未知的存在要强点。 尽管现在身体状况还是不太好,但不至于连以柔都护不住。 他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别怕,不会让你出事的。” 以柔“嗯”了一声,又自言自语般地呢喃了一句:“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任杰当然没有把这话当真,他的注意力依旧分散在诡秘的环境之中,如履薄冰般防备着周边的一切。 在他们往左拐过一个弯之后,这条路继续笔直地延伸着,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路的尽头就要到了,因为几十米开外,围着一圈栏杆。 走近了之后才能从覆盖的积雪下隐约窥见金属上的红色油漆,漆色黯淡,还有不少地方剥落了,露出生锈的表面。 栏杆后边是一片巨大的、凹陷的类似于裂谷的区域,地势明显低于两侧,一眼望不见尽头,看起来像是干涸的河道,不过此时堆着雪,谁也看不出原来是个什么情形。 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只能顺着栏杆的走向行动。 又走了一阵子,任杰忽然发现前方数米之外,立着个标牌,上头似乎有字迹,只不过因着积雪的缘故,完全看不清。 “那个是”以柔也注意到了,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标牌面前。 任杰很快用手拍掉掩盖着的雪,大概是被冻了很久,雪掉了之后,上头还结了一层薄冰,好在并不影响观看。 抬头的一行字是用红色油彩写就,且字体刻意加粗,分外醒目——烽火生活区。 “烽火生活区?”任杰咀嚼着这几个字,总觉着有一点耳熟。 以柔轻声地念出剩下的部分。 “烽火机械厂(原国营第二八七厂)是根据中央决定于一九六六年建设的兵工企业,万余名干部、职工、家属来自全国各地,为我国国防事业建设做出贡献。” 任杰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烽火”这个名字了。 从他父亲任琰的嘴里。 任琰生前是治管局高层,关于治管局追寻了多年的那个秘闻他也曾有所耳闻:梦川曾经是著名的军工重地,在那场始料未及的灾难爆发之后,混乱与危机也随之而来,军工厂里储存着的大量枪/火/弹/药自然也令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可离奇的是,这块让所有人垂涎不已的蛋糕竟然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连带着蛋糕盒一起。 烽火机械厂就是那座消失的军工厂。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不止一次从任琰的嘴里听到这个地名,口吻满是遗憾和惋惜,但这么多年过去,治管局没能追查到任何有关烽火的线索,干脆就放弃了,任琰便也不再提起了,这个地方也渐渐地在任杰的记忆里淡去。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出现在这个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工厂里。 原来它是真实存在的,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它? 任杰百思不得其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追寻 徐文鑫很是意外地看着突如其来的造访者。 钟云从与他隔着一扇特制玻璃对视, 心情也是复杂得很。 与只是脑回路清奇的张既白不同, 这位可是实打实的以直接人体取乐的变态怪医。 钟云从见了他, 免不了联想到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胃部反射性地就感觉到不适。 但在他对于某些真相迫切的求知若渴的心情面前,对这个人的厌恶和反感都不算什么。 “你”徐文鑫猛地扑到了玻璃幕墙前, 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玻璃上, 五官更是成倍地放大,以至于有些扭曲, “你是谁?” 钟云从没想到自己的到来能让他起这么大反应,愈发觉着这家伙古怪,他没搭理他, 在椅子上坐好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贵人多忘事啊?咱们不是见过一次吗?” 徐文鑫直勾勾地盯着他, 却是摇头:“不可能,要是我们见过, 我不可能不记得你这张脸。” 我已经帅到那个地步了吗?钟云从纳闷的同时,也想起来了,上次他是在慈幼院的地下研究所见到徐文鑫的, 那时候正好停电了, 一片漆黑,对方没看到他倒也正常。 钟云从摆摆手:“行吧,那你就把这当成是我们头一次会面好了。” 徐文鑫对这个话题显然并不感兴趣, 他仍然趴在玻璃上, 用那种难以形容的怪异眼神睨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钟云从对于这个变态杀人狂没什么好脸色, 眸光一沉:“你管我是谁, 好好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就行了。” 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很明显了,徐文鑫似乎有了些忌惮,双手当即离开了玻璃,缓缓地坐回他那张简陋的床上,一张胖脸笑微微地对着他,明明是和善的面相,钟云从却愣是感到了一丝毛骨悚然。 “好。那这位治安官想问什么?” 他一副十分配合的架势,钟云从反倒是踌躇起来,直到徐文鑫x射线般的目光在他脸上身上扫描了好几个来回,他才堪堪出声。 “你知道钟”才蹦出四个字,钟云从又把剩下的字眼给吞回去了,他原本想问的是“你知道钟致远这个吗?”,可转念一想,“钟致远”这个名字未必是真名,问了也白问。 这个念头刚在他脑海里浮起,就惊出了一背脊的冷汗——他居然已经不知不觉地把钟致远跟宗正则的那位故人等同起来了。 这是否意味着,他潜意识里其实是认同宗局的猜测的? 有那么一瞬间,钟云从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你曾经在博丰就职过?”可最终,那一闪而过的退缩没能占据上风主导他的意志,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将疑问宣之于口。 徐文鑫眉梢微动,也不清楚他对这个问题具体有什么想法,但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弥勒佛似的笑脸:“是,二十多年前,我曾经是博峰生物制药公司的一名研究员,主攻是临床应用方向。” 钟云从听到“临床应用”四个字,自动就联想到了他干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体试验,鸡皮疙瘩的也冒了出来。 “那你,”钟云从忍着反胃,别开了目光,盯着白花花的墙面上的一个黑点,“还记得当年的同事吗?” 徐文鑫乐呵呵地一笑:“这要看是谁了当年博峰也算个大公司,总部的研发团队就有上百号人,我不可能每个都有印象的。” 他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您可以告诉我名字,说不定我能想起来。” 钟云从一愣,这才发现宗正则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那个人的姓名,至于外貌就像假名一样,很可能是做过手脚的。 他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当年梦川大学分子生物学的博士。” 徐文鑫眯缝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促狭之色:“那这个范围可就大了,博峰的研发团队里,分子生物学的博士,可以论斤来称了。” 这个结果也算是意料之中吧,谁让他语焉不详呢。 钟云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最关键的那个条件:“那个人,据说是当年唯一逃出‘孤岛’的幸运儿。” 徐文鑫的脸色不出意外地发生了骤变。 “张家和。”切开黑的怪医缓缓地吐出一个钟云从从未听过的名字,“的确有这么个人。” 他脸上那股子让人发腻的笑意越来越难以捉摸,他慢腾腾地开口:“您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据我所知,张家和的存在是治管局,不,乃至是整个‘孤岛’的禁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钟云从怔忡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谈话的主导权不知不觉倾斜到了对方那边,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抱着手臂,一条腿往另一条腿上一搭:“不是,我希望你搞清楚,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审我。” 徐文鑫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歉意和妥协:“明白明白张家和啊,说实在的,虽然大家也算是同事,但我跟他不算熟。毕竟,他是博峰一线团队里的顶尖研究员,我那会儿才刚进博峰,只是个负责边角料的研究实习员,别说合作,我连面都没跟他照过几回” 钟云从皱着眉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这么说,你根本不认识他?” “应该说,是他不认识我,”徐文鑫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我对张家和,还是颇为了解的毕竟,他当年可是我的榜样。” 钟云从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能成为徐文鑫这种人渣的偶像,那个张家和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想知道什么呢?”徐文鑫这个嫌疑人比他这个审问者还要积极,钟云从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徐文鑫楞了一下:“关于哪方面的呢?” “各个方面。”钟云从舔了下干涩的嘴角,补充了一句,“全部。” 徐文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笑了起来:“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张家和那个人,其貌不扬,性格温和,为人也很谦逊,光看外表,绝对不会把他跟‘天才’两个字联系到一起。可他是个真正的天才,他很年轻就从梦川大学博士毕业,曾经有机会出国深造你知道,在那个年代,那是个很难得的机会,但他拒绝了保送的机会,出了学校直接就进了博峰。很多人都对此感到不理解,不过很快他们就有了答案——张家和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了公司最好的实验室和团队,还有大批的研究经费。” 徐文鑫娓娓道来,钟云从听得很认真。 他有意无意地把面目不清的张家和一点一点地跟他印象里的钟致远作对比,发现有契合之处,也有截然相反的地方。 两个名字碰撞在一起,险些让他的脑子震荡起来。 无可否认的是,那个名为张家和的人,的确从模糊进化为了一个相对立体的形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1.新星 “他年纪轻轻就锋芒毕露, 获得那样得天独厚的资源, 尽管名声在外, 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很多人的艳羡, 我也是其中之一。”徐文鑫顿了一下,细长的眼睛里蓦地绽出炙热的光, “一直到我得知他的‘新星’工程, 才不得不服。” 钟云从现在一听到什么“计划”“工程”之类的词汇就头疼,他摁着太阳穴, 眉梢眼角都耷拉了下去:“那又是个啥?” 徐文鑫反问:“你知道什么叫‘新星’吗?” 学渣钟云从坦然地满嘴跑火车:“明星,爱豆,偶像?你那个榜样是不是想进军娱乐圈当经纪人啊?” 他的信口雌黄让徐文鑫不由失笑:“不是。” 他指了一下天花板:“‘新星’是指偶然出现在天空的明亮星星, 古代称为客星, 一般被认为是新诞生的恒星,故而取名为新星。” 他的解释言简意赅, 钟云从听明白了,却是更困惑了:“哦,这么说, 你们那个生物公司是打算转行去研究天体物理了?” 他的混不吝让徐文鑫哭笑不得, 他摇着头,明智地把对方的抬杠权当了耳边风,自顾自往下说:“新星是变星中的一个类别, 也是天体演化的重要环节。它是老年恒星辉煌的葬礼, 同时又是新生恒星的推动者。新星的爆发可能会引发附近星云中无数颗恒星的诞生。另一方面, 新星爆发的灰烬, 也是形成别的天体的重要材料。” “现在你明白,当年那个‘新星’基因重组工程的目的是什么了吧?” 他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钟云从以后,后者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显然是咂摸出一点味道了。 “张家和再天才也没到能够横跨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徐文鑫笑眯眯地捕捉着对面那个年轻人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研究的对象自然是人,不是天体。但那项工程的实施起来的过程,与新星爆炸却是惊人的相似。” 钟云从感觉到凉意一缕一缕地爬上他的后脊,他强自镇定:“别绕了,你说什么就直说吧。” 徐文鑫微微一笑,倒是很给他面子,果真切入正题了:“外边的教育水平应该比我们这里要更发达,你上学的时候,应该知道我们的祖先,从猿类演化为人类,用了多少年吧?” 钟云从没来得及去思考后边那个意义匪浅的问题,而是先被他的前半句话给击倒了,他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说什么我、我怎么是外边的” 来到“孤岛”将近半年,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也就是苏闲、张既白,外加宗正则这个大boss三个人而已。 这怪医怎么一张口就 面对他极其不自然的狡辩,徐文鑫好笑地摆摆手:“我再怎么样,也是个医生,难道会看不出你虹膜颜色的真假吗?” 钟云从警惕地瞪着他,张口想威胁他却又觉着没啥用,就算把对方变成哑巴,人家还能写啊?总不能连手一起砍下来?那还不如与杀了呢。 不过真为这个事杀人啊? 钟云从牙疼似的抽了一口气,最后心烦意乱地抓了把头发,决心先不去想这个事儿了:“接着往下说。以及,别再问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了,我向来是考完试就忘的,问了也是白问。” 徐文鑫乐呵呵地笑出声:“我真是想不通,那个人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钟云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却是直直地往下沉,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在说张家和,或者说,钟致远。 他只觉得心越来越凉,看来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了。 一时半会儿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毕竟是亲爹。 好在这会儿老钟不在他面前。他暗暗地庆幸。 至于传说中的天才学霸为什么会生出自己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儿子,这种可能涉及到基因变异的重大研究课题,被他自动忽略了。 八成是娘那边拖了后腿。他苦中作乐地开导自己。 那边徐文鑫继续为他解说:“我们的祖先花了数百万年才有了人类的雏形,在那个时期,他们都非常强壮健康,人类这个群体的身体素质在那个阶段达到了顶峰。可在那之后,曲线便开始一路往下,直至近代,跌到谷底。我们的颌骨无法再完美咬合,骨骼明显变薄,肌肉也随之萎缩,脊柱越来越脆弱,甚至失去了某部分的味觉” 钟云从听不下去了,不客气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话是这么说,不过你比我懂得多得多,总不会不知道,现代人跟远古时期的人类差距是怎么拉开的吧?那会儿老祖宗们茹毛饮血,天天跟野兽赛跑,能不强壮吗?现代人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但追根究底是因为生活条件的改善。” 他说着说着,语气里带上了嘲讽的意味:“古人把自己折腾成那样,不就是为了口吃的吗?你要是能穿越,可以去问问那时候的人,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来到现代的环境里堕落。” 徐文鑫眉心微动,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钟云从一顿抢白:“说起来,我也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为了练回远古时期的良好体魄,回到原始社会啊?” 徐文鑫笑道:“当然不愿意,不只是我,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的。” 钟云从赢了辩论,感到非常得意,幸好人类的尾巴已经在进化中消失了。 “但我知道,”徐文鑫话锋一转,“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要是能得到重回巅峰甚至是青出于蓝的机会,想来也是愿意的。” 他的话几乎是令钟云从反射性地想起了“孤岛”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异能,脑仁蓦地一跳,接着便是钝钝地发疼。 徐文鑫笑吟吟地盯着他:“你也得承认,身怀异能的感觉不坏吧?” 他裂开嘴,露出森白的牙:“尤其,你的身上没有任何副作用。” 钟云从眼角一抽,目光倏然锋利起来。 徐文鑫笑微微地与他对视。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上半身笔直地挺着,整个人犹如一张紧绷的弓。 “副作用,”好半晌,他才涩声发问,“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这样的,原本才是‘新星’工程的理想产物。”徐文鑫叹了口气,“至于‘孤岛’里的其他人,都是瑕疵品,甚至是废品。” 瑕疵品,自然是指其他异能者,至于废品,只能是那些普通人。 可不管是好一点的,还是差一些的,这两类人的结局并没有什么区别——都会在一定的时期溃烂发疯而死。 钟云从霍然起身,一拳砸在玻璃上,作为屏障的玻璃幕墙足够厚实,毫发无损,倒是把他的关节震的生疼:“你把话说清楚,那个什么工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顿了一下才再次出声:“‘失乐园’病毒,又跟它有什么关系?” 徐文鑫对于他的失态只是置之一笑:“‘失乐园’病毒是‘新星’工程的一环而且是相当重要的一个步骤。” 事到如今,“失乐园”的作用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除了无可逆转的伤害之外,那些稀奇古怪的变异同样是后遗症之一,只是从概率上来讲,后者要比前者低得多。 “‘新星’工程实施的初衷绝对不是伤害,而是为了造福人类,让我们变得更强大。”徐文鑫耸耸肩,“只是中间出了一点差错” “一点差错?”钟云从又是一拳重重地落在玻璃上,这次是真的想把它敲碎,他双目赤红,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你们那一点差错,害死了几十万人,毁了一座城市啊!” “那几十万人,就等于是新星爆发的灰烬,是人类进化不可避免的铺垫,他们牺牲的很有价值,值得被铭记。”徐文鑫并没有被他的怒气吓倒,笑容丝毫不变:“另外,我得提醒你一句,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喜欢被人冤枉‘新星’的事儿我可没掺和,你别随便给我扣帽子啊。” 他自嘲一笑:“其实也不是不想掺和,而是那会儿根本轮不到我掺和。” 钟云从冷冷地看着他。 徐文鑫也在瞅着他,只是眼底透出了一点讥诮之意:“要我提醒你吗?‘新星’工程的负责人以及核心,是张家和。” 如果,张家和就是钟致远 顷刻间,钟云从只觉得当头一棒,脸瞬间褪去了血色,苍白如纸。 面对着徐文鑫冷嘲的眼,他像是如梦初醒,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他整个人既慌乱又无措,还被巨大的恐惧侵袭着,脑子仿佛一团乱麻,混乱纠结的不得了。 徐文鑫冷眼瞧着泄气皮球一样的年轻人,无声地笑了起来。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中年人和气地问道,“不过我已经知无不言了,再多的,我也说不出来了。” 钟云从的指甲深深地抠进自己的掌心,直至出血,疼痛勉强叫他冷静了一些,他摒着呼吸站了起来,背过身往外走。 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沙哑地问道:“你既然知道张家和逃跑的事,为什么不说出来?” 要是他是为了“孤岛”的和平,肯定是没人信的,这个主儿怎么看都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 “要是说了,治管局的人肯定要找我算账啊。”那个人的笑声从背后传来,“而且,张家和是我佩服敬仰的对象,我当然要对他保持几分尊重。” 钟云从没心思再听他的歪理,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就在这时候,徐文鑫又开口了。 “其实,你并不是唯一的成品。还有一个人,甚至比还要完美。” >>> 那狗东西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开始装聋作哑,一声也不吭了,钟云从问了两遍无果,搁平时肯定气的想揍人,但此刻他脑子里张家和跟钟致远两个名字正在交战,打的不可开交,以至于连好奇心都失去了。 他已经没力气关心那个他之外的“成品”是谁了。 他走出那间牢房的时候,发现苏闲正在走廊里等着他。 只不过他看起来不是很舒服的样子,后背贴在墙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额角还有冷汗。 在“孤岛”也呆了几个月,同苏闲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他一眼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服用了抑制剂后的副作用。 包括苏闲在内的所有感染者,都要按时服用抑制剂,以尽量延缓发病的时期。 他每次吃了药,都会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那项该死的基因重组工程,如果不是张家和 他,和他们,不会沦陷到这样的境地。 钟云从忽然打了个寒噤,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苏闲却是听到了动静,他睁开眼,莞尔一笑:“问完了?有没有”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他脸色不对劲,眸光微凝,朝他走来:“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想探他的额头,钟云从根本不敢与他对视,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苏闲的手僵在半空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2.雪色 苏闲把手收回裤袋里, 目光淡淡地看着面前的人, 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解释。 钟云从讪讪的, 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可脑子里还在翻江倒海,险些搅出一团浆糊, 实在是如鲠在喉, 难受的很。 就在气氛逐渐凝固的时候,过道的另一边传来迫切的脚步声, 二人皆被吸引了注意力,齐刷刷地扭头望去,同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苏闲为钟云从的反常找到了开脱的理由, 钟云从自己也松了口气, 他真的还需要时间去思考怎么面对苏闲。 这第三人简直就是来救场的。 来者是徐阳,宗正则的秘书, 苏闲见他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便也暂时先放下了私人心情,开口询问:“有事?” 徐阳显然就是来找他的, 钟云从想趁机开溜:“哦, 是徐阳啊,找苏闲有事吧?你们谈,我不打扰了。” 他说完就要先走一步, 背后却传来苏闲的冷声诘问:“让你走了吗?” 徐阳也跟着接口:“嗨, 你不用回避, 就是出了点突发状况, 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钟云从定住不动了,觑了苏闲一眼,默默地垂下眼睑。 苏闲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但能察觉到对方的视线隐晦地在自己的脸上转了一圈,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沉默又忧郁,一点都不像他。 看来不是自己想多了,这人是真的不对劲。 之前还是好好的,去了一趟关押徐文鑫的监牢就变成这样了,那段时间里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苏闲满腹的疑窦,可惜时机实在是不合适,他也只能先放到一边。 他拾掇好心绪,正色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徐阳面色严峻:“我们一直在暗中追查‘暗影’武器的来源,宗局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霍璟。你知道的,他手下有个线人网,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总算有了点眉目。就在他打算引蛇出洞的时候,有人反水,最后反而打草惊蛇,甚至被蛇反咬了一口。” 徐阳双眉紧锁:“他们中了埋伏,霍璟手下的人全折了,他自己也伤的不轻,身上中了好几枪,早上刚找回来,现在躺医院呢。” 苏闲与钟云从俱是一惊:“他怎么样了?”“没有生命危险吧?” 他们跟霍璟的交情都不赖,乍然听闻这消息,自是惊虑交加。 徐阳面色凝重:“还在抢救其他地方还好,就是有颗子弹打中脊骨了,可能会有一点棘手。” 钟云从倒吸一口凉气:岂止是有一点棘手啊伤的可是脊柱啊,搞不好就瘫痪了。 他转身即走:“我去看看他。” “霍璟说不定还在做手术,人也没有意识,现在探望没多大意义。”苏闲剜了他一眼,眼神和语气都分外严厉,“不如留下来,看看有什么能帮的。” 顿了一顿,语气转淡,不复疾言厉色,却是意味深长:“希望你能分清轻重缓急。” 他这话说的很有几分重,钟云从被批的抬不起头来,却也无可反驳,徐阳见情况不对,赶紧打圆场:“是啊是啊,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事情一桩一件的,一天都没消停过,连宗局都伤了局里真的很缺人。” 徐阳本来已经一脸颓唐之色,说到这里却是双目放光,盯着钟云从:“哎,我看这个事儿,你说不定还真能搭把手呢。” 苏闲义正言辞,但也不能否认自己多少带了点借题发挥的意思,听徐阳这么说,他倒是真有几分意外:“是吗?” 能帮到霍璟,钟云从自然是义不容辞,他定了定心神,一扫抑郁之色,拍着胸脯跃跃欲试:“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气氛松和了不少,苏闲抱着手臂,静静地听徐阳交代给钟云从的任务。 “是这样的,虽然霍璟那边死伤惨重,但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拼死从对方手里抢下了一支枪。经过比对,基本能确定,那把枪械产自烽火机械厂。” 烽火机械厂钟云从是知道的,宗正则前阵子与他密谈过,曾经提到过这间军工厂,不过它在“孤岛”堪称一个传说,二十多年前,带着库存的大批军火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从此再无踪迹。 很多人都对它感兴趣,但也从来没有人找到过。 钟云从只把烽火机械厂当成是一个都市怪谈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冷不丁地听到治管局真得到了一把有烽火机械厂出产的枪支,有些反应不过来。 “啊?烽火机械厂是真实存在过的吗?”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以及,你是怎么确认枪就是烽火产的?” 徐阳有些无语:“烽火当然是真的存在的,只是离奇消失了而已至于为什么,因为那支枪的型号很特殊,是烽火机械厂自主研发生产的,不过当时只是试水,产量不高,后来病毒爆发,工厂停工,那批枪械就成了绝版,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钟云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不过,要我做什么呢?” “这也要问?利用你的感知力,试着从那支枪里找出线索。”苏闲冷冷出声,“要是更幸运点,说不定能建立和消失的军工厂之间的联系呢。” 他言辞语气都颇不甚客气,和平时的做派大相径庭,徐阳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苏闲今儿吃了枪炮吗?这么大火气。 钟云从虽然心知肚明,但也无可奈何,怎么看,都是他理亏在先。 于是他不仅没着恼,还好讨好地笑了笑:“苏组长说得对,我这就去办徐阳枪呢?” 不曾想,他的好言好语非但没让苏闲心情好一点,脸色反而更臭了,他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徐阳“哎”了一声,扯着嗓子嘱咐道:“你别乱跑啊,我这边也有任务要交给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老有不安分的异能者惹是生非你看看还有谁是闲着的,带着人去查查。” 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没回头没应声,连脚步都没顿一下。 徐阳抹着额头上的热汗,嘴里发着牢骚:“这姓苏的今天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啊这天也是越来越热了,唉哟,烦死个人。” 言毕,他冲着闷不吭声的钟云从招了下手:“走吧,带你去会会那把枪。” 钟云从点点头,跟在徐阳身后,走了两步,扭头看了眼苏闲离开的方向,露出一个心事重重的苦笑。 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开口。 >>> 桌台上的那把手/枪,钟云从已经端详了许久。 制式与普通手/枪略有不同,枪管偏细,枪托较阔,原本应该是镀银的,不过使用的年头想来不短,磨损的不轻,金属光泽黯淡,表面划痕斑斑。 这支枪的外表可以用其貌不扬来形容,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钟云从沉吟了一下,终于伸手拿起了枪。 掂量了一番,分量较之普通手/枪似乎要轻巧些许。 钟云从来了点兴致,枪械在他手里利落地掉了个头,对准了十米外的靶子,指尖压下扳机,人形靶应声而晃。 这一枪发挥的很不错,正中头部,钟云从原本有几分得意,可视线掠过人形靶脑门上的圆孔之后,蓦地想起了临死前的何慧琼,心情一下子从云端跌落。 他杀了何慧琼任杰一定会来找他报仇的吧? 不过他人呢?怎么一直不见他? 心念急转,他也再没了试枪的兴致,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他这副模样,可是急坏了一旁陪同的徐阳,他耐着性子看钟云从对着手/枪发了半个小时的呆,好不容易有了动作,现在又有打坐的迹象,他哪能不急? “哎,时间紧迫,你别虚度光阴了,赶紧的!”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催促了,钟云从暗暗地叹了口气,面上却是挤出一个笑容:“好,我这就开始。” 大概是因为今日所受冲击太大,情绪波动太厉害,他花了一点时间,但还是没法完全平心静气,聚精凝神,对着那把大半天,他什么感知力也没催出来,还真被徐阳说中了,他就是在徒劳无功地浪费时间。 我不行。他刚准备老实交代,但这三个字在舌头上转了一圈又悻悻地缩回去了,男人嘛,对这种字眼还是颇为忌讳的。 钟云从想了想,最后顶着徐阳期待满满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徐秘书,您能不能先出去您在这里,我有压力,有点影响我发挥” “”徐阳一脸黑线地离开了这间小型的射击练习室,钟云从松了口气,直接往空旷的地板上一趟,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看了半晌,又将手/枪举到了眼前。 胸口微微起伏,几个深呼吸之后,他合上双眼,将什么苏闲张家和钟致远全部从脑子里驱散,直至剩下一片空白,紧接着,他将枪口抵上了自己的额头。 感知力失灵,那就退而求其次,用回老本行触知力吧。 他紧紧握着的手指已经将冷铁捂出了一点稍显黏腻的热度,呼吸声越来越平缓,恍惚间,他有种陷入沉眠的错觉。 而那一张张各异的人脸,万花筒般飞速在他脑海里变换。 钟云从知道,那些应该都是这把枪的历任主人。 一闪而过的面孔中,他倏然发现了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原来是他还真是许久不见了。钟云从冷笑起来。 就在他认为任务完成的差不多可以去交差的时候,交错的人像戛然而止,他的脑海里复为一片苍白。 钟云从想睁眼,却发现眼皮似有千斤重,根本不听他使唤。 他一怔,随后错愕地发现,脑海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新出现看了一幅场景。 是雪,铺天盖地的苍茫雪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3.虚实 短暂的怔忡过后, 钟云从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试图进入那个看起来遗世独立的世界, 但却受到了阻碍。 那些看似和缓的风雪合成了一道雪白的幕帐, 温和却坚定地把他拦在了外头。 他甚至无法窥见里头的一景一物。 钟云从飘荡在半空之中,无声落下的雪花拂过他的脸颊脖颈, 积在他的发顶肩部, 沁凉的寒气逐渐将他包围。 无处不在的冰冷险些让钟云从忘了此刻的自己只是一抹意识的眼神,还以为是自己的本尊处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 而这个认知也瞬时钟云从浑身一凛——能让精神体体验到真实的感知, 这里恐怕并非真实世界。 这么说,钟云从的呼吸几近停滞:这里莫非是用精神力构建出来的空间吗? 难怪能够滴水不漏地把自己挡在外头。 想到这里,钟云从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此间的主人究竟是谁?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吗?这个被大雪覆盖的空间里, 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他沉思片刻,然后做出了应对——把这抹意识分为了千万份, 附着在洋洋洒洒落下的鹅毛大雪中,打算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地侵入这个世界。 算是故技重施吧,跟他之前在宗正则的梦境里扭转局势是如出一辙的套路。 他的算盘打的挺好, 只可惜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谨慎的多, 竟然完全没有给他机会——融入他意识的雪花在坠入那个神秘空间的前一刻,蓦地被一阵风吹散了。 风并不猛烈,甚至可以说相当平和, 但却是毫不客气地将他的意识驱散, 千千万万片的雪花, 无一例外。 双方看似风平浪静, 但顷刻之间,已经进行了一场不动声色的对决,并且以钟云从的完败而告终。 意识回归,聚拢,重新凝为一个精神体,钟云从站在雪幕之下,黑发随风而舞,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底却是懊恼不已。 这段时间他砥砺颇多,异能提升的也不少,要说一点没飘是不可能的。 正是因为如此,此刻才会倍感挫折。 静立片刻,钟云从长长地叹了口气,技不如人,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有本事筑起这般规模且无隙可乘的独立空间,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精神系异能者。 不过 钟云从咬了咬牙,他还是就不想这么放弃,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索性也不想了,直接硬碰硬。 他打算强闯。 他的意识再次分散,一反温和之态,化成一股暴躁的气流,裹挟着无数碎雪,来势汹汹地冲击着厚重的雪幕。 一回,两回,三回忘了是第几回落败,对方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又像是对他的固执感到无奈,终于不再被动抵抗,而是倏然发力——钟云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强劲的风暴掀起,攻势被轻而易举地化解,旋即跌落半空。 钟云从本以为自己彻底激怒了对方,反弹之势迅猛非常,这次肯定得吃个大亏,谁知在落地之前,风势骤减,甚至可以用柔和来形容,他毫发无伤地降落。 他又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直至眼睑上沾满了雪粒,他这才喟叹一声,彻底歇了继续对抗的心思。 完全不是对手啊。 接二连三的失败,饶是钟云从再乐观也免不了备受打击,他垂头丧气地从地上爬起,结果起身的时候,头顶不留神碰到什么东西,紧接着,有碎雪簌簌落下,浇了他一头一脸。 他抬眼一看,发现自己站在一棵树下,这树在风雪中矗立太久,枝叶尽被冰晶包裹,已凝华为雾凇,如珠似玉,晶莹剔透,十分美丽。 他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是什么树,干脆直接折了一枝,正待细看的时候,又起风了。 寒风卷过他的身畔,停留半晌,最后轻轻抚过他的颊面,带起了一阵叹息似的风声。 钟云从险些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再然后,他眼前一黑,意识如残云般被风吹散,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然离开了那个奇诡又神秘的世界。 头部的某个区域传来昏昏沉沉的胀痛,是精神力使用过后的后遗症,随着次数越来越多,钟云从也愈发习惯这种不适。 这一次,他只在地上静/坐了片刻就缓过来了。 但身体还是不太舒服,骨头里都透着寒意,他本来也当做是后遗症之一,可一低头,视线初见手里附满冰晶的树枝,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拿着树枝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不对他竟然能将这枝雾凇带回,说明那个空间并非虚幻的精神世界,而是真实存在的! >>> 徐阳在等钟云从的反馈,只是等着等着就犯困了,昏昏欲睡地窝在藤椅上,像只盘成一坨晒太阳的老猫。 对他来说,也算是忙里偷闲了,这几天大事小事不断,尤其在领导受伤的情况下,他真的可以说是忙的团团转,险些变成陀螺,别说休息了,连喘口气都觉着累。 钟云从老远就瞅见徐阳歪着头张着嘴睡的毫无形象的模样,恶作剧之心顿起,见四下无人,便计上心头,捏着那枝雾凇,放轻步子,蹑手蹑脚地溜了过去。 他摸到徐阳面前,猛地把冻的瓷实的树枝往徐阳脸上一贴,后者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嗷”的一嗓子就跳起来了:“卧槽什么鬼?冰女是你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恶作剧得逞的钟云从抱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徐阳见他笑成那德性,就知道是他搞的鬼,气不打一出来,捋起袖子就一通爆锤。 钟云从边躲边告饶:“开个玩笑而已嘛,别当真啦好了好了,我的错,对不起可以吗?” 徐阳丢了脸面,哪肯善罢甘休,正要穷追猛打的时候,钟云从一个闪身,跳上了窗台,举起手里的某样物事,朝他晃了晃:“不闹了,说正事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徐阳定睛一看,竟然是枝结满冰霜的雾凇,在阳春三月的温暖阳光下,煜煜生辉。 >>> 他们已经不知道在这个仓库前站了多久。 也是,如果你偶然闯进一间足有数百平米的偌大库房,里头全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枪支,金属的冷厉同军械特有的肃杀感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形成了精神及视觉的双重刺激,任谁都会陷入强烈的震撼之中。 最后是以柔先从荡魂摄魄的惊讶中清醒过来,她的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身侧的任杰:“这到底是哪儿啊怎么会有这么多武器?” 听了她的声音,任杰才堪堪回神,但目光扫过成千上万支枪械,仍是恍惚不已:“错不了这里果真是那个军/火/库。” 以柔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任杰对她的疑惑并不意外,离奇消失的烽火机械厂虽然众说纷纭,但基本只在流传“孤岛”有性命的各势力间,疲于奔命的普通市民没什么渠道得知,当然,也不是很关心,毕竟失踪的大批军火对他们来说没多大用处,不能吃不能穿也不能治病,跟炮仗没多大区别。 以柔也只是普通市民一个,不知道这个传闻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任杰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一番,她听完之后,满脸的错愕之色。 “你说它消失了那咱们现在就在这个地方说明,它并不只是个传闻,对吧?” 任杰神色复杂,他没有说话,而是迈进了仓库,走到堆积如山的枪械前,伸手拿起了一柄半自动步/枪。 分量很重,看起来此地环境不错,步/枪保存的很好,成色很新,就是放了太长时间,表面覆着一层灰尘,随着他的动作,细尘飞扬乱舞,空气一下子浑浊起来。 他挥手散去,接着才掂量把玩了一番,最后发现是空膛,四下观望,也并没有在附近看到任何装载弹药的箱子。 他把枪放了回去,拍掉了满手的尘灰,冲愣怔的以柔一点头:“是,它的确是存在的。” 他转身走出这间库房,又循着过道往前:“我们再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储藏。” 以柔亦步亦趋地跟上,她其实想提醒一下,他们这趟外出的本意是为了寻找那个神秘的老头,不过看样子,任杰已经完全被这个巨大的军/械/库吸引了,她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一眼就瞥见前方不远处又有扇同先前统一样式的大门,任杰登时就兴奋起来,加快脚步,不曾想,身后的以柔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任杰蓦然顿足,回头一看,发现她跌倒在地。 他很有些愧疚,一看到满屋子的军械差点忘了身边还跟着个女人,他返回,把人拉起来:“没事吧以柔?” 以柔摇头,面色却并不见好,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任杰,你有没有觉得,刚才地板好像震了一下?” 任杰一怔,回忆了一下,却发现是徒劳,因为他方才实在太兴奋,自动屏蔽了对外界的感知。 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地面再次传来强烈的震感。 任杰不假思索地把人往身后拉,戒备十足地审视着四周。 这次绝对不是错觉了,震感非常强烈,而且任杰觉得,不只是脚下,连建筑都狠狠地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啊地震吗?”以柔攥着他的衣袂,慌乱之色难掩,她愈发觉得这里诡谲至极。 任杰面上镇定,心底却也是打鼓不停,危机感潮水般涌来,他自己的生死倒是其次,以柔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冷不丁,剧烈的震动再次传来,而且是连续好几下。 不知道积了多久的尘灰簌簌地从横梁上落下,两个人转移到相对安全点的角落,如履薄冰地潜伏着。 以柔抹去任杰鼻梁上的污迹,一直忧心忡忡的她,见了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忽然忍俊不禁:“你也会怕吗?” “怕啊。”任杰坦然承认,他叹了口气,握住她的素手,“怕你出事。” 以柔一怔,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震感卷土重来。 这一回比先前几次加起来都要严重,任杰却反而冷静下来,他紧紧地握着以柔的手,目光一凝,转瞬之间,那股可怕的震感便无影无踪了。 以柔猜到了什么:“你把时间” “嗯。”任杰点点头,虽然暂时消弭了危机,但他的脸色反而沉重起来,“我把所有在震的物体都暂停了时间,结果你也看到了,除了我们之外的时间都凝固了。” 他凝望着凝固在半空中的落雪,感到寒意袭人:“这不是地震,而是整个空间都在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4.偶遇 冰消雪融之后, 树枝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叶片鳞状, 交互对生, 虽然因为冻的时间过长, 颜色灰败,但树种还算常见, 徐阳很快就认了出来。 “是柏松吧?” 钟云从没搭话, 盯着枯败的枝条看了半晌,忽然问道:“有烽火机械厂的资料, 最好有照片。” 徐阳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点头:“综管局的资料室应该有,我去协调一下。” 说着他匆匆离开, 钟云从望着忙前忙后的徐阳还真是有点过意不去, 之前他眼巴巴地等了自己那么久,可由于自己能力不足, 最后也没能探明军工厂的具体位置。 他甚至,都还不能完全确定,他所窥见的神秘空间就是消失的烽火机械厂。 说出这话的时候, 钟云从简直不敢直视徐阳的眼睛, 好在后者比他想象的有耐心,也乐观的多:“没事儿,现在至少有了一点眉目, 总比之前找了那么多年, 连个影子都摸不到的要好。” 这才让钟云从心下稍安。 又花了一点时间, 关于烽火机械厂的书面资料终于送了过来,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只有薄薄几页,也是,本来军工厂就拥有高级别的保密机制,加上这么多年过去,留下的信息自然是少之又少。 文字部分基本就是建厂背景及历史的概述,钟云从一目十行囫囵吞枣地带过,着重研究配图。 照片其实没几张,要么泛黄,要么黑白,还有两张干脆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画质跟放大的马赛克差不多,乍看过去就是黑糊糊的一团。 钟云从把几张老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之后,反对最模糊的两张剪报最有兴趣。 徐阳也跟着凑过去,可他瞪的两眼发直也没从剪报里瞧出什么门道,有些郁闷:“这两张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钟云从的手指划过起伏的轮廓:“虽然很模糊,但还是看得出来,这是烽火机械厂的远景照。” 徐阳“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那你注意到这一排影子没?” 徐阳的视线随着他的指尖而动,扫过了幢幢黑影,最初他以为这是依厂而建的围墙,因为画质太差,黑白界限不分明,不留神的话,会以为它们是连成一片的整体,可仔细观察之后,会发现阴影之间是有间隙的。 “那不是围墙,”钟云从显然猜到了徐阳的想法,摇了摇头,又点着那不甚清晰的画面,“那是一排树,只是高度差不离,加上远景,两棵树之间的间距显不出来,照片又糊,猛地一看,还以为是一道墙但其实是树影。” 徐阳听到“树”这个字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他眉梢一挑:“是柏松?” 钟云从指着另一则剪报,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显然拉近了许多,主要景物是工厂大门,“烽火机械厂”几个大字龙行蛇走般镌刻在石质铭牌上,颇有气势。 不过他们关注的却是照片边角露出的树木枝条。 “对比一下,”钟云从顺手拿起之前的树枝,在徐阳眼前晃了两下,“很明显了吧?” 徐阳长长地舒了口气:“现在至少能初步证明,你接触到的那个空间,应该就是当年那个军工厂了吧?” 钟云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是吧不过也没什么用,因为我怀疑,它根本不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 钟云从的话让徐阳一脸的难以置信:“哈?你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跟我它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他劈手夺过那支柏松叶,愤愤道:“如果不存在的话,这玩意儿哪来的?你随手从路边捋下来驴我的?” 钟云从摇头失笑:“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他笑意渐渐隐去,眸光微沉:“你在宗局身边那么久,对于‘天网’,应该也有一定的了解吧?” 徐阳一怔,旋即点头,他并非精神系异能者,“天网”的布置他从来没有参与过,但跟着宗正则,自然多少有所了解。 “我听宗局提过,‘天网’能把整个‘孤岛’笼罩起来,完全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将‘孤岛’变为一个隐形的城市。”钟云从盯着眉心纠结的徐阳,挑起半侧眉尾,“那么,对于外边的人来说,‘孤岛’是否也相当于一个独立的空间呢?” 徐阳终于领悟了他话中之意,呼吸一滞:“你的意思是,烽火机械厂也是这样被‘隐身’的?” “操作是不是完全一样,现在还不好说。”钟云从面色略微有些发白,“但大致的原理应该是差不多的出于某种目的,有人把军/火/库给藏了起来。” 如果综管局的异能者能用“天网”把“孤岛”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为什么不能有人如法炮制,把军火库与“孤岛”分离开来? 我们所在的世界,未必就是唯一的世界。 徐阳沉默了许久,好半天才嘶哑着嗓子开了口:“我们集合那么多异能者之力才能做到的事,有人以一己之力就能达到?如果那个家伙真的存在那也太恐怖了吧?” 钟云从垂下眼睑,眼睫轻微地震颤了两下,他看似平静,但心底的骇然,比徐阳还要强烈得多。 不仅是消失的烽火机械厂,还有迄今为止出现的种种异状,联系起来,总让他觉得,在这方孤岛之上,似乎有只无形的大手在翻云覆雨,搅动局势。 最可怕的是,局中之人却几乎无所察觉。 二人无言相对,良久之后,徐阳才站了起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会跟宗局汇报,估计他也会彻底断了寻找的心思。” 眼看他就要走,钟云从迟疑着出声:“其实,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徐阳蓦地顿足:“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嗯,那我先声明,我就是那么一说,你也别太抱希望”钟云从摸了摸鼻头,先给对方打了一剂预防针,这才不急不缓地往下说,“如果我还有机会接触到那个空间,应该能做到定位,再加上能够破开空间的异能者,说不定真能找到呢。” 徐阳两眼放光:“空间异能者咱们这儿不是关着一个吗?你再找一次,定位之后” “你以为那是菜市场啊,说找就找?”钟云从没好气地回他,“我试过了,以那把枪为媒介建立起来的联系已经彻底被切断了,我怀疑是对方干的。那个军火库,就跟海市蜃楼似的,啥时候再现,全看缘分了。” 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再说了,你信得过那个小魔女吗?” 治管局里关着的空间系异能者,除了盈盈之外,没有别人了。 徐阳并不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总有办法让她听话的比起这个,你是真的没法定位吗?” 钟云从有些无奈,摊开双手:“我骗你干嘛?” 徐阳长叹一声:“真是空欢喜一场。” 见他这副失望的模样,钟云从的心情也低落到谷底,他的脸色原本就不太好看,这会儿更显出恹恹的颓色。 徐阳见状,拍了拍他的肩:“你今天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钟云从敷衍似的点了两下头,走了两步之后,又回过头,支支吾吾地发问:“对了,那个苏组长呢?” 徐阳还沉浸在方才那一番大起大落的震撼之中,没留意到他语气里的不对劲:“他被我打发去查案了,这会儿应该忙着呢。” 钟云从“哦”了一声,慢慢地走出门去,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好像又惹到他了不过,等他把那些事告诉他之后,应该会更生气吧? 不,会比生气还要严重得多。 钟云从一想到这个,整个人就像溺水一般难受。 他出了治管局,走的却不是回家的路,反而选择了相反的方向,他决定去一趟医院,一是看看霍璟那边的状况,二是找宗正则咨询一下。 他知道徐阳肯定会把今天的事报告上去,可钟云从不想等了,宗局也是强大的精神系异能者,说不定能为他解开一些疑惑。 至于苏闲,反正他人又不在先把他给忘了吧。 钟云从打定主意,精神一振,正要往医院去的时候,引擎声自远而近,不多时,一辆车就停在了大门前。 钟云从侧过脸瞥了一眼,车门被推开,接着冰夷从车里钻了出来,两个人的视线正好撞在一起,钟云从微笑着朝同事点点头,后者亦是向他招手:“是小钟啊,你这是要下班了?” “是啊,你呢,收工了没?” “哪儿啊,要回局子里值班呢,好羡慕你啊。” 一番寒暄结束后,二人友好地互相道别,钟云从继续走。 可没走出几米,先前的那辆车就悄无声息地开到了他身侧。 钟云从有些意外,扭过头去,驾驶室的车窗摇下一半,一张英俊的脸毫无表情地对着他。 “上车。” 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 钟云从的失忆症,就这么被迫痊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5.逃避 此为防盗章  “怎么了?”钟云从听到他在问, 于是缓缓松开手, 他眨了眨眼, 那凭空出现的画面已经消失不见了。 “风吹到眼睛里了。”他不想自己的隐疾被人发现,用一个老土的理由搪塞过去了,苏闲如他所料, 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穷追不舍的意思。 “那就继续往前吧。”他带着钟云从加快了脚步, 他们已经落后项羽和冰女一阵子了。 但钟云从的心情却很有几分沉重, 他有些后悔自己发表的那番轻率言论——怪物们被围在西城, 苏闲他们也同样被困在“孤岛”, 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他发现自己自从来到这地方之后,似乎就多了个把天聊死的技能,其实他很想问问你们为什么出不去, 但直觉告诉他,再来就不是被怼而是被打了。 不过原因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就比如他身边这三个人, 要是把他们的本事往世人面前一现,估计等待他们的就是被绑起来研究, 就像那位张既白医生一直想对他做的那样。 就钟云从个人的意见来说,他们这种异于常人的家伙确实自成一圈比较好, 人是群体性动物,习惯了大多数的平凡, 要是突然冒出几个与众不同的, 很容易出乱子。 他在“孤岛”里是个异类, 连小孩都能理直气壮地欺负他,反过来,如果他们到外面去,也免不了被排斥甚至歧视的命运。 这种事情总是难以避免的。 苏闲话里的不甘与怨恨他听得出来,他也同情这些画地为牢的人们,没有人甘愿被囚禁起来。只是,别人的痛苦,终究无法感同身受,他也没资格说太多,说得多了,反而是矫揉造作。 那堵厚厚的围墙,他们通过的也毫不费力,这一回钟云从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苏闲带着他越过了隔离墙,总算没有第二次沦为项羽的沙包。 “能动了没?”正式踏上西城之后,苏闲突然问了一句,钟云从一怔,随后挣扎了两下他的废胳膊废腿,笑道:“能动了,能动了,我自己走吧。” 他不能当一晚上拖油瓶啊。 苏闲扫了他一眼,懒得去分辨他是不是逞强,是也好,不是也好,他还有事情要做,不可能一晚上充当他的助行器。 “跟紧我,别乱跑。”他丢下这句话,加速与另外两人会合,钟云从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跟上了。 他靠近的时候,正好听见苏组长在给两位组员作指示:“我们兵分三路,项羽往西,冰女往东,北边交给我。都注意安全,遇到袭击的话,允许就地处理。要是数量太多搞不定的话,就发信号弹,我会立刻去支援。”至于南边,直接就是隔离带了,不在调查范围内。 “组长,您是怎么会认为失踪者会在西城的?”冰女忽然开口了,苏闲耸耸肩:“很简单,东城都找遍了也没找着,只能往西城找了。” “不是,我主要不太相信真有人能瞒天过海把人从东城转移到西城,就算是那些走私贩子也做不到吧。”项羽咂着嘴,“这得多牛逼啊?” 苏闲笑:“那不然呢?要是还在东城,我们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找不到,我们的‘警犬’已经到处嗅过了,要是有,掘地三尺也挖出来了。” 项羽咧咧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找人这种事就该把那只小狗带上,您说得对,咱们跟她一比都是外行。” “那丫头胆子小,不敢来。”苏闲笑的无奈,“不过就算来了也没法分成三份儿,作用有限,还不如异能感应器。” 一直缄默的冰女又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这么说,这次任务的头号目标是第六名失踪者?” “他的失踪时间是最短的,又是唯一的异能者,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苏闲摇摇头,“至于其他人,只能看运气了。” 冰女表情淡漠地看着他:“我要提醒您,如果真如您所言,失踪者都在西城,那么我们最终也许连尸体都找不着。” 苏闲依旧微笑着:“这我知道,但找还是要找的,总得给家属一个交代。” 冰女点点头:“明白了。”她说完这句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就往东边去了。 “那我也干活去了。”项羽跃跃欲试的样子,然而转身之前眼光带到了站在苏闲背影里的“预备队小弟”,突然问了一嘴,“我还挺好奇,这老弟的异能是什么?” 钟云从乍然听到自己被提起,惊得被钉在了原地,好在苏闲从善如流地扯着谎:“他啊,有一双透视眼,能够看穿你内裤是什么颜色的。” 钟云从不受控制地想起先前他揭穿苏闲隐私的时刻,当时得意洋洋,这当口想起来却莫名有些脸热。 这下三滥的事儿,自己还真干出来了。 项羽哈哈大笑起来:“老子根本没穿内裤哈哈哈”结果笑到一半哑声了,正好对上苏闲别有深意的笑,他的脑筋终于拐过弯,瞪了钟云从一眼,气急败坏地大骂一声“操”,捂着裆部慌不择路地跑了。 无辜被骂的钟云从委屈的要死,苏闲视而不见,自顾自朝北边去。 钟云从像只刚学步的羊羔一般蹒跚跟在他身后,迫不及待地问:“异能感应器是什么?” 身侧没有了第三个人,苏闲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干脆地答道:“是梦川大学的那帮专家学者研究出来的玩意儿——哦,是原梦川大学,他们经过对比检测,发现异能者和普通人除了体质的相异,个体的生物磁场也有区别。而异能者与异能者之间的磁场却是有共同之处的。他们利用这个特性,研制出了能够识别异能者的‘异能感应器’。” 钟云从啧啧称奇:“听起来很高端啊,在你们这儿应该很吃香,市场不小吧?” “你以为这种东西很好生产吗?”苏闲没好气地说道,“他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造出一小批,全部由治管局掌握,怎么可能大规模流入市场?” 钟云从碰了一鼻子灰,他略显尴尬地干咳两声,又悄摸摸地转移了话题:“那,这东西怎么用?” “进入探测范围内,如果感应到异能者的生物磁场,它就会像只被点着了屁股的鸭子一样乱叫。”苏闲说着不耐烦起来,“你又用不着问那么多干嘛?” “好奇嘛。”钟云从干巴巴地回道,苏闲挥挥手:“行了,闭上嘴省点力气吧。” “那,”钟云从嬉皮笑脸地跟他讲起了条件,“你把那个感应器给我看看,我就闭上嘴。” 苏闲回过头看着他,目光不是很友好,他腆着脸伸出手:“就看一下下,看完立马还给你。” 苏闲皱了皱眉,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还是觉得对方的噪音骚扰比违规的风险来的严重,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类似打火机的东西,丢给了钟云从。 钟云从如愿以偿,乐不可支地接住了“打火机”,那颇有点分量的小东西落在他的掌心里,他清清嗓子正打算郑重其事地表达谢意,却万万没想到,手心里的异能感应器忽然“嘎嘎”尖叫了起来。 还真挺像鸭子叫的这是钟云从的第一感觉,而直到撞上苏闲异样的目光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惊慌起来:怎么就突然响了? 怕不是出故障了吧? 他心急火燎地想解释,临了却舌头打结,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闲的目光里满是审视的意味,这种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他迫切地想说些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苏闲蓦地面色一变,出其不意地推搡了他一把,力道非同一般的粗暴,原本就不太站得稳的钟云从直接摔在了雪地里,再一次与积雪亲密接触。 钟云从猝不及防,还没等他爬起来,眼部上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灼烧感,借着雪地的反光,他清晰地见到了一枚小小的黑影从上方掠过,距离之近,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黑影一闪而过,他恍惚间以为是错觉,直至它如同灰鸽喙中的草籽落入荒原一般,斜斜地钉进了他脚边积雪下的冻土层,发出一声沉闷的坼响。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子弹。 与子弹擦身而过的体验令他惊魂未定,但一梭梭子弹接二连三地飞过来了,他听到苏闲疾声提醒:“翻滚避开!” 他的声音像是救命稻草,让钟云从不假思索地照做,他在雪地结结实实地翻了好几下,其间那该死的鸭子叫一直没停过。 钟云从一面逃命一面郁闷地想道,这玩意儿绝对是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6.追问 钟云从敲开门之后, 露出的是一张姣好的面容,他冲对方礼貌地笑笑:“宗小姐。” 宗沅淇看起来有些意外, 但还是很快把他迎进去:“来的正好, 吃过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吧?” 钟云从登时就闹了个大红脸, 上午的时候就喝了人家一碗汤, 这来的时候一没留神又赶上了晚饭的点儿, 倒显得他是故意来蹭饭的。 “哎,不用不用, 我吃过了。”钟云从想维持一下自己的良好形象,连忙摆手婉拒,“你们慢慢吃, 我正好出去走走消消食,晚点再过来。” 宗沅淇正要说些什么,钟云从的肚子冷不丁地咕噜了两声, 亲自戳破了钟云从的谎言。 面对宗沅淇憋笑的脸, 钟云从羞愧地低下了头,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被自己的胃扇肿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乱七八糟的忙了一整天,连带着心情也不大好,他自个儿也忘了吃饭这回事, 真论起来,今天入口的也就上午蹭来的那碗汤了。 捱到现在才抗议, 他的胃已经足够坚强了。 “是云从吗?”一道熟悉的声音沉稳地传来, “进来吧。” 宗沅淇促狭一笑, 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尽管不好意思,钟云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宗正则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下了床,站在窗前看风景,身板一如既往的笔直。 听闻动静,他回过头,钟云从微微欠身:“宗局。” 宗正则略略颌首,面上无波无澜,心底却在暗暗发笑——这小子平时在他面前不说没大没小,也是放松的很,这会儿倒是一反常态的局促起来了。 他大概能猜出原因。 “坐。”他指了张空椅子给钟云从,接着又转向女儿,“沅淇,你也在这里陪了我一天,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宗沅淇正在摆弄矮柜上的花瓶,她似乎对鲜花情有独钟,爱不释手地轻抚着那几枝月季,还凑过去嗅着香气。 素白的玉手衬着浓艳的花瓣,煞是好看。 这样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无法存续,钟云从万分过意不去,不过宗沅淇自己倒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捻了朵半枯的花,爽快地应道:“行,那您有事就按铃叫护士。” 经过钟云从身边的时候,又冲一脸赧然的他笑了笑:“那我的那份饭,就麻烦你帮我解决了,别浪费了。” 钟云从讪讪的:“不了吧,还是你自己” 宗沅淇挥了挥手,步履轻快地走出了病房。 宗正则目送女儿离开之后,又瞥了眼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的人,摇头失笑:“坐吧,边吃边说。” 钟云从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不仅把人女儿挤走,还抢了人家的晚餐,简直十恶不赦。 他捧着饭盒,怎么都下不去口。 “行了,”宗正则看不下去他那副哪儿哪儿都不自在的拘束样,无奈地给他解释,“那丫头晚上本来就不怎么吃东西,说是怕胖,你就别瞎内疚了。” 钟云从心上的那块大石头这才缓缓落地,撇去了心理包袱,胃口也迅速恢复,反正屋子里就剩他跟宗正则了,他很快就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了。 中年人宗正则对于年轻人旺盛的食欲很是感慨,至于钟云从前后态度的转变更是叹为观止。 他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不忘调侃自己这名下属:“不至于吧?沅淇一走你就吃得下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你领导。” 钟云从被噎了一下,没命地咳嗽起来,宗正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顺便嫌弃地递过一杯水:“什么毛病?” 他灌了一半杯水才把食道给整顺畅了,跟着讨好地笑:“我觉着吧,可能因为她是您女儿,遗传了您的威严,所以我每次见了,都有点怕怕的” 宗正则笑骂:“少来,你小子什么时候尊敬过我?” 钟云从嘿嘿傻笑了两声,继续埋头吃饭。 至于他对宗沅淇的评价,宗正则显然并没有当真,只认为是年轻人的打趣。 见他吃的那么急,宗正则也没打扰他,自顾自吃自己的。 钟云从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把剩下的那半杯水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这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慢悠悠进食的宗正则,试探地问道:“要不,等你吃完再说?” 宗正则见他分明急不可耐却不得不忍的模样,不禁一声冷笑:“装什么装?有话就说吧。” 钟云从确实耽搁不起了,冰女还在外头等着他呢,既然局长发话了,他也就顺水推舟:“行,那我长话短说,尽量不影响你吃饭。”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一天前前后后得到的所有信息整理好,转述给宗正则,包括那些不确定的部分。 尽管也很忐忑,但宗正则毕竟不是苏闲,在他面前,他的压力要小得多。 在他把一切都说完之后,他长长地喘了口气,而宗正则,自始至终都是一言未发。 对方未置可否的态度让钟云从愈发不安,他沉默了一下,最好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是这样的,我打算沿着现有的线索继续追踪烽火机械厂的下落,说实话,我现在的身份挺敏感的您要是觉得不妥的话,” 他抬起眼睑,直视着宗正则深潭般幽深莫测的双眸,咬了咬牙:“我可以离开治管局。” 宗正则默然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他放下手里的饭盒,伸出手,拍了下钟云从的头:“别说傻话,好不容易进来,说走就走?” 钟云从嗫嚅了一下,没出声。 宗正则把手收了回去,恢复成平时不苟言笑的模样,声音淡淡的:“关于‘新星’工程,以及张家和那个人,我早就知道了。” 钟云从大吃一惊:“那您还” “还什么?”宗正则微微一笑,“还对你这么好?” 钟云从挠了挠头,小声嘀咕:“这话该我来说吧” 看不出来,宗局自夸起来还真是毫不嘴软脸皮怪厚的。 “不用想太多。”宗正则继续吃他的饭,“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 这话说的钟云从感动之余,又觉得有点怪怪的。 可能是太肉麻了点。 主要是,这话从宗局嘴里说出来,画风就不太对劲 他腹诽到一半,忽然想起兴师问罪,眉头一皱,问道:“既然您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怕你受不了。”宗正则一面在菜里挑挑拣拣,一面回他的话,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意思,“其实是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跟你说的,不过还没找到,你自个儿就误打误撞地晓得了也好,省事儿。” 钟云从悻悻的:“我没有受不了啊” “哦?”宗正则挑起半侧眉尾,“那你这半死不活的模样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被苏闲殴打了?” 钟云从剜了他一眼,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呛,只好选了一个新奇的切入口,指着对方挑剔的筷子:“你看你,只吃鸡蛋不吃西红柿,这么大年纪了还挑食啊?好意思嘛。” 宗正则握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老脸一红,骂了回去:“关你屁事!” 钟云从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笑着笑着整张脸又垮了下去:“您还是没告诉我,张家和跟钟致远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的上司叹了口气:“一定要知道?” 钟云从固执地点头:“一定要!” 宗正则皱着眉吃了块西红柿,捏着鼻子咽了下去之后,这才开口:“你一定要个答案的话,那我只能说,很大的可能性,是。” 总是早有预料,钟云从的脸色还是一瞬间变得煞白。 宗正则见状摇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才不想告诉你。” 钟云从没吭声,只是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宗正则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觉得你父亲有罪,所以你也有罪,而且,你还享受到了其他人不曾拥有的红利。” 钟云从的身形晃了晃,他一把扶住了墙,让自己站稳。 “事实是这样,但又不只是这样。” 宗正则的这句话,让钟云从忍不住回过身:“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宗正则的表情淡淡的,“你的存在比你以为的有价值得多,所以别太自暴自弃了。” 这话听着像心灵鸡汤,可钟云从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而宗正则也不是会炖鸡汤的那种人。 他还想追问,却被对方挥挥手打发走:“行了,吃完就走吧对了,你要是想继续找军工厂的话,我建议你到它的旧址去看看,毕竟是旧址,说不定能找到更牢固的联系。” 钟云从受到来自对方精神力和言语的双重夹击,身不由己地被迫离开了,走廊里,冰女果然还在等他。 她一意孤行,完全没有要听他劝说的意思,钟云从也就作罢了,毕竟她也是个很强的异能者,多个厉害的帮手也没坏处。 “接下来怎么做?”冰女问,钟云从实话实说:“打算去烽火机械厂的旧址看看。” 言毕才发觉自己忘记跟宗正则打听目的地所在了,只好反问冰女:“你知道这地方在哪儿吗?” 冰女看了他一眼,也许是觉着他不太靠谱,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知道,我带你去。” 钟云从舒了口气:“行,那咱们找辆车吧对了,你吃过没?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冰女冷淡地拒绝了,钟云从跟在她身后,绞尽脑汁地想让她改变主意:“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人是铁饭是钢” 他絮絮叨叨了一路,冰女终于忍无可忍,冷冰冰地威胁道:“你再罗里吧嗦的话,我就把你的嘴冻起来。” 钟云从不吭声了。 只是快走出医院的时候,居然又遇上了宗沅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跟去而复返的宗沅淇打招呼:“宗小姐,您怎么又” “好巧啊。”宗沅淇笑盈盈地告诉他,“有东西落了,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回来拿。” “这样啊。”眼看冰女已经兀自走远了,钟云从只好仓促地跟她告辞,“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啦!” 宗沅淇微笑着同他挥手道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7.古怪 此为防盗章 可他既然这么说了, 他便抑制住想触碰他的冲动,头也不回地朝那个蠢蠢欲动的走私贩子跑去。 他体育一直很一般,好在对方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身体素质估计还不如他,钟云从虽然没有苏闲那样的身手, 但很机灵地伸出脚绊倒了那个被苏闲殴打过后腿脚不便的老家伙, 费了一点周折,最后还是成功把意欲逃跑的走私贩给按在地上摩擦了。 他反扣着不停哀嚎的老头子的双臂,回过头去观察情况, 发现那边的搏斗尚未结束, 那人是带伤上阵的, 而且那伤还是为他受的,这让钟云从既愧疚又忧心, 他想过去帮忙, 可这边要是让走私贩子逃了, 苏闲大概不会高兴。 怎么办才好?他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正干着急的时候, 余光忽然瞥见了落在地上的黑色□□,他浑身一激灵,没怎么思考,就空出一只手来,捞起了那只□□, 晃晃悠悠地对准了那个黑袍人。 扣下扳机的那一刻, 他的手仿佛忽然抽了筋, 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生怕自己一个手抖,打中的是苏闲。 苏闲的左臂上还插着那把匕首,那家伙一直试图找机会把匕首夺回去,很显然他打算在直接直接结果了这位治安官以图一劳永逸。只可惜他在格斗上并不突出,除开那变色龙一般神出鬼没的潜伏技能,也就是个比较强壮的青年人。 可问题是,此刻的苏闲伤的不轻,原有的体能优势也不太发挥的出来,当然,他想的话,有108种方式可以弄死他,但他现在并不想。 他想生擒这家伙,然后从他的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尤其是那个可能存在的拥有空间传送能力的人。 那个人,才是主犯。 各怀心思,且各有劣势的情况下,双方陷入了苦战,对比起来,苏闲的状态还要更糟糕一点,剧烈的动作让他每分每秒都在加速失血。 而这个时候,枪声突兀地响起。 苏闲一怔,唇角微弯,心说那小子比我想象的有用点。 钟云从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他很想闭上眼睛,不敢去看这发子弹的归宿,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那样做,于是他睁着眼,看着这一枪结结实实地打穿了黑袍人的背部。 血花四溅,黑袍人的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的样子,钟云从有种复仇的快感,全然忽略了哆嗦不已的右手。 而那边的苏闲也抓紧机会开始了狠厉的反击,黑袍人被他屈起的膝盖击中腹部,闷哼的同时又是一个踉跄,苏闲则抽出扎进他左臂的利刃,反手快速而精准地划过他的喉间。 钟云从只看到寒光一闪,紧接着黑袍人便捂着脖子卧倒,他正要大声叫好的时候,却见苏闲眉头一皱,旋即那家伙居然消失了。 或者说,那不是消失,而是与满地的积雪融为了一体。 苏闲无法分辨出到底哪堆雪才是他,只是略一分神,那黑色的人影就已经在十几米之外了。 他捂着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膝盖一软差点跪倒,最后还是放弃了追击。 不过他摸出了信号枪,朝天放了一枪,不多时他的组员就会赶到,届时就交给他们好了。 不过苏闲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怕还是来不及,那家伙的异能,真的很适合暗杀脱身这一类。 钟云从那边情况也不太好,当然跟苏闲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可对于第一次碰枪,之前甚至都没怎么玩过玩具枪的他来说,□□的后坐力并不好受,一开始只是他的右臂颤抖不停,可随后就传染到了全身,他整个人都几乎要虚脱了。 好在他按倒的老头不知道是顾忌苏闲还是他手里的枪,已经放弃了逃跑的想法,老老实实地被他摁着,不然他一作乱,钟云从未必还能制住他。 冰女和项羽在最短的时间里赶了来,苏闲本意是想让他俩都去执行追击任务的,但他们见苏闲伤的不轻,“预备队员”似乎也状态不好,便决心违反上级领导的意思,坚持留一个人下来照看他们。 苏闲拗不过两个人的意思,只好指定冰女去追击——她的能力对那位“变色龙”有一定的克制,至少他想再从雪地里逃跑没那么容易了,冰女可以让整片雪地结成冰,他插翅难逃。 冰女领命而去,而项羽自然留下来护送他们回东城,本来他是打算把苏闲抗在肩上的,毕竟他看起来真的不大好,面上一丝血色也无。但苏组长不知是出于自尊心还是什么别的考虑,坚决地拒绝了。而预备队的小弟也说自己能照顾好苏组长,项羽便只负责老走私贩,以及那具失踪者的尸体。 苏闲坐在钟云从之前坐过的石头上休息,钟云从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他本来是想开口郑重地跟人道声谢的,结果对方似乎睡着了,沉沉地阖着双目,让他欲言又止。 钟云从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他,他的面色比平日苍白得多,额角满是细密的冷汗,闭合的眼睛弧度细长,睫毛如同蝴蝶的触角,时不时就会有一次轻微的振动。 他的伤口由冰女简单地处理过,用一条手帕扎紧了动脉,失血总算止住了,而那条白色的手帕——钟云从的手帕,也被晕染出一朵血色的花。 那边的项羽已经把走私贩子打包好扔肩上了,正往他们这里走来,一步一步走的颇为踏实,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厚实的脚印。 这厢钟云从知道他过来接手尸体的,于是也没闲着,动手把僵硬的尸体给扶了起来,他又不认识人家,谈不上什么敬畏之心,只庆幸还好天气冷,这哥儿们死了两三天了,也没啥味儿。 只是在他双手触碰到尸体的两只手的时候,他的脑子忽然死机了一下,接着便是一片空白,宛若被清空了数据的硬盘。 他不由得感到烦躁,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再然后,好似有一卷电影胶片在他的脑海里延展开来,一帧帧一闪而过。 他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却还是这片空旷的雪地。 “你又怎么了?”他忽然听到苏闲的声音,转过头去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钟云从不知怎的不敢同他对视,他轻咳一声,掩饰性地别过头,把尸体交给了项羽,而后才回答:“刚头有点晕。” 苏闲发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项羽却催促道:“走吧头儿,你这伤得赶紧找大夫处理才行,晚了就怕成大问题了。” 钟云从也是这个意思,他猜得到苏闲想问什么,他也不是不愿对他说,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就这么看着苏闲,也没说话,苏闲快速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冲着项羽点点头:“好,这就走吧。” 大概是风水轮流转吧,这次轮到钟云从扶着他走了,两个人一路上都没什么交流,苏闲一是因为虚弱的缘故,二是他平时也不怎么跟钟云从闲聊,他现在想聊的话题,又不太合适当着项羽的面说。于是干脆闭上嘴省点力气了。 钟云从不止一次想道谢的,原本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却并不似想象中那般信手拈来,每次临了开口,他都莫名的难为情。 “那个,”纠结了一路,在走出西城的那一刻,钟云从终于鼓起勇气出声了,“谢谢你啊,救了我一命。” “哼。”苏闲的反应却是相当冷漠,“我可受不起,跟你在一起,简直要折寿十年。” 钟云从神情古怪地瞅了他一眼。 他异样的目光让苏闲楞了一下,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似乎有点歧义。 可这种事怎么说呢,解释起来好像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于是他索性保持沉默。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钟云从干咳两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那什么,我‘看到’了。” 苏闲侧过脸盯着他,丝毫不显惊讶,他听到他平静地问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钟云从的眼前闪过那几幕画面,张口欲言,嗓子眼儿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 对于自身三番两次出现的异常,他并非毫无察觉,反而早有预感。 至于那个异能感应器为什么会响,他亦是心里有数。 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排斥c反感,甚至自欺欺人。 他明明不属于“孤岛”,可为什么刻上了“孤岛”独有的标签? 泥塑木雕一般的苗林芝掀了掀眼皮:“我说了,你们会信吗?” 苏闲不动声色:“你先说,我们自有判断。” 苗林芝赏玩着自己嫣红的指甲,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久前,我是上门求过那位校长一面,因为那个时候盈盈快开学了,但我这边一时之间还交不上学费,所以想请他宽限一阵子。但我没和他睡过。” 项羽吃了一惊:“可校长夫人说” “那是我女儿的老师!我再下贱也不会去污了盈盈的名头!”苗林芝愤怒地瞪着他,“至于那个什么校长夫人,我根本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诬陷我反正我和她老公清清白白的,你们爱信不信!” 苏闲沉吟片刻,又问:“那校长同意你的请求了吗?” 她点点头:“同意了。” “不会吧?”项羽又忍不住嘀咕,“你随便一求他就答应了,谁信啊?” 他显然不大相信苗林芝的说辞,后者翻了个大白眼:“我说的都是实话,爱信信,不信滚!” 项羽被她的语气激怒:“你什么态度啊你?!” 苏闲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唇枪舌剑,心里也有自己的计较:苗林芝现在处于一个很不利的境地,既然她承认了和其他人的关系,那么还有必要在校长这里撒谎吗?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校长夫人所说的就是假的。可那位夫人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一时半会儿辨不出谁真谁假,他便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继续问:“之后呢?你和校长还有过接触吗?” “没有了。”苗林芝的声音有些茫然,“过了一阵子我就把学费筹上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项羽还是难以置信:“你真没跟他那个啥过?” 苗林芝暴跳如雷:“你烦不烦啊!老娘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行了别吵了。”苏闲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总之,先跟我们回治安所一趟吧。” “贵宾犬”把人铐上,示意先前那两名治安官来押送,后者虽心惊胆战,却也不敢临阵脱逃,依旧奉命行事。 苗林芝绝望的要命,没有丝毫的反抗之意,乖乖地跟着走了。 苏闲临出门前又扫视了一眼整间屋子,忽然被窗台上摆的盆栽吸引了目光。 植株通体青翠,绿的赏心悦目。苏闲看的目不转睛,自从“孤岛”入冬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绿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8.窥视 这个房间逼仄, 阴暗, 家具摆设亦是陈旧简陋,许是长期门窗紧闭通风不畅的缘故,空气中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儿, 不过收拾的还算干净, 冯小山在被窗帘遮蔽的窗台角落发现了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白猫, 看样子才两三个月大,冲着他喵喵直叫, 奶里奶气的。 “头儿, 这个小猫好可爱啊!”他那张与年龄不符的娃娃脸兴奋地涨红了, 捧着小奶猫献宝似的溜达到苏闲面前, 后者瞥了一眼小猫,旋即目光落在属下过于稚嫩的脸上,无奈地笑了: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你养的?”他侧过脸, 询问地看向坐在床脚的女人,她低眉顺眼, 畏手畏脚, 自他们进入这间屋子以来,她就一直处于这般高度紧张的状态中。 “啊?”女人惊慌失措的模样跟课堂上开小差的小学生突然被老师点名的反应没什么区别, 她猛然抬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 但显然失败了, 她的五官矛盾地拧成一团, 以至于表情也跟着扭曲, “是是路边捡来的,随便养养” 他略略颌首:“挺招人喜欢的。” 女人理了一下蓬乱的鬓发,局促而羞涩地笑了一下。 苏闲很能理解她的惶恐不安来源于何处,这个女人外貌身材都不出众,眼角蓄着细纹,纠结的手指上满是老茧,一看就是沉默本分的劳动者。 如果不是她和赵涛的特殊关系,这样的普通人跟治管局通常是搭不上什么关系的。 赵涛就是他们今晚行动计划的第一环——那个在三十五岁时突然变异的矿工大盗。 从掌握了对方的外貌特征起,治管局便顺藤摸瓜,查出他真实的出身c姓名c经历,以及人际关系。 这个叫王昭美的女人据说是赵涛的相好,事实看来也确实如此——赵涛是个孤僻的人,在矿上呆了十几年,认识的人不少,但基本都是点头之交,相熟的没几个,王昭美是唯一一个跟他关系称得上亲近的。 她之前也在矿区,是厨房的帮工,以前也有个家,不过孩子早早夭折了,丈夫也在几年前的矿难中去世,剩下寡妇一个,过的很是艰难,后来不知怎么的,跟老光棍赵涛走到了一起,两个人没名没分,但在矿区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半同居的状态了。 一个月前,赵涛从所在的场口出走,大概是一周之后,王昭美也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之后两个人都是杳无音信。 当然,赵涛的工友们死都想不到向来畏畏缩缩离群索居的人有一天居然敢肆无忌惮地四处横行,自然也从来没把城中的悍匪与消失的矿工联系起来。 而王昭美的离开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如果不是治管局的人心细如发,未必能捕捉到这么个一闪而过的信息。 苏闲找了隔壁欠了他人情的纠察队新任对着丁成业,花了不少的时间和人手才找到王昭美的藏身之处,一番盘问之后,这个惊弓之鸟一样的女人的心理防线很快崩溃的一塌糊涂,一股脑的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她的确是暗中得到了赵涛的授意才离开的,一开始还迟疑不决,但赵涛二话不说就把她带到了这里,吃穿住一应俱全,没有了繁重的劳务,只是不准随便出门。 总的来说,王昭美还是个很听话的女人,她这个月几乎没出过门,只除了有一天她百无聊赖地透过窗户缝隙向外看的时候,发现楼下的院子里有只巴掌大的小猫在叫。 “为什么会把它捡回来?” 苏闲再次发问,王昭美又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讪讪地出声:“母猫不要它了,它那么小,没人管的话活不了多久的。” 苏闲点点头,开始揭人伤疤:“我听说,你以前有个孩子?” 王昭美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再次垂下头,不做声了。 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她大概是出于怜悯和无聊双重原因去捡的猫,可她不知道的是,恰恰是因为这只猫,才坏了事。 一旦出门,总是免不了被人看到,万一邻居里有个记性好嘴还碎的,那这个存在再怎么消也消不彻底的。 何况,一个人从不出门这种事,本身就不正常。 王昭美的行踪大致是这么暴露的,不过赵涛目前为止却是还没找着。 尽管王昭美说赵涛已经好一阵子没来这里了,但苏闲有信心,守着她,总能钓到大鱼的。 说起来,这个信心相当一部分是郑飞给的——这个斯文内敛的年轻人,推了下他厚重的镜框,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苏组长,我认为赵涛今晚很可能会来看望王昭美。” 不用苏闲开口,项羽就忍不住好奇了:“你咋知道的?” “我查了一下,今天是王昭美的生日。”眼镜青年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依照赵涛对她的感情,很大几率会来为她庆祝生日。” 他这个理由显然没能说服项羽,他嗤之以鼻:“他都三十多了,又不是你们这样的小年轻,还玩什么浪漫啊” 郑飞被前辈挖苦了也没什么反应,还是那副不急不躁的模样:“这个跟年龄无关,跟性格有关。” 他说着转向王昭美:“王女士,我看你的抽屉里放了好些珠宝金银,是赵涛送的吧?” 王昭美脸色煞白,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我都说了不要了,我又没法戴出去,让他还给别人,他不听” 郑飞回过头,继续分析:“我认为赵涛的这个行为,比起浪漫,更多的是炫耀。我们从矿区得来的情报,都说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我看未必,只是从前没有机会让他炫耀自己。” 苏闲点点头:“是这个理,真要是个老实巴交的,怎么可能搞出那么多乱子。” 一个人的安分未必是天性,很可能是外界因素不允许或者是压制的结果,一旦得到了力量,原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也就无所遁形了。 “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郑飞有理有据,“昨晚的抢劫案里,有个女人的手指被折断了,因为劫匪想要她手上的戒指。” 他看了一眼苏闲:“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我觉得那个凶徒,很可能就是赵涛。” 项羽咋舌:“行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说罢,他剜了一眼面无血色的王昭美,语气里不无讽刺:“看到了没?你那些珠宝,都是这么来的。” 女人的肩膀瑟缩了一下。 苏闲还指望着她配合抓捕,一巴掌把项羽拍开:“少啰嗦,带着两个小的,给我藏好!” 等他们各自在埋伏点藏好之后,他才和颜悦色地对着王昭美:“你别担心,那些赃物已经收缴了,你也很配合,他的事不会连累到你的。” 他顿了一下,貌似不经意地加了一句:“何况,你不是说,你都不清楚他的去向吗?” 王昭美僵硬地点头:“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问了他也不说,只是他带回来那么多贵重的东西,又不肯让我出门,我也知道他八成不是在干什么正事。” “这样。”苏闲继续问,“那他离开矿区之后的那段时间呢?他有没有说过,那段时间去哪里了?” 她摇头:“没说过”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仍是不动声色:“那你有没有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 他没有直接说出“异能”两个字,但诱导性很明显,出乎意料的是,王昭美却没往这个方向走,她面色微变:“其他还好吧就是觉得他脾气变差了” 苏闲一怔:“啊?” “我也说不清”女人低垂着眼,面色郁郁,“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上一次来的时候因为养猫的事跟我大吵一架,差点把猫掐死如果不是我哭着求他,他就” 她哽咽起来,吸着鼻子,声音含糊:“他以前不会这样的” “暴躁,冲动,难以自制,”苏闲复述着王昭美形容的赵涛,“这些症状,都是他离开场口之后才出现的吗?” 他用的“症状”这个词显然让王昭美格外的不安,她眼底满是忧虑:“为什么说是症状啊?” “因为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状态。”他的声音淡淡的,“他从正常变得不正常,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生病了。” 王昭美用力地咬着下唇,不慎把皮咬破了,门牙上沾了血丝,但她似乎毫无察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有件事,我忘了跟你们说。” 苏闲挑眉:“什么事?” “就是上次吵架,他很生气,一开始我以为他要打我,结果他拼命地把头往墙上撞,撞得头破血流,我吓坏了,以为他疯了,拉都拉不动,后来我跪在地上求他别这样,他又笑了,跟我说没关系,一会儿就好了” “然后呢?” “然后么哦多久”王昭美的双目中泛起一丝残留的惊惧,“他的伤口就真的好了。” 苏闲的背脊上涌起一阵凉意:果然,赵涛这批人,绝对有问题。 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蓦然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王昭美骤然变色,紧张地望向那名治安官。 可没想到,他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耳畔的低语:“放心,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句话起了镇定剂的效用,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向门边走去,声音听起来满是期盼和温柔:“老赵,是你吗?” 赵涛的嗓音从门缝里透进来:“嗯,今儿你生日,来看看你。” 王昭美搭在门把上的手止不住的哆嗦,而她视野的盲区,背对着的窗扇,却不知何时浮现了一个硕大的人形黑影。 仿佛有个巨人漂浮在五层楼高的空中,趴在窗子上,无声无息地窥视着屋子里的动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9.骤变 在她开门之前, 赵涛就先把门打开了,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 王昭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手扒着墙壁,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两星期不见的赵涛并没有她想象中狂暴喋血,也没拿着把刀或者枪指着她, 跟她记忆里差不离, 就是人有点邋遢和疲惫, 一身灰扑扑的, 头发蓬乱油腻,胡子拉碴, 眼睛里的红血丝很多, 看着有点瘆人。 “你干嘛呢?”见她瞪着眼睛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赵涛不悦地拧起眉, “见了我这么不高兴?” 他一下子拉下脸, 让王昭美愈发的畏怯, 连声音都在抖:“没c没有哪能呢。” 她咽了口唾沫,又紧张地问了一句:“饿了吗?我给你做点?” 躲在暗处的苏闲见状不由叹气:这王昭美心理素质是真不行, 这演技拙劣的,赵涛只要不是个眼瞎的, 哪能看不出来有问题?看来不打起精神不行了。 不过赵涛的眼神可能真的不太好,因为他的表情虽然明显带着嫌弃, 但还是透着一股日常的亲昵:“我在外边累死累活, 你成天待屋里, 饭都没做啊?” 王昭美绞着手指,怯怯地回了一句:“我这不是不知道你今天会来嘛” 赵涛先是摇头,然后又咧着嘴笑了,揽着女人的肩往屋里走:“你这话,倒像是在埋怨我。” 王昭美急忙否认:“没有的事” 就在此时,她眼角余光蓦地瞥见窗外有一团黑影掠过,她吓了一跳,连忙扭过头去,定睛一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她正惊疑不定的时候,又听到赵涛在对她说话。 “行了,不跟你计较,饭也不用做了,我待会儿就走了。”赵涛拉了张椅子,兀自坐下,王昭美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站定,听到说马上要走,心底却是喜忧参半。 一方面,她对赵涛怀着深深的恐惧,完全不想再与他同处一室;另一方面,却又隐隐担心赵涛无法脱身毕竟有昔日的情分在。 “傻站着干嘛?”赵涛拍了拍另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王昭美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她一面照做一面迅速地扫了眼室内,却完全没有发现那几位长官的踪影,这令她不禁泛起了嘀咕:他们是不是都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人? 一时间,恐惧不断发酵,迅速占据了上风,她如坐针毡,心中无限焦灼,恨不得拔腿就跑。 赵涛的一只手在兜里掏着什么,又看到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脸色又阴沉下来:“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王昭美身体一抖,却是挤出了一个笑:“我在想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赵涛一楞,随后回嗔作喜:“我也想跟你过踏实日子,不过要等到现在的活儿忙完才行你放心,等我忙活完,立刻就带你离开这地方。” 王昭美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红绸,然后递给她:“喏,一个小玩意儿,送给你的。” 王昭美眼皮一跳,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说起来赵涛不是第一次送她礼物,之前那些对于他们来说过于贵重的珠宝,她已经收的够惴惴不安的了,但这一次简直可以说是心惊胆战。 顶着赵涛的目光,她不敢不接,于是硬着头皮伸出了手,赵涛满意地笑起来,红绸沉甸甸地落在她手心。 王昭美死死地咬着后槽牙,颤颤巍巍地解开了红绸,一枚金灿灿的戒指静静地躺在红绸上。 王昭美的脑子轰然一声,耳边不断地回响着郑飞的那句话——“那是从别人的断指上捋下来的。” 她已经够害怕了,偏偏此时屋内的某个角落蓦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动静,不太大,但还是把这个杯弓蛇影的女人逼得彻底崩溃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用力地把金戒指丢了出去。 但扔完她就傻眼了,一瞬间,赵涛阴冷的视线便将她笼罩,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毛线,完全没办法思考应付对方的怒火的法子。 她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解释一下,可她那个拙劣的理由还没说出口,她的脖子就猛地被掐住了。 从窗台上跃下的小白猫不理解这一幕惊险的情形,发出了疑惑的喵叫声。 “啊!”她的尖叫短促而惶恐,却是戛然而止,赵涛的力气奇大,胳膊仿佛铁焊的一般,牢牢地箍在她颈上,王昭美的呼吸立刻就上不来了,两眼暴突,耳鸣嗡嗡作响,她的嘴像濒死的鱼一般张合,挣扎着发出声音:“救我救我” “你这个臭婊/子!”赵涛离得近,她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如同火上浇油,他睚眦欲裂,“我真心实意地对你,把你从那个破地方带出来,给你吃给你喝,你就这么对我” 一个“我”字还没说完,一梭子弹就破空而出,精准地朝着他的后脑勺袭来,赵涛冷笑一声,却并未回头。 苏闲在王昭美失控的那一刻就扣下了扳机,自然而然的,他的潜伏也无法再继续下去,索性不藏了,直接现身,准备再补上几枪。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家伙竟然不躲不闪,苏闲眸光一凝,跟着就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地板上铺着的瓷砖毫无预兆地一寸寸碎裂,露出下层的水泥砂浆,紧接着那些水泥砂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磨成粉状,回归了沙状。 而那些沙石在顷刻间聚集起来,凝成了一堵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赵涛身后,子弹嵌进沙墙里,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坼响。 苏闲面沉如水,冷冷地盯着那道沙子凝成的屏障,而赵涛回过头,阴森森地冲他一笑。 “当我什么都没发现吗?”他咧着嘴笑道,“从一进门我就知道这娘儿们不对劲,只不过想试探一下啧,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 苏闲的目光扫过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眉头皱起,没法再等了,他伸出一只手,五指虚虚地一握,气流立即高速地旋转起来,形成了一道道无形但锋利的气刃。 在他的操控下,气刃疯狂地向沙墙攻击,赵涛的挡箭牌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缺口,细沙速速掉落,可苏闲完全乐观不起来——因为两侧的墙壁也开始皲裂c沙化,源源不绝的沙子重新弥合上了漏洞,甚至围成了一个完整的圈,堡垒一般将赵涛与王昭美二人牢牢地圈在里头。 根本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死循环,这样下去不行。苏闲的神情极为凝重,在明白目前的方式不管用之后,他立即收了这个手段,当机立断地冲了过去,再不把王昭美弄出来,她就要死在赵涛手里了。 “项羽!”他猛地撞向沙墙,令他意外的是,沙墙居然一碰就散,可他也绝乐观不起来,因为那些化整为零的沙子很快就似蟒蛇一般缠上了他,紧紧将他的身体绞住。 苏闲的骨骼开始咯吱作响,巨大的痛苦袭来,但他还是咬着牙挣脱了一条胳膊,而后重重地击在了赵涛的脸上。 赵涛显然没想到这名治安官居然采用了近身肉搏的战术,而他刚才那一嗓子让他意识到他还有援兵,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随时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于是猝不及防地挨了那一拳。 苏闲的那一击复刻了项羽的异能,力道非同一般,赵涛毕竟不是石头雕的,脸颊肿的老高,脚下也是一个趔趄,苏闲趁机扣住了对方的左腕,反向一掰,赵涛立时惨嚎起来,剧痛之下,扼着王昭美咽喉的手臂也有所松动。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千钧一发地将王昭美从赵涛的钳制中拉了出来。 气若游丝的王昭美勉强捡回一条命,而赵涛也不是吃素的,苏闲一个人就让他吃了这样大的亏,令他暴跳如雷,咔擦几声,沙蟒的缠绞之力直接将苏闲的肋骨给压折了好几根。 苏闲将惊魂未定的王昭美拎在手里,往旁边一扔,赵涛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就飞速地闪现,接过了女人,又风驰电掣般的退开。 苏闲冲着赵涛笑了笑:“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对付你了。” 就在这时候,厨房方向传来一声巨响,赵涛陡然一惊,接着便听到了水流泵裂的声响。 他很快意识到,水管被人强行破坏了。 房子小也有小的好处,至少在眨眼之间,室内的地板就被懵头转向的水流所充斥。 再然后,他的无所不能的沙子开始结冰。 冰晶一层层地将赵涛的沙墙包裹住,短时间内他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号令它们,他咬着牙,阴沉沉地盯着面带笑容的治安官。 沙墙变为冰墙,画地为牢地将他圈/禁起来。 苏闲身上缠着的沙蟒同样被冻住了,同样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他不慌不忙,因为项羽已经从厨房里走出来了。 项羽一拳就击碎了苏闲身上的冰层,力度掌握的很好,没有伤到苏闲。 他的上司明显受了伤,行动不太利索,项羽低声道歉:“对不住了头儿,水管埋的深,耽搁了一阵子才从墙里破出来” 苏闲抬手打断了他的自责:“先把这家伙给拿住” 他话音未落,却蓦然觑到窗后突现的人形黑影,不假思索地把项羽推开。 “有埋伏!” 项羽的思维没能跟上骤变的局势,他也看到了那个巨大的人影,还以为是赵涛的同伙,立时拔枪便射,可他万万没想到,破窗而入的竟然是一个沙人,子弹徒劳地穿过大量的细沙,反带出巨大的沙尘,迷了他们的眼。而沙人悄无声息地变换了形态,化为一道闪电般的离弦之箭,势不可挡地穿过苏闲的锁骨,生生地将他钉在了墙上。 苏闲的整个右肩登时血流如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0.悚然 苏闲面色惨白, 嗓子眼像是被棉花堵住了, 一时间竟然连痛呼都发不出来。 沙箭倏地散落, 苏闲的身体也跟着滑落, 沙瀑劈头盖脸地洒了他一身,将他大半个身子掩埋了起来。 然而它们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无声无息地蠕动起来, 分成了几股绳, 藤蔓似的缠上苏闲的四肢, 将他牢牢地禁锢起来。 且不说沙藤的力道之大, 像是有十几只手死死地按着,叫人难以挣脱;单论苏闲这会儿的状态, 肩膀上一个血窟窿, 肋骨折了四五根,半死不活地靠着墙, 哪怕对方只出一根手指头, 也足以制住他了。 项羽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不顾一切地要去救他,不过在赵涛的操控下, 这些恼人的沙子还真是能屈能伸,面对项羽异常刚猛的力量, 立刻化身为“绕指柔”,项羽用尽气力的一拳挥过去, 也只是陷入到一盘散沙中, 反而令自己的双臂身陷囹圄, 难以动弹。 面对这堆其貌不扬的沙子,项羽难得生出了有心无力的无奈感,某种程度上,这些玩意儿还真能算得上他的克星。 他很快反应过来,擒贼先擒王,要搞定那些讨厌的沙子,就得先把赵涛拿下。于是立时调转矛头,朝赵涛袭去,然而后者的全幅心思也用在了提防他上面,为求自保,也早有准备,项羽没能近身,就被突现的的沙墙拦截了去路。 地板是结了冰,但这个策略对于赵涛来说,只是暂时地限制住他的行动,以及少了一处沙的来源。可这屋子还有四面墙,还有天花板,甚至整栋楼,都可化作沙尘,供他调遣。 这间屋子几乎被拆了一半,其中一面墙的砖石被抽了个七七八八,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地,室内登时掀起一阵小型的沙尘暴,人的眼睛完全无法睁开,直接让带着人质意欲逃离的冯小山迷失方向,出入无门。 一时间,两方倒是陷入了拉锯战中,赵涛被限于方寸之间,项羽也难以前进一步,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时候,失血过多而处于半昏厥状态的苏闲总算在撼天震地的动静勉强找回了几分意识,他费力地睁眼:“项羽。” 他的声音极为虚弱,几乎被无处不在的流沙声盖过,但项羽还是听到了,并且即刻让他热血上头的脑子冷静了下来。 “你掩护人质和小山离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苏闲一句话还没说完,乌烟瘴气的厨房里忽然钻出了一个人,步履平稳,神情沉静,正是一直没有露面的郑飞。 他的眼镜上沾满了沙尘,他索性摘了随手放到一边,冯小山心说他是不是打算用自己的异能来解决赵涛,这样的话,可得把头儿一起带走,免得两败俱伤。 不过下一秒他就注意到了郑飞手里拿着的一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找出来的杀虫剂,惊讶之下,脱口而出:“郑飞你小子干嘛呢?不会以为那玩意儿能把对方喷倒吧?” 怕是还没接近,就跟头儿似的,被沙子捅个窟窿出来。 项羽也相当的怀疑,眉头紧锁地盯着郑飞。 郑飞显然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打算,而是出声催促:“别耽搁了,赶紧走吧。” 苏闲看了镇定非常的郑飞一眼,也跟着附和:“走。” 他的话一出,那边的两个不敢不从,项羽咬着牙,一手拽着冯小山,另一只手直接把塌了半边的墙壁彻底打爆,拉着两个人跨出去。 赵涛自然不会就这样让他们得逞,沙瀑跗骨之蛆一般追了出去,郑飞转过头去看苏闲,后者点一点头,郑飞举起了手中的杀虫剂,对着沙瀑的方向。 彼时他们已经跑到了过道里,冯小山速度够快,勉强与急速而来的沙瀑拉开距离,但项羽就没这么幸运了,冯小山已经背了个王昭美,实在顾及不到他,那沙瀑便如影随形地贴在他身后,正在悄然地变换形态。 就在它们准备故技重施,像重挫苏闲那样收拾掉项羽的时候,项羽忽然听到郑飞的厉喝:“项羽,往左边躲。” 项羽不知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个提示,但出于对同事的信赖,他毫不犹豫地照做,尽管走廊的左侧是一扇紧闭的门,但他还是用力地撞开,连人带门摔进了对门住户的屋子里。 可沙瀑也跟着拐了个弯,不依不饶地追着他, 就在此时,一团蓝幽幽的火舌循骤然闪现,循着沙瀑而来,转瞬之间将沙瀑包裹起来。 项羽还没来得及反应,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现了——那些距他咫尺之遥的沙瀑蓦然凝固,再然后,它们在空中迸裂,从半空中坠落,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项羽目瞪口呆地瞅着一地的碎片,怎么都想不明白:沙子怎么就突然变成玻璃了? 无论如何,他这边的警报算是暂时解除了,室内的苏闲与郑飞也展开了反击——在杀虫剂这个日常不起眼的助燃剂下,苏闲从同僚“烈火”那里复刻来的异能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在助燃剂的辅助下,激发之后的温度,温度远比一般的火焰要高,所以才能一瞬间让细沙完成融化——冷凝——玻璃化这一连串的化学反应。 这个主意是郑飞临时想出来的,显而易见,他读的书要比项羽之流多得多。 而挖了十几年矿的赵涛的文化水平与项羽半斤八两,再加上获得异能不足一月,几次对战,从无败绩,扬眉吐气的他完全没想过,原来自己战无不胜的沙子,也是有软肋的。 他不愿死心,再次对苏闲郑飞二人发动了攻击,沙刃闪电般劈来,苏郑二人配合默契,如法炮制,在幽蓝之焰的洗礼下,沙刃再次完成了蜕变。 不过这一回,苏闲没让玻璃掉落,手指微动,玻璃在空中调转方向,直直地冲着赵涛飞去。 赵涛被冰墙的圈禁下,闪躲的范围实在有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玻璃之刃向他飞来。 好在苏闲没打算现在就要他的命,避过了要害的心脏处,最后是以牙还牙——刀刃穿过赵涛的琵琶骨,也把他钉在了冰墙上。 赵涛没有苏闲那般的承受力,直接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他失去意识之后,他赋予在沙子上的生命力也随之消失,钳制着苏闲的沙藤登时分崩离析,死气沉沉地洒了一地。 郑飞正要把苏闲扶起来,后者却是心有余悸,生怕再出幺蛾子,坚持让下属把赵涛绑严实了再说。 等郑飞忙完回头来看的时候,却发现上司双目紧闭,脸色难看的紧,状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一直沉稳的年轻人终于撑不下去,破功了,慌乱地去探苏闲的呼吸:“组长” 没想到他听到声音,居然又挣了眼,唇角微弯:“放心,我没事你做得很好,那些嫌弃你的人真是眼瞎了” 郑飞摇了摇头,语气颇为自责:“还是我太没用了,否则的话,您不至于伤成这样。” “记得我之前跟你和小山说过什么吗咳咳”苏闲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说的十分艰难,郑飞赶紧回了:“记得,您让我们发挥出实力。” 他越说越小声,眼神也愈发黯淡,苏闲闭了闭眼,沉沉地呼气:“我现在很累,所以这话我只说一次咳咳我说的实力,并非只有异能智慧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咳咳至少,你比我们都要机灵点咳咳咳!” 他的身子猛地一弓,唇边溢出血沫,旋即便不省人事了。 “组长!” 郑飞连忙扶住苏闲,知道一定是折断的肋骨伤到内脏了,否则不至于吐血。 幸好项羽等人很快重返,帮着一起把人送了出去。 >>> 另一边的钟云从,正在开车,这段年久失修的路难走的很,坑坑洼洼,两边还没有路灯,这辆老爷车的车灯还坏了一个,在这般恶劣的条件下,老司机钟云从也只能怎么小心怎么来,那速度都能跟苏闲一拼了。 “怎么这么慢?”车上唯一的乘客出声诘问,搞的钟云从相当无语,就会因为顾忌着副驾驶座上坐着个人,他才分外的如履薄冰。 不过钟云从脾气好,好声好气地跟对方解释:“这段路不好走,车灯又故障了,我怕是开快车出事,所以” “你这样,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冰女细眉微蹙,觑了他一眼,然后出声,“换我来开吧。” 她的语气不是很好,焦灼与烦躁显而易见,但钟云从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她的那些负面情绪并不是冲他而来。 她是在跟自己较劲。 钟云从能理解冰女的心情,要是自己的喜欢的人人事不知地躺在医院里,他也会抓狂的。 想到这里,他不知怎的,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莫名就想到了苏闲。 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他无声地叹气,很快回神,踩下了刹车,朝冰女笑了笑:“好,那你来吧。” 冰女见他这么配合,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她打开车门的时候,低声来了句:“不好意思,我刚刚不是” “我知道。”钟云从也跟着推开跳下车,“我不生气,你也别在意。” 冰女眼角一酸,望了一眼夜空高悬着的孤月,硬是把泪意压了回去。 二人互换位置之后,再次上路,冰女开车的风格比平时的钟云从还要雷厉风行,尤其在这样的路段,这样的环境,还能这么飙车,简直虎。 钟云从佩服的同时也有点怕怕的,毕竟车子一下子颠簸的很厉害,他只觉得这老爷车每个零件都在咣当作响,真担心什么时候就彻底解体了。 他之前是真的不知道,原来烽火机械厂的旧址是在西城,距离东城还真是有段距离,之前他开的慢,路也不熟,全靠冰女从旁指点,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会儿冰女亲身上阵,速度一下子提升了。 钟云从颠的难受,忍不住问:“还要多久啊?” “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个半小时就能到了。” 半c半小时啊钟云从此刻就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要散架了,一想到这样的状况还要维持半小时,不禁眼前一黑。 就在他生无可恋的时候,倏然望见前方有个人影,他一怔,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可一眨眼,却发现视野内确确实实有个人影立在不远处。 冰女车速极快,按照这趋势,怕是没几秒就要撞上那个突然出现的家伙,钟云从连忙提醒:“刹车!前边有人” 他话音未落,便是一声巨响,车身猛地一震,接着汽车就变成了无头苍蝇一般,无论冰女怎么使唤,都不听指挥,在路面歪歪扭扭地冲撞了一阵,最后轰然倾翻。 命悬一线之时,冰女发力,将车体整个用厚厚的冰层包裹起来,总算勉强固定,翻车后,二人虽受到震荡,但伤害已经尽力降到了最低。 二人迷糊了一阵子指挥,先后清醒过来,在冰层化去后,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倾覆的车厢里钻出来,还没站稳,就惊恐地目睹了一幕可怕的场景。 原来他们之所以会翻车,是因为这辆汽车的车尾部分竟然不见了。 钟云从与冰女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只剩半截的车体边上,皆是冷汗直流——车尾不在了也就算了,那断口居然是平平整整的就好似,被巨大而锋利的利器瞬间切割开的。 更令他们后背发凉的是,他们举着手电筒到处照,方圆数百米,怎么也寻不到那被切去的车尾的影子。 汽车的另一半,离奇消失了。 钟云从当即想起方才惊鸿一瞥的那个神秘人,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1.应邀 此为防盗章 他之后就背过身去, 看动作应该是在解扣子, 单手还挺利索, 很快脱了一边, 露出了一侧的肩膀。 钟云从瞄到他的肩背,肩膀平c阔,他偏瘦, 肩胛骨有些突出,背上的肌肉很紧实,线条随着脊椎起伏的恰到好处,延伸至后腰有一处明显的凹陷, 他还想往下看,却不幸被脱了一半的衬衣挡住了。 他的身材,对于钟云从这个美术生来说,可以说是相当的标准, 所以欣赏不到关键部分, 令他不由得扼腕叹息。 不过正对着灯光,衬衣的面料变得有些透,还是能隐隐约约窥见收紧的腰线。 这是艺术,是审美,是非常非常纯粹的高级趣味。钟云从同志在心跳略微加速的时候, 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 绝对和色情无关。 苏闲在他另一条受伤的胳膊那里遭遇了滑铁卢,摆弄了半天也没能抬起手脱下另一只袖子。 他无可奈何地开口求助:“张既白, 过来帮我一把。” 饭后一杯茶, 胜似活神仙的张既白不留情面地拒绝了:“没空。” 钟云从轻咳两声, 举起了手:“我有空,我可以帮忙。” 苏闲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钟云从气定神闲地走到他面前,视线始终保持在他肩部以上的水平位,绝对的正人君子。唯有眼角的余光隐蔽而快速地过了一遍对方的胸腹两处,不错,线条如他想象的一般流畅协调,不会太过夸张,性感的恰如其分。 我完全是为了避免他耽误正事才出手相助的。他心想。 沉浸在自我感动里的钟云从小心翼翼地把苏闲受伤的手臂套进衣袖里,而后便功成身退,发誓绝不多占一点便宜。 临行前,苏闲忽然抽了两下鼻子,而后拉着医生,讨好地笑道:“我鼻炎好像又有复发的迹象了,赶紧给我弄点药。” 张既白不耐烦地斜了这个事多的家伙一眼,又指了指目不斜视的钟云从:“好,他的事告一段落,我们之间的债务重新开始计算。” 深受鼻炎折磨的苏闲堪比瘾君子发作,捂着鼻子狼狈不堪地伸出手:“没问题,您想怎么算就怎么算,利滚利都行!” 钟云从从来没见过这冷硬又傲娇的家伙这副模样,又被他迫不及待往鼻腔里喷药的猴急样儿给逗乐了,终于忍俊不禁。 他有种直觉,只要这人的鼻炎发作三次,大概上了他都不是问题。 已经过了晚饭的点,路面上愈发寥落,他们三人行的队伍便显得格外壮观。 “你已经看过尸体了?”苏闲看着通风报信的人,目中的重重疑云在夜色中也掩盖不了,“什么情况?” 钟云从瞧瞧他,又瞅瞅另一边的张既白,话中有话:“我‘接触’过了。” 苏闲心领神会:“哦?那你‘看到’了吗?” 关于他突然冒出来的异能,他们默契地保持了一致,让这件事成为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因此,当着张既白的面,谁都没有把话说穿。 只是这一回钟云从的回答令他失望了,他摇摇头:“没有。但我知道胖大婶是怎么死的她被人刺破了颈动脉,大量失血导致死亡。除此之外,她的舌头也被割走了。” 苏闲与张既白对视一眼,后者展颜一笑:“尸体的情况挺清楚了,我觉得我可以不用去了。” 苏闲铁面无私:“休想偷懒!一起过去吧,说不定作案的是个异能者呢。我现在伤着,万一有什么事,你也能帮我一把。” 张既白抗议:“我可是医生,职业是救死扶伤。” 钟云从忍不住吐槽:“您这个时候终于想起了医生的职责吗?” 苏闲则是斜睨着钟云从,没好气地发着牢骚:“难道你要我指望他?” 张既白睨了一眼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钟云从,那眼神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嘲讽,终于大发慈悲地点了下头:“那好吧。” 钟云从委屈的像个120斤重的拖油瓶。 插科打诨完毕,他继续向苏治安官汇报了解到的信息:“是这样的,我听围观的邻居们说,早上胖婶和苗女士有过一场争执,而且动静还不小。” 苏闲略略点头,这件事盈盈到诊所取药的时候也提过,他还记得,两个女人在大动干戈的时候,苗女士咬破了对手的鼻子。 “除了咬鼻子之外,苗女士好像还对胖婶放过狠话。”钟云从皱皱眉,“似乎宣称要杀了她一类的威胁。” “她发出威胁的当天,胖婶就被杀了。”苏闲眉头紧锁,“确实有嫌疑。” “还有就是”钟云从欲言又止,苏闲听出他语气有些异样,催促道:“什么?” 钟云从的目光沉沉地扫过另外两人,终于吐露了苗林芝的秘密:“苗女士她已经发病了。” 苏闲与张既白俱是一惊,张既白拧着眉头发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无意中看到了她素颜时的脸,面部已经起了红斑。”钟云从告诉他们,“平时她妆化的重,想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张既白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这么快就发病了?怎么会?难道我的抑制剂没有起作用?” 钟云从只能摇头,他对此一无所知,苏闲则显出了些许疲乏之色:“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苗林芝原本只有五分嫌疑,但发病之后的她,就上升到了八分。 钟云从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是这样的,我返回之前,又跟苗女士碰了一次面。她出现在死者的家门口,看起来很慌张,面对他人众口一词的指控时情绪有些失控她看起来吓坏了,色厉内荏的模样。” 他这番话很有偏向性,张既白挑挑眉:“你的意思是,你认为她不是凶手?” “我也没什么证据”钟云从没什么底气地回道,“就是个人直觉。”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对准苏闲,后者淡淡地开口:“到了现场再说吧。” 说完这句之后,他别过脸问:“苗女士还留在那儿吗?” “我离开的时候她应该是下楼回家了。”钟云从告诉他,“现在的话,不清楚。” 他跟着又追问道:“呃,你是不是怀疑她会跑” 苏闲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磨损的挺厉害的表盘:“不好说,不过我刚才和治安所沟通了一下,所里已经派人出勤了。” 钟云从斜乜着他有气无力吊着的左臂,感叹道:“那您还带伤上阵,真是敬业啊。” 苏闲懒得去体会他这是正儿八经的赞美还是意有所指的讥讽,如果是别的案子,他大概就放手不管了,乐得做个人如其名的闲人。 但事情牵扯到苗女士,他就没法坐视不理了。 他们到的时候,案发现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苏闲看见了不止一位同僚,张既白跟这些人也挺熟,门口把守的人甚至没请示上级的意见,直接就把张医生放了进去——大伙儿都知道,他是来当法医的。 反而是苏闲自己,并不急着进去,他跟里面的人潦草地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寒暄结束便冲钟云从一扬下巴:“跟我来。” 钟云从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见他专往四下无人的角落钻,心中不由一乐:这欲盖弥彰的架势,跟偷情差不多啊。 他当然没胆子把这玩笑说出口,于是一本正经地问道:“找我啥事啊?” 其实他早就心里有数,果然,苏闲提出了要求:“跟我说说你‘看到’的情形,不要有遗漏。” 钟云从虽然不是很想再回忆一遍,但他既然开了口,他也不推脱,把死者被害的场景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说完之后都有些口干舌燥了。 苏闲一言不发地听完,依旧维持缄默,钟云从费了半天的口舌,见他一声不吭,有些不乐意了:“对你有启发吗?” 他沉吟的时候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样东西,朝钟云从面前一递:“要么?” 钟云从定睛一看,才发觉那居然是包香烟,据他所知,这玩意儿在“孤岛”里可算是奢侈品,没想到他身上藏了一包。 他正暗自揣测着苏大治安官是不是收受贿赂了,一转眼见苏闲的目光还在他这里,联想到他不久前的冷脸,此刻便有些受宠若惊了,于是十分感动地拒绝了:“我妈不让我抽烟她说搞艺术的要自律。” 不自律的苏治安官一声嗤笑,也懒得去揭下他给自己贴的那层金,他又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一根之后才徐徐开腔:“有点。” “有点”钟云从听得云里雾里,不太确定地反问道,“你是说,有点启发?” 他随意地点了下头:“嗯。” 钟云从对他突如其来的惜字如金感到十分无语:“老兄,你非要我跟在你屁股后头问吗?多说两个字也费不了你几分力气吧?” 苏闲没理会他的抱怨,轻轻地吐出一口薄烟,随即出声:“虽然没能看清凶手的脸,但还是隐藏着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你方才说,那扇门从头到尾都没打开过,而凶手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死者的背后。” 钟云从一怔,一股凉意开始顺着脊柱往上爬。 “那么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凶手本来就待在死者家里,要么就是,”苏闲夹着烟弹了一下灰,“凶手是凭空出现的。” “关于第一个可能,也能分成两种情况,一是凶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死者家里,但是据我所知,胖婶的丈夫早年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她和女儿,但我刚才了解了一下情况,案发时间她女儿在上学。” “那第二种情况就是凶手早就潜进了胖婶的家里?”钟云从试探地问道,苏闲颌首:“对,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要是你的家里藏着一个人,也许你对此一无所知,可因为你对这个环境实在太熟悉了,对于多出来的陌生气息,你的第六感也会提醒你。” “不过要是真有人能不留痕迹地入侵他人住宅,也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钟云从看着他:“你是倾向第二种可能吗?” 苏闲的脸被烟雾包裹起来:“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起案子就跟系列失踪案连接起来了。” “可之前的尸体全都被转移了,且受害者全是男人”钟云从依旧是满腹疑团,“而这一次,死的是个女人,而尸体并没有消失” “但杀人的手法是差不多的。”香烟重新回到苏闲的指间,轻轻一抖,灰烬颤颤巍巍地散落,“现在一切都不好说,但我有预感,这两桩案子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他说着背过身,预备原路返回:“我进去看看,你不方便进去就在这儿待一会儿吧” 钟云从正要抗议,忽然有个尖尖细细的女声传过来,带着歇斯底里的崩溃:“哪个杀千刀的在抽烟!害得老娘鼻子都堵住了!” 苏闲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呀,麻烦的家伙来了。” 但钟云从的心情却很有几分沉重,他有些后悔自己发表的那番轻率言论——怪物们被围在西城,苏闲他们也同样被困在“孤岛”,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2.钥匙 此为防盗章 在意识到盈盈的母亲真的是位“病变者”之后, 钟云从的脑子就变成了一锅烧开的浆糊, 只剩下一个念头在搅来搅去——她会不会在下一秒就变成怪物吃了我? 直到他脚步虚浮地回到了苏闲的住处, 当机的大脑才开始恢复运转, 开始思考一些问题,譬如, 苗女士的病情应不应该告知苏闲等人?以及, 是不是要先把她隔离起来啊? 可他之前完全没有碰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正纠结的时候, 忽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唬的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偏偏这时候,厨房也传来刺耳的声音,他生怕厨房再次发生爆炸事故,慌手忙脚地冲了进去,这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原来是锅里的水沸腾太久,溢出来了,搞的故障的煤气灶升级了。 等他关掉煤气灶,消弭了一场潜在的厨房灾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惊觉外边的动静也发展出了升级版——忙乱的脚步,鼎沸的人声, 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声惊恐的尖叫, 这几道不同的音轨绑在一起, 合成了一组令耳膜崩溃的噪音。 钟云从这下也没有煮面的心思了, 他原本只想探听下情况,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慌慌张张地从楼梯上下来,因为太过惊慌,孩子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钟云从抓紧时间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啊?” 那家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丢下句话就抱着孩子急匆匆下楼了。 “五楼死人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钟云从钉在原地,好半天才晃过神来,陆陆续续又有人往下跑,但也有好事者往上爬,约莫是去看热闹的。 钟云从待了一会儿,也加入了往上爬的行列,他倒没有看热闹的兴致,只是居住的楼里出了人命官司,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了解一下情况的。 五楼出事的单元房与苏闲家同户型同方位,只隔了两层,门口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还没靠近就嗅到了一股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钟云从迟疑了一阵子,心一横,还是往人堆里挤了进去。 好不容易穿过各种白眼和抱怨,他总算挤到了门口的位置,目之所及便是一滩蜿蜒曲折的血流,钟云从有点犯恶心,掩着口鼻继续往里看,接着便看到了一个倒在血泊里的人。 那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僵硬地卧在地上,体型臃肿,血量也很丰富,淌了满地。 尸体的旁边,还有个十几岁的女孩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体型也很敦实。 “这胖婶在家里好端端地待着,怎么就被人杀了?谁这么狠啊!” “舌头都被人割了啊,真是作孽啊!还好她女儿不在家,逃过一劫。” “唉哟,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跟她有仇的你们忘了,今儿早上还差点咬掉她鼻子呢!” “你是说盈盈妈?”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惊出了钟云从一身冷汗,他忽然想起盈盈早上来诊所那一趟,也提过她母亲和楼上的胖婶起了冲突,两个人都受伤了。 可至于为了那点冲突动手杀人吗? 他才起了一点怀疑,又立即推翻了——盈盈的母亲是一名“病变者”。 想到这里,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出现了,他既害怕又恶心,满脑子都是跑路的想法,可偏偏腿脚不听使唤,他一步步朝尸体走去。 哭的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的小胖妞发现眼前多了个人,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不速之客是哪位,就见他蹲了下来,皱着眉头捂着鼻细细审视着她母亲的尸体。 “你谁啊?”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口气很冲地问道,但那个人像是没听到,也没有回她。 死者倒在一架半旧的缝纫机前,旁边还有一张翻倒的椅子,机座下还摆着一件上衣,上头的缝纫线都没有扯断,可以想象死者生前应当是坐着操作缝纫机。 无可避免的,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尸体右颈上的巨大创口,皮肉外翻。黏糊糊的血液洒了满头满脸,煞是可怖,死者身下的地板汪着一片开始凝结的血泊。 钟云从在巨大的恐怖和恶心的双重作用下,不得不闭上眼睛做个深呼吸,须臾,他重新睁开眼睛,他不敢轻易地移动死者的遗体,只能用眼睛看。这一回他不再把目光局限在致命伤上,而是打量起尸体的周围。 他站起来,仔细地观察着缝纫机,很快他就在台子上找到了典型的喷溅型血迹,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是被割破了颈动脉导致失血过多而死。 不多时,他又发现死者的嘴里也别有洞天,嘴边有大量血迹,唇上也有些划痕,微微开合的齿间似乎能瞥见黑洞洞的口腔。 他想记起方才旁人的评论,明白死者的舌头想来是不翼而飞了。 黏腻的血腥味引得他一阵阵反胃,他再也压制不住身体的反应,背过身开始干呕。 他的不请自来和不合时宜的行为显然激怒了死者的女儿,胖姑娘愤怒地大吼:“你谁啊?在这干嘛呢?给我滚出去!” 钟云从也知道自己的举止不够尊重死者,可生理反应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他的胃酸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才提了一口气,告诉小姑娘:“你妈妈的舌头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胖妞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四肢并用拍打着地板,又开始哭天抢地:“她的舌头被人割掉了!就是楼下那个老□□!她早上就差点啃掉了我妈的鼻子!还说要杀她!肯定是她!” 钟云从被她的哭闹声吵的头昏脑涨,他盯着尸体看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一般,把手放在了死者的肩上。 他闭上眼睛,胖妞惊诧不解的质问声自动被隔离在耳膜外,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和声音。 这样的黑暗维持了几秒之后,毫无预兆地切换成一个场景——简陋的客厅,紧闭的房门,还有正在运作的缝纫机。 又是死者的视角,而他现在所“看到”的画面,正是她临死前的一幕。 死者生前在缝补一件旧衣服,旧式缝纫机的声音很大,死者专心致志地补着她女儿的旧衣服,目光钉在衣物的滚边上,钟云从无力去控制她目光的走向,只得竖起耳朵注意房门的声响。 说不定什么时候,凶手就破门而入了。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聆听那扇门的动静之时,头皮倏地一紧,他蓦然一惊,却无法扭转局面——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他的头被迫向后仰,紧接着,他的颈侧一凉,锋利的薄刃已经深深地捅进了颈侧的血管中。 那一刻,他几乎化身为死者。 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能听到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以及金属冰冷的触感,而很奇异的是,他竟然没怎么感觉到痛楚,看来是大失血导致的休克状态,他的意识在一瞬间变得恍惚,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感官知觉。也因为如此,他呼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行凶者的脸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他机械地睁着眼,拼命地想看清楚对方的脸,却是徒劳无功。 凶手的脸模糊成一堆马赛克,他什么也看不清。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不亚于死亡本身带来的绝望。 血流喷出了抛物线,越过了头顶,洒在缝纫机的台面上,他的身体轰然倒地,在意识彻底丧失的前一秒,他感觉到有一把刀撬开了他的牙关,疯狂地在他的口腔中肆虐,他的舌头从根部被生生切了下来。 钟云从猛地睁开眼睛,那些画面如同泡沫一般烟消云散,光线狠狠地刺激着他的瞳孔,他恍惚了一下,终于从亡者的记忆中脱身——那不是他的痛苦,而是死者的。 死者临终前的经历可以说在钟云从身上重演了一遍,虽然只是虚拟的重演,但那种绝望也足以令人窒息。 钟云从很努力地保持着清醒,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看清凶手的脸。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一分钟里,他差不多是感同身受,也相当于是在生死关前逛了一回,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抹掉了额头上的涔涔冷汗。 “你有病啊!”他被人狠狠推搡了一把,他毫无防备,打了个趔趄,他侧过脸抱歉地看着死者的女儿。 “对不起啊我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他的辩解毫无说服力,反而更激起了死者家属的怒气和不满,小姑娘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直接把钟云从轰了出去。 面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钟云从很有些抬不起头来,他很想吼一句:“其实我是在给你妈找凶手!” 可问题就在于,他在体验了一把噩梦般的死亡模拟之后,也没能把凶手找出来。 这就尴尬了不是? 钟云从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回到诊所,把这事儿通知苏闲吧。 不知道这些情报有没有用处? 他脑子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没留神前头的路,不慎和人撞了个满怀,他嘴里囫囵道着歉,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却怔在了原地。 苗女士又画上了俗艳的浓妆,如果是以往,他会以为这是她的职业习惯,但现在,或许伪装才是她要达到的目的。 苗女士心烦意乱的,嘴里蹦出的都不是什么好词,见对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更是火大,眼睛一瞪,正要骂几句难听的,却发现眼前站着的是楼下新来的小哥。 她也愣住了。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了几秒,钟云从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那个,胖大婶被人杀了。” 苗林芝骤然变色,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张牙舞爪的攻击性,她狠狠地剜着他:“你别盯着我看!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钟云从不知说什么好,他没能看清凶手的脸,虽然他认为苗女士的确有嫌疑,但也不能确定就是她。 苗女士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哗然,众人的指指点点让她的脸色很难看,她虚张声势地瞪回去,没想到邻居们却真的被吓到了,他们心惊胆战地四散离开——显然已经把她当成杀人犯看待了。 苗林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胖婶的女儿哭着跑出来,对着她又踢又打,面对着小胖妞仇恨的眼神和满脸的泪,她忽然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她推开胖姑娘,咬了咬牙,转身下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3.破茧 此为防盗章 苏闲伸手接过衣服,叹了口气:“行吧我先换个衣服。” 他之后就背过身去, 看动作应该是在解扣子, 单手还挺利索,很快脱了一边, 露出了一侧的肩膀。 钟云从瞄到他的肩背,肩膀平c阔, 他偏瘦, 肩胛骨有些突出, 背上的肌肉很紧实,线条随着脊椎起伏的恰到好处, 延伸至后腰有一处明显的凹陷,他还想往下看,却不幸被脱了一半的衬衣挡住了。 他的身材,对于钟云从这个美术生来说,可以说是相当的标准,所以欣赏不到关键部分, 令他不由得扼腕叹息。 不过正对着灯光,衬衣的面料变得有些透, 还是能隐隐约约窥见收紧的腰线。 这是艺术,是审美, 是非常非常纯粹的高级趣味。钟云从同志在心跳略微加速的时候,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 绝对和色情无关。 苏闲在他另一条受伤的胳膊那里遭遇了滑铁卢, 摆弄了半天也没能抬起手脱下另一只袖子。 他无可奈何地开口求助:“张既白, 过来帮我一把。” 饭后一杯茶, 胜似活神仙的张既白不留情面地拒绝了:“没空。” 钟云从轻咳两声,举起了手:“我有空,我可以帮忙。” 苏闲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钟云从气定神闲地走到他面前,视线始终保持在他肩部以上的水平位,绝对的正人君子。唯有眼角的余光隐蔽而快速地过了一遍对方的胸腹两处,不错,线条如他想象的一般流畅协调,不会太过夸张,性感的恰如其分。 我完全是为了避免他耽误正事才出手相助的。他心想。 沉浸在自我感动里的钟云从小心翼翼地把苏闲受伤的手臂套进衣袖里,而后便功成身退,发誓绝不多占一点便宜。 临行前,苏闲忽然抽了两下鼻子,而后拉着医生,讨好地笑道:“我鼻炎好像又有复发的迹象了,赶紧给我弄点药。” 张既白不耐烦地斜了这个事多的家伙一眼,又指了指目不斜视的钟云从:“好,他的事告一段落,我们之间的债务重新开始计算。” 深受鼻炎折磨的苏闲堪比瘾君子发作,捂着鼻子狼狈不堪地伸出手:“没问题,您想怎么算就怎么算,利滚利都行!” 钟云从从来没见过这冷硬又傲娇的家伙这副模样,又被他迫不及待往鼻腔里喷药的猴急样儿给逗乐了,终于忍俊不禁。 他有种直觉,只要这人的鼻炎发作三次,大概上了他都不是问题。 已经过了晚饭的点,路面上愈发寥落,他们三人行的队伍便显得格外壮观。 “你已经看过尸体了?”苏闲看着通风报信的人,目中的重重疑云在夜色中也掩盖不了,“什么情况?” 钟云从瞧瞧他,又瞅瞅另一边的张既白,话中有话:“我‘接触’过了。” 苏闲心领神会:“哦?那你‘看到’了吗?” 关于他突然冒出来的异能,他们默契地保持了一致,让这件事成为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因此,当着张既白的面,谁都没有把话说穿。 只是这一回钟云从的回答令他失望了,他摇摇头:“没有。但我知道胖大婶是怎么死的她被人刺破了颈动脉,大量失血导致死亡。除此之外,她的舌头也被割走了。” 苏闲与张既白对视一眼,后者展颜一笑:“尸体的情况挺清楚了,我觉得我可以不用去了。” 苏闲铁面无私:“休想偷懒!一起过去吧,说不定作案的是个异能者呢。我现在伤着,万一有什么事,你也能帮我一把。” 张既白抗议:“我可是医生,职业是救死扶伤。” 钟云从忍不住吐槽:“您这个时候终于想起了医生的职责吗?” 苏闲则是斜睨着钟云从,没好气地发着牢骚:“难道你要我指望他?” 张既白睨了一眼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钟云从,那眼神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嘲讽,终于大发慈悲地点了下头:“那好吧。” 钟云从委屈的像个120斤重的拖油瓶。 插科打诨完毕,他继续向苏治安官汇报了解到的信息:“是这样的,我听围观的邻居们说,早上胖婶和苗女士有过一场争执,而且动静还不小。” 苏闲略略点头,这件事盈盈到诊所取药的时候也提过,他还记得,两个女人在大动干戈的时候,苗女士咬破了对手的鼻子。 “除了咬鼻子之外,苗女士好像还对胖婶放过狠话。”钟云从皱皱眉,“似乎宣称要杀了她一类的威胁。” “她发出威胁的当天,胖婶就被杀了。”苏闲眉头紧锁,“确实有嫌疑。” “还有就是”钟云从欲言又止,苏闲听出他语气有些异样,催促道:“什么?” 钟云从的目光沉沉地扫过另外两人,终于吐露了苗林芝的秘密:“苗女士她已经发病了。” 苏闲与张既白俱是一惊,张既白拧着眉头发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无意中看到了她素颜时的脸,面部已经起了红斑。”钟云从告诉他们,“平时她妆化的重,想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张既白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这么快就发病了?怎么会?难道我的抑制剂没有起作用?” 钟云从只能摇头,他对此一无所知,苏闲则显出了些许疲乏之色:“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苗林芝原本只有五分嫌疑,但发病之后的她,就上升到了八分。 钟云从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是这样的,我返回之前,又跟苗女士碰了一次面。她出现在死者的家门口,看起来很慌张,面对他人众口一词的指控时情绪有些失控她看起来吓坏了,色厉内荏的模样。” 他这番话很有偏向性,张既白挑挑眉:“你的意思是,你认为她不是凶手?” “我也没什么证据”钟云从没什么底气地回道,“就是个人直觉。”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对准苏闲,后者淡淡地开口:“到了现场再说吧。” 说完这句之后,他别过脸问:“苗女士还留在那儿吗?” “我离开的时候她应该是下楼回家了。”钟云从告诉他,“现在的话,不清楚。” 他跟着又追问道:“呃,你是不是怀疑她会跑” 苏闲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磨损的挺厉害的表盘:“不好说,不过我刚才和治安所沟通了一下,所里已经派人出勤了。” 钟云从斜乜着他有气无力吊着的左臂,感叹道:“那您还带伤上阵,真是敬业啊。” 苏闲懒得去体会他这是正儿八经的赞美还是意有所指的讥讽,如果是别的案子,他大概就放手不管了,乐得做个人如其名的闲人。 但事情牵扯到苗女士,他就没法坐视不理了。 他们到的时候,案发现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苏闲看见了不止一位同僚,张既白跟这些人也挺熟,门口把守的人甚至没请示上级的意见,直接就把张医生放了进去——大伙儿都知道,他是来当法医的。 反而是苏闲自己,并不急着进去,他跟里面的人潦草地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寒暄结束便冲钟云从一扬下巴:“跟我来。” 钟云从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见他专往四下无人的角落钻,心中不由一乐:这欲盖弥彰的架势,跟偷情差不多啊。 他当然没胆子把这玩笑说出口,于是一本正经地问道:“找我啥事啊?” 其实他早就心里有数,果然,苏闲提出了要求:“跟我说说你‘看到’的情形,不要有遗漏。” 钟云从虽然不是很想再回忆一遍,但他既然开了口,他也不推脱,把死者被害的场景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说完之后都有些口干舌燥了。 苏闲一言不发地听完,依旧维持缄默,钟云从费了半天的口舌,见他一声不吭,有些不乐意了:“对你有启发吗?” 他沉吟的时候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样东西,朝钟云从面前一递:“要么?” 钟云从定睛一看,才发觉那居然是包香烟,据他所知,这玩意儿在“孤岛”里可算是奢侈品,没想到他身上藏了一包。 他正暗自揣测着苏大治安官是不是收受贿赂了,一转眼见苏闲的目光还在他这里,联想到他不久前的冷脸,此刻便有些受宠若惊了,于是十分感动地拒绝了:“我妈不让我抽烟她说搞艺术的要自律。” 不自律的苏治安官一声嗤笑,也懒得去揭下他给自己贴的那层金,他又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一根之后才徐徐开腔:“有点。” “有点”钟云从听得云里雾里,不太确定地反问道,“你是说,有点启发?” 他随意地点了下头:“嗯。” 钟云从对他突如其来的惜字如金感到十分无语:“老兄,你非要我跟在你屁股后头问吗?多说两个字也费不了你几分力气吧?” 苏闲没理会他的抱怨,轻轻地吐出一口薄烟,随即出声:“虽然没能看清凶手的脸,但还是隐藏着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你方才说,那扇门从头到尾都没打开过,而凶手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死者的背后。” 钟云从一怔,一股凉意开始顺着脊柱往上爬。 “那么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凶手本来就待在死者家里,要么就是,”苏闲夹着烟弹了一下灰,“凶手是凭空出现的。” “关于第一个可能,也能分成两种情况,一是凶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死者家里,但是据我所知,胖婶的丈夫早年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她和女儿,但我刚才了解了一下情况,案发时间她女儿在上学。” “那第二种情况就是凶手早就潜进了胖婶的家里?”钟云从试探地问道,苏闲颌首:“对,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要是你的家里藏着一个人,也许你对此一无所知,可因为你对这个环境实在太熟悉了,对于多出来的陌生气息,你的第六感也会提醒你。” “不过要是真有人能不留痕迹地入侵他人住宅,也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钟云从看着他:“你是倾向第二种可能吗?” 苏闲的脸被烟雾包裹起来:“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起案子就跟系列失踪案连接起来了。” “可之前的尸体全都被转移了,且受害者全是男人”钟云从依旧是满腹疑团,“而这一次,死的是个女人,而尸体并没有消失” “但杀人的手法是差不多的。”香烟重新回到苏闲的指间,轻轻一抖,灰烬颤颤巍巍地散落,“现在一切都不好说,但我有预感,这两桩案子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他说着背过身,预备原路返回:“我进去看看,你不方便进去就在这儿待一会儿吧” 钟云从正要抗议,忽然有个尖尖细细的女声传过来,带着歇斯底里的崩溃:“哪个杀千刀的在抽烟!害得老娘鼻子都堵住了!” 苏闲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呀,麻烦的家伙来了。” 苏闲的唇边勾起一个讥诮的笑容:“行了,擦把血吧,不然你站在我们治管局门口,很容易引起误会的。” 钟云从的手背才蹭了下伤口就疼的龇牙咧嘴的。 “算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苏闲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担心他听岔了,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让你去闯封锁线哈,当然你非要去我也不会拦。” 封锁线?又是干什么吃的?他不说还好,一说钟云从就更不明白了。 苏闲从他的神情里大概能猜到几分他的想法,鄙视的眼神又一次浮现:“总之,我的意思是,让你回去找那个黑心医生。” 钟云从无语:你既然知道那是黑心医生还让我回去他那儿? 盈盈和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过来,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了。 方才听到盈盈叫妈妈,看来这女人就是她母亲了,只是这女人怎么看都不太像盈盈她妈啊! 这也不怪钟云从心里犯嘀咕——这个女人的脸上化着浓妆,这妆容在她面上逗留的时间显然并不短,几乎是浮在她脸上了,像是戴着一副假面,还是做工粗劣的那种。而她身上的黑色的半透视蕾丝裙,也过于暴露了一些。简而言之,就是这个中年女人的风尘味太过明显,和青春秀丽的盈盈很不搭调。 钟云从觉得自己打量的目光太过刻意了,有些失礼,于是很快挪开了视线——虽然女人脑门上的鞋印才是主因,但他这一举动还是很明智的,因为她也在审视着他。 而她的观察来的直白的多,上上下下地来回了一番,浓妆艳抹的女人冲着他暧昧一笑:“小哥,晚上缺人陪吗?” 这话一出,钟云从登时傻眼,他还不至于迟钝到那份上,基本已经明白了这一位的职业。 可是,盈盈的母亲居然是 “别在你女儿面前谈生意吧,苗女士。”苏闲语气平淡,女人却是一怔,随即讪讪地一笑:“习惯了,一下子忘记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去地去看盈盈,而钟云从也在做同一件事——然而盈盈低垂着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她半张脸,他们什么也看不清。 但她这副姿态,已经很能说明一些东西了。 钟云从大气都不敢出,她母亲愈发的羞愧,求助地看向苏闲:“苏治安官,你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4.谢城 风雪交缠在一起, 冷冽地刮过耳畔, 以柔打了个寒噤,任杰脱下外套顺手披在她瑟瑟发抖的双肩上,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这里的雪好像永远不会停, 任杰穿过厚厚的积雪,不禁疑惑起来,如果真的从来没停过,那这里怎么还没被湮没? 这样天马行空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仍在那些密闭的仓库里。 在那阵突如其来的震动结束之后,他和以柔差不多把整个厂区参观了个遍,任杰见识到了他有生以来想象得出和想象不出的各种型号各种制式的武/器/弹/药, 且库存量之大,也出乎他意料。 “难怪啊, 那么多人都想找到它。”任杰不由得感慨, 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身旁的以柔显然做不到感同身受, 让她惊讶的只有巨大的储量, 至于什么型号制式, 她毫无感觉, 在她看来, 这些枪械长得都差不多。 事实上, 她依旧对几个小时前的那场诡谲至极的震动心有余悸, 她现在颇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风声稍大一点都能让她紧张半天,生怕地震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 “任杰,”在偌大的厂区里游荡了数小时,以柔只觉得又冷又饿,精神还极度紧绷,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我们要这样一直走下去吗?” 任杰一怔,她的声音沙哑又虚弱,脚步亦是虚浮不已,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大意,他矮下身:“不看了,我们回去了。来,我背你。” 他蓦地温柔体贴起来,反而令以柔不好意思起来:“不用啦,我自己能走” 又怕任杰坚持,她急急往前走了几步,指着一百米开外的一幢孤零零的巨大厂房:“那边好像是最后一个仓库了干脆看完再走吧。” 此时夜幕已悄然降临,她纤瘦的身影在一片之中化为了模糊的轮廓,任杰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失笑,心说女人可真奇怪。 虽然这里没人,但还是怕她出事,赶紧跟了上去。 大概跟这里的寒冬有关,天黑的非常快,短短几分钟,他们走到那个大仓房之外的时候,天色基本黑透了。 眼前毫无光亮可言,他们身上也没个照明的工具,以柔登时又害怕起来,只是先前是她主动提的议,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抱怨,便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靠着任杰。 任杰也不总是那么迟钝的,尤其现在他大半的心思都在女友身上,自然能感觉出她的惧意。 “算了,还是回去吧。”他主动铺好了台阶,“这里连个灯都没有,什么都看不清” 他话音未落,仿佛有人要与他作对一般,屋檐上冷不丁地亮起了一盏吸顶灯,把他们吓了一跳,紧接着,灯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身处的空间顿时明亮起来。 “这”任杰仰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些毫无预兆亮起来的吸顶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表情。 他还以为这里已经荒废了几十年,没想到居然还有电。 以柔也很意外,不过在触见任杰吃惊的表情之后,她却是不由一笑:“算了,还是进去看看吧你说没灯,结果马上就有了灯,大概有人想让你进去看吧。” 她的话让任杰的面色微变:“有人?” “你应该早就有预感了吧?这地方很不寻常。”以柔叹了口气,“我知道不同的地方之间温差会很大,但‘孤岛’显然并没有大到那个程度我敢说,就算是市内最高的山巅,也没有这么大的雪的。” “但我们又不可能离开‘孤岛’”任杰喃喃道,“所以这究竟是哪里?” 以柔摇头:“我不知道。不过,这里除了我们之外,的确是还有‘人’的。” 她的指向性很明显,任杰自然听得出来,对,那个老头——说起来,他差点就忘了自己外出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找这个人,只是后头无意中发现了军火库,并被里头形/形/色/色的武器迷了眼。 为什么灯会亮的那么及时?有人在背后控制吗?是那个老头吗?他在暗地里监视着我们吗? 一时间,重重疑云席卷而来,在任杰的脑子里翻天覆地,让他不胜其烦,最后索性抛开这一切,拉起以柔的手,推开仓库大门,迈了进去。 这扇大门显然闭合很久了,门被推开的过程中,门轴发出粗粝而沉闷的响声,透出了沉淀的年代感,仿佛他们跨过这道门,就回到了二十年前。 里边的空气不太好,毕竟长期通风不畅,且他们的拜访惊动了蛰伏许久的厚厚尘灰,一时间,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太开,以柔更是被呛的直咳嗽。他们不得不背过身去,暂避一劫。 等到尘埃落定,视野逐渐清明,借着外边的灯光,里头潜伏着的庞然大物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c这是”以柔不自觉地掩住了嘴,“飞机呀” 任杰比她更震撼,几近失声,冰凉的空气倒灌进他的费力,以至于他在一瞬间居然感到呼吸困难。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以及接触过实物,但他第一眼就能断定,这些是货真价实的歼击机。 他数了一下,统共有十来架歼击机,满满当当地占据了空阔的仓库。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些应该都是六十年代研发的代号为j一7的歼击机,他在父亲保存的旧军事杂志里见过照片和简介。 没想到,烽火机械厂居然还能制造战斗机。 他的视线无法从这十几架j一7战斗机上转移,它们披着红白相间的涂料的金属壳上覆着一层灰,任杰走过去,用手抹去蒙尘,发现机身表面光亮如新。 看起来,尽管在不见天日的仓库里待了二十余年,它们依旧保持的很好,至少外壳是这样。 那性能呢?它们还能起飞c还能战斗吗? 想到这里,任杰的心跳倏地漏跳一拍——它们的存在突然令他意识到这个被几大势力垂涎的军火库为何会被称之为“宝藏”。 它比他以为的还要有价值得多。 且不论外边那十几个仓库里满满当当的枪/支/弹/药,光是这一屋子的歼击机就足以叫人疯狂。 一旦拥有了它们,便可以迅速掌握制空权,再投下爆破弹,甚至是更可怕的炮弹,那么整个“孤岛”都会成为危如累卵,就算整个治管局倾巢而出,也无济于事。 这样庞大而恐怖的力量,绝非人力可以逆转,就算是异能者也只有当炮灰的份儿。 这样的东西,绝对不可以落到治管局以外的势力手里。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把这件事报告上去才行。 任杰打定了主意,立刻拉着还懵圈的以柔转身往外走,后者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就走了?” 他完全没听进去,因为他满脑子都在琢磨着怎么从这古怪的地方离开,有焦灼,也有期待——他忍不住幻想,等到自己立下大功,说不定,治管局的其他人就会摆脱对他的看法和偏见,甚至还能得到上层的赏识。 也许,他就能和钟云从一样了。 杨绍文盯着眼前的人,一向耐心极好的他罕见地掩饰不住自己的眼底的不耐,他深吸一口气,按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你还在等什么?”再怎么克制,他的声线还是透出了几分冷意,“不是找到‘钥匙’了吗?” 钟云从闻言微微一笑,他走到柏松边上,拨弄着枝叶,侧过脸,与杨绍文对视:“在那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对方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已经回答你很多问题了。” “最后一个。”钟云从笑着举起手,“我保证。” 杨绍文的神情愈发阴沉,然而钟云从假装没看到,低下头,自顾自地摆弄着柏松叶子。 “你说。” 对方还是松口妥协,钟云从并未抬头,却腾出一只手,一伸,一指:“他是谁?” 杨绍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发现他指的人正是那位空间异能者。 他略感意外,但还是开了口:“他是老谢。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钟云从丢掉手里的枝叶,看了那个老谢一眼,不想,后者的目光也落在他这里,两个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老谢的眼神阴鸷冷沉,钟云从却是缓缓地笑了起来。 “是有点兴趣所以具体点嘛。” 杨绍文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游移:“谢城,性别男,四十岁,异能你也见识过了,我就不赘言了这样满意了吗?” “不满意。”钟云从直摇头,“再详细点。” 杨绍文被他气笑了:“你是要查户口本还是怎么着?”他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对老谢这么感兴趣?难道你认识他?” 他挑挑眉,意味深长地望着谢城。 谢城却是偏过了脸,看不清表情。 “不能吧?”这时候,“暗影”里有个人出声了,“老谢很早就加入组织了,十几年都是深居简出您不是说过这小子才刚到‘孤岛’几个月吗?他们不可能见过吧?” 事实确实如此,杨绍文便也暂时打消了疑云,他皱起眉,目光不善地盯着钟云从:“你是在拖延时间吗?别白费心机了,就算你等到治管局的人来,也无济于事。” 钟云从充耳不闻,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瞧着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的谢城,轻声问道:“请问这位姓谢的先生,你认识一位姓苗的女士吗?” 紧接着,钟云从明显地察觉到,这个男人,又一次对他动了杀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5.暗算 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连杨绍文都感觉出来了, 可见气氛之紧张。 他搞不清这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 但眼下寻找军火库迫在眉睫,纵然满腹疑窦,因着这两人都是开启空间的关键人物,目前他一个都不想得罪, 于是只好出面调停。 “不是说了,最后一个问题了吗?”他笑吟吟地望向钟云从,语气多少有点绵里藏针的意思,“钟治安官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钟云从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谢城, 而后收回视线,冲着杨绍文莞尔一笑:“哦,差点忘了行, 那就不问了,开始正事吧。” 杨绍文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易的退让, 不过无论钟云从打着什么主意, 这番妥协却是正中他的下怀,他笑着点头:“那就开始吧。” 其实钟云从的真实想法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他提出问题, 只是想得到答案, 那个叫谢城的, 虽然没有直接开口, 但他的态度足以反映出一些真相了。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钟云从自然鸣金收兵, 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起不必要的冲突。 他重新折下一枝柏松叶, 盘着腿席地而坐, 指间看似放松地把玩着枝叶,却已是双目闭合,聚精会神,试图以此为媒介建立起与那个隐遁的空间的联系。 杨绍文对于他的异能多少有所了解,知道他已经进入了状态,挥挥手示意下属们退开,以免打扰他的进程。 谢城偏居一隅,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盯着闭目养神似的年轻人,双眼犹如两潭深泓,幽深晦暗。 钟云从毫无觉察,气息渐敛,整个人愈发的沉静,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势也愈发猛烈,风声猎猎掀起衣袂,凉意逐渐侵袭。 已经开始有人觉着冷了,忍不住小声发起牢骚:“还要多久啊?这小子不会睡着了吧?” 杨绍文亦是眉头紧锁,但他向来比旁人沉得住气,正要扭过头去训斥的时候,却发现钟云从眼睑微动,竟是清醒了过来。 “怎么样?”他连忙出声询问,钟云从依旧坐着,闻言略略颌首:“窥到门径了。” 杨绍文欣喜若狂:“真的?” 钟云从微微一笑,向他招了下手:“不信的话,你过来,我让你看看免得你以为我糊弄你。” 杨绍文一怔:“这怎么看?” 钟云从徐徐起身,朝他伸出一只手:“你忘了我的异能是什么吗?” 触知力。 杨绍文曾经亲眼目睹过当初钟云从与任杰的一战,那时候他的异能才觉醒没多久,却也能与学员里公认的强者平分秋色,甚至略胜一筹。 现在几个月过去,他的异能想必也更胜一层楼了。 想到这里,杨绍文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信得过你。” 钟云从扫了他一眼,哪能看不穿他的小九九,他洒然一笑,也没有勉强,顺手把手里的枝条抛给他,自己往谢城的方向走去。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呗。” 杨绍文接住了柏松叶,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他自嘲一笑,他一个普通人,自然没法跟异能者对抗,不管他有没有不轨的想法,还是悠着点好。 他这么想着,却猝不及防地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力量顺着他的双手迅速地蔓延了全身,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跟着浑身上下便动弹不得,等他意识到柏松叶有问题的时候想丢掉的已经来不及了。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怔怔地呆立在原地,可脑子里却恍惚地浮出了一副暴风雪肆虐的场景。 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株雾凇化的柏松下。 他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可下一秒他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看吧,我没骗你,真的找到了。” 他转头望去,钟云从背着手,慢悠悠地踩着积雪向他走来,杨绍文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干了什么?” 钟云从手遥遥一指:“喏,那边蹲着两座石狮子的地方,就是烽火机械厂的大门。” 杨绍文下意识地跟着望过去,果然如他所言,除了披霜戴雪的两尊石狮子之外,还隐约能窥见“烽火”两个大字。 但他心底并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升起了几分惊惧:“你你到底” 钟云从走到他身侧,微微低头,附在他耳畔轻声道:“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变强了。” 言毕,杨绍文只觉着脑中轰然一声,随后便是一片空白。 “杨哥!”废弃的军工厂旧址内,离杨绍文最近的一名“暗影”成员忽然发现自家老大身形一晃,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赶紧上手扶了一把。 钟云从也跟着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杨绍文站稳脚步,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什么,就是站了太久,腿脚有些发麻。” 众人见他恢复常态,也没多想,钟云从亦是淡淡一笑,杨绍文见状,朝他走去。 “开始了吗?”他发问,钟云从点点头,然后转向谢城:“来吧,我把信息传给你。” 二人相对而立,各自伸出一只手,掌心相对,杨绍文安静地站立在钟云从身后,他这般表态,其他人自然更加不敢放肆,一时间,除了风声之外,再无动静。 谢城的手温度偏低,手掌冰凉干燥,不知道是不是掺入了心理因素,莫名地让钟云从很不舒服。 但今天肯定是要去那个神秘之地看看的,他便也不做他想,毫无保留地把窥探到的定位线索传给了对方。 “你对杨绍文动了什么手脚?” 冷不丁的,钟云从的脑子里多了一个声音,冷漠,低沉,还透着几分沙哑,他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谢城在问他。 他们的精神力已然相通,彼此的沟通自然也就省了言语那一关。 钟云从没想到这家伙的眼睛这么毒,他自认为对杨绍文的暗算进行的还算掩人耳目。 他提起了警惕心,但也没有太过紧张,语气甚至相当轻松:“被你看出来了,看来还是火候不够。” 谢城冷眼瞧了他半晌,再次出声:“你就不怕,我拆穿你的小手段?” 钟云从的心跳蓦地快了几分,面上却是半点都不显:“你真打算这么干的话,又何必提前跟我说一声?” 虽然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八成是没错的,但对方阴冷的神色还是令他很有几分忐忑。 不曾想,谢城却是再次陷入了缄默。 钟云从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想法,也不曾再出声。 毫无预兆的,谢城收回了手,钟云从的也缓缓地把自己的手揣进兜里,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谢城低沉地出声:“我已经知道大概的位置了,有八分把握能够贯通那个空间。” 一众“暗影”成员闻言欣喜若狂,杨绍文同样露出笑容,但很快又敛了去,沉思了一下,他转过身面对众人,一脸肃容:“你们也听到了,老谢说他只有八分把握,为了减少风险,这一次就由我跟着他们去探探路吧,确定没有意外之后,再接引你们过去。”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钟云从并不在意其他人的反应,只除了谢城。 他悄眼觑着谢城,对方立时就察觉了,回看了一眼,目光里满是讥诮。 但始终也没有对杨绍文的言论做出反驳,钟云从暂时松了口气。 可对于谢城,却愈发的琢磨不透,他先前以为这人是“暗影”的爪牙,并且三番两次对他动了杀机,是个绝对危险的家伙。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露出马脚之后,谢城不但没有出面揭发他,甚至还三缄其口,保住了他的秘密。 钟云从的额角冷汗涔涔,愈发觉得谢城此人高深莫测。 杨绍文的一席话大大地出乎“暗影”成员们的意料,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解之意。 “就你和老谢两个人会不会拿不住那小子?” 其实这话算客气了,因为杨绍文本人没有任何异能,战力基本为零。 杨绍文看了眼谢城:“放心吧,有老谢一个人就够了。” 谢城毫无反应,钟云从却是耸了耸肩。 杨绍文完全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其他人无奈之下,只好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在这儿等着吧。”杨绍文不假思索地回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你们了。” 这个语焉不详的答案显然又让“暗影”一众感到了困惑。 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万一把治管局的人等来怎么办? 他们还想再问,可谢城已然示意钟云从与杨绍文两个走到他身边,紧接着,他的周身再次有黑雾弥漫,再然后,空间洞开,他们踏入其中,很快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群人傻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6.遇袭 钟云从知道那座军火库兹事体大, 怎么也不能落到“暗影”手里,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如他们的愿。 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实在没有信心和这么多“暗影”成员正面杠,自然走迂回的路线。 对杨绍文下手,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这人虽然诡计多端,但却并非异能者,理论上,是最好对付的那一个。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杨绍文为人狡猾, 疑心颇重,钟云从故意卖了个破绽给他,叫他疑心大起, 却是虚晃一枪,在他暂卸防心的时候, 状似不经意地将真正的杀招, 也就是那枝蓄有精神力的柏松叶抛给他,最后一举得手, 暂时地控制了他。 怎么说呢, 这条计策既侥幸又必然——侥幸说的是钟云从自己, 对方人多势众, 他不愿大动干戈, 临时想出来的计划没有多少时间去打磨, 漏洞不少, 风险自然也大;必然却是落在了杨绍文身上, 他对钟云从有一定的了解,无论是为人还是异能都能把握的七八分准,他也猜到这段时间内他的实力必然有所上升,唯一错估之处,大概就是钟云从提升的速度和程度,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对他的了解反而成为了对方制住他的杀手锏。 经历了一次之后,钟云从对于空间通道内的头重脚轻之感适应了许多,甚至还能分出余力去观察杨绍文,他低垂着头,脸色有些泛白,不知道是不是失重反应。 钟云从收回目光,他知道自己留的那点精神力控制不了太久,也许下一秒杨绍文便会幡然醒悟,不过他已经不在意了,反正真正让他苦恼的人已经甩掉了,他杨绍文再奸诈,目前也只是落了单的孤家寡人一个,还是没异能那种,对他基本构不成威胁了。 至于谢城 钟云从窥着那个黑色的背影,他依旧摸不清对方是什么路子,可既然先前他缄口不言,看起来,对“暗影”也没那么忠心。 说起来钟云从蓦地想起,有个“暗影”成员曾经提过,谢城是十余年前加入“暗影”的,如果他真是他想的那个人的话,莫非 钟云从被自己的念头给惊到了,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谢城,不想对方似有所察,正好侧过脸来,二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相触。 钟云从的嘴唇动了动,几乎要将疑惑宣之于口,结果谢城凌厉的一眼扫来,肃杀之意不言而喻,他怔了一下,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尽管杨绍文还处于他的控制之中,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清醒过来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在踏上实地的那一刻,毫不意外的,风裹挟着雪迎面而来,钟云从纵然有心理准备,却也扛不住这实打实地狂风暴雪。 而杨绍文,他也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彻骨寒意给冻清醒了,当然,也可能是时间到了,控制状态自动解除,总之,他又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他的脑筋一时半会可能还没转过弯来,没搞清楚状况:“这是哪儿?” 他的声音被风吹的直哆嗦,钟云从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身上一冷,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梦寐以求的地方。” 杨绍文总算彻底反应过来,他惊疑不定地往四处一打量,发现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其他人都不在。 他立时警觉起来:“其他人呢?” 钟云从狡黠一笑:“是你自己让人别跟来的。” 杨绍文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说到一半,却又打住了,他从对方的神色里看出了些许端倪,紧接着,□□控之前的记忆也开始复苏。 他冷笑一声:“是你搞的鬼。” 反正都到这儿了,钟云从也不藏着掖着了,他抱起手臂,挑眉一笑:“是啊,怎么样?想打架吗?” 他话里挑衅意味十足,杨绍文当然不会听不出来,只是此刻自己被算计,居于劣势,自然不是钟云从的对手,当然,现在也没必要跟他对上。 于是冷冷地剜了钟云从一眼,兀自走到了谢城身边。 幸好还有个谢城在,让他不至于孤立无援,况且钟云从对付他是小菜一碟,谢城就不一样了。 就算在“暗影”之中,谢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异能者。 杨绍文压低声音,向谢城询问:“老谢,刚刚是怎么回事?” 谢城不着痕迹地扫了不远处的钟云从一眼,淡淡开口:“的确是你自己下的命令,所以我也不好干涉。” 杨绍文听罢,追悔莫及,恨自己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一个不慎落入了钟云从的陷阱之中,搞的原本大好的局势急转直下。 原本他是打算领着那帮属下一口气占据军火库,谁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个钟云从给扰乱了全盘计划。 他怒气横生,偏偏又发作不得,只能暗自咬牙,先忍气吞声,之后再作谋算。 此间风雪声震耳,钟云从听不清瘦子那边的对话,但能猜到大致的内容,见他们一阵低语后,杨绍文只是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他,就知道谢城没有暴露。 暴露啧,这词用的,好像他是自己人一样。 钟云从不禁摇头失笑。 消失二十余年的烽火机械厂此刻就矗立在他们面前,两尊石狮子在黑暗中看不清真实形态,但狰狞的轮廓依旧透出昔日的威势,再加上周边一圈黑黢黢的树影,仿佛护卫着军工厂的兵士一般。 钟云从向那二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进去了?” 谢城和杨绍文都没有搭理他,两个人率先迈进了那道遁世已久的大门。 钟云从慢吞吞地跟在后头,心里很有几分不爽,他的愿意是想让对方探探路,看看他们会不会跟他上次似的被打出来。结果没想到,谢杨二人轻轻松松地就走了进去,哪像他之前撞破头也进不去的凄惨情状。 还搞差别待遇啊?钟云从愤愤不平,走到了厂门外,踌躇了一下,先战战兢兢地伸出一只脚试探了下,毕竟上次被抽的太惨了,他还是很有心理阴影的。 不曾想,他居然没有被排斥,脚就那样伸进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原来错怪这破厂了,人家没搞特殊对待。钟云从郁闷地走了进去,心说莫非是我上次来的时机不对?这破厂可能跟蟠桃树开花结果一样,开张打烊都是固定的,时候不到,便是出入无门。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脑门冷不丁地一痛,原来是被一团树杈上掉下来的积雪砸到了,给他疼的直吸气,嘴里止不住地嘀咕:“这破地方,黑不溜秋的,灯也没一盏,真是绝了” 没想到,他一句话没说完,视野蓦然明亮起来,他吃了一惊,然后就惊讶地看着道路两旁的路灯接二连三地绽出光芒,瞬间将这一带照的亮如白昼。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条林荫道,道路颇为宽敞,想必是为了方便运输车辆出入而修建的。 钟云从吓得浑身一哆嗦:“原来我说话这么管用的吗?” 比他领先了几步的谢城与杨绍文同样面露错愕之色,也愈发的警惕起来,全神戒备着四周。 其实路灯将冰天雪地映衬的愈发晶莹剔透,景象甚美,只是此刻,谁也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这地方处处都透着诡谲,实在是让人不能不防。 钟云从亦是如履薄冰,下意识地向另外两人靠近,虽然阵营不同,但这会儿形势不对,大家暂时化敌为友也不是不可以的。 就在他们站成一处的时候,道路一侧的林子里乍然传出了枝叶的晃动声以及踏雪的簌簌声,三人陡然一惊,全都变成了惊弓之鸟。 这地方居然还有人?亦或者是鬼? 钟云从和杨绍文同时掏出手/枪对准声源的方向,后者厉声喝问:“什么人?” 树枝折断的动静清脆地传来,却是叫人更加胆颤,杨绍文紧紧地握着枪,手心里闷出的汗水,没一会儿就冷透了,湿漉漉地黏在手心里。 钟云从亦是神经紧绷,唯有谢城,依旧面无表情,但也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树林里猝然恢复了平静。 但没有人因此卸下心石,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砰!” 刺耳的枪声划破寂静的夜空,一睃又一睃的子弹,呼啸着朝他们袭来。 看样子,对方的火力比他们手里可怜巴巴的手/枪要强得多,至少是步/枪级别的,钟云从根本找不到反击的空子,只得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以躲避枪击。 鬼杀人用不着开枪,看来埋伏的肯定是人了。钟云从忍不住暗骂一声,心说果然是军工厂,两边的武器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对方的枪法还挺准,很可能受过专业训练,钟云从再怎么闪展腾挪,还是没避过不长眼的子弹——他的左臂中了弹,爆出一朵血花。 他向来怕疼,此刻剧痛钻心,让他忍不住骂街:“卧槽!哪个孙贼开的枪?敢不敢出来见见?” 不曾想,他这骂声一出,枪声反而停歇了。 片刻之后,树林传出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钟云从?是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7.乌龙 任杰原本带着以柔想离开这个地方, 结果绕了大半天也没寻到出路, 就在两人饥寒交迫筋疲力尽之时,蓦地发现不远处的树林外亮起了一片灯火通明。 二人悚然一震,惊疑不定地远眺着明亮之处,以柔的声音有些颤抖:“那里又是怎么回事啊?” 任杰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哑声开口:“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以柔大惊失色:“这那灯光诡异的很我怕有危险” 任杰扶着她的双肩,一脸肃穆:“可我们跟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大半天,也没能找到出路,既然那边有了异常, 不管是指明灯还是陷阱总要靠近了才能变个分明。” 以柔环顾四周,皆是一片幽暗,加上对方如此坚持, 最后她还是咬着牙应了下来:“好,那就过去看看。” 任杰自然能察觉出她的惧意, 他心下亦是怜惜不已, 驻足思考了一会儿,他牵起以柔的手, 往最近的一处仓库去。 以柔猜到他想做什么:“想拿点武器吗?” 任杰颌首, 旋即用力推开仓库大门, 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 从成堆的军火里找出了一柄自/动/装/弹/步/枪, 又从邻近的弹药箱里拿了一圈弹带斜挂在身上。 以柔静立一旁, 绞着双手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任杰抬眼看了她一眼, 想了想, 又挑出一只偏于轻便的手/枪,而后起身,递给了以柔。 以柔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到任杰把枪往她手里塞的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对方要她做什么,她面色骤变,不住地往后退,慌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你c你把枪给我干啥啊?” “防身。”任杰掰开她的手指,愣是把枪支放进了她手里,“上了子弹的,要小心点,别走火了。” 沉甸甸的冷铁握在手里,已经够让她心惊肉跳了,又听他说里头已经装了弹,以柔差点哭出来:“我c我不会用啊!” 她一个护士,成天救死扶伤,唯一能见血的也就是给病人打针,什么时候碰过这么危险的玩意儿。 她哭丧着脸的模样让任杰忍俊不禁,他拉着人往外走:“没事,我教你用枪比打针简单多了。” 以柔闻言就更紧张了,差点没握住手里的枪,然而任杰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听他讲述射击的一些基本要领。 只是心慌意乱的,左耳进右耳出,倒是辜负了任杰一番悉心教导。 任杰警觉性十足,刻意避过了相通的路径,而是选择穿过树林,迂回前进。 林子里阴暗潮湿,时不时还会被树枝刮到,以柔只觉得苦不堪言,但此刻危机四伏,自然只能咬牙捱着。 他们好不容易穿过了大半个林子,前方路灯的光亮隐约透了进来,任杰见状,按住了以柔的肩,示意按兵不动。 林荫道上,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听起来,还不止一个人。 什么人?那个老头吗?莫非他还有同伴? 以柔大气都不敢出,不自觉地紧攥着手/枪,手心里的潮意越来越严重。 任杰同样屏声敛息,如临深谷般戒备着周边,他早已摆好架势,手指搭在□□扳机上,整个人犹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一旁的以柔自然也被他的甄心动惧所传染,愈发的焦虑,但她毕竟不是任杰这样受过专业训练的战士,惊惧之下,难免出错。 她只是稍稍一抬头,结果就不慎碰上一根细枝,树枝结了冰,脆弱异常,竟然轻易地折断了。 其实声响相当轻微,可是在这万籁俱寂且一发千钧的寒夜里,便显得分外敏感了。 任杰呼吸一滞,接着便听闻外边的脚步声一下子急促起来,心知对方已然注意到此处有人。 窥间伺隙的计划流产,任杰扫过身边人,正好触到她慌乱而自责的眼神,责备的话是说不出口了,只得无奈一笑,悄声道:“准备好了。” 以柔双肩一颤,不知该怎么回话,不曾想,一声爆喝平地惊雷般传来:“什么人?!” 任杰亦是浑身一凛,再无迟疑,当即开枪,枪声撕碎了林子的静寂,枝头碎冰簌簌掉落,冷伶伶地砸了二人一头一脸。 惊惧交加的以柔被突如其来的冷冽一冻,人反而暂时地镇定了下来,短短数秒之间,任杰手里的步/枪已经连发数弹,林外人影来回晃动,至少有三个人在。 以柔生怕任杰一个人应付不来,咬了咬牙,也举枪加入了战局。 她深吸一口气,瞅准了一个狼狈滚地的人影,眼一闭,心一横,颤颤巍巍地勾下扳机,接着双肩被后坐力震的发麻,身体也跟着往后一仰,冰天雪地的,她却硬是捂出了一身冷汗。 子弹呼啸而出,以柔耳畔轰鸣,正犹豫着要不要开第二枪的时候,却蓦然有声惨叫传来。 她心下一惊,她以为自己那枪肯定落空,却没想到难道自己真的误打误撞地击中了目标。 不过耳畔枪声不绝,登时又松了口气,心说也未必就是自己八成是任杰打中的。 任杰也把那人的惨嚎听得分明,他倒是心下一喜,对手受了伤,对他来说自然不是坏事。 他精神一振,正要再接再厉的时候,对方却冷不丁地破口大骂起来:“卧槽!哪个孙贼躲在暗处偷袭?敢不敢出来跟你爷爷正面肛???” 闻言,林子里的两个人俱是一怔,倒不是被吓到了,而是 还是以柔先开的口,她语带忐忑:“呃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任杰亦是难以置信,手里的枪却是不自觉地放下了,他沉吟片刻,然后试探着出声:“钟云从?是你吗?” 须臾,外边传来一声笑骂:“日了狗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任杰你丫的给我滚出来!” 任杰终于确认了同伴的身份,不禁哑然失笑,转过头去瞧着依旧懵圈的以柔:“看样子是治管局的人找来了哎,下次还是要看清楚再开枪。” 以柔听了他的话,总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转忧为喜:“既然是云从他们,那我们赶紧出去吧。” 等到他二人从林子里钻出来的时候,钟云从正倚在路灯下,歪着头打量来人,在看清了二人形容之后,他眼底的笑意更浓,只是瞥见以柔的身影的时候,又有几分意外。 “任杰,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以柔怎么也在?”钟云从怎么都没想到,失踪数日的任杰居然会在这个神秘空间里出现,身边居然还跟着以柔。 任杰亦是一问三不知,他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倒是你,你怎么找来的?是治管局派人来了吗?” 钟云从摇头:“没有,就我一个。” 任杰顿时疑惑起来:“那另外两个人” 他的话一下子把钟云从从久别重逢的喜悦里拉回来,他收敛了笑意,神色冷峻起来,睃了一眼不远处的杨绍文谢城二人,声音却是平淡:“他们是‘暗影’的。” 任杰面色微变。 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到以柔惊呼一声,吓了一跳:“怎么了?” 以柔急忙跑到钟云从身侧,盯着他仍在不断渗血的左臂,声音微颤:“你刚刚被打中的人是你?” 此言一出,任杰也跟着一惊。 钟云从剜了任杰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哟,枪法有进步啊。” 任杰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他望了以柔一眼,却是欲言又止。 以柔被他那一眼看的莫名心虚,落在钟云从眼里,却以为她是忧心自己,于是温言安慰:“没事的,虽然任杰那个混蛋不长眼,但毕竟情况特殊,我不怪他。” 以柔眼眶发红,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任杰却走了过来,拍了下她的肩:“先帮他处理伤口,有话之后再说。” 以柔如梦初醒,赶紧扶着钟云从坐下,正要撕下衣襟:“我先帮你止血” 不曾想,钟云从却按住了她的手,摇摇头:“弹头好像还在里面,我没敢动,麻烦你先帮我挖出来。” 灯光掩映之下,他脸色苍白如雪,以柔心下愈发不安,她手足无措起来:“这么严重怎么办?我没有工具” 钟云从从身上摸出了一把匕首,递了过去:“用这个吧。” 以柔握着匕首,面上的忧色却是一点都没少,喃喃道:“也没个消毒的东西” 任杰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暗影”二人组身上,对方显然也是顾忌他手里的枪,虽然虎视眈眈,但一时之间并没有异状。 听到以柔的话,他皱起眉:“先把弹头挖出来吧这样的低温,应该不至于会感染。” 钟云从也点点头:“别顾忌那么多,来吧。” 以柔紧紧地抿着嘴唇,不再踌躇,拔出匕首,割开衣袖,探进了绽开的血肉之中。 剧痛来袭,换作平时,钟云从肯定是忍耐不住要嚎几声的,但他见以柔状态不稳,生怕惊吓到她,生生地痛呼咽了回去。 一时间,他冷汗直流,面上c唇上,血色尽褪。 把弹头挖出来之后以柔立马私下衣襟,简陋地为钟云从包扎好伤口,后者虚弱地冲她一笑:“辛苦你了。” 以柔一手握着沾满血迹的匕首,另一手的手心却躺着那颗血糊糊的弹头,听到钟云从的话之后,她再也没绷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个不停。 钟云从见她突然流泪,登时惊恐不已,强颜欢笑地劝道:“怎么哭了?你别吓我啊你这样我会以为我的胳膊保不住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以柔哭的更厉害了,一开始只是无声流泪,接着是抽泣,最后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钟云从被吓到全身僵硬,也笑不下去了:“不会我真要截肢了吧?” 以柔这才抹了把眼泪,瞪了他一眼:“不许胡说八道!” 钟云从心下一松,见姑娘还是泪流不止,又苦笑着向任杰求救:“兄弟哎,救命啊!” 任杰已经大概猜到了其中缘由,摇头失笑:“她只是自责而已。” 钟云从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转向以柔,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以柔哭的鼻头通红,战战兢兢地伸出一只手,钟云从定睛一看,发现她手心里正是刚挖出来的弹壳,眉梢轻扬:“弹壳怎么了?” “刚刚那一枪”她羞愧万分地垂下眼,又一串泪珠子滑了下来,“是我开的” 手/枪同步/枪的子弹形制差距甚大,这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方才从钟云从伤口里挖出弹头之后,以柔就知道自己就是打伤钟云从的罪魁祸首。 钟云从闻言,一时也是舌桥不下。 任杰憋着笑:“没想到以柔第一次开枪就准头还是不错的。” 以柔愈发无地自容,双手掩面:“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怎么就打中你了” 钟云从忽地开怀大笑起来,笑的难以自制,以至于牵动了伤口,五官顿时皱成一团,以柔连忙按住他:“有什么好笑的?!你该骂我才是!” “不是,我没生气”钟云从笑意不绝,伸出右手拍了拍她的肩,“我就是觉得,你真是一株神枪手的好苗子啊比你们家任杰强多了。” 以柔一怔,旋即面色赧然,略有些懊恼:“你在取笑我” 钟云从一本正经起来:“我取笑的不是你,是他。” 姑娘板着一张脸,可终究还是没绷住,破涕为笑:“你给我正经点,好好休息会儿,别说话了。” 钟云从莞尔,视线又移向任杰,后者亦是面带微笑,但在眼神相接之后,钟云从倏地想到了什么,目光霎时闪烁起来,几乎是仓皇地错开了任杰的目光。 “云从。”任杰的笑容已经彻底隐去,神情无比凝重,眼底还流露出深深的悲愤,“你知道我母亲不在了吗?” 钟云从的额角再次有汗水淌下,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身侧的以柔几乎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他的反常,惊讶地看着他。 “知道。”他点了点头,还算平静地回复了对方。 任杰的两只手紧攥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疼痛令他面容扭曲,他迫切而又希冀地望着钟云从:“那你知不知道,是谁杀了她?” 这个问题甫一出口,终于将沉浸在旧友重逢的惊喜中的钟云从彻底敲醒,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只觉寒意入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8.牵念 钟云从最后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没能, 因为他突然晕了过去。 他毫无预兆地往后栽,面色发青,浑身抽搐,看着很是骇人。 幸好离他最近的以柔接了他一把, 才不至于让他摔在地上,任杰见状,也暂时把疑问压下,立即走了过来。 “他怎么了?”他蹲下/身, 见以柔一脸紧张地检查着钟云从的状况,也跟着不安起来。 “我不知道”以柔的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钟云从虽然人昏了过去, 但身体一直在颤抖,“可能还是伤口没处理好” 任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先让以柔帮着把他放到自己背上, 然后把人背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再说吧。”他决定坚持原计划, 寻找出路离开此地, 在钟云从昏厥之后, 心情又变得迫切了许多。 以柔也是这么想, 毕竟这地方不仅天寒地冻还缺医少药, 钟云从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 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可是 她的目光忌惮地扫过不远处的二人, 凑到任杰耳边轻声问道:“他们会不会下绊子?” 任杰的视线冷冷地望了过去, 不带起伏地扫过中年男子的脸,最后停在了杨绍文身上。 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人,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早就已经出手宰了这家伙——他还没忘记,数月之前,对方放了他一记冷枪,让他医院里躺了两个月。 杨绍文自然能察觉到他的敌意,心里也有点发怵,任杰不仅是异能者,而且手里有重火器,他怎么看都不是对手。 如今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唯一能依仗的对象也只有谢城了。 他面上没显出什么一样,却又不着痕迹地往谢城边上挪了点。 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谢城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 最终任杰什么都没做,只是面无表情地从杨绍文身边经过,很大的概率是顾忌背上的钟云从,暂时忍下了这口气。 杨绍文悄悄地松了口气,他眯着眼打量不省人事的钟云从,心底颇有些幸灾乐祸,他能猜到任杰等人的想法,也清楚他们只是在白费力气绕弯子如果这小子不是在装神弄鬼而是真的伤重至此的话,那很可能捱不了多久。 杨绍文基本认定了钟云从是在弄虚作假,因为他不觉得区区一处左臂的枪伤能严重到这地步,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知道任杰母亲之死跟钟云从有关。 他也听到了先前任杰的问话,一度还期待钟云从的回答——他得到的消息是,何慧琼死于宗正则之手,钟云从则是见证人。本来他还期待着任杰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结果钟云从那小子狡猾的很,居然装晕避过了这个问题。 杨绍文阴沉沉地瞟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下一秒却是提起了嘴角,因为他知道避是避不过的,何慧琼的死,会像毒刺一样扎在他们的肉里,任谁都无法安生。 就在他进行恶意揣测的时候,却冷不丁听到身边的谢城出声了。 “你们别白费力气了,走不出去的。” 杨绍文错愕地看了同伴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开口提醒对方他们都是敌人,让他们自寻死路不好吗? 谢城没有理会他无声地质问,而是淡漠地注视着猝然停步转身的任杰等人:“你们比我们早到,应该清楚这里还有人,原地等着他,别带着他乱跑了。” 任杰戒备心十足地审视着他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以柔却是惊疑不定地回了他:“可是他的情况不太好,我怕” 谢城淡淡开腔:“放心,会有人来救他的。” 仿佛是在验证他的话一般,他刚说完,林荫道的另一头就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缓缓地从阴影里走出来,影子被路灯拉的老长。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在看清来人的外貌之后,任杰与以柔的脸色都变了。 来者就是他们找了许久的神秘老头。 “带着他,跟我来吧。”老头笑眯眯地开口,同时朝面容冷峻的谢城点了下头,“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谢城微微一笑:“是,说起来,还真是托了那孩子的福。” 钟致远的眼神慈爱地落在昏迷的年轻人身上,嘴边露出了莫测的笑意:“不,应该说,我要感谢你,把他送了进来。” 苏闲从手术台下来之后,又在病房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一天一夜,麻醉的效果才算过去,只是睁眼的时候,头还是钝钝地发疼,像是要裂开一般。 “苏长官,您醒啦?”他的耳边响起了女孩子惊喜的声音,他费力地扭头一看,只是眼皮跟黏在一起似的,视野花成一片,他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面容。 不过这声音倒是似曾相识,他费劲儿地回忆了一会儿,终于记了起来:“是小桃吗?” “是。”小桃高高兴兴地回道,可一转眼就见病人很不老实地乱动,甚至还扒着输液支架想起身。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两手并用把人给按了回去,语气里满是后怕:“您才做完手术,千万不能乱动啊,小心刀口裂了!” 苏闲这会儿哪有心情去关心他的刀口愈合到什么程度,他满脑子都是钟云从,身下的病床跟长满了刺似的,扎的他浑身难受。 可小桃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他不忍拂了对方的好意,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此时虚弱到连小姑娘按着他的手都甩不开。 他只好一边暗自琢磨着逃跑的方式,一边跟小桃打听情况:“你怎么会在这儿?张既白人呢?” 他还记得,自己会晕倒,被打包送来医院,就是因为那家伙下了黑手。 小桃语塞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闲这个问题——张医生的原话是:“你过去帮我看着他我短时间内都不想再看见那张脸。” 她大着胆子追问了一句原因,结果张医生凉飕飕地回了一句:“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他揍成猪头。” 当然了,这话她肯定不能如实跟苏闲转告,于是磕磕巴巴地编起了假话:“嗯他,他最近挺忙的所以” 苏闲从她面上的为难之色就猜出了点什么,他不禁失笑:“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看到他。” “对了”他本来还想问问钟云从的情况,但在小桃天真无邪地反问了一句“怎么了”之后,苏闲就断定她一无所知,问了也是白问。 于是他索性闭上了嘴。 倒是小桃见他半天不回话,为了活跃气氛,自己找起了话题:“说起来,您伤的这么重云从哥哥怎么没来瞧瞧你?” 明明满脑子都是这个名字,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溜进他的耳朵里的时候,还是会让的某根神经狠狠地颤动一下。 他压下那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笑了一下:“他忙,出任务去了。” 小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你们关系这么好,他知道的话,不可能不来看你的。” 苏闲一怔,随后轻咳一声:“谁跟你说,我和他关系好的?” “我用眼睛看出来的”小桃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说完才发现苏长官神色不太对,登时小心翼翼起来,“呃我说错话了?” 苏闲偏过头去:“没有是这样的,我跟他,也不是特别好,就一般好吧。” “哦哦”小桃不太明白那两个程度之间的界限在哪儿,不过她也没勇气跟苏闲请教,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差点忘了,医生有话让我转告你!” 苏闲挑挑眉,又把脸侧了回来,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让您先养好身体,该去的人都去了,不缺你一个,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要量力而行,否则的话,只会”小桃喃喃了半天,最后“碍手碍脚”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声音跟蚊子叫似的。 她迅速地觑了苏闲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睑,生怕他翻脸。 不过好一会儿过去了,她也没等到苏闲发火,等她再次壮着胆子望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阖上眼了。 虽然闭着眼,但他的感觉还是很敏锐,察觉到小桃在看他,他牵了牵嘴角:“告诉你们张医生,在伤口愈合之前,我不会乱跑。” 小桃悬了半天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她舒了口气,心说还好,镇定剂应该是用不上了。 她忍了又忍,最好还是没有抵住好奇,小小声地打听:“张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闲薄薄的眼睑微微动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出声:“一个任务稍微有点棘手。” 小桃听到是公事,就没敢继续往下问了。 又一天过去了,尽管还是只能躺在床上,行动不太方便,但他的精神显然好转了许多,还能跟前来换药的护士聊上几句。 “说起来,我们宗局长之前也在这医院吧?”苏闲本来是随口一问,他觉得宗正则应该早就出院了,毕竟上次见他的时候,他看起来就没什么大碍了。 “现在也在哪。”护士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他有点发懵:“他还在?怎么他身体还有问题?” 护士利落地缠着绷带,同时摇头:“之前的检查是没什么问题的。” 苏闲却是皱起了眉头:“那最近的检查呢?” “最近?没有。”护士拿着剪子“咔擦”一声剪短了绷带,漫不经心地回道,“他自己说不用了。” “那他为什么” “累了吧?”护士麻利地收拾着药瓶和器械,不忘冲他一笑,“你们局长可能觉得我们的病房住着舒服,一天到晚都躺着也不怎么出门,可能想在这儿多住几天。” 她明显是玩笑口吻,苏闲也跟着笑了一下:“这样啊,他既然还在医院里,不会不知道我受伤了吧?怎么都不来体恤一下我这个劳苦功高的下属?” 护士端起托盘:“嗨,按理说,该你这个下属去探望他才是。” 苏闲怔忡了一下,居然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是该去看看他。” 他这话吓得对方赶忙改口:“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啊!现在还不成,过两天能下床了再说吧,啊?” 苏闲扯了下嘴角,不知怎么的,有种莫名的焦躁顺着神经爬遍周身,叫人越发的坐立不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9.转折 听到敲门声, 宗正则反射性地将自己蒙进被褥里, 从头到脚都挡的严严实实的,一寸皮肤都没露出来。 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谁都一样,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发赤的双目, 血迹斑斑的嘴角,以及遍布全身如蚯蚓般的青筋。 他本来不打算应门,但来访者很是固执,敲门声不绝于耳, 宗正则这段时间耐心渐少,眼看好不容按捺下去的暴躁又有抬头的趋势,他深吸一口气, 沉声道:“谁?” 隔了一层障碍物,他的声音沉闷像是从水底传来的, 门外的人顿了一下, 而后温软的声线从门缝里透了进来:“爸爸,是我。” 宗正则听到女儿的声音, 盘桓在心头的不耐与躁郁终于慢慢地潜伏了下去,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我不是说过, 我很好, 你不用每天往医院跑。” “是吗?”宗沅淇的字里行间满是忧心, “既然没事的话, 为什么还要待在医院里?为什么不肯见人?” 宗正则心下一沉,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恰在此时,又听到女儿的哀求声:“我很担心让我进来看看您吧。” 宗正则闭了闭眼,身上的异状出现以来,他一直处于惶惶不安的状态,大概是因为这样,情绪也变得难以控制,整个人时常在躁狂与压抑两种极端的情绪中循环往复。 而在他发现虹膜变色c血管暴起之后,心境就更绝望了。 他想着,应该是自己要发病了,可又觉着,自己的症状,跟其他进入发病期的人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失乐园”病毒潜伏期结束后,千人千状,也没个定数,但宗正则就是感到不安,尤其是这些日子,何慧琼临死前的那句话,老在他耳边回响。 “你死定了。”她的嘴死鱼般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怨毒中透着快意的眼神。 其实年纪也差不多了,只是这些年他都在坚持服用抑制剂,身体情况也还算好,总以为,自己还能多撑两年。 说实在的,他不怕死,可对这样的死法感到恐惧——尤其是异变的征兆一点点降临,而自己却无计可施。 恐惧加剧了情绪的恶化,最糟糕的时候,只要稍微一丁点动静就能让他整个人烦躁焦虑的近乎崩溃,而最要命的是,他还没有发泄的渠道,尽管他心中的破坏欲强烈,但他如果不想被当做是一个发了病的疯子的话,就必须忍着。 而凡事都是有极限的,克制的越厉害,反弹的时候就会越猛烈。 就在不久前,有个医生想来察看他的状况,只是多问了两句,宗正则就差点想破开那扇门,拧断对方的脖子。 不是玩笑或者夸张,而是真真切切地起了杀心。 宗正则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可心底的那股子暴躁的无名火却怎么都压不下去,情急之下,他一口咬上钢质的床沿,把自己的口腔弄的鲜血淋漓。 然而最奇怪的是,嘴里那股源源不绝的甜腥味,反而安抚了他几近失控的情绪,业火般的怒气居然逐渐消退了。 宗正则终于松了口,赤红的双目呆滞而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嘴角还挂着血丝,看着甚是骇人。 他万分不愿意让旁人见到他此时的样子,尤其是自己的女儿,可他也找不到理由去回绝她的关切,只好擦去嘴角的血渍,翻了个身,疲惫地出声:“进来吧。” 脚步声渐近,宗正则仍是把自己遮的密不透风,一丝异状也没有透出来,可事实上,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 “爸爸,”宗沅淇在病床前站定,片刻后叹息着出声,“您是不是要发作了?” 宗正则浑身一震,声音有些抖:“你知道了?” “我是您的女儿,您这样反常,难道我会察觉不出来吗?” 宗沅淇伸手揭开覆在他脸上的被子,宗正则一动不动,木然地任由自己病态的面容呈现在女儿眼底。 宗沅淇呼吸一滞,旋即眼泪落了下来:“果然” 宗正则阖上双目,沉沉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掩饰了你去通知治管局的人吧,他们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面如死灰,一夕之间暮气沉沉,宗沅淇哽咽的更加厉害:“那我和妈妈呢你不管我们了?” 宗正则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偏过头去:“你已经长大了好好照顾你妈” “您听我说,”宗沅淇蹲下/身来,鼻音很重,但语气已然平静了下来,“事情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糕” 宗正则的焦躁又涌了上来,他不耐烦地打断女儿:“别安慰我了,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我不是在安慰您。”宗沅淇苦笑了一下,“老实说,昨天我就发现您不对劲了,之后我就去找这医院里的吴医生咨询了一下当然,没有透露出您的身份,只说是我一个亲戚。” 宗正则听的心不在焉:“然后呢?” “然后我就大致猜到了您的情况。”宗沅淇告诉他,“最后,我跟他要了一些药,我带来了,您把它们吃了吧。” 宗正则有些无奈:“到了这个阶段,药已经没有用了。” “这是他们最近开发出来的新药,专门针对发病阶段的感染者。”尽管他很消沉,但宗沅淇显然不肯放弃,她不遗余力地劝说着,“您就试试吧,说不定有用呢?” 宗正则对这个所谓的新药半点希望都不抱,但因着宗沅淇坚持,他不忍拂了女儿的好意,态度已有所松动,就在这时,宗沅淇又加了一句。 “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不是吗?” 正是这句话,让宗正则把药吃了。 是啊,反正他都这样了,也不能更糟了,就当是哄女儿高兴吧。 宗沅淇看起来很高兴,连带着他的心情都好转了些许,不知道是不是药效发作,辗转反侧了两天两夜的宗正则居然有了睡意。 宗沅淇见状,乖巧地起身道别:“您好好休息吧,我不吵您了。” 她离开之后,宗正则很快陷入了沉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精疲力竭地醒了过来,也许是两天没合眼的缘故,这一觉睡得很深,故而梦也很多。 宗正则很少做梦,偶尔梦到了什么,因为他的天赋异禀,也能够随心所欲地改变或是控制,可这一次可能是太累了,他的异能居然失效了——于是只能无可奈何地经历着一个有一个奇诡的梦境。 这些梦很大程度上加剧了他的疲倦。 “正则,你终于醒了饿不饿?吃点东西吧?我给你熬了汤”一个熟悉的女声温婉地响起,宗正则却是面色骤变,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脸遮起来:“我不是让你别过来吗?” 他的妻子很是讶异:“你怎么了?” 宗正则咬着牙,虽然之前已经打定主意将自己的病情公之于众,但他还是没有做好让妻子见到自己这副病态的模样。 “我现在这幅样子怕吓到你,”他痛苦地摇头,“你出去吧。” 宗夫人愈发不解,她不仅没有出去,反而凑到了丈夫身边,忽然笑了起来:“黑眼圈这么重,又胡子拉碴的,是挺吓人的。” 宗正则一怔,随后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惊诧地发现原本浮在手背上的狰狞青筋,不知何时都不在了。 他迷茫地坐了一会儿,忽地跳下床,不顾妻子疑惑的眼神,径直进了卫生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毫无异样的面容和双眼的时候,他整个人陡然一松,双膝也跟着一软,差点跌倒。 是药的缘故吗?他立即想起了不久前女儿带来的“新药”,服下的时候他完全不当回事,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效。 那些令他崩溃的症状,奇迹般的消失了。 “正则!你怎么了?别吓我呀!”他妻子焦急地拍着卫生间的门,宗正则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欣喜后知后觉地漫进眼底,他蓦地开了门,然后将惊慌失措的妻子一把搂进怀里。 “你这又是犯什么病了”宗夫人显然很不习惯,不自在地想推开莫名其妙转了性的丈夫,谁知后者却笑道:“没有,只是这两天不太舒服,刚刚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 宗夫人听到“不舒服”三个字就心惊肉跳的,正要追问详情的时候,门边冷不丁地传来一个讪讪的声音:“嗯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宗夫人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赶紧甩开宗正则的胳膊,僵硬地侧过脸看着扶着门框站着的青年,赧然一笑:“是苏闲啊” 苏闲继续讪笑:“那什么,我刚看门是掩着的,所以就没敲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宗夫人愈发的难为情,索性悄悄地转了身,宗正则板着一张脸,斜眼睨着他:“先别说这个,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脸的苍白憔悴,加上一身病号服,还有不太利索的手脚,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苏闲摇摇头,不愿多说:“执行公务的时候,受了点伤不过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他说着,上下打量着宗正则:“倒是您,在医院里待了快一个星期,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他这一问,倒是让宗正则生出了些许后怕的感觉,他舒了口气,嘴上却是轻描淡写地带过:“总之,现在还行吧。” 他这话回的很微妙,苏闲挑了挑眉,就在这时候整理好表情的宗夫人招手示意他进来:“别光站着,我看你脸色不好,过来,喝完汤补一补。” 苏闲没有拒绝师母的好意,后者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在分好汤之后,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在她离去后,苏闲立即放下手中的碗,试探性地看着上司:“宗局?” 宗正则知道他应该看出了些许端倪,但终究不愿全盘托出,只是含糊地点点头:“是,前两天身体出现了一点状况,不过吃了药之后,好多了。” 苏闲看得出他不愿多谈,又见他外表如常,便也不再追问,略略颌首:“没事就好。” 顿了一下,又轻声叹气:“如今风雨飘摇的,您不能再出事了。” 宗正则抿了口热汤,声音淡淡的:“我年纪到了,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 尽管一些症状暂时消退,但宗正则知道,那些药就算有用,也是治标不治本,那些暂时被压制的病症,肯定还会卷土重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但在那件事结束之前,他还不能倒下。 苏闲自然猜不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心情是何等的复杂,饶是如此,他的面色已经够凝重了。 “我听云从说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您有意让他接替您的位置?” 宗正则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你不高兴了?” 苏闲也跟着笑了:“您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宗正则耸耸肩,但笑不语。 “他的确很有潜力,也是个很优秀的人,但我还是觉得,”苏闲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异色,“您对他的青睐,来的太突兀了。” 宗正则神色淡淡,扫向他的目光波澜不惊:“我看好他,是因为他有能力。” “他来到‘孤岛’,也不过堪堪半年,可您对他的态度,”苏闲神情平淡,双手却悄然攥紧,“却像是认识了很久。” 宗正则眼沉如水:“你想说什么?” “关于他的身世,不管您隐瞒了多少,”苏闲眸光迫人,语气坚定,“请全部都告诉我。” 宗正则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良久之后,他倏然一笑。 “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幅画吗?” 苏闲太阳穴一跳,他很快就想起来了,宗正则指的应该是他从朱慈的别墅里带回来的油画。 朱慈亡夫,肖隐的画作。 他点了点头。 宗正则继续问:“那你也发现了画面里隐藏着的人像吧?” 苏闲一怔,还是点了点头。 “画里的人就是肖隐。”宗正则这一回格外的干脆利落,“他那张脸,你应该不会没有印象吧?” 苏闲默然,那张跟钟云从有七分相似的脸,他怎么可能会没印象。 宗正则轻笑一声:“那剩下的不用我说了吧?” 苏闲迟疑着出声:“云从跟肖隐真的有血缘关系?” 宗正则没有再回答他,但答案显而易见。 短暂的愣怔之后,苏闲的脸上蓦地出现了欣喜之情。 “那很好,”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这说明,他其实并不是钟致远,或者张家和的儿子” 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也就跟他没关系了。 他兀自沉浸在反转的转折中,却没注意到宗正则眼底的沉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0.幻境 此为防盗章  “怎么了?”钟云从听到他在问, 于是缓缓松开手, 他眨了眨眼,那凭空出现的画面已经消失不见了。 “风吹到眼睛里了。”他不想自己的隐疾被人发现,用一个老土的理由搪塞过去了,苏闲如他所料, 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穷追不舍的意思。 “那就继续往前吧。”他带着钟云从加快了脚步,他们已经落后项羽和冰女一阵子了。 但钟云从的心情却很有几分沉重,他有些后悔自己发表的那番轻率言论——怪物们被围在西城, 苏闲他们也同样被困在“孤岛”,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他发现自己自从来到这地方之后,似乎就多了个把天聊死的技能, 其实他很想问问你们为什么出不去,但直觉告诉他, 再来就不是被怼而是被打了。 不过原因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就比如他身边这三个人,要是把他们的本事往世人面前一现, 估计等待他们的就是被绑起来研究, 就像那位张既白医生一直想对他做的那样。 就钟云从个人的意见来说, 他们这种异于常人的家伙确实自成一圈比较好, 人是群体性动物, 习惯了大多数的平凡, 要是突然冒出几个与众不同的, 很容易出乱子。 他在“孤岛”里是个异类, 连小孩都能理直气壮地欺负他,反过来,如果他们到外面去,也免不了被排斥甚至歧视的命运。 这种事情总是难以避免的。 苏闲话里的不甘与怨恨他听得出来,他也同情这些画地为牢的人们,没有人甘愿被囚禁起来。只是,别人的痛苦,终究无法感同身受,他也没资格说太多,说得多了,反而是矫揉造作。 那堵厚厚的围墙,他们通过的也毫不费力,这一回钟云从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苏闲带着他越过了隔离墙,总算没有第二次沦为项羽的沙包。 “能动了没?”正式踏上西城之后,苏闲突然问了一句,钟云从一怔,随后挣扎了两下他的废胳膊废腿,笑道:“能动了,能动了,我自己走吧。” 他不能当一晚上拖油瓶啊。 苏闲扫了他一眼,懒得去分辨他是不是逞强,是也好,不是也好,他还有事情要做,不可能一晚上充当他的助行器。 “跟紧我,别乱跑。”他丢下这句话,加速与另外两人会合,钟云从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跟上了。 他靠近的时候,正好听见苏组长在给两位组员作指示:“我们兵分三路,项羽往西,冰女往东,北边交给我。都注意安全,遇到袭击的话,允许就地处理。要是数量太多搞不定的话,就发信号弹,我会立刻去支援。”至于南边,直接就是隔离带了,不在调查范围内。 “组长,您是怎么会认为失踪者会在西城的?”冰女忽然开口了,苏闲耸耸肩:“很简单,东城都找遍了也没找着,只能往西城找了。” “不是,我主要不太相信真有人能瞒天过海把人从东城转移到西城,就算是那些走私贩子也做不到吧。”项羽咂着嘴,“这得多牛逼啊?” 苏闲笑:“那不然呢?要是还在东城,我们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找不到,我们的‘警犬’已经到处嗅过了,要是有,掘地三尺也挖出来了。” 项羽咧咧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找人这种事就该把那只小狗带上,您说得对,咱们跟她一比都是外行。” “那丫头胆子小,不敢来。”苏闲笑的无奈,“不过就算来了也没法分成三份儿,作用有限,还不如异能感应器。” 一直缄默的冰女又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这么说,这次任务的头号目标是第六名失踪者?” “他的失踪时间是最短的,又是唯一的异能者,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苏闲摇摇头,“至于其他人,只能看运气了。” 冰女表情淡漠地看着他:“我要提醒您,如果真如您所言,失踪者都在西城,那么我们最终也许连尸体都找不着。” 苏闲依旧微笑着:“这我知道,但找还是要找的,总得给家属一个交代。” 冰女点点头:“明白了。”她说完这句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就往东边去了。 “那我也干活去了。”项羽跃跃欲试的样子,然而转身之前眼光带到了站在苏闲背影里的“预备队小弟”,突然问了一嘴,“我还挺好奇,这老弟的异能是什么?” 钟云从乍然听到自己被提起,惊得被钉在了原地,好在苏闲从善如流地扯着谎:“他啊,有一双透视眼,能够看穿你内裤是什么颜色的。” 钟云从不受控制地想起先前他揭穿苏闲隐私的时刻,当时得意洋洋,这当口想起来却莫名有些脸热。 这下三滥的事儿,自己还真干出来了。 项羽哈哈大笑起来:“老子根本没穿内裤哈哈哈”结果笑到一半哑声了,正好对上苏闲别有深意的笑,他的脑筋终于拐过弯,瞪了钟云从一眼,气急败坏地大骂一声“操”,捂着裆部慌不择路地跑了。 无辜被骂的钟云从委屈的要死,苏闲视而不见,自顾自朝北边去。 钟云从像只刚学步的羊羔一般蹒跚跟在他身后,迫不及待地问:“异能感应器是什么?” 身侧没有了第三个人,苏闲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干脆地答道:“是梦川大学的那帮专家学者研究出来的玩意儿——哦,是原梦川大学,他们经过对比检测,发现异能者和普通人除了体质的相异,个体的生物磁场也有区别。而异能者与异能者之间的磁场却是有共同之处的。他们利用这个特性,研制出了能够识别异能者的‘异能感应器’。” 钟云从啧啧称奇:“听起来很高端啊,在你们这儿应该很吃香,市场不小吧?” “你以为这种东西很好生产吗?”苏闲没好气地说道,“他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造出一小批,全部由治管局掌握,怎么可能大规模流入市场?” 钟云从碰了一鼻子灰,他略显尴尬地干咳两声,又悄摸摸地转移了话题:“那,这东西怎么用?” “进入探测范围内,如果感应到异能者的生物磁场,它就会像只被点着了屁股的鸭子一样乱叫。”苏闲说着不耐烦起来,“你又用不着问那么多干嘛?” “好奇嘛。”钟云从干巴巴地回道,苏闲挥挥手:“行了,闭上嘴省点力气吧。” “那,”钟云从嬉皮笑脸地跟他讲起了条件,“你把那个感应器给我看看,我就闭上嘴。” 苏闲回过头看着他,目光不是很友好,他腆着脸伸出手:“就看一下下,看完立马还给你。” 苏闲皱了皱眉,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还是觉得对方的噪音骚扰比违规的风险来的严重,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类似打火机的东西,丢给了钟云从。 钟云从如愿以偿,乐不可支地接住了“打火机”,那颇有点分量的小东西落在他的掌心里,他清清嗓子正打算郑重其事地表达谢意,却万万没想到,手心里的异能感应器忽然“嘎嘎”尖叫了起来。 还真挺像鸭子叫的这是钟云从的第一感觉,而直到撞上苏闲异样的目光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惊慌起来:怎么就突然响了? 怕不是出故障了吧? 他心急火燎地想解释,临了却舌头打结,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闲的目光里满是审视的意味,这种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他迫切地想说些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苏闲蓦地面色一变,出其不意地推搡了他一把,力道非同一般的粗暴,原本就不太站得稳的钟云从直接摔在了雪地里,再一次与积雪亲密接触。 钟云从猝不及防,还没等他爬起来,眼部上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灼烧感,借着雪地的反光,他清晰地见到了一枚小小的黑影从上方掠过,距离之近,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黑影一闪而过,他恍惚间以为是错觉,直至它如同灰鸽喙中的草籽落入荒原一般,斜斜地钉进了他脚边积雪下的冻土层,发出一声沉闷的坼响。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子弹。 与子弹擦身而过的体验令他惊魂未定,但一梭梭子弹接二连三地飞过来了,他听到苏闲疾声提醒:“翻滚避开!” 他的声音像是救命稻草,让钟云从不假思索地照做,他在雪地结结实实地翻了好几下,其间那该死的鸭子叫一直没停过。 钟云从一面逃命一面郁闷地想道,这玩意儿绝对是坏了! 他坎坷的旅程在他的背部磕到了一个梆硬的玩意儿之后停止了,脊椎骨几乎要断了,他一声闷哼,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察看的是苏闲那边的状况,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与一条黑影缠斗在一起,那矫健灵活的身姿,看起来应该没受伤。 他稍稍安心,正打算爬起来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帮上忙,结果挣扎着起身的过程中,那狗屁感应器越叫越大声,搞的他无比暴躁,抓起这玩意儿就要丢出去,结果余光却瞥见一张泛着青紫色人脸,目测距离他不足十厘米。 “我操!!!”钟云从直接跳了起来,虽然他这边的动静能震破耳膜,然后那边鏖战正酣,没空理他,他揉了揉鼻头,只得壮着胆子再看一眼。 他以为他撞上一块石头,结果是一具冻僵的尸体。 “原来是个死人”他松了口气,虽然青紫发僵死状可怖,但总归是个死人,不会动的死人,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 钟云从总觉着这张脸颇为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他忍着反胃又看了一遍,死者左眉上的痦子给了他提示——在报纸的新闻配图里,这是那第六位失踪者! “咦?这家伙不是那个失踪的异能者吗?”钟云从激动的声音发抖,“难怪这破玩意儿叫的这么欢!我说呢!” 一拳击倒了暗算者,在夺过对方手里的枪之后,苏闲直接把对手的脸面踩在了脚下——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操作,而他也终于能分出空当关注钟云从那边的形势:“什么情况?” 钟云从欢欣鼓舞地朝他挥手:“我找到第六名失踪者了!” 苏闲开始发问:“我们的人检查过尸体,确定人死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前,也就是今天下午四点半左右,你在哪里?” 苗林芝眼神黯淡下来,她胡乱地理了一把鬓发:“我在家里。” “就是这间屋子?” “对。” “一个人?” 苗林芝略显慌乱地眨了眨眼,没有立即作答,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和项羽明枪暗箭斗了一路晚来一步的“贵宾犬”,一进门就捂住了鼻子,眉头微蹙:“这屋子里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苏闲这位重度鼻炎患者的嗅觉比一般人还差点,自是毫无察觉,但他很信得过他这位下属的鼻子,即刻警觉起来:“什么味道?” “贵宾犬”一脸作呕的表情:“半生不熟的肉味儿。” 苏闲乍然变色,他紧紧地盯着苗林芝,低声质问:“怎么回事?” 苗林芝惊慌起来:“我c我不知道” 他一扬手:“把整个房子都搜查一遍!” 众人领命而去。 有“贵宾犬”这只会说话的警犬在,没花多少时间,就在厨房的铁锅里找到一片煮过的舌头。 掀开锅盖,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飘了出来,除了肉类特有的味道之外,心理因素也占了很大比重——这片舌头的形状真的很可疑,反正肯定不是猪舌。 意志力不够的都要吐出来了,苏闲盯着那块表面变成酱紫色的肉块,脸色很难看:“还能闻出什么吗?” “还好没全熟,不然就算是我也闻不出来了。”“贵宾犬”忍着恶心,用根筷子把舌头捞了起来,戳了一下,血水涌了出来,她凑过去嗅了一鼻子迅速地丢回了锅里。 把反胃压回去之后迅速说道:“和楼上的尸体是一个味道。” 苏闲转过头,看着呆若木鸡的苗林芝,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苗林芝才从呆滞中缓过神来,她的腿一下子软了,差点瘫在地上,以至于要两个人架着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态,但双腿仍在一刻不停地发着抖:“我c我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这玩意儿会出现在c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1.始末 此为防盗章 在与面无表情的苏闲对上的那一刻, 她猛地把装腔作势的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讪讪地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你c你来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谁让他们这么粗鲁的” “松开她。”苏闲的脸色依旧吓人,但给出的命令却是出人意料的, 包括苗林芝自己。 属下从令如流, 苗林芝立刻重获自由, 她一面揉着酸痛的胳膊, 一面怯生生地打量着苏闲,后者指了指沙发, 示意她坐下:“我问你答,不要说假话。”他一回头随手点了个人:“你做下记录。” 苗林芝束手束脚地缩在沙发一角,点头如捣蒜, 眼巴巴地盯着他。 苏闲开始发问:“我们的人检查过尸体, 确定人死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前, 也就是今天下午四点半左右,你在哪里?” 苗林芝眼神黯淡下来, 她胡乱地理了一把鬓发:“我在家里。” “就是这间屋子?” “对。” “一个人?” 苗林芝略显慌乱地眨了眨眼,没有立即作答,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 和项羽明枪暗箭斗了一路晚来一步的“贵宾犬”,一进门就捂住了鼻子,眉头微蹙:“这屋子里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苏闲这位重度鼻炎患者的嗅觉比一般人还差点,自是毫无察觉, 但他很信得过他这位下属的鼻子, 即刻警觉起来:“什么味道?” “贵宾犬”一脸作呕的表情:“半生不熟的肉味儿。” 苏闲乍然变色, 他紧紧地盯着苗林芝,低声质问:“怎么回事?” 苗林芝惊慌起来:“我c我不知道” 他一扬手:“把整个房子都搜查一遍!” 众人领命而去。 有“贵宾犬”这只会说话的警犬在,没花多少时间,就在厨房的铁锅里找到一片煮过的舌头。 掀开锅盖,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飘了出来,除了肉类特有的味道之外,心理因素也占了很大比重——这片舌头的形状真的很可疑,反正肯定不是猪舌。 意志力不够的都要吐出来了,苏闲盯着那块表面变成酱紫色的肉块,脸色很难看:“还能闻出什么吗?” “还好没全熟,不然就算是我也闻不出来了。”“贵宾犬”忍着恶心,用根筷子把舌头捞了起来,戳了一下,血水涌了出来,她凑过去嗅了一鼻子迅速地丢回了锅里。 把反胃压回去之后迅速说道:“和楼上的尸体是一个味道。” 苏闲转过头,看着呆若木鸡的苗林芝,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苗林芝才从呆滞中缓过神来,她的腿一下子软了,差点瘫在地上,以至于要两个人架着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态,但双腿仍在一刻不停地发着抖:“我c我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这玩意儿会出现在c在这里” “这是伏兰的舌头。”伏兰是胖大婶的真名,苏闲叹了口气,“她的舌头被人割掉了,现在却出现在你家厨房里甚至有被煮过的痕迹,你不会认为这都是巧合吧?” 女治安官冷笑一声:“我看这一手也是防着我吧,哼,果然有点小聪明。” 苗林芝彻底地崩溃了,她开始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不关我的事!” 她哭着哭着忽然出其不意地甩开了两个人形拐杖,几乎爬到了苏闲脚下,抱着他的腿,如同溺水者抱住了一根浮木:“苏闲!苏闲你要救救苗姨!苗姨真的没有杀人!” 苏闲见她满脸涕泪,十分的凄惨狼狈,他弯下腰,扶住她的肩膀:“你冷静一点,我们的问话还没有结束。” 他说着转头冲一名下属扬了扬下巴:“去倒一杯水来。” 良久,一杯温水递到了苗林芝面前,她也终于重新坐了下来,她双手捂着眼睛,似乎不愿面对苏闲等人。 “喝口水。”苏闲温言劝道,片刻之后,苗林芝终于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那杯水,不慎洒了一点,弄湿了她的衣襟。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水之后,看起来是平静了许多,她面色木然地与苏闲对视:“想问什么就问吧。” “案发时间,你有不在场证据吗?”苏闲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苗林芝愣怔了十来秒,才像是听明白了,她眨眨眼,仿佛活过来一般,眼睛里有了一点光:“有的!我那个时候和楼下的老李在说话,他来劝我跟伏兰道歉,我不听,只想打发他走,就借口说要去接女儿放学。我那个时候看了一眼钟表,喏,就是墙上挂着的那个,”她的手指了一下,苏闲顺着放学望过去,确实有面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那时候正好四点过半,就是你说的时间!”苗林芝惊喜欲狂地宣告道。 苏闲皱了皱眉:“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苗林芝撇了撇嘴:“老李那个老婆,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让她知道老李到我家里来找我说话,不定得闹成什么样所以老李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了我,让我千万保密,免得他老婆知道了收拾他。不过我一开始也没想起来就是了。” 苏闲看了项羽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我这就去把那位证人找来!” 他说着就出门了,苗林芝满怀期待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苏闲却仍是公事公办的模样:“在证人到来之前,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 他从“贵宾犬”那里接过了六张照片,依次排开,让苗林芝过目:“你认识这几个人吗?” 苗林芝在看到第一张照片的时候,脸色就略有变化:“认识他,曾经是我的男朋友。” 苏闲瞟了一眼照片上流里流气的中年混混:“你最近见过他吗?” “没有啊,我跟他分开好一阵子了。”她咬牙切齿,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这狗娘养的敢打我!” 苏闲心中一动:“几个月前,你左边的犬齿掉了一颗,是因为他?” “对,被他打掉的!”苗林芝悻悻地承认,她还记得那会儿苏闲注意到她突然少了颗牙,还问过为什么,她觉得丢人现眼,就没告诉他,只说是自己摔的。 苏闲自然也有印象,但并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发问:“那你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我怎么会知道?他在的那条街我早就不去了”苗林芝正嘀咕着,猛然反应过来,她指着照片手有些抖,“难c难道他也”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起失踪案,你都不知道吗?”“贵宾犬”忍不住插嘴,“他就是第一位失踪者。到现在都没找到人,估计是没了。” 苗林芝的脸上看不出多少难过,倒是震惊多一点,她结结巴巴地反问:“那你们为什么要c要问我这跟我也没关系啊” 苏闲没接这一茬,而是指了指剩下的几张照片:“你先把所有失踪者的照片都看过再说。” 苗林芝迅速地把其他五张过了一遍,面色相当灰败,她不自觉地咬着发白的嘴唇,连渗出了血丝都未有察觉。 苏闲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项羽的推测差不多验证了,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边缘,问她:“这些人,都是你认识的,对不对?” 苗林芝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她的牙齿上沾了一抹血红,甚是可怖:“有人在陷害我!苏治安官你听我说,不管是伏兰还是这几个人,我跟他们都没有深仇大恨,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啊?!” “如果真有人这样陷害你,那一定是你跟某个人有深仇大恨了。”苏闲叹了口气,“但目前的确你是最大的嫌疑人。” 苗林芝霍然起身,狂躁地嚷嚷着:“你们有证据吗?” 从她卧室里彻查了一圈的“贵宾犬”出来正好听到这话,她冷笑一声,捏着鼻子把一瓶包装粗糙的香水喷了两下:“老大你闻闻,这就是多个案发现场留下的味道,在她房间找到的。” 苗林芝一声冷笑:“这算什么证据?用这香水的又不止我一个!” 苏闲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她下意识地想抽出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只能任凭苏闲卷起了她的衣袖。 她手臂上正在溃烂的红斑图穷匕见一般露了出来。 而那两个用手碰触过她的治安官差点崩溃,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如果不是有苏闲镇着,大概会直接落荒而逃。 “贵宾犬”讨厌尸体,害怕行尸走肉一般的异种,但对于初期的“病变者”却无所畏惧,她看不上两个年轻人畏畏缩缩的行为:“至于吗?又没碰到伤口的脓液,传染不了。” 苏闲就是这样毫无顾忌地扣着苗林芝的手腕,冷声发问:“你知道吗?杀死那个花店老板的人,手上就有这样的红斑。” 这话一出,不只是苗林芝,连“贵宾犬”也吃了一惊:“老大,你是怎么知道的?” “用特殊手段查出来的。”苏闲一言蔽之,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如果是巧合,那巧合也太多了吧?” 苗林芝已经十分脆弱的神经几乎要不堪一击了,除了祥林嫂一般重复“不关我的事”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有异能吗?”她正绝望着,忽然听到苏闲又问了一句,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我有没有异能你会不知道吗?再说了,我要是有的话,能混成现在这惨样吗?” “贵宾犬”却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她凑近苏闲,轻声道:“您怀疑是异能者干的?” “至少有异能者参与。”苏闲的语气很笃定,“贵宾犬”还想再问些什么,项羽领着人回来了。 老李对于此刻的苗林芝来说就等于救星了,她狠狠地松了口气,欲冲过去却被苏闲伸手拦住了,她也不在意,翘首以盼地望着他:“老李!你快跟他们说,今儿下午四点半的时候,你是不是在这大厅里劝我去给伏兰道歉?” 老李与她对视一眼,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在她热切的目光下,摇了摇头:“没有。我四点到五点的时候都没有出过门,我和我老婆在家里,准备做饭。” 他的否认宛若当头一棒,敲的苗林芝头昏眼花,她无法站稳,整个人跌坐在沙发上,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老李你你胡说明明那个时候你来找了我的”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蓦地睁大了眼睛:“是不是你那个疯婆子不让你帮我作证!是不是!” 老李避开她怒不可遏的眼神,弓着背,一言不发。 苏闲也皱起眉:这李叔,前不久还跑来找他们说情,力争苗林芝的清白,这会儿却是断然否认前后有点矛盾啊。 他深吸一口气:“李叔,我再问你一遍,今天下午四点三十分前后,你到底有没有和苗女士接触过?” 老李耷拉着眼皮,两只格外突出的眼睛活似两枚干枯的核桃,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我那时候在自己家里,我老婆可以作证。” 苏闲听得直想叹气,这还用问吗?这老李真是怕老婆怕到骨子里了,即使有可能在说谎,可对方就是不肯承认,他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办法。 “李叔,作伪证可是违法的。”他最后警告了一句,可对方依旧泥塑木雕一样,呆愣愣地垂着头,装聋作哑。 他的立场摆在那里,只能点到为止,无奈之下,只得摆摆手打发他走:“行了,没你事了,回去吧。” 老李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苗林芝忽然疯了似的咆哮:“李志军!你这他妈是要害死我啊!” 老李的脚下一顿,身形又佝偻了几分,俄顷,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苏闲侧过脸,盯着苗林芝:“现在你没有证人了。” 钟云从对于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明生物一直心有余悸,他在苏闲面前死鸭子嘴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逐渐接近西城的过程中,他心中的恐惧也在不断蔓延。 而眼前这道单薄的铁丝围栏,显然令他对这块区域的安防心存疑虑,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可能临阵退缩。再说了,他真要那样做,他怀疑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最大的威胁不是墙的另一头,而是他身边的苏闲。 正当他为自身安危忧心忡忡的时候,骤不及防的,一束强光刺进了他的眼睛里,他反射性闭上双目,耳朵里传来一阵粗嘎的金属刮擦声,沉闷压抑,他艰难地适应了这道强烈的光线,勉强睁开眼,见到项羽已经回到了车上,驾驶座的冰女摇下半扇车窗,展示了一下她的臂章和肩章,片刻之后,原本封闭的铁丝围栏,便向他们开放了一道口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2.饮鸩 此为防盗章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钟云从疑惑地打量着这个很有些破败的院落,里头立着一座三层半高的小楼, 借着院门前昏黄的路灯,他看清了门牌上的白底黑字——梦川市东城区一号治安所。而上头同样篆刻着两条衔尾蛇相缠的盾形徽纹。 “金雀街那边是总部。”苏闲看穿了他的疑问, “这里是分部之一, 也是我所属的部门。” 钟云从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哦, 哦” 苏闲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叹气:“拜托你之后别再这么白痴的表情了, 很容易露馅的。” 他有些尴尬地清了两下嗓子,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露馅了会怎么样?” “我让你穿上这身衣服, 已经构成违规行为了。”苏闲脸色不太好看,“还要带着你去西城,要是被上面知道了,我大概要卷铺盖走人了。” 而这一切, 都源于一个梦。 什么叫万恶y为首,苏闲现在算是彻骨地领会到了。 钟云从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人吧, 但是也没想让人丢了饭碗, 于是指天发誓:“我保证, 我绝对不会让你下岗的!” 苏闲笑了笑,似乎是被感动到了, 然而他说出的话却让钟云从毛骨悚然:“我还没说完呢我最差也就是下岗了, 你的话就难说了。你是‘孤岛’的异类, 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 是死是活很难说。” 钟云从呆立当场,汗如雨下,苏闲落井下石:“我早说了吧,这可不是出来玩儿的。” 钟云从缄默片刻,才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我知道,我也不是来‘孤岛’玩儿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风险我也会自己担。要是真死在这里了,我也认了。” 苏闲背过身去,冷哼一声:“别连累我就好。” 短促的汽笛声打破了宁静,钟云从转头望去,是黑色的切诺基,车身上泥渍斑斑,看起来很旧了,但马力很足,随着距离不断缩短,他也注意到车头上立着的衔尾蛇徽纹,顿时明白了这车的用途。 按照他的理解,这应该是一辆“警车”。 切诺基最后停在他面前,副驾驶门被推开,跳下来一个人:“喂大帅哥,今天迟到了啊。” 苏闲微笑着注视来人:“有点事耽搁了,真是不好意思。” 来人吊着一边嘴角,邪邪一笑:“谁让你长得帅,原谅你咯。”他说完目光才带过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钟云从,问:“这谁啊?” 苏闲从容应对:“预备队的,我带着熟悉一下环境。”他侧过脸看着钟云从:“走吧,38号。” 38?他是在骂人吧?他绝对是在骂人吧?真是幼稚的把戏。钟云从心下满是不屑,却仍是顾大局地点点头:“是。” “预备队的啊——”那人的尾音拖得老长,透着一股子鄙夷的味道,“几岁啊?毛长齐了没?这就带到西城去,要是尿裤子了谁洗啊?我先声明我可不洗啊!” “哈哈哈哈哈!”苏闲很给面子地大笑起来,完全无视身边人的恼羞成怒,继续火上浇油,“放心吧,真要尿裤子了,就让他光屁股回来吧。” “可以可以!”那人笑的歪掉的那边嘴角几乎要飞出他的脸了,“还是你狠!” “别笑了,时间不早了,都上来吧。”驾驶座上的人发话了,令钟云从意外的是,竟然是个清冷悦耳的女声。 苏闲摊摊手:“女王陛下发话了,别笑了项羽。” 项羽?还真是个好名字。钟云从腹诽道。 项羽回到了副驾驶座,冲着苏闲这边招手:“苏闲,带着你光屁股的小弟一起上来吧!”在他眼里,这个预备队的38号,已经尿裤子预定了。 钟云从直接无视了这个粗鲁的楚霸王,他在默念着某人的名字。 苏闲。原来你叫苏闲。 苏闲带着钟云从钻进了切诺基的后座,见他笑的一脸诡异,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笑什么?被取笑两句也没什么吧,至于受这么大打击吗?” 钟云从冲他微微一笑:“我在计划着扎个你的小人,苏闲。” 苏闲闻言,懒得再理会这个无聊又幼稚的家伙,架不住有人要提起他:“为什么突然带上预备队的成员?我没有听所长提过。” 是那个开车的妹子,光听声音就是个美女啊。钟云从想入非非。 苏闲苦笑:“你以为我愿意吗?谁让预备队的那个教头跟我有点交情,他要锻炼队员,我又抹不开面子,只好带上了。” 妹子没再说话,倒是那个叫项羽的冷不丁来了一句:“虽然您老是行动组的组长,但这38号是编外的,我跟冰女可不负责。您自己看好。” 冰女没出声,但想来也是认可这番话的,钟云从有些紧张地觑了苏闲一眼,后者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不安的视线,依旧微笑着:“那是自然。再说了,难道我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 项羽放声大笑:“有有有!你苏闲的本事可是整个治管局上下加起来的和,谁人不知啊?” 苏闲笑着摆摆手:“别拿我开玩笑了。”随即笑容敛起,叹气:“可惜今晚只有你们俩。” 项羽还没来得及说话,冰女就冷冰冰地开口了:“苏组长是觉得我们的实力不够?” 苏闲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找人的话你们不是最合适的。” 冰女没接话,应该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倒是项羽嘟嚷了一句:“找人?我看是找尸体吧。” 苏闲语气平静:“都有可能。” 钟云从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是之前那起失踪案,两天过去,失踪人员从五人变为了六人。 消息是他在苏闲带回来的报纸上读到的,苏闲估计也是觉得他也闷死在屋子里,所以每天都会带当天的报纸回来给他。 第六位失踪者的的性别依旧是男,保持了这案子的一贯传统,而第六位的身份很特殊,以至于他的消失引起的关注度比第五位的中学校长还要高——他是位异能者。 通过这段时间,钟云从已经有限的渠道里了解了部分关于“异能者”的资料,简单地来说,就是美国大片的设定成真了,在与世隔绝的梦川市,因为某种不明缘故,出现了一批拥有异于常人的超能力的家伙,在这里,他们被称为“异能者”。 钟云从不止一次旁敲侧击想从苏闲那里得到解答,可后者并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一直是三缄其口。钟云从只好对着报纸自己推测,结合苏闲从前透露过的只言片语,他猜了个七七八八——异能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基本都是天生的,至于各人的能力是否会重合,以及这种能力是否具有遗传性,钟云从无从得知。 而那第六位失踪者就是一名异能者,出于保护隐私,新闻报道里没有公开他的异能,只说他的能力和他的职业有关,而他的职业就是一名园丁。 园丁?那可能是跟植物花草一类有关?钟云从已经放弃向苏闲请教了,反正也没有结果,自己瞎琢磨吧。 但无论如何,光是“异能者”这三个字,已经足以在普通民众见刮起一阵风暴,这两天,东城区惶惶不安的氛围更加严重,甚至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原因无他,就是异能者也失踪了,何况普通人呢? 治管局也由此背负了更庞大的舆论压力。 路上不够平坦,切诺基的车身也跟着颠簸,项羽不住地发牢骚:“这破路,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修过了!哎,要是我也有飞行的能力就好了哪还用遭这份罪对了苏闲,你也是能在天上飞的吧?干嘛跟我们一起颠过去?” 苏闲笑:“不要把我说的好像一只麻雀。况且我的体力有限,异能还是省着点用吧。” 说起来,这家伙的异能是什么?钟云从心中微动,除了弄死不明生物的那一次,他就没见过苏闲再次展示他的异能了。至今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能力。 项羽猥琐地笑了两声:“原来苏组长的体力不好啊,那我要跟所里的妹子们好好说道说道哎哟,怎么回事?!” 他一句玩笑没开完,车身猛地震动了一下,把全车人都重重地颠了一把,切诺基也停了下来,偃旗息鼓。 冰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漠然:“积雪太厚,轮胎陷进去,抛锚了。” “这些都是你本家,你就不能让它们起开?”项羽继续开他的玩笑,显然并不怎么好笑,不只是冰女,连苏闲也没给他面子。 “好吧好吧。”项羽开了车门,夹杂着雪粒的冷气流强劲地灌了进来,钟云从没有防备,冻了个哆嗦。 苏闲则是朝着项羽竖起大拇指:“只能麻烦你了。不过还好离分界线也没多远了。” 项羽回了个一k的手势:“交给我吧!”随后就带上了门,冰女也熄了火,抱着手臂一动不动。 钟云从还在纳闷他们之间打哑谜一般的交流有什么涵义,车身毫无预兆地又震了一下,他猝不及防歪倒,脑壳重重地砸在了邻座的苏闲肩上。 “对不起啊”他揉着脑袋正道歉的时候,却猛地睁大了眼睛,他被车窗外的景象惊到了。 倒是外边的景色多么的壮观,而是他忽然发现,他们悬空了——切诺基漂浮起来了。 然而,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让他反应过来,不是切诺基漂浮起来了,而是被人举起来了。 苏闲淡淡地问道:“知道他为什么叫项羽了吧?顺便,嘴可以合上了。” 下巴差点脱臼的钟云从立马合上嘴,好在冰女一直没有回头,没有看到他这幅傻样。 力拔山兮气盖世。 牛啊! 他们就这样被项羽一步步扛着,来到了东西城的分界线前。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苏闲还是心下一沉,这意味着,其他失踪人员的生还可能也变得微乎其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3.异状 此为防盗章  他信口开河跟两位组员说钟是他带来实习的预备队员, 今晚要是风平浪静还好说,项羽和冰女也不是多事的人,回去之后估计就忘了这位无名无姓的预备队38号。但如果出了幺蛾子的话,那就不是这样一笔带过了。这幺蛾子倒也未必是坏事, 就拿钟云从可能存在的情报来说,如果真和他想象的一样, 能提供破案线索,那是好事。但副作用就是,上头肯定要过问这位功臣,后果就是钟云从的身份很可能藏不住了。 其实他个人是不在意钟云从死活的,可谁让他答应了别人。 “行吧。”苏闲不至于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不过比起案子的线索,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个从外边进到孤岛的家伙是不是真的身怀异能。 无论如何,这个被异种咬过却没有感染“失乐园”病毒,而且还可能和他一样是异能者的钟云从,真的很神奇的存在。 可正因为这样,如果他的身份在“孤岛”曝光,那事态会变得很恐怖。 虽然苏闲不喜欢他, 但也不至于要看着他陷到生不如死的境地,除非他太倒霉或者自己犯蠢,他这边不会主动透露他的讯息。 之后回到了那辆黑色切诺基上, 结果麻烦又来了, 冰女不在, 项羽摆弄了半天车子一动不动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还没搞清发动汽车的顺序,苏闲的一条胳膊伤了,自然也没法开车。最后还是预备队小弟毛遂自荐:“我来吧,我会开。” 钟云从怎么说也是富二代出身,他老爹向来宠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玩车了,开车算是驾轻就熟的事儿。 和项羽交换位子,双手久违地放上了方向盘,钟云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家车库里那几辆爱车,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宠爱自己的老爹,眼角鼻腔狠狠地酸了一把。 他来到这里差不多一个星期了,他父亲的消息却仍是大海捞针。 对于这样的状况,钟云从也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但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老爹真没了,他身为人子,总得把尸骨带回去安葬。 把车开回治安所,项羽下车之后见苏闲那张惨白的脸,便建议道:“老苏你别下车了吧,麻烦这位小兄弟直接把他送到张医生那里。” 钟云从也是这么想的,清了清喉咙正要应下来,苏闲却自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伤了手而已,又不是腿断了,没事儿,我自己走回去。” 项羽这人确实不怎么多事,见劝了没用,便抓起同样虚弱不已的走私贩子朝苏闲晃了晃:“你撑得住就随你,这老小子我带进去了,放心一定会撬开他的嘴。” 苏闲笑着颌首:“好,那就交给你了。” 之后挥挥手便回身走了,钟云从根本来不及发表意见,一切已成定局,他只好跳下车,小跑着追了上去。 “喂,你不要命了啊!”他今晚受的折腾也不少,本来体力就不行,跑这么几步看起来状态比苏闲还要命,呼哧带喘的,“何苦这样折腾自己?” “废话少说。”苏闲的双颊和嘴唇完全没有血色,瞳孔却很亮,“现在没有别人了,你可以不用卖关子了吧?” 已经是凌晨的点儿了,这座封闭c贫穷的城市几乎没有夜生活可言,暗淡的路灯成了摆设,街头基本不见人烟,鹅毛大雪落的无声无息,也湮没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整座城市笼罩在孤寂的阴影里。 “你可真是执着”钟云从嘀咕了一句,他潜意识里仍然很排斥自己可能存在的异能,但也明白此刻是躲不过苏闲的盘问了,于是踢了一脚路上的积雪,认命地开口了。 “我看到了一个屋子,屋子里摆满了花盆,里头种着各种植物,有些开花了,有些没有。”钟云从回忆的很仔细,描述的也有些零散,“我视野的景象一直在变换,像是有一个移动的镜头在缓缓扫过那些花花草草。但其实,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亲眼见到死者本人。” 苏闲听出了一点关键:“你看不见,或许是因为,你所见的就是他的视角。” 钟云从点点头:“一开始我迷惑了一阵子,之后我自己也回过神了,尤其是后头,几乎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你继续说。” “一开始只是死者在照料他的花草,他这个人有点神经质,一边抚摸植株一边絮叨,都是些很没营养的话,像是今天生意不太好,晚饭没吃好,又送了喜欢的女人的花但没得到答复之类的而神奇的是,我能感觉到那些植物居然回应他了。他们在进行一场交流。” “不奇怪,死者就是登记在册的异能者,他的能力就是和植物沟通,甚至还能因此影响植物的长势。”苏闲解释完之后,又催促道,“还有呢?” 钟云从便接着说了:“他在那儿说个不停的时候,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死者看了过去,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苏闲一惊:“黑色长袍,白色面具,是刚才那个” “不是!”钟云从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身材不对,西城那个人身材高大明显是个男人,而画面的人矮小c瘦弱,看着像个女人。” “女人?”苏闲又意外了,“你确定吗?” 钟云从很肯定地点头:“确定,尤其结合死者后面说的话他一看到那个人,就迎了上去,似乎很高兴,他说:‘你怎么来了?’之后就抱住了对方,那一抱,我能感觉到,来人就是个女人。” “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吗?” 钟云从摇头:“没有,一直都很安静。她任由死者抱着,死者在她耳边问了一句:‘喜欢吗?’再然后,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一把匕首从背后穿透了他的心脏。那个女人,毫无预警地杀死了他。” 钟云从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紧皱着眉,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似乎也在承受那巨大的痛苦。 “喜欢吗喜欢什么?”苏闲重复着死者临死前的最后的遗言,眉头也拧了起来,继而又舒展开,他定定地看着钟云从,“你刚才是不是说过,死者在跟他的花草交流的时候,说过他那天给一个女人送了花?” “对。” “我明白了。”苏闲的面孔依旧泛着失血过后的病态白,精神却非同一般的振奋,“他问的那句‘喜欢吗’,是问喜不喜欢他送的花?你说得对,谋杀他的人确实是个女人,还是个他喜欢的女人。” 钟云从深以为然,顺便指导了他一番:“这样的话,那也不是很复杂了嘛,你们去查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看他最近跟哪个女人走得近” “你以为我们没查过吗?”苏闲冷冰冰地打断他,“他的人际关系网我们早就排查过了,什么都没有,这家伙生性孤僻,父母早亡,加上又是异能者,附近的人有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他本人也极少出门,成天窝在他的花圃里,只有植物与他作伴,连十几年的邻居都没打过几声招呼。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听说有恋人。” “他不是还开花店吗?那跟客人也没有交流吗?可以查查客人啊!”钟云从不服,苏闲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叹气:“客人的范围那就海了去了,虽说这家伙根本没有什么服务意识,但他名声在外,上门买花的客人不少。我们也找过一些,但人手有限,无异于大海捞针。” “名单?”钟云从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眼角猛地一紧,“那个画面里,好像出现过类似的东西” 苏闲的眼皮也跟着一跳:“什么?!” “那个女人刺穿他的心脏之后,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想来是确认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于是朝着屋子角落的一个柜子走去,她打开一个抽屉,翻找了一阵,最后找到了一个笔记本,翻了几页之后就把笔记本收了起来。结果那个时候,她脚边的一株藤蔓植物忽然疯长起来,直接缠住了她的脚腕,女人被绊倒了,她摔倒在地,藤蔓迅速地捆住了她的全身,紧紧地绕在她的脖子上,像是有意识一般,要把这个女人勒死!” “不是藤蔓的意识,而是死者的意识。”苏闲立刻有了推断,“死者没有死透。” 钟云从心里不是不佩服的,但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耸耸肩:“猜对了,所以我才能继续透过死者的视角‘看到’最后的那几幕那个本子,她翻了几页,上头很多字,都是些很琐碎的记述,看着像个日记本。” 苏闲没有说话,但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如果是个日记本的话,那么死者有相当大的几率把他的恋人写了进去。 难怪凶手要特意找出这个日记本带走。 “还有没有?”他盯着钟云从,还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而后者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那个女人被藤蔓缠住的一瞬间,她拼命地挣扎,挣扎的时候露出了半截手臂,上面有一些正在溃烂的红色斑点,很可怖。” 苏闲的震惊第一次这样直接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脸上:“你说她有红斑?” 泥塑木雕一般的苗林芝掀了掀眼皮:“我说了,你们会信吗?” 苏闲不动声色:“你先说,我们自有判断。” 苗林芝赏玩着自己嫣红的指甲,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久前,我是上门求过那位校长一面,因为那个时候盈盈快开学了,但我这边一时之间还交不上学费,所以想请他宽限一阵子。但我没和他睡过。” 项羽吃了一惊:“可校长夫人说” “那是我女儿的老师!我再下贱也不会去污了盈盈的名头!”苗林芝愤怒地瞪着他,“至于那个什么校长夫人,我根本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诬陷我反正我和她老公清清白白的,你们爱信不信!” 苏闲沉吟片刻,又问:“那校长同意你的请求了吗?” 她点点头:“同意了。” “不会吧?”项羽又忍不住嘀咕,“你随便一求他就答应了,谁信啊?” 他显然不大相信苗林芝的说辞,后者翻了个大白眼:“我说的都是实话,爱信信,不信滚!” 项羽被她的语气激怒:“你什么态度啊你?!” 苏闲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唇枪舌剑,心里也有自己的计较:苗林芝现在处于一个很不利的境地,既然她承认了和其他人的关系,那么还有必要在校长这里撒谎吗?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校长夫人所说的就是假的。可那位夫人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一时半会儿辨不出谁真谁假,他便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继续问:“之后呢?你和校长还有过接触吗?” “没有了。”苗林芝的声音有些茫然,“过了一阵子我就把学费筹上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项羽还是难以置信:“你真没跟他那个啥过?” 苗林芝暴跳如雷:“你烦不烦啊!老娘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行了别吵了。”苏闲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总之,先跟我们回治安所一趟吧。” “贵宾犬”把人铐上,示意先前那两名治安官来押送,后者虽心惊胆战,却也不敢临阵脱逃,依旧奉命行事。 苗林芝绝望的要命,没有丝毫的反抗之意,乖乖地跟着走了。 苏闲临出门前又扫视了一眼整间屋子,忽然被窗台上摆的盆栽吸引了目光。 植株通体青翠,绿的赏心悦目。苏闲看的目不转睛,自从“孤岛”入冬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绿色了。 又定睛凝望了几眼,他才发现植株上居然还结了花苞,成串垂下的乳白色小花密密簇簇地点缀在枝叶间,如同一口口铸造精巧的梵钟,清丽优雅,惹人怜爱。 原来是株铃兰草。 “我送的花,你喜欢吗?”钟云从以死亡视角曾经听到第六名死者这样问杀死他的凶手。 “我记得,铃兰草的花期是四到五月。”他声音低沉,“现在天寒地冻,你们家也并非温室,可它不仅枝繁叶茂,而且快开花了。” 苗林芝随便扫了一眼,小声嘀咕道:“我怎么会知道?” “第六名死者是位异能者,他能与植物沟通,甚至影响植物的长势。他种出来的花草,全城闻名。”苏闲闭了闭眼,“想来,让铃兰草在寒冬开花,也不是什么难事。” 苗林芝听得一头雾水,且极度不耐烦,一句“关我什么事”就要脱口而出,蓦然听到有人在叫“妈妈”。 她忙不迭地转头,她的女儿盈盈站在不远处,笑微微地凝望着她,眼睛里却结了一层霜。 知女莫若母。 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关于伏兰的舌头,关于散不尽的香水味,关于那盆生机勃勃的铃兰草。 “这盆铃兰草是哪儿来的?”苏闲的追问咄咄逼人,苗林芝望着她的女儿微笑了一下:“那是别人送我的”。 尽管他心里早有猜测,可听到苗林芝承认,他的心还是骤然下沉。 苏闲的嘴唇动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这时,冷不丁听到盈盈的声音,他回过头,那女孩泫然欲泣地注视着她母亲,他心情愈发阴郁,在人群里找到钟云从这个废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而钟云从则是无奈地摊着手,表示小孩不听话,他也无能为力。 苏闲此刻也无暇找他算账,他走过去,想找个理由把小姑娘支开,虽然在他们这种环境里谈人道有些可笑,但他还是不希望让她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抓走。 不曾想盈盈先他一步开口:“我知道你们要带她走,不管人是不是她杀的,她是位‘病变者’,这个理由足够了。” 苏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嗓子眼里涩涩地发苦,接着又听到女孩轻声问道:“在那之前,我能和她说几句话吗?” 苏闲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苗林芝,颌首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4.坦诚 此为防盗章  胖女人捶着大腿笑的十分夸张, 以至于五官被肥肉挤成一团都有些变形了,苗林芝怒火中烧, 一口唾沫直接飞到了对方脸上, 她掐着腰破口大骂:“我呸!老娘就算人老珠黄还是比你这头猪强得多!你他妈光着身子叉开腿躺在街上都没人想上!” 胖女人“嗷”地一声大吼, 抖着全身的赘肉气势汹汹地扑向苗林芝, 后者也不甘示弱, 拿出在多年站街同竞争对手争抢地盘和客人练就的身手应战, 双方扭打在一起, 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下。 其他人都伸长了脖子观战, 唯有一名干瘦的中年男子, 先前一言不发, 在苗林芝反击时露出了着急的表情,双方混战的时候更是慌得手足无措, 一抬头,瞥见一张小脸,更是不停跺脚, 一叠声地哀求:“别打了盈盈妈!孩子看着呢!” 他的后一句话让苗林芝沸腾的大脑瞬间冷却下来,她用力推开胖女人,忐忑不安地向上看了一眼,正好和女儿那双平静到冷漠的眼睛对上,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盈盈, 妈妈回来了, 早饭吃了吗嘶!” 她的脸上被抓了好几道血印子, 一牵动嘴角就疼,此刻虽是笑着,脸却是扭曲的。 盈盈的脸消失在了楼梯口,苗林芝依旧失魂落魄地仰着头,胖女人被旁人拉着了,嘴里却兀自不干不净地骂着:“□□妈生□□女儿,以后带上你女儿一起去卖,生意还会好点!” 苗林芝的眼珠子动了动,视线缓缓地挪到了她脸上,直勾勾地盯了胖女人几秒之后,她毫无预兆地扑了过去,张口狠狠地咬住了对方的鼻子。 鲜血从她的齿间渗出,胖女人嚎的如同杀猪一般惨烈,其他人怕闹出人命,合力把近乎癫狂的苗林芝拖开了。 “我告诉你,你侮辱我可以,你敢侮辱我女儿,我就杀了你。” 苗林芝说这话的时候,一字一顿,面上带着笑,唇上挂着血,分外的瘆人。 “发病了!这□□发病了!”胖女人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头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快叫治安所的人来!她要吃人啊!” 这话一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旁观者立刻恐慌起来,齐刷刷散开,仿佛苗林芝变成了洪水猛兽。 “怕什么?”苗林芝轻蔑地斜乜着那些惊惶不已的人,“大家都一样,要么吃人要么被吃,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她留下一声冷笑便扬长而去,剩下的人惊惧之余小声地商量着是否要报告治安所,而那名中年男子则是对着苗林芝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苗林芝一身的气势在家门口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了,她试着推了下门,门是虚掩着的,她悄悄往里瞧了一眼,发现盈盈正弯着腰给一盆铃兰草浇水,神情专注。 苗林芝一下子踌躇起来,在门外徘徊着不敢进门,冷不丁却听见盈盈的声音:“妈妈?为什么不进来?” 她一抬眼就与女儿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登时手足无措,慌手忙脚地来到盈盈面前,局促地撩了撩头发:“那个,刚才我是他们先欺负妈妈,妈妈才会还手的” “算了,”盈盈的声音很轻,她指了指母亲的脸,“先去洗把脸吧。” 苗林芝楞了一下,随即猛点头:“好,我去洗脸!” 洗净了厚重的残妆之后,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她只觑了一眼就急急转身,令她无法接受的不只是堆积的皱纹和枯黄的面色,还有脸颊上那一处触目惊心的红斑。 她真的已经开始发病了。 先前她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害怕。 她的背部沿着洗手台一寸寸地往下滑,最后蜷缩起来,捂着脸无声地痛哭着。 “妈妈。” 苗林芝倏地抬头,眼角还挂着来不及擦掉的泪水,盈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门口,她细细的眉紧紧地蹙着,一脸担忧地望着她,苗林芝这才反应过来,她扶着墙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强颜欢笑:“你怎么还没去上学?这样吧,我煮碗面,吃了你就赶紧去学校!” 盈盈摇摇头,她一步步走过来,在母亲面前站定,苗林芝诧异地发现,不知不觉的,这孩子竟然和她一样高了。 她的心里涌起了身为人母的自豪与喜悦,她摸着女儿的脸,柔声劝慰:“妈没事,你去收拾一下,准备上学。” 盈盈凝视着她的脸,欲言又止:“妈妈,你的脸” 苗林芝怆然,她不自觉地别过脸:“我盈盈放心,妈妈会在发病之前自我了断,不会拖累你的。” 她说着又高兴起来:“但你也不用担心,我一直在为你攒钱,就算有一天妈不在了,你也可以活下去。” 女孩垂下眼睑,哀哀地叹了口气:“我去医生那里,帮你拿点药。” >>> 苏闲醒了,脸还是白的像一张纸,但精神却不坏,连张既白都夸了一句:“到底是千锤百炼过来的,身体素质真不赖。” 钟云从刚想见缝插针地打听一下“千锤百炼”是怎么回事,却听到苏闲问张既白:“我能走了吗?” “你什么时候都能走。”戴着口罩的张医生慢条斯理地回道,“只要不介意废掉一条胳膊。” 苏闲被怼的无话可说,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差点残废的左臂,又凉凉地盯了一眼始作俑者,钟云从对于自己的罪过心知肚明,一时间臊眉耷眼,难为情地冲他笑了笑。 苏闲冷着脸偏过头去。 张既白完全不关心他们之间那点小动作,为苏闲换过药之后,在没有其他病人的情况下,便捧起医学典籍兢兢业业地钻研起来。 苏闲大概也是太无聊了,钟云从转头看他的时候,他手里拿了一份发皱的报纸,一目十行地浏览着,钟云从扫了一眼,原来是自己早就翻过的那份过期晚报。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开始生搬硬套的尬聊:“那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累不累?饿不饿?” 苏闲掀了掀眼皮:“饿了又怎么样?累了又怎么样?” “饿了我就帮你下碗面,”钟云从学着电视剧里的回答,“累了我就” “就哪样?” “帮你按摩?”钟云从试探地问道,毫不意外地得了苏闲一个白眼:“得了吧,你煮的面和按摩,我都无福消受。” 钟云从没什么底气地争辩道:“我现在厨艺进步了很多,会点火烧水煮方便面了,至于按摩也是可以学的嘛。” 他讨好的对象十分不卖他面子,已经重新低下头去看那份乏味的报纸,钟云从讪讪地自嘲:“不过我可能要先找个盲人学艺” “盲人”这个词甫一出口,他就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接着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却发现苏闲只是淡淡一笑:“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我这不是还没完全瞎嘛。” 钟云从并没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心情反而沉重的像块石头,直直地往下沉,他觉得自己可能在这个地儿真的水土不服,他的大脑好像萎缩得只剩乒乓球那么大了,外在的表现就是他越来越傻逼。 本意是要跟苏闲道歉的,这会儿低三下四的话还没说出口,又犯了人忌讳,试问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更不会聊天吗? “得了吧,”目光明明在“社会新闻”版面上打转的苏闲却如同一台扫描仪,彻底研究透了他的脑回路,“想道歉就道吧,虽然我未必会接受。” 钟云从灰头土脸地耷拉着脑袋,好似得了颈椎病一般,声音弱的跟蚊子叫似的:“对不起啊” 苏闲抖了抖报纸:“没听清。” “对不起!”他蓦地提高了声调,震得对方报纸差点掉地上,苏闲眼疾手快地捞起报纸:“会不会好好说话?”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闹着跟你一起去西城的。”钟云从一脸沮丧,“要是没有我,你也不会受伤了是我太没用了。你你要怎么骂我都可以。” 苏闲闻言,目光终于从报纸上挪开了。 钟云从被他盯了好一会儿,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有件事你误会了。”就在他以为他要开骂的时候,他忽然轻笑一声:“你还是挺有用的。” 钟云从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过去,对方却仍旧埋头醉心于报纸。 钟云从后知后觉地咧嘴傻笑了一会儿之后,蓦然察觉到苏大治安官阅读的重心总是不离报道失踪案的那一角,在感叹其爱岗敬业的同时,还想起了一件还算重要的事。 “那个,”他又清了清嗓子,用同一个开场白打开僵局,“你昏迷的时候,你的同事,就是那个叫项羽的,来过一趟。” 苏闲抬起眼,面色有些许变化,他的人缘还可以,有人来探病很正常,但在这种关头,他有预感,项羽肯定不只是为探病而来的。 “他说什么了?”过期晚报被打入冷宫,苏闲专注地凝视着对面的人,钟云从略有些不自在,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才点点头:“对,他要我转告你,他从老走私贩那里挖到了线索,在西城找到了第五名失踪者的尸体。” 苏闲伸手接过衣服,叹了口气:“行吧我先换个衣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5.叹息 此为防盗章  “他只是羡慕你而已。”苏闲的声音懒洋洋地传了过来, 介入了这场闲聊,钟云从小心翼翼地望过去,心里不是不打鼓的。 盈盈转过头去,看到苏闲缠着厚厚纱布的左臂,她眼里的那点笑意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诧异地捂住嘴:“闲哥哥你的胳膊” “受了点小伤。” 看起来苏闲的情绪已经调整好了,他的表情和他的声音一样平和,他朝小姑娘笑了笑,那笑容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怎么了?你母亲的药又吃完了?” 她的脸上罩上了一层与年龄不符的忧郁:“嗯。而且这一次过来, 还想跟医生讨一点伤药。” 张既白闻言侧目,苏闲在确定女孩身上并没有外伤之后, 神情也并不轻松,他问:“你妈又怎么了?” “她和楼上的胖大婶”小姑娘努力地遣词造句,斟酌着用语,“起了一点冲突,她们都受伤了。” 苏闲也是那栋居民楼里的住户, 对于那两位不太和睦的邻里关系也多少有点了解, 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问明白了缘由之后,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哦,谁吵赢了?” 盈盈显然并不觉得这件事好笑,她的小鼻子皱了起来:“两败俱伤,我妈妈的脸被抓伤了, 而胖大婶” “胖婶怎么了?” “她的鼻子被我妈妈咬伤了。” 盈盈说完之后偷偷看了一眼苏闲, 她在观察苏闲的表情, 果不其然,他皱了眉:“这就过了吧?” 小姑娘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会给胖大婶赔礼道歉的。” 她早熟的模样让苏闲心里发沉,有些话堵在嗓子眼儿里,他不忍心说出口,张既白却要坦率得多,他直接告诉小姑娘:“怕是没那么简单,市民们对‘咬人’一类的事件很敏感,八成会把此事报告给治安所。” 女孩子顿时慌了神,她的眼神漫无目的地飘了一圈之后,最后还是落在苏闲那里,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攥住他的手:“闲哥哥,你要救救我妈妈!” 苏闲抚了抚她的发顶,温言安慰:“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最多关一阵子吧,她也习惯了不是吗?” 盈盈仰起脸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低下头,闷闷地回了一句:“嗯。” 张既白把备好的药品交到她手里,小姑娘临走的时候又恢复成平时可爱的常态,向每个人挥手道别后,又朝钟云从甜滋滋一笑:“云哥哥,你画好之后,能送给我吗?” 钟云从哪有拒绝的道理,立马拍了胸脯保证:“没问题!画好之后就送你了!” 盈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钟云从的笑容却垮了下来,他回过头看着苏闲和张既白,欲言又止:“她母亲该不会是” 他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其实“病变”的概念对于他仍旧是模糊的,可他亲眼见过发病之后的模样,虽然迷雾笼罩尚有许多事没弄明白,可心理阴影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苏闲低垂着眼,却掩不去他目中的忧虑,钟云从问的正是他所担心的,关几天当然是小事,可如果被发现有病变的先兆,事态就不会他们能控制的了。 “现在不好说。”张既白回答了钟云从的疑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存在,毕竟她年龄也到了。” 这话让钟云从心里一沉,他跟盈盈的母亲苗女士就打过一回照面,还被惊吓的不轻,没法谈感情,不过他很喜欢盈盈,并不希望见到她难过的模样。 “不过,她一直在吃我开的抑制剂,”张既白又给打了一剂宽心针,“按理来说,应该能延缓个两三年的。” 钟云从眨了眨眼,似懂非懂:“抑制剂是吃了就能延迟‘病变’的药吗?” “差不多吧。”张既白的回答的很敷衍,显然并不打算给出更详细的解释,钟云从无奈地耸耸肩,就此作罢,他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决定短时间内还是要管好自己的好奇心,不要随便发问,免得又被当成靶子。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钟云从的风景速写图完工了,他举到眼前,左看右看,对于自己的这副作品时分满意。 张既白也凑了过来,频频点头,甚至苏闲都跟着瞅了两眼,难得夸了他一回:“画的还真是不错。” 钟云从心里不无得意:“我们系里的老教授可是夸过我很有天分的,假以时日,一定能成大器。”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心虚的,他还省略了一句关键的——“只要你把鬼混的时间都花在刻苦用功上”。 苏闲对于他的得意忘形只是摇头失笑,张既白却是问了一句:“上大学的感觉不错吧?” “当然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想几点起就几点起,终于能摆脱我妈的唠叨”钟云从很是回味了一番自个儿不拘小节的大学生活,接着才反应过来,“医生,您这意思是莫非您没上过大学?” 张既白一笑:“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梦川的教育系统整个都停摆了,人们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考虑教育的问题。也就是近五年,梦川的中小学才陆续恢复开学,不过大学至今是关闭的状态,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复开。” 钟云从还是难以置信:“那您这身医术总不会是自学成才吧?” 他的原意真的只是想开个应景的玩笑,可张既白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让他开始动摇,不禁反问:自己不会一语成箴了吧? “我的父辈也是医生,家里医学方面的藏书不少。”张既白谦虚地笑了笑,“就是我父亲去世的早,不然能得到他指点的话,我应该能研究的更深些。” 苏闲也跟着弯起嘴角:“张医生,想夸自己就明说。” 钟云从张了大半天的嘴终于合上了,并且心悦诚服地说出了张医生想听的赞美:“医生,您真是个天才啊!不过,我还是有个疑问。” 张医生心情很好:“说吧。” “就是虽然您的招牌很容易误导他人,可您到底是名纯正的西医。”他诚恳地发问,“那关于传统医学生必须进行的各种实验是怎么解决的?”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苏闲一声轻笑,“你是想问他实验对象怎么整吧?这大概是他自学过程最容易解决的问题了‘孤岛’最不缺的,就是尸体。你随便到大街上逛一圈,说不定就能被跳楼的人砸到。” 钟云从的笑意凝固:“这可不好笑啊。”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苏闲的笑容很和气,他指了指诊所大门,“你可以到街上逛逛,正好晚上是自杀高峰期。” 钟云从看着他的笑,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紧紧地抿上了嘴唇,张既白也来凑趣:“你别说,他们治管局还成立了一个小队,别名就叫‘收尸队’,专门处理那些自杀的尸体。我跟他们打好了关系,弄一具两具尸体不是问题。不过我不喜欢跳楼的,肌肉骨骼一般都摔烂了,不是好样本” 钟云从感觉到自己的胃酸开始翻江倒海,连忙制止张医生:“咳咳,医生,我们先不讨论你对研究样本的喜好吧?” 张既白微微一笑,打住了这个话题,苏闲懒懒地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弄点东西吃吧,顺便帮我带身换洗衣服过来。” 钟云从不敢怠慢苏闲的吩咐,顺便他还记着自己答应过盈盈的事,把刚完成的速写也带上了。 “我早去早回。” 苏闲不以为意:“没事,你明天早上再过来也行。” 他这会儿又很通情达理了,钟云从真的有点摸不准这家伙,喜怒无常的,生气的点都还特别难捉摸,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难伺候! 不过对方此时态度好,他见好就收,也客客气气地询问道:“那你的晚饭呢?怎么解决?要不要我帮你带” 苏闲笑笑地瞥了一眼张医生:“我在张医生这里蹭一顿好了。” 被点名的张既白用中指推了下镜架,优雅地比了个不雅手势:“你们这是轮流来我这里蹭饭吗?” 钟云从摇头失笑,转身要走的时候,苏闲提醒了一声:“戴上隐形眼镜。” 他回过头,冲他笑了一笑:“好。” “刚刚”苏闲蓦地又出声了,钟云从停下脚步等着他的下文,结果苏闲瞥了一眼正揣着手一脸看好戏的张医生,清了清嗓子:“算了,下次再说吧。” 钟云从隐隐猜到他想说什么,不过既然他这会儿说不出口,他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笑眯眯地应了下来:“好的。” 随后他冲他招招手,对方亦是略略颌首,他心情愉快地转身出门。 走出了诊所之后才发现,今儿个居然没有下雪,只是温度依然很低,道路上的积雪没有融化的迹象。 想来这里的市政亦是停工的状态,这么厚的雪也没安排人员清理,不过这路面上几乎看不到机动车,积雪倒不至于成为路障,顶多给行人造成了一些麻烦。 钟云从回到苏闲家门前的时候,几乎要冻僵了,他哆哆嗦嗦地摸出钥匙开了门,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他又磕磕绊绊地找了一阵子,才摸到墙壁上的开关。 电能也是这座城市缺乏的能源之一,这里的电压向来偏低,加上灯光的质量也堪忧,光线一直不太亮,但也比一片漆黑要好得多。 他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总算把那股子寒意给驱走了,这才起身到厨房里忙活起来。 他打起火,烧了一小锅水,预备给自己下碗没滋没味的挂面,这大冬天的,蔬菜也是奢侈品,最多能给自己加个鸡蛋。 要搁以前,他肯定吃不下这样的晚餐,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可没勇气去找这里的屋主抗议伙食太差。 煤气炉也是年久失修的老物件儿,从点起火那一刻就在吱吱乱叫就没停过,火苗有气无力地舔着锅底,看来一时半会儿水是开不了了。 钟云从想了想,出了厨房,拿上自己那幅画,出门履行自己的承诺去了。 盈盈家就在楼上,上个楼梯就到了,钟云从敲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他面上堆满笑容,正要和小姑娘打招呼,却发现探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钟云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手一抖,那张薄薄的纸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对方这时候已经开腔,不太客气地扯着嗓门问了句“谁啊”,他也顾不上捡,战战兢兢地赔了个笑脸:“啊,是苗女士吗?我是来找盈盈的。” 对方把门打开了一些,灯光也透出来些许,他终于看清,原来脸上是敷了一张面膜,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弄来的,看来再窘迫的困境,都不能阻止女人追求美的道路。 苗林芝认出了这位小哥,又听他说是来找女儿的,态度好了许多,热情地笑了起来:“哟,欢迎欢迎!不过盈盈还没到家,你要不要先进来坐坐?” 她可能忘了自己还在敷面膜,一笑面膜就是一条褶,钟云从悄悄挪开了视线,至于她的邀请,也婉言谢绝了:“啊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就是来送张画给盈盈的。既然她不在,麻烦您转交吧。” 他说着就要去捡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速写图,不曾想苗林芝的动作比他利索,已经蹲了下去:“原来是给我们家盈盈送东西的,真是谢谢你了!” 她伸手把画纸捞了起来,浏览的过程中赞不绝口,钟云从给她夸得怪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正要自谦几句,正好看到苗林芝脸上的面膜纸塌了一角,滑稽地挂着,露出了左边的小半张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6.幽灵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 一面玻璃墙将他与外界隔开。 房间面积不小却很简陋, 几乎没有任何家具或是陈设, 连睡的床都是类似于榻榻米那种铺在地上的, 愈发显得空旷。 除了地铺之外就是洒了满地的纸张,他随手捡起一张, 发现上头布满了漫无边际的线条, 凌乱而烦杂地纠缠在一起, 莫名透出了一股子焦躁沉郁, 瞧的人心烦意乱。 笔迹既熟悉又陌生,他看了半晌, 却也没想起究竟是什么时候画的。 怔忡了一会儿,他放下画纸, 起身, 没头苍蝇似的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后, 意外地发现门被反锁了, 打不开, 出不去。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被关起来了。 为什么?这里是牢房?我是犯人吗? 他蓦地恐慌起来, 本能地想逃离此处,却不得其门。 这让他更加害怕, 且焦虑, 他开始头痛, 一开始还像是钝刀来回地磨, 到了后边,就仿佛是有人拿着电钻,野蛮而粗暴地要撬开头盖骨。 他觉得自己的头下一秒要裂开了。 在极度的惊惧与痛苦的作用下,一股旺盛的破坏欲被催生出来,在他的血管脉络里流窜,并且愈演愈烈,他试图通过暴烈的方式转嫁自己的苦楚。 可这房间里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承受他的毁坏欲。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在濒临崩溃的临界点,他终于忍无可忍,开始狠命地捶打自己的脑袋。 他总觉着,脑子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理智,而他对此却无计可施。 “啊——!啊——!” 偌大的房间里回荡着他惨烈的嘶嚎声,以至于玻璃都隔不住音,把外边时刻待命的医护及安保人员给吸引了过来,他们投向他的眼神忧虑而关切,却没有一个人能体会到他的绝望,他只是被当做一个病人,或者是一名疯子。 他们立即各自行动起来,玻璃墙倏地向两边分开,辟出了一条的通道,他很快被几个人合力按倒,紧接着便被注射了某种药水。 再然后,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抱着他痛哭失声。 挨了一针镇定剂之后,他的头痛逐渐麻痹,四肢也逐渐无力,就那么任由她搂着。 很奇怪。 这个女人的面容让他感到很熟悉,却怎么都记不起她的姓名。 就像那张画一样。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在发现自己的反常之处后,他也认同自己应该被关起来,于是不再想着逃跑,但仅限于清醒的时候。 在那个奇怪的病发作的时候,他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 只是在这样的发作犯病过程中,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有了一种特殊能力——在接触旁人的时候,能够轻易地知道他们的所思所想,甚至脑海里能够浮现出一些不属于他的画面。 一开始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才明白,这是其他人所经历的场景。 比如说,那个常给他打针的护士,她其实很烦他,要不是为了高额的报酬,才不愿天天守着这么个神经病;比如那个成天盯着他的保镖,他倒是羡慕他这个神经病,因为他认为他有个好妻子对,那个让他熟悉的女人原来是他的妻子。 她盘桓的最多的一个念头是——“我一定要治好你”。 他对她有感激,有抱歉,也有莫名的恐惧。 他都病成这样了,连她是谁都忘了,她还是一心想着他,他自然是动容的,可对方的信念实在太坚定了,以至于变得执拗,甚至偏激。 这样的偏执,让他禁不住害怕。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怪病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体表的症状也越来越明显,以至于到了后来,他清醒的时间远远少于失控的时候,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接近他,包括他的妻子在内。 而诡异的是,他的那种能力也越来越强。 他甚至不需要再通过肢体接触,就能够感知他人的意念。 这在他绝望而压抑的隔离生活中,几乎成了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乐趣。 因此他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不让别人知道,包括他妻子。 他总觉着,要是让人晓得了,他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疯子,而是一个危险的疯子,会被当做异端的那种。 可前面说过了,他能控制的只有清醒时候的自己,一样的,能保密的,也只有清醒的他。 那个名为张家和的博士,是他妻子请来为他治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让他觉得不舒服,乃至忌惮,原因很简单——张家和是唯一一个他看不透的人。 这个外表平平无奇的男人,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将他的窥探阻隔在外。 甚至反过来,他时常有种自己被审视的感觉。 他看起来和善可亲,可每次观察他的时候,镜片后的视线却是冷酷又傲慢,像是在看一只猴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泄露的秘密,很大概率是发病失去理智的时候,自那之后,张家和投向他的目光便格外的意味深长。 他一天天的病入膏肓,暴力倾向也越来越严重,在旁人眼中也越来越危险而张家和对他的兴趣,却是越来越深。 他几乎控制不住对他的杀意了。 那一天,他在癫狂状态下,竟然打破了玻璃幕墙,把外边的人吓坏了,他们趁着人多想制服他,却败在了他出其不意的敏捷和力度上——他长期被禁闭着,就算发疯的时候也是自残居多,他们并不知道随着病情的加重,他的力量也在发生一些隐秘的变化。 他本来只是想踢开那个碍手碍脚的保镖,可在双方有了肢体冲突之后,他的喉间蓦地发痒,仿佛有一百只饿鬼寄生在那里,前所未有的饥饿感涌了上来,如同铺天盖地的洪水,一瞬间将他淹没。 他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嘴,要把保镖的脖子咬断。 本来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响了,那些因为悚然的面孔在他身边一张张地扭曲着,仿佛一出惊慌失措的哑剧,可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钻进了他的脑子里:“不行!” 他倏地打了个寒噤,咬着舌尖,生生地止住了。 “不行”他喃喃地重复着,“不行” 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惊魂未定的保镖立刻跑走,再然后,被按倒的就是他了。 他在昏厥前无意中与张家和对视了一眼,对方的眼神如两潭死水,幽深晦暗。 为什么非要盯着我?他对他愈发的厌恶。 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那天之后,他体表的疱疹破了,开始溃烂,而他整个人,反而长时间地陷入了沉睡中。 他开始做梦,梦境不荒诞也不恐怖,反而很写实,某种程度上,这更叫人心惊。 他惊醒之后,梦里的情景还清晰地镌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忽然有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梦到了自己的结局,还有许许多多人的甚至是,这个城市的未来。 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脊骨爬上了他的后背,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溃烂停不下来,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谁知道,在他身体油尽灯枯之时,他的那种特殊能力也进化到了极致——不只是过去,他已经能感知到未来。 他也“看”到了,张家和之后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情。 说实话,他这副衰败的身体,让他能做的非常有限,直接阻止他是不太可能了,他甚至都未必能活到那个灾难爆发的时候——但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在他“看”见的未来里,会有一个举足轻重的人,而那个年轻人的诞生,源于他妻子疯狂的念头。 至于那个年轻人的结局,却是一个谜团,就像张家和一样,他也是个他无法看透的人。 可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因为那是已经注定好的,那就是——他会在过去见到未来的他。 在那之前,他想为他做点什么,同时,也是为这个生他养他的城市做点什么。 于是在一个雨夜,奄奄一息的病人打破了桎梏,逃出了隔离室,他一路上都没有停留,也不曾攻击过任何人,他一路向东,来到了梦川著名的烽火机械厂。 他倒在了这个军工厂里,临终前,映进他眼底的是苍凉的夜空,和银蛇般的闪电。 光亮划破黑暗,稍纵即逝,但,终究是有光的。 他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带着这样的笑容,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钟云从带着一身冷汗惊醒过来,神智在那一刹那发生了错乱,他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是钟云从?还是肖隐? 梦里梦外的,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他? “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我也感到很意外。” 他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浮起,温润澄澈,像是春天潺潺流过的溪水。 “肖隐”他颤抖着叫出这个名字,“你不是已经” “我是已经死了。”他微笑着告知,“你可以把我看作是一个‘幽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7.狐疑 此为防盗章  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全被看穿了, 钟云从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坐下来,赧然一笑:“多谢了啊。” 盈盈的轮廓被昏黄的灯光映的格外恬柔, 她摇摇头:“应该是我多谢你才对。谢谢你在这里陪着我,云哥哥。” 这当然是苏大治安官的吩咐, 但并不意味着没有钟云从自己的意思, 任谁也不会放心让一个即将孤儿的小女孩自己待着。 他对这个女孩很有些怜惜:“没什么, 继续忙你的吧。” 小姑娘继续她的功课,钟云从凝视着她纤瘦的背影, 眼里却是透着些许的迷茫。 说实话,他不是很能理解盈盈现在的状态,这同他对十几岁的少女的认知不符合——不久前她才失去了母亲,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但她不哭不闹, 甚至还能拿出主人的姿态招待他这个客人, 此刻又安安静静地做起了学校布置的家庭作业。 钟云从知道,自己不该拿固有的那套标准来衡量“孤岛”里的人, 她同外头无忧无虑的女孩们不同,穷凶极恶的环境和贫困交集的生活逼得她不得不尽快成熟起来, 这样才能与可怕的世界对抗。 尽管他什么都明白,可还是认为,这孩子, 未免懂事的过头了。 或许是不习惯情绪外露, 或许是不愿给他造成困扰, 但无论是哪种原因, 她母亲,生她养她爱她十几年的母亲一去不回,她的情绪多少应该有些波动,而不是这般平静如水。 是我太过迂腐了吗?还是我同这孩子有代沟?钟云从有些茫然地想着,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可就太打击人了。 但无论他真实的想法如何,他并没有在盈盈面前表现出来。 不知道苏大治安官那边怎么样了,估摸着时间,应该快到治安所了。他正经危坐,专注地盯着那盏无精打采的台灯,琢磨的对象已经换了。 他会怎么审问苗女士?依着他那性子,大概是一板一眼的公事公办吧,只是这么多年的邻居,多少有点情分在,他心里也不会好受吧如果是在外边的话,他肯定得回避,不过这里情况特殊,说不定没这么讲究。 如果我是他,我宁可回避。钟云从默默地想道,他没有给自己找罪受的爱好。 “云哥哥。”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导致钟云从完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盈盈的声音将他“惊醒”,他的身体反射性地紧绷了一下,回过神后又放松下来,他欲盖弥彰地冲小姑娘笑了笑:“在!” 盈盈将手中的笔放在了摊开的笔记本中间,又轻轻地合上了本子,做完了这一切,她才转过来,把本子放在椅背上,小巧精致的下巴靠了上去,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你觉得我妈妈是凶手吗?” 钟云从正在活动他发麻的双脚,对方突如其来的提问令他猝不及防,抬起的右脚悬在了空中,他对这个问题有些敏感,因为这也是他方才苦苦思索却求而不得的疑问。 直到右腿再一次发酸他才意识到自己保持这个滑稽的姿势太久了,也让盈盈等了过久。 他解放了自己的脚,顺便清了下嗓子,正要将“这个,我也不好说,毕竟,我只是个假冒的预备队38号”这个既保守也稳妥的回答宣之于口的时候,舌尖却拐了个弯。 “不是。”他自己都被脱口而出的答案给惊到了,但既然说都说了,他又笃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她不是。” 女孩垂下眼,眼下陷落一片阴影:“你也这么觉得吗?” 这个“也”字用的莫名让钟云从松了口气,他没时间或者说不愿去细究其中的始末原由,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好奇了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盈盈,你妈妈她有异能吗?” 女孩仰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没有。至少这么多年,她在我面前从来没有显露过。况且,异能者基本都要受到治管局管控的。” 钟云从点点头,这个回答是意料之中的,苗女士看起来也不像身怀异能。 盈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是否有异能与那些案子有关联吗?” 她真的很敏锐,钟云从也就不瞒她了:“对,那一系列的失踪案,和楼上的凶杀案,如无意外,是异能者干的。” 光是苗林芝没有异能这件事,在他这里,就足以排除嫌疑了。 何况,钟云从实在不认为苗女士像是能搞出这么多事的人,主要是没那个脑子和能力。 女孩似乎被这个大胆的推论吓到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开口:“云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呃”他方才那点坦诚又缩了回去,他没法跟小姑娘交代他可能也有异能这种事,于是便把事情全推到苏闲那边了,“是听苏治安官说的。” 盈盈笑了笑,揶揄道:“你跟闲哥哥的关系可真是不一般。” 钟云从尴尬了,心说要是这话传到某人耳朵里,他可能会被暴打一顿。 “如果能找到真凶就好了。”为了转移话题,钟云从急急地说道,除了掩耳盗铃之外,也有真心实意的成分在里头,“那样就能还你母亲一个清白了” “你觉得那样就皆大欢喜了吗?”盈盈听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凄凉,“云哥哥,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我母亲清白与否,她都回不来了。” 钟云从怔了一下,旋即便反应过来——苗林芝进入发病期这件事通过他传到了苏闲的耳朵里,按照这里一贯的行事作风,苗林芝必然是要被送到西城的。 她回不来了,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而最初的那一锤子,就是他钟云从敲下的。 钟云从明白之后,蓦然产生了深重的罪恶感,虽说苗女士发病的事情瞒不了多久,而他早早将此事告知苏闲甚至是为社会治安尽了一份力,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病变者进入中后期之后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儿——但他无论怎么说服自己,这种罪恶感还是挥之不去。 是我害了她么钟云从扪心自问,得出的答案是——是。 一瞬间,他坐立不安,无地自容,完全无法面对眼前的小女孩。 “对不起啊盈盈”他的声音几不可闻,而他万分对不住的小姑娘却是格外的善解人意:“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钟云从这下更是如坐针毡,盈盈的理解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真相,如果她知道她母亲最初是由他告发的,她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地对他吗? 亏他之前还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她失去了母亲之后不够悲伤,原来,他才是悲剧的始作俑者。 我那么做真是对的吗?钟云从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里。 “你怎么了?”盈盈发现他脸色不对,也跟着不安起来,“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钟云从这会儿连直视盈盈的勇气都没有,他目光躲闪,支支吾吾:“没有,我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他的谎话扯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无意中瞥了某样东西一眼。 盈盈垫着下巴的那个笔记本,他总觉着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 疾驰的汽车里,苏闲深吸一口气:“你要承认什么?” 苗林芝面色苍白:“所有。” 苏闲盯着她看了整整一分钟,那眼神很难形容,是不可思议,是疑惑不解,也是愤懑不平。 苗林芝垂下眼,她没法面对这样的目光,或者说,她快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虚了。 当着苏闲的话说谎,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可她不得不继续:“你们忙活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找出凶手吗?现在好了,凶手就在你面前。” 苏闲的七窍差点生烟:“你在愚弄我吗?” 苗林芝反射性地避开他咄咄的逼视,嘀咕道:“我哪有这胆子” “所以就有杀人的胆子了?”苏闲冷笑起来,“我看你就算有这胆子,也未必有杀人的本事吧?” 这下连他的下属们都听出了他的偏向性,他们不得不干咳几声,以此来提醒上司不要忘记治管局纪律条例的存在。 苏闲置若罔闻,他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苗林芝:“我就把话跟你说明白了吧,现在死了七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刀毙命,这说明凶手杀人的手法很纯熟,很可能受过某种专业的训练。告诉我,你杀过一只鸡没有?” 苗林芝被他的话震的头昏眼花,她没空去琢磨他话里耐人寻味的部分,只是不管不顾地嘴硬:“杀人跟杀鸡有什么关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有什么不会的?” “好啊!”苏闲怒极反笑,“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杀的?尸体又是怎么处理的?” 苗林芝一时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悻悻地开口:“你这孩子真是犯什么倔呢,我都自首了你还非要跟我抬杠” “犯倔的人是你吧?”他冷冰冰地打断她,“先前矢口否认,现在却不打自招,满口的胡编乱造,你到底在掩护” 他蓦地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后者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苏闲浑身一激灵,脱口而出:“火速掉头!返回原地!” 开车的“贵宾犬”虽然感到意外,却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了命令。 “别回去!回去干嘛?”苗林芝慌慌张张地嚷嚷起来,“我就是凶手!把我带回治安所!” 而苏闲双拳紧攥,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加速!” 车身来了一个突兀的调转,苗林芝似乎是撞到了哪里,她捂着胸口,声音里满是痛苦:“苏闲,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我是不是真凶有那么重要吗?就算证明我不是,又怎么样呢?我已经长出红斑了,只有两个后果——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难道我还会有自由吗?就这样吧,你们不也需要一个犯人吗?让一切到此为止吧。” 她的口吻既绝望又安详,这种诡谲的交错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甚至是不详,他转过头盯着苗林芝:“你胡说什么” 而下一秒,“贵宾犬”的尖细的嗓子刺痛了他的耳膜:“老大!我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事实上,已经不需要她的提醒了,苗林芝已经支撑不住,无力地歪倒在车座上,然后他看到了她心口上殷红的血迹。 她的身上竟然藏了利器! “苗姨”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甚至不敢大幅度地移动她的身体,她看起来血流并不厉害,可他知道,那是因为薄刃整片的没入到了心脏中。 苗林芝的脸枯槁而惨白,眼珠空洞而涣散,瞳孔已经有放大的迹象。 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就这样吧” “我早该想到的”他深深地埋下头,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的,沉闷又模糊,“能让你这么拼命保护的只有一个人。” “你你答应过我的”苗林芝如同一条濒死的涸辙之鱼,干枯的嘴唇微微张合,固执地重复着,“答应过的” “我当然会照顾好我妹妹。”他轻声开口,“可我没法放过一个罪人。” 苗林芝蓦地睁大眼睛,她的瞳孔变成了绝望的死灰色,喃喃低语:“下辈子别当我的女儿了” 她的尾音消散于尘埃之中。 所有人都被这番惊变震得措手不及,片刻之后,项羽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沉声报告:“头儿,苗林芝已经停止呼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8.疯魔 此为防盗章  “怎么了?”钟云从听到他在问,于是缓缓松开手, 他眨了眨眼, 那凭空出现的画面已经消失不见了。 “风吹到眼睛里了。”他不想自己的隐疾被人发现, 用一个老土的理由搪塞过去了,苏闲如他所料,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穷追不舍的意思。 “那就继续往前吧。”他带着钟云从加快了脚步,他们已经落后项羽和冰女一阵子了。 但钟云从的心情却很有几分沉重,他有些后悔自己发表的那番轻率言论——怪物们被围在西城,苏闲他们也同样被困在“孤岛”, 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他发现自己自从来到这地方之后,似乎就多了个把天聊死的技能, 其实他很想问问你们为什么出不去,但直觉告诉他,再来就不是被怼而是被打了。 不过原因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就比如他身边这三个人,要是把他们的本事往世人面前一现,估计等待他们的就是被绑起来研究, 就像那位张既白医生一直想对他做的那样。 就钟云从个人的意见来说, 他们这种异于常人的家伙确实自成一圈比较好,人是群体性动物, 习惯了大多数的平凡, 要是突然冒出几个与众不同的, 很容易出乱子。 他在“孤岛”里是个异类, 连小孩都能理直气壮地欺负他,反过来,如果他们到外面去,也免不了被排斥甚至歧视的命运。 这种事情总是难以避免的。 苏闲话里的不甘与怨恨他听得出来,他也同情这些画地为牢的人们,没有人甘愿被囚禁起来。只是,别人的痛苦,终究无法感同身受,他也没资格说太多,说得多了,反而是矫揉造作。 那堵厚厚的围墙,他们通过的也毫不费力,这一回钟云从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苏闲带着他越过了隔离墙,总算没有第二次沦为项羽的沙包。 “能动了没?”正式踏上西城之后,苏闲突然问了一句,钟云从一怔,随后挣扎了两下他的废胳膊废腿,笑道:“能动了,能动了,我自己走吧。” 他不能当一晚上拖油瓶啊。 苏闲扫了他一眼,懒得去分辨他是不是逞强,是也好,不是也好,他还有事情要做,不可能一晚上充当他的助行器。 “跟紧我,别乱跑。”他丢下这句话,加速与另外两人会合,钟云从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跟上了。 他靠近的时候,正好听见苏组长在给两位组员作指示:“我们兵分三路,项羽往西,冰女往东,北边交给我。都注意安全,遇到袭击的话,允许就地处理。要是数量太多搞不定的话,就发信号弹,我会立刻去支援。”至于南边,直接就是隔离带了,不在调查范围内。 “组长,您是怎么会认为失踪者会在西城的?”冰女忽然开口了,苏闲耸耸肩:“很简单,东城都找遍了也没找着,只能往西城找了。” “不是,我主要不太相信真有人能瞒天过海把人从东城转移到西城,就算是那些走私贩子也做不到吧。”项羽咂着嘴,“这得多牛逼啊?” 苏闲笑:“那不然呢?要是还在东城,我们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找不到,我们的‘警犬’已经到处嗅过了,要是有,掘地三尺也挖出来了。” 项羽咧咧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找人这种事就该把那只小狗带上,您说得对,咱们跟她一比都是外行。” “那丫头胆子小,不敢来。”苏闲笑的无奈,“不过就算来了也没法分成三份儿,作用有限,还不如异能感应器。” 一直缄默的冰女又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这么说,这次任务的头号目标是第六名失踪者?” “他的失踪时间是最短的,又是唯一的异能者,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苏闲摇摇头,“至于其他人,只能看运气了。” 冰女表情淡漠地看着他:“我要提醒您,如果真如您所言,失踪者都在西城,那么我们最终也许连尸体都找不着。” 苏闲依旧微笑着:“这我知道,但找还是要找的,总得给家属一个交代。” 冰女点点头:“明白了。”她说完这句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就往东边去了。 “那我也干活去了。”项羽跃跃欲试的样子,然而转身之前眼光带到了站在苏闲背影里的“预备队小弟”,突然问了一嘴,“我还挺好奇,这老弟的异能是什么?” 钟云从乍然听到自己被提起,惊得被钉在了原地,好在苏闲从善如流地扯着谎:“他啊,有一双透视眼,能够看穿你内裤是什么颜色的。” 钟云从不受控制地想起先前他揭穿苏闲隐私的时刻,当时得意洋洋,这当口想起来却莫名有些脸热。 这下三滥的事儿,自己还真干出来了。 项羽哈哈大笑起来:“老子根本没穿内裤哈哈哈”结果笑到一半哑声了,正好对上苏闲别有深意的笑,他的脑筋终于拐过弯,瞪了钟云从一眼,气急败坏地大骂一声“操”,捂着裆部慌不择路地跑了。 无辜被骂的钟云从委屈的要死,苏闲视而不见,自顾自朝北边去。 钟云从像只刚学步的羊羔一般蹒跚跟在他身后,迫不及待地问:“异能感应器是什么?” 身侧没有了第三个人,苏闲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干脆地答道:“是梦川大学的那帮专家学者研究出来的玩意儿——哦,是原梦川大学,他们经过对比检测,发现异能者和普通人除了体质的相异,个体的生物磁场也有区别。而异能者与异能者之间的磁场却是有共同之处的。他们利用这个特性,研制出了能够识别异能者的‘异能感应器’。” 钟云从啧啧称奇:“听起来很高端啊,在你们这儿应该很吃香,市场不小吧?” “你以为这种东西很好生产吗?”苏闲没好气地说道,“他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造出一小批,全部由治管局掌握,怎么可能大规模流入市场?” 钟云从碰了一鼻子灰,他略显尴尬地干咳两声,又悄摸摸地转移了话题:“那,这东西怎么用?” “进入探测范围内,如果感应到异能者的生物磁场,它就会像只被点着了屁股的鸭子一样乱叫。”苏闲说着不耐烦起来,“你又用不着问那么多干嘛?” “好奇嘛。”钟云从干巴巴地回道,苏闲挥挥手:“行了,闭上嘴省点力气吧。” “那,”钟云从嬉皮笑脸地跟他讲起了条件,“你把那个感应器给我看看,我就闭上嘴。” 苏闲回过头看着他,目光不是很友好,他腆着脸伸出手:“就看一下下,看完立马还给你。” 苏闲皱了皱眉,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还是觉得对方的噪音骚扰比违规的风险来的严重,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类似打火机的东西,丢给了钟云从。 钟云从如愿以偿,乐不可支地接住了“打火机”,那颇有点分量的小东西落在他的掌心里,他清清嗓子正打算郑重其事地表达谢意,却万万没想到,手心里的异能感应器忽然“嘎嘎”尖叫了起来。 还真挺像鸭子叫的这是钟云从的第一感觉,而直到撞上苏闲异样的目光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惊慌起来:怎么就突然响了? 怕不是出故障了吧? 他心急火燎地想解释,临了却舌头打结,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闲的目光里满是审视的意味,这种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他迫切地想说些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苏闲蓦地面色一变,出其不意地推搡了他一把,力道非同一般的粗暴,原本就不太站得稳的钟云从直接摔在了雪地里,再一次与积雪亲密接触。 钟云从猝不及防,还没等他爬起来,眼部上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灼烧感,借着雪地的反光,他清晰地见到了一枚小小的黑影从上方掠过,距离之近,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黑影一闪而过,他恍惚间以为是错觉,直至它如同灰鸽喙中的草籽落入荒原一般,斜斜地钉进了他脚边积雪下的冻土层,发出一声沉闷的坼响。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子弹。 与子弹擦身而过的体验令他惊魂未定,但一梭梭子弹接二连三地飞过来了,他听到苏闲疾声提醒:“翻滚避开!” 他的声音像是救命稻草,让钟云从不假思索地照做,他在雪地结结实实地翻了好几下,其间那该死的鸭子叫一直没停过。 钟云从一面逃命一面郁闷地想道,这玩意儿绝对是坏了! 他坎坷的旅程在他的背部磕到了一个梆硬的玩意儿之后停止了,脊椎骨几乎要断了,他一声闷哼,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察看的是苏闲那边的状况,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与一条黑影缠斗在一起,那矫健灵活的身姿,看起来应该没受伤。 他稍稍安心,正打算爬起来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帮上忙,结果挣扎着起身的过程中,那狗屁感应器越叫越大声,搞的他无比暴躁,抓起这玩意儿就要丢出去,结果余光却瞥见一张泛着青紫色人脸,目测距离他不足十厘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9.末路 一个发了疯的强大异能者, 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宗正则有多强,霍璟很早就见识过,他曾以为“孤岛”里的异能者应该很难找出更胜他一筹的人了。 可他忽略了,他见识过的只是那个严肃自律的宗正则, 而不是现在这个癫狂疯魔的宗正则。 前者有原则有底线,后者则是百无禁忌。 医院里到处都是人, 这本来不奇怪, 医院里本来就人多, 可此时,充斥在病房c走廊以及楼道里的,仿佛已经不是活人,而是游魂。 他们双目无神c表情呆滞,成群结队地穿行在过道里, 好似一场盛大的梦游。 霍璟面对异种的围攻都没皱过眉头,却愣是被一群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的普通人给吓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他知道, 他们是被魇着了。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亦是心知肚明。所以现在要去找那个始作俑者。 但他环视四周一圈,并没有看到宗正则的身影。 霍璟右眼直跳,总觉着要是不赶紧寻着宗正则, 事情会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可走廊里人头攒动, 挤满了人, 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要搁平时, 这不算个事儿, 挤过去就是了。 但此时的霍璟面对着一群失魂落魄的人,却想起了一句带着迷信色彩的老话——梦游者是不能打搅的。 至于打搅了之后会发生什么,没人告诉过他。 一阵恍惚蓦然袭来,他的脚步竟然真的迟疑停滞起来,但不是因为那句不知真假的老话,而是因为异能。 宗正则暴走的精神力,犹如失控的洪水,迅速地泛滥成灾,一波又一波的涌来,他亦是无法避免。 眩晕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被夺走,霍璟很清楚,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也会成为“游魂”中的一员。 他咬了咬牙,从腰间抽出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左臂。 胳膊登时血流如注,剧痛蔓延,却是令霍璟浑身一凛,头脑暂时清醒。 可就在他下定决心挤进人潮的时候,却惊诧地发现那些梦游者全都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无数道视线聚在他面上,莫名地令霍璟毛骨悚然。 他们的反应很古怪,就像是正在做梦的人突然被惊醒了一般。 霍璟陡然一惊,下意识地握住了枪柄,而几乎是同时,一个身穿病服的人发出一声怪叫,猛然向他扑来。 他似乎是只领头羊,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一拥而上,霍璟心知不好,可偏偏带病之身,无心也无力跟他们纠缠,无奈之下,只好开枪。 他尽量避开了致命部位,目的只是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但他身上毕竟只有一把枪,子弹也是有限的,不想全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于是打伤了数人之后,他撞开人群,强行辟出一条通道,想要尽快逃离这波“游魂”。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突然间狂躁失控,八成跟他流的血脱不开干系。 可在这个情境下,他实在想不到别的方法。 好不容易挤过了走廊,身后又传来一阵古怪的动静,霍璟回头一看,登时头皮发麻。 也许是走脱他这个唯一的猎物,这群攻击性奇高的“游魂”,开始自相残杀了。 手上能抓到的任何物件都成了武器,实在找不着,赤手空拳加一口白牙,照样投入战斗。 一群人的撕斗,很快就见了血,而血腥味刺激了人们的凶狠,于是场面愈发暴力。 这样的恶性循环让霍璟头痛不已,但他并没有过多停留,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如今的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宝贵得很,他必须在局势彻底崩盘之前找到宗正则。 至于之后该怎么做霍璟目光一沉,攥紧了手中的枪。 一开始他对于宗正则的所在毫无头绪,可很快,他就从那些□□控的木偶中看出了一点端倪——他顺着楼梯,越往上走,楼层越高的人就魔怔的越厉害。 他大致能猜到对方的位置了。 一路上摆脱了不知道多少“梦游者”,霍璟到达天台的时候,已经快站不稳了。 他本来就还在养伤,先前为了避免被宗正则的梦境之力波及,他被迫自残,血流了不少,现在全身气力乏的厉害,身体状况相当不妙。 不过,比起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痛楚,更让霍璟心慌的是,他越接近宗正则,人就浑浑噩噩的越厉害,他不得不停了下来,但并不是为了休整,而是再一次摸出了匕首。 可在他第二次自伤之前,眼前一花,宗正则无声无息地现身了。 苏闲和郑飞赶来的时候,情势已经相当糟糕,陷入噩梦之中的人们被心底的各种阴暗面所缠绕,激发出了性格里的戾气,变得好勇斗狠,暴厉恣睢。 医院里铺着的白瓷砖已经被血染红了,满地黏糊糊的血泊,红的发黑,隔几步地上就躺着个满脸血的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冲天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郑飞差点吐了,但他不想在苏闲面前失态,只能强忍着。 苏闲望着那些面目狰狞斗的死去活来的人,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他知道宗正则一定出事了。 他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原来他们并不是简单地要让宗正则去死,而是要他身败名裂。 看起来,他们已经做到了。 无论这桩血案背后的真相是什么,这么多的伤亡,宗正则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 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闲听到身边的郑飞在惶恐地发问,他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发现口袋里的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霍璟给他留的,讯息只有三个字,很简单,但很关键。 “在楼顶。” 苏闲抬起头盯着郑飞:“宗局在楼顶,我要马上赶过去,你留在这里,让那些人安静下来。” 郑飞张大了嘴:“我c我做不到啊” “用异能。”苏闲神情严峻,“我听说,你的异能是声波攻击搞定这些人,应该没问题吧。” “可是”郑飞依旧忐忑不安,“我控制住不好,怕一不小心就过度” 苏闲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肩,语气一反常态的冷酷:“不管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听我的,一切由我负责。” “可是,你要是在这栋楼里,也会被殃及到的” “没关系,一切就看你了!” 苏闲重重地拍着他的肩,郑飞的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晃眼,上司已经不见了。 他在原地怔忡了一会儿,咬了咬牙,挪动着僵硬的步子,朝那些“游魂”走去。 苏闲刚到天台,就发现霍璟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举着枪,抵上了太阳穴。 他眼神涣散,动作僵硬,一看就没有了自主意识。 在他扣下扳机的一瞬,苏闲蓦地将他扑倒,子弹险险地掠过霍璟的头皮,擦破了一片血肉。 为了避免他继续□□控,苏闲索性将霍璟打晕。 可他还没来得及起身,脖子猝不及防地被勒住,呼吸险些被阻断。 情急之中,他抓起霍璟手中的枪,抵住背后之人的小腹,开了一枪。 宗正则闷哼一声,胳膊上的劲道有所松动,苏闲屈起右肘,重重地向后撞去,对方雪上加霜,痛苦地弓起腰,他趁机彻底地摆脱了对方的钳制。 本想用一颗子弹彻底地制服宗正则,可苏闲却倒霉地发现刚刚他用掉的正是那支枪的最后一发子弹。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枪掉了个头,枪托狠狠地甩在了宗正则的额角上,他顿时头破血流。 鲜血漫过他的眼角,把他的双眸映的更加赤红,苏闲在这片浑浊的红里窥见了自己渺小的影子。 宗正则双眼发直,怔怔地看着他,他的法令纹愈发深刻,头发亦是灰白相间,整个人暮气沉沉,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那是霍璟啊!”苏闲五味陈杂,沉声质问,“你怎么下得了手” 宗正则对于他的质问恍若未闻,仍然是那副表情,苏闲知道,他大概率已经没有神智了,否则不可能对霍璟下手。 也好,苏闲闭了闭眼,既然这样,那他也没什么顾虑了,反正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一副驱壳而已。 或许杀了他,比让他这样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要更仁慈一些。 他扔了空枪,拔出匕首,正要狠心刺进他的心脏的时候,宗正则的嘴唇动了动,忽然叫了一声。 “苏闲。” 那声音平静中透着一股悲凉,一点都不疯魔,让苏闲握着刀的手颤抖了一下。 而他的动作也因此迟缓了一下。 就这样,他被他的老师抓住了机会,宗正则蓦地抓住刀刃,同时用头狠狠地撞向苏闲。 苏闲被撞的头昏眼花,却仍是紧握着匕首,而薄刃的另一端握在宗正则手里,二人一时僵持。 看起来似乎是势均力敌,可苏闲知道自己落在下风——他的意识一寸寸地被攫取,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地被拖入宗正则的梦境里。 他的视野已经是一片模糊,连宗正则的脸都看不清了。 他是真的神智全无了吧 尽管知道自己已经命悬一线,但苏闲没有多少恐惧感,反而生出了几分怆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宗正则。 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备受敬重,功绩赫然,为这座城市奉献了一辈子,临到头,却是以这样狰狞的面目死去。 这太不公平了。 可能他们这种穷途末路的人没有资格去计较“公平”这种东西。 苏闲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但那并不是眼泪,而是鲜血,他的鼻腔c耳孔c口腔同样溢出了鲜血。 宗正则亦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身下的建筑物隐隐在震,门窗玻璃碎裂的声响模模糊糊地透进他的耳膜里。 是郑飞。 宗正则缓缓地倒下,沉沉地压在他的肩头。 苏闲隐隐约约听到他在念叨。 “对不起给你留了个烂摊子” 他口鼻之中的血液渗透了苏闲的衣领,他清晰地感觉到宗正则的血在一点点地变凉。 苏闲望着苍凉的夜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匕首刺进了他的后心。 凉风掠过,洒了一地的热血,终究是冷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浮木 钟云从一直在试着醒来, 但可能是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的缘故,他的精神力不断地被禁锢,并且在逐渐失去与外界的联系,不仅无法再对他人进行感知, 而且连肖隐的精神力都无法再沟通。 他就像是被装进了一个玻璃瓶中, 还塞上了瓶盖。 钟云从觉得自己的死期快到了。 他自然是恐慌不已,一来是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而且桩桩件件的,没有一个是不重要的;再来就是他毕竟还年轻, 才二十出头,还想继续谈恋爱, 蹉跎人生。 苏闲还在外边等我呢。他心急如焚地想道, 就算死,也要再见他一面才能安心合眼。 不过依照他对自己的了解, 真见了他, 估计就更舍不得死了。 愿望这种东西, 自然怎么好怎么来,反正又不一定能实现,可随着身体衰败的越来越厉害, 钟云从发现自己的美好愿望不但实现不了,或许还反其道而行之,分分钟就能咽气。 那个关着他的玻璃瓶一天天在缩小, 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而在他发现那份焦躁有不知不觉转化为麻木的趋势的时候, 他愈发的惊悸。 可惜现实并不由他的主观情绪所主宰, 无论他怎么不甘心,他的病情还是在不断恶化,而他犹如一缕孤魂,在悄无声息地消散。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他忽然梦见了宗正则。 用“梦见”这个词可能不太妥当,毕竟此刻的他只是本体的一抹意志,可他就是见到宗正则了。 钟云从记得自己初始是很高兴的,他好阵子没见到这位上司了,自然而然的,想要跟他打个招呼。 他完全忘记了要跟他计较强行把他带入“孤岛”这件事。 可奇怪的是,他根本无法接近宗正则。 无论走了多少步,他们之间依然隔着一段距离。 钟云从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很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嘴唇却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般,根本开不了口。 那感觉很恍惚,宗正则始终没有说话,他想说,却不能说。 于是只好无言相对。 宗正则依旧是他记忆里那副模样,冷峻深沉,令人敬畏。 他沉默地瞅了他好一会儿,盯的钟云从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误。 但片刻之后,宗正则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柔和的温度,很少能在他脸上看到。 钟云从愣住了。 就在他怔忡的时候,宗正则转身走了。 他突然觉得胸腔的某处堵的不行,他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说,他却说走就走。 钟云从有点生气,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但就跟先前一样,不管他跑得多快,都追不上他。 直到他的身形隐入茫茫雾气之中,再无踪迹。 “不要走!”钟云从终于能出声,可睁开眼,却是一片灰白。 “云从,你醒了?!”耳边是女孩子惊喜的声音,钟云从却好似没听见,他仍旧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上头蜿蜒曲折的裂痕一点点地刻进他的瞳孔里。 “宗局”他喃喃出声,被动地任由以柔将他浮起,而后者撞见他面上的水痕,比之前更惊讶:“怎么哭发生什么事了?!” 钟云从缓缓地埋下头,过了许久才低声道:“有一个,我很尊重的人,走了。” 以柔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走了”的真实含义,她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也莫名跟着感伤起来,同时又有几分意外,心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她没敢问,只是默默地端来了一碗热粥,轻声劝道:“好不容易醒了,吃点东西吧。” 钟云从用袖子抹了把脸,这才重新抬头,环顾了一圈:“其他人呢?” “那个,我跟张博士轮流照看你,现在轮到我,他去休息了。” 以柔很体贴,一勺勺地把粥水喂到他嘴边,钟云从虽然醒来,但身体并不乐观,低烧还在持续,四肢亦是绵软无力,连抬手都困难。他相当不好意思,不过为了增点力气,还是张口吃了。 但这粥他吃的心不在焉,因而,尽管以柔努力掩饰,还是让他听出了一点异样。 她居然只说到了张家和,而对任杰只字不提,这太奇怪了。 钟云从轻轻地把送到嘴边的勺子推开,直视着她的眼睛:“任杰怎么了吗?” 以柔闻言,手不由自主地一抖,粘稠的米汤洒了一点到钟云从的身上,她急急地放下碗,擦拭的同时连声道歉。 钟云从无奈地叹气:“没关系的,不用瞒着我。” 以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低声开口:“任杰先前想把谢城放出来,让他带我们回去,可是张博士不让。” 她一边说一边觑着钟云从的面色,毕竟张家和是他父亲,这样的做法,总是让人心寒的。 可出乎她的意料,钟云从的表情平静得很,似乎并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然后呢?”他追问,以柔的眉宇之间罩上一层忧色,声音也低了几度:“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任杰会这样做,在食物里放了东西之后任杰就不省人事了。” 她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了,但钟云从大致能猜到一些——那个人应该还对她进行威慑,比如照顾他。 尽管没有那个威胁,以柔也一样会照顾他。 钟云从闭了闭眼,加快速度吃下了那碗粥,然后对以柔说:“你去告诉他,我醒了,要见他。” 以柔没吭声,收了空碗,默默地离开。 不多时,一脸倦容的张家和就赶了过来。 他看见清醒的钟云从,满脸的欣喜,走过来,伸手要摸他的脸:“儿子,醒了?” 钟云从偏头避开,张家和的手悬在半空中,却并不显尴尬,他随手拉了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 钟云从身上没力气,也懒得废话,于是开门见山:“我要离开这里。” 张家和心平气和地告诉他:“等你好了,咱们就走。” 钟云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底残留的那点侥幸被他一字一句地磨灭。 他还在骗他。 “我现在就要走。”他的语气也很平淡,一丝波澜也无,却是斩钉截铁,“把任杰和谢城放了。” 张家和笑眯眯的,那神情跟应付他小时候无理取闹撒泼耍赖没什么区别:“不许胡闹,要听话。” 钟云从之前都还算平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这副看似哄劝实则敷衍的态度,还是将他激怒了。 他气极反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现在也不想浪费时间跟你算旧账让我回‘孤岛’吧,这是最后一个能弥补你错误的机会。” 张家和的面色骤变,他阴晴不定地打量着钟云从,好半天才开腔:“你知道了?” “是。”钟云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我遇到了肖隐的‘幽灵’,他把当年的真相都告诉我了。” 张家和的神情愈发阴沉。 “所以,”钟云从按了一下眉心,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也不用费心编什么谎话,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张家和面上的阴云似乎被一阵风吹散,他重新展露笑意:“原来他‘醒’了那他怎么不带你出去?这个地方,可是由他控制的。” 钟云从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凝重。 肖隐,或者说他留下的精神力,其实是很不稳定的,张家和先前说,这个空间开放闭合的时间很随机,倒也没说错,这完全取决于肖隐的“幽灵”何时苏醒。 这一次,很不幸的,在钟云从挣扎着醒来之前,他就毫无预兆地断绝了与他的联系,想必,是又沉睡过去了。 钟云从试着跟他重新与他建立联系,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他自然有些气馁,肖隐这一睡,下次醒来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而他却是一点都耽误不起了。 所以他才需要谢城。 这些他当然不想告诉张家和,可这老头聪明得很,他不说,他也能猜到。 果不其然,张家和乐呵呵地笑道:“看来那‘幽灵’又睡过去了。” 钟云从没搭理他,他的心情很不好,因为他猛然意识到,肖隐的精神力的确是在不断地消散着的,也许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让自己的“意志”苟延残喘。 他知道,宗正则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而那个梦,就是他最后的告别。 现在又得知肖隐迟早也会彻底地消失。 钟云从以为肖隐对他来说也就是比陌生人强一点的水平,可在想到他也会彻底死去的时候,心底还是难过的不行。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离开? 苏闲 钟云从又一次想起了苏闲,他知道这十分的不合时宜,但他控制不了。 在他沉浮深渊c死地求生的时候,他的姓名仿佛变成一根浮木,让他在溺水之时有了依靠,不被湍流击倒,又有了逆流而上的勇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1.抉择 此为防盗章  按理来说, 钟云从那边的情报很可能是跟这桩失踪案有关的,项羽也是办案人员之一让他听听也没什么,可问题在于钟云从的身份。 他信口开河跟两位组员说钟是他带来实习的预备队员,今晚要是风平浪静还好说, 项羽和冰女也不是多事的人, 回去之后估计就忘了这位无名无姓的预备队38号。但如果出了幺蛾子的话,那就不是这样一笔带过了。这幺蛾子倒也未必是坏事,就拿钟云从可能存在的情报来说,如果真和他想象的一样, 能提供破案线索,那是好事。但副作用就是, 上头肯定要过问这位功臣, 后果就是钟云从的身份很可能藏不住了。 其实他个人是不在意钟云从死活的,可谁让他答应了别人。 “行吧。”苏闲不至于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不过比起案子的线索, 更让他感兴趣的是, 这个从外边进到孤岛的家伙是不是真的身怀异能。 无论如何,这个被异种咬过却没有感染“失乐园”病毒,而且还可能和他一样是异能者的钟云从, 真的很神奇的存在。 可正因为这样,如果他的身份在“孤岛”曝光,那事态会变得很恐怖。 虽然苏闲不喜欢他, 但也不至于要看着他陷到生不如死的境地, 除非他太倒霉或者自己犯蠢, 他这边不会主动透露他的讯息。 之后回到了那辆黑色切诺基上,结果麻烦又来了,冰女不在,项羽摆弄了半天车子一动不动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还没搞清发动汽车的顺序,苏闲的一条胳膊伤了,自然也没法开车。最后还是预备队小弟毛遂自荐:“我来吧,我会开。” 钟云从怎么说也是富二代出身,他老爹向来宠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玩车了,开车算是驾轻就熟的事儿。 和项羽交换位子,双手久违地放上了方向盘,钟云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家车库里那几辆爱车,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宠爱自己的老爹,眼角鼻腔狠狠地酸了一把。 他来到这里差不多一个星期了,他父亲的消息却仍是大海捞针。 对于这样的状况,钟云从也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但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老爹真没了,他身为人子,总得把尸骨带回去安葬。 把车开回治安所,项羽下车之后见苏闲那张惨白的脸,便建议道:“老苏你别下车了吧,麻烦这位小兄弟直接把他送到张医生那里。” 钟云从也是这么想的,清了清喉咙正要应下来,苏闲却自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伤了手而已,又不是腿断了,没事儿,我自己走回去。” 项羽这人确实不怎么多事,见劝了没用,便抓起同样虚弱不已的走私贩子朝苏闲晃了晃:“你撑得住就随你,这老小子我带进去了,放心一定会撬开他的嘴。” 苏闲笑着颌首:“好,那就交给你了。” 之后挥挥手便回身走了,钟云从根本来不及发表意见,一切已成定局,他只好跳下车,小跑着追了上去。 “喂,你不要命了啊!”他今晚受的折腾也不少,本来体力就不行,跑这么几步看起来状态比苏闲还要命,呼哧带喘的,“何苦这样折腾自己?” “废话少说。”苏闲的双颊和嘴唇完全没有血色,瞳孔却很亮,“现在没有别人了,你可以不用卖关子了吧?” 已经是凌晨的点儿了,这座封闭c贫穷的城市几乎没有夜生活可言,暗淡的路灯成了摆设,街头基本不见人烟,鹅毛大雪落的无声无息,也湮没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整座城市笼罩在孤寂的阴影里。 “你可真是执着”钟云从嘀咕了一句,他潜意识里仍然很排斥自己可能存在的异能,但也明白此刻是躲不过苏闲的盘问了,于是踢了一脚路上的积雪,认命地开口了。 “我看到了一个屋子,屋子里摆满了花盆,里头种着各种植物,有些开花了,有些没有。”钟云从回忆的很仔细,描述的也有些零散,“我视野的景象一直在变换,像是有一个移动的镜头在缓缓扫过那些花花草草。但其实,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亲眼见到死者本人。” 苏闲听出了一点关键:“你看不见,或许是因为,你所见的就是他的视角。” 钟云从点点头:“一开始我迷惑了一阵子,之后我自己也回过神了,尤其是后头,几乎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你继续说。” “一开始只是死者在照料他的花草,他这个人有点神经质,一边抚摸植株一边絮叨,都是些很没营养的话,像是今天生意不太好,晚饭没吃好,又送了喜欢的女人的花但没得到答复之类的而神奇的是,我能感觉到那些植物居然回应他了。他们在进行一场交流。” “不奇怪,死者就是登记在册的异能者,他的能力就是和植物沟通,甚至还能因此影响植物的长势。”苏闲解释完之后,又催促道,“还有呢?” 钟云从便接着说了:“他在那儿说个不停的时候,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死者看了过去,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白色面具的人。” 苏闲一惊:“黑色长袍,白色面具,是刚才那个” “不是!”钟云从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身材不对,西城那个人身材高大明显是个男人,而画面的人矮小c瘦弱,看着像个女人。” “女人?”苏闲又意外了,“你确定吗?” 钟云从很肯定地点头:“确定,尤其结合死者后面说的话他一看到那个人,就迎了上去,似乎很高兴,他说:‘你怎么来了?’之后就抱住了对方,那一抱,我能感觉到,来人就是个女人。” “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吗?” 钟云从摇头:“没有,一直都很安静。她任由死者抱着,死者在她耳边问了一句:‘喜欢吗?’再然后,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一把匕首从背后穿透了他的心脏。那个女人,毫无预警地杀死了他。” 钟云从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紧皱着眉,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似乎也在承受那巨大的痛苦。 “喜欢吗喜欢什么?”苏闲重复着死者临死前的最后的遗言,眉头也拧了起来,继而又舒展开,他定定地看着钟云从,“你刚才是不是说过,死者在跟他的花草交流的时候,说过他那天给一个女人送了花?” “对。” “我明白了。”苏闲的面孔依旧泛着失血过后的病态白,精神却非同一般的振奋,“他问的那句‘喜欢吗’,是问喜不喜欢他送的花?你说得对,谋杀他的人确实是个女人,还是个他喜欢的女人。” 钟云从深以为然,顺便指导了他一番:“这样的话,那也不是很复杂了嘛,你们去查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看他最近跟哪个女人走得近” “你以为我们没查过吗?”苏闲冷冰冰地打断他,“他的人际关系网我们早就排查过了,什么都没有,这家伙生性孤僻,父母早亡,加上又是异能者,附近的人有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他本人也极少出门,成天窝在他的花圃里,只有植物与他作伴,连十几年的邻居都没打过几声招呼。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听说有恋人。” “他不是还开花店吗?那跟客人也没有交流吗?可以查查客人啊!”钟云从不服,苏闲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叹气:“客人的范围那就海了去了,虽说这家伙根本没有什么服务意识,但他名声在外,上门买花的客人不少。我们也找过一些,但人手有限,无异于大海捞针。” “名单?”钟云从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眼角猛地一紧,“那个画面里,好像出现过类似的东西” 苏闲的眼皮也跟着一跳:“什么?!” “那个女人刺穿他的心脏之后,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想来是确认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于是朝着屋子角落的一个柜子走去,她打开一个抽屉,翻找了一阵,最后找到了一个笔记本,翻了几页之后就把笔记本收了起来。结果那个时候,她脚边的一株藤蔓植物忽然疯长起来,直接缠住了她的脚腕,女人被绊倒了,她摔倒在地,藤蔓迅速地捆住了她的全身,紧紧地绕在她的脖子上,像是有意识一般,要把这个女人勒死!” “不是藤蔓的意识,而是死者的意识。”苏闲立刻有了推断,“死者没有死透。” 钟云从心里不是不佩服的,但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耸耸肩:“猜对了,所以我才能继续透过死者的视角‘看到’最后的那几幕那个本子,她翻了几页,上头很多字,都是些很琐碎的记述,看着像个日记本。” 苏闲没有说话,但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如果是个日记本的话,那么死者有相当大的几率把他的恋人写了进去。 难怪凶手要特意找出这个日记本带走。 “还有没有?”他盯着钟云从,还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而后者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那个女人被藤蔓缠住的一瞬间,她拼命地挣扎,挣扎的时候露出了半截手臂,上面有一些正在溃烂的红色斑点,很可怖。” 苏闲的震惊第一次这样直接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脸上:“你说她有红斑?” 钟云从触目惊心,那血红的一滩衬着纯白的积雪,太过猛烈的视觉冲击力刻在他的眼球里,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处,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整个心房都晃动起来。 他没意识他的手也跟着轻颤,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捂住他胳膊上血流如注的伤口,不让他继续流血。 “过去,把那老家伙拦住,别让他逃了。”苏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克制,听不出疼痛的意味,这让钟云从不禁怀疑他是否有痛觉。 可他既然这么说了,他便抑制住想触碰他的冲动,头也不回地朝那个蠢蠢欲动的走私贩子跑去。 他体育一直很一般,好在对方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身体素质估计还不如他,钟云从虽然没有苏闲那样的身手,但很机灵地伸出脚绊倒了那个被苏闲殴打过后腿脚不便的老家伙,费了一点周折,最后还是成功把意欲逃跑的走私贩给按在地上摩擦了。 他反扣着不停哀嚎的老头子的双臂,回过头去观察情况,发现那边的搏斗尚未结束,那人是带伤上阵的,而且那伤还是为他受的,这让钟云从既愧疚又忧心,他想过去帮忙,可这边要是让走私贩子逃了,苏闲大概不会高兴。 怎么办才好?他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正干着急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了落在地上的黑色□□,他浑身一激灵,没怎么思考,就空出一只手来,捞起了那只□□,晃晃悠悠地对准了那个黑袍人。 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的手仿佛忽然抽了筋,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生怕自己一个手抖,打中的是苏闲。 苏闲的左臂上还插着那把匕首,那家伙一直试图找机会把匕首夺回去,很显然他打算在直接直接结果了这位治安官以图一劳永逸。只可惜他在格斗上并不突出,除开那变色龙一般神出鬼没的潜伏技能,也就是个比较强壮的青年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2.狼狈 这个问题甫一出口, 钟云从就后悔了, 他觉得跟这样的人追讨亲情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于是他自嘲地摇摇头,扶着墙壁准备起身,张家和却抬起头, 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从从不管你信不信,你在我心里, 确实是很重要的。” 钟云从笑了:“我相信啊重要的实验品。” 张家和艰难地咳了几下,嘴边溢出了一串血沫, 钟云从瞥了一眼, 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觉得这老头又可怜, 又可恨。 “实验品是怎么回事?”沉默了好一阵子的任杰冷不丁地开口, 钟云从侧过脸, 扯了扯嘴角:“那好,趁你考虑的时间, 我正好跟你们说说当年那场灾难的来由, 以及,后续。” 接着,他就把“失乐园”病毒爆发的来龙去脉简练地述说了一遍,以柔听得叹为观止, 她睁大眼睛, 目光在钟云从与张家和之间来回切换, 最后竟然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原来你跟这位不是亲父子啊。我就说嘛, 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太好了。” 钟云从闻言弯了弯唇角,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出了肖隐那张年轻的脸。 他有些恍惚,自己跟他有七分相似,那剩下的三分呢?是来自那个为他提供了基因的无名女人吗? 可惜他连照片或是画像都无缘窥见,毫无依据,连假想都困难,能构思出的,只有一团模糊不清的轮廓。 她姓甚名谁,年龄几何,全都一无所知。 他先是惆怅,不过没多久就释然了——不知道也好,有些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幸福点。 “你刚刚提到了后续,”任杰的关注点显然跟以柔不是一回事,他的语气冷肃,声音低沉,“跟‘实验品’有关系?” 钟云从点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开腔:“我先前提到的那个‘新星’基因重组工程,其实根本没有停止。” 任杰同以柔皆是陡然一惊。 钟云从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张家和,视线锋利:“您骗了我,‘新星’工程不是没有开始,而是从未结束一直到现在,都还在继续着。” 任杰在得知自己乃是实验品中的一员之后,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冷冷地盯着张家和:“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知道,在这种奇异病毒的作用下,人体可以进化到什么地步。”钟云从嘲讽一笑,“是的,在他看来,‘异能’是进化的象征。” 他顿了一下,微笑着注视着张家和,声音却是截然相反的冷漠:“您说您对科研追求的热忱,始终如一,这话倒真是一点都不假。” 张家和冲他咧嘴笑了笑。 他的笑容激怒了任杰,他掏出枪就想打死张家和,却被钟云从拦住了,他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你要护着他?也是,他特地把你接出去,对你倒是有养育之恩,你要报答他,也算是人之常情。” 他这番话话里带刺,讥讽十足,以柔觉得不妥,蹙着眉暗暗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钟云从的反应却是相当平淡:“你误会了,他现在还不能死,因为还有用至于养育之恩,你真觉得,他对我有恩吗?” 任杰没有说话,只是防备十足地审视着他。 钟云从摇头失笑:“其实,我跟你们没有区别困在‘孤岛’里的你们,和豢养在他身边的我,都是他那场盛大实验的组成部分。” 任杰依旧未作声,眼神里满是狐疑。 钟云从伸出一只手,手背上的红斑可怖,历历在目,纵使任杰见了不少发病者,却仍是被惊了一下。 钟云从缓缓地收回手,淡淡一笑:“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把我带走吗?不是因为他对我心怀愧疚,而是因为,我是他实验中出现的唯一‘变量’。” “他对这个‘变量’非常感兴趣,又生怕离得远了,会脱离掌控,这才把那只与众不同的小白鼠给随身带着了。” 面对着任杰和以柔震惊的神情,钟云从闭了闭眼:“我体内的这种病毒,跟‘失乐园’很像,但并不是同一种,二者之间,很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它在我身体里潜伏了二十四年才发症,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它的存在。”钟云从说到这里,又剜了一眼张家和,“当然,有人是晓得的,只是他从来没告诉过我。” “他千方百计地阻扰我出去,是因为他知道,我很可能会破坏他那场进行了二十余年的实验。而他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布的局半途而废。” 任杰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钟云从坦然地与他对视:“所以我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去做个全面的检查,或许能发现两种病毒之间的联系我有预感,那会很关键。” 钟云从观察着对方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不能保证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今晚但我总得做点什么。” 任杰缄默片刻,音色依旧冷硬:“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钟云从叹了口气:“其实你想报仇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也不用太着急万一我熬不过去的话,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就先咽气了。要是我命大捱过来了” 任杰挑挑眉:“怎样?” “说不定,能救你一命,”钟云从也跟着扬起眉梢,“这也是我之前说的,等我们都有命活下来,你大可以在那时候来找我算账。” 任杰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笑容里满是讥诮:“要是这个空头支票真的兑现了,我岂不是还要欠你的人情?” 钟云从亦是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你要是不想领我的人情也可以啊。那也挺好不用担心有人来找我报仇,晚上也能睡得安稳点。” 以柔夹在两个人之间,进退两难,颇为尴尬:“你们都少说两句行不行” 任杰冷哼一声,钟云从笑着摆摆手:“我开玩笑的。” 旋即,他敛起笑意,一脸肃穆地对着任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考虑清楚了吗?” 任杰的视线厌恶地掠过张家和:“在那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他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钟云从心说,我又何尝不是呢? “报复一个人的方式,并不是只有杀了他。”钟云从微微一笑,重新蹲了下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张家和,话却是对任杰说的,“你难道不想,把受过的苦,还给他吗?” 任杰一怔,又听钟云从的声音压低了几度:“张博士,我猜,你还是很不愿意感染上‘失乐园’的,否则当年为什么要逃?” 任杰登时明白了他的打算。 他看着张家和眼底出现的恐惧,快意蓦然横生,他颌首:“好,我答应你。” 钟云从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稍稍放松了些许。 不料任杰又立时绷起了脸:“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只是不想任由别人摆布而已。” 不管是张家和,还是何慧琼,都不愿意。 以柔抱歉地看了钟云从一眼,希望他别介意,钟云从却想:这有什么,只要你肯帮忙,我可以帮你想出一千个理由。 不多时,任杰把谢城带了来,后者这几日被“时间牢笼”困着,水米未进,身体状况看起来不太好。 双方既然已经摊牌,互为同一阵营,钟云从也就不过多寒暄了,直接切入正题:“你还撑得住吗?” 谢城也是个不废话的性子,干脆利落地点了头,但睃了一眼蔫头耷脑被任杰拧着双臂的杨绍文:“他呢?” 钟云从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没看杨绍文,只是轻声开口:“在这里解决掉吧。” 任杰闻言,眼神一寒:“那就由我来动手吧,正好我跟他还有点旧怨” “等一下!”杨绍文哪能感受不出危险,他慌的声音都变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钟云从见他那副狗急跳墙的模样,只觉好笑:“你想谈条件?可惜没用” “是关于‘暗影’幕后老大的!”杨绍文急忙补充道,大概是太紧张了,有点语无伦次,“你不是想知道吗之前我可以告诉你!” 钟云从的视线在谢城脸上过了一下,后者摇头,示意自己对此事不甚了解,钟云从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笑道:“哦,那你说吧。” “现在可不行”杨绍文也是奸猾得很,连连摇头,不忘察言观色,“你们带我一起走出去之后,我一定如实交代。” “出去之后,你的去处就只能是治管局的牢房了。”钟云从挑挑眉,“这样也没关系?” 杨绍文苦笑:“正好去跟我那兄弟作伴。” 钟云从想起胖子,冷哼一声:“你想得到倒美。” 杨绍文讨好一笑,钟云从却是冷笑一声:“你这个人也真是奇怪,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真以为你那个什么秘密能威胁我?” 杨绍文勃然变色。 不过很快,他又镇定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钟云从:“你看起来很累,还是别浪费那个力气了吧?反正我烂命一条,你想怎么处理都行,就是不想客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钟云从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暗骂这混账东西的眼睛倒是真毒,他这几日病重,方才孤注一掷,应对了张家和的那一枪,可以说是用尽了所有的精神力,这会儿确实虚弱的不行,再分不出精力去对付他。 他冷冷地瞪了大气都不敢出的杨绍文一眼,随即转身:“带上他。” 苏闲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还没有从不久前那场惨烈的厮杀中缓过神来。 他的耳鼻口流出的血迹还狰狞地挂在他脸上,还时不时地呕出血块,郑飞的声波攻击果然杀伤力巨大,他血管破裂,内脏也受到了损伤。 他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一艘风口浪尖的船上,颠簸不断,翻江倒海,天翻地覆。 最糟糕的是,这个医院里的人,先是被宗正则暴走失控的精神力所影响,后来又遭到了郑飞的声波攻击,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人活着,总之此时此刻,偌大的医院里,没有一个医护人员能来处理他的伤势。 郑飞在旁边热锅蚂蚁似的团团转,可见他不断呕血的模样,常识告诉他,不能轻易移动苏闲的身体。 “我去找张医生来!你要撑着等我们来!”郑飞抹了把脸,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苏闲隐隐约约地听到一番动静,却是毫无反应。 他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他有预感,自己快不行了,怕是张既白来了也没用。 也好,这时候去了,宗局说不定还没走远,两个人还能做个伴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的时候,却倏地听到了一阵女人的轻笑声,他勉力睁大眼,也只模糊地窥见一个窈窕的人影从玻璃墙外一闪而过。 是宗沅淇。 她是来杀我的吗?苏闲勾了下嘴角,心说难怪她不进来,自己这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实在是不劳烦她动手了。 猝不及防的,喉间又涌起一股腥甜,他抽搐了一下,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云从,云从他舌尖微动,却念不出他的名字,能再看一眼就好了。 一眼就好。 就在这时,一阵慌乱而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他的眼睑动了动,正好瞥见满头是汗的郑飞推门而入。 “苏组长!”他激动地声音都在打结,“钟云从他们回来了!” 苏闲听到那三个字,忽然觉得全身上下被抽走的气力又回来了一些,他竟然有力气说话了:“扶我起来” 郑飞惊恐地睁大眼,觉得他可能疯了:“您现在这个情况根本走不了路啊” 苏闲的呼吸声急促而浑浊,似乎有什么堵在了他的气管里,他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虚弱但语气坚定:“我让你扶我起来。” 郑飞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尽管苏闲气若游丝,但双目却是明亮异常,他蓦地打了个寒噤,猜到这约莫是回光返照。 思及此处,他实在不忍心违背苏闲的要求,只要咬着牙,把人架了起来。 苏闲趴在郑飞的肩上,苟延残喘,却是满腔的喜悦。 他还不算太倒霉。 “他在哪儿”苏闲本以为会有段相当的路程,没想到郑飞告诉他:“巧得很,他们就在这医院里是从天而降的,吓我一跳刚刚。” 苏闲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要是知道宗正则不在了,一定会很难过他恍恍惚惚地想着。 “他”他把一口血咽了回去,艰涩出声,“他怎么样?还好吗?” “这”郑飞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小声地说道,“您看了就知道了。” 苏闲的心顺势被一只无形的利爪撕扯着。 “他是不是咳咳咳!”他边咳血边追问,“受伤了是吗?伤得很重?” 郑飞沉默了一路,最后在苏闲越来越微弱的咳嗽声中终于开口:“不,比你还要严重得多。” 苏闲心头一跳,正要细问,郑飞抱怨起来:“怎么这么多人啊?把路都给堵了!” 苏闲抬眼望去,前方有一圈身着灰黑色制服的人,是纠察队的人。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是来处理医院的事儿吧?”郑飞猜测道,接着就头痛起来,“这事儿咱们撇不清要怎么办啊?” 苏闲没有回答他,他们把过道堵的水泄不通,大大小小的声音嘈杂地混成一团,往他的耳膜里钻,弄的他焦躁不已。 就在他强撑着一口气,催促着郑飞继续往前走的时候,那些纠察队员忽地哗然一片,像是冷水落入了热油锅,炸了起来。 “他发病了!”“躲远点啊小心被传染!” 他们仿佛是见了洪水猛兽,忙不迭地往两侧躲,生生地把拥挤的过道让出了一块空地。 而苏闲终于见到了钟云从。 他也明白了,郑飞的话是什么意思。 钟云从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旁边的任杰和以柔试图把他搀起来,而其他人都远远地躲开了。 苏闲在看清他脸上的红疹的那一刻,如坠冰窟,郑飞察觉不对,惊呼一声:“苏组长?!” 浑身打着冷颤的钟云从闻声,倏然抬头,两边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彼此的眼神竟然如出一辙的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 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问对方这个问题,偏偏都是一只脚在鬼门关上打转,谁都开不了口。 苏闲急火攻心之下,无力说话,只是攀着郑飞的肩,一步步朝钟云从走去。 好不容易从那个空间出来,病症却突然发作,一时间冷热交替,全身骨肉酸痛,连站都站不住。 钟云从看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一定也很不好,他绝没想到,数日不见之后会是这样一个狼狈的重逢。 他五味陈杂,百感交集,但最多的,还是苦涩。 看样子,他们的命,都不是很好。 也好,苦到一起了。他心想,可能是物极必反,他竟然觉得好受了一点。 钟云从想招手打个招呼,却冷不丁地瞥到了手背上的疱疹,他冷伶伶地打了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是面目全非的。 他忽然不知所措起来,想避开,却又避无可避。 苏闲已经来到他面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3.不甘 此为防盗章  但钟云从不会认为这真的只是一瓶咳嗽药水。 要喝吗?有毒吗?最关键的是,有用吗? 钟云从凝视着药瓶里微微晃动的液体, 喉咙有些发紧, 他在很认真地思考这几个问题, 尤其是最后一个, 倒不是真的关心药效, 而是在意是否真如来电者所言, 喝下之后,便能够找到爸爸。 听起来可信度很低,这通电话更像一个恶作剧,但在爸爸失踪三个月,且警方也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六神无主的钟云从选择相信。 病急乱投医?或许吧, 他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希望。 拧开瓶盖的时候手指有些发颤,钟云从深吸了一口气才不至于让药水洒出来,瓶口碰到嘴唇的时候, 他忽然想起来电者提到的地方——“孤岛”。 那是什么地方?海岛么?对方是在暗示我要出海? 他念叨着这个过于笼统的地名,大脑变成了一团乱麻,千百个念头在一瞬之间回转, 他蓦地又放下了药瓶。 “不行,还是报警吧!”他热血上头的脑子冷静了些许, 敞口的药瓶滚在地上,药水汩汩流的到处都是。 他拿起手机正要拨号的时候, 忽然感到后颈一凉。 “不想去了?”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 嗓音低沉沙哑, “这可由不得你。” 钟云从毛骨悚然:“你到底” 他话音未落,他的颈侧就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仿佛是被蚊子叮了一口,意识便如同流砂一般疯狂倾漏着。 在他逐渐陷入昏迷之时,他的右眼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热,钟云从知道,“白日梦”又要出现了。 他仰起头,左边视野里是繁复华丽的灯具在熠熠生辉,而右边的视野,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一方阴霾厚重的天空,墨色乌云交叠,正在孕育一场暴风雪。 视角再往下一点,入眼的是一座灰色高塔,塔尖似剑,瘦削挺拔,直指云霄,仿佛要刺破苍穹,搅乱浩瀚星群。 他熟悉卧房的吊灯,而这座灰塔却也并不陌生——因为他的右眼不止一次见过这座塔。 这种说法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事实如此,他的左眼一直很正常,而他的右眼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现过这种幻象——钟云从认为那是幻象,因为他试着在网上搜过那座塔,但一无所获。既然资讯最丰富密集的互联网里都寻不到踪迹,那肯定就不存在。 他小时候还只是偶尔突现,随着年纪增长,幻象产生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尤其是这两年。钟云从有段时间困扰非常,也告知了父母,但多方求医未果,加上时间长了发现这个怪病除了右眼生异象之外,并无大碍,也就看开了。 他管这个怪病叫做“白日梦”。 直至三个月前,父亲离奇失踪,钟云从心急如焚的同时,右眼发作的次数也跟着直线上升,幻象里最常出现的,便是高耸入云的灰塔。 而在昏迷的前一刻,塔尖模糊成视觉残像,鬼使神差一般,他的嘴唇最后噏动两下,吐出几不可闻的“孤岛”二字。 再睁开眼,目之所及是铺满絮状乌云的铅灰色天幕,一直延伸至遥远的天际,羽毛般的雪片洋洋洒洒落下,天地间漫起一层白色薄雾。 他的脑袋像是被一把生锈的刀来回切割着,钝痛自大脑皮层缓缓入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颗头仿佛要裂开。 被这种混沌的疼痛折磨着,钟云从一度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低温席卷身体,浑浑噩噩的意识终于逐渐清醒。 失踪来电不速之客前情断断续续地复苏,他手撑着地费劲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一边梳理自己的记忆,一边打量着环境。 他处在一处开阔平坦的地方,看起来像个广场什么的,左手边的建筑有些年头了,是那种三十年前流行的风格。此处地势颇高,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远远近近的建筑群一览无余。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座城市和左手边的建筑一样,都透出一种破败而苍凉的气息,似乎一阵风吹过,它就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分崩离析。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钟云从轻捶后脑勺,既是为了缓解头痛,也是为了促进思考。 对了,昏迷之前他被人下了黑手,所以那孙子人呢?是他把他弄到这里的?钟云从有些无助地呆立着,一直到脚踝处传来刺骨的冰冷,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深陷积雪之中,而他身上的衣物,显然不足以应付这个冰天雪地。 等他完全明白状况却为时已晚,他的身体被凛冽的寒意包裹,钟云从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极寒,他的家乡以四季如春而闻名。 钟云从把双手揣进兜里,侧过身望了望左边的建筑,那里一丝光亮也无,这让他踌躇了片刻,不过很快,寒冷逼着他做出了决定,他在雪地里跋涉起来,艰缓地往那个黑黢黢的建筑走去。 借着雪地的反光,他看清楚了这幢楼的外观——约有三层楼高,原本可能是个正儿八经的办公楼,不过很显然已经被废弃了,不然那斑驳的外墙上不会爬了那么多藤蔓都没人管,虽然它们都已经枯萎了。 难怪连盏灯都没有。钟云从这样嘀咕着,鞋底踩在积雪上发出簌簌声响,这一带实在太过安静了,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外套,加大步伐往矮楼去。 当他站上台阶身处屋檐之下,他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落在他头发c额头上的细雪开始融化,沁凉的水珠顺着他脖颈的曲线滑到了领口里,钟云从的身体因此轻颤了一下。 他的后背抵在墙壁上,也懒得去管自己的大衣是否会被弄脏,放空的双眼掠过这座城市影影绰绰的轮廓,最后定格在区域中心的一处高耸的剪影上。 那是惊诧令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本他以为不存在的景物竟然出现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钟云从神思恍惚地盯着遥远的塔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陷入了右眼的幻象之中。 滴答。 一开始,钟云从以为是积雪融化后滴落的水珠,但在第二滴落在他的皮鞋上且皮革开始融化之后,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他仍是不明状况,但第六感尖叫着要他赶紧离开,于是他在快速地蹭了两下鞋面之后,匆匆忙忙地下楼梯,却在迈下第一阶的时候,和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打了个照面。 血肉模糊并不是个夸张的形容,反之,相当的写实——没有皮肤覆盖,暗红色的肌肉和血管在跳动,眼眶里没有眼白,只有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甚至连虹膜也是血色的;鼻子像是融化了,不见鼻梁,只剩两个孔洞;嘴唇也消失了,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狰狞地闭合在一起。这张脸似乎正在溃烂,黏液挂在模糊的轮廓上,摇摇欲坠。 他离那张恐怖的脸如此之近,几乎要挨上了,钟云从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想换个方向逃,却不幸发现这可怕生物是成群结队来的,它们倒悬在屋檐上,不知道潜伏了多久,当他转身的时候,又差点撞上恶心程度相近的脸。 钟云从开始慌不择路,他蹲了下来,避开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脸孔,膝盖和手肘一起着地,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闭上眼睛,护住腹部,干脆利落地“滚”下了那十来级的阶梯。 在他浑身发疼地滚落到雪地里之后,他也听到了几声重物坠落的沉闷声响,他知道,那些倒挂着的怪物着陆了,它们很可能会追上来,而他得抓紧时间逃! 钟云从没敢回头,而在逃命的关头他也挤不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索那些追着他跑而且失去了表皮的生物到底是什么物种,不过看体型,倒是和人类很接近。 可人类怎么会有那样的毒液和速度? 被僵冷充斥着的两条腿让钟云从早有预感,自己跑不快也跑不远,可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他的肩就被为首的怪物给搭上了,这也是出乎他意料的。 他甚至能听到它们鼻孔里呼哧呼哧的声响,和大型野兽的喘气声如出一辙,而搭在他肩上的手,或者说爪子也越收越紧。 钟云从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上,钟云从彻底绝望了,他想起那些浑身溃烂的怪物身上滴滴答答的黏液,现在自己被糊了一身,估计也得被溶解了。 与其变得和它们一样,还不如被吃了!临死的关头,钟云从忽然被强烈地恶心到了,他奋力踹了一腿:“滚远点!” “你”很意外的,他听到对方出声了,虽然只有一个字,但钟云从仍是惊喜不已,这至少证明他撞上的家伙不是同后边那群怪物一伙儿的,依照他短暂的观察,那些不明生物应该是没法说话的。 他欣喜地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张冰凌般苍白俊秀的脸。 终于有个正常长相的了!钟云从激动的不行,几乎忘了后头还有一群索命的。 始料未及的,这个帅哥居然开始狂打喷嚏。 真的是狂打,不带停的,一个接着一个。 钟云从蒙圈儿地望着没帅过三秒的某人,完全的不知所措。 苏闲郁闷极了。 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巡逻任务分到最偏的区域也就罢了,平时这一片挺荒芜的,今天不知怎的,就冒出了几个异种。冒就冒吧,这些呆头呆脑的家伙看起来也不难解决,本以为三两下能搞定,却碰上了这家伙。 莫名其妙挨了一脚,他甚至还没能回敬一番,鼻腔就疯狂发痒,一连串的喷嚏差点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大冷天,鼻炎又犯了又忘了去拿药,真要命。被折磨的涕泪涟涟的苏闲捂着口鼻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4.因果 此为防盗章 可他既然这么说了, 他便抑制住想触碰他的冲动,头也不回地朝那个蠢蠢欲动的走私贩子跑去。 他体育一直很一般, 好在对方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身体素质估计还不如他, 钟云从虽然没有苏闲那样的身手,但很机灵地伸出脚绊倒了那个被苏闲殴打过后腿脚不便的老家伙, 费了一点周折, 最后还是成功把意欲逃跑的走私贩给按在地上摩擦了。 他反扣着不停哀嚎的老头子的双臂,回过头去观察情况, 发现那边的搏斗尚未结束, 那人是带伤上阵的, 而且那伤还是为他受的,这让钟云从既愧疚又忧心, 他想过去帮忙, 可这边要是让走私贩子逃了,苏闲大概不会高兴。 怎么办才好?他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正干着急的时候, 余光忽然瞥见了落在地上的黑色□□, 他浑身一激灵, 没怎么思考,就空出一只手来, 捞起了那只□□, 晃晃悠悠地对准了那个黑袍人。 扣下扳机的那一刻, 他的手仿佛忽然抽了筋, 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生怕自己一个手抖,打中的是苏闲。 苏闲的左臂上还插着那把匕首,那家伙一直试图找机会把匕首夺回去,很显然他打算在直接直接结果了这位治安官以图一劳永逸。只可惜他在格斗上并不突出,除开那变色龙一般神出鬼没的潜伏技能,也就是个比较强壮的青年人。 可问题是,此刻的苏闲伤的不轻,原有的体能优势也不太发挥的出来,当然,他想的话,有108种方式可以弄死他,但他现在并不想。 他想生擒这家伙,然后从他的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尤其是那个可能存在的拥有空间传送能力的人。 那个人,才是主犯。 各怀心思,且各有劣势的情况下,双方陷入了苦战,对比起来,苏闲的状态还要更糟糕一点,剧烈的动作让他每分每秒都在加速失血。 而这个时候,枪声突兀地响起。 苏闲一怔,唇角微弯,心说那小子比我想象的有用点。 钟云从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他很想闭上眼睛,不敢去看这发子弹的归宿,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那样做,于是他睁着眼,看着这一枪结结实实地打穿了黑袍人的背部。 血花四溅,黑袍人的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的样子,钟云从有种复仇的快感,全然忽略了哆嗦不已的右手。 而那边的苏闲也抓紧机会开始了狠厉的反击,黑袍人被他屈起的膝盖击中腹部,闷哼的同时又是一个踉跄,苏闲则抽出扎进他左臂的利刃,反手快速而精准地划过他的喉间。 钟云从只看到寒光一闪,紧接着黑袍人便捂着脖子卧倒,他正要大声叫好的时候,却见苏闲眉头一皱,旋即那家伙居然消失了。 或者说,那不是消失,而是与满地的积雪融为了一体。 苏闲无法分辨出到底哪堆雪才是他,只是略一分神,那黑色的人影就已经在十几米之外了。 他捂着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膝盖一软差点跪倒,最后还是放弃了追击。 不过他摸出了信号枪,朝天放了一枪,不多时他的组员就会赶到,届时就交给他们好了。 不过苏闲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怕还是来不及,那家伙的异能,真的很适合暗杀脱身这一类。 钟云从那边情况也不太好,当然跟苏闲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可对于第一次碰枪,之前甚至都没怎么玩过玩具枪的他来说,□□的后坐力并不好受,一开始只是他的右臂颤抖不停,可随后就传染到了全身,他整个人都几乎要虚脱了。 好在他按倒的老头不知道是顾忌苏闲还是他手里的枪,已经放弃了逃跑的想法,老老实实地被他摁着,不然他一作乱,钟云从未必还能制住他。 冰女和项羽在最短的时间里赶了来,苏闲本意是想让他俩都去执行追击任务的,但他们见苏闲伤的不轻,“预备队员”似乎也状态不好,便决心违反上级领导的意思,坚持留一个人下来照看他们。 苏闲拗不过两个人的意思,只好指定冰女去追击——她的能力对那位“变色龙”有一定的克制,至少他想再从雪地里逃跑没那么容易了,冰女可以让整片雪地结成冰,他插翅难逃。 冰女领命而去,而项羽自然留下来护送他们回东城,本来他是打算把苏闲抗在肩上的,毕竟他看起来真的不大好,面上一丝血色也无。但苏组长不知是出于自尊心还是什么别的考虑,坚决地拒绝了。而预备队的小弟也说自己能照顾好苏组长,项羽便只负责老走私贩,以及那具失踪者的尸体。 苏闲坐在钟云从之前坐过的石头上休息,钟云从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他本来是想开口郑重地跟人道声谢的,结果对方似乎睡着了,沉沉地阖着双目,让他欲言又止。 钟云从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他,他的面色比平日苍白得多,额角满是细密的冷汗,闭合的眼睛弧度细长,睫毛如同蝴蝶的触角,时不时就会有一次轻微的振动。 他的伤口由冰女简单地处理过,用一条手帕扎紧了动脉,失血总算止住了,而那条白色的手帕——钟云从的手帕,也被晕染出一朵血色的花。 那边的项羽已经把走私贩子打包好扔肩上了,正往他们这里走来,一步一步走的颇为踏实,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厚实的脚印。 这厢钟云从知道他过来接手尸体的,于是也没闲着,动手把僵硬的尸体给扶了起来,他又不认识人家,谈不上什么敬畏之心,只庆幸还好天气冷,这哥儿们死了两三天了,也没啥味儿。 只是在他双手触碰到尸体的两只手的时候,他的脑子忽然死机了一下,接着便是一片空白,宛若被清空了数据的硬盘。 他不由得感到烦躁,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再然后,好似有一卷电影胶片在他的脑海里延展开来,一帧帧一闪而过。 他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却还是这片空旷的雪地。 “你又怎么了?”他忽然听到苏闲的声音,转过头去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钟云从不知怎的不敢同他对视,他轻咳一声,掩饰性地别过头,把尸体交给了项羽,而后才回答:“刚头有点晕。” 苏闲发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项羽却催促道:“走吧头儿,你这伤得赶紧找大夫处理才行,晚了就怕成大问题了。” 钟云从也是这个意思,他猜得到苏闲想问什么,他也不是不愿对他说,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就这么看着苏闲,也没说话,苏闲快速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冲着项羽点点头:“好,这就走吧。” 大概是风水轮流转吧,这次轮到钟云从扶着他走了,两个人一路上都没什么交流,苏闲一是因为虚弱的缘故,二是他平时也不怎么跟钟云从闲聊,他现在想聊的话题,又不太合适当着项羽的面说。于是干脆闭上嘴省点力气了。 钟云从不止一次想道谢的,原本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却并不似想象中那般信手拈来,每次临了开口,他都莫名的难为情。 “那个,”纠结了一路,在走出西城的那一刻,钟云从终于鼓起勇气出声了,“谢谢你啊,救了我一命。” “哼。”苏闲的反应却是相当冷漠,“我可受不起,跟你在一起,简直要折寿十年。” 钟云从神情古怪地瞅了他一眼。 他异样的目光让苏闲楞了一下,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似乎有点歧义。 可这种事怎么说呢,解释起来好像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于是他索性保持沉默。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钟云从干咳两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那什么,我‘看到’了。” 苏闲侧过脸盯着他,丝毫不显惊讶,他听到他平静地问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钟云从的眼前闪过那几幕画面,张口欲言,嗓子眼儿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 对于自身三番两次出现的异常,他并非毫无察觉,反而早有预感。 至于那个异能感应器为什么会响,他亦是心里有数。 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排斥c反感,甚至自欺欺人。 他明明不属于“孤岛”,可为什么刻上了“孤岛”独有的标签? 按理来说,钟云从那边的情报很可能是跟这桩失踪案有关的,项羽也是办案人员之一让他听听也没什么,可问题在于钟云从的身份。 他信口开河跟两位组员说钟是他带来实习的预备队员,今晚要是风平浪静还好说,项羽和冰女也不是多事的人,回去之后估计就忘了这位无名无姓的预备队38号。但如果出了幺蛾子的话,那就不是这样一笔带过了。这幺蛾子倒也未必是坏事,就拿钟云从可能存在的情报来说,如果真和他想象的一样,能提供破案线索,那是好事。但副作用就是,上头肯定要过问这位功臣,后果就是钟云从的身份很可能藏不住了。 其实他个人是不在意钟云从死活的,可谁让他答应了别人。 “行吧。”苏闲不至于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不过比起案子的线索,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个从外边进到孤岛的家伙是不是真的身怀异能。 无论如何,这个被异种咬过却没有感染“失乐园”病毒,而且还可能和他一样是异能者的钟云从,真的很神奇的存在。 可正因为这样,如果他的身份在“孤岛”曝光,那事态会变得很恐怖。 虽然苏闲不喜欢他,但也不至于要看着他陷到生不如死的境地,除非他太倒霉或者自己犯蠢,他这边不会主动透露他的讯息。 之后回到了那辆黑色切诺基上,结果麻烦又来了,冰女不在,项羽摆弄了半天车子一动不动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还没搞清发动汽车的顺序,苏闲的一条胳膊伤了,自然也没法开车。最后还是预备队小弟毛遂自荐:“我来吧,我会开。” 钟云从怎么说也是富二代出身,他老爹向来宠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玩车了,开车算是驾轻就熟的事儿。 和项羽交换位子,双手久违地放上了方向盘,钟云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家车库里那几辆爱车,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宠爱自己的老爹,眼角鼻腔狠狠地酸了一把。 他来到这里差不多一个星期了,他父亲的消息却仍是大海捞针。 对于这样的状况,钟云从也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但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老爹真没了,他身为人子,总得把尸骨带回去安葬。 把车开回治安所,项羽下车之后见苏闲那张惨白的脸,便建议道:“老苏你别下车了吧,麻烦这位小兄弟直接把他送到张医生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05.重生 此为防盗章  苏闲暗骂一声, 又被这厮坑了, 连带瞟着钟云从的目光也不是那么友好:“那就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钟云从对于他们语焉不详的对话一直是摸不着头脑的,加上苏闲目露凶光的模样, 更是让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这些天他已经从张既白那里了解到了,这家伙是治管局的治安官,相当于他认知里的警察,这时候听到他说跟着他走, 自然不免想多了。 “呃……我犯法了吗?”钟云从莫名心虚,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法了,毕竟他对这座城市的法规一无所知。 苏闲看着张既白,没有说话,后者难得理亏一回, 轻咳一声:“咳, 忘了说了,以后苏治安官就是你的保护人, 你跟着他, 要惟命是从,千万不要试图反抗, 他这个人,人品真的很恶劣。” 钟云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的确如此——等等?”他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他是我的保护人?保护人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苏闲看着他的眼睛,替张既白回答了他, “因为你是个弱鸡, 出门很容易被人打死, 所以以后如果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随便出门,不然我就先把你打死。” ” 钟云从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苏闲显然并不在意他在钟云从眼中的形象,他把人拎回家之后,指着客厅里比较宽敞的一处:“以后你就在这儿打地铺吧。” 钟云从被噎了一下:“打地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苏闲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用下巴对着他:“谁给你的错觉让你以为你是在我家做客?” 钟云从磕巴起来:“那、那你把我当做什么?就算你看我不爽,也要讲究人权的……” “知道我看你不爽,就安分一点。”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他了,苏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真是不好意思啊,人权这种东西,‘孤岛’还真是没有。” 钟云从还真是立马安静了下来,倒不是屈服了,而是他也难得地陷入了思考之中。 “孤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个问题他大概想过八百遍了,这几天他也没试着从张既白那里套话,但是那家伙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都是一句话:“这个城市有意思的地方,要等你自己一点点去发现。要是我都跟你说了,岂不是很无趣?” 就这么喜欢故弄玄虚啊?钟云从郁闷地想着,他一点都不想去发现。 话是这么说,但就目前的所见所闻而言,“孤岛”给他的直观印象是贫穷落后,而且很危险。 养伤的这几天,他翻阅了诊所里存有的所有报纸杂志类的书面资料——张医生那些莫名其妙的藏书不算,综合整理出来的观后感是:梦川市因为不明原因,经济发展停滞不前甚至一直在倒退,几乎所有的轻工业处于瘫痪状态,重工业的勉强还有一线生机,但也只剩一只脚了——所有的重心都集中在硬玉矿物开发及粗加工产业,因为本市硬玉矿产丰富,翡翠的产量相对较高,品质也好,所以硬玉矿产的开采及加工这条产业链几乎是全市80的劳动力的生计来源。 但无论是矿石还是加工后的珍贵翡翠,这些都不是能直接当饭吃的东西,因为梦川市的土地算不上肥沃甚至可以说贫瘠,且山地居多,因此农业从来都很不发达。好在有条河流流经,水资源总算能自给自足,甚至可以建起发电站。 除此之外的需要,按照他从新闻资料里得来的信息,那些粗加工后的翡翠原石每三个月会集中往外运一次,以此来换取整座城市所需要的物资。 至于跟谁换,怎么换,这些就不得而知了,那些报纸杂志里并没有哪篇文章详细地叙述过这个问题。 关于社会治安,浏览了一圈层出不穷的暴力犯罪的报道之后,心有余悸的钟云从这才发现,日前的那起失踪案都不算什么了。 这座城市好像盛产精神病,一年里总会有几起无预兆地攻击市民甚至出现“食人狂”的现象。报道里将这些人一律称为“发病者”,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是精神病发作。 一想到这个,钟云从对于苏闲不让他随便出门的要求就宽容了些许——虽说语气不太好,但勉强当做是为他好吧。 可即使如此——“让我睡地铺,我认了。”他垂头丧气地应了,“但总得有个‘铺’吧?这大冬天的,没床被子盖,会死人的。” 苏闲的脸色也没有方才那么臭了,他背过身,指着东南角的一扇小门:“那是储物间,待会儿自己找找。” 钟云从“哦”了一声,刚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吃的,就看到那家伙回过身来,与他相对而立,他的外套脱了,白色衬衫配着藏青色长裤,套着棕黑色长靴,齐整挺括,外加身形颀长,往哪儿一站,还是模人样的。 而这也是他头一回在自然光线下与他接触,他的眼睛和这里的其他人一般,也是灰蓝色的,肤色冷白,右脸颊上生着一颗小痣,不知怎么的,钟云从觉得那颗痣还挺性感。 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他就被自己给惊到了,不自觉地开始一阵猛烈的干咳。 苏闲完全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好奇他为什么突然咳嗽,他自顾自说自己的:“首先,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例如,我一点也不想收留你,但既然答应了别人,也没办法了。既然住进来了,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你说呢?” 钟云从还能说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呗。他灰头土脸地点点头,还得赔上笑:“当然,当然。” 苏闲的唇边溢出了一抹笑意:“很好。那第一件事,不准进我的房间。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客厅、卫浴和厨房。” 钟云从眨眨眼:“哦。那第二件事呢?” “别急。”苏闲又冲他笑笑,笑的钟云从都要怀疑人生了,因为这货在他面前基本是臭脸居多,但好看的嘴里并没有说出好听的话:“从今天开始,这屋子里的所有事务,都由你负责了,包括打扫和做饭。钟先生在我这儿,又吃又住的,我也没跟您收费,您适当地帮忙做些家务,不过分吧?” “不过分。”钟云从叹了一声:“行吧,还有啥,都说了呗。” “这第三件事,”苏闲说着,面色一整,看的钟云从心里“咯噔”一声,旋即就听到他说,“不要给我惹麻烦,换句话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出门。” 果然是这个。钟云从一点也不意外,他闭了闭眼:“阁下这是在跟我约法三章啊。” “目前是约法三章。”苏闲微笑道,“但之后根据你的表现,也许还会增加。” 钟云从撇了撇嘴:“知道了……对了,我有点饿了,你这里有没有吃的?” “你在张既白那里没吃?” “他说既然要来你这儿了,就别在他那里蹭饭了。” 苏闲扶额:这张既白,把个大包袱甩给他就算了,连顿饭都吝啬。 “那好吧。”他指了指厨房,“里头有个冰箱,里面有些食材,你看看会做什么。” 钟云从差点石化,他、他不会做饭啊! 他同苏闲对视片刻,对方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钟云从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指着大门对他说:“请出去。”想了想,还是乖乖地走进了厨房。 但五分钟后,苏闲就改变主意了——在厨房传出一声惊天巨响之后,他第一时间往那里跑去,正好和面部被熏成锅底的钟云从撞上了,后者无比惊恐地指着一团乌烟瘴气的厨房:“爆、爆炸了!!!” 苏闲按捺着自己的怒火:“我听到了。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干啊。”肇事者分外无辜,“我就是把两个鸡蛋扔进了锅里,过了五分钟就变成这样了。” 苏闲怒极反笑:“直接扔进去,没放水也没倒油?” 钟云从凝固在原地:“呃?” 苏闲看他的反应就什么都知道,只是这会儿也没空跟他扯皮,先把一片狼藉的厨房收拾了才是要务。 早饭没吃上,反而赔上厨房,苏闲感到很心累,他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钟云从的目光却是分外的冷厉:“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是故意的。钟先生我必须警告你,要是你再这样搞,我只能请你离开了。” 钟云从是真冤枉,他爹算是个土豪,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一直是吃香的喝辣的,从来都是别人做好饭端上桌,别说怎么煮鸡蛋,他连鸡蛋和鸭蛋都分不清。 “我真不是故意的。”他真心诚意地解释道,“我从来没进过厨房。” 苏闲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看来我还怠慢你这位大少爷了。” 钟云从尴尬地扭转话题:“那什么,你等我练练,不是我自夸,我爹从小就夸我聪明,做饭嘛,学个几回,不在话下……” “等你练几回,这座楼都要夷为平地了吧?”苏闲冷冰冰地打断他,“早饭没有了,你就饿着肚子吧。” 钟云从还想抗议来着,他却径直进了自己房间,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门。 钟云从愣在那里:“都同在屋檐下了,居然还不告诉我名字啊?” 接下来的两天,钟云从在这里待的非常难受,这家伙的作息很奇怪,昼伏夜出,白天几乎都在房间里睡觉,还不准他发出一丁点儿声响;晚上吃过晚餐就出门了,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四五点才会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06.塔顶 这个密闭的房间不超过三平方米, 门和窗都关的严严实实,一丝光线也无, 整个空间既阴暗又逼仄, 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钟云从像条死狗一样蜷缩在地上, 不久前他经历了一场电刑, 那股蚁噬般的酸痒疼痛还未从骨髓里褪去,不由自主的痉挛也尚未平息, 没有从他嘴里得到想要的情报的纠察队很快又换了一种逼/供方式——水刑。 说起来, 还是托了他那一身骇人疱疹的福,大家伙儿都惜命,没人敢靠近他,所以也不是传统的那种水刑, 而是更为直接粗暴——用高压水管远远地冲。 不过对于已经受过一轮折磨的钟云从来说,也够难捱的了,他跟经不起汹涌而来的水箭的冲击,没两下就趴地上了, 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湿透,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仿佛背负了一座冰山,冰冷刺骨。 不过令丁成业失望的是,那姓钟的小子的骨头比他想象的硬得多,电刑水刑轮流来了一遍, 还是没能撬开他的嘴, 又见他半死不活的模样, 生怕一下子给弄死了,上头要怪罪下来,于是暂时喊了停,把湿漉漉的钟云从丢进了黑屋。 钟云从原本就发着低烧,这一通电击淋水,水流倒灌进鼻腔气管,他险些窒息;各处关节隐隐作痛,身上仿佛要结冰;胃也不太平,时时抽搐,让他想吐却又吐不出来,那种难受真是无法形容。 钟云从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但真正症结不是病痛或者刑/讯,而是苏闲。 钟云从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苏闲那副面若死灰的模样。 他以为自己爱他,却没想到他就是他苦难的根源。 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捂上自己的右眼,从来没有这般厌恶痛恨过自己,他回忆起他右边瞳孔里的虚泛荒芜,那是光永远到不了的地方——也是本该由他承受的黑暗。 无可言状的自厌的情绪令他牙关紧闭,满口苦涩,一阵脱力感再度袭来,浑身虚汗的身体上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巨大的悲怆无声无息地将他的心脏包裹,如同被扔进火炉的木块,被火焰灼烧,不断地变幻颜色,从浓烈的橘黄变成炽热的深红,再到黯淡的闪烁,陷入黑暗,最终熄灭。 他不会原谅我的,对吧?钟云从无声地质问着自己,他在黑暗中惨然一笑,当然不会,因为我都没办法原谅我。 他回想起上一次见到苏闲的情形,冷不丁地反应过来——他快死了。 是的,他会带着对他的恨,然后死去,再也不记得他这个人。 死亡本身就是最彻底的遗忘。 这个念头仿佛是刺进夜莺心口的那根荆棘,让钟云从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绝望。 我是个有罪之人,他浑浑噩噩地想道,这便是我的报应。 “看看那家伙死了没?” 就在他混混沌沌地躺着的时候,门外模模糊糊地传来了一道人声,紧接着,气窗开了小半扇,光线昏寐地投了进来,刺痛了他的眼。 见他还会动,那名察看的纠察队员放了心,回头告诉同伴:“放心,还有一口气。” 斜斜照进的光束落到地面,形成了一小块明亮的光斑,钟云从在适应了这点光亮之后,忽然动了起来,他的手指蘸了水,一笔一划在光斑的中心作起了画。 很快,一副人像在他手下呈现。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副简陋的肖像画,有点恍惚,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画他。 其实老早就想这么做,只是那人没答应;再后来,是因为没时间了。 他看了一会儿,缓缓地凑了过去,将自己的脸贴在画上,空洞的心底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满足。 他怕再晚一点,水迹干了,他就消失了。 就在他沉沦在这片湿冷带来的虚假温暖的时候,外边蓦然传来一阵躁动和哗然。 他隐约听到丁成业又惊又怒的声音:“怎么是你?!” 回答他的是一声低沉短促的枪鸣,跟着,便是一连串的呼救c反击以及逃窜声。 真够乱的。他事不关己地想着。 倦意潮水般袭来,钟云从没能抵挡住,虽然外边很不太平,他的意识仍是越来越涣散。 而在他陷入昏迷的前一刻,监牢紧闭的房门毫无预兆地被破开,他陡然被惊醒,勉力抬起眼睑,忡忡望去。 门前站着一个人影,身形修长,背着光,只能窥见些许轮廓,在影影绰绰的光线里分外凛冽。 钟云从的耳边嗡鸣声依旧不止,眼眶却蓦然发热,尽管看不分明,但他知道来人是谁。 他的伤全好了么?他是来见我的么?他会跟我说什么呢? 从惊喜到惊慌,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对方没有给他多少应激的时间,他迈开腿,一步步地朝他走来。 钟云从下意识地想逃开,可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这么做。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减。 他如同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而苏闲的每一步,都碾在他的心上。 钟云从张了张嘴,喉咙却似是被堵住了,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苏闲同样一言未发,他俯下/身,两只手臂分别从他的腋下和膝下绕过,将毫无反抗余地的病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借着昏黄的光线,钟云从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还有他的右眼。 他仓皇地撇开了视线。 在离开纠察队总部的过程中,阻碍无数,头昏脑涨的钟云从不知道他们怎么从枪林弹雨中脱身的,只知道苏闲好像又受伤了,因为他听到了他刻意压低的闷哼声。 这一路,他们谁也没出声,因为都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场合。 当然,更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没有想好要跟对方说些什么。 等到苏闲带着他彻底摆脱纠察队的追杀之后,东边的天际已经翻出了鱼肚白。 他们穿行在各个屋顶之间,一路的掩人耳目,苏闲的身姿矫健而敏捷,可钟云从看着这样的他,心底却升起了强烈的不安。 他不久前分明还吐血不止,怎么一个晚上过去,就恢复如常了? 就在他满腹狐疑的时候,耳边倏地响起猎猎风声,他环顾四周,意外地发现他们身在高空。 苏闲复刻了驭风的异能,带着他乘风而行。 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 钟云从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们初遇的那个夜晚。 不过飞行没有维持太久,苏闲落在了某个地方,将他放了下来,钟云从连坐都坐不稳,一落地就往后栽,幸而他搭了把手,让他倚在了自己身上。 呼啸的气流不断袭来,扑面而来的寒意令钟云从的大脑顿时清醒了几分,他这才惊觉,他们似乎处在高塔之巅,在这个城市首屈一指的高度之下,整个“孤岛”几乎微缩成一方精致的模型,只是清晨雾气缭绕,仿佛为那些街道房屋覆上了一层薄纱,眼底的景象便再也看不清。 “这里是星塔的塔顶。”苏闲低声开口,音色略显沙哑,“他们应该猜不到咱们在这里落脚就算猜到了,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 如钟云从所料,这里便是矗立在梦川中心的星塔。 刚来“孤岛”那阵子,他对这座灰色高塔颇为向往,总觉着看起来很有几分浪漫,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来爬一爬,没想到,在危在旦夕的时刻,光顾了一回。 不过他的心思很快就从脚下的高塔上移开,回到了苏闲身上。 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温热平和的呼吸缠绕在他的颈后,一阵奇特的频率深深浅浅地撞击着他的心脏,微微麻痹的感觉自心房扩散至全身。 他闭上眼睛,发白干裂的嘴唇踌躇地动了动:“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忽然笑了,钟云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轻微的震动,“你说我为什么要来?” 他的反问令他浑身一震,钟云从略微抬头,正好触见他浓密的睫毛尖在晨曦下聚着的亮光。 他又悲又喜,又苦又甜。 苏闲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将他的自责与痛苦看的一清二楚。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手将他圈在了自己怀里,嘴唇贴在他的头发上。 “云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没错,那件事对我来说,确实是不堪回首的噩梦。” 他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战栗了一下,于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但它毕竟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愿总是陷在过往里。再说了,那时候你只是个婴儿,什么都不懂,那也根本不是你的错。” 钟云从张了张嘴,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好摇了摇头。 “而且,我的眼/角/膜是在你的眼睛里,而不是别人,”苏闲轻轻地将他的脸扳转过来,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他抚摩着他的脸,低声笑道,“能替你负担一部分黑暗,我心甘情愿。” 他的声线低低地萦绕过耳,盘旋往复,像回声阵阵,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穿过血与肉,超越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07.赌徒 清晨刚过七点半, 张既白囫囵吃了几口早点,接着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嘴, 顺便招呼小桃打开诊所大门, 准备开张。 结果卷帘门刚升起, 就听见了小桃的惊呼:“苏长官?!” 原本正心不在焉擦着眼镜的张既白冷不丁听到这三个字, 一不留神把手里的眼镜给摔了,他也无心去捡, 直接起身, 疾步向门边走去。 果然是苏闲,明明只消失了一晚,却硬生生弄出了一身的风尘仆仆,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张既白这几天忙着进药, 他的渠道出了点问题,不得不亲自跑一趟,这些日子都不在诊所里。 而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在的这几天, 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他昨天晚上才回来,还没坐下来歇口气喝口水, 就听说苏闲命不久矣,给他慌得,直接往医院跑,结果只见到了一脸蒙圈的郑飞, 苏闲本人却是无影无踪。 他分明听说苏闲内脏破碎, 呕血不止, 根本无法动弹,一开始还以为是被人劫走了,可郑飞的说法却是,他是自己离开的。 张既白觉着这跟天方夜谭差不多,他是医生,光听旁人的描述就知道苏闲的情况有多糟糕,说句难听的,那基本就是在等死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苏闲确实不见了,而且看样子,很可能是跳窗离开的。 要不是没在楼下发现尸体,他险些以为是那家伙想不开,跳楼去了。 后来他和郑飞在东城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郑飞差点给急哭了,张既白反而冷静了下来。 能让濒死之人一夜之间起死回生的东西么?说真的,就算是小桃的血也没那么厉害,何况苏闲受的是内伤,跟小桃血型也对不上。 所以,在“孤岛”之中,还有媲美小桃鲜血甚至有过之而不及的神奇异能或是药物吗? 张既白没能想出什么灵丹妙药,倒是记起了一种□□。 他的心底没来由地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 找了一晚上仍是无果,早晨他回了诊所,然后等来了苏闲。 气血上涌的张既白只想揪着这家伙的衣领问个清楚,可苏闲背上还负了个半死不活的钟云从,在他发作之前,那人就抢到了话语权:“劳驾您帮忙看看吧,他情况很不好。” 张既白扫了眼不省人事的钟云从,愣是把火气给压了回去。 在指挥小桃把人弄进急救室的时候,他冷冰冰地撂下句话:“你给我等着。” 那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放心,我肯定等着。他这模样,我能走吗?” 张医生心气不顺,转身往前走了两步,一个没注意居然撞到了门框上,后边传来一声窃笑。 他简直要爆/炸,怒气冲冲地回过头:“眼镜!” 天大地大,医生最大,苏闲立时敛起了笑意,蹲到地上捡眼镜了。 把眼镜递过去的时候,他还是没憋住,特别诚实地对张既白说了一声:“医生,说真的,刚您没戴眼镜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儿了。” 张既白:“” 难道他全身上下加起来的辨识度都比不过一个眼镜? 苏闲在急救室的门帘放下来之后,面上的笑容便缓缓隐去。 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苏闲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沿着血管脉络,从他的身体里逐渐离去。 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他通过“破茧”这个媒介,从死神那里赊欠来的生命力。 他像是一个破罐破摔的赌徒,肆意地挥霍着借来的巨款,眼里只有筹码和胜负,没有时间c没有心思去思考这场豪赌的后果。 事实上,这是一场他不得不参加的赌博,至于胜负——只要救出了钟云从,对他来说,就已经赢了。 至于巨额赌债及利息该怎么还,似乎也只剩下一个法子了。 苏闲抱着手臂,倚着墙,雕塑一般巍然不动,他的目光停留在对面的窗扇上,玻璃照映出的面容还沾着血迹,眼底却是意外的平和。 够本了。他对自己说。 张既白带着一身疲惫走出急救室的时候,发现那家伙果然还在,他看起来倒是挺悠哉,还偷了他的茶叶。 见他走出来,苏闲赶紧倒了杯新的茶水,殷勤地双手奉上,张既白不耐烦他这副狗腿样,无奈奔波了一晚上,又忙碌了一早上,缓过气来,还真是口干舌燥的,最后还是皱着眉头接了过来。 苏闲也没急着发问,一直到张既白喝完茶水才开了口:“怎么样?云从还好吧?” 张既白瞥了他一眼,顺手把空茶杯塞回他手里:“再来一杯!” 苏闲从善如流,又给他倒了一杯,张医生解完渴才长长地呼了口气:“说实话,挺糟糕的。” 苏闲的嘴唇动了一下,那个问题却始终问不出口。 “而且,我有预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既白继续雪上加霜,“他最凶险的时候还没到。” 见苏闲神色不对,他又加了一句:“但如果能熬过那一关的话,之后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苏闲面色苍白,缄默了许久,才低沉出声:“不管怎么样,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张既白愕然:“什么意思?你这就把人丢给我了?你自己呢?” 他黯然摇头:“我陪不了他了,待会儿就得走了。” 笼罩在张既白的阴云越来越重,他眼皮一跳,厉声问道:“去哪儿?” 苏闲低声告诉他:“回治管局。” 张既白咬了咬牙,那两个字徘徊在舌尖,最终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咽了回去,他重新站了起来:“我给你做个检查” “不用了,没时间了。”苏闲冲他笑了一下,“我必须马上走宗局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一次了。” 他这话一出,张既白什么都明白了。 即使早有预感,听到的时候,张既白仍是眼前一黑:“你真的用了‘破茧’?” 苏闲点了点头。 张既白怒不可遏,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破口大骂:“姓苏的,你他妈的疯了是不是?” 苏闲被拽的一个趔趄,闻言莞尔:“可能是吧。” 张既白觉得这人真的能把自己气死,他这辈子的涵养和风度都丢的干干净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爆了个粗口:“去你妈的!这么想找死的话,还不如我来动手!” 苏闲一怔,而后阖上双目:“也好,记得找个没什么痛苦的方式。” 他的语气颇为认真,火上浇油一般,张既白被气狠了,真心实意地想揍歪他的鼻子,可一触到他那张无波无澜的脸,又跟卡了膛的枪杆儿似的,哑火了。 他颓然松开对方的衣领,失魂落魄地喃喃:“算了,你想活还是想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破茧”啊,如果给他时间,或许有朝一日能够研究出破解的方法,可苏闲等得到那时候吗? 苏闲微微睁眼,唇角微牵,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他当然想活,如果能活下去,有谁会想死呢? 张既白跌坐在椅子上,也不再看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了你。” 苏闲沉默片刻,而后开口:“那云从就拜托你了。” 张既白置若罔闻。 苏闲倒是不担心,张既白这样的人,并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把钟云从留给他,他还是很放心的。 他转身要走,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对了,我听他宗局提过,他的体质异于常人,体内携带的病毒,似乎跟常见的‘失乐园’也有所区别。请你给他做个详细的检查尤其是血液方面的,得出来的结果很关键,说不定,”他回忆着宗正则的话,“能救很多人。” 张既白听了他这番提醒,终于有了反应,他皱起眉:“难怪,之前我就觉得他的症状跟一般人不大一样你放心,血检是一定会做的。” 苏闲欣慰地点点头,倏然想起了什么,又急急说道:“对了,你还要提防一个女人她叫宗沅淇,我怀疑她对云从有企图。” 张医生斜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情敌了?” 苏闲哭笑不得:“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其实那女人的真实身份是朱慈,‘破茧’就是她给我的。” 张既白眉梢一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我去救云从。”苏闲皱起眉,“至于原因,我觉得跟肖隐有关系。” 张既白乍然又听到个死人的名字,眉头皱的更紧了:“肖隐?他不就老早就死了?” “难说。”苏闲却是摇头,“朱慈都能活过来,说不定肖隐也对了,有件事好像还没告诉你,云从应该跟肖隐有亲缘关系。” 张既白彻底被这七拐八弯的人物关系给搞晕了,索性直接立下保证:“要防着朱慈是吧?知道了,会看好他的。” 苏闲大大地松了口气:“那好,他就交给你了。” 他话音刚落,额角的青筋蓦地抽动了一下,他感觉到了,后背上登时爬满了凉意。 这么快就有了苗头是因为他身体耗的太厉害了吗?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苏闲心想。 他急急地朝门边走去,身后传来张既白的声音:“你不再看他一眼吗?” 苏闲身形一晃,他伸手扶住门框,低声道:“不了,就这样吧。” “那他如果有命活下来,向我问起你,我要怎么回答他?” “就说我死了。” 张既白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08.妄想 此为防盗章  如果还是从前那种遮遮掩掩的鄙夷不屑倒也罢了, 反正她早就习惯了,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眼中透露出的是明明白白的嘲弄和讥诮, 甚至有个胖女人大力地朝地上吐口水:“哟, 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还好意思出去卖啊, 也是,再过两年就得丢到西城去了吧?那是得抓紧时间了。” 另一人掩着嘴笑的含蓄:“瞧您说的, 人家到了西城, 说不定也捞得着恩客呢。” 胖女人捶着大腿笑的十分夸张,以至于五官被肥肉挤成一团都有些变形了,苗林芝怒火中烧,一口唾沫直接飞到了对方脸上, 她掐着腰破口大骂:“我呸!老娘就算人老珠黄还是比你这头猪强得多!你他妈光着身子叉开腿躺在街上都没人想上!” 胖女人“嗷”地一声大吼,抖着全身的赘肉气势汹汹地扑向苗林芝,后者也不甘示弱,拿出在多年站街同竞争对手争抢地盘和客人练就的身手应战, 双方扭打在一起,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下。 其他人都伸长了脖子观战, 唯有一名干瘦的中年男子,先前一言不发,在苗林芝反击时露出了着急的表情,双方混战的时候更是慌得手足无措, 一抬头, 瞥见一张小脸, 更是不停跺脚,一叠声地哀求:“别打了盈盈妈!孩子看着呢!” 他的后一句话让苗林芝沸腾的大脑瞬间冷却下来,她用力推开胖女人,忐忑不安地向上看了一眼,正好和女儿那双平静到冷漠的眼睛对上,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盈盈,妈妈回来了,早饭吃了吗嘶!” 她的脸上被抓了好几道血印子,一牵动嘴角就疼,此刻虽是笑着,脸却是扭曲的。 盈盈的脸消失在了楼梯口,苗林芝依旧失魂落魄地仰着头,胖女人被旁人拉着了,嘴里却兀自不干不净地骂着:“□□妈生□□女儿,以后带上你女儿一起去卖,生意还会好点!” 苗林芝的眼珠子动了动,视线缓缓地挪到了她脸上,直勾勾地盯了胖女人几秒之后,她毫无预兆地扑了过去,张口狠狠地咬住了对方的鼻子。 鲜血从她的齿间渗出,胖女人嚎的如同杀猪一般惨烈,其他人怕闹出人命,合力把近乎癫狂的苗林芝拖开了。 “我告诉你,你侮辱我可以,你敢侮辱我女儿,我就杀了你。” 苗林芝说这话的时候,一字一顿,面上带着笑,唇上挂着血,分外的瘆人。 “发病了!这□□发病了!”胖女人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头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快叫治安所的人来!她要吃人啊!” 这话一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旁观者立刻恐慌起来,齐刷刷散开,仿佛苗林芝变成了洪水猛兽。 “怕什么?”苗林芝轻蔑地斜乜着那些惊惶不已的人,“大家都一样,要么吃人要么被吃,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她留下一声冷笑便扬长而去,剩下的人惊惧之余小声地商量着是否要报告治安所,而那名中年男子则是对着苗林芝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苗林芝一身的气势在家门口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了,她试着推了下门,门是虚掩着的,她悄悄往里瞧了一眼,发现盈盈正弯着腰给一盆铃兰草浇水,神情专注。 苗林芝一下子踌躇起来,在门外徘徊着不敢进门,冷不丁却听见盈盈的声音:“妈妈?为什么不进来?” 她一抬眼就与女儿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登时手足无措,慌手忙脚地来到盈盈面前,局促地撩了撩头发:“那个,刚才我是他们先欺负妈妈,妈妈才会还手的” “算了,”盈盈的声音很轻,她指了指母亲的脸,“先去洗把脸吧。” 苗林芝楞了一下,随即猛点头:“好,我去洗脸!” 洗净了厚重的残妆之后,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她只觑了一眼就急急转身,令她无法接受的不只是堆积的皱纹和枯黄的面色,还有脸颊上那一处触目惊心的红斑。 她真的已经开始发病了。 先前她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害怕。 她的背部沿着洗手台一寸寸地往下滑,最后蜷缩起来,捂着脸无声地痛哭着。 “妈妈。” 苗林芝倏地抬头,眼角还挂着来不及擦掉的泪水,盈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门口,她细细的眉紧紧地蹙着,一脸担忧地望着她,苗林芝这才反应过来,她扶着墙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强颜欢笑:“你怎么还没去上学?这样吧,我煮碗面,吃了你就赶紧去学校!” 盈盈摇摇头,她一步步走过来,在母亲面前站定,苗林芝诧异地发现,不知不觉的,这孩子竟然和她一样高了。 她的心里涌起了身为人母的自豪与喜悦,她摸着女儿的脸,柔声劝慰:“妈没事,你去收拾一下,准备上学。” 盈盈凝视着她的脸,欲言又止:“妈妈,你的脸” 苗林芝怆然,她不自觉地别过脸:“我盈盈放心,妈妈会在发病之前自我了断,不会拖累你的。” 她说着又高兴起来:“但你也不用担心,我一直在为你攒钱,就算有一天妈不在了,你也可以活下去。” 女孩垂下眼睑,哀哀地叹了口气:“我去医生那里,帮你拿点药。” >>> 苏闲醒了,脸还是白的像一张纸,但精神却不坏,连张既白都夸了一句:“到底是千锤百炼过来的,身体素质真不赖。” 钟云从刚想见缝插针地打听一下“千锤百炼”是怎么回事,却听到苏闲问张既白:“我能走了吗?” “你什么时候都能走。”戴着口罩的张医生慢条斯理地回道,“只要不介意废掉一条胳膊。” 苏闲被怼的无话可说,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差点残废的左臂,又凉凉地盯了一眼始作俑者,钟云从对于自己的罪过心知肚明,一时间臊眉耷眼,难为情地冲他笑了笑。 苏闲冷着脸偏过头去。 张既白完全不关心他们之间那点小动作,为苏闲换过药之后,在没有其他病人的情况下,便捧起医学典籍兢兢业业地钻研起来。 苏闲大概也是太无聊了,钟云从转头看他的时候,他手里拿了一份发皱的报纸,一目十行地浏览着,钟云从扫了一眼,原来是自己早就翻过的那份过期晚报。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开始生搬硬套的尬聊:“那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累不累?饿不饿?” 苏闲掀了掀眼皮:“饿了又怎么样?累了又怎么样?” “饿了我就帮你下碗面,”钟云从学着电视剧里的回答,“累了我就” “就哪样?” “帮你按摩?”钟云从试探地问道,毫不意外地得了苏闲一个白眼:“得了吧,你煮的面和按摩,我都无福消受。” 钟云从没什么底气地争辩道:“我现在厨艺进步了很多,会点火烧水煮方便面了,至于按摩也是可以学的嘛。” 他讨好的对象十分不卖他面子,已经重新低下头去看那份乏味的报纸,钟云从讪讪地自嘲:“不过我可能要先找个盲人学艺” “盲人”这个词甫一出口,他就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接着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却发现苏闲只是淡淡一笑:“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我这不是还没完全瞎嘛。” 钟云从并没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心情反而沉重的像块石头,直直地往下沉,他觉得自己可能在这个地儿真的水土不服,他的大脑好像萎缩得只剩乒乓球那么大了,外在的表现就是他越来越傻逼。 本意是要跟苏闲道歉的,这会儿低三下四的话还没说出口,又犯了人忌讳,试问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更不会聊天吗? “得了吧,”目光明明在“社会新闻”版面上打转的苏闲却如同一台扫描仪,彻底研究透了他的脑回路,“想道歉就道吧,虽然我未必会接受。” 钟云从灰头土脸地耷拉着脑袋,好似得了颈椎病一般,声音弱的跟蚊子叫似的:“对不起啊” 苏闲抖了抖报纸:“没听清。” “对不起!”他蓦地提高了声调,震得对方报纸差点掉地上,苏闲眼疾手快地捞起报纸:“会不会好好说话?”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闹着跟你一起去西城的。”钟云从一脸沮丧,“要是没有我,你也不会受伤了是我太没用了。你你要怎么骂我都可以。” 苏闲闻言,目光终于从报纸上挪开了。 钟云从被他盯了好一会儿,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有件事你误会了。”就在他以为他要开骂的时候,他忽然轻笑一声:“你还是挺有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09.曙光 几日过去, 钟云从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依旧昏昏沉沉地躺着, 他的症状几次加重,出现了数回病危之兆,张既白差点以为他要不行了,结果他愣是顽强地留着一口气撑了下来。 又一次转危为安后, 张医生洗过手之后摘下口罩,作为助手的小桃给他倒了杯水,他边喝边嘀咕:“这小子是属蟑螂的吧?” 小桃却是笑不出来,她忧心忡忡地望了望病床上的人, 低声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张既白摇了摇头:“看他的命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 接下来只能靠他自己。” 小桃眼底的忧色不减:“说起来, 苏长官他也不知怎么样了?” 张既白现在一听到这人的名字,就不由自主地气血上涌, 他在治管局也有些关系, 轻易就打听出了苏闲的去处, 对于他现在的状况, 也有个大概的了解。 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那家伙此时的状态,怕是也并不比钟云从强到哪儿去。 这两个冤家就像是在竞赛似的,看谁的那口气长一些。 真要命。 张既白心中唏嘘不已, 面上却是冷若寒霜, 说出的话也是硬邦邦的:“管他呢!” 小桃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冷不丁地听到那边传来动静。 张既白迅速地回头,瞥了一眼,见钟云从并未睁眼,只是身上抽搐不停,立即走了过去,小桃也急忙跟上。 “医生!”姑娘低低地惊呼起来,“他的疱疹好像破了!” 张既白的心猛地一跳,依照以往的病例,疱疹破了之后,便等于是进入了溃烂阶段,基本是无药可救的阶段。 钟云从最凶险的时刻终于来了。 不过他并未因此乱了阵脚,反而愈发的镇定,他冷静地指挥着小桃:“先不忙护理,你先把渗出的疱疹液采集起来。” 小桃面带诧异之色,但仍是一言不发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张既白已经完全确定,钟云从所发的病症跟“孤岛”的“失乐园”的症状有几分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样。 也是这点区别,成了张既白从容不迫的底气。 张既白紧攥的手心闷出了热汗,他盯着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钟云从,沉沉地叹了口气:“千万,别让我失望。” 钟云从似有所感,身体猝然痉挛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 钟云从只觉得自己混混沌沌地度过了许久,分不清白天黑夜,记不得时间流逝,整个人一片蒙寐。 直到他听到个声音不断在耳畔回响,这才恍然睁眼,接着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他略微失神,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下,几乎将他的身影湮没,一片飞雪轻飘飘地沾在了他的睫毛上,眼睑传来微微的沁凉,这才叫他回神。 这里很熟悉。 钟云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人。 好像怎么喊都别扭。 “云从。”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澄澈,“好阵子不见了。” 钟云从乍然听闻他的声音,也是惊喜交加,暂时将称呼的问题抛诸脑后:“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你还好吧?” 他问完之后忽然有几分伤感,他总是忘记,如今跟他对话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不过肖隐似乎没有察觉出他内心的郁结,只听他温和地笑道:“还是老样子,上次没打个招呼就断了音讯,真是过意不去。” 钟云从连忙摇头:“这没什么。再说了,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肖隐闻言,沉默了一瞬,而后却是一声喟叹:“你还有心情关心我分明你才是不好的那个。” 钟云从苦笑起来:“我的情况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 肖隐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欣慰:“那就好。你要是能活下来,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钟云从听了,却是高兴不起来,实在是因为肖隐这话说的,太像是交代遗言了。 他心底蓦地涌起不详的预感。 “你”他骤然出声,却又卡了壳,那个问题堵在他的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让他分外难受。 肖隐这一回却是看穿了他的心事,轻声笑道:“没错,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钟云从呼吸一滞,眼角一酸:“为什么?你明明还能” “是,如果按照过去那种方式,的确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子,但我的存在终归是要消亡的。”肖隐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但我不甘心就这样消失,所以我一直在等你,然后,我真的等到你了。” 钟云从一怔,他隐隐猜到了肖隐的打算,却不敢再往下想。 “云从,我想把” “我拒绝!” 肖隐才起了个头,就被钟云从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尽管肖隐并没有实体,他依旧背过身去,固执地拒绝道:“我不要!” 空气沉寂了数秒,须臾,他听到肖隐无奈的笑声:“真是个傻孩子,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听我说下去。” 钟云从没吭声,肖隐也没等他的回应,自顾自地往下说。 “现在梦川一片混乱,这样乱下去,迟早会惹来大麻烦。你知道我的意思吧?”他的语气明显的严肃了几分,“真到了那个地步,一朝覆巢,人人都将危如累卵。” 钟云从倒吸一口凉气,他听出了肖隐的意思。 而他所说的那种情况,依照现在的发展趋势,迟早要成真。 “所以,与其等别人制裁,不如先自己先出手——压制住那些蠢蠢欲动c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们,让梦川重新恢复平衡。” 肖隐的话让钟云从勃然失色:“这样的事,谁能做得到?” 如果宗正则还活着的话,也许他可以。 可他已经不在了。 “你。”就在钟云从黯然神伤的时候,肖隐忽然发话,把他吓得一个激灵,对着空气茫然地“啊”了一声。 肖隐显然将他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笑道:“我认真的,没开玩笑。” 钟云从自然听得出来,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格外的无语。 这种力挽狂澜的事,随随便便地交给别人,真的好吗? “我对你有信心!”肖隐这自信满满的口吻跟普通家长没啥区别。 “可我对自己没啥信心。”钟云从却是再次发挥了学渣本色。 肖隐又笑了:“这句话本身,就是一种自信的证明。” 钟云从觉得他在胡扯,可嘴唇动了动,脱口而出的话却变了:“你希望我怎么做?” 说完之后,对于自己这份莫名的平静和坦然,他同样惊讶万分。 换作是半年前,他绝对没有勇气去担起这千钧之重。 肖隐的声音如同一阵柔和的风,吹开了他眼前的薄雾:“你知道该怎么做。” 钟云从缄默片刻,又问:“那你会怎么样?” 他仍旧平和淡然:“我会彻底死去。” 钟云从咬了咬牙,一言未发。 “云从,”肖隐轻声叹气,“我们都没有别的选择。” 钟云从垂着头,垂落的额发掩去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肖隐也不再出声,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 良久,钟云从才重新抬起头,视线缓缓地扫过茫茫白雪,低声开口:“我能见你一面吗?” 他们相对已久,却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毕竟是个死人。 肖隐没有回答。 可地面上厚厚的积雪却有了动静,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积雪翻动c堆砌c糅合,最后化为了一个人形。 钟云从怔怔地凝视着与他一般高矮的“雪人”,仿佛是精心打磨过的艺术品,将肖隐的面容栩栩如生地重现在他眼前。 雪人抬起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落在了钟云从的脸上,他闭了闭眼,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触手一片冰冷,但他还是紧紧地握住。 “当初,我来‘孤岛’就是为了找父亲,”他吸了吸鼻子,厚重的鼻音里带着些许的笑意,“现在,终于找到了。” 雪人浑身一震,最终却也只留了两个字给他。 “保重。” 雪人重新变为一堆毫无生气的白雪,一阵温暖的风从他身边绕过,将所有的寒意驱走,钟云从阖上双目:“永别了。” >>> 张既白在他的实验室里昏天黑地地忙了数个昼夜之后,终于钻了出来,恰好与心急如焚小桃打了个照面。 他的脸上还带着熬夜过后的憔悴,胡茬也稀稀拉拉地爬满了下巴,衣领也满是褶皱,这副邋遢的模样跟平日的一丝不苟大相径庭。 不过他没有半点不满,甚至根本不在乎自己整洁与否,他镜片后的眼睛绽出灼灼光芒,眼白里充斥着亢奋的红血丝。 “小桃,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小桃这边也有个紧急消息要报告,那就是她惊喜地发现钟云从体表的疱疹并没有溃烂的趋势,反而开始结痂了。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不过一时被张医生的模样吓到了,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磕磕巴巴地问道:“发现了什么?” “我用钟云从的疱疹液制成的标本做了玻片凝集反应,”张既白兴奋非常,以至于声音都在发抖,“检测出了他体内病毒的抗原。” 小桃一头雾水:“啊?” 张既白简直要飞起来了:“这种病毒跟‘失乐园’病毒具有相同的抗原表面!” 小桃更加糊涂了,虽然常在诊所里帮忙,但做的都是护理工作,对于医学知识的了解,还是挺有限的。 所以根本没听明白张既白在说什么。 张既白激动地握住了她的双肩,瞳孔亮的吓人:“你听过天花与牛痘的故事吗?” “小桃,我们有救了!” “梦川有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10.乱斗 此为防盗章 “难得你个大头鬼啊难得。”苏治安官没好气地瞪他, “看到了就赶紧帮忙, 懂不懂什么叫医德?” “医德是什么?”张医生理所当然地反问, 苏治安官竟然无言以对:对于一个数分钟前声称要解剖自己病人的家伙,的确不能谈医德。 不过张既白还是扔了一卷绷带过来:“自己包。” 苏闲气结:“我也中毒了好吗?” 张既白又扔了一小瓶解毒剂过来:“自己打。” 苏闲被他整的没脾气:“给我开点药吧,鼻炎又犯了。” 张既白指了指外间的药柜:“自己找。” “虽说得罪医生不是什么好事,”苏闲忍了又忍, “但我希望你明白,得罪治安官也不是什么好事。” 张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如果那个治安官欠我钱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苏闲认命,抱着绷带和解毒剂自个儿到外间找药了。 推完一针解毒剂, 正在拆绷带的时候,张既白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 咬着绷带一角的苏闲满脸黑线:“能不能出个声儿?穿个白大褂跟幽灵似的。” 张既白指了指里间:“里头那位,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苏闲满脸疑惑,“他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身为一名治安官, 还是应该有点道德观念的, 你觉得呢?” “如果一名医生没有医德, 凭什么要求治安官有道德呢?” 张医生耸耸肩:“你赢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医药费你不付了是吧?” 苏闲笑了:“我自己的都没付清呢。” 张既白两只手揣进白大褂里, 转身往里间走去:“一如既往的无耻。” “对了,”苏闲想起了什么,“那人醒来要是问我,你什么都别说。” 张医生没有回头:“我要是说了呢?” “那你恐怕会失去我这个朋友。” 张医生仍旧没有回头:“你觉得这个威胁对我有用吗?” “你赢了。” 钟云从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果然问起了他的救命恩人, 专注地翻着一本半旧《解剖学》的张医生告诉他:“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苏治安官让我什么都别说。” 钟云从好气又好笑:“至于吗?我只是想道声谢。算了, 医生,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张既白的目光从书页上挪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镜片之后的双眼却让钟云从看不清,他听到他说:“你连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敢来?” 钟云从挠了挠脸:“呃,对于怎么来到这里我也很好奇。” 张既白勾了勾嘴角:“这里是‘孤岛’。” “孤岛”钟云从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里五味杂陈:“这里果然是‘孤岛’吗” “听起来,”张既白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你好像听过‘孤岛’。” 钟云从叹了口气:“一直到昨天之前,我都不知道‘孤岛’是某个特定的地方。” 张既白把手里的书放下:“这么说,你昨天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我被人下了黑手,注射了一针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总之人昏过去了,醒来就在‘孤岛’了。” “哦?你是说,有人把你弄进了‘孤岛’?”张既白显然对这个问题格外感兴趣,他的身体稍稍前倾,微笑起来,“有意思,真想知道谁有这么大本事啊。” 钟云从只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听不懂他的深意,他眨了眨眼,还是说了实话:“那个人告诉我,我父亲也在‘孤岛’。他三个月前突然消失,一直杳无音信。” 张既白抚掌大笑:“所以说,短短时间内,总共有两个外边的人进到了‘孤岛’?治管局是干什么吃的?” 钟云从听得一头雾水,可他没时间细问:“我不明白。” 张既白失笑:“钟先生,你对‘孤岛’知道多少?” 他诚实地摇摇头:“一无所知。” 医生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没关系,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钟云从干笑了两声,心里却十分无奈,他是在跟自己打哑谜么? 张医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重新捧回他的《解剖学》,钟云从一看到书名右眼皮就跳个不停,他硬着头皮问张既白:“嗯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张既白翻过一页:“随时都可以,没人拦着你。” 钟云从挣扎着从病床上下来:“那我现在” “不过走之前,要把医药费结清。” 富二代钟云从全然不当一回事,他满不在乎地回道:“行,多少钱?”说着顺手去取自己挂着的大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卡:“能刷卡吗?” 张既白扫了一眼他指间的黑卡,摇头:“不能。” 这出乎钟云从的意料,他只得继续在口袋里掏:“那我看看有多少现金” 还没等到他数清钱包里的现金,又听到张医生的声音:“外面的人,是不是和你一样,都不知道‘孤岛’的存在?” 钟云从的动作一顿:“是吧,我从来没有听旁人提起过,也没有在网络上看到过相关信息。” 张既白沉默片刻,忽然又问:“那梦川市呢?你知道吗?” “梦川市?”钟云从重复着这个地名,总算联想到了些许,“好像听过,我想想这个地方早就从行政区划里消失了。好像说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大事故,死了很多人,幸存者全部遣散迁到别的省市。而梦川市也因为严重的污染,成为废弃之地。” 张既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页:“是什么样的事故,你知道吗?” “这个就不清楚啦,因为官方没有给过明确的解释啊,倒是乱七八糟的传说挺多的一般就是说核泄漏然后辐射什么的。”钟云从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说起来,我知道梦川还是在一些猎奇盘点帖里知道的,什么‘十大诡异之地’c‘最恐怖的都市传说’之类,都是这样的标题,一看就是假的。” 张既白笑了笑:“确实够假的。对了,你找到钱了吗?” 钟云从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他:“真是不好意思,我身上现金就这么多了,你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之后取了钱再给你。” 张既白接过那几张钞票细细地观察着:“外面的钞票已经更新换代了啊。” “呃难道你们这里不用这种钞票?” “不用。” 这就很尴尬了。钟云从一下子窘迫了,这些钱不能用的话,那他岂不是等于身无分文? 张既白的笑容温暖和煦:“没钱?” 钟云从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看起来好像是这样我能赊个账吗?” “本诊所拒绝赊账。”张医生合上书,优雅地起身,“但可以接受别的付款方式。” 钟云从的右眼皮几乎抽搐起来,他严正警告道:“医生,解剖活人是犯法的!” “当然。”医生斯斯文文地笑了笑,“我只要一个切片就好。” “我拒绝!” “那抽点血总可以吧?” 钟云从认命地挽起袖子,露出左胳膊,头扭到另一边:“别抽太多啊!我毕竟是个病人!” “放心,我有分寸的。”在张医生说完这句话之后,冰冷的针头扎进了血管,钟云从咬紧牙关,十分心疼自己了。 这绝对是个黑诊所吧! “打扰一下。”抽血临近尾声的时候,诊所里多了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这让原本生无可恋的钟云从立刻精神起来:女孩子! 随着门帘一掀,钟云从终于看清了来人,却是无比失望——的确是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只是年纪太小了点,目测14岁以下。 钟云从还在暗自叹息,慢条斯理地收拾针管和血袋的张既白却开口了:“是盈盈啊,又来给你母亲取药?” “嗯嗯。”被叫做盈盈的少女乖巧地点点头,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捂着针口的钟云从身上,秀丽的脸上多了几分好奇,“没见过这位哥哥呢。” 她的称呼让钟云从浑身舒坦,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我是新来的。” 盈盈人如其名,眼睛里总是笑意盈盈,她正要说些什么,但视线却忽然凝聚在钟云从的双眸之上,随后侧过脸,十分不解地看着张既白:“医生,这位哥哥的眼睛” “他是外面来的。”张既白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之后又转过身在药柜里找药,“还是一样的分量吗?” “嗯对!”盈盈显然还没缓过神,一双大眼睛还是时不时地瞟向钟云从,这让后者十分莫名,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张既白拿了几盒药品递给盈盈:“告诉她,让她按照医嘱来,不要一次吃太多你来取药的间隔越来越短了,她服用的剂量越来越大了是不是?” 盈盈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哀伤,看得钟云从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会和她说的。” 张既白摇摇头:“去吧,别耽误了上学。” 盈盈抱着那几盒药,声音几乎可以说是虚弱了:“这一次的药费,还是要欠着对不起。” 张既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没关系,去吧。” 盈盈冲他点点头,又对着钟云从笑了笑,后者简直是受宠若惊,盈盈的笑容又灿烂起来,她歪着头看着钟云从:“这位哥哥,出门的话,最好戴上墨镜哦。” 说完那纤细的身影便走出了诊所,余下一头雾水的钟云从问张既白:“怎么你们这儿光照很强烈吗?” 张既白坐回他的藤椅,语气平淡地说道:“你照做就是了。” 钟云从最后还真戴上了墨镜,原因无他,正好口袋里有一副。只是这大雪天带着一副墨镜,怕是别人眼里他可能是个瞎子。 大街上人倒是不少,只是处在人流里的钟云从不大舒服——大概是因为他身上这间暗红色的羊绒大衣,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条街上的人们身上只有四个色系——黑白灰蓝,他一身红混迹在里头相当的格格不入。也难怪来来往往总有人向他行注目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11.报应 小桃心头一跳, 迅速扭过头去, 那份惊讶很快就转化为惊喜:“哥哥你醒了?!” 钟云从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了, 双眸清亮,正含笑看着她。 他点点头, 同时费力地撑起半个身子,显然是要起身,小桃见他动作滞缓,赶紧搭了把手。 在勉强站稳之后, 他拍拍小桃的肩:“不用管我了,去给张医生止血吧。” 小桃忧心忡忡地望了望张既白,又看了看他, 欲言又止。 钟云从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放心, 我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躺了太久, 手脚有点乏力, 缓一缓就好了。” 小桃听他那么说,才略微心安, 立马提着裙子朝张既白飞奔过去。 张医生血流的厉害,把小桃吓得够呛, 好在这里就是诊所, 药品绷带一应俱全, 她定了定神, 娴熟地处理起伤口。 钟云从见那边有条不紊地收拾了起来, 便移开了视线,落到了对面的女人脸上。 在他醒来之时,朱慈就下令停战,室内一片狼藉,却是暂时地安静了下来。 朱慈隔着数米之遥与那个年轻人对视,表面镇定自若,内心却是惊疑不定。 他真的能让她见到亡夫?若是真的,那之后会怎么样? 他是钟云从,还是肖隐? 对方那张与亡夫肖似的脸令朱慈有一瞬间的晃神。 不过那也就是一转眼的事,她眼底的困惑刹那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波无澜的淡漠。 不,没有人可以替代他。 钟云从见她顷刻间冷了脸,不由得提起了几分警觉,但面上仍是一派沉静,淡淡出声:“朱女士这么大动干戈的,有何贵干啊?” 朱慈扫了眼狼狈的张既白,报以微笑:“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钟云从眸光一凝,并没有急着回话,反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虽然一众“暗影”成员按兵不动,但要打破这份虚假的和平,也只是她一个眼神的事。 故而,朱慈颇有耐心,因为钟云从在她眼里,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钟云从自然不会意识不到自己此刻四面楚歌的境地,不过他并不担心自己,反而忧虑张既白与小桃二人。 那女人不会直接对付自己,肯定是要拿他们来要挟自己。 看起来,他的确是别无选择。 也好,反正朱慈这个女人,他迟早都是要解决掉的。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发话的时候,外边蓦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你还在跟他废话什么?!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这个声音,钟云从非常熟悉,他往前走了几步,目光很快就和坐在轮椅上的人对上,他并未感到诧异或是愤怒,反倒笑了起来:“原来是您啊您还活着呢?” 他话说的难听,张家和原本面色不虞,可在见到他脸上结痂的红疹之后,又乍然化作了一片喜色:“你你居然活下来了!果然,我当年没看错你就是那个百万分之一的‘变量’!” 他前后一番变化,令钟云从范围不已,也懒得假笑了,冷冷问道:“怎么?你这么开心,是觉得自己有救了吗?” 张家和看得出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厌恶,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再怎么说,我对你也有养育之恩在,而且我也从来没亏待过你吧你救我一命,就当是还了我这份恩情。” 钟云从面无表情地剜了他一眼,然后侧过脸看着神情莫测的朱慈:“朱女士,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朱慈秀眉微挑:“哦?” 钟云从微微一笑:“把张家和交给我,你的那个心愿,我也会满足。” 朱慈闻言,轻提唇角,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陡然怔忡的张家和。 她那个眼神很是耐人寻味,张家和何等敏锐,几乎是立马就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他顿时涌起了满腹的恐慌,但依旧强作镇定,试图说服对方:“朱小姐,你千万别听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他连你的心愿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口诓你而已” 朱慈挑了挑眉,目光又转向钟云从,后者面不改色,只是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肖隐。 朱慈将他的口型看的分明,心里咯噔一下,也不再迟疑,挥了挥手:“照他说的做。” 她话音刚落,原本恭恭敬敬推着张家和的青年,顷刻间变了脸,粗鲁地将轮椅上的张家和拎了起来,张家和拼命地挣扎,可惜他年纪大了,再加上重伤未愈,那点反抗跟闹着玩儿似的,什么水花都没翻起来。 “朱慈!我好歹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居然这么对我?!”张家和怎么都没想到,这女人绝情至此,说翻脸就翻脸,既怨恨又惊惶,终究是后者占了上风,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要是没有我的话,你也得不到‘失乐园’的疫苗。” 他又是讨好,又是哀求,还带了点威胁,却只是令朱慈愈发觉得好笑,她也没看张家和,只是盯着钟云从:“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钟云从耸耸肩,指了下面色惨白,但好歹还能喘气的张既白,莞尔道:“放心吧,能研制出疫苗的,绝不止他一个人。” 张家和面色骤变,恶狠狠地瞪着钟云从,咬牙切齿:“你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钟云从的目光如冰棱一般,凌厉地望过去:“那你当初,又给梦川留了生路吗?” “我承认,‘失乐园’是我合成的,但初衷是为了给肖隐治病而已至于他当初发狂失控,将病毒传播出去,完全是一场意外” “那‘新星’工程,也只是一场意外?” 张家和心底不屑,嘴上却不得不示弱:“我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顺水推舟?”钟云从气极反笑,“不止吧?这个水,是怎么发起来的,你心里没数吗?” 张家和右眼一跳,强颜欢笑道:“你说什么呢” “你打算把这口黑锅一直扣在肖隐头上吗?”钟云从摇摇头,疲惫地按着眉心,“我也险些给你骗了如果不是有肖隐的那段记忆在的话。” 张家和呼吸一滞,朱慈一听到“肖隐”两个字就不淡定了,蹙眉追问道:“怎么回事?” “当初那一口,肖隐根本没有咬下去。”而那恰恰是因为钟云从的意念跨越时空,被肖隐感应到,才唤起了他几分神智,硬生生地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朱慈显然也是记得当年那一幕的,只是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她的注意力全落在肖隐身上,见他癫狂不已,心痛不已,哪有心思去注意那个被吓晕的保安到底有事没事。 于是,张家和说那人被咬了,她也就信了。 两年后,正是因为那名发病的保安出逃,才让“失乐园”彻底地传播开来。 当时所有人,包括她在内,都以为罪魁祸首是肖隐,为了保住丈夫的名声,她费尽心机,才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现在有人告诉她,肖隐其实是被嫁祸的? 朱慈眼前一黑,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 “是你向那名保安注入了病毒,原本是打算将他作为实验对象豢养起来。”钟云从周身弥漫着冰冷的怒火,令张家和的冷汗涔涔而下,“可惜他并没有像肖隐那样变异,这让你很失望,于是,你把他放了出去。” 张家和的牙关开始打颤,却兀自狡辩:“你胡说!他是自己逃出去的,不关我的事!” “关了两年,铜墙铁壁一般的密室,怎么可能轻易逃脱分明是你故意放松了守卫,将他放出。”在说话的间隙里,钟云从已经缓步踱至他身前,直勾勾地看进他的眼睛里,“因为仅仅一个研究对象,满足不了你的需求,所以,你把整个城市的人都变成了实验对象。” 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当年那个传播者的出逃,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人祸。 无论立场如何,但“孤岛”里的所有人都是那场灾难的受害者,对于“失乐园”的痛恨是如出一辙的。 即使是“暗影”的人,都恨不得生啖其肉,张家和被数十道怨入骨髓的视线包围,犹如受着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惊惧交加,遍体生寒。 “给我把他”朱慈神情不显,但字字句句都透着彻骨冷意,显然是打算就地将此人处理,而她的下属们,亦是磨刀霍霍,跃跃欲试。 “等一下。”不曾想,她却被钟云从打断了,“朱女士,你答应过我,要把他交给我的。” 钟云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朱慈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弯:“你倒是心软。” 软脚虾一样的张家和闻言,又燃起了希望,眼巴巴地看着钟云从,努力地摆出昔日的慈爱之色:“从从,爸爸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 钟云从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闭嘴。” 张家和一激灵,乖乖地噤了声。 他低垂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钟云从望了眼门外,忽然笑了起来:“朱女士,我们也差不多走了吧?别再叨扰张医生了。” 虚弱的张既白抬起眼,意味不明地觑了他一眼,朱慈亦是面露讶色。 不过钟云从如此配合,她自然不会拒绝:“那就走吧。” 反正她有绝对的优势,不管钟云从打什么主意,她都有信心应付。 见钟云从真的要离开,张既白坐不住了,沉声道:“钟云从,别让我难做。” 钟云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一定是使了什么决绝的法子,所以救出他之后,无法亲自照顾,只好将他托付给张既白。 星塔一别,再会无期。 他是这么打算的吧? 钟云从蓦然失笑,心说这可不能让你一个人说了算。 “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钟云从笑笑,“朱女士不会为难我的。” 张既白的脸色更不好看了,钟云从大致能猜到他那些不靠谱的猜测,不禁扶额:“别胡思乱想,我说没事,就一定会没事。” 他不等张既白回话,又转向小桃:“照顾好医生。” “我会的!”小桃连连点头,但眼里的忧色不减,“那你” “我很快会回来。” 他言语里的自信让朱慈冷笑不已,但也懒得跟对方打嘴仗,转身即走:“走吧。” 钟云从冲小桃略略颌首,不顾张既白喷火的眼神,跟着朱慈离开了。 “有车吧?”走出诊所之后,视野开阔,空气也清新了几分,缠绵病榻多日的钟云从忍不住舒展筋骨,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 朱慈面色淡淡:“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好歹是请我上门做客,有点诚意好吧?”钟云从挑起半侧眉尾,又打量了一圈周边黑压压跟着的一群人,“而且你们这么一大群人走在街上,也太引人瞩目了吧?” 他满是揶揄的口吻让朱慈不太舒服,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停下了脚步。 钟云从也跟着停了下来。 不多时,他就听到了引擎声。 钟云从舒了口气,他大病初愈的,可不想长途跋涉的折腾自己。 朱慈当然不会放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不意外的,他们是同一辆车,除此之外,张家和也被塞进了前座。 虽然是邻座,但朱慈完全没有要跟他攀谈的意思,钟云从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波澜无惊的视线投向了车窗外。 “孤岛”的街道向来萧条,可今天却是一反常态,街上人不少,不过跟热闹繁华之类的字眼毫无关系,因为那些人神色仓皇,脚步匆匆,有的还拖家带口,明摆着是在逃命。 而慌乱的人流里,还掺杂了几个身着藏青制服的治安官,他们全副武装,神情凝重地维持着秩序。 这副场景,让钟云从很容易就猜到了大致的情形。 异种果然泛滥成灾了对于一些年长的人来说,怕是二十年前的噩梦重现了。 想必是有治安官出没的缘故,这一路段虽然人流量巨大,却没有见到异种的身影。 不过“孤岛”如今乱成这样,难怪“暗影”敢大摇大摆地现身,治管局就算知道了,也怕是有心无力。 汽车的速度不慢,飞快地驶过了这条街,一个拐弯之后,陷入沉思的钟云从冷不丁听到朱慈的声音:“你真的能让我见到他?” 钟云从侧过脸,看着她,微笑着摇头:“不能。” 朱慈面色陡变,目中锋芒大盛:“你在耍我?” 钟云从觑到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可想而知,她此刻有多暴怒,但他却是面不改色:“我没骗你是你来晚了。” 朱慈一怔:“你说什么?” 他语气轻松:“你要是早来个一小时,说不定还能让你见到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这四个字狠狠地刺痛了朱慈,她睚眦欲裂,姣好的面容竟然显出了几分狰狞,她用一把枪抵住了钟云从的太阳穴:“你说什么?!” “我说,”钟云从叹了口气,“他已经不在了” 话音未落,他就挨了重重一枪托,耳边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你胡说!” 脑壳痛得很,钟云从只觉得右眼一片黑,知道是血液漫过眼睛,剧痛之下,他反而笑了起来:“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啊死了就是死了,连鬼都变不成了。” 朱慈抖如筛糠,两眼通红,状若癫狂:“我不信!我不信!他怎么可能不见我一面就走了” 眼看又是一枪托要砸下来,钟云从还是珍惜自己这条小命的,急忙偏头躲开。 他们在后座闹的不可开交,却不防前座意外陡生。 张家和趁着一片混乱,偷偷地打开了车门,然后狗急跳墙地跃了下去。 车速虽然不是顶快,但也不慢,他这么一跳,自然逃不了好,摔得浑身血迹斑斑。 “停车!”钟云从赶紧让刹车,结果那女人还在疯,他也怒了,一把攥住对方是枪口:“我话还没说完,你发什么疯?!肖隐虽然死了,但他留了样东西给你你最好给我客气点,不然那个遗物,你永远都见不到。” 他这话倒是成功地震住了朱慈,令她暂时安静了下来,她深吸几口气,甚至还整理了一下头发:“什么遗物?” 钟云从现在哪有心情跟她说这个,张家和那老东西真是狡猾,原来早就能动了,还故意坐轮椅迷惑他们。 这会儿摔得七荤八素,好半天才爬起来,正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呢。 这个速度堪比乌龟爬,但钟云从不想再出意外,马上就要追上去。 在下车之前,他还劈手夺走了朱慈手里那支枪。 “你”朱慈的脸色又难看起来,钟云从也没回头:“别担心,你可以让你手下都用枪对着我,我肯定逃不了。” 朱慈此刻哀痛难忍,不过对方抛出的遗物却是牢牢地戳中了她的软肋,况且,他也确实所言非虚,在他下车那一刻,前前后后,有十数个枪口瞄准了他。 她索性冷眼旁观起来。 钟云从再怎么不济,腿脚还是比现在的张家和强点,没花多少功夫,他就把人追上了。 见张家和一脸惊恐地对着他,钟云从摇了摇头:“你罪无可赦,我没法替你开脱但你终究对我有养育之恩,所以我现在给你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之后也会替你收尸,就算还了你这恩情,怎么样?” 他说着,真的递出了手中的枪,张家和迫不及待地抢过,却是朝他连开几枪。 钟云从直直地看着他,乌洞洞的枪管毫无预兆地扭曲,拧成了一股麻花,子弹被堵住了去路,愤怒地炸了膛。 这家伙的两条胳膊基本废了,不过这老头的求生欲真的很强,二话不说丢了抢,拖着伤腿没命地跑了。 钟云从这次却没再追上去,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 他原本是想给他留个全尸的。 不多时,已经跑到几十米开外的张家和忽然发出一阵惨叫,朱慈等人看的分明,张家和正被一群异种一口口地撕扯着。 前边的路段还算太平,但不代表这里也太平。 他们穿过了大半条街,一个人都没见到,钟云从早就猜到这一带估计是有危险。 而他一身的血腥味,果然将游荡的异种招来了。 如果不是他的私欲,这些可怕的怪物也不会诞生。 报应是逃不过的。 钟云从闭了闭眼,转身离去,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12.诛心 霍璟身体还没恢复好, 走路还不太利索, 冰女扶着他到地下入口前, 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她看了他一眼,后者微微摇头:“我自己下去就行了, 你还有事要做,去忙吧。” 冰女抿了下嘴唇,见他意已决,便也不勉强, 捋了下鬓发:“好,那你小心点。” 霍璟点点头,她转身往回走, 他倚着墙目送着她的背影,谁知走了几步, 冰女又回过头, 迟疑了一下才出声:“在外面看就好了, 别打开门他现在, 很危险。” 霍璟眼神一沉,没有出声, 只是略略颌首。 待冰女离开之后,他才艰难地扶着墙, 缓缓地沿着阶梯往下走。 很少人知道治管局的总部大楼下修建了一座地下监狱, 至于里头关押的对象, 更是无从得知。 通常来说, 这间隐秘地牢的住客都是一些强大而棘手且有价值的重犯, 譬如盈盈c徐文鑫等人都被幽禁在此。 □□重犯当然是它的主要功能,可除此之外,治管局的地下监狱还有个重要的用处——禁锢进入发病期的治安官。 治安官除了异能之外,跟其他市民并没有区别,一样是“失乐园”的感染者,一样会病变。 如果他们没有在与异种或是异能者罪犯的搏斗中牺牲的话,那这里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归宿。 通常,病变者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因为大多数人受不了折磨,会主动要求提前自己的生命,而治管局通常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与其说这里是监狱,更像是坟场。 走廊冗长而狭窄,一排排白炽灯下铺天盖地的白瓷砖反射出咄咄逼人的冷厉威严,两侧一扇扇寒光森森的钢质大门将所有的声息都隔绝,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反而莫名透出叫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霍璟一路向前,中途不曾停留,直到尽头。 他站立了片刻,抬手在墙壁上的拨码盘上输入了一串密码,片刻之后,厚重的大门缓缓升起,露出了里层的钢化玻璃墙。 牢房里相当昏暗,显然电灯没有亮起,对于那些病入膏肓的人们来说,光亮很容易刺激到他们脆弱而敏感的神经,这对于隔离发病者来说,也是一种惯例。 尽管如此,霍璟还是觉得胸口闷的厉害。 隔着玻璃也完全听不见里面的响动,那是个极狭小的隔间,好像故意要隐瞒着什么似的,如果不是开了第一扇门,走廊的灯光透了一点进去,霍璟连对方的方位都看不分明。 密室内黑黢黢的,即使借了光,他也只能隐隐约约窥见屋子的角落里缩着一团黑影。 霍璟心一紧,下意识地张了张口,但眼前这堵堪比防弹玻璃的幕墙却提醒了他,里头的人,怕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虽然冰女早有提醒,但霍璟思忖片刻,还是按下开关,将第二扇门也打开了。 现在,里外之间便只隔着一道铁栅。 闷热的空气随着玻璃门的开启一齐涌出,裹挟着令人躁动不安的汗与血的湿重气息,霍璟上前一步,透过铁栅往里看,耳边传来隐隐的水声。 他呼吸一滞,忍不住出声:“苏闲!” 静默了一瞬,旋即响起了金属链条碰撞的脆响,对方似乎挪动了一下,距离光源近了些许,他这才看见被四条长链分别铐住手脚踝部的人,脚上的铁链的根部连结着墙根,致使他纵然有力站起来也难以逃脱。 而他旁边竖着一只盛满水的红色塑料桶,四边残留着水花,而那人的头发c面部还残余着大量的水迹,霍璟一下子就猜到了方才发生的事。 “苏闲”他再次叫了他的名字,这一回,他的反应更强烈了一些,抬起了头,于是那张脸完全暴露于照明之中——水滴沿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滴落,布满水痕的脸孔苍白清俊,略有些涣散的眼睛倒映出他震惊的神情,他的瞳孔呆滞地转动了一圈,才逐渐聚起光点。 霍璟见到他小幅度翕动的唇形,仔细地辨认了一番,才认出他说的是三个字。 “你来了。” 说完之后,苏闲牵起嘴角,微笑了起来。 霍璟怔怔地打量着昔日的同僚兼好友,他整整瘦了一大圈,衬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两颊凹陷,锁骨嶙峋。 可比起病态的消瘦,更令霍璟心惊的是那些印在白色衬衣上的斑斑血痕,以及他皮肤下凸显的青色血管。 治管局不会折腾他,这些伤痕,只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他眼前一黑,蓦然忆起宗正则临终前的模样——就跟苏闲此时差不多。 “霍璟。”他猝然听到苏闲的声音,立时回神,之间对方发白的嘴唇微动,“你不该把门打开的。” 霍璟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淡淡开口:“我不怕。”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发疯的模样。”苏闲发出一声低笑,“连我自己都怕。” 霍璟摇头:“我见过宗局的模样。” “是啊,我差点忘了你险些死在他手里。”苏闲嘲讽地瞟了他一眼,“你应该吸取教训才是。” “你要是真的疯的无药可救了,我就亲手结果你。”霍璟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所以你不必担心。” 苏闲闻言,反而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不如现在就动手,任何?” 他问的很认真,一点也不似玩笑,霍璟却是提起了嘴角:“你真的想死吗?” 苏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锁住的双手,裸/露的小臂上遍布着各种淤青和伤口,以及让他恐惧又痛恨的青筋。 他闭上眼睛,声音变得很轻:“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死了,反而会舒坦点。” “是吗?”霍璟仍是反问,“既然这么想死,当时为什么不申请安乐死?” 扪心自问,如果是他霍璟沦落到这个地步,肯定就拔枪自尽了,他原本以为苏闲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再不济,局里也有能够让病人尽量无痛苦死去的法子,不曾想,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过这回事。 其实治管局的高层对于苏闲的处理,存在着分歧——一拨人因着宗正则的前车之鉴,坚持要处死苏闲,以便防患于未然;而另一拨人则念着旧情,认为苏闲乃是有功之臣,既然他没有主动申请,就不应该草率地处置。 因着两边都没能说服对方,苏闲的生死便暂时地搁置了。 但无论是哪一边,都认为苏闲必须被囚禁起来,否则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重蹈的前局长覆辙。 霍璟沉沉地注视着苏闲那张隐于光影分界线之中的脸,厉声质问道:“既然活着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肯放弃?” 苏闲缓缓地抬起双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容。 为什么?他也在问自己。 疼痛,疯狂,自残,崩溃,每一次席卷重来都是变本加厉的折磨,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 可为什么,宁愿痛,宁愿疯,也还想活下去? “我舍不得”他梦呓般自言自语,“我舍不得。” 霍璟没有再问,只是闭了闭眼。 安静了许久,霍璟再次出声:“我现在好了很多,如果你想见的话,我可以去把他找” “不,”苏闲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不见。” 他的语气如此固执,霍璟缄默半晌,最后转身,冷冷地丢下一句:“随你。” 三重门重新闭合,他重新隐匿于黑暗之中,臂膀上的血管又开始蠢蠢欲动,暴躁不安的因子迅速地在他的血液中弥漫开来。 苏闲咬着牙忍耐了半晌,忽然对着墙用力一撞,额头处的剧痛暂时地缓解了这种焦躁。 鲜血漫过他的眼睛,他疲惫地阖上双目,陷入到片刻的安宁之中。 钟云从十分配合地跟着朱慈回到了她的住所,除了张家和那桩意外之外,他都挺安分的,朱慈面上不显,却是暗地里提防了一路,结果却是白费功夫,因为对方真的完全没有作妖。 不过朱慈并未因此就松了口气,反而愈发的疑心,她总觉着,他必然是有所图。 钟云从窝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审视意味十足的目光倏地睁了眼,对猝不及防的朱慈挑挑眉:“来了客人,连杯热茶都没有?” 朱慈很快恢复了常态,一扬手,招来了一名手下:“上茶。” 钟云从捧着热茶,有滋有味地品了起来,还不忘点评:“别说,您这里的茶,是我在‘孤岛’喝过的最好的,我这一趟还真是白来。” 朱慈早就对他的油嘴滑舌不胜其烦,心说除了那张脸,这小子哪有一点像他的地方? 此刻也没心思用茶,满心满脑地挂念着肖隐留给她的遗物,也懒得继续跟他虚以委蛇了,她把茶杯一放:“喝够了吗?” 钟云从不愿暴殄天物,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摇了摇头:“行吧,那就开始吧。” 他们在沙发上相对而坐,钟云从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将视线停留在她脸上。 朱慈现在这副身体也是个精神系异能者,与他对视的时候,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精神力将自己逐渐笼罩。 其实她早知道钟云从是个天赋不俗的精神系异能者,但此刻仍是震惊不已,因为他释放出的精神力已经足够对她造成威胁。 而她有预感,这并不是他的全部实力。 他居然,已经强大到了这个地步吗? “朱女士,”就在她心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他的声音,“问你个问题——等你的目的达到,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朱慈一怔,原本自然是打算杀人灭口,以绝后患,可此刻她的心思松动了。 一旦陷入到他的精神世界里,自己未必能与之对抗。 尽管这间大厅里早已布置了诸多暗哨,可以随时解决掉他。 但风险依然无法消除——她很有可能被桎梏在对方的精神世界里,就算下属将他杀死,也无济于事。 钟云从笑了笑,他显然看穿了朱慈的挣扎,语气带了几分诱/导:“就算是这样,也要继续吗?” 朱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朱唇微启:“继续。” 肖隐留给她的东西,她是一定要看的。 至于代价,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他都已经不在了,她独自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朱慈下定决心之后,钟云从也很爽快,很快便引着朱慈去到了那个由肖隐残存的精神力所构筑的空间。 他领着朱慈来到一片被茫茫白雪包裹的荒原之上,遥遥指着前方:“他留给你的东西,就在前边,你自己过去吧,我就去碍眼了。” 朱慈狐疑地瞅了他一眼,但还是抵不过心中的渴望,她提起裙裾,快步往前走。 穿个大半个雪原,她终于见到了肖隐留给她的遗物。 那是矗立在漫天飞雪中的三尊雕像。 朱慈看得分明,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 那三尊冰雕,分别是——少女时期的她c青年时期的她,以及中年时期的她。 每一尊都是惟妙惟肖,神形俱备。 原来,他没有忘记我,还在念着我。 朱慈痴痴地盯着三尊冰雕,仿佛透过时光,看见了肖隐是怎样一凿一刻将它们打磨出来。 她的泪水自眼角滑落,却在冰天雪地里凝结成剔透的冰晶,可她毫无差距,只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雕像。 少年c青年在她如朝圣般小心翼翼地抚摩着第三尊雕像之时,心头蓦然一跳,她意外地在雕像微微前伸的掌心之中,发现了一行镌刻的字迹。 白首不相离。 朱慈浑身一震,浑身战栗地仰起头,满眼是泪地凝视着雕像的面容。 那是衰老之后的自己。 曾经,她最厌恶的自己。 他心里惦念着的,一直都是从前的自己吗? “白首”她喃喃地念叨着,“白首白首啊!” 他想要白首,她却抛弃了白首,变得面目全非。 她脑中那根原本就细若游丝的线骤不及防地断裂开来,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啊!”她十指深深地刮过自己的脸颊,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原里泛泛地传开。 钟云从也听得分明,他侧过脸,遥遥望去,碎雪洋洋洒洒地落下,堆在冰雕的头顶,远远看去,倒真似是白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13.亲吻 “这么说, 你就这么把她关在了那个地方?” 张既白一朝转换身份, 从医生变为了病人, 慵懒地靠在病床上,单衣内隐约可见胸前缠着的一圈绷带。 钟云从见他虽然面色发白, 但精神状态尚可,也稍微放了心,他点点头:“那么好的机会,我自然不能放过不过她那时候失魂落魄的, 也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手了。” 一旁安安静静坐着听他们谈话的小桃,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端坐在她对面的女人。 她面无表情, 双眼无神,空洞的像是两口枯井, 尽管还有声息, 但整个人却是死气沉沉的。 简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小桃被朱慈这副模样瘆的不行, 后背凉飕飕的, 听着这边与钟云从两人的对话,才略微明白了一点。 事实上,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差不多就是一副提线木偶——她既不是朱慈, 也不是宗沅淇, 只是一副空壳子。 之所以还能走动, 是因着钟云从的关系。 钟云从果真如他所说, 几个小时便返回了, 只是回来的时候居然还跟着朱慈,一开始把她跟张既白吓得够呛,后来一接触才发现情况不对。 朱慈完全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意思,钟云从带着她淡定走进诊所,而她不声不响,顺从的叫人不可思议。 后来一问,钟云从便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述了一遍——他依照约定把朱慈带进了肖隐的精神世界,结果朱慈看到“遗物”崩溃了,他趁机把人圈禁起来,同时顺势控制了朱慈的身体,并以她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脱了身。 “这么说,你把她当傀儡了?”张既白挑挑眉,“留着她,是为了制衡‘暗影’?” “是吧。”钟云从耸耸肩,“我这一路走来,后边不知道跟着多少人,不过他们都以为我把她给劫持了,没人敢轻举妄动。” 他顿了一下,又转过头瞅了眼呆滞的女人,原本槁木死灰一般的人忽然就有了反应,她木然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朝钟云从望去。 “我总觉着,她还有更大的用处。” 张既白也扫了眼木雕泥塑似的女人,摇摇头:“白首不相离,肖隐那一手,还真够诛心的。” 钟云从端起一杯将冷微冷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淡淡回了一句:“谁说不是呢。” 张既白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几座冰雕真的是肖隐留给朱慈的吗?” 少女和青年时期也就罢了,肖隐去世了那么多年,如何得知朱慈中年时期的面目? 不过一定要计较的话,似乎也勉强能解释,因为钟云从提过,肖隐在死前,预见了一部分未来——说不定是在那时候看到的。 不过张既白心底还是觉着可疑得很。 他的语气很微妙,钟云从自然听得出他话中有话,挑挑眉,笑的狡黠:“你猜。” 张既白摇头失笑:“懒得猜,不管怎么样,兵不血刃地解决掉一个心腹大患,这个结局很完美。” 他们都没有过多纠缠那个话题,而钟云从也很快想起了另一件事,他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你打算用之前的疱疹液,给自己接种?” 他说话的时候皱了下眉头,显然是觉得有点恶心。 张既白哪能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亦是满脸嫌弃:“你以为我乐意吗?” 钟云从摸着鼻头,讪讪一笑,笑完又严肃起来:“你觉着这个法子可行?” 张既白回答的很直接:“会有风险,可能还不小。” 钟云从眼底布满阴云,但到底没有说出劝阻一类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复而出声:“那我能救他吗?” 张既白眼角一跳,其实他一直都挺忐忑的,生怕被问起某个人的下落,不过反常的是,自钟云从清醒后,他居然一次也没提起过那个人。 不过也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也就现在才稍稍地喘了口气。 结果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提起了。 张既白慌了下神,但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运气好的话,能解决掉‘失乐园’,但你应该知道,现在真正威胁他的,并非‘失乐园’。” 钟云从的下颌线条登时绷紧。 张既白几乎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这样。”钟云从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冷静,“医生,那您有办法吗?” 张既白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我愿意尝试但需要时间。” 可苏闲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钟云从亦是心知肚明。 “我会为他争取时间。”钟云从的话再一次震惊了他,张既白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后者却低声祈求:“拜托你了,医生。” 张既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对方打算怎么做,但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他也就信了。 对张既白来说,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钟云从,“刮目相看”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了。 那些在他看来难如登天的事,在钟云从这里,似乎只要他想,就能做到。 张既白定了定神,郑重颌首:“既然如此,我会尽力。” “多谢。”钟云从微微笑起来,眼神分明是坚定的,可那层铠甲之下,又隐约透着一丝脆弱。 所向披靡的强大,与不堪一击的脆弱,两种极端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像是古希腊传说中的半神英雄。 空气如同浸满了水的海绵,分外的沉重,好在钟云从没让这种郁闷维持太久,很快转移了话题。 “如果您的接种试验成功的话,是否可以在全城推广?” 张既白叹了口气:“你想的也太简单了点。” 钟云从一怔。 “先不说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咱们退一步,假设可以。”张既白掰扯开了,一条条跟他解释,“那你是打算怎么办?把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贡献出来?但就算是这样,怕是也救不了几个人。” 钟云从眉头紧锁:“那您的意思是” “想彻底攻克‘失乐园’,就必须大规模地生产出疫苗,你知道那中间有多少步骤吗?”张既白语重心长,“先不论研制的时间,首先,要大量地培育出病毒株,其次进行人工减毒c灭活c重组基因等流程,最后制成的应用于人体的免疫制剂。” 钟云从这个复杂而庞大的工程震住了。 张医生摇摇头:“都到了这一步,我就实话实说了,‘孤岛’里没有这样的条件和技术。” 钟云从怔忡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他试探着问道:“您的意思是,如果要大规模生产疫苗,必须在外边进行?” 张既白沉重地点点头:“而且,需要花费多少时间c人力c物力,都是个未知数。光靠一两个人,肯定是成不了事的。” 钟云从静默半晌,深深吸了口气:“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有钱。” 面对着张医生莫测的眼神,他笑了笑:“你还不知道吗?肖家的产业,全部归我了。我如今可不是一般的有钱。” “”张既白相当无语,这是在炫富还是怎么的? 但必须说,钱对于开发疫苗,的确是不可或缺的。 “那你”张既白欲言又止,钟云从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等收拾完残局之后,我会离开‘孤岛’,为你们找到生路。” 张既白欣慰地点点头:“好,就等你逆天改命了。” 钟云从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伸出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张既白的肩膀:“你们要撑下去至少等我回来。” “放心吧。”张既白唇角微勾,自负一笑,“只要你多提供一点血液样本,我有信心研制出更有效的抑制剂,其他的不敢说,但多续几年命应该没什么问题。” 钟云从舒了口气:“那就好。” 言毕,他便准备告辞离去,张既白看着他的背影,冷不丁出声:“你要去哪儿?” 钟云从的脚步顿了一下:“您应该猜得到吧?” 张既白被他噎了一下,难得的感到了不好意思:“咳咳,说什么呢,我什么都没猜到。” 钟云从觉得好笑,索性回过头,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审视着他:“说起来,我总觉着您好像有话想跟我说但又不敢说。” 张既白心虚地错开视线:“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钟云从摇摇头,忽然敛了笑意,正色道:“说吧,我心理素质很好,没什么能压垮我的。” 张既白盯了他半晌,才说话:“这可是你要我说的。” “嗯。” “他要我告诉你”张既白迎着钟云从的目光,期期艾艾地开口,“他死了。” 钟云从板着脸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就没绷住,笑了出来。 “他该不会以为,这种鬼话能唬住我吧?” 张既白摊摊手:“我也觉着够假的。” “走了。”钟云从再次转身,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张既白心想着送佛送到西,皱着眉又问了一句:“你知道他在哪儿嘛?” 钟云从一声冷笑传来:“我当然知道他有什么事能瞒过我的?” 见他如此的胸有成竹,张既白也就不多事了,安静地目送着他离开。 >>>>>> 和前段时间得到的情况不同,现在治管局的周边还挺清净的。 也不知道是治管局出手赶人了还是因为异种泛滥,大家伙儿都逃命去了。 于是他很顺利地走进了总部那幢标志性的白色建筑。 而他的现身,立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除了他失踪又出现c病危又好转这等传奇经历之外,更加引人瞩目的是,郑飞传回来的那个消息。 据说钟云从是上一任局长宗正则指定的接班人,也就是未来的局长。 最初这个消息就令治管局上上下下大吃一惊,不过他相当一段时间都挣扎在生死线上,基本都以为他活不过几天了,大家也就不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而他突然重返,尽管面带病容,但行动自如,状态也不错。 毫不意外的,又让下任局长的归属成为了热门话题。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钟云从就被闻风而来的同僚们挡住了去路。 他大概能猜出他们想问什么,干脆统一回答:“晚点再聊,现在有点急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云淡风轻的一番话,却莫名带出了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压迫力,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道。 钟云从微笑着点头致谢,快步离开。 治安官们望着他的背影,有人忍不住嘀咕:“这小子,怎么突然不一样了还真有了点宗局那种说一不二的感觉。” 有人想反驳:“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另一人讥笑道:“既然看不起,那你干嘛也跟着让路?” 那人语塞:“我我也不知道” >>>>>> 因着审问徐文鑫的关系,钟云从之前就来过一次地下监狱,还算是轻车熟路。 不过苏闲具体的所在,还是需要他人指点。 “谢了,霍教官。”钟云从感激地看着拄着拐杖路还走不利索的霍璟,称呼还是训练营时期的,习惯成自然,一直没改过来。 “不用。”霍璟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自主,眼底却分明透着一点喜悦,他打量着大病初愈的钟云从,“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钟云从笑了笑:“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来。” 霍璟“啧”了一声,似乎是被他这句肉麻话给酸倒了,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赶紧滚。” 钟云从又是一笑,脚下的步伐却是毫不迟疑。 他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地回响在空旷的长廊里,直至停下。 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抬起手掀起密码锁。 禁闭的门一重接着一重开启。 >>>>>> 苏闲在难得的昏睡中经历着糟糕的梦境。 不是什么吓人的噩梦,却充斥着压抑c绝望的氛围,让人万念俱灰。 苏闲蓦地睁眼,目之所及,依旧是熟悉的黑暗,可他害怕这种熟悉,因为这意味着,他正在习惯世界离他越来越远的事实。 他意识昏沉,四肢绵软无力,内心一片死寂。 他抬起戴着沉重锁链的手,抹了一把额角冰凉的汗水,却不慎碰触到先前自残留下的伤口,疼的抽气。 但这点痛苦不算什么,真正令他畏惧的是,“破茧”的副作用又要卷土重来了。 全身上下的血管都在兴奋地脉动,他耳边嗡鸣声不止,如擂鼓声般聒噪,令他分外的暴躁沉郁。 无奈之下,他故技重施,把哆嗦的手送到唇边,张口咬了下去。 手背上的血管被咬破了,血液在他嘴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让人作呕的甜腥味。 比起梦境,现实更像是一场噩梦。 直到他在骤然出现的光亮里,见到了他。 钟云从站在第三重门前,无声地注视着他,眼底溢满了难以言述的情绪。 那一刹那,苏闲只觉得郁结心底的思念野火般蔓延开来,他猛地挺直了背脊,可随之带出的镣铐的碰撞声却像是一盆凉水,将他心底的火焰重新化为死灰。 他别过脸,狼狈地避开他的视线。 钟云从能够清晰地感受对方的一呼一吸间交替的狂喜与绝望,他心头一颤,急忙提步向他走去。 “别过来!”苏闲低沉而凶狠的声音自喉间发出,仿佛是濒临死亡而离群索居的野兽,孤单c愤怒c戒备却又脆弱。 钟云从的只停滞了一步,很快又不可动摇地向他走去。 眼看他马上就到跟前,苏闲陷入到前所未有的苦涩和挣扎之中,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背坚硬地地上湿冷的墙壁,却是退无可退。 钟云从还是来到了他面前。 “我让你别过来!!!”他感觉自己的声带在溅血,呼吸阵阵困难,长时间未进食加上过激的反应让他头晕目眩。 钟云从蹲下/身,那张半明半暗的面容模糊不清地映进了他的瞳孔之中。 “我为什么不能过来?”苏闲感觉到对方缓缓地捧起了自己的脸,微凉的手指温柔地在他脸上摩挲着,顺着饱满精巧的眉弓和颧骨,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一路滑落至瘦削的下颌。 “我不过是重复你为我做过的事而已。” 苏闲抬起眼,触到一双疲惫却明亮的眼睛,那光亮几乎灼痛了他,他痛苦地摇头:“不一样” “是不一样。”钟云从拨开他眼前湿漉漉的发丝,居然笑了,“因为我不是来单方面告别的,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我不能离开” “我说能就能。”钟云从再次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他们的鼻尖抵在了一起,“除了这些废话,你还能说点别的吗?” 他的怒气显然不轻,握着苏闲肩膀的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肤,但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又立刻松开了。 “对不起,我有点”他懊恼地嘟嚷着,“我被你气晕了” 苏闲倏然印上他苍白的嘴唇,粗暴且不耐地阻断了他无用的解释。 他额前的垂发黑亮如鸦羽,发梢扫在肌肤上寒凉如绸;他鼻间满是他的气息,熟悉的味道让钟云从的呼吸险些停滞。 他深吸一口气,隔着冰冷而沉重的锁链拥紧了他。 >>> 发表的太急,忘了注释,现在作者有话说里因为修改字数不足所以不让我改,无奈之下放正文结尾了——半神英雄是指阿喀琉斯,这位半人半神的英雄的脚跟,因是其唯一一个没有浸泡到神水的地方,是他唯一的弱点。后来在特洛伊战争中被人射中致命,现在一般用来比喻,即使是再强大的英雄,也有致命的死穴或软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14.结局(上) 此为防盗章 “陪我”两个字没来得及出口, 钟云从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带着盈盈她们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他默默的把自己的自作多情咽了回去, 一个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地迈进了诊所。 张既白对于他的去而复返并没有表示出意外,只是看着他颧骨上新增的口子, 推了推镜架:“这一次,又打算用什么来付医药费?” 钟云从瑟瑟发抖,不抱希望地反问:“头发行不行?” 出乎他意料的是,张医生居然点头了:“可以。” 钟云从感激涕零, 瞬间推翻了先前的论断——他此刻认为苏闲为张既白诊所取的名字完全是当之无愧的。 在张医生转身去准备消□□水和纱布的空当,病人很自觉地坐上诊疗椅,顺手拿起了手边的一份报纸抖了抖, “梦川晚报”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映入他的眼中。 钟云从怔了一下,“梦川”两个字格外显眼, 他的记忆力还可以, 很快想起来这是个地名, 因为他眼前的张既白医生不久前就跟他提过。 “这里就是梦川?”他脱口而出, 正在裁剪纱布的张既白头都没抬一下:“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啊,你之前又没告诉我。”钟云从发牢骚, 张既白这回抬头了,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找到了金雀街63号。” 钟云从更觉莫名:“我找到了啊, 但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张既白的眼神刹那间转变成了看智障的那种:“‘梦川市治安管理局’那几个斗大的字立在那儿, 你没看到?还是你视力不太好?” “啊, 是吗?”钟云从一下子尴尬起来, 他挠了挠完好的另外半边脸, 实在不好意思向张医生承认因为那时候他的注意力全给了苏治安官而完全忽略了那几个斗大的字,于是嘿嘿傻笑了几声,以图蒙混过关。 张既白倒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放下诊疗椅的靠背,让钟云从躺下。 一团团带血的棉花被扔进纸篓里,钟云从被消□□水折磨的龇牙咧嘴,还不忘公开他的推理:“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你们这儿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果然是被辐射了吧?没想到都市传说是真的。” 张既白拿着医用镊子的手顿了一下,冷冰冰地下了命令:“闭嘴。” 钟云从始终对他心存畏惧,立马就严丝合缝地闭上了,一直到他面颊上的伤口清理好c肩膀上的伤口也换好药,都没敢开口。 完成了医生的职责之后,张既白似乎遗忘了他这名病人,钟云从还紧紧抿着嘴唇,只是一个人待的无聊,又没有地方去,只得继续留在这间诊所里。 大不了再放点血给他。钟云从苦逼兮兮地想着,因为太过无聊,又拿起了先前惊鸿一瞥的《梦川晚报》。 看日期是昨天的报纸,头版头条是一篇名为“梦川市综合管理局已成功接收本季度物资补给”的文章,钟云从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大意就是这批物资如期投放,综合管理局已经接收完毕,等到分门别类地整理完成之后,市民们就可以带着票证去各个部门领取相应物资了。 钟云从看完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座城市是活在上个世纪吗?居然还要靠票证来发放物资,太落后了吧?那个综合管理局又是干嘛的? 不过目前也没人能解答他的疑问,他百无聊赖地翻了一页,下一版面的标题倒是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东城区失踪人员已增至六人,治管局调查仍无结果”。 这一篇报道他看的要比上一篇认真得多,案情也并不复杂,就是那种每个地方都会发生的人口失踪案,只是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频率高了些,变成了一起连环失踪案,引起了治管局的重视。 钟云从算是明白了,这地方没有设公安局这样的机构,也没有警察编制,替代警察作用的便是他之前造访过一次的“治安管理局”。而那个家伙,貌似就是治管局的一员。 至于这治管局和他熟知的公安局有什么区别,他也不得而知。 他甩了甩头,注意力回到案情上,新闻里说,第一起失踪案发生在一个半月前,第一名失踪人员是一名无业游民,成天在街头厮混,这样的人即便突然下落不明,也不会引起任何的注意。 而第二起相似的案件则是发生在距离第一起案件的两周之后,失踪人员则是某街区一间洗衣店的老板,这一回,失踪者的家属去附近的治安所报案了。 再然后,第三起c第四起失踪案一桩接着一桩,这些不起眼的案子串联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扑朔迷离的大案。 除了性别为男以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之外,这些失踪人员几乎没有共同之处,他们之中的职业与年龄各不相同,街头混混c洗衣店老板c高中生甚至还有一名中学校长。 那位中学校长是迄今为止最近一起失踪案的当事人,目前的人证物证显示,他是昨天才消失不见的。也是由于他的失踪,才让这个案子的社会影响力辐射到了最大范围,以至于让治管局宣布要调派人手,专门处理此案。 钟云从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完了这篇报道,心情变得分外沉重,事实上,从他瞄到标题里“失踪”二字的时候,他的神经就敏感起来了——虽然今天因为种种意外,他没能迈进治管局大门,可他并没有忘记,他是来找父亲的。 虽然“孤岛”的这桩失踪案是一个半月前才发生的,但钟云从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万一呢——万一失踪人员不止这么些?万一他老子也跟这个案子有关呢?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又重新把新闻看了一遍,这一次他对报道中提到的案发时间格外敏感。第一起与第二起之间隔了两周,第二起与第三起隔了十天,第三起与第四起变为一周,第四起与第五起则缩短为四天,第五起与第六起之间却只隔了一天。 从最初谨小慎微地蛰伏两个星期,到最后的隔天犯案,这一直在缩水的间隔时间,足以证明凶手越来越猖狂。 “是因为逍遥法外而洋洋自得向治管局挑衅,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让凶手不得不加快作案的次数?这些失踪者到底是死是活?如果活着,都是大老爷们,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他们?如果死了,他们的尸体呢?就算是处理尸体,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的除非这座城市的治安官全是废物。” 钟云从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一个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恕我直言,你这样当面说人坏话,哪怕是实话,也很容易遭到打击报复的。” 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着张既白医生,张医生冲他身后抬了抬下巴,钟云从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脖子如同生了锈的机器,咔擦咔擦地转了九十度之后,与面无表情的苏治安官碰了个正着。 钟云从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别误会哈,我不是说你。” 苏治安官没说话。 钟云从想了想,好像那一句解释的单薄了些,于是又添补了一句:“我是说负责这个案子的。” 苏治安官还是没说话。 钟云从笑的比哭的还难看:“该不会您老就是负责人吧?” 这一回,苏治安官倒是笑了:“医生,要不你还是把他解剖了吧?” 钟云从也自觉僭越,他们的关系显然没有到可以随便问他私事的地步,须臾的默然,他讷讷地出声:“我知道你在处理那宗失踪案,正好我也在找人,如果可以的话,带上我一起。” 那天张既白和苏闲谈论案情的时候,他的确是醒着的。 苏闲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你觉得可能吗?” 这个答案其实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钟云从这些天本来就快憋疯了,这会儿听到这个雪上加霜的回复,有点要爆发的趋势:“你不带的话,我只好自己去了。” 苏闲面色一寒:“要走,可以。出了这扇门,就别想再回来。”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跟女朋友吵架钟云从心里犯着嘀咕,面上却是死鸭子嘴硬:“我又不是烦人,你凭什么不让我出门?!再说了,我都说了我也有正事的。” 苏闲倒没有他想象中一般暴跳如雷,反而笑了两声,只是那笑钟云从怎么看都觉得阴测测的瘆的慌,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下巴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扣住了。 他对面的人身板并不算健壮,力道却大的惊人,钟云从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拧掉了,却连摇个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听着他淡淡地道:“给脸不要脸。” “你放开我!”被这么毫无反抗地钳制着让钟云从觉得很丢人,装逼不成反被x,他闭上眼睛,刻意避开对方轻蔑的眼神,却未曾想,在阖上双目的那一刻,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 片刻之后,他又睁开眼,双目闪闪发光,口齿不清地问道,“苏c苏治安官,你今天c今天起床的时候,是不是发现发现自己梦遗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扣着他下巴的那只手僵住了。 苏闲的神情很精彩,红橙黄绿青蓝紫,一瞬间变换了七种颜色,宛若天边的彩虹。 钟云从欣赏着这美妙的情景,咧着嘴笑了起来。 苏闲被他笑的浑身发毛,蓦地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快速地背过身去,钟云从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我没说错吧?看样子是午睡起来之后怎么着,哥们儿单身多久了憋坏了?” 苏闲浑身一颤,又猛地转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再胡说八道的话,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钟云从嘿嘿一笑:“你就摸着你的良心,回答我有还是没就成了。” 苏治安官咬着牙,半天也不曾说出一个字。 钟云从得胜一般笑了起来:终于扳回一局,出了一口恶气! 这时候,苏闲却冷不丁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钟云从乍然听到这问题,却也愣在了原地: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 苏闲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梦遗这种事他自从成年之后就没再经历过,今天不知怎的就重回少年时代了,更糟糕的是还被人发现了。 在短暂的窘迫之后,他恢复了常态,开始意识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他不认为钟云从有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到他房间偷窥的本事,既然不是外在因素,那就是内在原因了。 和仍然摸不着头脑的钟云从不同,从小生活在“孤岛”的苏闲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奇人奇事,虽然隐私被侵犯的确令人不快,但并不算太惊讶,至少对于异能这件事本身他是不意外的。 而真正出乎他意料的是,拥有这种异能的人是钟云从。 钟云从是外边的人,他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猜出来了,尽管这个外乡人弱不禁风,愚不可及,犯贱的时候很想把他打死,但苏闲还是非常的嫉妒他——他健康,有活力,更重要的是他有未来,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狂溃烂,同类相食。 虽然他不太想承认,可这也确实是他看他不爽的重要原因之一。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啊。 转眼一看,那家伙还在皱着眉苦苦思索自己侵犯苏闲隐私的来龙去脉,可惜不得其法,见苦主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不好意思啊苏治安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闭上眼睛,就看到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前后矛盾,不过苏闲并没有计较他的小语病,而是朝着他伸出了手。 钟云从吓了一跳,以为他这位高高在上的保护人突发奇想要同他握手,不知道为何有些紧张,但手还是迅速地在裤缝处蹭了两下,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才犹犹豫豫地伸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15.结局(中) 钟云从本来是打算先礼后兵的, 可惜对方完全不给他讲道理的机会。 那就算了,省点口水也好。他心说。 丁成业下令开枪的那一刻, 在冰夷与冰女的合作之下, 一道厚厚的冰墙瞬间拔地而起, 挡在了他们身前。 在场的人稍稍安心, 这样的厚度,应该能挡住这一波攻击,可出人意料的是,子弹与冰层的撞击声并没有响起, 而是一片沉闷的坼响,以及一阵惨呼哀嚎。 听起来,综管局的人状态不妙。 众人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不过冰墙立在身前,将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他们也不清楚对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 治管局里又出来不少人,想来是被外头的动静所吸引,其中领头的是曾经与钟云从有过数面之缘的“烈火”。 钟云从与苏闲的存在显然令他非常吃惊, 尤其是后者, 他本应该身处地牢的。 “苏闲?你怎么”“烈火”目光复杂地看着面色苍白c遍体鳞伤的苏闲, 他跟苏闲的交情其实相当不错, 见他这副遭罪的模样, 心底也相当不忍, 可忌惮也是有的。 毕竟宗正则的前车之鉴实在太惨烈了。 苏闲的嘴唇动了动, 刚要说话,钟云从却先一步出了声:“是我把他带出来的。” “烈火”皱起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对绝大多数人安危的不负责?” 钟云从的声音淡淡的:“你怎么知道我负不了责?” “你”“烈火”面色不虞,他对钟云从的印象不错,可如果将私心置于公义之上,他无法接受。 他眸光一沉:“钟,我一直很欣赏你,苏闲也是我多年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对你们出手。” 钟云从面色微变,霍璟见两边渐有剑拔弩张之势,暗暗地叹了口气,沉声对“烈火”说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综管局的人还在对面虎视眈眈。” “原来是综管局?”“烈火”先是一怔,随即怒形于色,“这群孙子都敢到治管局门口放炮了,看来最近真是虎落平阳了!” 霍璟扯出综管局之后,顿时让枪口一致对外,钟云从与“烈火”之间的气氛也缓和了些许,钟云从瞥了对方一眼,倏地开口:“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烈火”很是意外,但还是点点头:“你说。” “把这面冰墙融了。” 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是冰女冰夷二人,她们显然对他这个决定不解且不满:“为什么?” “因为不需要。”钟云从安抚地拍了拍二女的肩,然后示意“烈火”动手,后者虽有些狐疑,但还是依他所言,火光高高跃起,过了一会儿,冰墙便开始消融。 对面的情形,也逐渐呈现在他们视野里。 转眼之间,原本虎狼一般的纠察队员们竟然变成了一批伤病残将,问题出在他们手里的枪上——所有的枪管都被外力扭曲,子弹射不出去,炸在了膛里,以至于他们的胳膊c下巴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大多数人都被炸的一脸血。 丁成业站在一片伤兵之中,先是一头雾水,很明显没有摸清楚状况,而在冰墙融化之后,对面严阵以待的治管局们瞬间令他惶恐不安起来。 都这样了,他哪能看不出来,此刻己方已处于劣势,他面部肌肉一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走!” 言毕,他转身就要走,还能动弹的纠察队员们自然也忙不迭地跟上,可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钟云从冰冷的声线。 “怎么?丁队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丁成业脚步一顿,回过头,怨毒地盯着钟云从与苏闲二人:“你们想怎样?” 苏闲瞧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我当时要是狠点心,丁队长大概就没机会问这个问题了。” 钟云从却是面无表情:“你们冤魂不散,费尽心机地想抓我,不就是为了那个军火库吗?好,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 言毕,他一抬手,身边的治管局一众人等齐刷刷地瞪大了眼睛,吸着凉气,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杵在那儿。 丁成业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从其他人的震惊的无以复加的眼神里便可窥出一二。 “队c队长好多枪炮啊”有名纠察队员颤颤巍巍地扯了一把他的袖子,丁成业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侧过脸去。 一霎间,他的身体紧张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心沉坠得似是灌满了冷铅。 他们斜后方的天空,不知何时被撕裂了一个口子,无数只大大小小的枪管炮口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其间还席卷着暴烈的风雪,如同野兽的咆哮声。 不说旁人,就连苏闲也被惊到了,须臾,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看着钟云从,轻声道:“你已经完全掌控那个空间了。” “我继承了那个人的力量。”钟云从莞尔,“本来,也是要用来制衡这些人的。” 苏闲深深地看进他的眼底:“真的很了不起。” 钟云从被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抱着头要谦虚两句,又听那家伙说:“我说的是肖隐。” 钟云从:“”夸我两句会死吗??? 苏闲见他那表情,不由一哂,伸手捏了下他的后颈:“你也不错。” 钟云从还是不怎么高兴,怎么听怎么敷衍。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神情一整,目光一转,冷眼望着满头冷汗的丁成业等人:“丁队长看到了?觉得怎么样?” 丁成业的余光掠过那些□□短炮,牙关不由自主地就想打颤,心底却还抱着一点侥幸:“吓唬谁呢啊!!!” 他话音未落,数颗子弹毫无预兆地破空而来,钉进了他的四肢,他立时倒在了地上,身下很快氲起一小瘫血泊,恐惧而无助地望着苍茫青空。 周围的纠察队员们被突如其来的死震得两腿一软,险些站不稳,想逃,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惊惧交加地盯着钟云从。 不只是他们,就连这边的治安官们亦是瞠目结舌,而后面面相觑,场面陷入一片沉寂。 钟云从也懒得去看周边是什么反应,他杀完鸡就开始儆猴:“看清楚了吧?那不是摆设,我也没有在吓唬谁。” 他的视线落到了躺在地上抽搐不断的丁成业脸上,见他嘴唇蠕动,微微一笑:“丁成业,你要是再说一个字,我就立即结果你。” 丁成业浑身一震,再不敢动。 “在这座城市里活着,谁都不容易,”钟云从忽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为难你们,只要你们安分一点,乖乖听我指挥,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纠察队众人的犹豫只维持了三秒钟,便很有默契地同时放下了身上的所有武器,举起双手,表明自己的诚意。 钟云从略微颌首,他转过脸看了眼苏闲:“还能走吗?不行的话我背你。” 苏闲摇摇头:“没问题。” 一旁的“烈火”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面色骤变。 钟云从似乎有所察觉,扭过头,平静地与他对视:“我们要走了。”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坚定,“烈火”知道他的弦外之音——我只是跟你说一声,并不是在征询你们的意见。 钟云从架着苏闲,步伐并不快,“烈火”沉默地目送着他们,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治管局有人按捺不住:“就这样让苏闲离开?” 霍璟冷哼一声:“你们之中要是有人敢挡路,你信不信,下一秒,那些枪炮对着的就是你们?” 那个治安官被狠狠地噎了一下,有些愤懑,可望了一眼被凛冽风雪包围的空间缺口,又噤声了。 钟云从走出了十几米,突然又停下了,不过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他们都听得很清楚。 “之后我会把设法把所有异种引到一处,将它们一网打尽,到时候收尸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这个“你们”,让综管局和治管局两边都疑惑了一下,不过双方都不蠢,很快反应过来——“你们”,就是指两大部门。 “至于‘暗影’,你们也不必担心,它会很快瓦解。等到所有的隐患消除之后,我希望你们可以继续合作,维持梦川的秩序和平衡。”钟云从继续说,“作为补偿,我保证,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会给整座城市的所有人c包括你们在内,一个看得见曙光的未来。” “烈火”终于忍无可忍:“满口大话你凭什么保证?!” 钟云从瞥了一眼脸色愈发苍白的苏闲,不耐烦起来:“就凭你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掌握在我手里。”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令所有人为之变色。 “你” “你们最好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实话实说好了,一张新的‘天网’已经覆盖了‘孤岛’,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想,可以取走任何人的命。” 他回过头,空间裂缝无声无息地在他身后张开,如同一只巨眼。 钟云从的头发随风而动,他视线缓慢地扫过两拨人马,带着无形却强大的威慑力。 “我会一直看着你们。” 他们继续往前走,无人再出声。 只是走远制衡,苏闲还是忍不住悄声发问:“新的‘天网’?你真的不是在唬人?” “”钟云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弱鸡吗???” 苏闲弯起嘴角:“不,只是惊叹你跟肖隐的力量,这哪是一加一大于二?这都大于一百了” 打趣完之后,他蓦地双目一闭,歪倒在钟云从身上。 钟云从闭了闭眼,背上他,加快了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16.第 216 章 苏闲再睁眼的时候, 触目所及,是一方孕育着暴风雪的天空。 “你醒了?”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下意识地寻找声源, 然后看见了钟云从微笑的脸。 “这里是”他没来过这地方, 但大概猜出了是哪里。 果不其然, 钟云从告诉他:“肖隐构筑的那个空间。” 苏闲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在继承了他的力量之后,我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这个地方。”钟云从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包括空间和时间。” 听到“时间”两个字,苏闲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就在这里睡一觉, 等你醒来,天就亮了。” 苏闲听着这哄小孩一般的语气,不由地笑了:“看来这一觉,会很长。” 他说话的同时,周围的环境悄然地进行着变化——风雪停止, 乌云散去, 日光温暖地洒落,他身下的积雪也开始消融。 不多时,他身下就变为了一片厚实而柔软的草地, 四周有繁花盛开。 苏闲注意到这天翻地覆的时候, 无法抗拒的睡意也如同潮水般漫过他的身体。 他的眼皮渐渐加重。 钟云从捧着他的脸, 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鼻尖:“放心吧, 等到合适的时候, 我会吻醒你的。” 他这番做派自然让苏闲联想起了某个著名的童话故事, 接着便是一阵恶寒, 正想骂他几句的时候,眼睛却不争气地阖上了。 钟云从的脸颊贴着他的额头,低声道:“多做几个好梦。” 苏闲的时间,就此定格在这一刻。 >>> 张既白不久前往身体里接种了最原始的疫苗,现在正经受着不小的副作用,不仅身上起了疱疹,脑袋大部分时候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身体亦是时冷时热。 但在钟云从返回诊所的时候,他还是打起了精神,从病床上支起身:“把他安置妥当了?” 钟云从点点头,又注意到他糟糕的脸色,关切地询问:“还好吧?” 张既白还没来得及说话,小桃就拿着打湿的布轻轻地擦去他额角的冷汗,叹了一声:“这几天一直都这样,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钟云从自己就是这么熬过来的,当然比谁都清楚这个过程。 不过张既白的症状看起来要比他那时候轻得多,他自己亦是摆摆手:“没关系,熬过去就好了。” 钟云从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他是最希望“疫苗”能发挥作用的那个人,甚至超过张既白本人。 “我有预感,快过去了。”张既白似乎看穿了他强烈的愿望,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钟云从笑了笑,握了一下他的肩:“我相信你。” “应该是相信你自己才对。”张既白唇角微扬,又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你什么时候离开‘孤岛’?” “等你恢复再说。”钟云从并不急于一时,“当初肖隐把那份力量给了我,就是要我制衡住‘孤岛’的局势,那天我虽然暂时震住了他们,但他们心里怕是都不服。” 那天在治管局发生的事早已传遍了“孤岛”,而钟云从拥有的强大力量亦是无人不晓。 “我还是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是怀着希望,而非恐惧的低压下度过每一天。”钟云从淡淡一笑,“不过光嘴上说,很难让人相信,我理解,所以才需要你这个成功的病例。” 张既白挑挑眉:“所以?” “所以,等你好了,我就找个时间,把人都召集起来,然后再把你这个成功的案例往前一推,这不就有说服力了?他们也能够安心度日了。” 张既白默然无语,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活招牌。 “医生,好好休息吧,等你痊愈了,还有一堆事等着您呢。” 张既白看出了他笑容背后的沉重,知道他指的是“破茧”。 “放心,只要我能活下来,一定会让他活下来。” >>> 大概是一周之后,张既白再进行血检的时候,“失乐园”病毒的检测结果呈阴性。 他捧着检验结果,两只手都在发抖。 这意味着,他真真切切地摆脱了那折磨了他许多年的病毒。 在极度的狂喜激动之下,一向以冷静理智的张既白医生也幼稚了一把,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把旁边的小桃吓了一大跳。 “医生?!” 张既白冲她一笑:“放心,我没疯。” 钟云从在一边看着,虽然也开心,但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张既白的痊愈是付出了代价的,“失乐园”的确治好了,但张既白的左耳,因为副作用的关系,失聪了。 看样子,未经过处理的原始病毒直接接种到人体,确实风险不小。 不过这不妨碍张既白的亢奋,在他看来,这点代价是值得的。 可他终究是理智的,纵然这次接种的结果总的来说算成功,但还没有到能够大规模推行的时候。 他甚至都不同意让小桃尝试。 副作用在他身上是失聪,换个人就未必了,毕竟每个人的体质都有差别。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搞的整个城市全是聋子吧? “医生,”现在跟他说话,钟云从不得不提高声调,“你怎么看?” 张既白的面色沉肃起来:“还是按照咱们的原计划来吧。” 言下之意就是,钟云从依旧回到外边去负责疫苗研发以及大规模生产的事,而他留在“孤岛”里,继续研制新的抑制剂,以及“破解”的解药。 钟云从欣慰地应了下来:“好。” >>> 托了朱慈那副空壳子的福,钟云从借着这个傀儡,间接掌握了“暗影”这个组织,并且指挥着负责豢养c训练异种的成员,发出指示,将异种们驱赶到西城的某处,利用掌握的火力,一口气全部歼灭。 而两大部门还真的都派人来处理尸体了,钟云从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责任心的驱使下还是真的被他吓到了。 但不管哪一种,有效就行。 之后,治管局与综管局再次合作,组织剩下的市民们进行了一个体检,基本摸清了所有人的身体情况。 “在我把新型抑制剂研制出来之前,应该不会再有人发病。”张既白下了结论,钟云从稍稍松了口气,跟张医生合计了一番,索性决定等到第一批抑制剂成功生产出来的时候,将接种成功的消息一齐公布。 数月之后,两大部门的代表以及部分市民代表在综管局的会议室内齐聚。 张既白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新成果,以及他自己恢复成棕褐色的双目。 “如你们所见,我已经彻底的康复了。” 这个消息如同掷入水中的炸/弹,毫无疑问地掀起了轩然大波,场内顿时一片喧哗——“什么?!我没看错吧?他的眼睛恢复正常了?”“‘失乐园’居然能被治好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他不会是在弄虚作假吧?改变眼睛颜色,也不是多难的事” 落座的霍璟的注意力并不在张既白身上,而在角落里的钟云从身上,他的目光复杂的难以言状,但很明显,是充满欣喜与希冀的。 他是相信钟云从的。 钟云从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报以一个微笑。 跟霍璟有相同反应的是“烈火”,对于钟云从那天的言论,他是相当怀疑的,但此刻,心底却是真的生出了一点期盼。 但却又害怕,这只是一场幻影,不日就会落空。 在座的人不少,高高低低的人声混在一起,嘈杂的要命,好在张医生一只耳朵不顶用了,没被巨大的哗然声影响,依旧镇定自若。 他将钟云从体内的病毒命名为“复乐园”,并且将它与“失乐园”病毒的奇妙联系讲述了一番,很快,角落里的钟云从就受到了各方的瞩目。 那些目光里满是敬畏与崇拜,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生死存亡都系在这个人身上。 钟云从被搞的压力山大的同时,又有些啼笑皆非。 就在前一刻,他还是众人眼中的那个压迫者呢。 “但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件事,目前为止,因为技术条件限制,以及‘复乐园’本身的毒性,贸然接种会有巨大的风险。”张既白严肃地给激越地人们泼了盆冷水,“所以,在安全有效的疫苗大规模生产出来之前,我们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眼看又是一阵波澜,张既白感激又打了剂预防针:“不过呢,大家不用担心,我已经利用‘复乐园’病毒研制出了一批新型抑制剂,比以往的药剂都要有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 他这话一出,原本沸油锅一般的会议室,骤然又陷入了沉寂。 张既白看了一眼钟云从,后者依旧十分从容,因为他知道,再怎么挣扎,他们还是会接受等待的。 因为有了希望。 只有在最黑的夜里,才会出现最亮的光,就算只是一点光亮,也足以指引他们继续走下去。 “孤岛”的黎明,总有一天会来临的。 在那次会议之后,随着“暗影”瓦解,动荡平复,加上综管局与治管局前所未有的紧密合作,让外头相信了梦川的安分与诚意,每季一次的供给总算恢复了。 这座城市终于重新回归了平静。 而钟云从,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我会回来的。”他对着来送他的所有朋友微笑着道别,那声音既温和又坚定,透着叫人安心的力量。 张既白拍拍他的肩:“希望下一次,我们能够光明正大地走出‘孤岛’。” “会的。”钟云从的视线缓缓地扫过张既白c霍璟c项羽等人,眼睛澄澈明亮,“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孤岛’将不复存在。” 言毕,他转头看着沉默的谢城:“谢城,拜托了。” 谢城点点头,很快,空间开辟了通道,他将钟云从传送了出去。 所有人都目送着他的离去。 有不舍,但没有不甘,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也能够走出去。 >>> 钟云从在回到自己生活二十多年的城市c呼吸到熟悉的空气之后,亦是百感交集,不过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抒发自己感触,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投入到开发疫苗这件事里。 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肖家巨大的财力,张家和在k市的时候,干的就是为肖家打理财产的事,他下落不明之后,钟云从以他继承人的身份接管了这些财富,而且他手里还有一些从“孤岛”带回的产权文件一类,极大程度帮助了他调用这些资源。 因此,虽然很累,但还算顺利。 从前还没觉着,现在却是有了切身的体会,那句老话太有道理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找到国内外顶尖的实验室之后,他在一番打听后,又走访了几位业内名声在外的老教授,稍微透露了两种病毒的关联,果然钓起了几位老教授的兴趣,也纷纷投入到疫苗的研发之中。 而他本身亦是不可或缺的研究样本提供者,这疫苗开发的几年内,他都记不清自己被抽了多少血。 总之,他都快贫血了。 比起“孤岛”之外的钟云从,“孤岛”之内人们,能做的,似乎只有耐心等待。 尽管钟云从离开了,但他留下的那柄达摩克里斯之剑依旧高悬于众人头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当然了,张既白这个成功的案例存在,也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了市民们的心,而且他的新型抑制剂确实比以前的型号都更能延缓病情的发作。 井然有序的节奏一旦习惯,他们的心便也渐渐沉静了下来,有时候抬起头望天,仿佛都能窥见上空密闭的阴霾在渐渐散去。 在“孤岛”之内,苏闲这个名字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日渐被人淡忘,因为除了张既白之外,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被藏在了一个被定格的时空里,在一片温暖与灿烂中,安静地沉睡着。 >>> 疫苗从研制到临床再到生产,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钟云从再回到“孤岛”的时候,张既白发现他出现了白发。 面容似乎没有多少变化,但头发真的白了不少,想也知道这几年里,这个人耗了多少心血。 对比钟云从带回的三期临床评估通过后的样品疫苗,张既白很有些抬不起头:“对不起,破茧那边我还没有” 钟云从较之几年前,愈发沉稳,闻言也并未露出失望之色,只是淡淡笑道:“没关系,现在安全的疫苗已经开发出来了,等到第一批试用后没问题的话,就开始大规模的生产。到了那时候,你也能抽出时间不如出去跟那些学识和经验都很丰富的老教授们一起研究?” 钟云从的建议大大的出乎张既白的意料,他分外的紧张又憧憬:“我可以出去吗?” 钟云从被他的失态逗乐了:“张医生,您是不是忘了,您已经不是感染者了?” 张既白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镇静下来:“那也好,外边的医学资源要强得多,大家一起努力,肯定可以攻克‘破茧’的!” 钟云从含笑颌首,望向遥远的天际,瞳孔里的光点沉沉浮浮:“等他醒来的那一天,一切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 以“复乐园”为原料研发出的疫苗在大规模生产c投放之后,又花了两年时间,终于让所有的居民都拿掉了“感染者”这个帽子。 除了存留于实验室内用于研究的少数样本之外,“失乐园”病毒算是从这座城市里绝迹了。 从此之后,“孤岛”终于重新变回了梦川。 外头的政/府在得知疫苗开发的工程之后,也或多或少地提供了方便,这也是疫苗五年内就能成功产出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在开放城市边界的问题上,他们采用了更谨慎的态度,于是,在又经过整整三年的观察后,确认“失乐园”病毒确实消失无踪之后,昔日的隔离墙才一层层地撤去。 梦川人第一次踏足外界的时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不过糟糕的天气对于他们的好心情丝毫无损。 外面人和物,花和草,乃至是风和雨都是令人向往的。 钟云从目送着撑着伞,前仆后继地沿着分界线旧迹走出去的人们,不由一哂:“或许过不了多久,等雨停了,太阳出来,就能看见彩虹了。” “或许情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张既白却没他这么乐观,“说实话,梦川与外界脱节太久,我有点担心,他们没办法适应外面。” “但总要去做的。”钟云从想起这句曾经从宗正则口里说出的话,心下黯然,但面上笑容依旧,“未来并非都是美好,可至少,我们冲破了藩篱。” 张既白亦是微笑:“是啊,我们终于自由了。” 最后那三个字,真真正正地让钟云从五味陈杂。 等了那么久,梦川人终于等到了自由的一天。 可他们等到了,他还要继续等下去。 “云从!”一个娇脆的女声打断了钟云从的思绪,他循着声源处望去,发现是许久不见的以柔。 她撑着伞,满面兴奋,脚步轻快地向他走来:“我听他们说,你跟张医生在这里,所以就过来了。” 钟云从见到她也很高兴,摆脱了病魔的以柔看起来更加的健康美丽,让他很是欣慰。 “要出去吗?”钟云从见她一身轻装,背上还有个双肩包,一看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不会就你一个人吧?任杰呢?” “他也一起,我们打算出去旅行,顺便结婚。”以柔羞涩地理了一下鬓发,钟云从与张既白对视一眼,齐声道喜。 不过钟云从却有点不满:“那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他人呢?不是说要找我算账的吗?” 他话里戏谑的意味很明显,以柔不会听不出来,于是越发的羞赧:“什么报仇不报仇的你是我们的恩人哪!” 钟云从失笑:“既然是恩人,那不更应该过来道谢?” 以柔露出一个苦笑:“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见你所以我就一个人过来了。” 钟云从的余光掠过远处淋着雨背对着他们的一个身影,摇头:“啧,还是这副讨人嫌的性子得了,随他便吧。” 以柔怯生生地看着他:“你别他生他气其实他心里早就就是脸上抹不开” 钟云从笑起来:“得了,我还能不了解他吗?行了,你也去吧,路上小心。” 以柔上前拥抱了他一下,一路走一路回头挥手。 钟云从好不容易送这一对离开,结果又来了一对。 “你们也要去旅行结婚?”钟云从斜着眼打量着同样带着行李的霍璟与冰女,同时撞了下张既白的手肘,“张医生,你不觉得这是成吨的伤害吗?!” 无性恋张既白无所谓地摊摊手:“我没感觉。” 钟云从气结:一个两个的,就是欺负他爱人不在身边是吧??? “咳咳,不是”霍璟面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却是悄悄红了,“就是单纯出去看看。” 冰女也还是那副冰块脸,眼底却闪过一丝懊恼。 看的钟云从窃笑不已:“霍教官,要是你下次一个人回来,我一点都不意外。” 霍璟一怔,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旁边的妹子,后者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他,潇洒地转身离开,跟钟云从以及张既白挥挥手:“走了。” 霍璟好半天没回过神,还得钟云从推他一下:“你是不是傻???还不去追?!” 后知后觉的霍教官这才反应过来,丢掉矜持,立马追了上去。 钟云从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要被闪瞎了。 张既白虽然不动凡心,但也能看出他眼底的失落,拍了拍他的肩:“我跟那几位教授的研究,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快了。” 钟云从微笑点头:“我等着。” 不就是等吗?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等等,也没什么。 只是偶尔照镜子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白发,会有种莫名的恐慌——他知道苏闲一定会醒来,可他怕到了那一天,自己已经面目全非了。 因着“复乐园”那一场大病,加上精神力的强大损耗,以及这几年的频繁抽血,他的身体大不如前,有医生私下警告过他,让他多多休养,否则,很难撑过天命之年。 钟云从不在乎自己能活几岁,可他害怕那之前,他等不到苏闲。 更害怕,就算他醒了,也会认不出自己。 钟云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头失笑。 他此刻,倒真是能体会到朱慈的几分心情了。 好在,张既白没有让他等太久。 在钟云从三十二岁生日过去后不久,他连夜来了电话,一接起,钟云从就听到对方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声音:“成功了!云从!我们能救他了!” 话筒从他手中掉落,那一瞬间,他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暴涨,如同雨季过后的河流,迅速地泛滥,这座城市的风吹草动一下子变得格外清晰,天边展翅翱翔而过的雀鸟也成为了他的眼睛,朝他自己俯冲而去,意念相交瞬间过往和今下的所有记忆在大脑交溯,他颤抖着流下了第一滴泪水。 他捂着脸蹲下/身,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好了,你终于等到了。 >>> 苏闲悠悠转醒的时候,他的时光依旧停留在八年前,周围的阳光青草和鲜花也没有任何改变,钟云从那个恶趣味的“睡美人”玩笑也言犹在耳。 可出现在他眼前的钟云从却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的头发变成了斑驳的灰白色,面容乍看没有什么变化,可仔细一瞧,眉梢眼角都沉淀着岁月的凝重。 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与从前天差地别。 “哎,”但在他笑起来的时候,却依旧显出了八年前的朝气与张扬,“你这人真是我还没亲你呢,你就醒了?” 苏闲这次没生气,但也没笑,他只是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我睡了多久?” “很久。”钟云从缓缓抬起眼皮,面前的世界仿佛被雨浸过,令他无法看清眼前人的容颜,“我已经比你大了好几岁惊喜吗?意外吗?” 苏闲缓缓地拥住他,在他的耳边发出极轻的哀叹声:“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钟云从原本想说,不久,八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可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算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欺骗自己。 “你做梦的时候,”他低声问道,“梦到我了吗?” 苏闲片刻舒展了眉梢,唇角悠悠漾漾起笑意:“梦见了,梦到了我们一起度过了一百年。” “不行,我现在都比你老了,真到了那时候,肯定就更老了,我不同意!” “请问,九十岁跟一百岁,看起来会有区别吗?” “肯定有啊!” “反正在我梦里没有。” “对了,要不你让我看看你的梦境?” “我拒绝。” “那这样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梦见我了?” “钟云从,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不是,我主要想看看我一百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 张既白见到多年不见的好友,也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偏偏这个人,就算躺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半分长进,一见面便嘲笑他:“张医生,你真的老了挺多的。” 张既白:“”你以为我累死累活是为了谁??? 不过被扎心的不止张医生一个人,还有钟云从,他的毛炸的比张既白还厉害:“诶诶诶,你说谁呢?” 苏闲的嘴角抽搐:“我就随便跟张既白开个玩笑,你也不用自己往上赶吧?” “我看你就是在指桑骂槐。”对号入座的钟云从继续无理取闹,苏闲哑然失笑:“我看你的心理年龄反而降了几岁。” 张既白却是颇为唏嘘,这些年里,钟云从哪里这样外放过,那个沉静内敛的人,差点让他忘了最初的钟云从是什么样子。 “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张既白伸了个懒腰,“我打算到某医科大学去进修。” 钟云从与苏闲对视一眼,钟云从微微一笑:“我带他回家一趟去见见我妈。” 钟云从指的是昔日的养母,他回去之后,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没有把真相说出来,只说钟致远因为急病死在了异乡,养母虽有几分感伤,但见到他平安归来更加高兴,钟云从便也继续把她当亲生母亲看待,母子俩的感情倒是一如往昔。 苏闲浑身一僵:“你之前没说要去见你妈啊?” 钟云从笑了:“你以前不是说让我回家吗?现在我们一起回去,不好吗?” 苏闲唇角微弯:“好。” 张既白给他俩酸倒了牙,揉着鸡皮疙瘩走人了。 苏闲见他离开了,才干咳一声,问道:“你妈喜欢什么?” 钟云从先是一愣,然后大笑:“哟,紧张了?” 某人死鸭子嘴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紧张了? 钟云从冷哼一声:“行吧,那我就不告诉你我妈喜欢什么了,你自个儿猜去吧!” 苏闲:“” >>> 在他们预备离开梦川的那一天,钟云从醒的很早,睁眼的时候,窗外还是黑的。 不过他一下子就没了睡意,裹了件衬衣便光着脚下了床,来到窗边。 苏闲浅眠,很快也被他拉开窗帘的动静惊醒了。 钟云从回头,抱歉一笑:“吵醒你了?” “没有。”苏闲索性也跟着起身,随手拿了张毯子搭在他肩上:“不怕着凉啊。” 许是为了转移他注意力,避免被唠叨,钟云从抬手指着东方天际:“看,启明星!” 苏闲倒真是分散了注意力,透着窗棂格望了出去,发现天将亮未亮,大片的天幕仍是一片幽蓝,但颜色不断递减,到了边缘,已然隐隐透出了晨曦的淡金色。 而启明星就挂在色块最深的天幕上,莹白色,神秘而幽邃,仿佛亘古不变的天空之眼。 “看样子,”苏闲莞尔,“天快亮了。” 钟云从往他身上一靠,顺手刮了下他的下巴:“嗯,天亮了,我们就回家了。” 启明星耀,黎明将至。 —正文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17.番外一:通天塔 噩耗来的很突然。 事发之时,霍璟跟昔日的同事冰女经过一路跋涉, 刚刚到达临省的省会j市, 这里是他们旅程的第一站。 当时他们在找住宿的旅馆, 与现代社会完全脱节的两个人,颇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 当代的通讯工具还没学会,又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 便选择了纸质地图。 就在他们埋头研究地图上距离最近的一家旅馆的时候, 一辆黑色的汽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了他们身边。 霍璟与冰女的警觉性都不低,立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车门开了之后,下来三名便衣男子,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 “两位好。”为首的中年男子向他们出示了一份工作证, 神情严肃地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们是安全部门的。” 霍璟在听到“安全部门”这几个字的时候,脑子里的某根神经蓦然绷紧, 危机感如同春天的野草一般迅猛生长,汹涌地将他包围。 “有何贵干?”尽管如此, 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并且不着痕迹地扯了一下惊弓之鸟一般的冰女的袖子, 示意她放松。 “我们得到上级指示, 听说二位来自刚刚解禁的梦川, 不仅身份特殊, 而且有些不寻常的本事。”中年男子的面色变得有些微妙, 他的两名下属亦是好奇而戒备打量着他们,像是在欣赏某种珍稀物种。 霍璟的心仿佛沉入海底的潜水钟,不断地往下坠。 看起来,他们的未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自由。 他冷峻地扫了对方三人一眼,淡淡发问:“然后呢?” “需要你们跟我们走一趟。”中年男子将证件收到衣兜里,做了个挺客气的邀请手势,算得上是彬彬有礼。 但霍璟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始终放在鼓囊囊的裤兜里,他猜得出里边放的是什么。 另外两个人同样如此。 “如果我们不去呢?” 冰女犹如一只受到威胁的猫,一瞬间竖起了全身的毛,咄咄逼人地盯着那三人,周身缠绕着若有似无的寒气。 两边暗潮涌动的对峙,引起了不少路人的的注意,尤其这还是个热闹繁华的路段。 而冰女身上的异象,很快被注意到,并且招来了惊疑不定的窃窃私语。 这不是个好兆头,霍璟敏锐地发现,对面的三人的眼神明显晦暗了许多。 “希望二位不要让我们为难。”中年男子语气刻板,眼神却是锋利如刀。 对方只有三个人,身上带的估计也是常规武器,他们要脱身不难。 问题是以后。 他们出来这一趟,并不是为了逃亡的。 而事实上,作为绝对的理智派,霍璟能够理解对方的顾虑。 虽然这一点着实令人不舒服。 霍璟暗暗地叹了一声,蓦地握住了冰女的手,在对方讶异的眼神中,平静地开口:“好,我们跟你走。” 冰女满眼的震惊,嘴唇无声地翕动:为什么? “他们提防我们,”霍璟附到她耳畔轻声道,“就跟我们提防异种一样。” 冰女霎时面若死灰。 性格使然,对于离开梦川,她面上不显,心底却是雀跃的,她一出生就被困在“孤岛”里,怎么可能不向往外界? 在踏出梦川的那一刻,她连灵魂都在战栗。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以为已经抓到手的自由,只是阳光下绮丽的泡沫,一戳就破。 而根源就在于她异能者的身份。 在霍璟的温言劝告下,她涌上头的怒气如潮汐般退却,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疲惫,她看了一眼霍璟,又面无表情地转了视线,望着对面三人:“只有我是异能者,我跟你们去就行了。” 安全部门的三人显然意外非常,他们狐疑地审视着霍璟,后者面色自若:“没关系,我也一起去。” 冰女急了:“你!”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一锤定音:“都上车吧。” “不行!”冰女猛地提高了声调,她用力地甩开了霍璟的手,“你又不是异能者,凑什么热闹?!” 霍璟居然在这种时候笑了出来:“好久没听你一次性说这么多字了。” 冰女:“”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他的笑意加深了些许,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跟他们去。” 顿了一下,又说:“我有预感,我们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只是”他的余光掠过安全部的三人,眼沉如水,又叹了口气“我们很难把接下来的旅行完成了。” 霍璟他们的经历绝非个例。 任杰c项羽c冰夷,等等等等,几乎所有的异能者,都在兴冲冲离开梦川后不久,被安全部门的人拦截了下来。 有些人同霍璟一般,权衡了厉害之后,选择了妥协;但也有性格激烈的,与对方发生了冲突,依靠异能击败了对方,仓皇逃跑。 不过这些逃之夭夭的异能者们并不是真的占了上风,他们出手的时候,旁边或多或少都有见证者,很快,那些五花八门的魔术般的超能力,就成了最大的头条,消息一夜传开。 民众们有新奇的,有惊叹的,有兴奋的,但更多的,还是忧虑和恐慌。 原因很简单,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是一群异类,而且是拥有着神秘而强大力量的异类。 对于人类来说,最可怕的便是那些与自身类似却又压过你一头的家伙。 这种恐慌的情绪像病毒一般蔓延,很快就扩散开来。 民间几近沸腾的焦虑令安全部门压力颇大,也令他们的上级部门震怒不已,很快,他们采取了雷霆措施——发出了秘密通缉令。 虽然单人对上不是对手,但人数和武器足以弥补这种差距,以及不为梦川人所知的现代手段,譬如无所不在的监控设备,在他们毫无察觉之时,便已经无所遁形。 耗费了一定的人力物力,以及时间,安全部门终于将拒不合作的百分之九十的异能者抓捕。 其间自然也免不了一些死伤,双方都有,但安全部门的牺牲要大得多。 而这样的结果,愈发地让相关部门对异能者的存在警觉且忌惮。 被捕获的异能者们,全都被□□了起来,至于该怎么处理他们,这是一个慎之又慎的问题。 钟云从与苏闲从梦川出来的时候,比绝大多数梦川人都要落后,而等到他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两边的冲突已经爆发过,正处于一个收尾的阶段。 梦川虽然名义上解禁,但并非全然开放,里边的人出去,需要经过数道繁琐的申请流程,要提供包括详细的体检报告在内的许多文件证明。至于外边的人,目前仍是禁止进入这座城市。 故而,梦川与外界的通讯并没有彻底恢复,仍处于一个讯息闭塞的状态。钟云从与苏闲,自然也没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早知道我们就提前回来了。” 但不管他们怎么懊悔,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补救。 钟云从在外边负责疫苗研发那几年,也跟一些社会名流打过交道,多多少少攒了些人脉,他利用同其中某一位的交情,跟安全部门中的某位中级官员搭上了线。 钟云从一直觉得对方会同意见他,跟疫苗开发的事分不开关系,这件事本身是保密的,但被政/府当做重要科研项目之后,总还是会引起一部分人注意。 反应敏锐的,自然能联想到那座被封闭多年的城市里去。 如今解禁,却依旧存在一堆悬而未决的麻烦,有关部门亦是头大如斗。 钟云从此时自动找上门,被那位官员视为解决问题的一个切入口。 据闻,那天的长谈维持了十数个小时,其间在场的人从未透露过只言片语,只在许多年后,一篇对钟云从这个争议性颇大的人物进行点评的文章里,刊出一句据说是钟当年说服那名官员至关重要的一番话。 “异能者的存在,的确会为社会增加风险,但我相信,除了风险之外,他们还能带来别的东西。” “假设他们是一柄锋利的刀,你可以把他们当伤人的凶器,也可以当成是保护的武器——一切都取决于您的一念之差。” “如果您当心刀刃太过锋利,会割到手,那就为他们配上刀鞘吧。” 说实话,那篇文章的可信度必须打个问话,而这所谓来自“特殊人群监察处”的奠基人的名言的真假,也着实存疑。 无论真相如何,那天过后的约半年之后,一个新的行政部门秘密成立了。 它的全称是“特殊人群监察处”,简称特监处,这里的“特殊人群”并不是指传统的特殊群体,如未成年人c老年人c残疾人和流动人口等,而被赋予了全新定义——特指异能者。 至于特监处的职能,跟它的名称如出一辙,负责对所有异能者进行监察管控,一旦发现有异能者兴风作浪,必须协助公安部门将之抓捕归案。 说起来,跟当初的治管局有几分相似,只是权力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要受安全部门的监管,没有自主的侦查权和抓捕权,必须经过上级部门签字同意才能行事,可以说是相当被动。 在编制和待遇上,甚至都不算是一个正规的行政部门。 与此同时,一部新的条例——《异常体质群体监督管理条例》也同步颁布。 这部条例里的管控对象却又扩大了一些,除了异能者之外,所有来自梦川的普通人,同样受到了限制,不过相较异能者而言,普通人的限制要宽松些许。 在登记了所有的个人信息之后,他们被强制性要求,每季度必须进行一次体检,迁居异地以至于搬离原住处都需要申请报备,入职c入学c购房等手续也要复杂一些。 所有的梦川人都暂时被禁止出国。 除了共有待遇之外,异能者们还多了一副桎梏。 这并不是抽象的比喻和指代,而是实打实的——所有的异能者必须戴上一种特制的项圈。 里头记录了个体的所有信息,一旦戴上,个人的行程便实时处于被监控状态,有关部门可以随时追踪,除非是有关部门的允许,否则个人无法取下。 更重要的是,里头藏着电击以及麻醉装置,一旦有人试图强行取下,要么被电晕,要么被麻醉,还会出发自动报警装置,十分钟之内,必定会有特监处的人来处理。 除了项圈之外,在最初的十年里,异能者不被允许同一般人共居一个小区,全国各地都设置了专门的异能者居处。 还有一个限制,并没有明文禁止,却是不成文的规定,除了特监处外,异能者不允许担任任何公职。 这三项极为严厉的管控措施,几乎让所有的异能者都难以接受,在他们看来,接受项圈,就等于是从一个牢笼里,转移到了另一个牢笼。 最初,愿意主动佩戴项圈的异能者,不超过百分之五。 钟云从和苏闲,正是那第一批异能者。 而他们被其他异能者视为背叛者,尤其他们还都参与了特监处的建立,苏闲更是担任了特监处的副处长。 钟云从只担任了特别顾问这一个虚职,但外界普遍认为,特监处的雏形,就是他提出的。 甚至《条例》都跟他脱不开干系。 钟云从本人对于这两项指控从未正面回应过,在特监处成立后,他长期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无数的媒体记者想采访,但从来没有得到过机会。 于是,公众也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特监处还有个很特别的地方在于,这个部门是双负责人制,据说是硬性规定,一把手只能是普通人,而二把手则通常是异能者。 底下的职位分布也差不多,异能者成员与普通人成员对半开。 这样的体制自然会引起双方的摩擦,争端起来之后,总要报上去,由于最后都是一把手拍案决定,所以常常是普通人那边占上风。 没办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由于偏见和恐惧,异能者都是歧视链的底层。 值得一提的是,在最初的十年内,特监处还是很和谐的,因为一把手的人选是霍璟,二把手则是苏闲。 有传闻说,霍璟作为处长的人选,是钟云从推荐的,当然他本人也具有相当大的优势——他来自梦川,曾在治管局任职,却又不是异能者,与特监处的理念完美契合。 至于苏闲,据说一开始是拒绝的,是钟云从劝慰了许久,才让他改变主意,点头当了这个副处长。 而钟云从自己,当了两年的特别顾问之后,便辞职离去,过起了无官一身轻的日子。 他的伴侣苏闲,则为特监处付出了整整十年。 随着特监处的运转,越来越多的异能者放弃了最初的坚持,选择接受项圈。 有的人应邀加入了特监处,也有人融入了简单平稳的生活。 不过钟云从的隐居生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安逸,他时常会遭到威胁甚至暗杀,几乎都是来自对其恨之入骨的异能者们。 始终有一部分异能者拒绝项圈和条例,而他们之中有一些便始终被幽禁着,而还有一些,便是最初成功出逃的那百分之十。 他们除了在失衡心态下,扰乱社会治安引起民愤之外,最经常干的事,就是骚扰钟云从。 他们将钟云从不回应不解释的态度解读为默认,认为是他一手将异能者重新推入火坑,个个与杀之而后快。 可惜钟云从太过强大,何况他还有个同样强大的伴侣,因此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钟云从没有把那些蚊蝇一般不断前来骚扰的家伙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怎样改善异能者们乃至是整个梦川人群体的处境。 他对外宣称隐居,但事实上,长期在为此奔走。 他还花了许多资金在网络舆论公关上,打算潜移默化让年轻的人群逐渐改变观念,接受异能者的存在。 这必然是一个艰苦卓绝的过程,堪比修建通天塔。 可钟云从c苏闲,以及特监处的前后辈们,都在为之而努力。 纵然脚下铺满荆棘,但路总是要走下去的。 “我初到‘孤岛’之时,因为与众不同,连小孩子都敌视c欺负我,那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有一天,里面的人到了外面,歧视和排斥都是免不了的。”钟云从在同苏闲的一次闲聊中,忍不住叹气,“因为不管时间地点,人的心态都是差不多的。” 他望着窗外的青空,沉默片刻,眼底有些迷茫:“我们的做法,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苏闲握住他的手,笑了笑:“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他停顿了一下,声线里透出了一点缅怀:“我小时候,母亲给我念过一本书,里边有一句话,你可以听听。” 钟云从来了兴趣:“什么?” 苏闲念给他听:“一个符合进步的胜利值得鼓掌,但一个英勇的失败也应该得到同情。一个是宏伟的,另一个是崇高的。” 钟云从失笑:“你可真会往脸上贴金。” 苏闲亲了下他的指尖:“没有一点自我安慰,真的很难坚持下去。” 钟云从摸摸他的脸,低低地出声,像是安抚,又似是憧憬。 “希望,我们都能等到那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18.番外二:礼物 孟淑琴年轻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 加上她自己长的也一般, 年过三十还是没找到婆家。 在那个年代, 她这个年纪已经足够让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在背后指指点点,背上了老姑娘的名头。 孟淑琴对于嫁人这件事倒是可有可无, 不过家里的压力不小, 再就是, 大概是在幼儿园里工作久了,她还是挺想要一个孩子的。 就在这时候, 有人为她介绍了一个名为钟致远的男人。 对方比她大了几岁, 据说是个鳏夫,身边还带着个不满一周岁的孩子, 说是想找个踏实善良的女人照顾家庭和孩子。 后妈不好当, 孟淑琴一开始也犹豫过, 不过家里人都劝她先见见人再说, 对方虽然年纪不小, 还带着孩子,可经济条件不差啊, 对于同样不年轻的孟淑琴来说, 是个很过得去的结婚对象。 这话里话外都是年纪大了,别再挑了,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孟淑琴叹了口气, 便赴了这个约。 见了面之后, 钟致远的形象跟她想象的差不多,不美不丑,不温不火的一个人,不过面相看着还挺和善。 孟淑琴对于这个相亲对象感觉还行,觉得是个可以搭伙过日子的人,对方看起来对她印象也不坏,于是二人定下了第二次的会面。 临走的时候,孟淑琴主动提出了下次让钟致远把孩子带来的要求,而这显然让钟致远很满意。 孟淑琴看得出来,她其实是有一点心酸的,总觉着对方说白了是在找一个长期的合格保姆。 但她顶着家里人催促且不耐的眼神,实在是待下去了,被逼得狠了,就生出了破罐破摔的念头。 尽管内心对相亲也是不情不愿,对钟致远感觉亦是普普通通,但孟淑琴是真的喜欢钟云从的。 她第一次见到钟云从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不点,只长了两颗牙,小对眼,呆呆的,还流着口水。 跟同龄的小宝宝比起来,这孩子长得不算讨喜,有点瘦弱,一看就是没照顾好的。 不过这世上可能真有缘分一说,这个不够白胖可爱讨喜的小孩子,就是合了孟淑琴的眼缘,原本对当继母c保姆的那点委屈,在抱起他之后,也烟消云散了。 “这孩子还很小,不记事,”钟致远在一旁察言观色,抛出了一根对孟淑琴来说诱/惑不小的橄榄枝,“咱以后可以不提他生母的事,让他把你当亲妈。” 孟淑琴自然乐意,但对钟致远那个未曾谋面的前妻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期期艾艾地问道:“要是孩子的亲妈知道了会不高兴吧?” 钟致远摇摇头:“她已经不在了。” 这个回答其实在意料之中,孟淑琴没有刻意打听过,但也有自己的揣测,如果只是离婚或者分开,这么小的孩子通常都是跟着妈的。钟云从这个情形,一般都是妈不在了。 她更加心疼这个孩子,也有些好奇他生身母亲是怎么去的,不过怕戳人伤疤,她还是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钟致远是个精明的人,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主动告诉她:“剩下孩子之后不就就得了急病,没抢救回来。” 孟淑琴很是怔忡了一番,钟云从那会儿正在长牙,牙床痒的厉害,基本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一个小积木送进嘴里了。 孟淑琴赶紧给他拿出来,然后摸摸他的头,叹气:“也是个苦命的。” 钟致远问她:“那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孟淑琴轻拍着坐在她膝头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小可怜的背,垂下了眼:“我怕以后孩子知道了真相,会怨我。” 钟致远的表情很平静:“我也不瞒你,我跟他妈妈感情一般,之前我们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而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情。” “我希望他能有个好母亲,”钟致远对她笑了一下,“而亲情这种东西,也不完全是建立在血缘上的,不是吗?” 孟淑琴被他说服了。 是的,说服,而不是打动,尽管之后在同一个屋檐下,相敬如宾地当了许多年夫妻,孟淑琴还是觉着自己其实不怎么了解这个看起来亲切和蔼的丈夫。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丈夫每个月都会交一大笔家用,儿子活泼可爱,她对这样的家庭氛围挺满意。 哪怕她一直也没有自己生一个。 要说一点遗憾都没有是假的,但孟淑琴把钟致远那句话记在心里,加上钟云从完完全全把她当亲妈了,在这样的满足感之下,那点遗憾就跟水面上的涟漪一样,偶尔会泛起,但无伤大雅。 钟云从一天天长大,变成了一个带着点被宠坏的小脾气的小少爷,孟淑琴嘴上嫌弃的要命,每次看他逃学玩车打游戏都免不了念叨大半天,但就像每个母亲一样,内心仍是以他为傲。 因为她知道他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 在她以为可以顺风顺水地走完下半辈子,等着过上看他他成家立业,而她含饴弄孙的日子的时候,接二连三的打击来了。 先是丈夫钟致远失踪,三个月后,儿子钟云从也神秘消失。 这两个人什么音信都没有留下。 失去了生活重心的孟淑琴一下子就垮了。 找了大半年都没有任何线索,警方那边不止一次暗示她人很可能已经不在了,让她放弃,孟淑琴自己也绝望的不行,想着干脆一了百了,跟着儿子一起去算了。 可就在这时候,钟云从回来了。 孟淑琴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直到钟云从给她一个拥抱,微笑着说了一句:“我真的回来了。” 她这才知道奇迹真的发生了。 在最初的狂喜过后,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钟云从身上的巨大变化,之前她儿子明明还是个有点娇惯c天真,不够成熟的小孩,可短短半年时间,突然就变成大人了。 沉默,稳重,成熟,如今他透出来的所有特质都跟从前相反。 但孟淑琴并未感到欣慰,反而心酸不已,她将钟云从的这番剧变归咎于钟致远的死亡。 对于钟致远的死,孟淑琴还是难过的,但比不上儿子平安归来的喜悦,说到底,她跟钟致远,只是搭伙过日子的两个人,时间再久一点,或许能变为亲人。只不过他们都没能等到那一天而已。 “你不会再走了吧?”经历过一次天崩地裂,孟淑琴变得患得患失,尤其钟云从还三天两头往外跑,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了,钟云从一怔,旋即笑了起来:“不会了,就算有也是暂时的,迟早要回到您老人家身边,好好孝敬您的。” “臭小子,说谁老呢?!”孟淑琴笑骂道,跟着又冲他挤眉弄眼,“就你一个人孝敬我?那我可不要。” 她本意是催婚,不曾想钟云从忽然就不吭声了,眼神一下子黯了下来,把孟淑琴给惊着了。 “那个啥,其实你也还挺年轻的不着急,咱们不着急。”说这话的那会儿,钟云从已经快三十了,孟淑琴觉得他这个年龄就算不成家身边也该有个人了,不过见他这副模样,又赶紧改了口。 钟云从却笑了起来:“是这样的,妈,其实,我有个喜欢的人。” 孟淑琴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又听到他说:“不过,他生了重病,现在还没办法带他来见您。” 孟淑琴后知后觉地将他的话理顺了,而后倒吸一口冷气:“什么病啊?” 不怪她这么一惊一乍,因为钟云从的语气,听起来实在让人不放心。 至于是哪个“ta”,孟淑琴是个偏传统的人,完全没多想。 不过钟云从还是没有把那个人的病情告诉她,只告诉她:“不用太担心,他会好的。等他好了,我就带他来见您。” 孟淑琴小心翼翼地应下了,之后再也没提过让他找对象的事儿。 又过了几年,她都要忘了这回事,成天忙的不见人影的儿子又消失了一阵子,然后给她一个电话。 “妈,您准备一下,过两天,我就带他回来看您了。” 孟淑琴一开始没听懂,大大咧咧地问了句:“谁啊”结果问到一半,冷不丁地反应过来了,惊喜的话都说不利索了:“那个,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意中人?病好了?” 钟云从笑着回她:“是啊,好了。” 孟淑琴很是唏嘘:“真不容易,病了那么久也是个苦命的。” 过后又紧张起来:“我该准备些啥?人家喜欢什么?你赶紧告诉我!” 不知道她这话怎么戳中了钟云从的笑点,他在电话那头笑了好一会儿才对她说:“不用准备什么,一顿便饭就行了。” 孟淑琴还是不放心:“那有没忌口的?或者特别喜欢什么?我好避开。” “不用,他不挑食,什么都吃。” 通话结束后,孟淑琴老郁闷了,总觉着儿子对人家不够重视。 她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她这个当妈的必须替儿子表现出诚意,等那位来家的时候,感受得到排面。 与之相反的是钟云从那边,他一挂了线就抱着肚子狂笑:“你知道吗?我老妈刚问了跟你一样的问题” 苏闲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又忐忑了几分:“什么?” “她也在问我你的喜好。”钟云从耸耸肩,突然冲他挤挤眼,“我有预感,你们应该能处的挺好。” 苏闲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要是处不好呢?” “”钟云从正在喝水,闻言差点被呛到,他放下水杯,狼狈地抹了把嘴,“不至于吧苏大长官?区区一个老太太都搞不定?” “难说啊。”苏闲狡黠一笑,“如果你不想夹在两边受气的话,最好还是把她的喜好跟我透露下吧。” 钟云从凑到他身边,搭上他的肩,嘿嘿一笑:“她最喜欢的,当然是我这个宝贝儿子了。” 苏闲满脸黑线:“你脸皮掉地上了。” “我告诉你,”他一本正经地威胁道,“我妈要是知道你这样说她儿子,肯定不会喜欢你了。” 苏闲:“” 察觉到他整个肩膀都僵硬了,钟云从忍俊不禁的同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才实话实说:“其实她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一定要说的话,就是珠宝和麻将都特别庸俗是不是?” “还好吧。”苏闲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眉头微皱,看样子已经进入了思考状态。 钟云从故意逗他:“那个啥,我认识你这么久,也没发现你有什么资产珠宝就先排除了。” 苏闲:“”这是变相的吐槽他穷吗? “那就剩下麻将了,说实话我也想不出跟麻将有关的礼物,总不能送一副麻将牌吧?”他开始瞎出主意,“不如你临时抱佛脚,赶紧学会打麻将,到时候多陪她打几圈,她肯定心花怒放!” 苏闲这回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至于他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钟云从一直很好奇,死缠烂打问了不知多少次,可惜苏闲意志坚定,守口如瓶,一个字都没透露。 “到时候就知道了。” 离开梦川后,并非一帆风顺,但回家看看的时间还是有的。 “紧张吗?” 电梯快到的时候,钟云从特意问了一句,苏闲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 结果钟云从拉他手的时候,摸到了一手心的汗,他登时对这个死傲娇无语了:“这就是你说的不紧张啊?” “天气太热了。” “都快十二月了还热?” 苏闲索性不吭声了,钟云从摇头失笑,同时拿出钥匙开门。 “妈,我回来了!”一进门,他就嚷嚷开了,紧接着,孟淑琴就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就你一个人?不会吧?!” 苏闲听到这话,蓦地一个激灵,忽然就有了点退缩的想法,然后就听到钟云从说:“不是啊,还有个人。” 说着,钟云从回头含笑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朋友。” 苏闲看了他一眼,而后上前冲孟淑琴微微欠身:“您好,我是云从的朋友。” 孟淑琴看起来非常惊讶的模样,让苏闲有些意外:带个朋友回来而已,至于反应这么大吗?难道钟云从以前都没有朋友? 说起来,“朋友”这两个字,此刻还真是让他心情复杂。 孟淑琴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后者的目光略有些不安,但并没有退却,而是坦然地与她对视。 孟淑琴的心脏一下子柔软下来,她爱怜地看了一眼钟云从,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容,热情地拉着苏闲的手:“终于见到本人了,从从跟我提过好几次了对了,还没告诉阿姨该怎么称呼你呢。” 母亲的反应让钟云从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连忙把苏闲介绍了一番,孟淑琴又拉着他看了好一番,嘴里啧啧称赞:“小苏长得真好,比我这倒霉儿子帅多了” 钟云从听不下去了,一张脸拉的老长:“孟女士,你再废话下去,锅里的菜要糊了。” 隐隐的焦味令孟淑琴一声惊呼,立马飞奔回厨房,然而嗓门一刻都没断过:“小苏喜欢吃什么啊?你说,阿姨给你做!” 苏闲擦了擦额角的汗,赔笑道:“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的您不用太麻烦。” 钟云从偷笑:“行了,先坐下来吧,我倒杯水给你。” 饭桌上,孟淑琴不停地给苏闲布菜,同时赞不绝口,从各个方面,各种角度把他夸了一遍,把苏闲夸的心虚不已,同时也被她话里时不时冒出的查户口式的盘问整的压力山大,面部肌肉都给笑僵硬了。 被冷落的钟云从瞧着苏闲堆成小山的碗,又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碗,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孟女士,我也想要鸡腿!” 孟淑琴白了他一眼,随手夹了块鸡胸脯给他:“没了,你凑合着吃吧。” 钟云从愤怒了,拿着筷子敲着碗:“两个鸡腿呢!就算给他一个,那还有一个也该轮到我了吧?” “人家小苏第一次来,吃俩鸡腿怎么了?!”孟淑琴也抄起筷子,架势比他足多了,“你再给我敲一下?信不信老娘抽你?” 她积威甚重,钟云从立马就偃旗息鼓,乖乖地扒起饭了。 苏闲见状,从碗里的菜品里找出鸡腿,拨了一个给他:“没关系,我吃一个就够了。” 孟淑琴笑眯眯地打量着他:“我儿子真是好眼光。” 苏闲一怔,钟云从不知怎的,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咳咳,孟女士,”鸡腿也堵不住他含糊的吐槽,“你今天的菜真的烧糊了” 孟淑琴大怒,却又顾忌着苏闲不得不忍着,憋出一个假笑:“小苏,阿姨的菜,不好吃吗?” 苏闲很给面子:“没有的事,我觉得挺好的。” 钟云从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同时接收了孟女士抛过来的得意的小眼神——这样的大帅哥,还不是要捧着我? 给钟云从气笑了。 苏闲也在苦笑,不过主要是烦恼怎么消化掉孟女士给他加的这堆菜。 晚餐结束之后,孟淑琴还是闲不下来,一边给他们削苹果吃,一边拉着苏闲唠嗑。 眼看她又不自觉地开始查户口,钟云从见苏闲冷汗直冒的模样,开口解围:“哦对了,苏闲,你不是给孟女士准备了礼物吗?” 他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是一怔,旋即孟淑琴兴奋起来:“哟,原来小苏还给我带了礼物,这多不好意思啊” 苏闲有点不好意思,但迎着孟淑琴期待的目光,也只好拿出了自己准备的东西:“一点心意,希望您会喜欢。” 钟云从也伸长了脖子去看,他好奇很久了。 苏闲拿出的是个小盒子,看着像个首饰盒,钟云从暗笑:真送了珠宝啊啧,不会是下了血本吧? 孟淑琴也觉着有点贵重了,连连摇头:“哎哟,这也太不是阿姨说你啊小苏,随便拎点水果糕点就行了” 钟云从碰了下孟淑琴的肩膀:“您先打开看看嘛。” 他心里跟猫爪挠似的。 孟淑琴自己也挺好奇,嘴里埋怨归埋怨,还是掀开了盒子。 结果里边是一枚麻将牌。 倒不是普通的那种,而是玉石质地的,方方正正的白色玉璧中间用绿色的翡翠镶了个“发”字,相当喜庆。 这个礼物一出,钟式母子都沉默了。 苏闲有点扛不住,轻咳一声:“那个,我听说云从说,阿姨喜欢珠宝和麻将,这是个坠子,您可以把它挂在项链上” 孟淑琴捧着这枚“发”字牌吊坠,忽然笑了:“这感情好,以后我打牌都戴着它,肯定无往不利!” 她喜气洋洋地看向苏闲:“这个礼物阿姨很喜欢!” 苏闲这才略微安心:“那就好。” 钟云从却在拼命地忍笑:“是不错就是土了点。” 言毕,他受到了四道冰冷视线的攻击。 他不以为意,又开始挑事:“说起来,孟女士,你不也准备了礼物吗?” 这回轮到孟淑琴焦虑了。 她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那个,还是下次吧小苏,你下次再到家里吃饭,阿姨绝对给你准备个好东西!” 苏闲正要礼貌几句,却被钟云从抢了话语权:“为什么要下次啊?这次不行吗?” 孟淑琴暗暗恼火,却碍着苏闲的存在,不好公开发作。 “那就这样吧。”苏闲隐约猜到了孟淑琴为难的缘由,警告地看了钟云从一眼,后者还算识相,悻悻地做了个鬼脸:“不看就不看呗。” 孟淑琴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临告辞的时候,孟淑琴刻意把钟云从支开,跟苏闲单独说话。 苏闲看着她,又多了几分惴惴。 “我听说,你们认识好些年了。” 孟淑琴的笑容让苏闲放松了一些,他点点头:“是,八年了。” “那应该他出去找他爸爸那段时间认识的吧?”孟淑琴有些感慨,“那孩子从小被我和他爸爸宠坏了,那个时候,一定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苏闲提起唇角,摇头:“没有,反而是之后,他帮了我,还有我们那边的人,很多很多。” 孟淑琴的神情里多了几分自豪:“他其实还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也很愿意帮助别人,从小就是这样。” 苏闲微笑颌首:“是,他很好。” “不管怎么样,阿姨还是要谢谢你,在那个时候照顾了云从。”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们俩都是苦命的孩子,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希望以后,也能一路扶持着走下去。” 苏闲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神,郑重其事地应道:“会的。” 因为目前的规定是异能者不能在外过夜,回到居处之后,钟云从神神秘秘地凑到苏闲身边:“刚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苏闲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为什么?!” 苏闲不动声色地拉开他们的距离:“你问那么多干嘛?反正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钟云从无言以对:行啊,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哎呀,”他抓乱了头发,“我那时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介绍你,所以就口误了。” “哦,原来口误啊。”苏闲挑起半侧眉尾,钟云从腆着脸又黏了上去:“原谅我吧?”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苏闲微微一笑,“朋友之间,是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钟云从:“” “好嘛,”他叹了一声,举起双手,“我错了,我道歉。” 苏闲还是一脸冷漠:“哦?” “下次我一定注意,彰显您的名分。”他对天发誓,“再用‘朋友’这个词,就让我一辈子没朋友” 他一个誓没发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人被按在了床上:“你再说这两个字试试看?” 钟云从捧着他的脸,碰了下他的唇:“别不高兴了,其实我妈早就知道了。” 苏闲冷哼一声:“知道什么?” “她知道的,”他又往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你是我喜欢的人。” “这还差不多。”苏闲牵起唇角,低下头,细碎的吻从他的下巴一路盘桓至脖颈。 就在屋内的气氛悄然发生微妙的变化的时候,呼吸已然紊乱的钟云从蓦地又出声了。 “对了,你不想知道我妈给你准备的是啥吗?” 苏闲右眼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你们说话,我溜去偷看了一眼。”钟云从贼笑,“想知道吗?” 苏闲冷漠地别过脸去:“不想。” “我偏要告诉你——是她家祖传的大金镯子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用手掂量了一下,别说还挺沉的,分量肯定足” “给我闭嘴。” “啧啧,我本来以为你送的东西已经够土了,没想到我妈比你还土。” “钟云从,我看你真是欠收拾。” “你说麻将牌吊坠跟大金镯子哪个土味一点唔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19.番外三:闲云野鹤 此为防盗章 直到他脚步虚浮地回到了苏闲的住处, 当机的大脑才开始恢复运转,开始思考一些问题, 譬如, 苗女士的病情应不应该告知苏闲等人?以及,是不是要先把她隔离起来啊? 可他之前完全没有碰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正纠结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唬的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偏偏这时候, 厨房也传来刺耳的声音,他生怕厨房再次发生爆炸事故,慌手忙脚地冲了进去,这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原来是锅里的水沸腾太久, 溢出来了, 搞的故障的煤气灶升级了。 等他关掉煤气灶,消弭了一场潜在的厨房灾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惊觉外边的动静也发展出了升级版——忙乱的脚步,鼎沸的人声,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声惊恐的尖叫,这几道不同的音轨绑在一起,合成了一组令耳膜崩溃的噪音。 钟云从这下也没有煮面的心思了, 他原本只想探听下情况,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慌慌张张地从楼梯上下来, 因为太过惊慌,孩子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钟云从抓紧时间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啊?” 那家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丢下句话就抱着孩子急匆匆下楼了。 “五楼死人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钟云从钉在原地,好半天才晃过神来,陆陆续续又有人往下跑,但也有好事者往上爬,约莫是去看热闹的。 钟云从待了一会儿,也加入了往上爬的行列,他倒没有看热闹的兴致,只是居住的楼里出了人命官司,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了解一下情况的。 五楼出事的单元房与苏闲家同户型同方位,只隔了两层,门口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还没靠近就嗅到了一股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钟云从迟疑了一阵子,心一横,还是往人堆里挤了进去。 好不容易穿过各种白眼和抱怨,他总算挤到了门口的位置,目之所及便是一滩蜿蜒曲折的血流,钟云从有点犯恶心,掩着口鼻继续往里看,接着便看到了一个倒在血泊里的人。 那显然已经是个死人了,僵硬地卧在地上,体型臃肿,血量也很丰富,淌了满地。 尸体的旁边,还有个十几岁的女孩坐在地上哭天喊地,体型也很敦实。 “这胖婶在家里好端端地待着,怎么就被人杀了?谁这么狠啊!” “舌头都被人割了啊,真是作孽啊!还好她女儿不在家,逃过一劫。” “唉哟,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跟她有仇的你们忘了,今儿早上还差点咬掉她鼻子呢!” “你是说盈盈妈?”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惊出了钟云从一身冷汗,他忽然想起盈盈早上来诊所那一趟,也提过她母亲和楼上的胖婶起了冲突,两个人都受伤了。 可至于为了那点冲突动手杀人吗? 他才起了一点怀疑,又立即推翻了——盈盈的母亲是一名“病变者”。 想到这里,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出现了,他既害怕又恶心,满脑子都是跑路的想法,可偏偏腿脚不听使唤,他一步步朝尸体走去。 哭的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的小胖妞发现眼前多了个人,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不速之客是哪位,就见他蹲了下来,皱着眉头捂着鼻细细审视着她母亲的尸体。 “你谁啊?”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口气很冲地问道,但那个人像是没听到,也没有回她。 死者倒在一架半旧的缝纫机前,旁边还有一张翻倒的椅子,机座下还摆着一件上衣,上头的缝纫线都没有扯断,可以想象死者生前应当是坐着操作缝纫机。 无可避免的,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尸体右颈上的巨大创口,皮肉外翻。黏糊糊的血液洒了满头满脸,煞是可怖,死者身下的地板汪着一片开始凝结的血泊。 钟云从在巨大的恐怖和恶心的双重作用下,不得不闭上眼睛做个深呼吸,须臾,他重新睁开眼睛,他不敢轻易地移动死者的遗体,只能用眼睛看。这一回他不再把目光局限在致命伤上,而是打量起尸体的周围。 他站起来,仔细地观察着缝纫机,很快他就在台子上找到了典型的喷溅型血迹,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是被割破了颈动脉导致失血过多而死。 不多时,他又发现死者的嘴里也别有洞天,嘴边有大量血迹,唇上也有些划痕,微微开合的齿间似乎能瞥见黑洞洞的口腔。 他想记起方才旁人的评论,明白死者的舌头想来是不翼而飞了。 黏腻的血腥味引得他一阵阵反胃,他再也压制不住身体的反应,背过身开始干呕。 他的不请自来和不合时宜的行为显然激怒了死者的女儿,胖姑娘愤怒地大吼:“你谁啊?在这干嘛呢?给我滚出去!” 钟云从也知道自己的举止不够尊重死者,可生理反应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他的胃酸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才提了一口气,告诉小姑娘:“你妈妈的舌头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胖妞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四肢并用拍打着地板,又开始哭天抢地:“她的舌头被人割掉了!就是楼下那个老□□!她早上就差点啃掉了我妈的鼻子!还说要杀她!肯定是她!” 钟云从被她的哭闹声吵的头昏脑涨,他盯着尸体看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一般,把手放在了死者的肩上。 他闭上眼睛,胖妞惊诧不解的质问声自动被隔离在耳膜外,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和声音。 这样的黑暗维持了几秒之后,毫无预兆地切换成一个场景——简陋的客厅,紧闭的房门,还有正在运作的缝纫机。 又是死者的视角,而他现在所“看到”的画面,正是她临死前的一幕。 死者生前在缝补一件旧衣服,旧式缝纫机的声音很大,死者专心致志地补着她女儿的旧衣服,目光钉在衣物的滚边上,钟云从无力去控制她目光的走向,只得竖起耳朵注意房门的声响。 说不定什么时候,凶手就破门而入了。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聆听那扇门的动静之时,头皮倏地一紧,他蓦然一惊,却无法扭转局面——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他的头被迫向后仰,紧接着,他的颈侧一凉,锋利的薄刃已经深深地捅进了颈侧的血管中。 那一刻,他几乎化身为死者。 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能听到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以及金属冰冷的触感,而很奇异的是,他竟然没怎么感觉到痛楚,看来是大失血导致的休克状态,他的意识在一瞬间变得恍惚,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感官知觉。也因为如此,他呼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行凶者的脸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他机械地睁着眼,拼命地想看清楚对方的脸,却是徒劳无功。 凶手的脸模糊成一堆马赛克,他什么也看不清。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不亚于死亡本身带来的绝望。 血流喷出了抛物线,越过了头顶,洒在缝纫机的台面上,他的身体轰然倒地,在意识彻底丧失的前一秒,他感觉到有一把刀撬开了他的牙关,疯狂地在他的口腔中肆虐,他的舌头从根部被生生切了下来。 钟云从猛地睁开眼睛,那些画面如同泡沫一般烟消云散,光线狠狠地刺激着他的瞳孔,他恍惚了一下,终于从亡者的记忆中脱身——那不是他的痛苦,而是死者的。 死者临终前的经历可以说在钟云从身上重演了一遍,虽然只是虚拟的重演,但那种绝望也足以令人窒息。 钟云从很努力地保持着清醒,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看清凶手的脸。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一分钟里,他差不多是感同身受,也相当于是在生死关前逛了一回,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抹掉了额头上的涔涔冷汗。 “你有病啊!”他被人狠狠推搡了一把,他毫无防备,打了个趔趄,他侧过脸抱歉地看着死者的女儿。 “对不起啊我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他的辩解毫无说服力,反而更激起了死者家属的怒气和不满,小姑娘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直接把钟云从轰了出去。 面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钟云从很有些抬不起头来,他很想吼一句:“其实我是在给你妈找凶手!” 可问题就在于,他在体验了一把噩梦般的死亡模拟之后,也没能把凶手找出来。 这就尴尬了不是? 钟云从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回到诊所,把这事儿通知苏闲吧。 不知道这些情报有没有用处? 他脑子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没留神前头的路,不慎和人撞了个满怀,他嘴里囫囵道着歉,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却怔在了原地。 苗女士又画上了俗艳的浓妆,如果是以往,他会以为这是她的职业习惯,但现在,或许伪装才是她要达到的目的。 苗女士心烦意乱的,嘴里蹦出的都不是什么好词,见对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更是火大,眼睛一瞪,正要骂几句难听的,却发现眼前站着的是楼下新来的小哥。 她也愣住了。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了几秒,钟云从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那个,胖大婶被人杀了。” 苗林芝骤然变色,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张牙舞爪的攻击性,她狠狠地剜着他:“你别盯着我看!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钟云从不知说什么好,他没能看清凶手的脸,虽然他认为苗女士的确有嫌疑,但也不能确定就是她。 苗女士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哗然,众人的指指点点让她的脸色很难看,她虚张声势地瞪回去,没想到邻居们却真的被吓到了,他们心惊胆战地四散离开——显然已经把她当成杀人犯看待了。 苗林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胖婶的女儿哭着跑出来,对着她又踢又打,面对着小胖妞仇恨的眼神和满脸的泪,她忽然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她推开胖姑娘,咬了咬牙,转身下楼了。 小胖妞缩在墙角,哀哀地哭泣起来。 钟云从走过去,递了块手帕给她,对方依旧埋头痛哭,并未理睬他,他把手帕悄悄放在她膝盖上,便离去了。 他准备回诊所去,结果下了楼才发现忘记给苏闲带换洗衣服了,他觉得自己的脚好似灌了铅一般,根本疲于奔命,可想到某人的臭脾气,还是认命地跑回楼上取了衣服。 他到诊所的时候,张既白和苏闲两个刚吃完饭,见到他去而复返都有些意外:“不是让你明天早上再来吗?” 钟云从一路狂奔,体力早就不支了,回答个问题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苏c苏治安官,你们家楼上那位胖大婶,刚被人杀了” 苏闲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登时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望向钟云从:“被杀了?谁干的?” “我不知道”钟云从摇摇头,叹了口气,“但他们都说,和盈盈的母亲有关。” “已经没有大碍了。”张医生诚恳地告诉他,“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诊断吗?” 苏闲暗骂一声,又被这厮坑了,连带瞟着钟云从的目光也不是那么友好:“那就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猎星者》正文 220.番外四:南柯一梦 此为防盗章 他体育一直很一般, 好在对方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身体素质估计还不如他, 钟云从虽然没有苏闲那样的身手, 但很机灵地伸出脚绊倒了那个被苏闲殴打过后腿脚不便的老家伙, 费了一点周折,最后还是成功把意欲逃跑的走私贩给按在地上摩擦了。 他反扣着不停哀嚎的老头子的双臂, 回过头去观察情况,发现那边的搏斗尚未结束,那人是带伤上阵的, 而且那伤还是为他受的, 这让钟云从既愧疚又忧心, 他想过去帮忙, 可这边要是让走私贩子逃了, 苏闲大概不会高兴。 怎么办才好?他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正干着急的时候, 余光忽然瞥见了落在地上的黑色□□, 他浑身一激灵,没怎么思考, 就空出一只手来,捞起了那只□□, 晃晃悠悠地对准了那个黑袍人。 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的手仿佛忽然抽了筋, 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生怕自己一个手抖, 打中的是苏闲。 苏闲的左臂上还插着那把匕首, 那家伙一直试图找机会把匕首夺回去,很显然他打算在直接直接结果了这位治安官以图一劳永逸。只可惜他在格斗上并不突出,除开那变色龙一般神出鬼没的潜伏技能,也就是个比较强壮的青年人。 可问题是,此刻的苏闲伤的不轻,原有的体能优势也不太发挥的出来,当然,他想的话,有108种方式可以弄死他,但他现在并不想。 他想生擒这家伙,然后从他的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尤其是那个可能存在的拥有空间传送能力的人。 那个人,才是主犯。 各怀心思,且各有劣势的情况下,双方陷入了苦战,对比起来,苏闲的状态还要更糟糕一点,剧烈的动作让他每分每秒都在加速失血。 而这个时候,枪声突兀地响起。 苏闲一怔,唇角微弯,心说那小子比我想象的有用点。 钟云从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他很想闭上眼睛,不敢去看这发子弹的归宿,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那样做,于是他睁着眼,看着这一枪结结实实地打穿了黑袍人的背部。 血花四溅,黑袍人的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的样子,钟云从有种复仇的快感,全然忽略了哆嗦不已的右手。 而那边的苏闲也抓紧机会开始了狠厉的反击,黑袍人被他屈起的膝盖击中腹部,闷哼的同时又是一个踉跄,苏闲则抽出扎进他左臂的利刃,反手快速而精准地划过他的喉间。 钟云从只看到寒光一闪,紧接着黑袍人便捂着脖子卧倒,他正要大声叫好的时候,却见苏闲眉头一皱,旋即那家伙居然消失了。 或者说,那不是消失,而是与满地的积雪融为了一体。 苏闲无法分辨出到底哪堆雪才是他,只是略一分神,那黑色的人影就已经在十几米之外了。 他捂着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膝盖一软差点跪倒,最后还是放弃了追击。 不过他摸出了信号枪,朝天放了一枪,不多时他的组员就会赶到,届时就交给他们好了。 不过苏闲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怕还是来不及,那家伙的异能,真的很适合暗杀脱身这一类。 钟云从那边情况也不太好,当然跟苏闲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可对于第一次碰枪,之前甚至都没怎么玩过玩具枪的他来说,□□的后坐力并不好受,一开始只是他的右臂颤抖不停,可随后就传染到了全身,他整个人都几乎要虚脱了。 好在他按倒的老头不知道是顾忌苏闲还是他手里的枪,已经放弃了逃跑的想法,老老实实地被他摁着,不然他一作乱,钟云从未必还能制住他。 冰女和项羽在最短的时间里赶了来,苏闲本意是想让他俩都去执行追击任务的,但他们见苏闲伤的不轻,“预备队员”似乎也状态不好,便决心违反上级领导的意思,坚持留一个人下来照看他们。 苏闲拗不过两个人的意思,只好指定冰女去追击——她的能力对那位“变色龙”有一定的克制,至少他想再从雪地里逃跑没那么容易了,冰女可以让整片雪地结成冰,他插翅难逃。 冰女领命而去,而项羽自然留下来护送他们回东城,本来他是打算把苏闲抗在肩上的,毕竟他看起来真的不大好,面上一丝血色也无。但苏组长不知是出于自尊心还是什么别的考虑,坚决地拒绝了。而预备队的小弟也说自己能照顾好苏组长,项羽便只负责老走私贩,以及那具失踪者的尸体。 苏闲坐在钟云从之前坐过的石头上休息,钟云从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他本来是想开口郑重地跟人道声谢的,结果对方似乎睡着了,沉沉地阖着双目,让他欲言又止。 钟云从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他,他的面色比平日苍白得多,额角满是细密的冷汗,闭合的眼睛弧度细长,睫毛如同蝴蝶的触角,时不时就会有一次轻微的振动。 他的伤口由冰女简单地处理过,用一条手帕扎紧了动脉,失血总算止住了,而那条白色的手帕——钟云从的手帕,也被晕染出一朵血色的花。 那边的项羽已经把走私贩子打包好扔肩上了,正往他们这里走来,一步一步走的颇为踏实,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厚实的脚印。 这厢钟云从知道他过来接手尸体的,于是也没闲着,动手把僵硬的尸体给扶了起来,他又不认识人家,谈不上什么敬畏之心,只庆幸还好天气冷,这哥儿们死了两三天了,也没啥味儿。 只是在他双手触碰到尸体的两只手的时候,他的脑子忽然死机了一下,接着便是一片空白,宛若被清空了数据的硬盘。 他不由得感到烦躁,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再然后,好似有一卷电影胶片在他的脑海里延展开来,一帧帧一闪而过。 他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却还是这片空旷的雪地。 “你又怎么了?”他忽然听到苏闲的声音,转过头去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钟云从不知怎的不敢同他对视,他轻咳一声,掩饰性地别过头,把尸体交给了项羽,而后才回答:“刚头有点晕。” 苏闲发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项羽却催促道:“走吧头儿,你这伤得赶紧找大夫处理才行,晚了就怕成大问题了。” 钟云从也是这个意思,他猜得到苏闲想问什么,他也不是不愿对他说,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就这么看着苏闲,也没说话,苏闲快速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冲着项羽点点头:“好,这就走吧。” 大概是风水轮流转吧,这次轮到钟云从扶着他走了,两个人一路上都没什么交流,苏闲一是因为虚弱的缘故,二是他平时也不怎么跟钟云从闲聊,他现在想聊的话题,又不太合适当着项羽的面说。于是干脆闭上嘴省点力气了。 钟云从不止一次想道谢的,原本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却并不似想象中那般信手拈来,每次临了开口,他都莫名的难为情。 “那个,”纠结了一路,在走出西城的那一刻,钟云从终于鼓起勇气出声了,“谢谢你啊,救了我一命。” “哼。”苏闲的反应却是相当冷漠,“我可受不起,跟你在一起,简直要折寿十年。” 钟云从神情古怪地瞅了他一眼。 他异样的目光让苏闲楞了一下,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似乎有点歧义。 可这种事怎么说呢,解释起来好像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于是他索性保持沉默。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钟云从干咳两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那什么,我‘看到’了。” 苏闲侧过脸盯着他,丝毫不显惊讶,他听到他平静地问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钟云从的眼前闪过那几幕画面,张口欲言,嗓子眼儿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 对于自身三番两次出现的异常,他并非毫无察觉,反而早有预感。 至于那个异能感应器为什么会响,他亦是心里有数。 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排斥c反感,甚至自欺欺人。 他明明不属于“孤岛”,可为什么刻上了“孤岛”独有的标签? “呃我犯法了吗?”钟云从莫名心虚,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法了,毕竟他对这座城市的法规一无所知。 苏闲看着张既白,没有说话,后者难得理亏一回,轻咳一声:“咳,忘了说了,以后苏治安官就是你的保护人,你跟着他,要惟命是从,千万不要试图反抗,他这个人,人品真的很恶劣。” 钟云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的确如此——等等?”他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他是我的保护人?保护人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苏闲看着他的眼睛,替张既白回答了他,“因为你是个弱鸡,出门很容易被人打死,所以以后如果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随便出门,不然我就先把你打死。” ” 钟云从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苏闲显然并不在意他在钟云从眼中的形象,他把人拎回家之后,指着客厅里比较宽敞的一处:“以后你就在这儿打地铺吧。” 钟云从被噎了一下:“打地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苏闲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用下巴对着他:“谁给你的错觉让你以为你是在我家做客?” 钟云从磕巴起来:“那c那你把我当做什么?就算你看我不爽,也要讲究人权的” “知道我看你不爽,就安分一点。”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他了,苏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真是不好意思啊,人权这种东西,‘孤岛’还真是没有。” 钟云从还真是立马安静了下来,倒不是屈服了,而是他也难得地陷入了思考之中。 “孤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个问题他大概想过八百遍了,这几天他也没试着从张既白那里套话,但是那家伙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都是一句话:“这个城市有意思的地方,要等你自己一点点去发现。要是我都跟你说了,岂不是很无趣?” 就这么喜欢故弄玄虚啊?钟云从郁闷地想着,他一点都不想去发现。 话是这么说,但就目前的所见所闻而言,“孤岛”给他的直观印象是贫穷落后,而且很危险。 养伤的这几天,他翻阅了诊所里存有的所有报纸杂志类的书面资料——张医生那些莫名其妙的藏书不算,综合整理出来的观后感是:梦川市因为不明原因,经济发展停滞不前甚至一直在倒退,几乎所有的轻工业处于瘫痪状态,重工业的勉强还有一线生机,但也只剩一只脚了——所有的重心都集中在硬玉矿物开发及粗加工产业,因为本市硬玉矿产丰富,翡翠的产量相对较高,品质也好,所以硬玉矿产的开采及加工这条产业链几乎是全市80的劳动力的生计来源。 但无论是矿石还是加工后的珍贵翡翠,这些都不是能直接当饭吃的东西,因为梦川市的土地算不上肥沃甚至可以说贫瘠,且山地居多,因此农业从来都很不发达。好在有条河流流经,水资源总算能自给自足,甚至可以建起发电站。 除此之外的需要,按照他从新闻资料里得来的信息,那些粗加工后的翡翠原石每三个月会集中往外运一次,以此来换取整座城市所需要的物资。 至于跟谁换,怎么换,这些就不得而知了,那些报纸杂志里并没有哪篇文章详细地叙述过这个问题。 关于社会治安,浏览了一圈层出不穷的暴力犯罪的报道之后,心有余悸的钟云从这才发现,日前的那起失踪案都不算什么了。 这座城市好像盛产精神病,一年里总会有几起无预兆地攻击市民甚至出现“食人狂”的现象。报道里将这些人一律称为“发病者”,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是精神病发作。 一想到这个,钟云从对于苏闲不让他随便出门的要求就宽容了些许——虽说语气不太好,但勉强当做是为他好吧。 可即使如此——“让我睡地铺,我认了。”他垂头丧气地应了,“但总得有个‘铺’吧?这大冬天的,没床被子盖,会死人的。” 苏闲的脸色也没有方才那么臭了,他背过身,指着东南角的一扇小门:“那是储物间,待会儿自己找找。” 钟云从“哦”了一声,刚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吃的,就看到那家伙回过身来,与他相对而立,他的外套脱了,白色衬衫配着藏青色长裤,套着棕黑色长靴,齐整挺括,外加身形颀长,往哪儿一站,还是模人样的。 而这也是他头一回在自然光线下与他接触,他的眼睛和这里的其他人一般,也是灰蓝色的,肤色冷白,右脸颊上生着一颗小痣,不知怎么的,钟云从觉得那颗痣还挺性感。 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他就被自己给惊到了,不自觉地开始一阵猛烈的干咳。 苏闲完全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好奇他为什么突然咳嗽,他自顾自说自己的:“首先,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例如,我一点也不想收留你,但既然答应了别人,也没办法了。既然住进来了,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你说呢?” 钟云从还能说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呗。他灰头土脸地点点头,还得赔上笑:“当然,当然。” 苏闲的唇边溢出了一抹笑意:“很好。那第一件事,不准进我的房间。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客厅c卫浴和厨房。” 钟云从眨眨眼:“哦。那第二件事呢?” “别急。”苏闲又冲他笑笑,笑的钟云从都要怀疑人生了,因为这货在他面前基本是臭脸居多,但好看的嘴里并没有说出好听的话:“从今天开始,这屋子里的所有事务,都由你负责了,包括打扫和做饭。钟先生在我这儿,又吃又住的,我也没跟您收费,您适当地帮忙做些家务,不过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