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香染指》 正文 第一章 微雨夕霏,霜雪微凉 扫峨眉,点翠钿,抹额黄,含朱砂。绯衣女子坐在青铜镜前,望着镜中艳绝天下的姽婳容颜,抿出一丝笑。 “微雨,你当真不悔?”女子身后一直无声的锦衣男子起身,淡淡望她,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想去抚摸女子乌黑秀美的发,却在指尖触到发梢的那一刻,堪堪停住。 微雨敛起笑,一抹凄厉从她的眼底飞快闪过,而后,回首,对着男子深邃如海的幽蓝眼眸,眯起双目,定定道:“微雨c无悔!” 她叫微雨,洛阳四大奇葩,号为瑶台仙女。 一曲忘忧响彻江湖。 她舞步翩翩,一步倾城,一抹白绸倾众生。 她不羁放纵爱自由,她是危险的罂粟花,令人沉迷。 醉死温柔乡,杀人于无形。 她被他选中重点培养,年年月月,她以为这便是一生,她以为自己只为姜恨轩而生,为姜恨轩而死。 她手染鲜血,不知人情冷暖。 但她也有了新的一面,接受任务入了玉家后,遇见改变她一生的人。 “以后你就是我玉府的夫人了。” 尘封多年的史卷勾起人们对那段过往的景仰。 风云正在变幻,历史匆匆流去,江山在不断更替。 和平的过往消弭,新的战争又再次掀起。暗潮汹涌的天下风云交替。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年少的俊才背负信仰驰骋疆场。 指点天下心怀江山,锥心泣血为谁指点筹谋,满腹经纶的才子只为抱负纵横官路。 旧时红颜印凄凉,胭脂清泪醉寂寞。无双绝世的红颜只为心爱的人而奔走于历史的台前。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遍化龙。天纵英才的君王立于万人之上,独享那万丈荣光。 美人,江山。 一场乱世天下的戏,帷幕又启。 洛阳,桃花满城。 时值花节,一望无际的桃花,竞相开放。连阡接陌,艳若蒸霞。黄白黛绿,万紫千红。各地游人云集于此,比肩接踵,半月车水马龙不息,锦帷如云,银灯不夜。 而采春亭,则是洛阳赏花之妙处。采春亭临于水上,隔水观景,则桃花之绰约花姿与万种风情,尽收眼底。 “哎呀!” 采春亭上,一位碧衣女子似是被人撞倒,委顿于地。她缓缓起身,待看清撞她的人的面相时,轻喟一声,向后退了几步,福了福身,轻声道:“九王” “嘘。”青衫客止住碧衣女子接下来的话,悄声说:“夕霏姑娘,本王这般打扮你也认得出?” 夕霏抬了抬头,如缎的发随着她的动作滑到身后,细细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小鹿一般温润的黝黑眸子顾盼生姿,左眼下用朱砂点就的一滴泪痣为她添了几分柔弱,水碧色的流苏长裙衬出她略显单薄的身姿,绣工精良的袖口下,两只浅白如玉的手此刻不安分的绞在一起。 “夕霏姑娘也来此赏花?”九王爷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寒星似的目中,透出几分柔和。然眉宇间轩昂的气魄却不是一件朴素的青衫可以掩住的。 “夕霏不懂花,只是采春亭的主人要夕霏为宾客唱曲儿。”夕霏小声说着。眼睛盯着裙褶,双颊微红。 “夕霏姑娘芳龄?” “回九王爷,夕霏,十六了。” “十六了”九王爷兀自呢喃一遍,继而开口,“姑娘去忙吧。” 夕霏如获大赦,兔子一般逃到曲台。 九王爷把玩着扇坠,真是个有趣的女子,明明出身风尘,却如此纯净无垢不过一时分神耳畔一阵疾风驶过,将长发带起,待他警觉时,手中的扇子还在,扇坠却不翼而飞。他挤出人群,可来人的速度实在太快,无处寻踪,只得悻悻回到原来的位置。 “好厉害的人。”九王爷叹着,忽而发觉异样,他缓缓的展开一直半握着的左手,一段白绫现了出来。九王爷对着光反复研究,终于在一盏茶后发现在白绫的底端,有用白线绣出的细若蚊足的两字—— 画霜。 他一怔,随即舒开眉头。 我玄容真是好福分,洛阳四朵奇葩,在区区半个时辰里,便见了两位。 曲台上琵琶音已起,夕霏斜抱琵琶,轻拢慢捻,玉指初旋。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琶音泠泠渐成曲调,在湖上舒展,蔓延。曲子初时清和婉转,音调绵丽,夕霏轻吟浅唱,唱罢一小段,却突然转了调,琶音越发幽怨,歌女似是有无尽的哀伤,一字一词,撩人心弦。 姬玄容耳中听着妙曲,眼睛却在不住的四下扫量。突然,他眉目舒展,嘴角浮现起一抹微笑。 姬玄容视线所及之处,只见一男子一身白衫,在山间清风的吹拂下,衣衫微微鼓荡,他往那儿一站,就有如一株苍松白杨般幽沉俨雅。 姬玄容缓步走去,待近了,扬声道“景纯,别来无恙乎?” 被唤作景纯的男子闻声看来,微微点头,皱眉道“玄容兄,你来晚了。” “路上有事耽误了片刻”姬玄容稍作解释,随即有些迟疑的发问“那人那里,出了什么变故?” “他等不急了!”景纯沉声。 “什么!”姬玄容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景纯拉住姬玄容的袖口,急促到“觑声”,边环视四周,见周遭无人注意,五步以内亦没有行人,方才舒了一口气。 “我之前为他卜筮吉凶,告诉他那事无成,且我大周还有一帝国运,不可急躁,暂时稳住了他。但如今陛下春秋鼎盛,那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姬玄容闻言皱眉,“既如此,且不必再去那人那里了,我回去禀告陛下,作下一步打算。” 景纯又道“话是如此,但璞还是想着再劝劝那人,那人毕竟是我恩主,也还未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他仰起头说不出是叹息了一声,还是笑了一声,这声音里百味杂陈,满是桑沧心酸。 姬玄容未及细细品味,就听得景纯道了一声告辞,翩然而去了。 “郭璞啊郭璞,希望你真能成功。”姬玄容望着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 “太师,不知招郭璞前来,所谓何事?”郭璞站在太师府书房,对坐在桌前的王莽行礼后问道。 王莽一身素服,白衣如雪,不沾尘埃,就连他的目光都仿佛纤尘不染,然而便是他的眼神表现得再平顺谐和,也无法否认其中深藏着的高彻,凡是接触到他目光的人,竟下意识地退避开来。 “莽曾让卿占卜一卦,卿说时机未至,大周还有一帝国运。吾如贸然行动,会有大难?” “然也。” “若起事的话,吾能够活多久?” 郭璞从袖中拿出龟甲铜钱,默默看了会卦象,答曰“明公起事,必祸不久。若住朝堂,寿不可测。” 王莽又问道:“卿寿几何?” 郭璞算了下自己的命,说道:“命尽今日日中。” 王莽愠声说道“吾请郭宪郭子横占过一卦,他言胜负未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对皇帝和有志于当皇帝的人而言,人骗我是欺君,人负我是叛国,我无故杀人都叫皇恩浩荡,人人都该为我,否则就是不忠。皇帝比凡人更健忘,对我好是应该的,有一丝不好的人都死有余辜。 “郭璞,是吾拔擢你于微末,你可对得起我?”王莽目不转睛的看着郭璞,似乎是期待郭璞能够给他一个答复。 “事泄也,璞无话可说。然而太师,璞还是想劝您一句,那事不可能成功!” 当实力足够时,人才会产生野心的苗头,而且,这根苗子会随势力的扩展而长大。王莽,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带下去吧。”王莽一声呼唤,门口的两个卫士便将郭璞押了下去。 大周太初一年二月十三日,郭璞死于王事,时年四十九岁。 晨露谷。 一袭白衣胜雪,素纱掩面,便是画霜。 一抹浅蓝如空,手执药草,便是若雪。 两个女子对坐,画霜淡淡起声,“你要的东西我找来了,救他。” 若雪闻言颔首,将手中一直握着的药草递了过去。画霜接过,肩头一阵颤动,口中喷出鲜血。 “怎么了?”若雪将扇坠收入袖中,一手搭上她的脉。 “如何?”看着若雪悄然皱起的眉头,画霜拭去唇角的血,问道。 春风轻轻,桃花香传入了晨露谷,偌大的谷中陷入沉寂,画霜见她许久不语,抽回手,转身欲走。 若雪垂下眼睑,声音小却字字清晰入耳,“落红三千。” 画霜瞳孔猛然放大,很快又变回原来的波澜不惊。 是她。 “我知道了,若雪,再会。” “人如春风,一扑人怀,再扑人心,三扑之后,已是桃李盛开,花压枝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暗流汹涌,风过无痕 姬玄霄在姬玄容的王府中静坐着,那些分散进府的人都聚集到了英王府书房。 若吴起之渊谟弘深,伍员之政事贞固,蒙毅c蒙恬以郎官进,卢植c玉晏銘以儒学显,李固c杜密牧民之良干,曹操c孙坚将帅之宏规,李膺虚心以推士,杜乔直道以纠违,郭璞阴阳详密,姬玄容六艺特妙,洛阳之士,于兹盛焉。 这就是皇帝陛下目前的班底了,看着眼前这些人,可谓是可怜之极。不过皇帝陛下并不气馁,至少这些人目前都是忠诚的,至少在洛阳城他是安全的,他还有一搏之力。 “英王,将今日之事与诸卿说一遍。”姬玄霄吩咐道,他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年约三十许,面目威严,不怒自威。 待姬玄容将郭璞之事娓娓道出,众臣都逐渐接受了眼前的局面。 只有光禄勋卢植似是不可置信“陛下,太师不一定有谋逆之心啊,切不可只听郭景纯的一面之词。” “他已经假黄钺,加九锡,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难道非要等到他登临九五,临朝称制吗?” “臣不敢。” “既如此,便不必再言。” “诺。” 姬玄霄随即问身边的吴起“太保,六部c九卿c府c院堂官怎么回应?” 吴起没有答话,只是凝重地摇了摇头。 姬玄霄听到消息后闭上了眼睛,他不用再去和这些人联络了,从这次的联系中就可以看出他们的选择。 皇帝陛下睁开眼睛的时候异常平静,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能理解这些高官大臣的选择,他们是一个家族的族长,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着想,这无可厚非。也许他们内心里面还是忠君爱国的,但是顾忌到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或者是全族人的姓名,不得不模棱两可。 但理解并不代表不生气,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只是姬玄霄身边暂时没有人手可用,暂时动不得他们。 这是姬玄霄的最后一次尝试,既然没有得到回应,他便放下了。 “那就由在座诸位与朕共襄盛举吧。太保,你来布置这次行动。” “诺。”吴起对着姬玄霄行了一礼,然后站在姬玄霄身侧,转身面向众人,开始调兵遣将。 “陛下决定于后日晋贼子王莽为周王,同时下朝后于麟德殿宴请百官,武尉蒙毅率銮仪卫在殿外候命,将王莽与其同党尽数诛杀于殿内。” “诺。”武尉蒙毅朗声应道。 吴了点头,继续说“中尉和外尉皆为王莽党羽,由吾亲持天子符命,内尉蒙恬率天子亲卫军扈从,控制住宫卫军及禁卫军大营,并逐步替换宫城和皇城各城门两军守御卫士,将宫城c皇城控制在手,确保陛下安全。” “诺。”内尉蒙恬沉声应诺。以一千人控制八千人,蒙恬深知自己身负重任。 “郎中令玉晏铭。” “臣在。” “你要调集忠心周室的郎官值守麟德殿,引銮仪卫在殿外候命,务必不能走漏消息,后日午时开始清理郎官,并支援蒙恬守卫宫门。” “诺。” “光禄勋卢植c骑都尉曹操c虎贲中郎孙坚,后日再将亲军京卫完全控制住之后,按照这份名录,挨个抄家下狱,但有反抗,就地诛杀。” 卢植接过名录,打开一看,忍不住心惊肉跳,心内暗自叹息,怕是经此一役,洛阳城内的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怕是要家家披麻,户户戴孝。国家失去如此多的大臣,怕也要元气大伤,这都是大周的损失啊。为大周奋斗一辈子的老臣,此时内心是哀伤而又凄凉的。反观他身旁的两个下属,都是年富力强的年纪,都渴望建功立业,踏着敌人的累累尸骨得到升迁重用,表情颇有些跃跃欲试。 “李固c杜乔c李膺c杜密,你四人持天子符节暂驻三省及五军府,控制形势。” “诺。”四人躬身应命,相顾而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欣喜,对于他们这类正统的士大夫来说,他们不爱财c不好色,所愿不过忠君报国,所求无非青史留名。天子贤明,如今即将扫除权臣掣肘,正是大有作为之时,能够随其尾翼,施展心中报复,自是足慰平生之事。 吴起将众人的任命公布完成,又一拱手向皇帝陛下复命。皇帝陛下微微颔首,却见秘书令伍员,脸色涨红,欲言又止。皇帝陛下微微一笑。 “伍卿可是疑惑为何单单漏了你?” “臣惶恐。” “爱卿不必如此,”姬玄霄安慰道,随即感叹“爱卿一家忠君报国,朕怎敢忘记?汝父故太傅伍奢c汝兄故中书令伍尚,皆因为国为朕,而被那王莽贼子所害。” 皇帝陛下顿了顿“后日,你就随朕身旁,亲眼看那王莽贼子授首。” “陛下大恩,臣铭感五内!”伍员对着姬玄霄行以五体投地之大礼。 “爱卿平身。今日就如此,众卿散去吧。” “诺。”一声声应诺,随着众人的身影消失。 “太保,你说后日胜负如何啊?”皇帝陛下犹犹豫豫,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藏在心间已久的问题。 吴起内心长叹一声,回到“陛下,无论胜算如何,我们唯有奋力一搏!有进无退!” “是啊,有进无退,退则立死。”姬玄霄喃喃道。 结束了一天的公务,司徒甄邯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一人独自坐在书房里面,也不点上灯烛。 今天有人来找他,是代天子拉拢他。但是天下大势已经很明白了,太师王莽万众归心,德行昭熏,大权在握。而他早已过了一时热血,为了君王不惜一死的年纪。 更何况,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已不再年轻,日暮垂垂,而他的儿子甄寻却如朝阳,若有一天,他不在了 他对太师有恩,这么些年过去了,虽然已经不值一提。但王莽愿意重用自己的儿子。而自己却从未与皇帝有何交集,也就是说,他没有简在帝心。 总归要早作打算的。 当年心中的坚持,不提也罢。 午后,暖絮阁。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春日的午后,暖絮阁中隐隐传来女子的歌声,和着泠泠琴音,愈发绵婉,一字一字,宛若泣血。 “叩c叩。”敲门声徒然响起,断了这歌声,却听得一个温和的男声: “三夫人,老爷今晚宿在这里,请您早做准备,”男子的头发并非纯正的乌黑,略偏紫。男子听着里面没了动静,继而道,“老爷大概酉时回来,世充告退。” “且慢。”一改方才的哀婉,房内女子冷下声。 “三夫人有何吩咐?”王世充没想到她会叫住他,略一转目,依旧处之泰然,和声问。 暖絮阁里住的是老爷的第三房小妾,《仪礼》曰:“婚有六礼,纳采c问名c纳吉c纳征c请期c亲迎。”男家行纳采礼后,要托媒人询问女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以便卜问吉凶。同时也要问清楚女方生母的姓氏,以分辨嫡庶。时下人多势利,许多人家在问名时还要问门第c职位c财产以至容貌c健康等诸多侧面。 微雨是小妾自然没有这个待遇,迎嫁当日,只是用一顶小轿抬进了玉府侧门。老爷将与她带入暖絮阁,不曾与其他两位夫人见过面。 他虽是疑心,但碍于身份,不便多问。因而,这房小妾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便是他身为贴身侍卫也不曾知晓,故不敢怠慢。 “也无甚大事,劳烦王侍卫将这一纸书信送于老爷,妾身在此谢过。” 门开了,却并不见人,唯有一封书信落在了地上。王世充走去捡起,“书信世充必会带到,请夫人放心。” 一步。 两步。 十步。 屋里的绯衣女子忽而撷起一抹微笑,将琴收起。 与此同时,寒手上的信突然自己燃了起来,才将火熄灭,一双霜色镶金的靴子停在了他的面前。 “老”愣了一下,王世充捋起衣摆拜了下去,“属下见过老爷。” 王世充口中的老爷并不老,不到而立之年,面目俊朗,犹如刀削,从魁梧的身躯和右手上磨出的茧便可以看出他是习武之人。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王世充,满目威严。 没有命他起来,他便不敢乱动,虽没有抬头,却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阴冷的目光,只得抑制住想要拔腿就跑的身体,静候吩咐。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上方低沉的声音,“你倒是越来越会做事了,居然大意到自己中了毒都不知道。” 王世充一怔,何时的事?自己竟全然不知?难道是那封信? “世充” “退下。”冷冷打断他的话,玉府老爷道。 呵,好一朵洛阳奇葩微雨!好一招风过无痕!这房小妾,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把她留在暖絮阁真是正确之举,只是这个微雨,不容小觑。 玉府老爷思及此,凝重了神色,向暖絮阁而去。 “深怜密爱誓终身,忽抱瑟琶向别人,自理愁肠磨病骨,为卿憔悴欲成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柔情所属,痴情珍藏 画霜慢慢走近客栈,浑不在意路上的行人惊艳的目光。她走到客栈的庖厨,借了药罐蒲扇等物,就在院子里熬起药来,看着天上阳光尚好,闲云悠悠,翠鸟轻啼,看着水还未开,便将蒲扇轻轻放在地上,轻启门扉,走进屋内。 屋内陈设简单,床上躺着一人,仅仅身着中衣。清秀俊朗的面庞时不时浮现痛苦的神色。 “未名,我已经拿到药了,你会没事的。”画霜走上前去,玉手轻抚李未名的脸庞,呢喃絮语“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说着说着,不经意间几滴珠玉已从眼眶滑落,顺着精致白皙的脸蛋滴到地上,溅起又消散在空气中。 任谁也想不到,名满天下的洛阳四朵奇葩之一——白衣神女画霜,一位天才剑客,到处逞强扶弱,以坚强面目出现在世人眼中,竟有一日为了一个男人潸然泪下! 画霜毕竟是个要强的女子,她的柔弱只会展露一刻,也只会展露给李未名一个人。 不过片刻,她便揩干了眼泪,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随即走出了房门。 来到火炉前,看见清水已沸,便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布包裹的物事缓缓展开,露出了里面的那株药草。画霜轻舒一口气,伸出纤纤玉指将那株药草投入药罐,捏起蒲扇细细扇了起来。画霜出神地看着那欢快跳跃的火苗,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她和李未名初见的场景。 “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 残云归太华,疏雨过中条。 树色随山迥,河声入海遥。 帝乡明日到,犹自梦渔樵。” 秋闱(乡试)将至,新科秀才们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纷纷奔赴附近的郡治。 路上行人众多,其中尤以一人最为引人瞩目,他年纪不过双十,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一个精致的青木发簪插在其上,清秀的面孔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出完美的侧脸,一双修长洁净的双手不时遮挡着阳光。一身白衫,虽朴素却纤尘不染,脚下一双青色布鞋,一步一步漫步向前。口中随意吟哦着一时感怀写下的诗。 “未名,我回来啦。”画霜推门而入。 她从未向现在这般快活,在遇到他之前。她还记得未遇到李未名前,明天都是自己一个人,练剑,行走于各地,行侠仗义,虽然快意恩仇,却难免孤单寂寞。但是,苍天垂帘,让她遇到了他,从此,就不再是孤单一人。 但是没有人回应,这是极不正常的。自从两人在一起后,每日回来时他总会站在门口不远处,宠溺的看着她,笑道:“画霜女侠回来啦,小子恭候多时。”说着,还会作揖。惹得她忍俊不禁。 心里蓦地一紧,她仇家不在少数,于她自是不惧,但他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该不会 不敢再细思,小步急趋入内,未名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姑娘,这位公子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另请高明吧。”一位皓首白发的郎了拱手,摇头叹息着离去。 画霜无力的看着大夫远去的身影,娇躯无力的软倒在椅子上。这是第几个大夫的话,画霜已经记不得了。 “看来,只好去找她了。” 下定决心,画霜闭好门窗,离开了客栈,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而去的方向,赫然就是晨露谷。 皇宫,书房。 “九弟,那扇坠定要找回,否则” “皇兄可是要说‘其后果不堪设想’?” 身着龙袍的皇上缩紧了眉头,那扇坠本是 “那画霜再厉害不过是一介弱质女子,皇兄放心,臣弟会将扇坠找回。” 皇上轻轻点了点头,“若人手不够,便跟朕说,你先退下吧。” “是。”九王玄容依言退下。 那扇坠,不过是上好的盘玉c别出心裁的雕工,那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本将此事告知于皇兄不过是当做趣闻,却不知皇兄的反应如此出乎意料。若扇坠里真藏了什么玄机,自己怎么会一直蒙在鼓里? 英王姬玄容出神地望着石柱,去不见一抹黑影悄无声息的飞快闪过。 身着龙袍的男子负手临窗而立,身影被阳光曳得好长。 在他身后,一个身材苗条的黑衣女子伏在地上,她的头深深的埋在胸前,却是看不见面貌如何。只是,从那乌云般的秀发,刀削般的香肩c纤细只堪一握的腰肢看来,此女就算相貌不佳,也是决计差不了那里去。从她衣领间漏出的雪白粉嫩的半截粉颈和温润如玉c洁白傲霜的一对纤细柔荑,更是可以猜出她的风姿。 龙袍男子似是看得窗外景色入迷,良久才回过身,踱步到椅前坐下。方才开口。 “怎么回事?” “回陛下,月柔离英王殿下较远,事发突然,未能及时拦下那人,只是出手给她身上撒了些毒。还请陛下恕罪。”黑衣女子回道。 “陛”月柔等不到皇帝的声音,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就看见皇帝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想要说的话也就戛然而止。 “月柔,你跟着朕多少年了?”良久,皇帝低低叹了口气。 “陛下,已经十八年了。自从陛下当年收留我至今已有十八年四个月零五天了。”月柔轻声说着,脸上浮现出回忆与感激以及爱慕的神情。 “是啊,这么多年来,你的心软一直没有怎么变啊。”皇帝感叹道,“所以你明明可以留下画霜!”声音暮然转向冷漠。 “啊!”月柔惊呼,随即掩住檀口,目光惊疑的望向端坐的皇帝。随即低下螓首。 “画霜与月柔有旧。”声音低若蚊音,几乎不闻。 皇帝略微有些无奈地看着伏在地上的可人,有些无奈,还带着隐隐的疲惫,挥手道;“罢了,你去查查是谁指使画霜的吧。先下去吧。” 月柔听出了皇帝的那丝疲惫,咬了咬朱唇,禁不住说道:“陛下,你要保重龙体,莫要过于操劳啊。” “嗯”皇帝从鼻间发出一声,也不说话。 月柔轻轻起身,又略微复杂的看了皇帝一眼,欲说还休,最终还是没有在说什么,转身离去。 自从被当时还是皇子的他收留以后,她就对他有了好感,再加上多年来的朝夕相处,那丝好感早已化为深深的爱恋,只是她也知道,凭着自己的身份是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尤其是他登基为皇以后。他们的身份更是划上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所以,只要能够每日远远地见他一面,她就已经很满足了。而且她之所以如此不惜违背本性,行走在黑暗中,全都是为了完成心里那个人对自己的嘱咐,替他料理各种事情。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她就喜欢上了他,只不过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只是长大了才知道什么是因憧憬而生爱慕。对于月柔而言,长大以后,也就在为他办事时,才能够常进宫,她不希望失去这个机会。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也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微妙的,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猜到,或许他不知道,或许他知道,但并没有理会。毕竟,身为大周之主,他每天要面对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得容不下一丝儿女情长,尤其是一个胸怀天下的明君时。 “到底是谁?你又在暗中筹划什么?”皇帝陛下皱眉想到,“这条线让月柔先查着吧,明天,才是决定大周国运以及他个人命运的一天。” 说来好笑,名义上的一国之主,自从登上皇位以来,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之中,夜夜不能安眠。生怕哪天就有卫士带着禅位诏书将他赶下皇位,并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慢慢死去。 所以皇帝陛下亲自策划了这次行动,他策划这次行动不能使用守护宫城的宫卫军c不能使用守护皇城的禁卫军c不能使用郎中令的上直亲卫c不能使用光禄勋的亲军京卫,也不能使用驻扎在城外京郊大营的京军。 因为这些军队和权臣王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除了与他同谋的大臣,只有登基以后新成立的由潜邸时护卫组成的亲卫军一千人c以及负责出入扈从c宿卫警备的銮仪卫六百人知道明天的行动。 亲卫军和銮仪卫平日里驻扎在宫内,没有和外界接触的机会,在忠诚度上绝无问题。至于其他人,人多口杂,他并不放心,只能靠迅速行动降低被发现或者背叛的风险。 姬玄霄要通过这一次的大清洗让这些人明白一个皇朝应该是什么样子,想要建立理想的国度必先经历铁血的洗礼,愿意跟随我的留下,不愿意跟随我的杀掉,我不会停下脚步等待。 八十四年前,中宗孝皇帝姬辟方召集众大臣入宫,然后便是一场血腥的屠杀,把皇室宗亲和大臣们几乎屠杀一空,从而大权在握,如今皇帝陛下不过是向前辈学习借鉴而已,若不是王莽把他逼上了绝路,姬玄容还真的不愿意做出这种事情来,因为如此一来,在历史上他很可能会被冠上暴君的名号。 皇帝陛下何尝不知道这种恶果,在这个时代名声是很重要的东西,想想朱家c郭解不过是个浪荡游侠,但江湖上的好汉见面都以父待之,那是因为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可若是一位皇帝被冠上了暴君的恶名,试问天下的贤达之人谁还会投靠过来? 暴君就暴君吧,反正历史都是后人写的,他是看不到了。 “结尽同心缔尽缘,此情虽短意缠绵,与卿再次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筝横为乐,立地成兵 暖阁门窗大开,不见火光热气,只露出一个人,头戴儒巾,身穿一袭锦衣,箕坐榻上,盯着几上的图书,宛如老僧入定,又似蜡像泥人,浑然不动。王莽知道此人傲气之大,并不以为意,凑上去看了看,却不足以看出任何门道。他不肯露怯,又要引这位姜兄说话,笑道:“这便是日前那本《血泪谱》么?” “正是。” 那士子抬起头,大约二十七八的容貌,留着清雅长须,一双黑眸似水流光,望向王莽,嘴角微扬,似嘲似笑道:“正是太师前些日子靡费百金寻来的《血泪谱》。” 王莽不在拐弯抹角“今日来找姜兄,是得到消息,明日皇帝会晋升我为王爵,先生如何看?” 姜恨轩敛了表情,闭目想了一想,道“这是好事!” 王莽讽刺道“怕是不见得吧。” “无论皇帝心里如何打算,太师名望及身份又高了一层,这就足够了。”姜恨轩微微笑了笑。 “然也,这样足矣。” 王莽振了振衣袖,“那就不打扰姜兄雅兴了。”转身离去。 姜恨轩看着王莽远去的身影,知道是时候离开这里了。明天,王莽怕是凶多吉少。 王莽也许是被誉满天下的名望给迷惑住了眼睛,以为皇帝不敢动他。 但是,试问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除了殊死一搏,还有什么选择?更何况这个人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他会甘心束手待毙吗? 这个晋爵之举,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有问题,姜恨轩还是察觉了一丝丝阴谋的味道。 瑞烟深处开三殿,春雨微时引百官,这是描述麟德殿的盛景的诗句。这里是皇帝宴会c非正式接见和娱乐的场所。皇帝经常在这里举行宫廷宴会c观看乐舞表演c会见来使的活动。今日在朝堂上宣布了王莽晋爵之后,按惯例由宦官引导百官来到此处举行宴会。殿内绣帷相连,笙歌互起,热闹非凡。 在一片欢庆的氛围之中,关乎大周未来发展的大清洗正在悄然进行,这是大周的转折点,是旧时代的结束,也是新时代的开启。 突然,“啪”的一声传来,殿内百官循声看去,大殿中央一个玉杯,被摔得四分五裂。 顿时鼓乐声顿熄,喧哗之声立停。百官望向皇帝,不知皇帝是怎么了。 皇帝陛下朝下席的伍员颔首示意,伍员顿时人立而起,从袖中拿出一卷绢帛,快速展开,大声诵读“讨王莽檄”,开头四字一出,便震惊了殿内文武百官。 “周太初一年二月己酉朔。大周皇帝告文武百官: 新都侯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鸩杀灵皇帝。矫托天命,伪作符书,欺惑众庶,震怒上帝。反戾饰文,以为祥瑞。戏弄神只,歌颂祸殃。楚c越之竹,不足以书其恶。天下昭然,所共闻见。今略举大端,以喻使民。 盖天为父,地为母,祸福之应,各以事降。莽明知之,而冥昧触冒,不顾大忌,诡乱天术,援引史传。昔秦始皇毁坏谥法,以一二数欲至万世,而莽下三万六千岁之历,言身当尽此度。循亡秦之轨,推无穷之数。是其逆天之大罪也。 分裂郡国,断截地络。田为王田,卖买不得。规锢山泽,夺民本业。造起九庙,穷极土作。发冢河东,攻劫丘垄。此其逆地之大罪也。 尊任残贼,信用奸佞,诛戮忠正,复按口语,赤车奔驰,法冠晨夜,冤系无辜,妄族众庶。行炮格之刑,除顺时之法,灌以醇醯,袭以五毒。政令日变,官名月易,货币岁改,吏民昏乱,不知所从,商旅穷窘,号泣市道。设为六管,增重赋敛,刻剥百姓,厚自奉养,苞苴流行,财入公辅,上下贪贿,莫相检考,民坐挟铜炭,没入钟官,徒隶殷积,数十万人,工匠饥死,洛阳皆臭。此其逆人之大罪也。 方今周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 又莽持部曲精兵八千,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哉! 其得莽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如律令!” 伍员酣畅淋漓的读完,得意的看着王莽“逆贼王莽,汝还有何话可说!” “你是伍员?” 王莽的眼里再维持不下去那副强装出来的静如湖泊的眼神,里面的神色冷冽又锐利,如同暗夜里的幽火,又如冬日的寒星,让人不敢逼视。 不待伍员回答,哂笑“贼子余孽,宵小之徒而已。” “吾悔不用蒯彻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王莽暗叹。 眼下局势实在是恶劣到了极点,今日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姬玄霄也在望着这个压制了他一年的权臣,据传闻其五岁开蒙,十岁为童生,十三岁举秀才,小小年纪就熟读经史,而且能自出机抒,发前人未有之论。十六岁中举人,十七岁得中状元,以文采名震天下。二十岁出翰林院,为官一任,管理的一个县井井有条;二十七岁已经是一州的监察御史。四十岁,登上太师之位,今年不到五十岁,已经是权倾朝野,在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统帅文物百官,号令天下! 这样的成就,古今少有。而且还重视民生,大兴教化,举贤任能,打击世家豪族,阻止土地兼并。若他不是皇帝,他也会拥护王莽,然而他是天子,他也有自己的施政方针,他也想泽被万民。 人生不得行胸怀,虽寿百岁犹为夭也。这个世道,想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只能心狠手辣,残酷无情。 皇帝陛下,微笑着和蒙毅交谈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了大殿,转到了偏殿。 和他同时离开的还有被皇帝陛下认为不是王莽一系的大臣,他们一路朝外走着,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笑容,随着他们的离开,一群持刀的士兵冲了进去。 刀兵加身时,王莽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故乡,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元城的山水无恙吧! 三十四年前,看到一位少年入京殿试成为新科的进士,三十四年后,看到这位少年成为功业彪炳的安周公大周太师。如今,怕是再也见不到故乡的山水了。 这是一次大周内部的叛乱。王莽带领一小撮意图造反的人想要诛杀天子,皇帝陛下侥幸逃脱,并派遣一些忠心的大臣平息了此次叛乱,成功的挽救了大周。以后的历史将会这样书写。 殿内的杀戮逐渐停止,銮仪卫的士兵在逐一检查有没有活口,发现活口就补上一下,等到确定全部死掉了才停了下来,静立在一旁,等着皇帝陛下的下一步指示。此时大殿内尸横遍野,血流满地,血腥之气肆意弥漫,包括王莽和大臣总共有六十三人,全部死亡,无一幸免。 皇帝陛下看着这些刚刚还鲜活的生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有些甘甜,他开筵以来第一次品尝了一下桌案上的菜肴,这顿晚宴还不错,很合他的口味。 杯凉酒冷,最是酒宴落寞时。 宫殿的大门打开,还活着的大臣看到了大殿内满地的鲜血和皇帝陛下微笑的面容,那张往日看起来和善的容颜上如今带着邪异的神情,即便他们刚刚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仍然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这是大周立国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次宫廷斗争,这位年仅二十八岁的皇帝陛下下令杀掉了所有三品以上反对他的朝臣们,这种残酷的手段让他们为之胆寒,然而他们心中清楚今夜的杀戮才刚刚开始而已。 皇帝陛下神色从容的从满地的尸体和鲜血上跨过,毫不在意鞋子上沾染的血迹,姬玄霄来到大殿的外边,看着无数的士兵的朝臣。 “朕不论你们以往效忠于谁,如今你们只能效忠于朕,因为他们都死了。”皇帝陛下淡淡的说道,“今夜大军全体出动,去杀个痛快吧!” 这个血腥的杀戮之夜就此开始了。 “不要!” 王静烟猛地从梦中惊醒,一身热汗。 众侍女听到她的惊叫声,也一个个执扇擦汗。 王静烟没想到,一场午睡,竟做了一个这么可怕的梦。 都说夫妻连心,怕不是? 遂赶忙问身边服侍的侍女“老爷可回来了?” “回夫人的话,太师还未回府呢!”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申时了。”有侍女闻声回道。 “夫君一去上朝已是大半日了,怎么还未回府?”王静烟疑问道。 “今个午时太师遣人回府,说是宫里赐宴。”机灵的侍女乖巧回答。 “如此啊。”王静烟松了一口气,但是内心仍有淡淡的不安,挥散不去。 “天地间,人为贵。立君牧民,为之轨则。 车辙马迹,经纬四极。黜陟幽明,黎庶繁息。 於铄贤圣,总统邦域。封建五爵,井田刑狱。 有燔丹书,无普赦赎。皋陶甫侯,何有失职 嗟哉后世,改制易律。劳民为君,役赋其力。 舜漆食器,畔者十国,不及唐尧,采椽不斫。 世叹伯夷,欲以厉俗。侈恶之大,俭为共德。 许由推让,岂有讼曲?兼爱尚同,疏者为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吴起安周,英王诛祖 就在嘉麟殿宴会进行的当口,吴起站在亲卫军大营点将台上,看着被蒙恬召集的全军。朗声道:“奸臣王莽,乱行悖逆,枉顾天恩,今奉天子诏,诛除国贼!” 亲卫军五位指挥使:王离c李陵c薛纳c羊祜c陆抗,或多或少的从蒙恬那里知道些内幕。故而并没有被震惊到,立刻带头响应。 “末将领命,诛除国贼!” 一千士兵见自己的长官都已经带头喊了口号。自然紧随其后。 “奉天子诏,诛除国贼!” “奉天子诏,诛除国贼!” “奉天子诏,诛除国贼!” 声震寰宇,久久回荡于校场上空。 吴了点头,扬手一挥“随吾走。” 蒙恬便指挥五位校尉安排这一千士兵的开拔。 不过一刻钟,大军就行进到宫卫军大营前,守卫营门的宫卫军士兵见来势汹汹,高声示警“来者止步,素素报名!” 吴起踏前一步“吾乃太保吴起,今奉天子诏,诛除国贼王莽,宫卫军兵众,还不听令?”说着亮出了天子符节。 守门士兵一听,还是迟疑。吴起不再细说,直接命亲卫军士兵将守门卫士拿下,直直闯入宫卫军营垒。 门口的动静早就惊动了营内士兵,纷纷擎出兵刃,两军一时间剑拔弩张。吴起在蒙恬等人护卫下来到校场,命人擂鼓聚将,将没有值守宫门任务而在营内歇息的宫卫军士兵纷纷聚集起来。 吴起见人都来齐了,马上向宫卫军宣布命令:“如今王氏专权,阴谋作乱。我奉命讨逆,接掌宫卫军。诸军将士,愿拥王氏者右袒,愿拥姬氏者左袒,悉听尊便,本帅决不相强!” 将士们见四周都是亲卫军的士兵虎视眈眈,如今听到吴起的命令,都脱掉了左边的袖子,表示愿意维护姬家的天下。 而还未在军中建立起嫡系的甄寻被军中仅次于他的几位司马带着一帮中下级军官给捆绑了起来。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甄寻看着面前众人,一边挣扎着,一边怒斥道。 “你才是乱臣贼子!”蒙恬大喝道。 “毋与将死之人多言。”吴起挥挥手,让人将甄寻带走看押,又命令道“命宫卫军值守宫城城门的士兵都回来,由亲卫军将士接替。” “蒙恬,你带四百人去接掌禁卫军营地。” “诺!末将必不辱使命。”蒙恬恭声答道,他知道,这是吴起再提携他,让他有独当一面的机会。 说罢,点了两个指挥使及麾下士兵,随他前往禁卫军营地。 蒙恬手持天子符节,顺利进入禁卫军营地,擂鼓聚将,将外尉王匡直接拿下,此人是王莽第六子,铁上钉钉的乱臣贼子。又与众将士说明王莽叛逆,告诉他们都安守在营地等等。 但一位禁卫军校尉巨毋霸不服,鼓噪麾下意图反抗监管。 蒙恬听说过此人,据说巨毋霸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而且力大无穷,被王莽从一介草民一路提拔,拜为校尉。 眼看两边就要刀兵相见,蒙恬眯了眯眼,快步趋向巨毋霸,打算直接斩杀此人。他对自己的武艺还是很有信心的,出生在将门,从小就要打熬力气,学习军中技击之术c搏杀之法。不过身为天子近卫,一直没有出手的机会罢了。 突然,一抹寒影掠过,巨毋霸的大嗓门顿时没了声音,凝目一看,一截枪尖,从脖颈刺入,喉咙刺出,顿时要了巨毋霸的性命。 随即那枪尖一抖一抽,离开的巨毋霸的身体,留下一个血洞。巨毋霸沉重的身体“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振荡起一层灰尘的涟漪。 随着巨毋霸的倒下,漏出其后的一员白袍小将,面如冠玉,手擎一杆银枪,下层军校的铠甲。 “巨毋霸抗拒君命,死有余辜。小将已将其授首。”白袍小将单膝跪地行礼。 “大善,汝奈何人,所任何职?”蒙恬赞赏的问道。 “小将名赵云,字子龙,现为禁卫军军司马。”赵云的声音温润,只是单听声音,决计想不到是一员武将,反倒似是儒生。 “嗯,现由你暂代此人留下的校尉之职。”蒙恬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拍了拍赵云的肩膀。 接着环首四视,扬声道“现在,可还有人敢不遵王命?” 众将士皆俯首无语。 “什么人?站住!” 蔺相如大喝一声,带兵将朝前奔逃的小宫女围了起来,转而对姬玄容道:“殿下,就是她。” 姬玄容不疾不徐地朝她走去,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微微一笑:“怎么?传说本王吃人幺?为何你一见本王就跑。” 那小宫女眉眼低垂,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不敢抬头,只得跪下诺诺道:“殿下威仪,远远地见您来了,身为奴婢自该避讳。” 姬玄容对这样的回答饶有兴趣,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温声道:“这么巧的嘴,是哪宫的?” 那宫女不过十三四岁,顾盼间的艳姿媚态却已初出成形。她怯怯地迎上姬玄容的目光,那点有意无意流出的柔弱早已被他悉数揽入眼底。 姬玄容不动声色,一旁的蔺相如会意道:“殿下问你话呢,还愣着做甚?!” 那宫女如梦初醒般轻轻一颤,顺势就要拜倒下去:“奴婢的主子是太皇太后。” 姬玄容满意一笑,自然地甩开了手,起袍转身。带着丝丝血腥气味的滚边扫过那宫女白皙的面颊,惊得她双膝一软,伏倒在地。 姬玄容的余光一瞥,声调已不再温和:“原来是太皇太后的人,难怪这样玲珑剔透。怎么你不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反而到处乱跑?” 那宫女闻言,再次迅速跪好,怯生生道:“太皇太后在赏花,突然想起了那只南越献来的鹦鹉,奴婢奉命回宫去取,太皇太后正在不远处的陶然亭等着奴婢呢。” “原来如此,”姬玄容若有所思,他转身看着那宫女,脸上的笑意蜿蜒迷蒙,让人无法品味其中所蕴的深意,“让本王的蔺长史陪你去吧,本王先行一步给太皇太后请安。” “殿下,这这恐怕不妥吧,”那宫女的秀眉微微一蹙,双手紧紧攥着袖口,犹疑不决。 蔺相如冷冷道:“难不成你想违逆殿下之意?” “不不不,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那宫女连连摇头,她对蔺相如仿佛有着生来的惧怕,连忙颤颤地向后膝行几步,企图躲避他的靠近。 “既然不敢,”姬玄容的声音如同天际之交的水平线不起波澜,“那就速去速回。” 蔺相如拱手道:“卑职明白。” 刚才那小婢走的根本就不是回太皇太后寝宫的路,而是往宫门的方向去的,怕不是想要出宫吧。至于为何出宫,只能是受了主人指示,想要给王莽余孽通风报信。 呵,祖母啊,你果真还是放不下你的娘家吗?哪怕你已经嫁入我姬家55年。 姬玄容带着少量随从走近陶然亭。 王政君临水而座,一头银发,绛色华服,有宦官轻摇团扇,一派雍容华贵。 姬玄容心中不由一动,都已如此尊贵,何苦要趟王莽这趟浑水。 “祖母安好。”姬玄容恭谨地行了礼,声色分外温沉。 王政君闻言转首,身子随即陡然一震,鬓边嵌着墨翠的流苏猛烈晃动,折射出暗夜幽火般诡异的光芒。 “怎么是你?” 姬玄容微扬唇角:“为何不能是孙儿?难道祖母以为是谁?” 王政君的双颊登时霞光漫溢,一双眼气得微圆:“你!” 她肃然道:“本宫懒得与你争辩,只问你在来的路上可曾看见过史罗?” “史罗?”姬玄容恍然大悟般笑道,“可是奉祖母之命前去取鹦鹉的宫女?她就在后面呢,祖母要见她?” 王政君黛眉微微蹙拢,淡薄的妆容上即刻浮现一层不怿:“你什么意思?” 姬玄容扬眉一笑,带着些许狡黠:“儿臣的意思,祖母一看便知。” 他随即挥了挥手:“带上来。” 蔺相如拖着方才那宫女的尸身缓缓上前,她整洁的衣衫在拖拽之下沾满了厚厚的灰尘,颀长的脖颈上被人划出一个深深的刀痕,凝固的鲜血宛如一朵妖冶魅惑的罂粟,盛放在惨白秀丽的脸上。 “哐啷!” 王政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为她打扇的宦官也骇得将团扇掉落在地,侍候的宫女宦官纷纷惊叫出声。 “史罗史罗怎么会这样?”她失魂落魄地呢喃着。 “尔等将他们速速带走。”姬玄容对着随从吩咐道,待将所有人都驱散干净,方才开口道:“祖母若明白孙儿的意思,就自行了结吧,孙儿可不忍心对您下手。” 姬玄容的声音适时在王政君耳畔响起,如同一声闷雷轰然炸响,震动迫使她浑身止不住颤抖:“你说什么!你要我死?” 姬玄容的神色分外谦和,手却不由自主地握了握剑柄:“孙儿哪有这胆量,这自然是皇兄的旨意了。” “不可能!”王政君的眼神微有亮色,斩钉截铁道:“本宫是陛下的嫡亲祖母,他怎么可能赐死我!” “那自然是有原因了,”姬玄容淡淡地瞧了王政君一眼,似笑非笑。 “您勾连王家的事只当皇兄不知晓幺?他不过隐忍不发罢了。如今王莽造反已伏诛,您岂有独善其身的机会?” “造反?”王政君用舌尖抵住牙齿的颤抖,挣扎着道:“不会的,巨君不会这么莽撞,他不会的!” “祖母以为您对王莽足够了解幺?而且,即便他没有造反,陛下说他反了,那王莽就是乱臣贼子!” 姬玄容的话如一壶将化未化的千年寒冰,劈头盖脸地朝王政君灌去,那透骨的寒意迅疾从她的脑海蔓延到四肢骨骸之中,冻得她失去意识,无法思考。 她本能地喊:“陛下!陛下!我要见陛下!” 姬玄容迅速挡在王政君身前,面色阴沉不定,眼中闪过决然的幽光,冷冷道:“祖母以为皇兄还会见一个吃里扒外,意图干涉朝政的人幺?要你死都来不及,还会见你?” “你给本宫退下!”王政君大声喝道,“本宫要见陛下问个清楚!” 姬玄容猛地将手中长剑用力抽出,明晃晃的剑刃反射着亭外雪白天光,似冬日雪后的寒影。 他面容深沉,毫不留情:“何苦问皇兄?祖母去下面问你王家人便是!” “殿下不可!”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蔺相如连忙劝阻,低声道“此事殿下不可亲自动手,最好也不要在太皇太后尸身留下刀剑痕迹,太皇太后是自缢而死的。” 还特意在自缢二字加重。 “呼。”姬玄容喘了口气,“我是真的不懂这个蠢女人,明明在我姬家已经尊荣至极,却还心心念念着她的娘家,尤其是她的娘家还是乱臣贼子!” 最后瞥了一眼这个可恨可怜的老妇人,“交给你处理了。”说罢转身而去。 “诺!” “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c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玄武门变,绝境无生 “哒哒,哒哒,哒哒” “快!快!跟上!” 太师府长史廉丹c主簿孔仁得知王莽或有不测的消息,叹息道:“难道能够在太师平日蒙受恩惠而太师有难便逃避祸难吗!”立刻点齐府内一千死士,直奔皇宫而去。 到了皇城的北安门前,就见到早有二百余士兵严阵以待。 “未料到他们来的这么快。”王离暗自叹息一声。 “诸君,我是大周亲卫军指挥使王离!”王离开始向部下传达命令,“现在,本官将展开冲锋,与叛军同归于尽!愿为君亡者,请随本官赴死。” 担负着阻敌使命,他别无他法。 多少年后许多幸存的老兵还能清清楚楚地记起那个年轻将军的身影: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天边的一抹红霞映衬在他的身后,步伐沉稳,神情恬静平和。 他既没有说什么激动人心的豪言壮语,也没有许诺什么荣华富贵。平淡的语调中只有对大周的拳拳忠心。 普通的人平常的画面却因年轻将军的风采和气度让一切变得那么的感人c这么的绚丽。 将士们安静地看着王离从队伍首排自西向东走过,却没有人出声欢呼。仿佛害怕破坏了空气中某种玄妙的东西。在二百将士的眼里,王离并不高大的身形却如同高山般的巍峨坚定,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他击倒。 他们为之陶醉不已,从心底里甘愿为他赴死。 “杀!”洪水泄地,王莽的死士一拥而上,毫无章法,却是凶意滔天,冲向了前方的周军。 士兵高喊,为国除贼,亦杀向王莽军。 两军接触的霎那,鲜血飞溅,残肢飞舞。 说的好听些是为了国家,实质上只是为了皇权罢了,任何热血和光荣的口号撕去虚伪的面纱后剩下的只有裸的利益纠葛。 王离一枪将对方领头勇士挑翻在地,已是杀得满眼通红。身为主将,王离怎会不知现在自己快要身处绝境? 面前的叛军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且不说杀光他们要耗费多少时间,只怕自都已身难保。 身后不断响起的惨呼和闷哼声,如撞针般撞击在王离心口,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己方已是伤亡惨重。 而现在,他离敌军主将尚有三十来步的距离。 “只要擒杀敌军主将,或可翻盘。” 三十步,成败之别,生死之隔。 擒杀敌将,这个天大的功勋背后,也是天大的风险。而此时,王离近乎已陷入死局之中。 眼前叛军越来越多,王离压力大增。 “指挥使小心!”有士兵在王离身后惊呼一声,几乎是同时,王离的背部骤然被利剑穿透。他忍住剧痛拼命抓紧剑柄不让武器离手,继续艰难地突破着。 叛军将他重重围住,此时他的军队几乎被斩尽杀绝,只剩下他和几个亲兵仍旧做着困兽之斗。 看着身负重伤的王离,敬服之意如同一尾鱼朝他游来,潜在深不见底的心海里。 主簿孔仁在廉丹耳畔轻声道:“长史,咱们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廉丹颔首应允,他和孔仁骑马扬蹄而去,翻滚的尘埃如迷蒙的烟霭模糊了马蹄下横陈遍野的尸身。 他们明白,一切才刚刚开始。 傍晚,皇城嵯峨交错的金碧琉璃瓦叠迭光泛,胜耀于中天朱曦。廉丹和孔仁骑着骏马朝宫城的玄武门飞奔而去,马蹄扬起纷纷红尘,随风逸散。 大周律例,入宫面圣不得携带兵器,众人却 “长史!” 孔仁在廉丹身后大呼一声,快马加鞭将他拦在前面。 廉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了一跳,一把勒紧缰绳。好在他的狮子骢久经沙场,否则他此刻定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廉丹不明所以,压着怒气诘问道。 孔仁紧紧迫住廉丹的双眸:“长史,此地不妥!” “不妥?”廉丹眸中的疑惑瞬如闪电,剑眉一挑,急切的心情再次显露无遗,“没办法,即使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要把太师就出来不可!” “长史!”孔仁见廉丹丝毫未露动摇之意,不由提高了声调,“你仔细看看,此处可有值守卫士?” 廉丹和孔仁都是王莽太师府中得力的助手,对于战场或是宫廷政变的场景一早司空见惯。孔仁此言甫出,廉丹如醍醐灌顶般忐忑不安地四下打量起来——前面的玄武门和两侧红漆玄铁耳门紧锁,若真有敌军,他们此刻的处境便是瓮中之鳖,极为不利! 恐怕最后不仅救人不成,反而全军覆没! 看着种种一反常态的迹象,廉丹的双眉渐渐锁成“川”字,手心淋漓的汗液浸湿了紧握的缰绳。 孔仁继续道:“当时宫中那人说会在这里与我们汇合,可是长史您看,这四周的城墙上什么人都没有,恐怕真的有诈!咱们快走吧!” 廉丹猛然抬头一看,揪心的不安立刻如一团浓黑的阴云将他死死罩住,仿佛头顶炙热的金乌顷刻间光芒黯淡,层层冰凉刺骨的寒意翻滚着向他袭卷而来。 廉丹眸光一动,随即决绝道:“走!撤退!” 他挥动长鞭命令队伍调转马头,来时的皇城的北安门却不知何时紧紧关闭了! 孔仁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抽自己随身携带的佩剑。 他暗叫不好,果然看见身穿郎官服饰的士兵从四周蜂拥而至,他们中计了! “玉晏铭!竟然是你在使诈!”廉丹咬牙切齿,怒斥道,“竖子!” 玉晏铭不以为意,命麾下郎官迅速将王莽死士层层包围,执剑以对。 他转而冷冷一笑,双眸里寒光乍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廉丹怒目直视,喝道:“你这个反贼,究竟把太师怎么了?!” “太师?”玉晏铭轻轻扯起唇角,鄙夷一笑,“王莽已经伏诛,不劳两位操心。” “我要带你的人头去见皇帝!”廉丹怒火攻心,双腿拍打着马肚想要往前,孔仁立刻一把拦住他:“长史冷静!” “冷静什么!”廉丹目眦尽裂,青筋暴起,愤怒与不甘将他焦躁的情绪点燃,“这等反贼居心叵测,本官要替天行道!” 玉晏铭仰天一笑:“谁是反贼,你心里有数!”话音刚落,他立刻收敛笑意,一副俨然庄苏的神情坚定如初,“陛下有旨,太师王莽c长史廉丹c主簿孔仁谋反叛逆,意图逼宫,现命郎中令玉晏铭清剿叛军,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什么!”廉丹猛烈地摇着头。 孔仁眯着双眼,聚拢眉峰恨恨道:“众将士毋听他胡说,定是此人假传圣旨,拿下此人,咱们入宫面见皇帝!” “杀!” 廉丹和孔仁反手“呛”地一声从剑鞘中拔出长剑,澄澈的阳光照得雪亮的剑锋耀眼生辉,寒光毕现。带着人马冲入玉晏铭的包围,北安门内瞬间杀成一片。 擒贼先擒王,廉丹首先骑马朝玉晏铭杀去。孔仁辅助左右,一招一式充满了杀意和决绝,剑势凌厉凶狠,流动的银光交织蔓延,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层层迫近,决然而辛辣。 玉晏铭拔剑出鞘,全神贯注,剑影如行云流水般骤然划过,斩断了廉丹流畅如银线一般的快击,如同打碎了满地的月光。廉丹密集的剑势立即变得散乱不已,那惊鸿卓绝的一剑去势未止,玉晏铭瞬间贴近了廉丹,再次飞快划过诡异绵延的曲线,蛇一般卷向廉丹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孔仁反手挥剑力压。 “铛!”的一声,两剑撞击,发出龙吟断空似清脆的声音,耀眼的火光陡然迸进。 玉晏铭被逼退几步,廉丹惊魂甫定,随即联合孔仁再次发起进攻。双剑合壁,这一招比方才的更为迅猛,二人一左一右,紧迫着玉晏铭的脖子划过去。 “嗖——!” 一支利箭呼啸而来,正中廉丹胸口,钻心的灼痛迫使他失去平衡,重重跌在地上。 “长史!”孔仁的剑势不由一缓,玉晏铭趁机压着马鞍旋身朝他狠狠踢去,将他踢翻在地。 廉丹捂着自己的伤口,用尽全身力气“唰”地拔出了插在胸口的利箭。他企图站起来继续搏斗,却发现自己四肢已经开始变得酥软无力。 廉丹吐出一口鲜血,眸中汹涌的恨意如同决堤的洪水,“你居然在箭头下毒!” 玉晏铭打了打手势,埋伏在城墙上的弓箭手立刻搭上弓箭严正以待。 “无毒不丈夫。” 廉丹吃力道,“你别得意,就算你杀得了我们,太师府还有千人死士,而且你们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玉晏铭居高临下道:“陛下一早料准你们有所保留,事先便让精锐部队前去清洗太师府了。” “什么!”惊惧与绝望让廉丹的脸近乎扭曲,“你居然连妇孺老幼都不放过!枉为大丈夫!” 玉晏铭挑眉反问道:“成王败寇c斩草除根,这不天经地义吗?” “我杀了你!”孔仁忍无可忍,立即翻身上马,长鞭一扬,飞快地朝玉晏铭冲去。 “放箭!” 密密麻麻的毒箭如冬日冷雨,铺天盖地朝孔仁他们射去。孔仁挥动长剑挡下数支,“铛铛铛”激起明亮的火花,在一片寒光掩映中绚烂如白日焰火。却挡不住如飞蝗般的箭雨 “四海干戈,宏图霸业,仗剑红尘修罗笑,剑花带血马蹄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逝者已矣,生者珍重 伍员听了姬玄霄蕴含煞气的话,疾步走到皇帝陛下身边,劝谏道“陛下,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而且人言可畏,陛下当爱惜羽翼。不如将立斩无赦为打入刑部大牢待审?” 手持利器,杀心自起。有了足够的实力,皇帝陛下也变得更加杀伐果断了。 皇帝陛下毫不犹豫选择的把这些人统统杀掉,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杀一儆百,稳定朝纲。但也会带来一些小麻烦,比如士人之中会有反对的声音,毕竟这些大臣在士人中很有影响力,可事情那里有十全十美的,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伍员的话稍稍点醒了姬玄霄,阴谋诡计c杀伐果断都不是治国的根本,想要治国需要的是民心,只有君民一心,国家才能够长治久安。 “善!” 奉天子令,查抄平府,府内人等一俱锁拿入牢,反抗者立斩无赦! 奉天子令,查抄哀府,府内人等一俱锁拿入牢,反抗者立斩无赦! 刹时间,哭声大作,泪飞如雨。 卢植一身戎装,带领一部分虎贲郎,来到了刘府门口。 这刘府的主人,便是当朝太傅刘歆,字子骏,一代海内大儒,有好事者将其列为王莽四辅之一。 今日因抱病在身,未曾参与朝会,侥幸躲过殿内杀戮。 此时府门大开,不见仆人身影。 卢植略有迟疑,站在府门前不曾前进,而是让部分士兵先进去清道警戒。 事出反常便为妖,且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大人,没有问题。”这时前头探路的虎贲郎将程普从府内走出回报,“只是”程普面有异色。 “哦?”卢植心中好奇,当先抬步。 府内也没有仆人身影,走到大堂,只见一人素色衣袍,端坐大堂上首,大堂内外都是持刀警戒的虎贲卫士。 “如何敢劳动卢大人大驾。” 刘歆的言貌神态何其彬雅,语调舒缓,全不见一丝一毫讥讽等负面情绪,就连眼神都是和煦无霾c云淡风轻的。 “太傅,太师业已伏诛,洛阳城内也在陛下的控制之下了。”卢植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终只是干巴巴的交代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想卢植本就是一代大儒,但他的几位老师都曾向刘歆请教过学问。算起来刘歆还是他的师祖。 “那便恭喜陛下了,太师既已作古,吾也将追随而去,只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歆目光澄莹,不似其他人的浑浊,也无谄媚逢迎之意,口中所说的也显得真挚,容易让人相信。 说罢,便闭目不动了。 “太傅!太傅!”卢植连续呼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感觉不妙,一旁垂手肃立的程普上前摸了摸刘歆的脉搏,回头对卢植摇了摇头,“大人,他死了。” “唉!一代儒宗,就此而逝。你们不得妄动太傅的尸首,我要请求陛下,将其好生安葬。” “诺!” 申时,姜恨轩接到了宫内传出的消息,一路走到未名湖畔,这湖乃是太师府上自己挖的人工湖,正好将外宅与内院分开。 姜恨轩挚出长笛,凑近嘴边吹奏起来。 笛音清冽,穿云入石。不消片刻,湖面上划出一叶小舟,是江南水乡常见的“三片瓦”。 小船初时划得极缓,过了片刻方才快了起来。 及待小船划近,姜恨轩方才放下笛子,望向操船的一男子道:“伯约,王小姐和小公子可在?” 只见操船的男子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主上,已将王嬿和王正带到。” 船篷里走出一个身穿翠绿衣衫的少女,已然是双眼红肿,认出来姜恨轩,声带哭腔道:“你不过一府内供奉,怎敢招惹我?” “带上正哥儿跟我走!”姜恨轩急切道。 王嬿怕极了:“你要干什么?这里可是太师府,你发的什么癫!” “就是因为这里是太师府,太师已在宫内遇难,快抱上正哥跟我走。”姜恨轩跺脚道:“伯约,把船划近些,咱们走。” 只见王嬿一双星眸早被淹没,脸上妆彩尽被泪水洗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罢了,打晕她。” “诺!”一声应诺,然后就没了王嬿的声音。 傍晚,洛阳城外的官道上,有一辆马车向东驶去。赶车的正是被唤做伯约的男子。 “主上,维有一事不明?” “讲。” “为何要救这两人?”在姜维想来,救下这两人,并没有什么用处。还能指望这两人还能为王莽报仇不成,即便指望王莽后人报仇,也要救下王莽成年男丁子嗣才是。 “王莽待我不薄,为他留下一份香火罢了。吾也不盼着这两个妇孺能够为王莽报仇,能够苟全性命就好。” 那又为何不提醒王莽朝会有诈?他是知道自己主上看出了端倪,却没有提醒王莽的。伯约的心里还有很多疑问。 太师府接到了王莽不测的消息,由廉丹c孔仁二人领一千死士兵甲前去救援。留在府内的众人忐忑不安的等待新的消息。 “来人,”王莽第五子王兴放声叫道,“去把姜先生请来,就说是有宫中那边的消息。” 仆人很快便跑了出去,不一时又急急忙忙跑回来报道:“五少爷,枯荣园那边静悄悄的,小人进去一看,那姜先生已经带着家仆卷了园子里的东西跑了!” “跑了!”王兴听了又惊又恼,“他跑了?跑什么!有什么可跑的?吾家还没倒呢!” 其他幕僚早就看不惯姜恨轩,纷纷落井下石,说这姓姜的真是狼心狗肺,胆小如鼠。又说这赵书生其实也就是会卖弄嘴皮子,大约是知道了宫内的事情,没胆子再呆在太师府上。 “五少爷!大事不好啊!”又有下人跑来报道:“刚才内宅锁门,发现大小姐不在宅子里。问人说是去庙里上香,还没回来。又派人去庙里问了庙祝,却说压根没见大小姐去过。” 当下就有“聪明人”说:这一定是姜恨轩拐了太师的掌上明珠!虽然事实上的确如此,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能说出口? 王兴差点被气得昏阙过去,臼齿上浮,磨咬有声——吾家待你是何等深厚,你卷了太师府的宝贝也就罢了,权当主宾一场送你的盘缠。可你竟还拐了吾妹! 王兴心中暗恨,咬牙切齿道:“去找!把洛阳城给我翻过来也得找到出他!” “五少爷!大事不好!”又有下人高喊着过来。 王兴操起桌上的青花茶盏便重重掷了过去:“滚!” 青花瓷碎了一地,下人骇了一跳,连忙就要往外滚。 “滚回来!”王兴骂道:“说!什么事!” “五少爷,正哥儿也不见了。”那下人胆战心惊道。 “哈哈哈哈!”王兴怒极反笑:“好你个姜恨轩!不仅掳走了恩主的女儿,还不忘带上我那侄儿,真是不同凡响!不同流俗!来人啊!把全府的人都派出去找!找到他就一刀斩了!” “是!”府中死士登时便要往外去追人。 “五公子,此时不是追查的时机,眼下府上还面临生死存亡呢。”太师府史陈茂劝导道。“咱们首先要确定太师生死,如果能顺利救出太师最好,若事不协,则应早做打算,眼下可万不能分散人手了!”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骑都尉曹操c虎贲中郎孙坚将部队汇聚起来。编制两千的亲军京卫,内部清洗了五百余人,又分出去五百人去各府邸抄家。剩下的一千人尽数集结,准备强攻太师府。 而太师府内还有一千死士,各个都是技击高手,也都受过王莽的供养与恩惠。 随着曹操与孙坚下达战斗命令,杀声四起,羽林左监于禁c羽林右监乐进c虎贲郎将祖茂c程普身先士卒,率领麾下士兵就朝着太师府门拥上。 杀声震天,血流漂橹! 一方为了铲除阻碍皇权的一切障碍,除恶务尽;另一方则是为了己方的生死存亡,困兽犹斗。 看着陷入僵局的态势,本来与曹操一同在后观战的孙坚长啸一声,提刀加入了战团。孙坚身影矫健,犹如猛虎下山,不过眨眼间就连劈三人。 “顶住,太师不久就会回府!”陈茂手持利剑,剑上犹自滴趟血珠。 新上来的这员骁将着实勇猛,太师府的死士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只能三人结阵,依托三人之力抵抗。 眼看久攻不下,就在曹操也想加入战场的时候,玉晏铭策马赶来,喝令围攻太师府的亲军京卫后退,随即又让身后骑士将几个人头抛到府门口。 府内死士一看,这三个人头,赫然就是王莽以及前去救援的廉丹c孔仁。 王府的死士顿失战心,迅速溃散,陈茂看着满地死尸,对部下说:“这也可以略微报答太师了。” 接着,自刎而死。 这一场短暂而又激烈的战斗,给双方都带来了不小的伤亡,因此地面上也多了数百具尸体,还有不少倒在地上的伤员,如果是己方,自然被扶起送到营中救治,若是王莽死士,则会被补上一刀。 这就是战胜者打扫战场的权力——救人是很麻烦很费力的,这个时代还没有人道主义。 战场被收拾干净,尸体被堆在一起火化——尸体累积不处理的话,变质后很容易引起瘟疫,而周军眼下明显没有时间和精力把尸体运到城外挖坑去埋他们。 孙坚和众将士一起站在尸堆前,静静看着冒起大火的尸堆,俱是静默不语。在这一刻,死者为大,他们给予死者足够的尊重。 浩瀚的宇宙繁星点点,夜空下远处城墙只剩下一团黑影,孙坚的目光透过巨大的火苗望向远处,心中并没有太多豪情,而是有些感伤。 他忽然想到,若是自己战死在这里,化为这火堆下的一缕灰尘,怕是也会如此安静吧? 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自己来这里走一遭,什么也不会留下吧? 人就是这么奇怪,在要离开的时候,总是想着要留下一些什么。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秋后算账,白龙鱼服 皇帝陛下站在大殿外,望着浓重的夜色,宫人们远远的站着,不敢靠近皇帝陛下的身边,在他们眼中,这位陛下怕是杀人魔王转世。 对此姬玄霄只能报以苦笑,若不是被逼到这个地步,他也不想双手沾满血腥,不过既然人都已经杀了,再做这样的辩解未免有些矫情。 在这个世上想要成功。要么让人拥护你,要么让人害怕你,既然你们不拥护我,那便害怕我吧。 终于,天亮了。 洛阳城内的喊杀声停歇了下来,诸路将军回到了宫中,向正端坐在大殿的皇帝陛下汇报情况,他们浑身浴血,和刚刚升起的朝阳一样鲜红。 皇帝陛下静静的听着,据初步统计,这一夜,洛阳城内死了五千多人,几股意图哗变的士兵也被杀掉,正在守城的军士没有异样,重要的府衙都有效忠皇帝的军队把守,整个洛阳城进入了全面戒严的状态。 姬玄霄起身,看了看东方的朝阳,他知道,这一次,他赢了。 玉晏銘此时也站在宫城的城头值守门禁,望着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心中充满了壮志豪情。 自从那恐怖的一夜之后,皇帝陛下终于大权在握了,不过是在军队的高压统治下获得的,如今的洛阳城内人人自危,那些下层官吏被皇帝陛下的残酷手段震慑住了,加上军队的强势介入,所有反对的声音完全消失。 为了维护皇城的正常运行,皇帝陛下没有杀掉那些真正做事的下层官吏。 王道霸道,帝之所取,因时而异。 作为一个皇帝,没有人比姬玄霄更明白大权在握的感受了,那种对其他人生杀予夺的快感,那种高高在上的满足感让姬玄霄有时候会迷失自我,他只有通过不断的反省才能压制心中的。 一个皇帝面对的诱惑实在是太多了,历史上时常出现好色的昏君和残忍的暴君,或者年轻的时候是明君,年老的时候便昏庸了,这就要看是否能够抵制住外界的诱惑了,人心不足,私欲滔天,想要克制何其艰难。 虽然恨不得杀光所有对自己对周室“不忠”的官员,但是皇帝陛下仍是接受了光禄勋卢植的建议,让御史台调查c草拟一份王莽逆党的名单,而没有启用酷吏名声在外的廷尉府。但是,却把审讯的工作交给了廷尉府。 太初一年二月二十日,这是自二月十五日那天血腥政变之后的第一个大朝会。 也是皇帝陛下掌握大权之后的第一次朝会。有不少的事情要在今日讨论c处理。 “臣御史大夫任敖,有本启奏!”一个颤巍巍的高冠大袍的老头出列上奏。 “准!”皇帝陛下微微颔首,便有宦官尖声喊道。 “陛下名御史台清查逆党,俱已登记造册。” “念!” “莽以微弱之功,得先帝重托,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莽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朝政;爵赏由心,弄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僚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 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细致惨苛,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天下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莽为甚! 兹有故太师王莽c谋朝篡位,罪在不赦,当诛其九族,以儆效尤,明天地纲常,朝廷法度!” 见皇帝陛下点头,任敖便稍稍放下心来,继续照本宣科。 “兹有故中书令王舜,为王莽腹心,窃据高位,不思上报天恩,为祸朝廷,罪在不赦,当诛其九族。” “兹有故侍中平晏,为王莽腹心,窃据高位,不思上报天恩,为祸朝廷,罪在不赦,当诛其九族。” “兹有故尚书令哀章,为王莽腹心,窃据高位,不思上报天恩,为祸朝廷,罪在不赦,当诛其九族。” “兹有故太傅刘歆,为王莽腹心,窃据高位,不思上报天恩,为祸朝廷,罪在不赦,当诛其九族。” “兹有故司徒甄邯,为王莽爪牙,罪在不赦,当诛其三族。” “兹有故司空王寻,为王莽爪牙,罪在不赦,当诛其三族。” “兹有故司寇王邑,为王莽爪牙,罪在不赦,当诛其三族。” “兹有故太尉甄丰c骠骑将军姚恂c车骑将军杜普c卫将军沈意c卫尉严尤c枢密使孙建等,为王莽爪牙,罪在不赦,当诛其三族。” “兹有故中尉甄寻c外尉王匡,又太师府廉丹c陈茂c孔仁等,为王莽羽翼,罪在不赦,当满门抄斩。” 满朝鸦雀无声,只有任敖念出一个又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名字。让群臣的心随之一抖一抖。 皇帝陛下越听越是眉头紧皱,这些人,都是当日在麟德殿被杀的那批大臣,就在政变当日整个府邸也都被抄家问罪,锁入刑部大牢了。 任敖小心翼翼的偷眼看了看皇帝陛下的表情,心内咯噔一下,随即又抽出一张纸来,继续念到。 “门下侍郎后胜c尚书右仆射丁大全c兖州太守祭敦c豫州太守尹球c冀州太守费仲c并州太守虢鼓c司隶太守李圣等,谄媚逆贼王莽,当革出官身,永不录用。” 皇帝陛下听完,突然觉得该让眼前的御史大夫致仕了。他需要有勇气有锐气,敢作为敢担当的年青官员,而不是一个垂垂老矣暮气沉沉的老官僚。 “可还有人要补充?”皇帝陛下启口问道。 “臣有补充!”一洪亮的声音从殿后方响起。只见靠近大门的位置一道高大身影从队列中一步跨出,躬身行礼。 “准。” “臣御史程昱,弹劾司隶太守李圣,其人乃是王莽心腹,且当日曾想发兵对抗天军!论罪当诛九族。” “臣还弹劾司隶州尉任安,坐观成败,怀诈,有不忠之心,论罪当腰斩。” “最后,臣还要弹劾太常蔡邕!早朝之前,臣等侯在殿外,期间太常蔡邕与诸臣僚闲谈,不知不觉说起逆贼王莽来,并为之叹息,脸色都变了。此事诸多同僚可以作证。” 皇帝陛下勃然大怒,呵斥蔡邕说:“王莽,国之大贼,几倾周室,卿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 命值班郎官将蔡邕收押,交给廷尉治罪。 蔡邕立刻出列,免冠道歉“臣乞黥首别足,继成周史。” 诸多大臣大多同情并想要救他,纷纷向皇帝陛下求情。 宗正姬奭亦劝曰:“伯喈旷世逸才,多识周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无名,诛之无乃失人望乎?” 玉晏铭道:“昔前朝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圣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陛下蒙其讪议。” “此事朕已悉知,诸卿不必再议。”皇帝陛下威严的说道。 “臣礼部尚书李东阳有本奏!” “准。” “今岁恩科已准备妥当,敢情陛下定下日期c题目。” 本来已经订好了题目,不过那是刘歆拟的,如今刘歆已被打入反贼行列,自然不能再用他拟的试题了。 “嗯,科举乃是为国选材,不容疏忽。朕今日便会拟出题目,日子便定于二月二十五日。” “陛下圣明!” “至于逆党事宜,”厌烦的看了任敖一眼。姬玄霄沉吟道“便交给御史程昱及廷尉张汤彻查,但务必于本月末定案。” “退朝!” 姬奭退朝后对身边人发牢骚:“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久乎?” 后邕遂死狱中,时年六十。 缙绅诸儒莫不流涕。太学博士郑玄闻而叹曰:“周世之事,谁与正之!” 兖州c陈留间皆画像而颂焉。 退朝后,姬玄霄换下冕服,身披黄袍,骑白马,出了宫去。 亲卫军的一千侍卫,却也换过衣饰,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却也是内着铁甲,外罩锦袍,持弓带剑,骑马环卫在皇帝陛下四周,很是警惕。 这却是太保吴起的建议,吴起进言说,洛阳刚刚安定,铲除了逆贼王莽,但是毕竟王莽树大根深,曾今依附过他的人,着实不少,虽然陛下赦免了他们,但是难免这些曾经从贼的人内心惶恐。 其他地方还好,但是军中是万万不敢再有动乱的,因此请皇帝屈尊降贵,去宣慰洛阳驻军,安抚士卒军吏之心。 皇帝陛下采纳了吴起的建议,这几日依次走遍了宫内的仪卫司c亲卫军c宫卫军c禁卫军。然后出宫宣慰亲军京卫。 今天更是出城,来到了京郊大营,这里有两万京军的驻地,分为虎贲c羽林两军,负责整个京畿地区的防务安全。 守门的将士因见是皇帝依仗到来,却是不敢怠慢,虽然主官不在,却是马上打开营门,山呼万岁。 皇帝陛下抬手示意,命各人起身。自他一路骑马驰入,数千名将士如同波浪一般,此起彼伏。 蒙恬一马当先,一直策骑到中军门前,大声叫道:“王翦王中郎将呢,怎么不来迎陛下?” 这是从大账内匆匆迎出来一个人,中年文士打扮,见到圣驾却是跪在辕门一侧,见皇帝侍卫长官问话,皇帝亦骑马在旁,因抬头答道:“陛下,王中郎将正要被廷尉府的人带走,此时就在大营西侧的校场上。臣节度参谋冯去疾暂代虎贲军事务。” “哦?”皇帝陛下略一沉吟。 话音未落,却是又有人赶了过来,连忙向皇帝陛下行礼道:“臣廷尉左监吴雄,参见陛下。”却是廷尉府的人。 “今日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虎贲中郎将王翦,在陛下铲除逆贼王莽当日,按兵不动,臣奉廷尉命,将其缉拿到廷尉府受审。” “王将军一直忠心耿耿,只是当日不明城中局势,怕出了差错,才未及时勤王的!”一旁的冯去疾反驳道。 “可笑,这王翦”吴雄还要再说,皇帝陛下却断然道:“此事不必再说,朕自有处断。” 喝退吴雄之后,皇帝陛下用按玉带,面色冷峻,却是默不作声。 场中数千人亦是默然静立,等候着他的处断。 半响之后,皇帝陛下方道:“王翦虽有不是处,不过以朕看来,罪不致死!” 话音甫落,场中已是一片欢腾。 皇帝陛下心中亦是微觉忌惮,这王翦尚未见到,却明显是太得军心。为将帅者,能将国家军队弄的如同私军一般,却也难怪人心生怀疑。 只是决定已出,却也不好悔改。 况且,此事原并不是为王翦一人。想那王离,就是这王翦的孙儿,那日为了自己浴血奋战,身中十余创,被人救起时,已是气若游丝,好久才抢救回来。当时听人汇报王离事迹,自己也很是感动。 今日救下王翦,一则有这等忠贞子弟,想那王翦必定也是忠贞之辈,二则也是给了王离一个回报。让天下人看到,自己的主君不是薄情寡性之人。 让廷尉府的人放了王翦,又温言抚慰了一番,皇帝陛下也没了兴致,策马离去。 “吾皇盛世兮,千秋万代;砂砾成岩兮,遍生青苔;长治久安兮,国富民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相思成烬,和酒入肠 郅都走在廷尉府关押重犯的牢房甬道内,步伐平稳,举止从容。 在普通人眼里,廷尉府的大牢都是阴森恐怖,狱卒刑官都是面目可憎,长得狰狞可怕。可是他们若来上一趟,就会知道廷尉府的大牢比起不少人家更加干净整齐,窗明几净,若是耐得住寂寞,不失为一个居住的好地方。 穿过长长的甬道,郅都站在了一扇铁门前,漆黑的门后面应该就是廷尉府的刑房了,估计整个大周没一个人愿意来这地方,守门的狱卒开了门,一股阴暗的气息扑面而来,郅都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浓重血腥味,那是一百多年下来累积的无数受刑者血肉凝聚而成的。 刑房内很干净,虽然阴暗,但是一切都井井有条,充满了秩序感,郅都看到了刑官,和大多数人想的不同,廷尉府的刑官并不是长得狰狞可怕的屠夫,相反他们看上去更像是谦和的君子,知书达礼的模样让人绝难将他和刑官这两个字眼联系起来。 用刑其实是一种学问,很少有人能把握到其中的精髓,往往沦为二流,而廷尉府之所以被人畏惧,便是因为它的刑房里用刑的人是数代家传的专家,他们从小接受刑讯逼供的训练和各种技巧,已经将用刑发展成了一种艺术。 “我要单独和犯人谈一下!”郅都和几个刑官打了一声招呼后,朝他们静静道。 廷尉张汤将廷尉府管得很好,这里的人只服从命令,从不问为什么。 铁门重重地关上了,郅都看了眼被摆满刑具的桌子,走向了被绑缚着的李圣。 将冰凉的冷水泼在披头散发的李圣脸上,郅都看着打着哆嗦的李圣抬起头,眼里古井无波,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锦绣前程尽毁,青云之途永绝。生有何欢? “李大人,本官是廷尉正郅都,但是更多的人私下称呼我为苍鹰。” 看着面前静静注视自己的阴鸷男人,李圣的身体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这个人浑身散发着阴冷而压抑的气息,而且他的名字往往伴随着血雨腥风。 看到李圣畏缩的样子,郅都笑了起来,接着说:“相比李大人也知道,王莽党羽里面的高官重臣,基本上都被诛杀殆尽,你算是唯一幸存下来的王莽心腹。但是陛下不知道王莽是不是还有隐藏着的党羽,而这个,就需要李大人的配合了。” 李圣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了下来,太师一系的力量已经基本被摧毁了,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他一定要保住这最后的一点幸存的人,就让一切因果从我这里终结把! 因此,李圣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不管面前的人要对他做什么。 郅都木着脸默默审视着他的脸,眼底尽是山雨欲来的压力重重,一声冷笑:“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那是对不想死的人的想法,对于你这样一心求死的人来说,死倒是件容易的事了。” “吴恭c郭晊。”郅都清喝一声,随即两道身影从阴影的门里闪了出来。 “再给你们三天时间!” “诺!” “李大人,我先走了,如果想说什么,随时可以叫我!”郅都走到门口的身形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说到,随即闪出了李圣的视线之外。 翌日,郅都坐在廷尉府自己的位置上,铁青着脸,手中拿着一块帛布,上有数行血字“圣即身无完骨,尸供蛆蚁,原所甘心。但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海内长享太平之福。此痴愚念头,至死不改。” “李圣死前,只留下这个?” “是。”看着手下低着头,陪着小心。郅都心里略有烦躁,谁能想到,学文习武的儒生出身的李圣,竟然受不住刑,死了! “怕他也是存了死志。罢了,你们退下吧!” 廷尉府诏狱另一处牢房。 “任安,你为司隶州尉时,逆贼王莽曾派人手持太尉调兵符节来你大营,要你发兵协助攻打陛下,是也不是?” “不是。当时那使者称亲卫军哗变,陛下有难。我怎敢攻打陛下?” “只要回答是不是!” “你!” “回答是不是!” “是!” “你虽接受太尉符节,却借口没有皇上虎符,拒绝发兵,是也不是?” “是。” “后来陛下下令各军发兵平叛,但你迟迟不动,是不是在观望成败?” “不是!” “这个问题不需要你回答,综合你之前的口供,你就是在坐观成败,怀诈,有不忠之心。论罪,当腰斩!” “什么!你含血喷人,你没有任何证据!” “这里不是刑部,我只需要怀疑就可以杀人,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据?” “你!” 二月底,廷尉府和御史台上了联合奏折。将王莽篡位谋逆一案定性判罪。有九家被株连九族,三十六家被满门抄斩,四十九家被流放。十余人被腰斩c五十多人被斩首c三百多人被罢免c八百多人被贬黜。 至此,洛阳的一场风波,算是尘埃落定了。 一处清雅小院。 “近来天象有变,汝务必留意洛阳动静不日吾将帅军出征,胜券在握,汝不必担心那玉扇坠汝也要务必拿到转交给他们”若雪细细的看着从那人处来的书信,一字一句的看着,仿佛是在体味写信的人在写这封书信时的心情。 然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逮到看到最后一段“汝行走中原,可悬壶济世,广播名望,可护己身安全。”方才露出笑意。 将书信移至烛火上,看着火焰跳跃,将书信燃成灰。然后,将灰烬收好,混入酒中,一饮而尽 复又提起狼毫,思虑半响,将洛阳城中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述在纸上。 放下笔,长吁一口气。再仔细的检视了一遍,卷成卷,塞在竹筒中,系在信鸽的腿上。推开窗,将手里的信鸽放飞,目视其消失在北方。 空旷的庭院中,传来了清幽的歌声“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君三万场,不用诉离觞” 冬去春来,中原的牡丹已然盛开,漠北的草原上仍然处在寒冷之中,不过偶尔能看到有一丝嫩绿从土中坚强的探出头来,在寒风中招摇曳动,可以想见,过不了多久,整个草原上便会是一片葱绿了。 “呵呵。”看完手中若雪的来信,慕容血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而且他的皮肤很白,就像绝大部分的大周文人一样;但因为皮肤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相貌美极,甚至带有丝丝女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既聪明又骄傲。他不常笑,笑则倾城。纸扇翩翩,衣袂涟涟唯青丝散落腰间,开出一朵黑色的罗兰。 慕容血看着那一丝嫩绿,想着从洛阳城传来的消息,大周的那位天子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帝,对此他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会进行的如此平静,或者说表面上如此平静,在他想来,姬玄霄想要翻身必定要在洛阳城杀个天翻地覆才行,毕竟王莽根基稳固,极难撼动。 有关这次宫变的详细情报不得而知,不过那些细节已经不重要了,虽有兵变和杀戮,但大周朝廷没有遭受重大损失。这未免有些遗憾。 然而王莽这个敌视异族的大周权臣死了,也让他心中稍微舒展一些。 他把王莽抛之脑后,那位枭雄已经成为过去,慕容血把姬玄霄定为下一个对手,这是国家民族之间的一场博弈。 世人所知天下,不过是指大周一处而已。然大周之外,更有无穷土地。不过除了大周之外的地方,所有人全将彼处视作化外蛮夷。 大周东部为东夷,有肃慎c秽貊c东胡c朝鲜c三韩之国。西部为西戎,有月氏c卢水胡c氐c羌c党项之属。南部为南蛮,有百越c巴族c西南夷c百濮等蛮族。北部为北狄,有丁零c坚昆c柔然c突厥c匈奴等部族。不过前几年东胡有鲜卑慕容部首领名为慕容皝,在其子慕容血的辅助下一统北方,建国北狄,而慕容血也被立为太子。 此四者,被称为四夷。 另,西戎以西,还有西域诸国。天山南路南道诸国:楼兰c且末c小宛c精绝c婼羌c戎卢c扜弥c渠勒c于阗c莎车,共十国。天山南路北道诸国:龟兹c疏勒c焉耆c车师前国c车师都尉国c尉头c温宿c姑墨c乌垒c渠犁c尉犁c危须c山国c狐胡,十四国。天山北路诸国:乌孙c车师后国c车师后城长国c蒲类c蒲类后国c郁立师c单桓c乌贪訾离c卑陆c卑陆后国c劫国c东且弥c西且弥,共十三国。葱岭及其以西诸国:大宛c皮山c西夜c子合c依耐c乌秅c蒲犁c无雷c难兜c捐毒c休循c桃槐,共十二国。加上车师旁之金附国,共合五十之数。 而西域以西,还有着:犁靬国c大夏c康居c捐毒国c昭武九国:安国c曹国c石国c史国c何国c穆国c米国c康国c火寻c戊地。 另外还有传说极西之地还有着三个庞大的王朝:安息帝国c贵霜王朝以及大秦。 总之天下之大,由此可见一般。 “闺中相思乱青鬓,闲时月冷叹伶仃。泪雨滴上红叶笺,肯请青鸟送姻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恩科春闱,考生百态 太初一年春,新皇登基开的恩科在京城举行,刚出了正月,京城就挤满了从各地前来赶考的举子,客栈和驿馆都住满了人,大街上摆摊的也多是卖些书籍或笔墨纸砚,那些酒楼菜馆也都把酒菜换了名字,什么一飞冲天,状元红,折桂宴等,生意十分红火,整个洛阳城顿时陷入了一种狂热之中,人们谈论的也都是今年会试的相关内容。 会试和乡试的规矩完全一样,一共九天时间,分为三场考试,每三天考一场,考试在京城内城东南方的贡院举行,会试阅卷的时间不长,前后一共五天的时间,也就是会试结束之后,五日之内,就要出来结果,这也是因为会试的同考官,多达十八人,阅卷度,自然要快很多的。录取者称为“贡士”,第一名称为“会元”。 会试一个月之后,举行殿试。 二月三十的晚上,李未名再一次经受着煎熬,无法睡觉,脑子里面胡思乱想。 参加会试的,都是举人了,要不就是国子监的举监,进入贡院的时候,检查没有那么严格,可能是顾及到了读书人的颜面。 参加会试的考生,同样要半夜赶到贡院外面,等候检查之后,进入贡院。 每一场的考试,都是先一天入场,后一天出场。 会试的重点,也是在第一场的考试,第一场考试的内容,是四书文,也就是八股文,这篇文章做好了,后面的两场考试,影响就不是很大了。 酉时三刻,李未名就睡觉了,子时三刻就要起身,丑时三刻要赶到贡院的外面。 这样的安排,很是折磨人的,也就是说,不到傍晚的七点钟,就要上床睡觉,半夜一点钟的时候,就要起床,半夜两点多,要赶到贡院,等候入场。 李未名根本就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能够入睡。 浅淡的晨光在天际边出现,浅浅的鱼白色。高大的龙门前,一排排士子提着考篮准备入场。 自四岁学文来,历经寒暑春秋,时已二十载。苦读艰辛之处不必叙说。再赴科场,如将军入战场。心中有百战之志,将欲登杏榜。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心有不平事! 李未名正想着,前方忽然人声涌动,原来是提调官来了,这提调官的身份可非同一般,乃是天下闻名的海瑞“海青天”。 海瑞其人,刚峻廉洁,铁面无私,犯言直谏得罪先帝,被贬为从八品的御史,如今借着恩科的风,被皇帝陛下提拔为正四品的巡察御史,可以说是简在帝心。亦足见皇帝对这次恩科的重视。 海瑞身后,站着几个学官。 学官念名,将各州郡的考生叫了过去,依次辨认后,就能入贡院之门。 门口站着兵卒,负责搜身检查,这也是正常之事,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时不时能看到有人被搜出小抄等物,然后哭闹不休,但终究要被叉出去。 晨曦中,一拨拨的士子依次入场。 待得李未名被检查完毕,领了考号,便走入考场。 考场中,公堂内,会试考官:总裁官国子博士董仲舒,副总裁光禄勋卢植,知贡举官礼部尚书李东阳c礼部右侍郎温体仁,同考官国子博士孔安国c倪宽c桓荣c杨震,监试官司隶监察御史徐邈,外帘四所官:受卷官c弥封官c誊录官c对读官;收掌试卷官c监门官c巡绰官等考务官在公堂中已经祭拜至圣先师毕,各自就位。 随着贡院的大门关闭,贡院外,漫漫的人潮缓缓的平息,各种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 所有考生入场后,云板声响起,考试开始。 大周朝会试,考官一般而在上一年十一月份就会定下,春闱前的两三个月,是诸多考生的一次突击时期。 考生们往往要去了解考官经历,再找来考官的文章研读,揣摩对方喜好,这样进了考场才能有的放矢,不然文章做得再好,不合考官心意也是无用。 但这次春闱,主考官迟迟未决,最早有传言说是身为翰林院一院之首的翰林学士刘向刘子政,前太师刘歆之父。后又反复,包括李未名在内的士子本来还觉得奇怪,但前不久朝堂巨变,他们心里却有了底,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想那故太师刘歆被定为逆党,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自然连累刘向这个年逾古稀的老父。而让董仲舒担任总裁,皇帝未尝没有要重用他的意思。 不过这些对于李未名来说过于遥远,进入贡院,依着考号找到了号房,这个属于自己的小笼子。 这却苦了白居易,他以为是刘向为本次科举总裁,因而向与刘向交好的著作郎顾况“行卷”。 所谓“行卷”,说白了就是考生凭诗文方面的才华拉关系,走后门。 此时风气,主试官员除详阅试卷外,有权参考举子平日的作品和才誉决定去取。在政治上c文坛上有地位的人及与主试官关系特别密切者,皆可推荐人才,参与决定名单名次,谓之“通榜”。 因而,应试举人为增加及第的可能和争取名次,多将自己觉得得意的作品做成卷轴或装订成册,送给官场权贵和学界名流,求得这些“贵人”c“名人”的赏识,以求推荐,增加考官对自己的“印象分”。 此后形成风尚,即称为“行卷”。 不过,举人不可直接向主试官行卷,而须经显达者之推荐,向谁行卷,须郑重考虑对方的身份,地位c政治面貌。所行之卷用熟纸,不可涂改添注,要字迹端正,应有标轴的装饰,投送时须附呈书信,表达求知的愿望。若隔时日再呈书信及投卷,则称为“温卷”。 与之相对的,文坛前辈对待呈献行卷的青年或后进士人,多加以热情鼓励和指点,后进之士若因此高中,传出去也是一时美谈。 白居易初次到洛阳参加科举考试,没一点名气。 于是他便带着自己的诗作,找到大诗人顾况,想让顾况推荐自己。顾况听罢白居易报上姓名来意后,一边翻读白居易的试卷,一边打趣说:“米价方贵,居亦弗易。” 当顾况展卷,首篇曰:“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大为吃惊,当即改口:“有句如此,居天下有甚难!”因为之延誉,声名大振。 白居易因顾况的美言并被顾况向刘向推荐。本以为此次春闱易如反掌,未料到事有反复,真是时也命也! 贡院的格局都是差不多的,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各州,只是大小不同,京城的贡院和长安的贡院,是最大的,长安是大周的西都,以前也举办了多场的会试。 洛阳贡院的号房,比地方上的的要宽敞些,李未名一坐进去,就要收拾考篮,却在桌上看到了两根蜡烛。 “这会试还真是考虑周到。” 感慨了一句,李未名叫了个巡查过来,将蜡烛点上,此时天际才刚刚露白,光线昏暗,所以需要点烛。 李未名进入小笼子之后,收拾了一下号舍,从箱子中取出了文房四宝,略有些发呆。 这些东西,都是画霜为他准备的,想到那个表面上对一切事都漠不关心的女子,却对自己怀有深切的柔情,他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柔软。 待得他将笔墨纸砚摆好,研磨润笔,巡查又走了过来,发了考卷。 李未名拿起考卷,看了几眼,然后提起笔,在相应的地方写上姓名c籍贯,这些地方在收卷后,都是要封起来的,也就是常说的糊名。 做完这些,李未名放下笔,深吸一口气,开始回忆起文章记忆。 这时候,考官c副考官,以及同考官就要到考场的各处,进行巡视,并将考试事项郑重的说上一遍,以作警示。 又过了一会,巡查又来,这次发得是考题纸。 考题,是开考前一两个时辰才临时决定的,接着抄录分发,所以巡查也是刚刚才领到。 拿到考题纸,翻开一看,李未名大致的浏览了一下。 然后精神高度集中,心无旁骛,专心思考。 不少的考生,已经开始奋笔疾书了,李未名依旧没有动,闭着眼睛。 恰巧副总裁卢植巡视到李未名的号房前。 看见李未名没有动笔,闭目思考,卢植什么都没有说,心里是暗暗赞赏的,写文章最好是一蹴而就,思考成熟之后动笔,写一下c想一下的做法,更加的耽误时间。 午时以后,卢植再次巡视考场的时候,发现李未名已经开始动笔了,而且精神集中,根本不关心外部的情况,自己走到了他的旁边,都没有察觉。 驻足一会,仔细看了看李未名的字迹,很是工整,字也写的不错,当然,文章的内容,他是不能够看的,毕竟是主考官,要避嫌的。 第一场考试的第二日,吃过自带的点心,贡院一隅突然响起了喧闹声,打破了多时的宁静。贡院考场内的考务官吏都跑去维持,让士子们不由感到好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待到考务官走近训斥,一个个立刻缄默。 这是温庭筠第三次参加科举了,他出生于没落贵族家庭,富有天赋,文思敏捷,每入试,押官韵,八叉手而成八韵,于是别人就送了他个绰号“温八叉”。 年少得意,文才出众,让他得意到了四十岁,然而他慢慢发现,生计窘迫,人微言轻,在高官权贵面前,自己并没什么地位。 于是,他打算凭自己的才华一举中第,金榜题名。 然而他考了几次才发现,科举这条路对他来说也很是艰难。 性喜讥刺权贵,多触忌讳,又不受羁束,纵酒放浪。因此得罪权贵,屡试不第。 要说才华,他温庭筠是当仁不让,可是,考了多年的科举都没考上,他心里窝着一股火气。 既然自己没这个命,但又不甘心,于是他便想出了当个义务枪手的主意:我自己考不上,但可以帮别人考上,看看究竟是考试有问题,还是我的能力有问题。 于是他温庭筠又有了“救数人”的绰号,即在考场帮助左右的考生。 没想到,这次恩科,主考官们都听过他的名号,为了防止他搅扰场屋,弄得满城风雨。因此这次将他特别对待,特召他于帘前试之。 温庭筠大怒,大闹起来,扰乱了科场秩序,被主考官勒令差役拖出贡院。 看着在缓缓关闭的贡院大门,温庭筠的内心是苦涩的,他知道,关闭的不仅是贡院大门,还有他的仕途。嘴角却浮现出了一抹不屑的冷笑。他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这他,但是他要让人知道,是他不屑于科举,而非科举抛弃了他 一个头发半白的老翁神态安详,奋笔疾书,似是没有听到那喧哗的声音。 他叫公孙弘,字季。少时为吏,牧豕海上,谨养后母。四十余岁的时候拾起书卷,于不惑之年开始学习《春秋》杂说,并最终选择《公羊传》研习。如今年近五十,想通过科举入仕。老而弥坚,不为外物所动。 对于外边的喧闹,还有一个人似乎完全不受影响,默默的啃着自己的干粮,又冷又硬的干粮就着凉水下肚然后继续研墨答题。 他叫主父偃,出身贫寒﹐早年学长短纵横之术,后学《易》﹑《春秋》和百家之言。在齐地受到儒生的排挤,于是北游燕﹑赵等地,但都未受到礼遇。自此发愤图强,励志通过科举走上仕途,实现人生抱负。 第一场考试结束之后,大部分的考生,回到了客栈或者是家里,继续的埋头苦读,临时抱佛脚,总是有作用的。 而李未名从贡院中出来,第一眼就看见画霜一身白衣,俏立在树下,温柔的注视着他,笑靥如花。 大步走到画霜面前,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只是深情相视,画霜轻抬袖子,擦拭李未名额前的汗珠。 他微微一笑,挽起她的手,沿着路漫步向前,渐渐消失于茫茫人海中 “春挽冬留独自悲,日月星辰几轮回,花间媚影谁留恋?待看红尘谁伴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章 金谷春晴,曲水流觞 太初一年三月十日。 洛阳郊外,金谷园。 金谷园,为洛阳名园。 石崇是有名的大富翁,他因与另一个大富豪王恺争富,修筑了金谷别墅,即称“金谷园”。 石崇因山形水势,筑园建馆,挖湖开塘,随地势高低筑台凿池,周围几十里内,楼榭亭阁,高下错落,园内清溪萦回,金谷水萦绕穿流其间,水声潺潺,鸟鸣幽村,鱼跃荷塘。 石崇用绢绸c茶叶c铜铁器等派人去南海群岛换回珍珠c玛瑙c琥珀c犀角c象牙等贵重物品,把园内的屋宇装饰得金碧辉煌,宛如宫殿。 每当阳春三月,风和日暖的时候,桃花灼灼,柳丝袅袅,楼阁亭树交辉掩映,蝴蝶翩跃飞舞于花间,小鸟啁啾,对语枝头。 因此金谷园的景色一直被人们传诵,人们把“金谷春晴”誉为洛阳八景之一。 不过石崇曾依附巴结王莽,皇帝陛下发动政变,诛杀王莽等人,石崇因是王莽同党而被免官。 石崇的爱妾绿珠,相貌美艳,善吹笛。 在政变中立有功劳的曹操派人去索要绿珠,石崇当时在金谷别馆,正登上凉台,面临清澈的河水,婢女在旁伺候。 曹操的使者将要人的事告诉石崇,石崇将自己的数十个婢妾都引出来让使者看,婢妾们都是满身兰麝的芳香,披戴绫罗细纱。 石崇对使者们说:“从中挑选吧!” 使者说:“君侯这些婢妾美丽倒是美丽,然而我本是受命来要绿珠,不知哪个是?” 石崇勃然发怒说:“绿珠是我的爱妾,你们是得不到的。” 使者说:“君侯博古通今,明察远近,希望三思。” 石崇说:“不需要三思了。” 使者出去后又转回来劝石崇,但石崇最终还是没有答应。 曹操恼怒之下,便向廷尉府报告,让廷尉府追究石崇是王莽同党的事情。 当时石崇正在楼上宴饮,廷尉府缇骑到了门前,石崇对绿珠说:“今天我为了你而惹祸。” 绿珠哭着说:“我应该在你面前死去来报答你。”便自投于楼下而死。 石崇被逮捕后说:“我不过是流放到交趾c广州罢了。”直到被装在囚车上拉到东市,这才叹息道:“这些人是想图我的家产啊!” 押他的人答道:“知道是家财害了你,为何不早点把它散发掉!”石崇无法回答。他的母亲c兄长c妻妾c儿女不论老少共十五人都被杀害,石崇遇害时五十二岁。 石崇的财产全部被收入少府,后又被皇帝赏赐给了众臣,金谷园就被赐给了玉晏铭。 玉晏铭在皇帝陛下的授意下,在会试结束的次日,广邀不满三十岁的士子来金谷园举行文会。 不止是邀请来洛阳参加会试的举人,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员的子女以及不满三十岁的年青官员,都可以不请自来,李未名自然在被邀请的行列。 李未名来的较早,园内赴会之人还不多,在一处厅堂坐了坐,实在无聊,便被婢女引着去了园内的藏书楼,权且打发时间。 金谷园的藏书价值极大,这个时代,印刷术还没有普及,而且只有雕版之法,一次印刷耗费颇大,不是富贵人家根本消耗不起,从而制约了知识的传播,令孤本更有价值,从而使得世家大族人才辈出,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对科举的垄断。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科举制的诞生,本就是统治者为了与世家抗衡,扩大统治基础的手段,发展到现在,催生了许多新生世家,冲淡了勋贵之层,在世家内部制造分歧和冲突。 当然,这些事情不需要李未名关心,他虽然出身赵郡赞皇李氏,但只是旁系,一些珍本他还没资格看到,这次机会难得,便翻看起来。 正看得入神,忽听得有婢女高声道:“诸位公子,我家老爷在沧浪亭等候,请随小婢走吧。” 放下手中之书,李未名知道,这是人来的差不多了,主人家要招待各位俊彦先娱乐一番。正式的文会晚上才开始,此时可去可不去,但是不去未免不好,主人家玉晏铭是天子亲信之臣,能在他眼前出彩,说不定就能上达天听了。 随着婢女转过一座桥,经水而西,有一大片桃园,现在正是春季,桃园之中,朵朵桃花开得正盛,几人径直穿过这片桃林。 忽然前面一阵青年男子的欢笑声清晰传来,李未名身边的一位士子皱了皱眉头,他转头向婢女道:“你去看看,前面都是谁在,若是一群粗人,咱们便去别处去吧,这里太吵了。” 话声刚落,一个轻佻的声音蓦然在一株桃花树下响起:“哟,我说是谁呢,敢说我们是粗人,原来是我们的狂士祢衡祢正平啊,哈哈,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北地三才都聚齐了,刚文举兄还说呢,今日三才已到其二,不知也会不会心有灵犀,也在今天恰来此地。哈哈,看来说得还真是准哟。” 祢衡吃了一惊,注目一看,却是北地三才之一的杨修杨德祖,现任起居舍人。 祢衡笑骂道:“你和孔文举来得,我就来不得了?” 杨修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家正要玩曲觞流水的游戏。今日看你能否赋得几首好诗!” 说着便蹦过来一把牵起祢衡的衣袖:“快过去吧,要不就错过了。” 杨修牵着祢衡在前,李未名及其他几个士子在后,一道朝前走去。 过了桃林,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名叫“金谷水”,旁边有一亭,名唤“沧浪亭。” 亭子里面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立即都涌了出来,为首的便是玉晏铭,他微笑道:“诸位士子快进来,正巧赶上呢。” 除了祢衡,众位士子都向玉晏铭见礼,一是因为玉晏铭的官职大,不到而立之年就做到了正二品的郎中令;二是因为玉晏铭是今日文会的主办方;三则是因为玉晏铭是六年前,前前届的金榜状元,在诗词文章以及学问上,也是极好的。 对于祢衡的无礼之举,玉晏铭不以为意。祢衡轻狂的名声在外,要是对他以礼相待,才叫人奇怪。 玉晏铭笑着向众人说道:“有众位俊才在,今天可是热闹得紧了,咱们不拘礼节,唯以诗酒风流,别耽误时间了,大家都快请吧!” 玉晏铭身边的孔融笑道:“正是,快,大家都过去坐着吧,要记得输了的可是要喝酒的哦,醉了可就不要怪别人啊!” 沿着金谷水,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了,大约五十人。其实今日来到金谷园的哪里止这五十人,这些人不过是特意请过来的平日有才名的俊彦或者今科高中呼声较高的举子,方才由主人翁作陪罢了。 不是玉晏铭不让其他人来玩,而是依照曲水流觞的规矩,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没有一些才情还真不敢玩,与其让人尴尬,还不如由得他们自己在这金谷园踏青游园。 玉晏铭坐在最上首,下首依次有“北地三才”杨修c孔融c祢衡;李未名;“诗文四杰”王勃c杨炯c卢照邻c骆宾王;举人陈子昂c白居易c刘长卿c王昌龄c王维c王之涣c高适c岑参c孟浩c宋之问c贾岛c孟郊c韦应物c李商隐等人。 有绿衣小婢站在后边为众人堪酒,有从紫衣青楼请来的头牌清倌人韩娥在名震天下的乐师延的琴声下一展歌喉,以助雅兴。 见众人坐好,玉晏铭笑了一下,道:“开始吧!” 众人身子一震,端正坐好,集中精神,站在最上首的婢女微笑着放下一盏酒杯,酒杯磕磕碰碰,九曲迂回,飘流到王勃面前。 王勃自幼聪敏好学,六岁即能写文章,文笔流畅,被赞为“神童”。 九岁时,读颜师古注《汉书》,作《指瑕》十卷以纠正其错。 十岁时,王勃便饱览六经。 十二岁至十四岁时,王勃跟随曹元在长安学医,先后学习了《周易》c《黄帝内经》c《难经》等,对“三才六甲之事,明堂玉匮之数”有所知晓。 十六岁时,应试及第,授职校书郎,成为朝廷最年少的命官。 少年才子端起酒杯来一口饮尽,白玉一般的面上立即姻染了一酡红晕,站起身来,朗声吟道:“山中兰叶径,城外李桃园。岂知人事静,不觉鸟声喧。” 众人略一沉吟,不由得都拍掌叫好。 将酒杯斟满,继续漂流,这次飘到了杨炯身前,杨炯九岁被举神童,年十一即待制弘文馆,今年才十六岁,因为年轻,对出仕与否还不太经意。但是文才却是不愿输于人的,想到去年西京长安一游,酝酿感情,即席赋诗一首“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众人被其中的书生建功立业的意气打动,高声喝彩。 接着便一个一个的饮酒作诗,众人兴高彩烈之中,喝得未免有些多了,一个个面泛桃花,那些才貌俱佳的才子们白玉一般的面上仿佛涂了一层姻脂,嫣红欲滴。 玉晏铭c卢照邻c骆宾王等也都喝了一杯酒,然后每个人作了一首诗,玉晏铭的是“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卢照邻的是:“田家无四邻,独坐一园春。茸啼非选树,鱼戏不惊纶。山水弹琴尽,风花酌酒频。年华已可乐,高兴复留人。” 骆宾王的是:“列名通地纪,疏派合天津。波随月色净,态逐桃花春。照霞如隐石,映柳似沉鳞。终当挹上善,属意澹交人。” 前些人作的都已可以算得上是佳作,接着酒杯漂流到李未名身前,他略一思索,作诗一首“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众人听李未名念完,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若说李未名的诗词是最好的,到也不见得,只不过李未名的诗词,却是最应景的。 玉晏铭也微笑道:“今日诗会,我本以为必是王勃c杨炯c卢照邻c骆宾王四人之中一个获魁。珠玉在前,不想李公子更为不凡,此一曲《金缕衣》寓意深远,余意不尽,犹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两句为佳,必将名传千古。呵呵,看来今日若再没什么出色之诗文出现,这曲《金缕衣》就是当之无愧的魁首了。”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帐下幽帘榻上枕,痴笑莫过一轮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章 载歌载舞,行令饮酒 时至午时,玉晏铭又在畅情园设下宴席,邀请金谷园内所有的客人来此畅饮。 事实上自从位高权重以后,玉晏铭会不时邀请一些名士c部下来参加一些宴会,彼此讨论一些各自感兴趣的话题,同时也算是增强和部下之间的关系以及为了有一些好的风评。虽然他平时都是以一种冷峻的态度处理公事上的关系,但是私下里他也会表现出点平和的气度。当然他这种私下所显露出来的温和只会被他们当成是对自己的善意,而无损于他的威严。 在各自的座位落座后,相挨着的年青士子c官员c名士们在玉晏铭和微雨到达以后,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玉晏铭只是做了简短的致辞,说了欢迎大家来此云云,首先举杯为皇帝陛下寿,宴会便算是开始了。 一时间,鼓乐大作,歌舞齐鸣。 两曲舞罢,原本厅堂内起舞的歌伎们就都退了下去。 从大厅外进来两个人,是两个女人,还是极为漂亮的女人。 左边的一身白锦,花动仪容玉润颜,温柔袅娜趁清闲。盈盈醉眼横秋水,淡淡蛾眉抹远山。 右边的一袭碧纱,明眸皓齿,秋波流盼,樱口含贝,洁如幽兰吐芳,纯真中带着迷人的风采。 两位美女轻启檀口,轻声细语道:“奴家旋娟c提谟。为各位公子献上《萦尘》c《集羽》之舞!”说罢,乐声一变,轻柔舒缓,似是在天上飘飘荡荡,乘风而去。 本来尚在笑声交谈的在座众人都停下了劝酒c交谈,目不转睛的看着缓缓起舞的二人。孔融抽空转头对玉晏铭赞道:“没想到玉兄竟然能够请到旋娟c提谟两位大家,让我等一饱眼福,当浮一大白!”说完,就举起酒盏,对玉晏铭遥敬。 玉晏铭点点头,也端起酒杯,对着孔融致意,抿了一口。 一舞即罢,二女齐齐施了一礼,缓缓退去。 祢衡也起了兴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走到鼓吏面前,将他一把推开,取过鼓槌,演奏《渔阳》鼓曲,容貌姿态与众不同,鼓曲声音节奏悲壮,听者无不感慨。 “觉的闷吗?”玉晏铭看向身旁的小妾问道,似乎怕她不喜欢自己的安排。 “一点也不闷,这位公子的鼓声很好听。”一身绯衣的微雨看着询问的夫君答道。陪玉晏铭出席这种宴会,是她身为小妾的荣幸。府内其余几位夫人即使想来也来不成,她又怎会嫌闷。 玉晏铭带头鼓掌,祢衡放下鼓槌看了眼玉晏铭身边的微雨,对着玉晏铭笑道:“在下久闻瑶台仙女微雨之名,去岁有幸得见忘忧之舞,舞步翩翩,一步倾城,一抹白绸倾众生,真的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今日诸多才子在座,不知玉兄可否让尊夫人来上一舞?” 这个时代的风气,小妾属于男主人的私有财产,名人雅士之间互相赠送爱妾也是常有的事情。但不知怎么的,玉晏铭感到眼前之人特别讨厌,让人厌烦。他转头看了看微雨,似乎是在询问她的意愿。 微雨瞥了眼祢衡,内心厌恶,但是面上不动声色,展颜一笑,“恭敬不如从命,妾身这就下去准备。”说罢,起身。 不久,有四个小婢手捧白色的布帛,铺展在地上,又有健仆二人抬着硕大的砚台放在一旁,里面满是墨汁。 一切安放就绪,鼓瑟声起,微雨缓缓登场,先对着在座宾客团团施礼,然后开口道:“此舞名叫墨舞,乃是妾身新进所创。” 轻摆腰肢,缓舒广袖,白袜沾墨,裙摆飞扬。佳人舞步,曼妙无双。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美人摄魂,不外如是。 舞罢,众人仍然沉浸在之前的舞蹈中,良久才回过神来。 这时侍女将铺在地上的白帛竖起,好一幅泼墨山水画。这新奇的舞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在座宾客啧啧称奇。 此时,宴会气氛高涨,众人放开拘束,开始行起酒令。 杨修c孔融c祢衡加上主人玉晏铭,玩起了投壶。 投壶为戏,需有雅乐相伴,唤两个一边伺候的乐工近前坐下,一乐工请问,歌《狸首》可好。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唱这曲就是。 示意美人倒酒四杯。玉晏铭擎杯在手,笑道:“在下先有一言,饮过杯酒,稍后切磋在下可不会相让,也请诸位兄台不吝赐教。” 其余三人笑道:“在下却之不恭,就先干为敬了。” 同春,一饮而尽。 被众人举为司射的白居易喊了一声开始,四人便瞄准了三步开外的四尊投壶。 投壶以白瓷制,壶颈长七寸,口径二寸半,壶高一尺二寸,容斗五升,壶腹五寸。壶中盛以红小豆,使箭矢投入后不至于弹出。 每人手中矢八支,以柘木制,削成矢状,矢长二十厘米,首端锐尾端钝。 玉晏铭因练过武,手腕有力,而且眼明手快,所以准头极好。八支矢全部中壶,赢得阵阵喝彩。杨修因经常玩这种游戏,也中了五支矢,祢衡投中四支矢,孔融之前也酷爱玩这类游戏,但是任何事情都要讲究个天赋,写文章孔融在行,但是投壶着实惨不忍睹,因此后来就不怎么玩了。这次运气较好,中了一支,心下略有安慰。 于是孔融饮了三杯酒,杨修和祢衡各自饮了一杯。放下杯盏,孔融笑对玉晏铭说道:“玉兄手段高明,在下佩服。” 虽然技巧不如人,但是夸赞对方,也能显示自己的风度不是。 玉晏铭谦虚道:“文举切莫夸我,今日只是郭舍人未来罢了。他才是真正的行家,其善投壶,以竹为矢,不用棘也。吾等投壶,取中不求还,故实小豆,恶其矢跃而出也。郭舍人则激矢令还,一矢百余反,时人谓之骁。” 在座宾客有不少青年官员,多有见过郭舍人这一首绝活的,纷纷点头赞同。 四人下场,以好让其他人一显身手。名士要展示风度,哪怕自己还没有玩够游戏,也要让其他人有机会玩一把。 王勃c杨炯c卢照邻c骆宾王四人联袂上场,四人被誉为诗文四杰,然而文无第一,就诗才来说谁也不服谁,因此也在各个方面较劲。 凝神静气,八支矢投完,众人面面相觑,然后轰然大笑,久久不绝,道是为何?还不是四人都一矢未中。四人都脸皮发红,各自饮下三杯酒,掩面离席。 玉晏铭正和身旁的一个举人闲聊,得知对方的名讳李未名。 玉晏铭觉得和李未名这样的人聊天其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李未名举止潇洒,为人风趣,在不同的人面前他就会用不同的面孔说话,就像他从不在风里来雨里去的劳力者面前摆出一副文绉绉的举止,他也从不在斯文人面前说一些离谱的话。如此懂人眼色的一个人,要想惹他人讨厌也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未名不妨下场去玩玩?”玉晏铭见到有人正在猜枚,对着李未名道。 李未名知道玉晏铭的委婉意思,识趣的凑到正在猜枚的两人身边。 所谓猜枚,是民间饮酒时一种助兴取乐的游戏,多用为酒令。其法是把瓜子c莲子或黑白棋子等握在手心里,让别人猜单双c数目或颜色,猜中者为胜,不中者罚饮。 “伯玉兄,承认承认。”李未名刚凑过去,就听到一人得意洋洋的声音,这声音分外滑稽,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不满。 李未名旅居洛阳也久,认出了得胜的是侯白,字君素,魏郡临漳人,太学生,好学有捷才,个性滑稽,尤其擅长辩论。 而输掉的那位,名唤陈子昂,幼而聪颖,少而任侠,年十七c八,尚不知书。后因击剑伤人,始弃武从文,慨然立志,谢绝旧友,深钻经史,不几年便学涉百家,不让乃父。先帝时,陈子昂入国子监学习,并参加了第二年科举,落第后还乡。回故里金华山研读,数年之间,经史百家,罔不赅览,尤善属文。如今,自感学有所成的陈子昂,再次入京应试。 “未名兄不去玩玩?君素兄可是赢了好多次了,该是让他喝几杯了。”李未名听到耳边一道声音,回头一看,是同为举人的的黄崇嘏,他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如美妇人。螓首膏发,自然娥眉,见者靡不啧啧。 李未名有所动心,推算之术,师傅却是教过的,如若大成,可截运斩龙。但在大成之前,这些东西用处不大,最多不过是望气相面,玩点射覆猜枚什么的而已。 平日里我就在众举子中以善于卜筮出名,而黄崇嘏则是以雅善琴奕妙书画闻名。 “那好,我来试试。”李未名思绪一转便欣然同意。 说罢便从侯白抓起一把白色棋子,手攒拳,伸到侯白面前,示意侯白来猜。 围观众人屏气凝神,侯白眯了眯眼,断言道:“我猜是双!” 李未名楞了一下,没听说过侯白会卜算之术啊!然后点点头,静待侯白继续猜数量。 侯白又是很肯定的道:“四个!” 李未名又是一愣,自己这次可是施手段搅乱了手中棋子的信息,按理说是算不到的啊! 既然侯白猜中了,李未名只好拿过酒盏一饮而尽,毫不扭捏。继续与侯白猜枚,这次轮到李未名来猜了。李未名心念电转,内心算了一卦,猜中了白色c双数。 来往几轮,李未名和侯白都猜得准确无误。直到最后一次,黄崇嘏突然往李未名手中又塞了一个棋子,侯白这次没猜对。 “醉了醉了,这次不喝酒了”侯白连连摆手拒绝了围观者递来的酒盏,推辞道。 “这可不行啊,要不让君素兄给我们出个谜语!” “好!” 侯白清清嗓子,出了一个谜语:有个东西,脊背和屋一般大,肚子和屋梁一般大,口和杯子一般大。 大家猜不出,都说:天下哪有口才杯子般大,而背却有屋子般大的东西? 黄崇嘏插话:“如果说出谜底,没有这种东西,就要受到处罚。” 侯白随意的说:“好!你们猜不出,我就说出谜底啦!” 李未名还在仔细思考,其他人就说出了“好吧好吧,你快说。” 侯白指着屋梁道:“你们看,燕巢不正是背靠屋顶,肚贴屋梁,口如杯子那般大吗?” “不行不行,你这个谜幽隐难识,再来一个!”有人起哄道。 侯白也不恼,怡然自得得道,“好,尔等听好了!”对于侯白来说,出个谜语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侯白又出了个谜语:有个东西,大小像狗,而相貌却同牛一样。 陈子昂猜是獐子,黄崇嘏猜是鹿,李未名心里想的也是鹿,但是侯白都说不对。 最后大家让他公布谜底。他说:这是条牛犊子。 众人哄堂大笑,引得仍旧坐在主位上随时准备照应宾客的玉晏铭不由侧目。 众人又说笑了一番,才算是放了侯白。 李未名私下问侯白“君素兄,你是如何猜的?”明明我已屏蔽天机了啊 “佛曰:不可说!”侯白神秘一笑,恰似佛祖拈花一笑时的神情。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章 隔座送钩,分曹射覆 另一边,刘长卿c王昌龄c王维c王之涣c高适c岑参c孟浩c宋之问c贾岛c孟郊c韦应物c李商隐在酒席上团团而坐,玩起了藏钩之戏。 所谓“藏钩”,就是将一小钩暗里在诸人间藏来藏去,由此转彼,暗中传递,叫人来猜钩在谁手。猜的中,则藏钩之人罚酒;猜不中则反之,猜者罚酒。 酒席中一人离座,那是一个极美的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上身纯白的外袍微微有些湿,薄薄的汗透过衣服渗出来,将原本绝好的身体更是突显的玲珑剔透。长长的黑发披在雪白颈后,简直可以用娇艳欲滴来形容。 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也是天下少有。众人心里感叹道。 这人解下腰间玉钩,将它交给右位上首的刘长卿,玩笑道:“在下愿为先登!”言下之意,就是他首先来猜。 “好!”众人鼓掌“娄兄豪爽!” 这美的不类男子的人名唤娄逞,是个小官,遍游公卿间,也有些名声。 娄逞对着诸人拱手一礼,然后便转身走到屏风后面,那里有一面小鼓。娄逞拿起鼓槌,屏风后便立即响起了密密麻麻的鼓点声。 娄逞时快时慢的敲击鼓面,听着屏风那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了下来。 座中人依次传递手中的玉钩,鼓声止时,玉钩在王昌龄手中。 王昌龄便将玉钩妥善藏好,以待娄逞来猜。 娄逞从屏风后出来,猜玉钩究竟在座中哪个人手中。 环视了一下众人的面部表情,在座众人都是有的目不斜视,有的微笑着看着他。 似乎没有人表情不自然,再看众人手里,咦,似乎王维手掌似乎藏了东西! 打定主意,娄逞便说:“玉钩在摩诘兄那里!” 刘长卿反问:“娄兄确定?” 娄逞又有些犹疑了,但是其他人也看不出问题,遂只好道:“嗯。” 众人大笑,娄逞心中冒出了一句“猜错了?” 王维缓缓伸出手掌打开,里面是一个瓷器酒盅。洁白的釉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目的光芒。 猜不中,罚酒一杯,往屏风后继续击鼓。 这次娄逞依着之前的情况算计着时间,一阵急促的鼓声之后,停下鼓声,又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四下打量了一下众人位置,心中揣度,然后肯定的道:“这次在义山兄手里!” 在座的李商隐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将藏在袖中的玉钩拿出来。 “娄兄,真乃神人也!” “义山兄谬赞。” 按照游戏规则,倘若猜中,手有玉钩之人饮一杯,前往屏风后击鼓,游戏继续。 李商隐将杯中酒饮尽,杯口朝四下示意,然后起身去击鼓,将玉钩递给了娄逞,娄逞则顺势坐回自己的位置。 李商隐十岁失怙,早年过着艰苦清贫的生活,在家中李商隐是长子,因此也就同时背负上了撑持门户的责任。曾佣书贩舂,即为别人抄书挣钱,贴补家用。 幸运的是,李商隐五岁诵经书,七岁弄笔砚,至十六岁,便因擅长古文而得名。此外,写得一手秀丽的工楷与一手好文章。得以有机会参加科举,步入仕途。 但是他这个举人,并没有参加过什么大场面的宴会,这个藏钩的游戏,他玩不转。一连三次,都没有猜中。连饮三杯,面庞透红,不知是因酒引得多了,还是尴尬的。 本就容貌上佳的李商隐,此时更加有股独特的气质,引得一位在一旁侍候的家姬美目异彩连连。 时下达官贵人文士大夫家中常蓄姬人,这些家姬容貌出众,或能诗文,或能弦歌,常常在主人高朋满座之际出来侍宴,犹如名画珍玩,是主人炫耀的资本之一。 这第四次猜度,李商隐注意到这位美丽的家姬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见他也注意到了自己,便眼眸一转,美目一挑,看向了端坐不动目不斜视的王之涣。暗示之意不言而喻,李商隐心中暗喜,微不可查的对着这位美人颔首致意,然后伸手一指,指向王之涣。 肯定的道:“玉钩就在季凌兄手中!”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祝贺李商隐终于猜对了。 王之涣饮下一杯酒,鼓声继续,游戏继续 事后,李商隐这辈子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家姬,甚至连她的姓名也不知道。 后来,天下闻名的文坛宗师李商隐作了一首诗: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有好事者探讨此诗的意味,认为是李商隐为其爱慕之人所写,但是此人是谁,不可知。有人冒昧的问过李商隐,李商隐却总是笑而不答。 有人猜测,“心有灵犀一点通”,乃是李商隐在猜钩之时,座中的女子或以目或以手,有所暗示,才使李商隐一猜即中。这“心有灵犀”,指的是游戏中的暗示,并非两人早已情根深种。 李商隐多半便是于宴饮之际遇到这样一名风致嫣然的女子,怅惘怀想,终不可得。 金谷园另一处偏僻静谧的一角,一座装修的低调奢华的七层楼阁,名唤揽天抱月楼。 此刻楼内最高层,也是一个宴会。 一袭青衫的姬玄容赫然坐在主位,客位上坐着十余人,赫然是在大周文化界的泰山北斗。英王傅贾谊c安乐先生邵雍c紫阳先生朱熹c赋宗司马相如c书圣王羲之c诗圣杜甫c词圣柳三变c诗酒仙人李白等。 在座诸人除了姬玄容外,都在四十岁以上,因此席间氛围便不是十分热烈,只是偶尔交谈几句c互敬杯酒。 “晚间的文会,本王不便出面,便交由紫阳先生来主持了。先生德高望重,又是海内大儒,切勿推脱。” 姬玄容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其余侍女则把案几上的残羹剩饭撤下。 “敢不从命。”一脸严肃的朱熹拱手道。 “其余几位先生,也请作为今晚文会的评委,为众士子点评。” “殿下有命,自当遵从。”其余众人皆应诺。 见天色还早,姬玄容便请诸人以射覆为戏。 所谓射覆,是在瓯c盂等器具下覆盖某一物件,让人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 射覆这种游戏,看起来好像是猜谜,其实它不是猜出来的,它是用易经占卦,占出来的。这种游戏当众预测,当众对证预测结果,时间有限,如果没有高超的卦术,是难以测准的。历代帝王将相c文人雅士,大都喜易,常玩射覆这种游戏。 姬玄容对身边的白袍侍从耳语几句,然后吩咐道:“子云,且去准备。” 陈庆之点头应诺,转身出了厅堂。 不久,陈庆之回到了厅堂,身后有仆从端上一盂,不问便知,盂下便是姬玄容让大家所射之物了。杜甫c柳三变c李白射之,皆不能中。 贾谊见众人都没有中,也来了兴趣,自谦道:“臣尝受易,请射之。” 姬玄容自无不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傅自便。” 贾谊别蓍布卦而对曰:“臣以为龙又无角,谓之为蛇又有足,肢肢而行脉脉而视,善于爬墙,这东西不是壁虎就是蜥蜴。” 姬玄容抚掌而笑:“大善。” 随后,又有仆从端上两个锦盒, 朱熹得《地天泰》卦,又看其器具之形,略加思考后便说:“内外方圆,五色成章,含宝守信,出则有率,此为印囊也。” 他射完第一物,接着又说:“高岳岩岩,有鸟朱身,羽翼玄黄,鸣不失晨,此山鸡毛也。” 器中之物,果如朱熹所射。 姬玄容带头鼓掌,口中赞叹:“紫阳先生不愧为当世大家,不仅博通五经,还对易数有这么高深的造诣!” 朱熹谦逊道:“比之安乐先生有所不如,不如接下来便请邵尧夫来射?” “固所愿,不敢辞耳。”邵雍拱手回答。 看着又端进来的三个盒子,信手占得三卦,分别为《噬嗑》c《震》c《归妹》之卦。邵雍略略思索之后,先在盒子上分别写了四句射覆词,又在后面写出谜底。 第一个盒上写道:“含气须变,依乎宇堂,雌雄以形,翅翼舒张。——此燕卵也。” 第二个盒子上写道:“家室倒悬,门户众多,藏精育毒,得秋乃化。——此峰窠也。” 第三个盒子上写道:“觳觫长足,吐丝成罗,寻网求食,利在昏夜。——此蜘蛛也。” 姬玄容示意陈庆之当场打开三个盒子,众人一看,果然都猜中了,在场的无不惊叹邵雍的才智。 邵雍提议:“我等都已射覆,殿下亦来玩耍一把,何如?” 姬玄容推辞不过,只好道:“既如此,本王就献丑了。” 邵雍出了门,不久亲自捧着一个盒子进来,让姬玄容来射。 姬玄容得卦天火同人之无妄。断说:“此件物,其身圆,天为圆,离为大腹,大腹大肚,乾为衣,为皮,震为壳,为鸣,其空其中,摇则发生吗?大概是小皮鼓吧!” 揭开来看,乃是橘子皮,未中。 圆身大腹,皮壳空中皆说中,唯有鸣不著。 见姬玄容看向自己,邵雍解释道:“乾为木果,为衣,震为竹,为苇,皆与皮壳相应。而且互艮又为果肉,震又为黄,乃是橘皮的形象。” 很显然,如不澄心罄思,则就不能射至尽头处,不至尽头,则射的物则有遁形,其困难如此。 “笑筵歌席连昏昼,任旗亭c斗酒十千。赏心何处好,惟有尊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章 士子风流,挥斥方酋 文曲楼在这金谷园中,堪称异类。 因是富豪别墅,整个金谷园处处透露出纸醉金迷的奢靡气息,就算是那些水池c厕所,也都布置豪华,全是华丽摆设。 可文曲楼却是不同,四层的阁楼,九脊覆顶,斗拱雕虎,门前布置着花园,开间迎面,简约c大气。 这座阁楼,据说是玉晏铭花了重金,从少府请来的师傅和工匠设计建造。为的便是这次的文会。 此刻,文曲楼,一名名鲜衣怒马的少年或青年正被楼中奴仆引着,过开间,入阁楼。 这些奴仆一个个衣着鲜亮,普通人家根本穿戴不起,这还只是奴仆,入了开间后,又有身着轻纱的妙龄女子过来引路,一颦一笑,勾人心魄。 除了少年c青年外,还有不少顶轿子落在门前,轿子里走出来的,都是上襦下裙c穿戴考究的女子,有丫鬟侍候在旁,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这些女子一样入了文曲楼。 过了没多久,少年c青年c小姐进的差不多了,楼外又来了些身着青衫的书生。 和先前的人相比,这些个书生的穿着就显得有些寒酸了,只是其中不少人丰神俊朗c儒雅不凡。行走间流露出淡然和自信,单论气质,倒也不落下风。 当李未名来到楼前时,也有仆从迎了过来,他将请柬递过去,便随之而走。 来之前,李未名换了身行头。 一身士子青衫,束腰理襟,倒也显得清爽,这不是他爱慕虚荣,而是基本的礼仪,表达出对他人的尊重,若在参加正式宴席时,刻意穿掉格的衣服,那并非是低调,而是失礼。 不过,他的这身衣服,就算和领路的奴仆比,也显得寒酸,好在来此的书生多是一般打算,倒也不算突出。 过了开间,跨过门槛,就是花厅。 宽敞的厅堂,处处幔帐,不时有清脆笑声传来,先前进来的诸多锦衣少年c青衫书生正与一名名妙龄女子交谈c嬉笑。 这些都是文曲楼中的清倌人。 花厅深处,有琴声传出。 才子佳人,风流韵味,自古以来就是士林乐事,来到这里的儒生们都是有了功名的举人,当然不甘人后,与那女子谈玄论道,吟诗作画。 “这楼里胭脂气太重,在这样的地方待多了,难免玩物丧志。” 摇摇头,李未名拒绝了两个迎上来的女子,找了一处座椅,坐下之后就闭目养神。 他这次前来,目的是参加文会,一则为增广见闻,二为结交人物,当然也不乏扬名洛阳的想法。 酉时一到,花厅深处的琴声突然一停,而后走出几个仆从,将花厅几处蜡烛吹熄。 光线顿时柔和起来,接着有一名一名女子提着八角灯笼,从幔帐中翩翩走出,分散大厅各处。 “诸位,文会开始之前,有一个环节,猜灯谜。猜中五个灯谜,才能上二楼参加文会。” 从楼上下来的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和声道。而他也被众人认了出来,名满天下的大周第一才子贾谊。 听到这个声音,诸多儒生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祢衡对杨修说道:“德祖兄,这次我可要试试,能不能将你压下来。” 杨修笑而不语,直接走到一盏灯笼前。 猜灯谜的规矩倒也简单,谜题写在灯笼上,谜底被仕女拿在手里,若是对了,便撕下谜题,拿到写谜底的纸条,收集到最多纸条的人,便是胜者,这是大周家喻户晓的娱乐活动。这次则是只需要拿到五张“入场券”即可。 很快,每个灯前都围了不少儒生,锦衣少年c青年也都围了上去,要一试身手。 “这位公子,这是个字谜,还请仔细思”杨修面前拿灯的女子轻声说着,但话没说完,杨修只是随意看了灯笼上的谜题“止戈”一眼,就开口道:“谜底是个‘武’字。” “对了,”女子愣了一下,连忙恭喜,将谜底纸条递了过去,“公子真是才思敏捷。” 祢衡不甘落后,也瞬间解出了一个字谜“夸大其辞”,“谜底为‘亏’字。” 其余人等也各有动作。 李未名也走到了一盏灯前,看了眼上面谜题。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谜底是个‘日’字。” 女子道了一声恭喜,将谜底纸条递了过去。 李未名笑了笑,走到另外一个灯笼前,谜题是“我本无名,因汝有名。汝有不平,吾与汝平。” 不等拿灯女子说话,就直接道:“谜底是‘木玷’。” “恭喜公子。”那女子愣了一下,将谜底条子递了过去。 李未名拿着条子,走到第三盏灯前,扫了一眼谜题“彼亦不敢先,此亦不敢先,惟其不敢先,是以无所争,是以能入于不死不生。”就道:“谜底是‘持棋’。” 那女子显然有了准备,一边恭喜,一边将手上纸条递了过去。 李未名客气的接过来,三两步就走到第四盏灯笼前,拿灯笼的女子下意识的就将手中纸条递过去了,李未名顺势接下,口中则道:“方圆大小随人,腹里文章儒雅。有时满面红妆,常在风前月下。谜底是‘印章’。” “公子大才。”提灯女子这时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给早了。 一连四盏,只是呼吸间的功夫,就被李未名接连撕掉谜题。一路走过,就像是农人收割庄稼一样,那一个个灯谜好似成了稻草,连让李未名驻足思考都做不到,人一到,谜就破! 因着速度太快,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也落到了杨修和祢衡的眼中,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之意。 二人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答案是‘井’字。” “头如刀,尾如钩,中央横广,四角六抽,右面负两刃,左边双属牛——答案是‘龟’字。” “乾之一九,只立无倡,坤之六二,宛然双宿——答案是‘土’字。” “一月复一月,两月共半边,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长流之川,六口共一室,两口不团圆——答案是‘用’字。” 诸多锦衣青年和少年兴致勃勃的交谈。 “这个叫李未名的好厉害啊!” “真是大开眼界。” 贾谊赞叹道:“二十年前,我初次进京,也曾经历过一次,当时京城才子王守仁曾露过一手,一连猜中四十九道灯谜。” 有士子惊讶道:“阳明先生王守仁?与紫阳先生朱元晦齐名的二贤,那可是海内大儒!” 又有人插话说:“不止呢,阳明先生文武双全,是几十年才能一见的人物。” 他的第五盏灯笼上面没有一个字,持灯仕女告诉他打一种药材,李未名才脱口而出“白芷”。说话间的功夫,李未名已经撕下了第五盏灯的谜题。 猜谜看似简单,但想要猜对c猜得快。光有敏捷的思维是不够的,还要有一定的见识,里面蕴含着不少道理。 将五张纸条交给贾谊,施了一礼,李未名从容的上了楼。 有李未名珠玉在前,其他才子也加快了速度,不多时,孔融c祢衡c杨修c王勃c杨炯c卢照邻c骆宾王c陈子昂c刘长卿c王昌龄c王维c王之涣c高适c岑参c孟浩c宋之问c贾岛c孟郊c韦应物c李商隐c侯白c黄崇嘏c娄逞等人都集齐了五张纸条,上了二楼。 文曲楼三楼,一间房里,莺莺燕燕,十数名女子聚在这里,为首是名绯衣女子,面容白皙,丹凤眼,眼眸黑白分明,可不正是微雨。 这群女子打扮端庄,围着绯衣女子说着话,隐隐有种众星捧月的味道。 “婉儿姐姐,你这红梅妆好漂亮啊!”名唤刘令娴的一位年轻女子赞叹道。 “好妹妹,待会儿我教你!”温婉大气的上官婉儿微笑回答,又问另一个女子“婉儿妹妹,你的陆郎今日来了吗?” 柔弱的唐琬脸色一红,小声道:“陆游他有事,未曾来。” “此次文会,不拘男女,着实是我等女子一展文采的时候,各位姐妹一会儿可别藏拙,叫男子小瞧了去。”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的李清照告诫诸女道。 “知道了知道了,易安姐姐。”朱淑真应了一句,又问道“微雨姐姐,我们什么时候下去?” 听着问话,微雨微笑道:“不急,先让下面的人猜了灯谜,将气氛烘托出来,咱们姐妹再下去。” “猜灯谜这么好玩的事儿,为什么咱们不去啊。”朱淑真显是心有向往,“听说这下面有好多大才子,正好能看看他们大显身手。” 听她这么说,其他几女也都纷纷异动。 她们这些小姐,父母亲均为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所以他们的女儿,耳濡目染之下,均也有不错的文才,读了书,也自然向往才子佳人的故事。 “你们这群小妮子,是想找情郎了吧!”鲍君徽调笑道。 年纪较小天真活泼的宋若荀嚷道:“可别带上我们姐妹,你们知道,我们都不嫁人的。”她的四位姐姐纷纷点头附和。 吴淑姬感叹道:“尚宫五宋,天下闻名,你们竟然不嫁人,只能算是天下男儿福薄。” 张玉娘问:“那你么今天为何而来?” 这话问的有意思,言下之意,不就是为了寻个好夫婿才来的吗? “今日我们兄长宋之问也在啊!”宋若宪翻了个白眼。 微雨听着众女要求,她慢慢改了主意,拉起夕霏的手,正要带着众女下去参与,门外却传来一个声音。 “三夫人,诸位公子都在二楼等候了,文会即将开始。” 微雨与诸女奇了一下,才多少时间,就有那么多人破解了五道灯谜,上了二楼。 “知道了。”微雨回了门外的人一句,然后转头,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对诸女说道:“姐妹们,咱们走吧!” “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常思南郑清明路,醉袖迎风雪一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章 妙联迭出,无双绝对 “本次雅文会,大家随意出题,以文会友,以诗会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大家可尽展其长,在天下英雄面前,且看花落谁家,谁为魁首!”一皓首白发的老者抚须说道。这老者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天下二贤之一的紫阳先生朱熹朱元晦! 几名评审人员,也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在文坛上都堪称是泰山北斗。 英王傅贾谊,可被称为大周朝第一才子,贾谊少有才名,十八岁时,以善文为郡人所称。先帝时任博士,每有朝议,切中时弊。朝廷重臣进言诽谤贾谊“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贾谊被外放当英王傅,也就是姬玄容的老师。被贬出朝廷,贾谊政治上是失意的,但是这也使得他把所有精力投入到文学中来,使得他的文章造诣越来越高。 “三宗”之一的“赋宗”司马相如,辞赋大家,文采风流。 “四圣”之“书圣”王羲之c“诗圣”杜甫c“词圣”柳三变更是悉数到场。 “六大学士”之一的“诗酒仙人”李白,字太白,斗酒诗百篇。 “六大学士”之一的“安乐先生”邵雍,字尧夫,易学大家c道士c诗人。 几名评审在场中团团行礼,跟四周众人打了个招呼。 朱熹踏前一步,朗声道:“今曰文会乃为我等文人之一大盛事也,更何况天下俊彦济济一堂,此情此景,纵观人之一生,实属仅见也!今曰此盛举,必将留下千古美名!老朽不才,年前思得一联,苦思下联,久不可得,今曰便抛砖引玉罢。” 众人听他这么说,便都道:“紫阳先生尽管说来!” 朱熹继续道:“老朽年前去通州访友,酒过三巡,给友人说了一个上联: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各位后生可对上一对。”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在场数百人开始思考起来。 一声轻笑,一人缓缓道:“此联虽然有趣,却也不算难对。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未知可勉强应对否?”说话的正是杨修杨德祖,只见他长衫飘动,一步跨出越过众人,嘴角挂着一丝自矜的笑容,显然对自己所对极为满意。 众人低头沉思,,只觉得此联倒也算是对得颇为工整,不由得有人便叫起好来。 “嗤!”一声清晰的讥笑声传了出来,一人冷冷道:“工整有余,格调不足!” 杨修脸色一沉,循声瞪了过去,见此人竟是杨炯,冷冷道:“但不知兄台有何佳作?” 他为了风度,便刻意压下了心头火气,没有即时发作。 卢照邻与骆宾王对望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王勃更是早就料想到杨炯这家伙便会沉不住气,果然不出所料。 孔融c祢衡c杨修,号为“北地三才”,王勃c杨炯c卢照邻c骆宾王时人誉为“诗文四杰”,两伙人都是混迹洛阳文坛,兼且孔融c祢衡c杨修三人狂诞不羁,王勃等四人私下讥笑他们为“北地三狂”。双方看不对眼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然,诗文四杰内部也有矛盾,刺头当然就是杨炯,诗文四杰排名为“王杨卢骆”,排在第二位的杨炯不服气地说:“愧在卢前,耻居王后。”意思就是说,排在卢照邻之前,觉得惭愧;但是把王勃排在我前面,我是不服气的。 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会同仇敌忾的。因为四人虽然略有才名,但若不抱团,也就没人把他们当回事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只听杨炯朗声道:“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哈哈,如何?” 众人仔细一想,不由齐声叫好!这幅下联的对仗既和杨修所对一样工整,其中意味又与上联呼应。 上下四方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南北是方位,春秋是时光。比诸杨修所对,却要高出一筹。 “在下不及,学兄大才。”杨修后退一步,笑容可掬,满脸皆是阳光灿烂的笑容,向杨炯拱手作揖。 不少人暗暗颔首称赞,杨德祖果然气度不凡。 杨炯见此,也不再咄咄逼人,拱手回礼。 这次文会,不仅有众多文人士子,还有有名的才女参加。 唐琬呀的一声叫了出来,脱口而出道:“有了!” 她刚才皱眉苦思,对身外动静竟然是不闻不问,“诗写意,书写意,书诗写意写诗书!” 众人又是一怔,不由再次齐声叫好。想不到这个娇滴滴的绝色美女竟然有如此才华! 只是此联虽妙,仍略逊色与杨炯所对的“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 有与唐家为通家之好的文士便为人介绍到,唐婉乃是有名的才女,晋昌冥安唐氏的小姐,年芳豆蔻,才名远播,而且长得风流标致,前来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最后与表哥陆游定亲了。 唐婉一旁的另一个长相文雅,气质清秀的女孩也开口道:“日赏花,月赏花,日月赏花赏日月。” 刘长卿小声对身边人讲:“不料刘小姐竟也来了。” 刘小姐指的就是刘令娴,也是有名的才女,出于彭城刘氏,刘长卿之家为彭城刘氏的旁支,所以二人也曾有过数面之缘。 “脂粉气太重,不过一介女流,也算是可以了。”李未名暗中点评,其余才子,大多也是作此想法。 “升之,你对的什么?”骆宾王悄声问卢照邻。 “观光,你先说。”卢照邻也低声回道。 “要不,我们写在纸上,一起看看?”骆宾王提议。 “好。”卢照邻干脆道。 不过一时三刻,俩人都写好后一起展开纸。 只见卢照邻写的是:左侍卫,右侍卫,左右侍卫侍左右。 骆宾王写的是:文考官,武考官,文武考官考文武。 俩人看罢,纷纷摇头,“看来我俩还是不如杨炯才思敏捷啊!” 孔融c祢衡c王勃c刘长卿等人也纷纷在心里想好了回答,不料遭杨炯抢先,对出的比自己的强上不少,也就烂在心里,不再拿出献丑。 孔融想的是:日游戏,月游戏,日月游戏游日月。 祢衡准备的是:左传史,右传史,左右传史传左右。 王勃想出的是:天享乐,年享乐,天年享乐享天年。 刘长卿对的是:梅绽放,兰绽放,梅兰绽放绽梅兰。 “真是能人辈出啊!”姬玄霄站在文曲楼的四楼,明明隔了一层楼,但是这个房间内却能够清晰地听到二楼众人的声音。 “是啊。”回答姬玄霄的是姬玄容,“想来经过此次文会,天下文必会感念陛下的恩德。王莽毕竟已死,人们会忘记他的。” “天下英雄,何时尽入吾彀中!”姬玄霄感慨万千。 “王莽收买天下士人之心,经年累月,陛下不必妄自菲薄。”玉晏铭劝慰道。 “嗯,朕回宫了。” “恭送陛下。” “可惜蔡姐姐没有来。”刘令娴言语间不无遗憾。 刘令娴虽然是才女,但是也比不得蔡琰,蔡琰可是大周十大才女之一,其父就是先太常c海内大儒蔡邕,家学渊源。 只可惜蔡琰时运不济,幼年失恃,正当她青春妙龄之际,蔡邕因王莽之事下狱处死,孤露无依。万般无奈,寄居于母舅家中。感伤难以释怀,得出一上联,这上联便是:寄寓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至今无人可对。 “既已提到蔡小姐,大家何不试着对对蔡小姐的那个绝对呢?”有个淡雅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看,一身青衫的姬玄容闲庭信步般从众人身后走出,一身玄衣的玉晏铭紧随着姬玄容出现。 任那些来自不同人的吃惊眼神加诸他身,凡他路过之处仿佛都在眨眼间安静了下来。众人吃惊至极,知道背后此次文会有皇家背景,但是没想到最受重用的王爷也会亲临此地。 姬玄容含笑道:“今日只论文才c不论尊卑。”继而说道“在下听闻此对后,苦思不得其解,希望趁今日高才满聚,能够对出此对。” 身为大周的英王殿下,众人无论是否愿意,都不好也不敢抹他的面子,于是纷纷赞成:是极,是极。 顿时,在场数百人均是念念有词;或有人仰首向天,苦苦思索;或有人俯首皱眉,喃喃自语;或有人摇头晃脑,踱来踱去。 良久,却无一人应声。 这副对联看似平常,却是所有字都是同一偏旁,甚是难对。 “这有何难?” 口气不小! 这是大家听到此言的第一反应。 模样周正的李清照红唇轻启,曼声轻吟道:“迷途远避,退还莲迳返逍遥。” 众人皆惊,没想到如此绝对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别人解决了?还是一个女子! 侯白刷的展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了两下,显得颇为风度翩翩,嘴角含笑,看向李清照,朗声赞叹道:“对得好,真是太工稳了!姑娘的才华实是令侯白叹为观止!未料到女子中也有不逊于男儿的才华!” 这话在别人听来是赞美之辞,但李清照听来,却觉得刺耳,什么意思,你莫非一直以为女子不如男? 李清照冷冷道:“似这等容易的对联,又有何才华可言?小女子只是一介女流,倒是公子之言实在是大大的过奖了!” 李清照这番话傲气十足,几乎是挑明了众人才学不如她一介女流。李清照本意乃是为了女子正名,但刚才的话语却已经是将在场众人尽数得罪了遍!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众人均是觉得这个李清照的话语未免有些言过其实。 适才之联,众人也已竭尽全力,殚精竭虑,却是尚未对的出来,可见难度果高,便是被称为绝对,也无不可。 这女子偶有所得,对上来也就罢了,竟还说实在是太过容易了,那言下之意岂不是说在场百人均不如她这妇道人家? “不知所谓!”朱熹年纪一大把,还是被李清照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大袖一挥,抛出这么一句话。 邵雍也是抚须叹息,大摇其头,知道朱熹是被气坏了。在场众人,朱熹却是最推崇三纲五常,男尊女卑的。 书圣王逸少和诗圣杜子美也是相视摇头,觉得李清照有才无德。 贾谊c司马相如c柳三变c李白等人,或是性情淡薄或是洒脱不羁或是藐视礼法之辈还好些,只是觉得李清照得意忘形,没什么太大反应。 至于年轻的文人士子们,可就比这些老前辈差多了,无不怒形于色。 毕竟,在男尊女卑的社会里,有一个女子仗着一点小聪明就敢鄙视男子,无论她多么美丽多么有才华,众人都感觉尊严受到了践踏。 “在下也有一下联。”陈子昂这时满面微笑的站出来。 “流浪江河,泪洒湖海泣漂泊。” 陈子昂此举算是给男子挣回了脸面,众人因此也给足他面子,彩声四起,经久不息。 同为十大才女之一,想来与李清照情同姐妹的朱淑真冷冷道:“如此浅薄的对联,竟然还有人赞不绝口,尚自诩为绝对。待到有女子对上来了,便恼羞成怒!你们男子对出了下联,便轰然叫好。这就是所谓才子的风采吗?诸位才子真是好气度!” 这番话尖锐刻薄,丝毫不给才子们留下半点面子,口气中的轻蔑讥诮和浓浓的鄙夷更是唯恐人听不出来。 这话说得好其实没道理,要不是李清照出言讥讽所有男儿,在座诸人哪会吝惜溢美之词?但现在没什么好辩解的了,话赶话到这一步,这时,对联已经成为男女之间的才华高低之比,意气之争了。 今日文会,不是男子压过女子,让才女们不敢在藐视男子权威。便是女子压过男子一头,让在场所有才子以后都抬不起头来。 众才子们怒不可遏,王昌龄霍然转头道:“小姐既如此说,想必更是才华过人,天下无双了?王昌龄倒要讨教一番。” 朱淑真鼻中嗤的一声,不屑的道:“天下无双倒不见得,不过像这种七岁孩童都会对的对联,本姑娘就可以对得出的。” 王昌龄一字字道:“愿闻高论!” 如此等对联,能对上一联,已是难能,再另寻对句,可不容易。 朱淑真轻笑一声,道:“另作一对,又有何难!你且听好了,我的下联是‘漂泊海涯,漫游清滩泪涟漪。’如何?” 王维嘿嘿笑道:“对出来有何难,姑娘莫非以为对出来就显得你们女子高出一筹?” “且听我的对子,”王维高声道:“倘修仙佛,伶仃佛侧倦作僧,又如何?”王维不愧号为“诗佛”,深得禅家三昧。 “俊俏佳人,伶仃伴你偕伉俪”在其他人的启发下,吴淑姬也解出了下联,回道。 “汗滴沟溪,江河汇海涌潮汐。”王之涣道。 “沧海流浪,沦落江湖济深浅。”不待众才女们反应过来,高适就又接着对了一个下联,“如何?可中意吗?” 李未名此时没有把心思放在解联上边,而是比较奇怪黄崇嘏和娄逞二人的反应。两人并没有冥思苦想下联,力图把才女那方压倒,而是一脸纠结,着实有趣。 才子们渐渐找回底气,人多势众的优势渐渐凸显。 才女们做声不得。 上官婉儿见事不可为,出来打圆场:“诸位自是高才,只是此格已对过多次,再对也是无益,何必只拘泥于此一联!” 话语说的似是圆满,在场中人却罕有傻子,情知才女们黔驴技穷,无从应对,才出此下策的! 李未名嘴角泛起一丝嘲弄,道:“那好,李姑娘,在下也有一联,也想班门弄斧一番!” 李清照面色忽转,她却是自信自家文才,料来不会出丑,笃定道:“请赐教吧!” 众人一听,心中都是明白得很,看来今天才子们与才女们是对上了,不知他会出什么刁钻古怪的对联难为李清照呢? 李未名微微一笑:“此联甚是简单,姑娘必然能对,我的上联是烟锁池塘柳。” “呃”李清照面色一滞,朱淑真和吴淑姬也不由得面面相觑。三人半响无声。 众才子们幸灾乐祸的看着好戏,这时,一只素手扶住李清照的肩膀,“由小女子来答,可否?”原来是上官婉儿,只见她浅浅一笑,问向李未名。 “自无不可。”李未名颇有风度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桃燃锦江堤”上官婉儿柔声道。 上官婉儿本来是不打算掺和的,但是见姐妹们困窘,也不忍熟视无睹,只好出手相助。 这下,李未名震惊了,这是他师傅用来考察他的,他自己都对不出下联。 “没想到,没想到啊。竟还有如此才华绝世的女子!”李未名对上官婉儿拱手一礼,不复再言,退了下去。 上官婉儿久处宫闱,多有历练,比一直身处闺阁的其他才女强上不知多少。深知冤家宜解不宜结,一时意气之争没什么意义,也不乘胜追击,而是道“诸位才子皆乃当今名士,小女子姐妹们来此文会也是为了一瞻诸位风采,若有冒犯,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李清照等人此时也不在多言,深知她们人少,却是比不过这么多才子群策群力。 经上官婉儿这么一说,诸才子有了台阶下,也不在计较,开始了正常的切磋。 玉晏铭一直旁观未曾说话,见上官婉儿如此表示,微微颔首,心道宫中女官就是不同凡俗,知大体,懂进退。不由的想到自己入宫已久的妹妹,也不知近况如何? 至于姬玄容,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对于姬玄容来说,任何麻烦,他是能过就躲,爱惜羽毛的他,更是不能容忍自己在士林风议中有一丝一毫的瑕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毕竟他一个闲散王爷,除了名声,还有什么呢? 黄崇嘏率先响应:“这位姑娘说的在理,在下有一联,敬请诸位学兄指教。”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这有何难。”娄逞道:“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岑参道:“在下也有一联: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 “过南平,卖蓝瓶,蓝瓶得南平,难得蓝瓶。”孟浩也加入进来。 宋之问“在下有一联: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承让!”李未名答道。 “踏破磊桥三块石。”贾岛出上联。 “分开出路两重山。”孟郊对下联。 “焰镶沼地枫。”韦应物问 “灯深村寺钟。”李商隐抢着答道。 “闲看门中木,思间心上田。” “少水沙即现,是土堤方成。” “天下口,天上口,志在吞吾。” “人中王,人边王,意图全任。” “人曾是僧人,弗能成佛。” “女卑为婢女,又可称奴。” “十口心思,思国思家思社稷。” “八目尚赏,赏风赏月赏秋香。” 对的愈来愈快。 “一目不明,开口便成两片。” “廿头割断,此身应受八刀。” “古木枯,此木成柴。” “女子好,少女更妙。” “三女为奸,二女皆从一女起。” “五人共伞,小人全靠大人遮。” “冯二马驯三马冯驯五马诸侯。” “伊有人尹无人伊尹一人元宰。” “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 “求人难,难求人,人人逢难求人难。” 对的越来越难,每个人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对联对到这种地步,实在已经没有半点对下去的意义,完全变成了意气之争。各位评审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均是决定,立即进入下一环节。 赛诗!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作,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章 诗赋大宗,冠盖京华 各位评审看着众才子们摩拳擦掌的样子,不由得均是暗暗期待。 今曰刚一开场,在第一场较量的对联比试就如此激烈,楹联之学问岂不正是作诗的基本功。能够瞬间对上如此多的绝对,而且不止一副,那么,作诗的本领还能差到哪里去? 是故,众评审抚须含笑,期待着接下来的诗词佳作。 这时玉晏铭朝朱元晦等人耳语了几句,然后朱熹皱了皱眉,朝众人高声宣布。 “陛下旨意,今日主题是征伐!” 其实朱熹等评审是有所不满的,毕竟,圣人云“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以戮为荣,乐杀人也!”好好的文会,不以风花雪月为题眼,而是以征伐为题目,着实有些煞风景。 对于这些德高望重的海内大儒c名士的不满,玉晏铭看在眼中,不屑在心里。这些只知道皓首穷经研究学问的腐儒,只适合在野教导学问,不适合在朝为官作宰。眼下大周乃多事之秋,四夷多有不稳,正是要展示国朝赫赫军威,以武威慑四方。谈论武功,正当其时。 众才子们万万没有想到,主题与文会竟相距悬殊。 但是,能够来到金谷园,参加此次文会的,哪个不是腹有锦绣文章之辈? 人人均是在心中打起了腹稿,有的更是干脆把自己做过的上佳诗句转眼之间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暗暗寻思有哪一首符合今曰的主题。 当即有一人排众而出,原来是王昌龄,漫声吟道:“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振,匣里金刀血未干。” 诗中刻画了一位威武自信c浴血沙场c豪情盈怀c不畏牺牲c英勇善战的将军形象。全诗不着一语直写人物,而是通过玉鞍战马c带血战刀的侧面描写及城头战鼓c月下沙场的烘托渲染来刻画将军的形象。 不可谓不妙。众人纷纷鼓掌喝彩。 诗圣杜甫评价道:“少伯此作代边帅自负语,其神气飘爽耳,不愧七绝圣手之称!” “在下也有一首诗,请诸位品评。”王之涣缓缓张口:“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单于北望拂云堆,杀马登坛祭几回。周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 好诗不必多言,在场众人皆是文采斐然之人,此诗悲壮而不凄凉,慷慨而不浅露,实是七绝的压卷之作。 词圣柳三变评价道:“虽是一篇怨词,但画面雄壮阔大,神气不落凄切,亦可列为名篇。” 高适也不甘示弱,紧接着赋诗一首“结束浮云骏,翩翩出从戎。且凭王子怒,复倚将军雄。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日轮驻霜戈,月魄悬琱弓。青海阵云匝,黑山兵气冲。战酣太白高,战罢旄头空。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 此诗虽意境深远,但比之前首,还是有些差距的,再者此诗讥讽了众多文士,故而众评审纷纷摇头不语。 岑参向来和高适齐名,见高适的诗词并未得到各位前辈认可,赶紧诵出自己的诗作:“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贾谊评价道:“势险节短。句句用韵,三句一转c此《峄山碑》文法也。奇才奇气,风发泉涌。“平沙”句,奇句。” 评价上佳,岑参不由略有得意的望了高适一眼,高适见他望了过来,仰首望天作不屑状,让岑参偷乐。 李未名这时吟了一首格调不同,或者说主题与众人大相迥异的诗。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朱元晦略一皱眉,道:“小友此诗,可谓是当世佳作,只是与今日主题似乎不符吧。” 众人诗中之意,无不讴歌杀敌报国,建功立业。而李未名的诗,颇有止干戈,责人主之意,怕是会不为上位者所喜。 但就事说事,此诗无论意境还是遣词造句,都是上佳。 李白见因为李未名的那首诗太过出众,一时有些冷场,于是说道:“可还有大才想要展示一二?” “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上海风秋。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侯白拱手行礼“诸位先生请多指教。” 贾谊点评道:“这首小诗,笔法简洁而富蕴意,巧妙地处理了叙事与抒情的关系,前三句叙事,描写环境,层层深入c反复渲染,创造气氛,为第四句抒情做铺垫,使末句显得格外警拔有力。这亦情亦景的句子,不露痕迹,完成了由景入情的转折过渡,巧妙c自然!文采不错。” “多谢先生指点。”侯白面上显出感激之色,向贾谊行了一礼。 随着贾谊的点评,文会场面有热闹起来,邵雍点评了黄崇嘏的“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谓之曰“格调沉郁,臻于七绝上乘之境。” 赋宗司马相如点评了娄逞的“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评曰:“气魄宏大。” 书圣王羲之又为其他几位才子的“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玉门山嶂几千重,山北山南总是烽。人依远戍须看火,马踏深山不见踪。”做了简洁精彩的点评。 才子们凡是够资格的,都已经赋诗一首。而才女们,大多数都没有接触过战争,所以根本就写不出边塞诗来。 这时,有人在人群里说:“今日得见众位文坛前辈,还请留下一二墨宝,供我辈借鉴学习。”这一提议一出,大家轰然应是。 几位评审略一推辞,就却之不恭,于是捉笔下场。 李白虽寄情山水,但他毕竟以诗才闻名。于是便当仁不让,第一个开口:“从军玉门道,逐虏金微山。笛奏梅花曲,刀开明月环。鼓声鸣海上,兵气拥云间。愿斩单于首,长驱静铁关。” “好,好气魄。太白学士果真名不虚传!”众人赞叹不已。 “李兄珠玉在前,在下只好露丑了。”贾谊谦虚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杜甫接道“回乐峰前沙如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人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本是两个人写的不同的诗,却又像是一首诗,不得不让人赞叹佩服杜甫的功底之深,不愧为诗圣!面对众人赞赏,杜甫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抱拳朝周围团团的行了一礼。 书圣王羲之虽不善此道,但毕竟也是当世名士,也做了一首不错的诗,“周将归来虏塞空,旌旗初下玉关东。高蹄战马三千匹,落日平原秋草中。” “安乐先生诗文大家,还请速速作诗一首,叫我等一睹先生风采才是。”邵雍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月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一首吟罢,赢得一片片掌声。 柳三变号称词圣,说明他是词中至高的存在,但是作诗,就确实不是他擅长的了,只是应景的作了一首诗,自是不如同为宗师的几人,但是也比一般才子强出了几个档次,“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司马相如就更不必说,他号为赋宗,得心应手的是富丽堂皇,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更加不擅长短小精悍的诗词那种创作思路,但是不见他紧张丝毫,“在下不善此道,但是我有一友,名唤段颎,目下正为我大周戍守边疆。他有一首新诗,只给我看过,大家还不知道,且听我道来:‘一生戎马笑沧桑,遥记当年慨而慷。寒霜满头气犹盛,不负手中五尺枪。’”说完一抱拳,明显耍滑头。 段颎段纪明,当朝名将,镇西将军,“凉州三明”之一。他的大名众人可谓是如雷贯耳。众人忙于品味他刚刚所说的新诗,体味着诗中那英雄迟暮仍旧心藏热血的情怀,一时间没空和与司马相如计较。 这也给朱元晦提了醒,便道:“在下也就不出乖露丑了,正巧在下也有一位小友,乃人中龙凤之姿,名为李贺,其新诗为‘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朱元晦并不是做不出好诗,而是想要提携后进,这种场合无疑是一个让人名扬天下的好机会。所以,有幸得到朱元晦看中的李贺就在不在场的情况下被人记住了,而这首诗也随着今日的盛会传遍大江南北。这是暂且闲话不提。 随着评审们也都作了诗,按题制诗到此就要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自由赋诗,不过这个环节参与的人少多了。 按大周文会惯例,这是给那些近来有绝世佳作的才子一个展示的机会的,按题制诗如果表现一般,可以作为加分项。但是如果不是自衬自己的新诗绝佳,就没必要上台了。 这时,宋之问站了出来,“晚辈这里还有一首诗,请众位指点一二。” 说着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漫声吟道。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幽闺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好诗!好诗!”几位评审恨不得拍案叫绝。仅凭此诗,诗魁便非宋之问莫属。 诗这一场比试,最终因宋之问的异军突起而成为本场第一。 接下来的词c赋c书c画c乐器五场比试,众人可谓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这些文坛新锐,以自己的才华在文坛书写自己的传奇,文会过后,名声冠盖京华。 月上中天,夜寒露重,文会散场。 “宋延清,还请留步。”正要离开文曲楼的宋之问被一个年轻男子叫住。 “兄台是?”宋之问疑问道。 “吾乃陈庆之,英王殿下随从。英王殿下有请。”陈庆之自我介绍道,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之问大喜,以为是姬玄容看中了他的文才,连忙跟上,路上还不断的恭维陈庆之。 姬玄容在一间静室内等候宋之问的时候,已经调查了宋之问的身世。 宋之问,出身京兆长安宋氏,有着显赫的门第家世。但是他这一支,并不显达。 其父宋令文起自乡闾,矢志于学,交友重义,多才多艺,不仅“富文辞,且工书,有力绝人,世称三绝,饶著声誉。 宋之问有两个弟弟,分别是宋之悌c宋之逊,在家攻读。还有五个妹妹在宫中做女官,号为尚宫五宋。 宋之问有一个外甥名叫刘希夷,与宋之问年龄相仿。而刘希夷,则与他姬玄容有所交集,曾在宴会上诗词唱和过。姬玄容比较欣赏刘希夷的才华,但是不久前刘希夷过世了,年纪不到三十。 宋之问被陈庆之领了进来,姬玄容不待宋之问开口,便念出了一首诗。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此诗仅与宋之问刚刚所作的诗有四字之差。 宋之问听完,骇然大汗淋漓。不等姬玄容质问,宋之问便双膝一软,跪在姬玄容面前,声泪俱下的交代了。 前不久,刘希夷写了一首题为《代悲白头翁》的诗,宋之问看到外甥这首尚未公之于众的诗后,赞不绝口,尤其喜爱诗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两句。 于是便请求外甥将这首诗让给自己,刘希夷起初答应了,可不久又反悔,因为他实在难以割爱。 宋之问恼羞成怒,为了将此诗据为己有,起了邪念。 刘希夷,没有强硬的后台,家境贫寒,甚至是寄居在他这个舅父家中,这种人不正是用来欺负的么?他的私心一起,生生看着外甥生病却不请医士,致使刘希夷因病而亡。把那首诗截留了下来。 然后,把此诗改了四个字,用在了今日的文会上,果然一鸣惊人。享受着铺天盖地的赞誉之声,他已经开始幻想那美好的未来了,荣华富贵,娇妻美妾,光宗耀祖 可不曾想到,刘希夷曾把此诗给我看过。姬玄容心里默默说道。 “你出身名门,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姬玄容质问道。 “出身名门又有何用?”宋之问惨然道,“家父早逝,族中叔伯皆不能照拂,弟弟要为人做工,小妹说是入宫为女官,其实不过一笼中囚鸟,如此还算得上名门么?” 姬玄容不由黯然,他自出生以来便是大周的王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从来不用为生计发愁,虽然早知百姓生活不易,但真正的普通百姓的生活,他在用旁观者,或者说上位者的心态看待百姓,这和他的地位有很大的关系。 一旦登上高位,看下面的百姓便觉得渺小,考虑问题也不会在意百姓的感受了,这或许是所有统治者共同的心态,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会让人逐渐的狂妄自大起来。很多尸位素餐的高官权贵都是这样形成的,在没当上官之前谦恭有礼,在当上官之后骄奢淫逸。姬玄容不希望自己也变成这样的人。 姬玄容站起身离开了,只留下宋之问呆呆的跪在那里。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曾批给露支风券,累奏流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章 杏榜题名,惬意生平 三月九日考完之后,举子们或是回到家宅或是回到下榻的客栈休息。 一般都是选择距离贡院不是很远的,方便考试。 会试极其的摧残人的脑力c体力。三场考完之后,公孙弘在客栈中休息了两天才算是恢复过来,毕竟年纪比较大了。 会试的成绩按规定是要五天之内出来。等待成绩的这些天时间,京城中的青楼c茶铺c酒楼生意极好,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举子。 李未名因为有画霜作伴,去酒楼c青楼都没什么意思,便整天和画霜一起在洛阳城中到处闲逛,参加文会。 那日参加过金谷园文会的年轻才子们都在这段时间放浪形骸c诗酒风流。 宋之问因为被姬玄容吓住了,哪还敢出门。 三月十四日过后,在京城中参加会试的士子们不约而同的每日聚集在贡院附近的街上,焦急的等待着第一手的消息。 白居易c陈子昂c刘长卿c王昌龄c王维c王之涣c高适c岑参c孟浩c宋之问c贾岛c孟郊c韦应物c李商隐都在贡院临近街道的一家酒楼中等候。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氛。 所有人都明白,成绩快要出来了。 太初一年三月十五日。 “咚!咚!——” 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一路从宣武门传来,很快蔓延了整个洛阳城。 几家欢乐几愁,正所谓“十年寒窗读书苦,一举成名天下知”,科考放榜的日子,自古至今都备受瞩目! 一大清早,天还未透亮。贡院附近几家客栈里头,住在里面的士子们纷纷穿上最新最具喜庆色彩的衣服,焚香祷告,等待捷报。 科举有两种方式知道自己的成绩。 一是放榜,就是在贡院的东墙上张贴榜单,榜上有名者就是中了。 二是侯榜,官府会派遣特定人员前去通知报喜,这样的报喜被称为捷报。 科举考试先后有三榜:桂榜c杏榜和黄榜。桂榜是乡试录取举人的公告榜,因放榜时正值桂花盛开而得名,头名称为解元;杏榜是会试录取贡士的公告榜,因放榜时正值杏花盛开而得名,头名称为会元;黄榜则是殿试之后朝廷发布的录取进士的公告榜,又称金榜,金榜头名为状元。 李未名选择在下榻的客栈等待捷报,他觉得,会试发挥的极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画霜起床后,梳洗完毕,下到楼下,李未名早占据了一张桌子,留着空位等她了。 “画霜,你没有休息好?不要为我担心,你这样我可是会心疼的。”李未名见到画霜眼中带红丝,显然心系放榜之事,转辗反侧,没有睡够。不由关切道。 “没什么,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未名,我相信你一定会高中的!”画霜有丝丝疲惫,但还是打起精神陪着李未名等着放榜。 客栈一楼,几乎所有桌子都坐得满满当当,个个人脸上都带着期盼和焦虑的神色。不是他们养气功夫不到家,而是这个放榜结果实在太过于重要。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在今天! 今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众人左等右等,好像过了好久似的,然而辰时才过去一半。 突然间,哒哒哒,街口响起马蹄声。 这声音如同入春的雷,发聋振聩,所有人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 洛阳为帝都,管治甚严,在城中,只有少数的几种情况允许纵马——传达会试捷报便是其中之一。 哒哒哒! 马蹄声仿佛敲打在人的心坎上,清晰而有力,若非碍于礼仪,众士子们都忍不住要蜂拥冲出去了。但心里又担心,这一骑送来的捷报与自己无关,扑到外面去,会引来别人嗤笑。 “会试捷报!贺京兆郡贡士老爷x讳xx考得会试第三百零八名” 嘹亮的声音传来,传得很远。 “我中了,我中了” 客栈一名年约四旬的士子再顾不得矜持,挤开人群,跌跌撞撞冲出来,由于冲得急,脚下差点被绊倒摔跤。 但没有人嘲笑他的狼狈,所有望向他的目光都蕴含着浓浓的羡慕。 会试考中,成为贡士,自此之后,人便晋身到另一个层面去了。犹如鲤鱼跃龙门,再非平凡。 因为成为了贡士,殿试随便应付,基本都能成为进士。进士就可以授官了。 李未名打听过了,这报喜的人是第一个从礼部出来的,第一个来报讯的是第三百零八名,换句话说,今届会试只录取三百零八人而已。 这个名额,比往年要少。 朝廷科举选士,每届每个州郡名额数量都会有所改变,在大周王朝开朝之际,万废待兴,科举选士比较宽松,录取的人数也比较多,程序甚为繁琐。比如会试的宗卷被审核评分后,还得送给皇上过目,然后定夺。 这样一来,放榜的时间也比较晚。 不过随着王朝各项事务走上正轨,国泰民安,官职人员渐渐变得臃肿,尾大不掉。天下就这么大,位置就这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安排不过来,只能养着吃空饷。 久而久之,便成为一大问题。 上任皇帝有见及此,在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建议下,痛下决心,开始精兵简政,缩减编制——源头就从科举制度开刀,最主要是每届录取的人员大幅度减少了。 此政实行,引得朝野一片哗然,很是不满,但都被镇压了下去。 第一个得知中得贡士的那人满心欢喜,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喜钱给报讯的人,脸上已笑成一朵花。他本来衣装简朴,甚至打着补丁,穷酸举人一个,但中了贡士之后,浑身上下仿佛放出光来,满满都是富贵气息。 李未名在一旁看着也是诧异,举人能够混成此人落魄,也是少见。 这一骑后,相隔一会儿,第二骑报讯的来了 “会试捷报!贺涿郡贡士老爷x讳xx考得会试第二百三十八名” “会试捷报!贺南阳郡贡士老爷x讳xx考得会试第一百一十七名” “会试捷报!贺吴郡贡士老爷x讳xx考得会试第五十六名” “会试捷报!贺蜀郡贡士老爷黄讳崇嘏考得会试第三十三名” “会试捷报!贺赵郡贡士老爷李讳未名考得会试第一名” 画霜听到此音,蓦地转过头看向了李未名,似是千年不化的冰霜般的脸上都不禁露出了一丝潮红,会试头名,人称会元,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考试中,能够连续在三级考试都榜上头名的,便是连中三元,是绝大的荣耀。但古往今来也没有多少人,能够连中两元的人,也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会试每次放榜就在贡院的东墙上。 放榜的时间是在黎明时分,已经饱受多年寒窗之苦的考生急于获得自己是否录取的消息,他们纷纷聚集在贡院的大墙之外,伫立在三月洛阳的料峭春寒中忐忑地等待放榜时间的到来。 贡院的这堵墙也只有一丈多高,没有什么特别起眼之处。但是,每到放榜时,这堵墙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了,甚至有的考生一看到上面写有录取名单的榜单,就非常激动,恨不得马上撕下来,拿到手里来先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录取。 有次杏榜刚一张贴出来,看到杏榜,监生郭东里就像发了疯一样,不顾一切地爬过布满荆棘的围墙,直接冲到杏榜前面,把杏榜撕了下来。 这件事发生之后,主持科举考试的官员一方面对郭东里如此冲动非常不满;另一方面也理解考生急于看到自己名字的心情。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主持科举考试的官员想了一个办法,他们怎么做呢? 先拿出一份“虚榜”,也就是没有真正写上录取者姓名的杏榜来,让考生先激动会儿,等考生的情绪大致平定下来之后,再把真正的杏榜公布出来,据说这么做的效果很好,以后再也没有人像郭东里那么冲动了。 但主父偃颇为不以为然,只是觉得,考官这么吊人胃口,怕是会适得其反。 白居易等人在酒楼二楼中等候着,随行的侍从跟着陈子昂c刘长卿c王昌龄c王维等人的长随在贡院窝着,准备帮忙看成绩。 不时的有士子上楼来等候,互相打着招呼。若是众人认识的士子,就相互攀谈。 这时上来几位士子,当先的是一位国字脸的英俊士子,二十多岁的年纪,剑眉星目,一身白色儒衫,很是出众。 打了一圈招呼后,李商隐等人转到白居易等人这一桌面前,拱手一礼,笑着道:“乐天兄,又见面了。” 白居易笑着拍拍上官昶的肩膀,“义山,你我何须客套。” 众人微微一笑。 白居易问道:“感觉如何?”他问的是考试成绩。 李商隐答道:“尚可吧,乐天兄行卷时,传出一段佳话,怕是没什么问题吧。” 这时,左侧临窗的一名锦袍士子站起来骂道:“什么玩意儿?相互吹捧的一群斯文败类。” 两边的士子立即对骂起来,大家都憋着火。考前他们很有信心,但考完之后,现在谁也没底。再好的心理素质等成绩等了五天也不行啊。 正吵着,贡院大门打开,有人出来在东墙前开始贴成绩。在一瞬间,整个贡院街就像火山爆发了,声浪沸腾,仿佛在天空中形成声潮。 然后人潮汹涌,争先恐后的冲向东墙前。 酒楼中的举子们禁不住捏紧了拳头,深深的吸着气。 酒楼二楼这边都有小厮c长随在帮忙看成绩,但是王之涣一撸衣袖,“忍不了啦,我去看成绩。” 高适c岑参两人跟着庞泽,随人流往酒楼下跑。 很多人事到临头都忍不住要亲自在第一时间体会喜悦或者悲伤。 不远处的一处茶铺中,刚才还满满的都是人,瞬间就没剩几个。 白居易c李商隐等人都是对视着苦笑。他们也想去,但人在二楼,等下楼挤进去,那边等着看榜的小厮早把成绩送过出来了。 韦应物拿着折扇,在着焦急的等着消息。他的书童第一时间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回来叫道:“少爷,出来了,出来了。成绩出来了。” 韦应物敲着折扇骂道:“蠢货,挤进去看名字啊!” 说话间,有穿红衣戴红帽,喜气洋洋的向外面狂奔的官差出了贡院街,往中了贡士的人家中报喜讨喜钱去。 消息一个个的传来,孟浩用力的抿了下嘴唇。 贾岛会试第一百零八名。 孟郊会试第一百二十三名。 同伴们纷纷恭喜,有几人心中黯然。两人的文章水平,他们是比不过的。 陈子昂会试第九十九名。 白居易会试第八十名。 刘长卿会试第七十八名。 王昌龄会试第六十二名。 王维会试第五十五名。 王之涣会试第四十四名。 高适会试第三十四名。 岑参会试第三十二名。 孟浩会试第二十一名。 韦应物会试第十七名。 宋之问会试第十名。 李商隐会试第四名。 公孙弘在人群中奋力拥挤,只觉得他这把老骨头都要被挤散了。就连头上戴的冠都被挤掉了,看上去好不狼狈。 终于挤到第一排了,公孙弘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眯着眼,细细的从最后一名开始看起来。一名一名的看过去,没有自己的名字,心中一边惊喜一边害怕,只觉得头昏耳鸣。 知道前十名,还没有自己的名字,公孙弘心中一个磕碜,吸了口气,定定神,他觉得希望不大了,心下顿时冷了下来。 待看到第二名的时候,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公孙弘的心情仿佛是从谷底冲到汹涌澎湃的海浪的潮头,然后无声的笑着,笑着,一直笑着。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隔绝,身边人说的话仿佛在天边飘着,很近,又远着。 我中了! 然后一头栽倒在地。引得旁人惊呼“救人!” 主父偃却是从前往后看的,看到第三个就是自己的名字,双手高举,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他终于证明了自己。 在此时,从贡院东墙前,到贡院街上,到酒楼中,到整个洛阳城,所有参与考试的举子,都在演绎着狂喜c欢喜c悲伤c流泪,失魂落魄种种情绪。 四更天许,客栈一间上房中,光线微弱,月华寂静如水的落在二楼的木板上。 床榻上,李未名头疼欲裂的醒过来。 高中后,心中狂潮般的喜悦此时略微消退,脑海中回想起醉酒前的片段。 “今日中与不中者,高兴或者不高兴,都无须作伪。只求一个痛快。诸位兄台,喝!” “喝!” 席间又有不少诗作新鲜出炉,或是抒发考中贡士的喜悦之情,或是排遣未中的落寞之意。 “门外报春榜,喜君天子知。旧愁浑似雪,见日总消时。塔下牡丹气,江头杨柳丝。风光若有分,无处不相宜。” “杏榜题名墨尚新,今年依旧去年春。花间每被红妆问,何事重来只一人。” “五更残月省墙边,绛旆蜺旌卓晓烟。千炬火中莺出谷,一声钟后鹤冲天。皆乘骏马先归去,独被羸童笑晚眠。对酒暂时情豁尔,见花依旧涕潸然。未酬阚泽佣书债,犹欠君平卖卜钱。何事欲休休不得,来年公道似今年。” 李未名休息一会,翻身坐起来,起身去点了灯,看着略显精雅的房间,苦笑着揉揉眉心。这是他为数不到的一次纵酒寻醉。 成绩公布后,去看成绩的一些好友陆续的回到客栈内,聚在客栈一楼的大厅里喝酒。 店小二忙碌的加座位c筷子,添酒加菜。 中了的心情好要喝酒,没中的心情不好还是要喝酒,只是脸上的表情不相同。 都是谈的来的朋友,是什么心情就是什么心情,不用太虚伪。 李未名醉的比较快,还没到傍晚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给画霜扶到屋里休息。 李未名从壶里倒杯冷茶,喝了几口,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眺望中凌晨黑夜中的街道,安静无声。冷风与明月同时入户而来,令他精神一振。 我中了啊! 李未名感慨的轻拍着木质的窗沿,沉浸在微微眩晕c喜悦的情绪中,思绪飘飞。 入夜,闹腾了一整天的客栈平静下来。会试放榜,尘埃落定,中举的意气风发,等待参加殿试;名落孙山的则黯然神伤,收拾包袱,要明天一早灰溜溜回家。 悲欢离合,只在今宵。 月上中天,人静时。 画霜静静地站在庭院中,翘首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屋内是和同年们庆祝后宿醉的李未名,她在侍奉李未名睡下后,就一个人悄悄的出来了。 这时她听到了有脚步声轻轻响起,脚步声的主人渐渐走至她的身边,她没有回头去看来人,这么久以来她早已熟悉了他的一切,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他的脚步声,他的每一细微举动 “在想什么呢?”李未名伸手拦住画霜的纤腰,额头抵着额头,口鼻间呼出的热气喷在画霜的脸上和颈间,略有些发痒。 “没什么,你喝多了,对你的身体不好,有喝过解酒汤吗?”画霜伸出手拨开了挡在李未名眼前的刘海,看见他那醉意朦胧的眼神,清冷的声音响起。 “呵呵,今天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功名在前,美人在侧,夫复何求!”李未名豪气顿生。 “画霜,这段日子,委屈你了。”李未名的声音复又低沉“我明知道你性情清冷,不喜欢那些应酬往来,功名利禄,却执意科举。你还是无怨无悔地陪在我的身边,在这泥淖之中打滚。”说到动情处不禁挽起了画霜的手。 “汝之所愿,即我之所愿。汝之荣耀,即我之荣耀!”画霜看着李未名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画霜”李未名低低叫了一声,没有在说话,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相信我,殿试过后,我娶你为妻!” “枕上一书三生誓,殷切与君语迟迟。佛铃花落醉尘火,执念难绝情成痴”画霜轻轻地唱了起来,声音悠远清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八章 血雨降世,浩劫显踪 太初一年四月十五日。 皇宫。 殿试之日。 “陛下,您今日心情很好啊!” 德妃玉湘芸身穿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一边帮助姬玄霄整理略有些皱的衣领,一边凑趣道。 平时姬玄霄都是比较严肃威严的,身边人只有在他心情极其好的情况下,才敢说一些凑趣的话,即使是后宫正妃之一的玉湘芸,亦是如此。 “嗯,朕继位以来的第一次选材,由不得朕不重视,希望能够挑出一些良才璞玉吧。”姬玄霄随意的回道。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朕去主持殿试了。”摆摆手,仪銮准备好,姬玄霄负手出了寝宫。 “臣妾恭送陛下。”身后传来了德妃玉湘芸的恭送声。 “銮驾到,众卿迎驾!”侍者的声音尖细悠长,嘹亮刺耳。 已等在殿上的众多士子和官员忙匍匐身体,跪在地上,高呼恭迎圣驾。 不知何时天忽然阴沉了下来,滚滚的乌云已经布满了天际。那浓浓的黑云间还不时的透出一股妖异的红芒,一切显得甚是诡异。 “嗯?”姬玄霄也注意到了天上的异像,抬头看着天空,其他人未得到姬玄霄的允准不敢起身,但都是抬头悄悄地看向天空。 天空中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换来的是一团团血红血红色的云朵,红色的雨水从天而降,等等,血红色的雨水——血雨? 这一下,真是把众人给惊得够呛。大惊之下,有人忍不住张大了嘴惊呼了起来:啊! 就在那些人张嘴的瞬间,不少雨水落到了他们的口中,顿时一股腥臭的味道直冲脑海。 这雨水的味道,竟然真的和血水分毫不差。 雨越发的大了,红色的雨水在脚下不断的堆积,鲜艳的红色透着一股子邪性,令人骨子里都发寒。 “天现血光,大凶降临!”年岁大的老臣忍不住惊呼道。 众人都想到了世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预言,那就是一旦天有异象,世间必起大劫。无人能够幸免,无人能够逃避。 “天有异象,妖星再现,必生妖孽。”姜恨轩站在洛阳一处回廊下,看着血雨,莫名的微笑。 “天降大灾,日夜不显,阴阳颠倒,死气上升。”形貌平凡的男子站在一处高山上,任雨水打湿衣裳,喃喃自语。 而一身碧衣的夕霏就俏生生地站在他不远的身后,撑着一把小纸伞,为二人遮蔽这污浊血雨,略带担心的默默看着眼前的男子。 众人退到路边的殿上或者屋檐下,都直勾勾的看着那正地上流淌的血雨发着呆——这个现象真是太诡异了。 血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大概三分钟左右,雨停了天空也放了晴。如果不是看到这地上那红彤彤的积水还没有消散,恐怕谁都要怀疑这是一场噩梦。 看着惶恐不安的众臣,“哼!”冷哼一声,姬玄霄脸色铁青,半响无语,“起驾,回宣室!”一甩袖袍,转身而去。 留下了面面相觑的重臣,“殿试怎么办?”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时,有侍者来传达皇帝的命令,殿试照常,由中书令陈蕃c侍中窦武及礼部尚书李东阳主持。 陈蕃,字仲举,大周名臣,为“三君”之一。前任中书令王舜伏诛后,由时任中书侍郎的陈蕃顺延递补。 窦武,字游平,大周名臣,为“三君”之一。前任侍中平晏伏诛后,由时任门下侍郎的窦武顺延递补。 深夜。 洛阳一普通府邸。 一个老者站在后院,须发尽白,而面容如三四十岁人的样子。 只见他抬头东望,满天繁星闪烁,杂乱无章。 不过在这个老者眼中,那些看上去毫无关系的星座却以一条条诡异的曲线连系在一起,慢慢的,形成了一张张古朴的图形不断运转,星图之中,星辰起落,不住变幻,连带著整张星图也变化了起来。 就这样将各主星看了一晚,直到繁星稀散,旭日东升。老者只觉得眼前一黑,眉心蓦然一痛,他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呼,随即用随身携带的笔墨记录下来一首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短句,便晕了过去。 这老者姓冷,名寿光,是前太子太师。他天资过人,自小学习易数星相之学,五行衍变,八卦九宫,命脉玄算以及养生导气之术,年已一百五十余岁,可谓是陆地神仙。 还是皇子时的姬玄霄和姬玄容两人便是拜在他的门下,见面执弟子礼,恭敬有加。 后来因王莽势大不得不隐退山村,直到王莽被诛,才被姬玄霄从山村请回了洛阳。 这次是受皇帝陛下所托,以星象探查血雨一事,利用紫微斗数来演算天机。 紫微斗数穷天地之造化,上可通玄,洞达天机,非凡人所能掌握,是为禁术。但冷寿光为知晓天机,耗尽心血,终于是推导出玄妙所在,然而也油尽灯枯。 这就是凡人逆天的下场,说来也是不胜唏嘘! 冷寿光悠悠转醒,第一眼便看见了一个女孩有些急躁和担心的神情,想要扯出一丝笑容,却连连咳嗽起来。 这个女孩肌肤欺霜赛雪身材凹凸有致,眼睛如黑夜中的群星一样闪亮,小巧的鼻子正轻微皱着,红唇轻抿,这幅精致的五官组成了一个。 “爷爷,你你的大限到了?” 坏了坏了,看这情形,爷爷的寿元将尽,冷如画的脸色瞬间隐隐有些发白了,两只眼睛蓄满了泪水。可是爷爷道术有成,明明是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啊! “长生路上,折戟者若恒河沙,数不胜数,冷某不过是其中一粒沙砾,不足为奇。” 冷寿光语气轻淡,生死之间虽有大恐怖,但他比别人多活了七八十年,不说看穿生死,至少也不觉恐怖了。 这一番话,漫不经心,仿佛就像看到一朵花快要凋零了般,不经意,无所谓,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听得冷如画看着冷寿光直发愣。 “孩子,命本天定,你无须过于伤心,而且这一切都是爷爷自己选择的。”冷寿光慈爱的摸了摸冷如画的头,继续说道:“爷爷给你讲讲咱们冷家的事情吧。” “嗯!”冷如画吸了吸鼻子,重重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爷爷在交代后事了。 冷寿光目光中透露出追忆的神采,“我们冷家先祖可以追溯到黄帝时期的乐圣伶伦,是否是真的爷爷也不知道,但是我们冷家却世代都有曲乐天赋。后来不知何时,冷家血脉中又混入了卜筮的天赋。这种天赋,不需要学习八卦c奇门遁甲,就能预知未来的某些事件。” “啊!”冷如画一声惊呼,瞬间明白了什么。 八岁时,她忽然感觉到族中那个对她最为和蔼可亲的伯父只有三日的寿辰。 三天后,伯父果然在自己的病床上安静的死去,那是她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这种神奇的天赋。 可是在知道伯父的死迅后,她痛哭失声,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让家里人找了一天一夜。 在伯父的尸体旁,她宁愿事先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偏偏,她却什么都知道。 其后,她每次有那种感觉的时候,不出几日,家族中果然又会死一个人。 她对自己的这种天赋越来越恐惧,想尽一切办法来消灭它,可是最终都失败了。 她预测得越来越准,而且不由自主脑海之中就会出现。 哪怕是做梦中,哪怕是脑海杂念纷呈时,说出现就出现,不容一点抗拒。 一直到十六岁的今年,除了她之外,整个冷家,已经只剩下爷爷一个人了。 冷寿光在让冷如画倒了一杯水,然后让冷如画喝下去。 冷如画不明其意,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冷寿光看著冷如画,忽然笑了,强撑着坐起身,指著屋外郁郁葱葱的花草,说道:“孩子,看到了没有,那些花草,充满著生命的活力,可是这边,你看” 冷寿光指向庭院的另一边,那里,只有一棵大树,高逾四尺。可是,这棵大树身边,再没有其他一株花存在,树荫下只有一些青草生长。 冷如画忽然明白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看著冷寿光,冷寿光凄凉的笑了笑,对她说道:“我已预料到自己今日必将离开人世,本来我不忍心现在就告诉你,可是没有机会了,你还在迷惘之中,那么,今天,我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你,还有,身为一个占星人的使命,和未来” “天地灵气有限,当这块山坡上长出这样一棵与众不同的大树时,注定其他树木就无法生长,如果我们面前只有一杯水,你把它喝完,另一个人就必定挨渴。这是一个自古不变的至理。” “我修习紫微斗数c养气导引之术,在八十岁的时候,有了你爹冷谦。谦儿的资质,比我还高,曾任太常协律郎,大道有望,后来娶妻生下了你。” “你娘生下你便撒手人寰,你爹为了不连累族中父老,带你走了。你四岁的时候,谦儿托人带信给我,说是自己不久就要死了,托我照顾你。” “可惜,我赶到的时候,你爹早就死去月余了,我花了三个月的时机才找到你。”冷寿光歉意的望着冷如画。 冷如画永远记得,那个白发老爷爷像是仙人一般牵着小小的她,一步步走上紫竹峰;永远记得,他拉着她的小手说:“有爷爷在,没人会欺负你了。” ——这注定是个苍白的承诺。 爹爹死后,冷如画四处漂泊,直至遇上冷如画,这个被她称为爷爷的人,被他领回隐居的山上 旧日的往事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之中流逝。 “当你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和你爹感觉到了,你注定不是一个凡人,冷家三百年的才智,都聚于你一人身上,所以你能够感觉到一切未来将要发生的事,而其他人,注定要因为你的存在而离开。” “所以,孩子,不要悲伤,更不要自责,相反,你应该骄傲的活下去,因为你是我们冷家的希望,是我们冷家的自豪!你肩头,担起了我们冷家本该承担却一直没有人能胜任的责任!” 冷寿光忽然抬头,目光沉重,说出了这样的这样一段话来,一段让冷如画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记住,这是你的责任,不可以推卸,不可以拒绝,不可以放下!你现在的境界还弱,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方法,现在,我就将紫微斗数传给你,等到你有朝一日,参破天下这一局,你就可以,拯救苍生!” 这时,一声陛下驾到传了进来,冷寿光示意冷如画前去迎接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看着昨日还好端端的老师今日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心头骇然。 姬玄霄忙止住冷寿光,安慰道:“先生不要急着说话,好好休息,早日养好身体。” “不”冷寿光急切道:“老朽时日无多,有些话在不与陛下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紧抓住姬玄霄的手,坚定的语气让姬玄霄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冷寿光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了。 “先生请说,朕洗耳恭听。”姬玄霄安静的坐在冷寿光床头,目光紧紧地顶住冷寿光。 冷寿光哆哆嗦嗦的把昨晚抄录在纸上的占星结果拿给姬玄霄看,纸上写到“血雨降世,浩劫显踪。群虎噬龙,星宿犯冲。紫薇星暗,太白辅国。荧惑星动,杀破狼出。烽烟四起,天下大凶。” “哎,天意难违啊!”冷寿光以复杂的目光看向姬玄霄,这位皇帝继位以来堪称是圣明天子,不事奢华,不造宫殿,轻徭薄役,与民休息,广开言路,振武修文。但是看到姬玄霄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不由无奈的想到“真是天意弄人。” “天下将乱,天意难违还望陛下早做准备。”冷寿光说着很吃力,不时停下来稍稍喘息。 “先生请说。” “终止乱世的方法”冷寿光开始呼吸急促,每个字说的都很吃力,最后声音渐渐不闻 姬玄霄感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渐渐无力,最终陡然落下 “明明知道人世间的很多悲欢离合,可是只能眼看著他们发生而无能为力。明明知道一切结果,可是却无法去拯救世人。” “这种痛苦,随著占星术的精深会日益加重,这是一个占星师的悲哀。站立在天人之际,万象之巅,俯视脚下的糜糜众生,悲欢离合。而他,永远只能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无奈的看著众人走向早已预定的结局。” “也许那些悲欢离合中的人反而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是对于一个预知结局的旁观著说,他们反而比局中人更为深切。” “自己只是一个占星师,的确是除了占卜什么都不会,既无法治病救人,亦无法阻止战争,惩罚罪恶,那么,何不假手于人?一个人的力量,永远不仅是指自己的双手,皇帝名将再强大,他也不可能一个人打败敌军,可是他能让别人代替他站在前线之上打仗,他才能与敌人抗衡。能够善用他人之力,才是真正的智者。自己不能做到的,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别人不能做到的,不代表这个世界就没有人可以。” “孩子,你知道人生是什么吗?所有的过程,只是一个灵魂来到这个世上,受苦,然后死去。但是,由于他的努力,他这一生受过的苦,以后的人都将不必再受。” 冷如画咬着嘴唇,看着那个曾名动天下的老人,如今失去了生命的气息,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由得想起了冷寿光曾经对她说过得话。 “那么,您是为了天下苍生耗尽心血咯。”冷如画默默地在心里道。 冷寿光府上哭声震天,全府缟素,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爷爷,死了! 太初一年四月十六,前太子太师冷寿光卒于府中,享年百五十六岁,谥号“文正”,归葬长安。 这一年,冷寿光死去,这一年,冷如画第一次知道紫微斗数。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九章 年少慕艾,兄弟阋墙 冷寿光的讣告发往洛阳城内各个大臣的府邸,姬玄霄在冷寿光死后,吩咐随侍的人帮冷府搭建灵棚,并让姬玄容负责筹备治丧事宜,随后匆匆回宫。 因为冷府除了冷如画,就只有一个老仆人了。 “众卿有何见解?”皇帝陛下扫视房内众人,沉声问道。 屋内众人赫然就是大周朝堂内最有分量的几个人:太保吴起c中书令陈蕃c侍中窦武c尚书令刘淑c司徒尹勋c司空刘陶c司寇苏忿生c郎中令玉晏铭c光禄勋卢植c秘书令伍员以及六部尚书:吏部鲍叔牙c户部管夷吾c刑部胡广c礼部李东阳c兵部冯道c工部苏味道等人。 “天降血雨,实非幸事。据文正公的话,我们要做好天下大乱的准备。”工部尚书苏味道皱着眉头道。 这话说得,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也没有任何裨益,不愧是“苏模棱”! “嗯。”皇帝陛下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再看向其他人。 “陛下,近来天下不太安宁,边境与四夷冲突频繁,江南邪教有猖狂之势,北方去岁遭灾,西北仍在平定羌乱,京畿兵力不足”中书令陈蕃上前一步,道出了一连串的坏消息,虽然这些事众臣都知道,但是一起说出来就感到有些沉重了。 见已引起众人注意,陈蕃不再说话,退回自己的位置。 “当今要紧的是收缩兵力,集结兵马于京畿,以备万一。加强边界防务,不使四夷犯境。派专人督师,剿灭逆贼。派御史行走地方,监督不法。”郎中令玉晏铭大步走出行列,慷慨激昂。 “好!”皇帝陛下此时才颜色稍霁。 趁着玉晏铭此刻极佳的表现,皇帝陛下趁势说道:“卿言深和朕心,升郎中令玉晏铭为军法处大司马,原大司马孙武升为枢密使。” 皇帝陛下陈机将自己的嫡系打入了枢密院系统。 “谢,陛下。”玉晏铭大礼拜谢。 因为刚刚众臣表现不佳,故而也没有人因此出言反对。 “太保有何见教?”皇帝陛下向从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吴起问道。 吴起身为帝辅,之前剿灭王莽也是其一手策划的。他的话的分量,在皇帝陛下心中,还是很重的。 “陛下,切莫过于乐观。以臣所见,今后必为诸侯割据的局面,此是冷寿光谶语所言,相信各位都知道冷寿光所做的预言就没有未实现的,我等要做最坏的准备!不如趁现在中央权威尚在,收缴地方权力,将原本的各地主官逐一替换,以陛下心腹为地方封疆之臣。”吴起如是道。 不是他危言耸听,而是他太过于了解冷寿光了,以冷寿光的生命所算的天下这一卦,他不得不相信。 “唉。”皇帝陛下何尝不知,只不过本来从父祖手中继承的江山,不仅不能发扬光大,还要分崩离析,作为一个有志于超越祖宗功绩的君主来说,这实在是难以接受。 他的才能可以说是历代天子中最强的,甚至超越了太祖,但是他的运到可以说是最背的,赶上了天下大乱的命数,真是莫大的讽刺。 是该清醒了! “诏,各地主官进京述职。除边境外的守军主将尽皆入朝听命。今届的进士,除一甲外尽数派往地方。所有在朝御史下往地方,查处不法。各地赋税尽快押运京师。钦此。”皇帝陛下一口气说完,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众臣齐声应诺,行礼退出房间。 吴起微微一笑,知道皇帝陛下已经做好了准备,放心的走了。 皇帝陛下疲惫地闭上眼睛,“月柔,你说朕能够阻止乱世吗?” “臣,不知。”一个在屋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的黑衣蒙面之人,沉声道。 “你永远是这样。”皇帝陛下摇头感慨道:“不知又有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 说到这,心中一动,他忽然间就想起了每次回到内宫,都能够看见玉湘芸又在那里无所事事,托着腮帮想着心事,他不由得有些歉疚,因为这两年来,每日里玉湘芸都是无事可作,只是在门前等着他回来,才仿佛突然活了回来。 虽然皇帝陛下经常住在前宫,但玉湘芸明知如此,皇帝陛下每次回去,还是见到玉湘芸等在门边。 想必,这两年,她就是一直这样等着自己的吧,自己以前疏于注意,这时身心疲惫,才忍不住注意到这个陪伴了他两年的女子。 她的性子极为矜持温柔,体贴细心,从来也没有抱怨过什么,一如既常,似乎自己已成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是她全部的寄托,所有的依靠。 只有在等待自己回来的过程中,她才会觉得快乐。 虽然这在我们这种现代世界成长的人所不能理解,但古人皆然,女人的一生,多半是在等待之中茫然度过的。 “叫玉晏铭去看看他妹妹吧!”皇帝陛下叹气。自己确实是倏忽了,之前是忧心王莽篡位,现在又要担心天下大乱,却是冷落了德妃。 “是。”黑衣蒙面之人应。 以后呢?我该做些什么? 冷如画处于迷茫之中,现在,她在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亲人了。 从午时开始,陆陆续续有来冷府吊唁的人,冷如画麻木的跪在堂前,对来吊唁的宾客行礼答谢。 直至日落月生,不在有人前来吊唁。 姬玄容此时看向冷如画,满目怜惜。 如画,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守候,等你靠在我肩上诉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的温柔都属于我,我不会再让你难过,让你的泪再流。 正寻思措辞来安慰眼前的人儿,皇帝陛下驾到。 冷如画走到了皇帝陛下的身前,行了一礼“如画见过陛下,见过九王爷。”声音清冷。 “如画免礼,乃祖不幸崩殂,朕心甚痛,然望你也要保重身体,以免文正公在天之灵担心。”姬玄霄和声道。 “谢陛下宽慰。”虽然在这么说,但从她那红红的眼眶能够看出冷如画还是不能够释怀。 深知自己不会劝慰别人,姬玄霄问“不知如画有何打算?” 冷如画如今亲族全无,一介女流想在世间生存,殊为不易,无非是找个人家嫁了,但是还要担心没有娘家的支持,受夫家欺负。 继而又问道:“如画,你可愿进宫?”问罢目光灼灼地盯着冷如画。 一年余的帝皇生涯,再加上姬玄霄本来就与冷如画从小熟识。 他心中未尝没有感情,只是他从不愿表出来。面对冷如画这样一个才色双绝的女子,他又怎会没有。 作为一个皇帝,他的女人并不多。只要冷如画愿意,就是他的女人。 “如画。你愿意吗?”皇帝陛下看着一脸愕然地看向自己地冷如画,再次问道。 冷如画惊呆了,她和姬玄霄还有姬玄容自小青梅竹马,她是喜欢姬玄霄,只不过从未表露出来,哪里想得到原来姬玄霄似乎早就知道,而且还是这般突然地单刀直入地逼问。 “你若是不愿意地话,朕绝不会勉强。因为一旦成为朕的妃子,你在得到某些东西地时候,也会失去其他的东西,再也不能像原来那样自由自在。”皇帝陛下依然安静地说道。 他不想用皇帝地身份来得到冷如画,而这也是他对冷如画地尊重,起码他给了她选择地权利。 听着姬玄霄地话,冷如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哪怕她是早慧的才女,可是她始终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尽管她心里无数次地想过自己将会嫁人,可是现在这样地情景是她所难以预料到地。 “你不说话,朕就当你是默许了。”看着耳垂变得殷红一片,双手绞着衣角,咬着嘴唇,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地冷如画,姬玄霄道。 “朕会把你接入宫中安置,你可在宫中为文正公守孝三年,三年后朕就娶你!” 随架的姬玄容也是有些意外,他是个聪慧之人,知道冷如画入宫是在所难免,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痛。 本来他正打算向冷寿光提亲的! 眼前一阵恍惚,强撑着和皇兄还有冷如画告别,踉踉跄跄地登上自己的马车,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王府。 当夜,洛阳英王府,攀月摘星楼,楼顶。 “当初说一起游天下,你还记得吗,如画?”九王爷姬玄容无暇欣赏四周的美景,无力的瘫坐在楼顶,目光恍惚的看着外面已经漆黑的夜,那样的空灵而遥远,却偏偏笼罩着姬玄容的心情,让他顿时觉得疲惫不堪,无力再为其他事情而烦恼。 因为此时他的脑海里只出现一个人的模样初秋的阳光透过枝桠,斑驳地斜射在她身上,轻洒上一圈银色的蒙胧光晕。小女孩一袭月白色长袍,浅金色的流苏在袖口边旖旎地勾勒出一朵半绽的紫荆花。 她就这么安静的坐在书桌旁,手轻轻地抚着双腿那只雪白色的小猫,面容冷静清雅,专注的看着桌上的书,安静的不容任何人去惊扰。 还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冷如画,当时看到她的脸庞,冷峻如不食人间烟火。 当时他就心动了。 犹记得那一日,她站在桃花中,薄嗔浅笑,人比花娇。 犹记得那一日,她在花丛中转圈,似一位无忧仙子,他在一旁微笑。 犹记得那一日,在冬日的大雪中,他带着她策马奔腾,游遍洛阳。 犹记得那一日,他一把扶起哭的打嗝的冷如画,用衣袖为她擦拭灰尘,一向自重的自己为了逗她开心,办了一个滑稽的鬼脸。她笑了,尽管灰头土脸衣冠不整,那一笑,却如春树海棠,满庭生辉。 你小时候调皮的模样恍如昨日,只可叹时光如梭。 他原本以为什么都没有改变过,却原来,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发生了变化。 她离开了他,才发现,她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住进了他的心房里。 朝夕相处,近在咫尺,如今却如星辰般遥远,如日夜般绝望。 如果不是因为在乎,为什么在听到她要嫁给别人的时候,哪怕是他同父同母的兄长时,心,竟然痛到无法呼吸呢。 有些人,有些事,该忘就忘了吧,人家从没把你放心里过。姬玄容,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一杯杯酒下肚,酒不醉人,人自醉。 “借酒消愁,愁更愁, 情到浓时,情转薄, 春蚕到死,丝不休。 对酒当歌,歌一曲, 长歌当舞,舞满楼, 莫笑浪子,笑红尘, 笑破红尘,无所求。 人生苦短,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乘风邀月,已归去, 岁月匆匆,如流水, 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是,再多的芳草,也比不上她一人啊! 姬玄容知道,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生。 青梅不会永远的追竹马,直到青梅牵着另一个人的手,竹马就像夕阳慢慢的消失。 “不为伤春,却似伤春瘦。朝朝夜夜期,思悠悠,化做春波不断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章 传胪大典,金榜题名 殿试阅卷后次日清晨,殿试两天后。 皇帝陛下召见新科进士。 是日晨,銮仪卫设卤簿法驾于太和殿前,太乐署设中和韶乐于太和殿檐下两旁,设丹陛大乐于太和门内两旁。 王以下,一品以上在丹陛上,其余文武各官在丹墀内,都身穿朝服,按品级排位。 诸贡士穿公服,戴三枝九叶顶冠,按名次排立在文武各官东西班次之后,肃立恭听宣读考取进士的姓名c名次。 礼部尚书李东阳设一黄案于太和殿内东旁,由中书令陈蕃捧黄榜置于黄案之上。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便到宣室奏请皇帝具礼服出宫到太和殿升座。 经三跪九叩礼之后,皇帝陛下肃立阶前,尚书令刘淑进一甲三名卷子,皇帝陛下读毕拆视姓名。 由于殿试当天天降血雨,让皇帝陛下心浮气躁,后来连殿试的卷子也没有亲阅,如今看了一甲三人的卷子,并不满意。但事已至此,亦无可奈何了。 礼部侍郎温体仁开始宣《制》:“太初一年四月十七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制》毕,开始唱名。 第一甲第一名王维,礼官引状元出班就御道左跪。 由于礼仪不熟悉,王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喜之下忘记了出班跪拜,还是在礼官的提醒下,才慌慌张张的出班跪倒在地。 王维此时心中满是懊恼,不知道会不会给皇帝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离皇帝陛下还有好一段距离,皇帝陛下看不到。 第一甲第二名孟郊,鸿胪寺官引榜眼出班,就御道右稍后跪。 第一甲第三名黄崇嘏,鸿胪寺官引探花出班,就御道左又后跪。 每名皆连唱三次。 一甲三名是逐一宣唱,二甲和三甲则是唱作“第二甲李未名等七十五名,第三甲宋之问等二百二十二名”,即二c三两甲只有首名“实入胪唱”,以为代表。 仅唱一次,不引出班。唱时以次接传至丹墀下。 李未名心中舒了一口气,二甲第一名,成绩已然是很不错了。转眼间又有些遗憾,一甲也不是遥不可及,怎么救差了那么一点呢! 传唱完毕,丹陛大乐奏《庆平之章》,诸进士行三跪九叩礼。 传胪官引导一甲三名的状元c榜眼c探花,走到天子座前的阶下迎接殿试榜。 其中的状元位置居中,且稍前于榜眼c探花,如三角形的顶角位置,正好站在第一块御道石正中镌刻的巨鳌头部,独个踏占在鳌头之上,这就是“独占鳌头”的由来。 (殿试公布名次之日,皇帝至殿宣布,由阁门承接,传于阶下,卫士齐声传名高呼,谓之传胪。) 而后由礼部尚书李东阳捧榜,用云盘承榜,黄伞前导,由殿内出。 此时,礼成,皇帝姬玄霄乘舆还宫。 状元等诸进士c王公百官皆随榜而出,从正中甬路直出午门c端门c,由金水桥转东,出东长安门,至东长安门外张挂。 门外有席棚一座,棚内悬挂金榜。状元率诸进士等随出观榜。 所有金榜,于张挂3日后,照便恭缴中书省。 早有河南尹c洛阳令在此恭候。 状元等既到,即命隶役牵马三匹,停于棚外。 河南尹亲为状元渠顶插金花,十字披红。 洛阳令为榜眼c探花插金花,十字披红。 装束已毕,复由河南尹亲递马鞭于状元,洛阳令递鞭于榜眼c探花。 三人上马后由吏部c礼部官员捧着圣旨鸣锣开道,三人身穿红袍c帽插宫花,骑着高头骏马,在皇城御街上走过,接受万民朝贺,因奉有皇上圣旨,不论什么官员,得知夸官,都必须跪迎,向圣旨叩头,高呼万岁。 此举目的是激励学子们的上进心,鼓励他们积极地学习,参加科举考试。 三人骑在马上,心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长啸数声,但万众瞩目之下,可不敢如此放肆。 榜眼孟郊于是当即赋诗一首,用尽力气,朗声吟道:“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此刻不仅民众可以看到,达官贵人们也争相品评。三人浑然不知,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些官员们选中并视为自己的女婿。就等着游街结束后用好车直接接走呢。 其余贡士,并没有夸官游街的光荣,而是挤在黄榜下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皓首白发的公孙弘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睁着眼睛,一直等到天亮。 闾里的门禁一开,他立刻就走出房门。 刚刚出门,住在隔壁的房主就过来对他问道:“公孙先生,您下个月的房租可该交了!” 公孙弘闻言,脸颊抽动了一下,他摸了摸兜里最后的几个钱币。 很显然,那几个钱,别说是交房租了,就是吃饭,都有问题! 但看着房主一脸担忧和写满了不信任三个字的脸庞,他迟疑的点点头:“且稍等一日,今日就是殿试放榜之日,明日一定将房租交上!” 言下之意,公孙弘自信能够成为进士。 房主毕竟是洛阳本地人,天子脚下,见识也多一些,并不把贡士当回事。 进士能够直接授官,而举人也好贡士也好,都没有当官的资格。一场殿试结果,就是官民之别! “听说这一届进士录取人数不比往届,会大大减少,贡士也不一定就能成为进士呀。不过还是先预祝公孙先生能金榜题名!” 房东敷衍道,拱了拱手转身回房,明显的不看好公孙弘。 想着早上的那一幕,忽然前方的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隐约间,公孙弘听到,有人喊着:“发榜了!发榜了!” 公孙弘顿时只觉得眼前一亮,立即跟上涌动的人群,朝着最近的一块榜单奔跑而去。 走得近了,他就听到几个性急的贡士扯着嗓门大声的宣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二甲第二名,陈子昂。 二甲第三名,白居易。 二甲第四名,李商隐。 二甲第五名,刘长卿。 二甲第六名,主父偃。 每报出一个名字,人群都要发出一声轰隆的叫好声跟欢呼。 公孙弘年老体衰,勉强挤到人群之中。惦着脚尖,向前看去。只见金榜,却看不清纸上姓名。 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二甲第十名,公孙弘。 这声音就像一颗陨石砸进了他的脑海里,一直不断的回响,轰鸣,让他整个人的情绪都猛然间蓬发出来,他捂着脸,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的大哭了起来。 二甲第十三名,王昌龄 二甲第十八名,王之涣 二甲第二十四名,高适 二甲第二十五名,岑参 二甲第五十五名,孟浩 二甲第六十名,贾岛。 二甲第六十四名,韦应物。 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镜中人儿妍丽无比,娥眉轻扫,不施粉黛,淡红的脸颊泄露了几分俏皮。 将长发轻挽,缀上淡紫色步摇,配上身上这件浅紫色连衫裙,金钗之年便拥有倾国倾城之貌。 她双眸含笑,执起一盒胭脂,轻点朱唇,淡然抿唇,霎那间,明月也谢了光环。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微雨一个人安坐于梳妆台前,细细描眉,玉晏铭因传胪大典已入宫。剩下她一个人聊坐于空旷的房内。 忽而放下手中凤钗,低低一叹,青丝落下遮住镜中女子的面容。 “玉晏铭要娶你为小妾,凭你的心机手腕,还有你的绝世姿容,相信你能够掌握住他”一个低沉的男音。 她正在描眉,闻言便住了手。 “因为他是郎中令?还是因为他是姬玄霄的妻舅,你便把我卖了?” 微笑抿唇,镜中女子笑如春山,状似娇柳,她执了玉簪盘了乌髻如云,发丝摇曳在玉样面庞的两边,霎时间显得倾国倾城。 微雨回过头,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人。 用美男子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身高近七尺,偏瘦,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不如之威风。穿着一袭绣绿纹的锦衣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方便骑马。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 男子神色复杂,却终是欲言又止。 他,姜恨轩,前朝余孽,一个毕生一覆灭大周王朝为己任的男人。 她,微雨,表面是洛阳四大奇葩之一的瑶台仙女,实际是姜恨轩的青梅竹马。 转过头,外面烟花灿烂,万家灯火,繁华浓丽,但微雨的心中,却仿佛冰雪一般,充满了难言的苦涩。 她知道,这是组织的命令,是打入大周高层的探听消息机会,他无法拒绝。 所以,就算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微雨忽然破颜一笑:“姜恨轩,我马上就要走了,你再为我写一首词吧,以后多半再也没机会,这就有可能是你为我填的最后一首词了,好幺?” 姜恨轩点了点头,想了一想,伸手取过纸笔,铺在长几之上,一挥而就,微雨诧异看去,却见这次并不是题的一首词,而是一幅素白的行人离别图。画面是垂柳夹道,小鸟啁啾,中有一行人呈欲行又止状。却无一题字。 望向姜恨轩,他有些惆怅的道:“这首词名叫《柳桑子》,今日看不明白,明天再看,你就能明白了。” 微雨愕然,但知道姜恨轩绝不会说慌,将它收起来,也不再问,从怀中掏出一个绣工精细的荷袋,递给姜恨轩道:“我也有一样东西送给你,等我走后,你才能打开来看,好吗?” 姜恨轩伸手接过,只觉触手温润,里面应该是两颗珠子,荷袋之上,一阵清幽的香气扑鼻而来。 他点了点头,并不违拗微雨的意思,将它珍而重之的纳入怀中收好。 当夜,微雨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之不着,第二天一大早,就起身来到院中,只觉春风涤绿,嫩草香气随风而来。 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微雨,怎么起得这样早?”微雨闻声转过头去,后面显然也是一夜没有睡好的姜恨轩。 微雨“嗯”了一声,有些哀怨的看了姜恨轩一眼,她似是生了一场大病,声音都有些恍惚:“睡不着,你呢?” 姜恨轩道:“我也睡不着。” 行人道,下边是一道柳树堤,杨柳岸,夹着一道小溪。 姜恨轩与众手下站在原地,望着微雨走进马车,依依惜别久矣,却还是难诉离情。 但日光渐渐偏西,微雨再次深深地望了姜恨轩一眼,似是想将他此刻的样子永生永世的镌在脑海,无论日月轮转,世事变迁,她也不会忘记。 但她终于狠下心,登上马车,车声孱孱,沿着马路向远方去。 直到马车消失不见,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姜恨轩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远处,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顺着微雨的脸颊流了下来。 她打开那幅画,再看之时,终于读懂了那首词。 前面一棵杨柳树,后面一棵杨柳树,左边一棵杨柳树,右边一棵杨柳树。树,树,树,凭你千丝万绪,哪能留得行人住。 前面啼杜鹃,后面啼杜宇,一个说:“行不得也哥哥。”一个说:“不如归去。” 而姜恨轩,伸手颤抖的打开了那个荷袋,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一张素笺,两颗圆润生光的夜明珠。 他忍不住双目一热,虽然不去看那张素笺上的字,但他却已经知道了。 “赠君双明珠,移作鲛女泪,梁燕双栖日,莫忘断肠悲,天地有尽时,此心永相随” 因为这两颗明珠里面,代表的是一个凄恻哀怨的故事:海中的鲛鱼成精,幻化成一个美女,爱上了一个穷青年,但天人异途,注定是悲剧的收场,可是这多情的精灵,为她的情郎找到了一个面貌相似的女孩子,设法成全他们,那女子的母亲是个很势利的老妇人,坚持要量珠以聘,于是鲛女整天哭泣,落下的眼泪却成了一颗颗的珍珠,哭到最后,泪尽血出,那就是发出艳红色光辉的夜明珠。 当那一对如愿以偿,成就连理时,鲛女却因泪干血枯,永远地沉尸海底了。 这是一种海样的深情,不是他不明白,只是他从来不敢放纵自己的感情,害怕成为灭周复国的阻碍。 心中被层层包裹,他不敢有情于人,所以外表冷漠,将自己严密的封闭了起来。 但抚摸着这两颗明珠,他仍忍不住流下泪来。 这是手下第一次看见姜恨轩的眼泪,在夜明珠那焯焯的照耀中,他的眼泪清晰透明,宛如琥珀 镜中人儿绝丽逼人,她肤如白雪,眸如天星,唇如红火,双颊绯红,笔墨难容的倾城啊!她乌黑如缎的发被女婢盘成了百花鬓,一支支金银花簪在她发间穿梭。 此时,才知了什么是美丽。 玉晏铭站在微雨的身后,以欣赏的眼光看着正在装扮的微雨。 “夫君今日回来的甚早啊,妾身恭迎夫君。”微雨从镜中也看到了玉晏铭。待侍女收拾完退下候在一旁,她起身向玉晏铭行万福礼。 “嗯。”伸手有力地扶住了微雨,略略一代,微雨就顺从的起身。 玉晏铭是高傲的c自负的,从一个农家子弟,到连中三元,再到自释褐以来,展露了卓越的政治军事才华,手腕素以“铁血刚烈”著称。所以,他不会,也不屑于把自己的感情表达于外。 “今日传胪大典之后,便没了事情。” “夫君没去看看新科状元夸官游街?” “有什么好看的。”玉晏铭哂笑,别忘了他当年也曾是状元郎。 微雨也想到了这一层,不由失笑“妾身倒是忘了。” “从宫中回来,顺路遇见你最喜欢的怡香苑的桂花糕,便买了一些,给你带回来了。”说着把手中提着的糕点放在桌上。 “我还有些公事,今夜就不宿在这”话未说完,便不由得想起在后宫见到妹妹时的情景。 妹妹玉湘芸一个人在宫里发呆,无所事事,让人不由得心痛。 改口道:“今晚,我会回来的。” 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微雨怔怔的望着玉晏铭的身影,怡香苑是她与姜恨轩联络,传递消息的地方,爱吃那里的桂花糕不过是个掩饰。 而且,从玉府到皇宫的路并不路过怡香苑! 其实啊,人生在世,求什么呢?若有一个人,愿意与你长相伴,这一生,也就够了。只是可惜,他不是他。微雨眼角有些湿润。 “叫长相守的,恰恰分离。叫勿相忘的,偏偏消弭。一腔悲欢古难全,世事从来不如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榜下捉婿,桐叶题诗 “先生,你哭什么?”有人发现了他,于是问道。 “我公孙弘也有发达之日!”公孙弘站起来,抹了抹眼泪。 此刻他内心百感交集,只想告诉所有人,他终于有钱交房租了! “公孙弘?”那人眼睛一亮,问道:“可是鲁郡薛县的公孙弘?” 公孙弘愣愣的点点头。 那人哈哈大笑,一挥手,道:“小子们,给我抓住他!” 人群之中猛地冒出七八个灰衣打扮的小厮,一把抓住公孙弘。 “你们干什么?救命啊!”公孙弘怎么可能对付的七八个年轻人,立刻就被人按在地上,然后抬着四肢抬了起来。 那人却笑了起来:“先生勿慌,我乃洛阳师史,家有一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与先生正是良配!” 公孙弘听了,老实了下来。 洛阳师家,他当然有所耳闻,这是巨富之家,以货运致富,转贩各地,无所不至。 师史嘿嘿的笑了起来:“本来只想捉个二甲就可,甚至三甲也能凑合,没成想,抓到了二甲第十,哈哈!” 师史又吩咐家丁道:“快走,不然一会若是大人物们的家人过来,我们可就要空手而回了!” 榜下捉婿,已成传统。谁不知道,如今整个洛阳的高官勋贵们都在磨刀霍霍呢? 对于权贵们来说,不仅培养自己家的子弟考进士,还要找考上进士的人做女婿以此壮大家族势力。 反正,谁家族内没有十个八个女孩儿? 只不过,勋贵高官们比较含蓄,会先看看新科进士的样貌才华c年纪c门第家世以及个人意愿。 像师史这样,将习俗所重视的阴阳吉凶c背景c年纪等都抛之脑后,甚至是这位新科进士是否还是单身都来不及考虑,直接“捉”回家中的,也就只有这类大商人了。 像师史这类大商人,即便家财万贯,但是士农工商,处于社会最底层,永远抬不起头。如果朝中无人,被盘剥甚至家破人亡,都是可能的。比较好的一个办法就是通过招婿来提升自家门第。 他们不计较进士的年纪c背景,只求两者互利,一方提供钱财支持,一方给与权势回报。 公孙弘并未拒绝,而是作了一首绝句“读尽文书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媒人却问余年纪,二十年前三十三。” 浅显易懂,师史听了哈哈大笑:“贤婿毋须担心,老夫就是相中你了!” 绑公孙弘这个老头,师史也是有现实的考虑的。 因为只有公孙弘这样的人,他才有可能招为女婿,进士们前程远大,一般年轻一点的还真瞧不上他们商人。 李未名此时也遇到了同样的烦恼,一甲三人去“春风得意马蹄疾”了,他这二甲第一名的传胪,便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再加上,李未名体貌亦不凡,气质出众。很快便被权势之家看中。好多贵人都派人来询问李未名的情况,得知他是赵郡李氏的旁系,更是眼热。 礼部尚书李东阳其家便派出十多个壮丁将李未名簇拥至其家,李未名既不拒绝,也不逃避,而是欣然而往。 不多时,一位着高官袍服的人来到李未名面前,问道:“老夫礼部尚书李东阳,我只有一个女儿,长得并不丑陋,愿意嫁与公子为妻,不知可否?” 李未名深深鞠了一躬,推辞道:“我出身寒微,如能高攀,固然是件幸事,要不您等我回家和妻子商量一下再说,怎么样?” 李东阳闹了个笑话,只好放李未名离去。 游街结束,探花郎黄崇嘏被邀请到少司徒府上。 黄崇嘏,自幼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温文尔雅,工诗善文。父亲曾在蜀中为官,父母相继亡故后,她女扮男装,游历川东c川西。 有一次,临邛县城发生大火灾,黄崇嘏路过现场,被诬为纵火人,她听说郡守周庠为官清正,就写诗辩宽,周庠见她举止斯文,态度从容,确是无辜蒙冤,遂命释放。 几天后,黄崇嘏“复献长歌”,周庠就召见她,让她与自己的儿子c侄子一起研讨学问。黄崇嘏“雅善琴奕妙书画”,多才多艺,更得到周庠赞赏。不久,就资助黄崇嘏考取功名。 周庠非常喜欢黄崇嘏这位后辈,见她如今考上了进士,年近三十尚未成家。今日邀她过府一叙,就是为了提出把心爱的女儿嫁给黄崇嘏。 谁知黄崇嘏听了他的话,却是面色大变,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 周庠问:“贤侄,怎么有何为难之处?” “司徒厚爱,小子受宠若惊,司徒资助我考取功名,乃再造之恩,感激涕零,只是”黄崇嘏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是女子!” 周庠殊为惊骇“什么,你竟然是女子!” “这这你你”周庠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听闻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事情败露,显然已是当不得官了,黄崇嘏也很无奈。 “小女子自知无法留在洛阳了,愿就此回乡,了此余生!” “唉,这样也好!你,且去吧!” “司徒,对不起!” “罢了罢了,好自为之吧。” 是夜,黄崇嘏匹马离开洛阳,南下巴蜀,不知所踪。 李未名离开李府,径直回到了客栈寻画霜。 在这人生大喜的日子了,李未名推辞了与同科进士的宴席酬唱,而是与画霜在上阳宫宫廷苑囿内游玩。 上阳宫,南临洛水,北连禁苑,风景优美,宫女无数。 此刻,偌大的苑囿只有他们两个人。画霜的左手与李未名紧紧相握,右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一口一个,还蹭了一些糖浆在光洁的脸蛋上。 一人一半,是伴。一人一口,是侣。画霜认为,伴侣就是:每天一起吃东西的两个人。 清风吹过,一缕青丝贴在了画霜的脸上。 李未名轻笑一声,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将那一缕青丝捋回鬓后,又掏出手帕将画霜脸蛋上的糖浆擦去。 手指哪怕隔着手帕,也能感觉到画霜脸蛋的弹性,李未名轻轻地按了按,画霜的脸蛋就随之弹了弹,殊为有趣。 画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用手臂打开了李未名恶作剧的手。 李未名轻咳一声,道:“我观此地景色甚好,想了一首诗。” “那便念出来听听。” 画霜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她只知道,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很幸福。 “你且听好,”李未名目视远方“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画阁红楼宫女笑,玉箫金管路人愁。” “怎么,和我在一起,你很愁吗?”画霜作凶神恶煞状。 “侠女饶命,小子不敢了。”李未名伏低做小道。 “死罪难免,接招吧!”画霜作势欲打。 李未名迈开脚步就跑了起来,画霜在后边追逐。 跑到御沟水边,李未名便有些跑不动了,画霜则气息均匀的紧随而至。 “这下看你往哪里逃!”画霜笑道。 李未名反身一把抱住画霜,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画霜身子微微一震,随后软了下来,任李未名抱住,脸颊飞起了一抹红晕。 “咦,未名,你看。”此时李未名背对御沟,画霜则是正对着,看到看到流水从宫墙内飘来一片大梧桐树叶,上面似乎有墨迹。 李未名松开画霜,转身也看到了。 李未名俯下身,将桐叶捞了起来。 只见上面写有一首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墨痕未干,字迹姗姗清秀。 李未名看了看身边高入云端的宫墙,猜想一定是某个宫女所为。 画霜的小脑袋也凑了过来,小声念了出来,然后就是沉默不语。 “怎么了?”李未名问道。 “这些深宫女子好可怜!大好韶光,在深宫虚度。”画霜落寞地回答。 “这不是你的错,我们管不了。”知道画霜向来嫉恶如仇,遇见不平之事都要管上一管,因此博得一个白衣神女的称号。但是这种事情可不是他们两个人能插手的,李未名只好抱住画霜的肩膀劝慰道。 “我知道。”画霜眼眸低垂,看向草地。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能c好羞愧。 李未名见画霜情绪低落,赶紧道:“画霜,我给你讲个前朝故事吧。” “嗯。” “其实这件事,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李未名晃了晃手中的桐叶道“当朝着作郎顾况顾逋翁,当年在洛阳科考,闲暇时与三诗友在宫廷苑囿内游玩。也看到流水从宫墙内飘来一片大梧桐树叶,上面写有一首诗:‘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 “顾逋翁第二天走到流水的上游,也题了一首诗在叶上,诗曰:‘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欲寄谁’,让它顺着水流入宫墙内。” “过了十多天,有人到苑中踏春,又在桐叶上得到一首诗,拿来给顾况看。桐叶上写着:‘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 “然后呢?”面对画霜的追问,李未名内心叹了一口气。 事情到了这里就没有然后了,但是面对画霜的眼睛,他不由的继续道:“顾逋翁将桐叶置于巾箱,或呈于同志。及先帝既省宫人,初下诏,许从百官司吏,顾逋翁亦获其退宫人,睹红叶而吁怨久之,曰:“当时偶题随流,不谓郎君收藏巾箧。”验其书迹,无不讶焉。” “哦!”画霜意义不明的含糊应了一声。好歹故事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李未名不知道画霜满意否,但总算是一个交代。借口天色已晚,拉着画霜回了洛阳城。 幽暗的室内,只有烛光轻轻摇曳。 一个黑影从暗处走到烛光下,那是一个相貌平凡的青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唯有一双深邃的眸子才能够让他人留下些印象。 “前些日子我不在洛阳,你把近来情况仔细说一说。”清冷的声音响起。 “是”回答的人正是洛阳四大奇葩之一——七绝才女,夕霏。 夕霏略皱了下眉头,似是斟酌用词。然后将洛阳城发生的事情:从皇帝诛杀王莽,科举c金谷园文会c殿试之日天降血雨c前太子太师冷寿光逝世等事情一一道来。 “血雨降世,浩劫显踪。群虎噬龙,星宿犯冲。紫薇星暗,太白辅国。荧惑星动,杀破狼出。烽烟四起,天下大凶。”那样貌平凡的男子低声念道。 “七杀为搅乱世界之贼,破军为纵横天下之将,贪狼为奸险诡诈之士,此三星一旦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复而又是低低地一叹。 “无痕,你的决定呢?”夕霏问道。 继而,良久的沉默。 是维护这个内忧外患的王朝,还是任凭他墙倒屋塌,看着人们再在废墟中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这个锯子,难哪,世间哪有人人满意的事,总归难逃厚此薄彼罢了。 “好了,你下去吧。”挥挥手,便欲打发夕霏。 “无痕,你不要太过担心了。天命如此,你那么聪明,如何行事我也帮不到你,只盼你顾惜自己的身体,为了你,也是为了我。”夕霏看见风无痕深深的黑眼圈,不无疼惜地说到,尤其是说到最后,语气尤其的温柔。 可惜风无痕似是不为所动,“哦,我知道了。”然后望着星辰发起了呆。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应付了事,夕霏似是早已习惯男子的冰冷与不近人情,当下走上前去,与风无痕并肩而立,然后将脑袋稍稍一偏,想要枕在风无痕的肩膀上。 风无痕肩膀微微一抖,就将夕霏的脑袋避开。 侧脸凝视着风无痕那并不俊俏的脸,夕霏眼中逐渐迷离。 最让人心中绝望的事情是,无论你为他做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夕霏从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见风无痕伤心过,哭过,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平静。她有回曾经问过他,记得他当时跟她说,当你心里伤心难过的时候,不要流泪,因为你的泪会让在乎你的人心碎。 夕霏不知道风无痕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风无痕心里有没有她,但是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流泪,让他为自己伤心,哪怕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于是努力仰起臻首与他一同看屋外的星辰,以防止泪珠在不经意间掉下来。 夕霏从未尝过爱情的滋味,并不懂得情这东西,会让原本聪明的人变傻,会让坚强的人变得脆弱不安,患得患失。这样失控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可怕,几乎要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变得不属于自己。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