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民国开精神病院》 1.第 1 章 “他是谁?” “我儿子,维希。” 来接机的廖时夏又惊又怒。 此时国际航线机票少且贵,一般人往返他国大多乘坐邮轮,所以在租界虹桥机场来往出没的,不外乎是外籍来沪人员,便是政商文艺界的名流。 廖时夏刚刚还瞧见了两位熟人——英国公使馆的签证官亨利,和上海滩才女名媛白薇。 “快走!脸都丢到国外去了!”他极力压着嗓子低吼出声。 ——廖时夏再也没想过六年不见,妹妹廖砚秋归国还会携回一个“混血儿子” 他转身就走。身后的廖砚秋左手拎着行李箱,右手拽着孩子,艰难地跟上。 廖时夏怒归怒,才走十几步便回头了。他目光冷淡且厌恶,却还是一把接过她手上的箱子,拧着眉在前面带路。 廖砚秋摸着被他手指刮了下的手背,知道她这哥哥是在顾及着他那男士的绅士品格,这才发了善心,并不是念着兄妹情心软了。 廖时夏来接妹妹时唤了一辆出租车,就停在机场外的路旁,竟还是一辆崭新的黑色福特老爷车。 蹬上车颠簸不久,廖砚秋透过车窗,发现路两旁的梧桐树逐渐多了起来,他们已越过公共租界,抵至法租界区。 廖时夏下车领着他们进入了一幢公寓大楼,“你先在这里安顿,回家的事另说。”他一脸冷色地安排着,完全没有廖砚秋插手的余地。 “廖先生,你真是一点没有变。”廖砚秋打量着房子,嘴上却讥诮道:“你这是嫌我丢脸,不想让我们回家?” “我‘们’?”廖时夏咬字啜牙。“——我是怕你回家被爸爸打死!”他瞥了一眼一直很安静的洋孩子,他大约五六岁,高鼻深目,颊边消瘦,除了一头黑发,看不出丁点儿中国血统。 廖时夏气闷不已。 廖砚秋这时却跟着大楼负责租赁的管理员里外间看了一遍,细眼环顾着要赁下的房子。这里是法租界的诺曼底公寓,大楼总共层高八层。楼里住着的人家俱是有些身份的白领,一到四层商用,四到八层住宅。 廖时夏急忙找给她的这间公寓位于顶楼,也就是八层。格局是一户二居室,带间书房阁楼,阳台外还有个晾衣服的平台,总体面积不小,租金不菲。 定下付租金的时候,廖砚秋坚持自己出,廖时夏怪异地瞅了她一眼,张口想询问什么,可廖砚秋身后洋孩子的那双不安的蓝眼睛,让他立刻闭上了嘴。 廖砚秋哄着路德维希睡觉,洗了一把脸,才有精神出来面对着兄长。 “你跟我说,你那‘儿子’,打哪儿来的?”廖时夏坐在沙发上候着许久了。“拍电报时,你可没跟我说你结婚了!” “我是没结婚呀。”廖砚秋笑道,轻描淡写地说:“维希是私生子。” “”廖时夏呆了一下。 他心中虽然早有所预料,但看眼前这个面无丝毫羞惭的廖砚秋,他还是感到惊愕。 这还是他那个向来保守顺从的妹妹吗?! 廖砚秋看他神色,就知道她这个哥哥动怒了,心里面不晓得要如何骂她。 她冁然一笑,突然嚯的起身,越过沙发,站在廖时夏身后,双手不经意地搭在了他的两肩上,其中一根手指甚至有些撩拨的碰至廖时夏颈根的皮肤上。 ——顿时,廖时夏含在嘴中欲喷薄而出的责骂噎了回去。 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对于嫡亲兄妹来说,廖砚秋的这番举动有些过于亲昵,过界了! 廖时夏就要怒斥,却没想到后面的妹妹却先开口了。 “你是不是想骂我水性杨花,淫|荡不堪——” 廖砚秋语气淡然,一脸笑盈盈。 她又说,“廖时夏,你是不是此刻还特想站起来,转身扇我一巴掌——嗯?” 她末尾的话音儿还特意的往上一挑,颤了一颤儿,但凡男人听了都会心里微痒,易有遐思。 可身为兄长,闻听后的廖时夏却不得不气得发抖。他简直无法想象! 他这妹妹是怎么了?! 廖砚秋她变了,言谈举止与以往大为迥异。这哪里是正经女子的谈吐语气,简直——简直——似个媚俗的妖精,和十里洋场里的姐儿有何区别! “喔喔,哥哥你先别动。”廖砚秋双掌用力朝下按了一下,及时阻止了廖时夏起身的行为。她移行两步,侧对着廖时夏,两人视线胶着—— 廖砚秋脸上逐渐露出一抹“我看透你了”的微笑,说的话也十分胸有成竹:“廖时夏,你会知道我和十里洋场里姐儿的区别的” 廖时夏此刻面部表情十分愕然,惊诧。 因为廖砚秋一连番的话,说的都是刚刚他心里所思所想,丝毫不差。 ——难道廖砚秋留洋学的心理学专业,有如此厉害?! 轻笑一声,廖砚秋还不想放过他,她很贴心地从兜里掏出一块维希最爱的巧克力糖,送递到廖时夏的手心里,手指还轻撩了一下,继续道: “只是我没想到过,我的哥哥你——居然还很是有一番风流见识喏,就是不知你平日里常捧的是哪国娇艳名花?呀呀,容我先猜上一猜,是露西小姐,还是曼莎?” 闻言,廖时夏仿佛跟见了鬼似的! 等他反应过来,瞬时满面胀红。顾不上心中疑惑,被直接点出心思的廖时夏,很没面子,也很窘迫。 他瞪视了廖砚秋一眼,掷掉手中的糖,撂下一句“你好自为之”,立即踏离公寓。 哥哥廖时夏走后没几天,廖母偷偷背着廖父给廖砚秋打了一通电话。 廖砚秋听着电话里的哭声,她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果然廖父听说她的情况,气了个仰倒,欲登报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并不准家人再去见她,更不准廖时夏资助于她。 廖砚秋撇撇嘴,挂断电话后,数了数手中的财产。 在付完一个月房租和押金后,她手里的钱已寥寥无几。 她需要尽快找到一份薪水不薄的工作。 “路德维希,记得你姓廖,叫廖维希。谁问你都这样说,好不好?”廖砚秋出门前把孩子委托给新来的保姆。 路德维希不吱声,和廖砚秋对视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廖砚秋摸了一下他的脸蛋,知道他听懂了,稍微放心离开。 法租界的霞飞路治安尚算不错,出了诺曼底公寓的拱廊通道,门口不远就是电车站点。 廖砚秋上了电车,没几站就到了圣玛利亚医院。 这是一间教会医院,是租界里最大最好的综合医院。 她递上维也纳精神病教育学院的毕业证书和一封推荐信,坐在院长室的沙发等候着。 廖砚秋的学历没有丝毫问题,德语c英语并法语对答如流,本来不喜雇佣女性医生的院长对她另眼相看。 当然,安娜·弗洛伊德女士的推荐信分量很重,起了关键作用。 因为上任精神科医生离职,廖砚秋被要求立即上班,熟悉门诊科室情况,至于行医资格申请,由医院帮忙协理。 精神科门诊素来病患稀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国人是不喜看心理医生的。 即便是在上海,这亦算是个新鲜职业。 第一天上班,廖砚秋没有接诊到一个病患,倒是下班前来了一位患者家属问及另一位医生同僚的出诊情况,知道她并不是一位护士后,眼带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走掉了。 廖砚秋扬了扬眉,见怪不怪。 从维也纳回来,她就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也没甚么可伤心的。 只不过直到回到公寓,对这种性别歧视,廖砚秋还是觉得心里微微堵着。 可能是今天的气压有些低罢。 她抬头瞅了瞅阴沉沉的天,推开窗透气,却不妨一股烟草气荡过来。 廖砚秋禁不住咳嗽几声,斜眼往旁瞅去—— 西边相邻的露台上站着一名男子,他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睡袍,腰间系带,微微斜露着胸膛。 她的眼神很好,解剖学成绩也不错——此人看似瘦削,可肌肉线条明朗,纹理紧致,神情肃穆又有威严,竟不像是个好惹的。 廖砚秋本欲责怪的话顿时咽了下去,扭过头就要关窗,却听见一声低沉的“抱歉”二字,对方拿下烟在石栏上按熄,背身进了屋内。 ——竟没有瞅见个正脸。 廖砚秋睡前还想着此人,改天定要打听一下周遭邻居,否则她带着孩子,住着不太放心。 夜深露重,她搂着早已入睡的宝贝维希,一夜好眠。 一连几日病患稀少,廖砚秋没机会大展所长,只看诊了一位圣约翰大学在读的女学生,按例开了一些治疗抑郁的药物,低剂量的苯|丙|胺给她。 这本来是兴奋中枢神经的,但临床效果一直以来并不十分好。 很多人的精神走入歧途,却无药可医,这也无可奈何。 廖砚秋心里恹恹的,工作中唯一的惊喜,就是在圣玛利亚过往的精神门诊病历档案中,发现了一个穆姓病患的有趣案例。 她这日回到家时意外见到了廖时夏来访,他正在客厅陪着维希,雇来的保姆宋嫂却不见人影。 “我让宋嫂家去了,后天再回。”廖时夏边说边站起身,拎起搭在沙发背上的白色西服外套。 他着衣欲走。只是在他脚底旁边横立着一个行李箱,很是眼熟。 廖砚秋定睛一看,竟是她从德国带回的那个。 似是知道她的疑问,廖时夏解释道:“衣物宋嫂帮你收拾妥了,这周末你跟我回家待两日。” “周一我要坐班。” “那就待一天。”廖时夏闷声说。 他从宋嫂那里了解到廖砚秋已找到工作,只是前些天他气得没细问,竟不知道这个妹妹居然考了博士,居然能在教会医院做名医生。 想来父亲意外叫他来唤妹妹回家,是听说了什么,改了主意。 廖砚秋没想到哥哥如此坚持,憋了片刻,问及:“爸妈不生气了?不是说要跟我断绝关系?” 闻声廖时夏似有若无的“哼”了一下,也没说他们生气没生气,回避了这个问题,只是手挽着路德维希等着她,可眼神儿却不正经给她一个。 彻彻底底的藐视。 廖砚秋知道哥哥还在生她的气,但总归对她还有几分情谊在,她想了想却不想和家里人闹得太僵,即便过往他们有许多矛盾,但终究是一家亲人。 只是,廖砚秋心伤够多了。 有些事,她不想再妥协。 六年前的廖砚秋本是个受旧式教育的女子,不说三从四德,但却从来不是一个新潮女郎,更没受过什么高等教育。 他们廖家不是一个大户人家,祖上从来没大富过,更别提出过什么显赫的大官。 总之,廖家不是名门。 可这样的廖家,却和余姚大户沈家定了姻亲,正是廖家的独女廖砚秋和沈家的独子沈斯默的联姻,此间缘故全在廖家的老爷子身上。 廖砚秋的爷爷出身下九流的行当——是一名算命先生,但廖老爷子却做到了极致,乃江浙有名的神算,一时无两,精通周易c八卦,尤擅长看手相,断人过往来历。 机缘巧合,廖老爷子有恩于沈家,这才定了这门亲事。 可惜的是,沈家少爷沈斯默看不上廖砚秋,可为了能出国留洋,与家里妥协,答应和廖砚秋成婚。 两人新婚没几日,沈斯默就要去伦敦,沈家人拗不过他,只不过胁迫让廖砚秋跟随,好照顾沈斯默。 廖砚秋踏进家门前,一切过往恩怨,历历再现在眼前。 她那爷爷不是神算么,怎么就算不准他孙女悲剧的感情婚姻。 当年廖砚秋跟着沈斯默到了伦敦,就立刻被甩在一旁。在异国他乡的雾都,她语言不通,整日无所事事,夜夜惶惶不安,却毫无办法。 果然沈斯默在求学期间遇见了合意的名媛美人,终是提出了离婚,可廖父和哥哥廖时夏看了她发来的电报,先是一顿训斥,居然让她道歉,讨好沈斯默,默许他追求“自由恋爱”,让她委曲求全一下 “——怎么不进来?”廖时夏回头提醒她。 廖砚秋缓过神儿来,牵着维希的手,沉默地走进洋房。 廖家的洋楼占地不大,且只有二层楼,位于公共租界,距离她住的法租界稍微远些,位置并不算顶好,属于租界的边缘地带,好在巡捕房还算负责,附近没甚么大案发生过,亦算是个吉宅。 进了客厅,廖砚秋很快便看见六年不见的廖父廖母端坐在客厅沙发上。 廖砚秋见了心里滋味百般,一时踌躇。 她身边的路德维希表情安静,一路上都没说话,异常沉默,可此时拽着廖砚秋的手微微有些用力。 廖砚秋低头,看着路德维希的蓝眼睛,用德语对他说:“路德维希,不用担心。妈妈爱你,不会抛弃你的。” 路德维希听见廖砚秋的话后,拉着她的小手放松了些。 晚餐的时候,廖家人很安静,但廖时夏和廖砚希都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没吵起来,这就很难得。 廖时夏放心的挺早,廖砚秋却早就探知廖父的心思——她不得不说,她的父亲良心龌蹉,唯利是图,毫无亲情可爱之处。 论读懂看透人心,她敢说现今应无人能比得过她。 廖砚秋自从六年前死过一回之后,便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她可以读人心扉,只要她能触碰到对方的肌体。 而就在方才借机给廖父奉茶的时候,廖砚秋的手指碰了廖父的手背一下,便讽刺地知道了对方正在想着怎样措辞,以“废物利用”她这个失婚女,好再次靠联姻巴结上上海运输业的大亨穆盛发的公子——穆致煊。 穆致煊是上海滩特别著名的精神病患。 廖砚秋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她今日看过的病案,十分清晰地记起上面写过的此人相关的既往病史来: “抑郁症c狂躁症,精神多重分裂c自虐症c夜游症,疑似还有裸露癖c同性癖 经常跳楼搞自杀,时常身上鲜血淋漓,时而安静,时而狂躁,不好安抚。 极度危险。 ” 就算廖砚秋是一名精神科医生,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复杂的精神多重病症,她从未有幸见过类似案例。 非常罕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廖父喝完两盏普洱,瞥着女儿还算娇嫩的脸蛋,眉眼抬了几抬。 廖砚秋心底冷笑,目光讥诮。 若是廖父不说那个精神病还罢,若是他真敢开口要做主她的婚事,她也不会再客气——虽说他们父女有六年没见了。 客厅内有一种诡异的沉默,廖时夏微微不解。 那天他从诺曼底公寓回家对父母说了砚秋的事情后,不提伤心急切的廖母,廖父却很是恼怒,直接破口大骂,家里几乎是换了一套瓷器。 第二天,他还真让自己给报馆打电话,欲登报断绝父女关系。 廖时夏虽然气恼妹妹“不检点”的作为,但真到这时候,却还是犹豫了一下,他故意拖延了几天,却没想到廖父亦改了主意—— 今天还特意让他去接妹妹砚秋回家来。 就连对廖砚秋携回的路德维希都视而不见,刚刚吃饭的时候居然也没说什么。 廖时夏以为这事过去了 但,现在看来,还没完。 半晌,令人窒息的沉默氛围被廖父打破,他冷哼了一声,问道:“你这六年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廖砚秋面色不改,嘴角还带着浅笑,十分不慌。 廖父见了奇怪,他不由瞅看了一眼儿子时夏。之前廖时夏说起过廖砚秋性情变化颇大,廖父还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儿子倒不是胡说。 只是——这个家还得听他的。 廖父怒拍了下茶几面案,且不管手掌疼痛,怒吼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你还有理不成沈斯默有甚么不好的,你非和他离婚不可。让你回国,你就断了联络给我们” 廖父一连气的怒斥,震得几案上的绿萝都抖上一抖,廖母见之亦浑身一哆嗦。 廖家廖父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别看他在外面如何,在家的大家长威风是从来不缺的。 若是从前的廖砚秋,她只怕就差跪下痛哭流涕,承认错误,及时“悔悟”了。可现在的廖砚秋听了也只当是公鸡在叫,毫不以为意。 一旁的廖时夏盯着妹妹表情,暂作壁上观,却在默默观察她。 而廖母到底心疼女儿,提起沈斯默她其实心里面是很不满的,不由大胆插言道:“是那沈家小子提出的离婚,不关砚秋的事儿。” 廖父冷哼:“还不是她差劲,人家才瞧不上她。” 简直贬低的她一无是处。 虽然早知会如此,廖砚秋闻言却也气得笑了。 她和前夫沈斯默之间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难道廖父不知晓? 还全成了她的错误了?! 在廖父看来,廖砚秋桀骜不驯,十分缺乏教训。他斥责了半天,终于进入了正题——提及起了穆家的那个精神病公子。 “以前的就不提了。既然回国了,又有个拖油瓶——”廖父说到这里还看了路德维希这个“野种”一眼,他张口就想再骂,但终究他亦是个文化人,不想在孩子面前说没教养的话,示意让人带走路德维希。“你还是要尽早再找个人成家为好。” 廖母听到廖父提及女儿婚事,不方便让孩子听,她虽然看着这洋人长相的娃娃“维希”别扭,但还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心里一软,牵起维希就要带他上楼避开,可路德维希很是依赖廖砚秋,抓着她的手不放。 廖砚秋知道他没安全感,况且他们遇到的可怕事情比现在的场景厉害多了,维希根本也不怕廖父发火。 她就依着他,心里对廖父却很不耐烦,干脆直接替他问起道:“爸爸,难道你已经都给我找好了人家不成?” 她似笑非笑,仿佛知道了什么。 廖父被他这么一堵,怔了一下,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我看中了一户人家,乃上海滩有名的商界巨贾——穆家,他是独子,人又长得好,亦是留过洋的。嫁过去,你就等着享福罢。” “”旁边的廖时夏蓦地睁大眼睛,目光看向廖父。 廖母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被廖父一瞪憋了回去。 廖砚秋见了笑了,“难不成精神病医生,还得婚配个精神病不成?!真以为我六年没回上海,消息闭塞么。” 廖父诧异廖砚秋的消息灵通。“现在不是西医有药治么,我看穆家公子不错,家有巨资,将来不缺你吃喝,女人嘛再生个儿子到时什么都不差你的。若不是他有病,哪里轮得到你——我提都不敢提。何况,你哪里还能讲究什么条件?!”他视线又不屑地飘落在路德维希身上,居然坦然道:“这孩子我会给你找户妥当人家送走” 廖砚秋实在不想忍,维希也用不着受到这种目光侮辱,她牵着维希站起身告辞。 这举动一下子惹怒了廖父,他亦站起身来,伸胳膊就要一巴掌拍向廖砚秋——却被她伸手拦住了。 廖时夏和廖母都着急,也忙劝慰着。 廖砚秋一脸肃冷,面对廖父,毫无恭顺之态:“爸爸,我最后叫你一声爸爸。虽然我觉得你根本不配做我父亲——” 这话气得廖父浑身颤儿。 廖时夏皱眉,低斥:“廖砚秋!” 廖砚秋顾不上哥哥,只是盯着廖父的双目,怼他道:“你别拿父父子子那一套了。如今民国不流行这个了。我还不知道您在想什么吗?不就是穆家有钱有势,亚美广播电台里有股份吗,能让您卖女儿,还升官发财当上副台长——” “哦,对了。自然亦能提升地位,从此迈入所谓的上流社会。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呵呵!” 廖砚秋毫不客气,直接戳中廖父内心里不可言说的心思,令他恼羞成怒。 不与傻瓜论长短——有些人根本和他道理说不通,廖砚秋松开擎举着的胳膊,退后一步,牵起路德维希的手就要离开,这时廖母急了—— 她可六年没见女儿了,何况廖父提议的那个联姻人选——那可是个精神病患啊! 她拉着女儿舍不得让她走,又嗔怒廖父道:“这可不成,穆致煊那可是个精神病,不是个好人选。不怪砚秋急了。时夏,你快劝劝你爸爸c你妹妹” 这一个晚上,廖家热热闹闹。 廖砚秋半只脚都踏出房门了,可到底顾及哭泣的母亲,暂时妥协住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在见了寄宿在圣依纳爵公学周末才能回家的小弟廖凝冬后,廖砚秋看在母亲和兄弟们的面子上只待了半天,便带着维希到底避开廖父提前回了诺曼底公寓。 路德维希一直以来说德语,当然他英语说的也很棒,但中文确实差劲儿些。 好在法租界有人办幼儿园,且师资还不错,只是如今这个时节不好插班,需要推荐入学。 廖砚秋留心着这事,暂时只能让宋嫂现在家里看顾着维希。 她想了想剩下半个休息日,去了一趟租界的书店,找了一些德文和英文的字典c画册等书籍。 出书店的时候,却被店员拦住了。 “——这位小姐对不住了,上面有人跳楼。还请暂留店内片刻。”店员手戴着白手套,十分客气的解释道。 这是怕无辜顾客出门被“自杀”的人砸到了 廖砚秋点头,表示理解。 只是,她也略微好奇。 因为此时此刻,周围人虽然议论纷纷,但总体来说,看似还是太“镇定”了! 耳边嘻嘻嚷嚷的,廖砚秋听及了片刻后,嘴角不由一抽—— 她不禁问店员:“他们说的那个跳楼要自杀的人姓穆——不会是叫穆致煊罢?” 店员颔首,神情带着微嘲和苦恼,“正是穆家公子喏。”说罢,还长叹一声。“也不知为何总选我们店楼上跳——极其影响店里生意唉。”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此间时节正是五月份,但上海的气候已经使大多数淑女们穿上了一条长裙,时尚的女郎甚至还特意新戴了一顶遮阳帽。 廖砚秋周遭就有两位女郎,一蓝裙白裙,看样子都是大学生。 期间那蓝裙女孩嘁嘁喳喳,显然是个活泼爱说的,和同伴谈起了“跳楼男子”,滔滔不绝,神飞色舞。 她旁边的白裙女孩听着也只是缕了一下发梢,安静极了。 在一旁闲听着的廖砚秋微哂,这个穆致煊倒很是出名,原本因为廖父的缘故,廖砚秋即便是学心理学的,也不能免俗的讨厌起他来,可客观的讲,穆致煊对她来讲本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她何必关注他。 候了半晌,外面吵吵嚷嚷,国人爱看热闹的习俗一直未断,廖砚秋盯了一眼腕表,皱了皱眉。 ——“来了!” ——“来了!” ——“陆探长来了。” 声音仿佛被一下子阻断了,书店内外突然安静极了。 “陆探长来了,穆公子的楼定然是跳不成了。”竟是廖砚秋身旁的白裙女孩发声,她声音恬淡轻柔,很是悦耳。 至少廖砚秋忍不住再次瞥了她一眼,正好迎视了对方的目光,白裙女孩微笑,廖砚秋只是点头致意。她收回视线,人显得有点儿冷淡疏离。 廖砚秋再次看了一眼腕表,觉得不想在书店浪费时间了,店员这时也不好拦着了,因为自从陆探长来了之后,已经有几位顾客踏出店门了。 ——应该无事吧,不会那么寸。 所以,没人拦着,廖砚秋也顺利出来。 可迎接她的却是飞天一双鞋——一双舶来的古驰黑皮鞋往她头顶掉落。 幸亏廖砚秋见机快,退了一下脚步,这时上空又飘甩下来一件西服外套 接着是一条酒红色的骚气领带 “穆公子又要脱光光啦!” “快看!” “伤风败俗!” “长针眼喔!” “”廖砚秋无语。 她刚回上海滩,没想到上海市民已经这样开放了——欧美已经有极端女权组织据说要策划一场裸体秀,要和男人一样,坦胸露乳,甚至全|裸上街虽然这事听说已经半道儿被政府阻拦成功。 廖砚秋抬头望向楼顶,她本以为楼顶有个裸体的“精神病”存在,结果以她的眼力发现,楼顶上好像并没有人在。 这时前方哗啦一下,一堆人不知谁眼尖,喊了一嗓子“解救成功,他们下来了”,已经有赶来的记者围过去——前方正是陆探长揽着那精神病走过来。 一路众记者边跟随边提问: “穆公子,请问这次跳楼未遂感想如何?” “好,非常好。” “穆公子,请问您这次跳楼原因是什么?” “失恋了,抑郁了。” “” 突然有记者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穆公子,请问为何您每次跳楼都不成功且每次俱是陆探长来专门营救?!” “” 众记者和穆致煊本人都怔了一下。 穆致煊耸了下眉毛,疑惑:“你,什么意思?” 那记者咽了下唾沫,还是大胆“猜度”,诘问道:“是不是因为你和陆探长有不伦关系听说圣玛利亚医院精神科的史密斯医生上次诊断您患有同c性c癖!” “哗!”大家哗然。 且不说穆致煊如何,旁边刚刚解救完他的陆探长此时脸色如酱,双目视线锁定了不识相提问的记者先生,他身上的煞气吓得对方不由一抖,手上的记录本险些掉落。 “这个嘛。”感受到胳膊被人掐了一下,穆致煊脸扭曲了一下,呵呵一笑,解释说:“你们的陆探长是我好友,所以每次见他,我都会从‘迷茫的世界’中清醒过来” 说罢,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伸手还要揽过陆森的肩膀,却被冷酷的拒绝了。 穆致煊耸了耸肩,拨弄了一下额头垂下的发丝,突然一脸郑重地向记者宣布: “在这里,我表示对圣玛利亚医院的史密斯医生提出控诉,他的诊断是错误的——我根c本c不c喜c欢c男c人!” “我和我旁边的这位陆森先生,是很纯洁的友谊关系。非常纯洁!嗯。” “我会考虑换一名精神科医生,史密斯那家伙太不靠谱,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 穆致煊毫不避讳他的精神病行为和疯癫直白的言语,不仅如此,他此时被记者围绕还游刃有余,神色且得意洋洋,与他一身的狼狈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因为这一场跳楼风波,穆致煊上身的白衬衫早已褶皱撕裂,纽扣都飞丢了几枚,下身的西服裤子亦皱巴巴,脚上更是无鞋,白色的棉袜因踩着地变得漆黑。 陆森冷着一张脸,故意踩了某人的脚丫子。穆致煊龇牙咧嘴,陆森手上又加了一把劲儿,拎着穆致煊的胳膊,往廖砚秋这边走。 ——记者和围观的人此时也哗啦啦又围绕过来,丝毫不想放过他们。 不管穆致煊是不是精神病,毕竟是巨贾穆家的公子哥,明日的新闻又有东西可写了。 他们必然很积极。 此时跟着陆探长来的两位巡捕房探员也帮不上忙,双拳难敌四手哇。毕竟他们警力有限,何况这位穆公子寻死觅活的次数太多了,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廖砚秋在原地没走,只是因为她确实震惊了一下。 这种精神病如巨星莅临般受欢迎的现象,不知道是什么社会和群众心理她确实在溜号,思考了一下有关理论和课题。 等到耳畔声音渐近,她已经脱不了身。 陆森带着穆致煊距离她不到一米——穆致煊被人“强迫”低头捡鞋子。 周围跟随着一圈不想放过采访机会的记者们,及部分群众少女,只不过她们的目光是盯向那位英气俊帅的陆探长看。 众记者不想放过任何新闻,即便是穆公子捡鞋的动作——照相机咔嚓咔嚓响,闪光灯在阴云暗淡的天气下不停地闪烁,刺目极了。 廖砚秋眯了眯眼睛,想要往后退走,却不妨被某个正照相的记者蹲身一撞,欺得她有倾倒的倾向—— 廖砚秋穿着高跟鞋,不说倒下后果,肯定会扭到脚踝,亏得有人双臂一张,围了她一下,让廖砚秋靠住。 援扶者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香味,她本来很感激的要道谢。 ——可此时对方裸露的胸膛皮肤沾了廖砚秋的脸蛋,两人肌肤相触,一下子廖砚秋读到了“他”的心思: “这妞胸前有料,很软呀!触感好像还不错!” ——廖砚秋道谢的心思顿时没了。 听到这个“不纯洁”的话后,她很不自在,微微恼怒,并很快站挺,看都没看一眼对方,像沾染了病毒似的急忙躲开。 穆致煊本以为英雄救美会得到一声道谢,却没想到对面的女郎一脸不善,无丝毫感激之意。 他不禁扬了扬眉。 周遭人正看着呢,廖砚秋咬牙,露出标准的社交礼节微笑:“谢谢。” “呀,谢就不用了不如,以身相许如何?”穆致煊一脸邪里邪气,嘴上说着调戏的话,两只手上还拎着刚刚撇到廖砚秋跟前的黑皮鞋,裸露出的胸膛上覆着薄薄的一层肌肉,正是廖砚秋刚刚“接触”过的那块“肉”。 “呵呵。”廖砚秋很讨厌成为“意外事件”的中心,尤其有可能上明天的报纸。她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风流谈资”,尤其是这位精神病患的。 何况,廖父还有那种巴结卖女的心思存在廖砚秋完全不想和这位穆致煊患者扯上丁点儿关系! 她打算转身走开,却听见一声极大的“砰”声—— 大家都朝声音传来处望去 顿时,现场一阵寂静。 静默半天,有人开始尖叫。 有人真跳楼了! 廖砚秋亦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竟然是一位穿白裙的女生—— 她皱了皱眉,竟意外地有些眼熟。 廖砚秋摇了摇头,没凑热闹去围观。 跳楼现场很难看,鲜血脑浆迸裂,街面很快被封锁。 陆探长也放开了穆公子这位精神病,带着两位探员去查看死者。 廖砚秋早就发现这位陆探长就是那夜她见的邻居先生,这人看似很专业很可靠的模样倒是不用担忧公寓的治安问题了。 拎着书籍的廖砚秋,到家时还想着这人。至于穆致煊那个精神病,除了洗澡时想起对方之前的“言语非礼”,让廖砚秋恼怒一息,早就被她刻意忽略掉了。 第二天是周一,新的工作开始。 廖砚秋本以为仍旧患者稀少,是空闲恬淡的一天,却不妨有护士敲了她的诊室门。 “廖医生,这有一位史密斯医生的患者,但非要转诊给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廖砚秋还未翻看完护士送来的病案,诊室的门扉就被人强行推开。 ——进来的是一位穿西服的男子。 她抬头一看,却正是昨日碰见的那位“跳楼自杀并有裸奔嗜好”的精神病患者。 来看诊的自然都是急需帮助的病患,身为医生她没有权利拒绝他。 虽然心里有点意外,廖砚秋却不动声色,只不过她的脸更冷肃了,很符合她威严的医生人设。 她眉毛抬了抬,倒没计较对方不礼貌的行为。 精神病患么,总有些特权。 护士却略有些不满,眼神询问性地看向廖医生,见廖砚秋微点头,这才放心出去并轻关上门,把空间留给医患二人。 穆致煊走过来,坐在椅子上,与医生隔着长方桌相对。 “你好。”廖砚秋低头,一页一页翻看病历,口中按例问道:“你,什么情况?最近有何问题吗?” “——啧啧,配上这一身白大褂,美人你倒看似很专业。”穆致煊没有回答,反而略打量着廖砚秋,眼神有点儿难测的隐晦。 昨日里记者们对他太热情了,他除了知道她有一副好身材,其他的倒未怎么细看。 对面的女医生独得上天厚爱,有一张极好的面庞。她很美,身上又有一种凌冽干净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双眼,大而有精神,看似清澈透底却暗藏尖锐。 与她对视,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吸入进去,袒露出心底所有的秘密。 越看,穆致煊越饶有兴味。 患者目光如棘,让人心里面微微一突,廖砚秋撂下笔。 她在维也纳跟随安娜·弗洛伊德女士搞心理研究的时候,遇到过很多有精神问题的人,但更多的是儿童,毕竟弗洛伊德女士一直以来最关注的是儿童心理学的研究和诊疗,虽然她别的也不差是了,但就是在越发开放如欧美国家的世界里,女性也一直备受各种行业的性别歧视,尤其是在医学界,除了护士这个职业,很多患者并不信任女性医生,即便是如安娜女士那样的家学渊源又天赋奇才的女士,亦是一样如此。 其实相对于如今出国留洋的才子们,廖砚秋的天赋和才华并不是最佳的,但她正是依靠着独有的读心术,这才能轻易打败潜在的各色竞争对手,顺利地成为了安娜·弗洛伊德院长的爱徒,亦在还未毕业的时候,就在维也纳心理学专业范围的圈子里小有了名气。 若不是因为一些意外的缘故,她也不会刚拿到学位没多久,就突然带着路德维希回国 廖砚秋很相信自己的专业性,何况她还有独特的天赋作为杀手锏。即便是一般心理医生觉得棘手未曾见过的精神病患者,她也丝毫不怵。 这位穆致煊病患的问题看似很严重,她手上的这份有关于他的病历档案分外厚实,廖砚秋翻看完毕,也不由不在心底对其引起重视。 当然,她也觉得挑战。 一位医生遇见了一位独一例的稀奇病例,如果再能治疗好此患者,将得到的不仅是诊金和成就感,还有业界内的至高荣誉和名气。 廖砚秋从来承认现在的她很有野心,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有些强势,甚至偶尔言语过于尖锐—— 可是,这样更能保护自己。 她本来就是学心理学的,自然知道自己如今性格转变如此之大是有些问题存在,但廖砚秋还是认为这种转变是一种极好的变化。 总比六年前她在伦敦那时的怯懦和愚昧强上许多。 廖砚秋简直不能想象,之前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和愚昧,自从听从家里被包办婚姻后,真天真的把身心荣辱和一生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自然是她的前夫沈斯默,他现在就活跃在上海的文艺界和社交界。沈斯默是享誉国内的画家和诗人,他出名很早,不管是在他的画笔下还是钢笔下的作品,都受到国内文艺界的热捧,更迷倒了万千感性的男女学生,视之对方为心中偶像。 前夫的成功与否如今不关她的事,但他曾带给她的伤害虽然不可磨灭,但从现在的结果看来,却对她是一个改变的契机。 若不是他当初的绝情,在英国孤立无援又得不到家人支持的廖砚秋,也不会在伦敦泰晤士河“被投水自杀”。 不幸中的万幸,那时被暴雨河水冲走险些溺亡的她,却幸运的遇到了善良的维根斯坦夫妇。他们不仅救治了她的人,并且还让自己随着他们一家去了维也纳,后来廖砚秋在他们的资助下,这才有机会读大学,并师从安娜·弗洛伊德女士。 她亦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不曾懂得和错过的东西,廖砚秋最感激的人就是维根斯坦夫妇,他们对她恩同再造——没有他们,就没有如今自强独立的廖砚秋。 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和感恩,廖砚秋回过神儿,视线又集中在对面的患者身上。 穆致煊的目光此时非常肆意,并且嘴角噙着笑,在女医生刚刚闪神儿的片刻,他抽走她手中自己的病案,此刻正津津有味的翻看呢。 廖砚秋蹙眉,伸手夺拿过来。 穆致煊并没有坚持,松开的双手按扶在桌面上,他的手指纤长却不瘦,指节分明却不粗壮,是一双适合谈钢琴的手。 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廖砚秋下意识地细细观察对方一举一动—— 很明显能看出来,穆致煊受到过的教育不仅仅是大学高等教育,身上更有很多的艺术熏陶痕迹,例如他弹过琴的手指廖砚秋可以肯定对方至少会一种乐器,也极有可能和他前夫一般,会画个什么画作,极可能是油画类,因为他的举止一向显得很西式。 他应该是有很长时间的留洋经历,更像是去太平洋的另一端美利坚国读书过。 穆致煊虽然出身上海船舶业大亨之家,却并没有商贾中通存的过于市侩精明那种气息,他行止看似邪气,却又有些刻意的“矫情”——廖砚秋皱眉不解。 她发现,对方和她对视的时候,目光实则清正又自信,黑眸下的穆致煊有一张极其英俊的脸蛋,微微翘起的下巴上甚至有道儿美人沟。 这在欧美国家来讲,这叫欧米伽型下巴,人们认为这样的人极其性感有魅力,对异性有致命的诱惑。 “怎么,发现我的英俊了?我知道我长得好,尤其是下巴。我只是没想过你身为医生,居然这么不专业不冷静”穆致煊挑眉,带着一股调笑的意味微微摇头,手却暗示性地抚了抚他的下巴,甚至指尖儿还特意点了一下那道美人沟。 闻言廖砚秋冷哼一声,她感觉出来了。 ——这人是来找茬的。 穆致煊原本的医生是对面诊室史密斯的,不知为何今天特地找来。 不管原因如何,他有何“不纯”目的,廖砚秋都没客气:“穆先生,你下巴那道沟儿我并认为好看,有何自豪的。” 她说完,唇角勾起一抹笑,心里有所决定,她要刺激这位“重度精神病患”一下,更何况,廖砚秋是一个挺爱记仇的女人。 她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回应这位昨日曾在心里面调戏过她,此刻又胆敢面对面的对他新任精神科医生展示各种“暗示”的患者道: “其实,从西方医学上讲,你那个叫做‘cleft ch’,翻译成术语称为‘颏裂’。” 廖砚秋边说边挑眉,口里的话却越发刻薄:“虽然不影响生理功能,但我倒是认为这算是一种人体残缺发育” 穆致煊一怔。 呆滞半晌。 他方不安地喃道: “发育残缺啊” “难道,我身上又添了一个新的病症吗?!” 穆致煊紧锁住眉头,神色看似委屈极了。 眼神中仿佛酝酿着绝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居然让人于心不忍。 见状,廖砚秋那颗冷硬的心,亦被潜在的道德感冒出,进行了一番自我控诉c惭愧检讨。 她控制了一下情绪,清楚地知道是自己过分防备了。虽然她还是认为对面的穆致煊可能企图不良,但这改变不了他是一个精神病患的事实。 刺激一下就行了,要有度。 掌控火候。 她实则应该体谅c同情他,以一个医生的角度。 “抱歉,我刚刚的歧视不太对。”廖砚秋嘴上一软,但她虽然这么道歉,实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认为穆致煊自豪的美下巴只是一道“颏裂”,并没有否定那个“残缺论”。 穆致煊缓过神儿,情绪转换的倒也快——这当然亦是精神病症的特征之一,只见他嘴边突露笑意,眼睛盯着对面的廖砚秋,释放出一股令人不安的兴味来。 她故意对其情绪视而不见。 患者是来看病的,廖砚秋不想和他搞敌对情绪,何况她本来就对穆致煊这个特殊病患很感兴趣,认为有必要深入研究一下。 她想了想,决定趁对方此刻心理波动时期,及时打开引入话题,遂弥补性的对穆致煊说道: “其实,穆先生你的面相极好。从相术上来讲,拥有你这种颏裂c嗯不,是‘美人沟’的男人,一生十分好命,可谓是‘福寿满溢流不尽,富贵绵延及子孙’的命兆。” 闻听吉言之后,穆致煊扬了扬他好看的眉毛,终于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道: “你还懂看相?刚刚相看的不错,我就是命好,人又聪明英俊,家世虽不算顶级,但亦还凑合罢算你说的对症。” “——嗯,我发现,跟你谈话可真有意思,圣玛利亚的医生若都像你这样的就好了。” “呵呵。”廖砚秋颇为客气含蓄的一笑。 显然对面的“精神病患”话多c并主动了,他的心理开始放松了。 她似是不经意地解释说:“我是家学渊源,家祖父原就精通一些周易,自小跟随祖父身边,耳濡目染了一些,算不得‘懂’一字。” 穆致煊“哦”了一声,他松开摸着下巴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病案,开始谈起他来此的目的。 “廖医生,我说说我最近的病况罢。其实我觉得我最近挺好的,尤其昨天过得很愉快!” 说到这里,穆致煊神采异常飞扬。 廖砚秋闻言嘴角抽动,想起昨日她书店门前遇到的盛况,自然而然,脑海里浮现出他“精致的胸膛”肉肉来。 她不自在的干咳一声,引得穆致煊瞥来一眼。 廖砚秋赶忙露出善意地微笑,示意对方继续陈述“病情”。 穆致煊继续,“我昨天就对记者说过,我没有同性癖你们医院的史密斯医生太不专业,所以我今天才换了一位医生。只是没想到医生居然是你这个美女,哦淑女。呵呵,真的是巧的很了。” 呵呵确实巧合。廖砚秋心里说。 她看向穆致煊其人的目光暗藏怀疑,但廖砚秋略微思索,觉得这件事可能真是一种巧合。 ——对方难道还能会特意调查自己,故意转诊她这里吗?! 昨天的碰见,她不认为他就知道她亦是在圣玛利亚医院工作的精神医生。今天穆致煊来此转诊她这里,也只是顺应他自己调换医生的意愿罢,逻辑上很是说得通,并无差错。 廖砚秋内心哂笑,嘲笑自己的多疑。 尤其是,对方又从兜里掏出一张报纸来—— “你看看,申报上都写了我的‘宣言’,可至今史密斯医生和圣玛利亚医院还没给我官方的回复。但,我这人呀,一向宽和,不爱计较。所以,换你先给我瞧一瞧,我的病看得好了c看得舒服了,我就不对圣玛利亚医院和你同事提起告诉了。” 他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廖砚秋听不出错误来。 但她细细琢磨品味着,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这是她的一种直觉,靠其天赋。 不过,精神病患者的话,让人听着感觉不对,亦是十分正常的。 暂且抛下怀疑论,廖砚秋此时点头附和,显得她十分赞同穆致煊这位病患的话,并一同分享了她对史密斯这位同僚的抱怨: “史密斯医生为人是有些高傲,毕竟他是医院从美国特聘来华的坐诊医师,工作经验好几年了,又是耶鲁大学医学研究院精神病学系优秀毕业生,博士期跟随的导师亦是新锐心理学专家艾里克·埃里克森,在我们心理学行业内十分著名。所以嘛,他的脾性想必你是明了的。” 果然,那个史密斯不是个好人! 穆致煊听了,仿佛感受到了医生对己身的理解,他谈兴更浓了。 “哼,他不过是比你资历深些,人高傲又自负,但着实算是个庸医。” 痛斥完,穆致煊露出一副“腼腆”的微笑,似是对自己在就诊前暗自打听女医生履历的不礼貌行为感到些微歉意,他声音略低地说起: “廖医生,我从护士那里知道,你居然是心理学界大师弗洛伊德的徒弟呢。弗洛伊德这人我知道,他写过一本《梦的解析》,这书在上海滩圈内很受大家喜爱呢。” 廖砚秋挑眉瞅了他一眼,为了防止话题被岔开,她并没有纠正对方的错谬和误会——她的老师其实是弗洛伊德大师的女儿,弗洛伊德如今年纪太大了,身体并不太好,正和女儿安娜老师一起居住被其照料着,她有幸拜访安娜老师家,见过几面。 廖砚秋掩去思绪,继续顺从穆致煊谈兴,赞叹他道:“看来你懂得不少,很了解一些心理学知识啊。其实弗洛伊德先生的另外两本书籍也很好,我推荐你有空可以一看——《性学三论》和《日常生活精神病理学》。” 说完,廖砚秋认真地建议道,“我认为,你看完它们,对你自己的情况应当更有所了悟,会有所帮助的。” “它们,能帮你走向‘正确的道路’上” 廖砚秋语重心长。 穆致煊闻言感激,并敬佩地看着廖砚秋,“廖医生,看来你很专业。那我的问题你给分析一下,我该怎么办?” 他开始信任起这个医生来了。 这正是廖砚秋的目的。 她含着浅笑听着穆致煊讲起他最近的苦恼来—— “其实也不怪史密斯先生误会,我之前对他讲了很多我和好朋友之间的事情,这才让他‘误诊’我是同性癖。” 穆致煊刻意强调了一下“误诊”二字。 见廖砚秋赞同这个判断,他这才继续陈诉道:“之前的诊疗,我只不过是按例坦诚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史密斯先生怎么能会这么‘侮辱’我呢?!” 穆致煊感叹c抱怨。 廖砚秋拿起笔,偶尔记录两下。她问道:“你朋友叫什么,他什么职业?” “哦,他——你见过的。”穆致煊抬眼看廖砚秋,道:“就是昨天的陆探长,陆森呀。” “我俩是极好的朋友。自小一起长大,出国留学前,我们还是中学同学,喔就是在咱们法租界的那个圣依纳爵公学。” 那几乎是上海租界中最好的中学,廖砚秋记得小弟廖凝冬在那里寄宿。 ——不过,圣依纳爵公学是一所男校。 男校,寄宿,同学好朋友—— 脱光光——解救——陆探长 廖砚秋记性不差,还没忘记昨日里,有记者提问过他的那句话: —— “穆公子,请问为何您每次跳楼都不成功且每次俱是陆探长来专门营救?!” —— “”廖砚秋忽然有些担心起弟弟凝冬的青春期问题来。 安娜女士最近研究的一个心理问题之一,就是如何针对儿童在其“青春期进行正确的性取向引导”的相关内容。 她抬头瞅着面前“英俊异常”的患者穆致煊,想必在其中学时期,对方五官长得应该更柔和一些。喔,一些男性少年时期的雌雄莫辩很容易引发某种问题 廖砚秋觉得她以后务必应该“重点关切”一下这个课题,便不是为了患者,亦得以防亲人自误。 例如,眼前这个被史密斯医生诊断为同性癖的男人。 即便,他不承认此症,但廖砚秋觉得他本身在精神上,或许其“生理上”,俱还是有很大的问题存在的。 她,不想简单放过穆致煊。 两人交谈沟通时间已经很久了,虽然超过正常的诊疗咨询时间,但廖砚秋并不在意。 她更想知道一个问题:“穆先生,你能说说,你昨日为何想自杀?且,自杀前,嗯——” 廖砚秋提问讲究了一下策略,故意停顿一下,问出她最感兴趣的疑惑来:“当时,你为何要脱衣,看样子当时穆先生是想在临死c哦也就是跳楼前,还想全|裸身躯?” 这个问题问的让穆致煊神色犹豫了一下,他抬眸盯着廖砚秋看了她半晌,似乎是在琢磨着怎么措辞,或者想着是否应信任对方。 廖砚秋回以微笑,非常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她手握着钢笔,有节奏的轻敲着木质办公桌面。 诊疗室内,医患两人之间忽然燃起了一种摸不清的感觉。 廖砚秋心里却知道,她应该快得到对方的答案了,不过不管穆致煊的回答是什么,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都有自己的判断和推测。 诊疗室内的气氛正好,可这时却有敲门声打扰了他们—— 这让穆致煊张口欲说的话,瞬时咽了回去。 见状,廖砚秋蹙眉,心知错过机会,对方以后未必会再愿意说起“裸奔”的原因。 她心底生怒,口气不太好匆促问:“iss刘,你有什么事情吗?” 圣玛利亚医院管理很严格,招收的医生病案都是写的英文,一些病症和药品名称因为是拉丁文,俱是要求医生和护士都十分精通。不说院内医生学历和经验,护士们亦不少来自国外,国人出身的亦也是鼎鼎最好最优的护士,圣玛利亚医院的培训十分到位,更不用提看诊时无故来打扰。 廖砚秋问话过后见门后无应答,并且被突然推开,她升起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廖医生,是他们非要”话语未尽,刚刚被人威胁强迫敲门的刘护士,其身后紧随着三位不该来此的人员,被拥簇着一同进了屋—— 是穿着法租界巡捕房制服的探员。 廖砚秋见了他们一怔。 她不由瞥了一眼她此时正在就诊中的病患穆致煊,又再次打量着正对面来人中打头的第一人——陆森,陆探长。 他,就是眼前她这位穆致煊多重精神病患刚刚口述中的,他的那位好友兼同学。两人在圣依纳爵公学一同读书过。 也是她的同事医生史密斯口中患者的同性癖病症中的另一位核心人物——穆致煊的同性“暧昧对象”。 廖砚秋嘴角一翘,挑了挑她的细眉,禁不住揶揄地望着这两人。 两位同样英俊的好朋友,在此时此景见面,俱都是一愣,显然彼此是不知道对方来此的。 看见穆致煊,陆森不由蹙起眉毛。 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奇怪了。我来医院,不就是为了看病吗?”穆致煊讥诮道。 他整个人似一张弓,突然有了尖锐的攻击性,根本不像似之前告诉廖砚秋的那般,两人是亲密同学兼好友的关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精神病。”穆致煊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来咨询的是——我的同c性c癖” 陆森听了脸颊肌肉一抽,他显然感觉很不适,后面的两位跟班探员却忍不住窃笑,还故意地跟穆致煊招手打招呼。 穆致煊冲着他们点点头,很没公子哥的架子。 当然了,他是一名总令人出乎意料的精神病。 所以,没等陆森对廖砚秋说明来意,他又开口发表了惊人言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廖医生,我认为是他对我图谋不轨——”穆致煊眯起眼睛。“我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闹得我的名声在上海滩极差!” “至少我认为他有‘跟踪癖’。” 他撇嘴抱怨,满面怒气,还十分嫌弃地瞥了一眼陆森,然后扭头向廖砚秋询问道:“廖医生,你顺便能帮陆探长看看病吗,诊疗费用我不介意出。” 陆森脸黑如墨,肃沉下来还挺吓人。 可屋内的都不是一般人,他真正吓到的只有他身后的跟班探员。 只是身为一位医生的廖砚秋,不欲搅合进这对“好友”之间的情感风波里,她淡定地应对穆先生这个精神病患,很理智地c很合理地说出拒绝理由: “对不起了穆先生。在圣玛利亚精神科,不论谁来看诊,都得提前预约。” 说罢,她还挑眉问:“iss刘,我今天的约诊都满了是么?” 刘护士年纪不大,但却是个机灵的,她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当然,她很清楚廖医生的病人加上今天这个,总共就两个。 在精神病院工作,确实是会遇到一些意外状况的。 例如,也不是没有患者在医院突发病症,或在诊室里c或在走廊里裸奔的 提到裸奔,刘护士忍不住看了一眼廖医生的第二个患者——这个穆致煊上海谁不认识啊。因为其精神病行为,富裕的家世,和聪俊的外表,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新闻。 就连史密斯医生的一世英名,昨日都被他败坏掉了。 刘护士很替廖医生的职业生涯担忧,她的忧心忡忡廖砚秋和穆致煊都体味不到,此时来访的陆森很是不耐烦。 “廖医生还有约诊?”他看了一眼刘护士和廖砚秋,慢条斯理地对刘护士道:“那就请他们改日来,今天廖医生有事请假。” 言毕,陆森侧过头又瞅着穆致煊,冷声撵人:“巡捕房办案,无关人等出去!” 穆致煊哼了一声,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屁股就是不动弹。 他嘴里还不老实,小声唾弃了一声:“跟踪癖。霸道狂。” 陆森懒得再搭理他。他从上衣制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黑白照片,递摊到廖砚秋跟前的医生办公桌上。 “廖医生,这人你认识吧?我们在她的尸身上发现了她的就诊卡,死者不久前曾在你就诊并拿过药” 陆森一脸冷凝带着审讯的口气问询廖砚秋。 他的态度和语气一直都很硬,很是强势。不过,能当上租界巡捕房的探长,不是有背景,就是极有本事的,都不是善茬。 廖砚秋低头看桌子上平摊着的照片,她心里微微吃惊—— 上面正是收拾干净后的死者面部头像,死者就是上星期自己唯一的那个女大学生患者。 廖砚秋神情凝重,点头承认认识她。 这时的穆致煊也不闹腾了,居然好奇地拿起照片,也看了一番。 他轻“咦”了一声。“这不是那个” “——她就是昨日在书店对面楼跳楼的那位自杀女性。”陆森是对着廖砚秋解释,他懒得理会穆致煊,并伸手扯过了在其手上的相片。 “真自杀呀!”穆致煊感叹可惜,大好年华啊。 “你以为人人似你一样,拿自杀闹着玩儿吗?!”陆森对其极为不满。 穆致煊看了廖砚秋一眼,忙不迭大声否认:“我那是有病,不是闹着玩儿的。” 陆森冷哼,“我不否认你有病,病得还不轻。你再捣乱,我也不介意出间牢房给你。” 穆致煊安静了。 廖砚秋倒是注意力分散一些,从这位陆探长的口中,能知道对方不认为穆致煊是真的想自杀这人,挺奇怪的。 她瞅着穆致煊深思。 可眼下廖砚秋并没有继续研究穆致煊这个精神病患了,因为陆森强势的要求她道:“这样,廖医生,你跟我们回巡捕房一趟。” “你——去把屋里的病案都拿回去”陆森指挥着,又吩咐了手下做事。 甚至没放过刘护士,让其配合探员,收拾好近日的所有就诊记录和病历档案。 诊疗室里一圈麻乱,走廊里路过的其他医生和护士,亦对他们探头探脑。 廖砚秋蹙着眉,心情并不愉快。 她没想到做医生也会惹麻烦,她不怎么想去租界的巡捕房一游,目光抗拒地瞥向陆森。 “——我说,陆探长你就是这么办案的?”穆致煊不知何时站起身,倚在门边堵着门口,恰巧挡住了旁观者的视线。 他冲着陆森发脾气。“能等我看完病再‘拘捕’嫌犯医生好不?” 陆森睇他一眼,要廖砚秋配合查案,带着她走人,也不管后面亦跟上来的穆致煊。 穆致煊一路跟上的理由很是光明正大,他认为陆森打扰中断了他治疗的过程,如果今天不看完,晚上他极有可能会“发疯”的。 那样的话,对上海的社会和租界的安全稳定,将会产生不小的困扰。 不说冷面陆森听后的感觉,只说两位探员忍不住嘻嘻哈哈的笑了。 廖砚秋也很是无语。 当然,她对陆森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可不能否认这人看似也是讲道理的。至少那夜他在阳台吸烟,看见呛着她了,很快就主动掐灭了烟头。 法租界的巡捕房不小,陆森带着廖砚秋进了一间屋子,看样子应该是审讯室之一。 好在不是想象中的那种有变态刑具存在的屋子,屋内只是装饰简单和空旷些,在正中间隔着一张黑桌,两侧有椅子伫立。 跟来的穆致煊虽然能进巡捕房,但被“安置”在了陆森本人的办公室内。 从这能看出,他们两人好似确实是朋友关系。 廖砚秋没空思考她的新病患的事情,她现在确实是被认为是“谋杀嫌疑犯”了。 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至少如果她不能自证,或者陆森那边查不清,想要“陷害”无辜的她对上请功,在租界这里也不是没听说没发生过。 巡捕房的探员可没几个手段清白的。 廖砚秋并不清楚陆森的人品,她需要一些手段,来“靠近”陆森 在审讯室候着的时候,有探员还送来一杯热茶给她。 廖砚秋抬头说谢谢,对其笑了笑,很快速地伸手去接茶杯—— 如果是穆致煊在此,就会发现廖医生似乎变了一个人,人显得很柔和,似上海滩真正的淑女千金一般文雅,且没有她们的盛气凌人,非常的柔和亲切。 送茶过来的年轻男探员见了,有些手忙脚乱,忙不迭的说:“不客气,廖小姐。” 他捂着手背,觉得肌肤发烫,甚至传染到脸上,微微开始胀红起来。 廖砚秋没想到只不过刚刚她“故意”手指碰了对方手背一下,这个小探员就心慌意乱起来。这位陆探长的手下倒是很有意思,底下的探员意外的纯情。 她听到了年轻小探员的心声,但遗憾的是跟案件不相关,只是在心里说她漂亮。 想到这里,廖砚秋皱眉。 这时陆森进来,身边跟着另一位探员,拿着记录本。 两人在她对面坐下。 陆森首先开口,说明了请她来的真正原因。 廖砚秋这才知道,为何对方非要坚持请她来此——因为在自杀身亡的那位白裙女性的胃囊中,他们发现了一些药片 陆森拿出一个丝绸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呈放在一张白纸上。 ——正是廖砚秋给那位圣约翰大学的女学生开的药物:苯|丙|胺。 “这是你开给她的药?” “我只给她开过一个月的抗抑郁药,并且日服是最低剂量。”其实抑郁症很难治,如今有一些新药给患者试用,但效果并不十分好,但苯|丙|胺和利他林亦是西医药物中对抑郁症有一些成效的了。 让廖砚秋很遗憾的是,很多时候,作为一名医生,她除了在诊疗过程中尽力开解对方,真正能帮助病患尽快走出阴霾的药物很缺乏。 这个时代有希望,又有绝望。便是外伤感染,国人很多也没有办法弄到盘尼西林。因为产量有限。 审讯室内,陆森听完廖砚秋的回答,他面无表情。他旁边的探员正在做记录。 片刻,陆森拿起死者在圣玛利亚就诊过的病历档案,翻了翻—— 过程中,他偶尔会询问一些问题。 廖砚秋发现对方真看懂了,时不时询问她一些她写过的病案陈述文字,除了个别拉丁文疑难单词,他都能读懂。 不是说探员都没文化,但华人探员似乎很少有高学历并且懂英语的,甚至连“苯|丙|胺”c“抑郁症”的拉丁词汇,他都会说。 廖砚秋大为惊讶,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陆森瞥了她一眼,却没开口解释。 倒是他旁边的探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带点儿炫耀地说道:“廖医生,我们探长有四分之一——” “陈丰!”陆森突然打断他的话。 他脸色不好看,显然手下是犯了他的忌讳。 但对于廖砚秋来说,这些信息就足够了。 她觉得那探员要说的是陆森的血统问题,应该是有四分之一的外国人血统这才租界的巡捕房里很常见。 不管是在公共租界,或是自治管理更好的法租界里,其实巡捕房里大多数探长和督查,都是外籍人员担任,华人探长有,但很稀少,并不好升职。 而且,往往正是个别华人探员,可能是为了迎合媚上,对待中国人更贪婪c狠辣。 廖砚秋住在上海租界的时日并不太长,很多事情和人物她知道的并不太清楚。她缺乏一些社交和人脉。 她的读心术并不是总管用的,例如现在她和陆森这位探长,两人面对面相对而坐,她根本接触不到对方的任何肌体皮肤,就算她舍得下脸皮勾引他廖砚秋也会怀疑是否能成功。 这位邻居探长不仅不好惹,看着就“不近女色”。 廖砚秋有些着急了。 她有正常的工作,家里还有孩子,自然不想在巡捕房过夜。 何况,一位淑女进了巡捕房牢房里呆过,出去名声也是极不好的。虽然她本身不是什么出名人物,但总有一批记者会关注租界案件和巡捕房出入的人,以供他们写成小报,刊登消遣。 廖砚秋本以为陆森很难缠,但问完关键问题,对方凝眉思考了一些时间,然后派人通知她可以离开了。 她当下松了一口气,心里很是高兴。 这件案子本来就不关她的事情,那个圣约翰女学生“自杀”还是“他杀”,廖砚秋除了给死者本人开了一些药物,并不知道对方具体情况,诊疗过程中,女学生说的亦都是一些生活和学习上的琐事困扰,其中她只是与一位女同学关系微妙信息线索稀少,该说的她都已经告诉了这位陆探长。 廖砚秋出了巡捕房,就碰见穆致煊不知从哪里迎了过来。 她的微笑一滞,现在她并不想“处理”这个重度精神病患,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路德维希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况且,穆致煊的病,太过复杂多样,需要细细琢磨和研究出治疗方案,不是一时半刻能救治好的——对于这点,廖砚秋心底里根本没抱什么期望,不过是尽力而已。 而且,她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要缠着自己,非要跟来巡捕房。 穆致煊很快告诉了廖砚秋答案了。 他洋溢着热情开朗的笑容,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摇曳”起,冲她招呼着—— “h一ney,小甜心!”他声音潮水海浪似的波动颤抖着,眼睛贼亮的死盯着她看。 瞬时,廖砚秋一呆。 “哈尼,你看——当当当!我刚买的,上好的法兰西玫瑰——送给你!”穆致煊负在背后的手举出来,展示给她一大捧牛皮花纸包裹着的玫瑰花。 颜色还是十分鲜嫩的少女粉! 巡捕房外边的街上人来人往,这里并不是荒凉的地方。车马路过轰鸣音,小贩售物叫卖声,又有来往行人和人力车路过。 这算是法租界里一条极其热闹的繁忙路段。 ——这让廖砚秋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砚秋!?你是廖砚秋吗?”来人惊讶地喊道,“你没死啊?!” 闻言,廖砚秋顾不上处理“正在表白”的精神病穆致煊。 她环胸冷笑,回击来人道:“怎么?沈斯默告诉你们我死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面对廖砚秋的质问,白薇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怎么变成c变成这样?砚秋你——彻底变了!” 她神情错愕非常,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牙尖嘴利”,说话这么的尖锐,这么的强势! 眼前这人还是那个走路都低着头,喜欢站人身后看着他们说话,不讷言辞的廖砚秋吗? 真不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其他人吗?! 白薇此时从人力车上下来。 她穿着碎花的天蓝色连衣百褶条纹长裙,头戴蕾丝钩花斜沿儿女帽,额前还被帽檐儿垂下的一抹黑纹纱,斜斜的遮了部分。眼睛上还配合着衣裙,挑抹着淡蓝色的眼影儿,唇上点着鲜艳的红唇膏。 她是一位典型的上海时尚女郎,十分潮流。 白薇本人气质也十分好,她本是一名界内小有名气的画家和诗人,因为同样的身份和才华,她曾经和廖砚秋的前夫沈斯默趣味十分相投。 廖砚秋记得沈斯默曾经很是夸赞过她,若不是那个女人如异星璀璨突现,说不得沈斯默和白薇还真能走在一起 白薇几乎围着廖砚秋转了一圈,不禁道:“上回在虹桥机场,我就觉得那人是你没想到你没失踪,真回来了啊。” 廖砚秋冷笑了一下,“失踪?呵呵。你们不是当我死了吗?!” 白薇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不太恰当,她微微尴尬,但很快放下。她就是这种人。 廖砚秋早就知晓她们。 白薇最著名的才华就是擅国画——尤擅画虾,她的虾戏图据说得了齐白石大家的真传。这事真假不知,但其本人却从来没有正面否认过,但廖砚秋认为是假的。 否则,以白薇这种人的性格,还不得暗带记者,去齐家登堂入室。 此时,另一旁的“告白者”穆致煊不甘寂寞。 他蹦出来,见到清秀姿色不差的白薇却视而无物,他伸手拽了一下廖砚秋的手,试图牵人家的手吸引她的注目——很不讲究的“占便宜”。 廖砚秋本想甩开这个精神病,可她却突然由之任之了。 ——她倾听到对方的内心 穆致煊心里居然也很讨厌白薇。 她抬眸瞅看穆致煊一眼,却见他笑的更欢,有如外滩公园里的那片来自南非的太阳花,不仅迎空招展绽放,上面还带着赧色的橘红。 可,穆致煊此刻的内心却还在想着别的事—— 他看似一边“调戏”她,另一边却思索着“夜里要完成前日里未完成的机械图纸”一事。 廖砚秋甚至从他心里读出了几个她不太懂的机械相关的理论数据 ——他,跑神儿的厉害。 倒是能一心二用! 廖砚秋心里冷哼,但她确实产生了好奇和疑惑。都精神病了,还不忘专业知识—— 穆致煊留洋的专业,廖砚秋在病案里了解到一些,她蹙眉思索着,也就忘记了松开了抓着她的那只爪子,更忘记了他们面前还站这里着一个活生生的白薇。 白薇此时见这两人在她面前“亲密无间”的牵手,神情慢慢不由讶异起来。 穆致煊很有名,医院里的刘护士都知道他,更不用提社交名媛的白薇了。 运输船舶大亨的独生公子,哦当然有传闻穆家其实还有个私生二公子,这等家庭伦理纷争暂且不提,但穆致煊在上海滩,确实是比他父亲穆盛发有名气多了。 早年间,穆致煊没疯时,白薇还参加过穆家举办的穆致煊社交成年礼晚宴。那时她还比穆致煊小上四岁,却也记得宴会的盛大和奢华,还有穆致煊彬彬有礼的良好形象,甚至不少少女都起了一些爱慕的心思。 白薇脱离回忆,视线继续集中在面前的这本应不相干的两人。 她瞥了瞥穆致煊手中拿着的那捧法国玫瑰,嘴角逐渐弹起一抹不屑的嘲笑。 显然,她心中有了什么想法。 她开口打断廖砚秋和穆致煊的“打情骂俏”,不识相的行为惹得穆致煊不满的一瞪,白薇下意识地远离了这位精神病公子哥。 ——长得再好,家世再好,那也是精神病。 招惹不得! 白薇一边说一边拉起廖砚秋另一只手,显得她像是很亲近对方似的,热情说道:“砚秋,这么说来你果然如传闻那般,不是失踪,而去是大学读书了吗?” 廖砚秋抬眉,“我身上的传闻倒是多。” 她表情似笑非笑。 廖砚秋不欲让白薇接着自己显示她温柔淑女的一面,本想甩开这只能画画的纤纤素手,可今日不知为何,一个两个都想让她听见他们的心声。 —— “最好拉着廖砚秋去这周末举办的文艺沙龙好让‘他和她’知道廖砚秋回来了。” —— “他”和“她”?该不会是指沈斯默和张令茀罢。 知道白薇心底如何想着利用自己,廖砚秋眸色冷然,这时的状态是她的左右胳膊都挂着“两个物件”。 这让廖砚秋开始感到烦躁了。 她挣了挣,毕竟穆致煊是男子,倒是白薇很识趣地松开手,也有可能是装相够了。 本来这里就没甚么可以装淑女的必要,只有一个精神病在围观她们。 廖砚秋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白薇,她们看似弱质芊芊,比谁都清高和有道德感,真实情况却是 哼,不提也罢。 不过,廖砚秋并不想轻易放过白薇,并让她得意骄傲开口,以来展示她们优渥又小资情调的生活和社交。 白薇想好了措辞,正笑盈盈的张口要“邀请”廖砚秋参加她们的聚会呢,但却不妨廖砚秋先说话了。 “白薇——”廖砚秋眉毛故意地挑了一挑,似笑非笑的讥讽瞅着她道:“你该不会正想要邀请我去参加你们的那个劳什子沙龙罢?” “啊”白薇错愕,半晌她眨了眨眼睛,点头。 心里却嘀咕着,对方怎么知道。 廖砚秋微笑,她甩开穆致煊的手,可能是因为天气比较干燥,穆致煊松手时两人之间还起了静电,啪的一声微微脆响。 穆致煊听了,抬手——自己盯着自己的手指看着玩儿! 廖砚秋和白薇都没空搭理他。 白薇惊讶心中所想被廖砚秋恰巧猜出,她吃惊过后倒也理解。廖砚秋本来就知道她们喜欢办沙龙,尤其是上海滩的名流名人,谁若是没参加过几场,都会遭人耻笑。 想罢,她又要张口,可此时又被廖砚秋打断—— “白薇,你该不会是还特意要把沈斯默和张令茀找去罢” 廖砚秋呵呵一笑,好整以暇望着白薇。“是不是不仅想看我露怯,还特想看他们笑话?” 闻言,被直戳心思的白薇,不由蹬蹬后退了两步,脚上的高跟鞋险些扭捌。 她看着廖砚秋,一脸惊恐。 这人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可怖!可憎! 白薇仓皇而走,就巡捕房门口站着的就剩下廖砚秋和玩着手指的精神病。 廖砚秋瞅着穆致煊玩的挺高兴的,不想打扰他,直接伸手招人力车,想赶回家。 今天疲累,她也没心思去等租界的公交电车。 可人力车没招来,反而面前停了一辆黑色美产别克老爷轿车。 崭新铮亮的,比上次她在虹桥机场乘坐的福特车好上不好。 车停稳后,司机下来,特地打开后门,招呼大公子。 穆致煊当然是车的主人,他终于看似“正常”了一些,放下手指,单手抄兜,另一只手还拎着那玫瑰花不放不弃。 他甚至示意廖砚秋进车后排座里去,“我送你回家。” 廖砚秋要拒绝,可穆致煊坚持,并且让司机拦着其他人力车不许停在巡捕房门口,就这么等着她同意。 廖砚秋心生恼怒,这时却听穆致煊一本正经的投诉她,道:“我下午的看诊还没看完呢。” 这话让廖砚秋无语,可她看了一下腕表,待会儿就是宋嫂做完饭菜该回家的时候了。 她瞅了瞅穆致煊,觉得对方好像没犯严重的病症,例如狂躁症c精神分裂等有点儿威胁性的病症。 廖砚秋转念,就同意了。 汽车在租界的道路上跑的并不快,路况比较复杂,此时正是租界里等公司洋行下班的高峰期。 过了大致二十分钟,他们才抵达了诺曼底公寓。 “你住这里?”穆致煊透过车窗看了看公寓楼的底座,迎视线里最显眼的是拐角处的一所咖啡馆。 他跟着廖砚秋下车,廖砚秋道谢欲走进公寓大楼的通廊,可穆致煊很委屈地说:“你忘了我的病还没看完呢?” 至今他还念念不忘这事,廖砚秋无奈。 她总不能带着他回自己家里罢。 “要么,你在咖啡馆里稍等我一下,我先回家一趟。”廖砚秋说道。 穆致煊看骗子似的看她,居然嘲讽她道:“我是精神病,又不是傻子。” “真的。不骗你,十分钟。”廖砚秋再次无奈。 就算为了感谢坐他的车,为了研究他的稀奇古怪的病症为了她的职业道德完美无缺廖砚秋劝自己忍耐,屈服。 “那好,我就在门口等你。”穆致煊目送廖砚秋进了公寓楼,还顺眼盯着对方按下的电梯楼层数——记下是八层。 穆家司机坐在车里候着,穆致煊这个公子哥却斜斜歪歪的倚靠着车门窗处,他无聊的摆弄又拿起那束玫瑰花,手指拨弄着粉嫩的花瓣。 等他撕了十瓣,残花落地的时候,他听到廖砚秋高跟鞋的声音了。 穆致煊特意扯开一抹微笑,抬头看着她摇手打招呼呢,却发觉对方手上居然牵着一个小男孩——还是洋娃娃。 他黑发蓝眼的,长得倒是好看,就是脸无笑容,居然有几分讨厌鬼陆森的模样。 ——“他是谁?”穆致煊问。 “我儿子,路德维希。”廖砚秋说。 然后看到穆致煊愣然了一下,才“哦”了一声,他抬头瞅着她道:“那我请你两人去吃简餐吧。” 原本是他是打算和她去咖啡馆的,但带着孩子,里面没有合适的吃食,但穆致煊看见公寓底座的二层有一间小型法餐厅。 廖砚秋想推辞,法餐不仅贵,吃着还麻烦,需要的时间太久了。 可这话没等她说出口,就见方才还正常说人话,好好的穆致煊,突然发飙:“喂喂喂——陆森,你怎么又跟踪我!” 说罢,他还一蹦,环胸喊着,手里还故意摇晃着那束粉玫瑰道:“我告诉你——我绝对对你无意!我可是喜欢女人的,没看我正和廖医生约会呢么。” 廖砚秋拉着路德维希的小手,顺着穆致煊的视线望去,果然看到了之前不久还在巡捕房遇见的陆探长,陆森。 陆森这时倒没穿着探长制服,其实做到探长,除了官方正式场合,租界探长并不用日日着制服,探长和调查案子的探员,有时为了探查案子方便,很多时候都是便衣行动的。 下班后的陆森穿着西裤和白衬衫,脖间并未系着领结或领带,反而松散了一颗扣子。这样子的陆探长显得肆意平和一些,但只要注视其双目,就发现他的目光几乎逼人,锐利直指人心。 仿佛间,他好似真能看透你的秘密似的。 穆致煊发现廖砚秋也有这么一双和陆森相近的眼,只是廖砚秋长相漂亮,又因为是女性,很容易让人忽略她透彻清澈的目光,只以为她仅仅拥有一双魅力眼睛。 发现这点,此时穆致煊觉得陆森更惹人厌了。 他没好气地瞪视陆森。 而被喊停脚步的陆森,沉默应对他的发难。 廖砚秋猜测,对方如若真和穆致煊是好友,两人熟悉的话,那么可能已经习惯了穆致煊“颠三倒四”的犯病行为了。 “探长,没事吧?”负责诺曼底公寓的保安人员可能之前觉得穆致煊有“危险性”,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街上唤来了一个探员。 面对上司,这个探员当然很积极的表现,他一边问询长官意见,一边看向事件的麻烦中心——“诶,是穆公子。” 探员糊涂,他们都知道穆致煊和自家探长之间是好友关系,穆致煊可经常来巡捕房一游的。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对方自杀行为,需要陆探长出马解救过来的。 “——是你啊。”听见声音,穆致煊瞧了这个“小卒子”一眼。 他漫不经心地想起什么,问道:“我之前让你帮我购的两本书,你买到了吗?” “买了!买了!在我包里呢,正想给您呢。”穆公子的赏钱可是很丰厚的,每次巡捕房的探员或其他底层工作人员,都很争着抢着想帮穆公子跑腿儿。 说罢,这探员都忘记了自家探长还在此呢,急忙从身后的斜挎包里掏出两本书来—— “《性学三论》和《日常生活精神病理学》——陆森,这两本书,我觉得你应该仔细看看。”穆致煊拿到书籍,简单翻了翻,对陆森说。 把两本书籍叠齐整在一起后,他就要递给陆森,特意瞥着最上面的那本《性学三论》,穆致煊诚恳地建议陆森道:“尤其是这本——陆森,它会帮助你‘走向正确的人生道路上’的” 这话如此耳熟——牵着孩子站在一旁的廖砚秋,瞅看着“语重心长”给好友建议的穆致煊,嘴唇此刻不由抿了一下。 穆致煊正巧抬眼,对望着她,心想着:这都是精神科医生给过他的金玉良言呢,如今他只是转送给好友而已。 想罢,穆致煊觉得他做的很对,很正确。 身为陆森密友,他如此行为,正是对“朋友”一词的完美诠释。 见陆森不搭理自己,穆致煊又忍不住说,“《性学三论》肯定是讲‘性’的,陆森你可千万要好好看一看,正确处理我们之间的‘友情’。放心,一时半刻,我不会放弃你这个朋友的。” 他说完还“强迫”的把两本书籍塞到陆森的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下面是今天的《申报》新闻——” “神秘女子,邀约两男,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日前,有记者意外在法租界诺曼底公寓看到,穆家公子穆致煊” “” 有人出声,洋洋洒洒念着报纸上的文章,沙龙上的众人哗然—— 因为这个神秘女子,在白薇口中,就是廖砚秋。 廖砚秋这个名字在他们圈内,已经是久不可闻的历史了。 “薇薇,你确定她就是廖砚秋?”有人质疑。 白薇翻了一个白眼,很不淑女的,不过大家都是相熟的,此刻没心情嘲笑于她。 就听白薇说道:“哼,不是她却又是谁。” 白薇想起来廖砚秋,又生气又疑惑。 “廖砚秋可变化大了。等你们”她边说边扫视众人表情,尤其目光落在沙龙中心亦是最受才子们欢迎的张令茀身上,接着道:“——见到她之后,你们就会知晓我的意思了。” “” “她,真能有这么大变化?哈哈”有人听完嘲笑,是另一个亦擅国画的女子在质疑她的话。。 “心怡,你先别笑。她呀,不止如此呢。”白薇抖了抖报纸,见大家注意力又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一笑,声音低了三分,说道:“你们呀,没瞧见么——喏,穆公子还在报纸上面呢,不是他是谁。我还能撒谎不成?!” 白薇陈述的有鼻子有眼,之前跟他们说起她在巡捕房遇见廖砚秋一事,他们还不太相信,可加上这份刚送抵的报纸,一下子就佐证了白薇的话。 “白薇,你说你那天在机场亦碰到了砚秋是么?”今天异常静默的张令茀突然发问。 白薇瞅看了一眼她。 平日里,张令茀一直很活跃,但今日沙龙,见白薇说起廖砚秋此人之时,她就过于安静。 完全不是她张令茀的风格。 白薇心里嘲讽的想着。 不过面上她还是带着浅笑,她慢条斯理地回答她,也满足了众人的好奇心。“是呀,那日我回来还跟心怡说起过呢。不过,我只以为是我看岔眼了。没想到真是她。” “国际航班机票很贵罢?”曲心怡问,不知道什么意图。 白薇自然道了句“是”。 乘飞机留洋出国,可才是这几年兴起的,比乘邮轮时程短多了,但机票价格昂贵,非富豪承受不起。 在场的算上一算,连家世还可以的白薇,若是自己掏腰包去乘跨国飞机,她的荷包都能缩水大部分,肉疼得紧。 像是问起这个的曲心怡,家底不厚出身的她,肯定是承受不起的。 白薇笑容里藏着不屑,曲心怡暗自咬牙,却装作没看见。 只不过,她不再有发言的欲望了。 但在场的还有别人,张令茀这时瞥了一眼拿着果盘进来的未婚夫,突然说:“许是砚秋家里给买的,她家境也不太差。” “你们在说什么呢?谈到哪里了?”沈斯默搁置下果盘,为大家插上牙签,四周环顾,问起众人今天聊的话题。 白薇眼神儿飘看了一眼张令茀,张令茀的神情巍然不动,仍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美极了。 她唇角微勾。 她忽然很想知道,听到廖砚秋归国的消息,看看她张令茀到底是不是心里如面上一般,真那么无动于衷c不咸不淡的。 可,白薇此时不接话,那曲心怡却是个傻直白,直接回道:“斯默,是廖砚秋回来了。她回国了。” 沈斯默闻言,他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 几个呼吸时间,他才勉强露出一抹淡笑,正常起来。 点点头,他道:“这样呀。不过,她本与我们不相干了。” 这话说完,他禁不住去瞅坐在他旁边的未婚妻张令茀的脸色。 可张令茀仿佛没有感应到未婚夫的担忧。她仍旧不动声色,只是紧握的手指显露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白薇观察到这点,嘴角微不可见地含起一道儿浅笑。 沙龙的气氛微微窒息,沈斯默的沉默和避讳,还有张令茀的不动声色,显然是异常诡异的。 尤其,在以往,张令茀可是沙龙的核心中心人物。 他们举办的这个文艺沙龙,本来一开始就是几位想追求或仰慕张令茀这个美女兼才女参与举办的,只不过时间一长,张令茀小姐门第高贵,往来无白丁,她未婚夫又是文艺界的大画家c大诗人,亦是上海滩的名流,闻名租界内外。 沈斯默的名气总体来说,在全国是比张令茀要大的多,毕竟他的才华风流是毋庸置疑的,而他如今的未婚妻张令茀出身名门,长得又好,又会打扮,作风亦是洋派,思想更是女性中的先驱者,偶尔发表报端杂志上一些文章c散文,在上海这地界儿,还尚算小有名气。 特别是,当张令茀的名字和沈斯默这个大画家c大诗人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令她的芳名有扩散的趋势。 张令茀最近甚至接到了租界各国公使夫人的沙龙邀请函,请她特意去参加他们的沙龙聚会。 若知道,租界内公使c参赞们的家属夫人们,可是一向不怎么与华人们来往的,所以在大家看来,张令茀自然是中国女性我辈最向往为楷模欣羡之女子。 竟幸福极了。 此刻,面对这个已经被破坏殆尽的沙龙,张令茀作为沙龙发起者,也是主办的主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笑了一下,转头淡然的对未婚夫先生说道:“也不知道砚秋怎样了?刚刚听白薇的话,她怎么是从巡捕房出来的还有,怎么又与那穆家公子扯上了关系?” 沈斯默看了张令茀,他虽然对提起廖砚秋觉得尴尬,但眼里满是对张令茀的赞叹。 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子,关心的从来都是普通女主没注意过的地方。 如此聪慧,如有优雅。 还这么善良 沈斯默点点头,亦道:“也不知道她的变化是好是差,廖家怎么不管她了?巡捕房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廖时夏以前和沈斯默关系很好,就算六年前他欲和廖砚秋离婚,对方除了劝慰他,要他和他妹妹和好如初之外,其实并没有打骂朝他发火。 只是,意外接踵而至。 廖砚秋溺水之后,他们都以为她死了。廖家人一开始也认为廖砚秋没得活了,殒命埋骨他乡暗沉的河底这样,廖时夏才在电报里怒骂他,说了一些狠话。 但,廖父却马上谅解了他这个前女婿,还安慰宽解多次在沈斯默心里,不说廖砚秋如何,廖家人总体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他和廖时夏的友谊,自从那次怒骂之后,渐渐的他们两人关系就淡了。 等他归国回上海后,只是在他登门去了廖家一趟后,才匆匆见了一面。 沈斯默还是表示了歉意,但廖时夏总给他冷脸,沈斯默也就不强求了。 后来,大户沈家毕竟和微末出身的廖家不同,两家人处于的社交层次和圈子也有区别,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算一算,上次偶尔碰到廖时夏和廖父,还是两年前了。 沈斯默凝眸默默地回忆起。 他忽然心血来潮,诗人的浪漫主义爆发,他想到廖砚秋毕竟是在国外待了许久,看白薇说的样子,对方打扮和言语行径,竟与以往大为异同。 屋内沙龙聚会的人都看着这对名人未婚夫妻。 沈斯默想到就做,不由转头看向张令茀,突然说道:“令茀,我有话说——” 张令茀也转头看未婚夫道:“正好,斯默。我也有话要说,看看我们是不是一个意思。” 她微微带笑,先开口说道:“不如下次沙龙,我们邀请一下砚秋罢。让她也来见识一下我们的沙龙聚会以往,咱们在英国开沙龙,砚秋不也是参加过很多次么。” 这话让沈斯默点头赞同,说“好”字。 其他人纷纷捧场亦赞同,曲心怡还说张令茀太过烂好心。 只有白薇心里冷笑,上次见面她虽然被廖砚秋怼了一下,又被其犀利直透人心的言语吓了一跳,但她内心里,其实更讨厌装模作样的张令茀。 她,令人恶心。 做作! 这是白薇认为的,她就是认为张令茀除了一张美貌,其实身上没甚么,只剩下矫揉造作,极其虚荣虚伪。 当然,白薇是绝不承认她是嫉妒对方,吃张令茀的醋。 她心底是对沈斯默有些想法,但这和她讨厌张令茀绝不干系。 这个周末的沙龙到这里差不多就要结束了,只是临走前曲心怡想到了曾经见过的那个廖砚秋,一直视张令茀为心中偶像和学习对象的她,还是忍不住质疑起邀请廖砚秋来参加他们沙龙聚会这个主意的正确性。 “斯默c令茀,廖砚秋她就是个土包子,以前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她,除了跟她祖父学过点儿算命看相的下九流的骗子本事,她其实什么都不懂,” “她,素来跟咱们格格不入——” 曲心怡不解,疑惑。“我们,真请她来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廖砚秋那个会玄学之术的祖父,实则尚还健在,只不过是生活在廖家余姚的老宅中,并几个仆人照看。 说是仆人,其实都是乡下邻家的农户,彼此间的关系很是亲近。廖爷爷这人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没有那个富贵王侯的命数,享不起那福。 他很多年前随着儿子一家到过上海,可是没住一个月,就耐不住回了老家独居,没事还能给乡亲邻里新出生的子孙断断命c摸摸骨,给谁家丢了的鸡鸭鹅牛,指点方向,寻其迷踪 廖砚秋小时候是跟着廖爷爷长大的,家里面哥哥是不耐烦听那些个“江湖骗术”,廖爷爷无趣等小孙女生下来会说话伊始,就开始拿着相书命书念叨给她听。 那时候廖爷爷的名气在余姚很大,大户沈家和廖爷爷也结下了善缘。廖家也靠着廖爷爷起了家,有了一些闲钱,廖父又精明果干,加上沈家急于报恩,不止和廖家定下了姻亲,还扶持了廖家一把,这才让廖家有能力来上海定居,且住上一幢小楼。 他们廖家在余姚乡下算得上顶好的人家,但在上海可就不起眼了,不过是小有资产尚算富足的中等人家。 廖砚秋回国后,其实给乡下的祖父发过信件,只不过民国时期的邮政系统很慢,丢件丢信也不稀奇。 等了很久廖砚秋还没得到回复,早晨来圣玛利亚医院的时候,她还算着时间,按理说她该快收到回复了。 廖砚秋不想回公共租界那边的廖家,但廖爷爷的信恐怕按习惯还是会到廖家,她并没有跟廖爷爷说起她和廖父之间的矛盾。 廖爷爷岁数大了,廖砚秋亦是很担心他的康建。但,她爷爷这人,心胸不同常人,看待事物往往有他自己那一套。 至于廖家其他人,尤其是廖父这个儿子,和廖爷爷的关系并不太好。按照廖爷爷的话来讲,他就是生了一个要账的混物,廖父此人不堪造就。 不说廖父当时听到自己“神算”父亲的断评,脸色那是极差的,自此也有了心结。这两人见面,不说剑拔弩张,也差不多罢。 廖砚秋想到廖爷爷,嘴角就禁不住含起浅笑,只是迎面碰见了同僚史密斯医生。 对方见是她,不屑地哼了一声,眼睛还朝上翻斜。 前几日史密斯医生对她态度还算不错,甚至还夸赞过廖砚秋长相漂亮,是一个有魅力的中国女士。这才几日不见,态度就转变如此之大了。 廖砚秋挑挑眉回应,稍微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就知道史密斯医生对她的怨怼了。 尤其是她当她进入她的诊疗室,看到了她的第一个患者后,廖砚秋就知道了史密斯医生之前的行为原因了。 穆致煊正端坐在她的办公桌前,从后面看,他的后背今日格外挺拔,不似以往的吊儿郎当,等廖砚秋坐好后,正面抬眼看到穆致煊的脸庞后,她怔了一下。 穆致煊今日格外不同。 他肃着一张脸,和之前廖砚秋见过的陆森探长的神情极为类似,目光竟然有一种压迫性,略微逼人。 廖砚秋那天在诺曼底公寓底下,到底是和他吃过一回法餐,虽然全程没有任何对穆致煊的诊疗,都只是在听穆致煊说起他的好友陆森先生。 若不是陆森看似是个“正派”人物,廖砚秋都禁不住真怀疑他们两人之间有何暧昧关系了。 不过,穆致煊确实是对陆森没有友情之上的感情的,因为廖砚秋当时为了对得起那份法餐,还是特意碰触了一下陆森,并发出了提问,除了对方当时表情一怔,她其实立刻就下意识地判断出结果,只是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趁机读心,得知对方心里面的“真话”来。 可能因此,他有什么误会。 廖砚秋瞥到桌面一边上,居然摆放了一束红玫瑰—— “廖医生,那天我看你不怎么喜欢粉玫瑰,今日特意去鲜花店买了这束红玫瑰,据说是引进法国重瓣玫瑰,最好最贵的。”穆致煊面带笑容,仿佛是上海滩留洋精英的做派,正常得很,竟不似个精神病患。 廖砚秋正色道:“穆先生,我们是普通的医患关系。请不要再买玫瑰给我了。” 穆致煊挑眉,道:“普通的医患关系?!那就让我们不普通好了。我觉得我们很适合廖医生,不,廖小姐——” “让我们恢复正常的社交来往好了,我要正式的对你表白,追求你!” 穆致煊自说自话,但表情很认真。 他注视着廖砚秋,眼神很深邃。 廖砚秋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很长,若是不说这人是个挺严重的精神病患,任谁都觉得这出身富贵的公子这么深情,一般女子恐怕是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和追求。 不过—— 廖砚秋微微摇头,她刚刚居然还以为这位穆大公子今日正常了,真是个妄想。 她觉得她有点跟他说不通,他的表白和追求太突如其来了,莫名其妙。 加上,穆致煊本来就是个名声在外的多重重度精神病患,凭谁也不会把他追求的话当真。 廖砚秋含笑,看着穆致煊的目光里饱含着一种莫名神色。 穆致煊等着对方回复,自然注意到了廖砚秋的反应,他微微蹙眉,声音开始低沉道:“砚秋,你是不是自卑自身的情况?” 闻言廖砚秋不解。 “——放心,我不会嫌弃小路德维希的。咱们要是能结合在一起,我肯定视他如己出!”穆致煊就差举手发誓,很是一本正经的诉说衷肠。 “” 沉默片刻,廖砚秋点了点钢笔在病历本上,说道:“我们还是说一说你的病情吧。今天你感觉怎么样?” “不好。”穆致煊被拒绝忽视后,心情显得很差,只是因为说话的医生是廖砚秋,他还是打起精神回复道:“其实,从另一方面说,我觉得我的病症强了不少。” “哦?”廖砚秋看着病历本上的记录,上面记载着穆致煊的各色“精神障碍症”,其实廖砚秋正在想着从哪里入手。 穆致煊这个病患,她觉得还是需要长期治疗,她需要一个治疗方案,最好能得到对方家属的配合。 其实,廖砚秋更觉得对方能住院治疗,毕竟他还总闹自杀c裸奔等等,需要严加看顾和照料,否则放任他,说不准哪日里真的会跳楼自杀成功。 作为一名医生,廖砚秋不觉得应抱有侥幸心理——抑郁症已经有自杀的行为,穆致煊现在的情况来说很危险。 除非是,原本的诊断是错误的! 廖砚秋也考虑过这种情况,可是病历本上以前的医生签名是史密斯,廖砚秋了解对方履历,他实则在上海还是顶级的精神科医生。 总不能是误诊吧这么多的障碍病症。 抬头看着穆致煊,廖砚秋问起对方,“你说你强上不少,是哪方面的?” “”穆致煊闻言惊奇地看着她,反问道:“砚秋,你没看出来吗?” “请称呼我为廖医生。”廖砚秋问,“我应该看出什么?” “不管是之前史密斯医生是否误诊——现在,我的同c性c癖应该好了吧。我都这样对你表白了!”穆致煊洋洋自得道,还伸手指划着病历本上那行同性癖的字,“这里该划掉了。” 廖砚秋看着他,和桌面上那束玫瑰。 然后,她心里忍不住想了想他和陆探长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对此保持沉默。 她不欲和穆致煊争辩,遂点点头,又问起穆致煊是否一直服用药物 廖砚秋一整天都被穆致煊缠着,可她还不好拒绝对方,穆致煊给了医院丰厚的诊金,占了她全天时间。 他这病症太多,精神科药物一直只是辅助作用,心理咨询和治疗才是常用的。 廖砚秋皱眉,她这第二个患者就很棘手。 当然,想想她运气真不怎么好。第一个患者已经非意外“自杀身亡”,这事真相还没见报端,那陆探长要求过她保密,想必还在调查此案。 下午临下班,终于要摆脱穆致煊时,廖砚秋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哥哥廖时夏找她,并递给了她一份请柬。 “——是白薇给你的,她找不到你,特意送到家里。”廖时夏其实完全可以打电话,但他只是想看看妹妹的工作环境和情况,毕竟廖母一直担心着。 而廖父却有些不太信廖砚秋新找的工作,毕竟圣玛利亚医院很是著名,是上海最好的医院,在里面工作,说出去也是一种资本和炫耀。 出于某种心思,廖父默许廖母的话,让廖时夏联系这个女儿。 廖砚秋自然不知道许多事,只是从廖时夏的表情和行为来看,这个哥哥其实对她算得上关心。 她不好不给好脸色,内心还是软乎了一下,虽然讨厌白薇,但接过请柬便放置在一旁。 不过是一个沙龙邀请—— 她还真送来了 廖砚秋没打算参加,可是穆致煊却惊讶的“咦”了一声。 廖时夏看了一眼妹妹跟前的病患“穆致煊”,他轻蹙眉头,那份报纸他也看了,竟然说穆致煊和一位探长,都在追求廖砚秋,甚至两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今日现在又在此看到穆致煊,廖时夏不禁留心,盯着穆致煊的眼神可不善。 穆致煊挑了挑他的长眉,神情和在廖砚秋面前时表现完全不同,廖时夏居然能从上面看到一种挑衅。 廖时夏收回眼神,再次看妹妹,忽然说道:“砚秋,这个沙龙我建议你去。你在上海也没什么朋友,应该扩展一下社交了。” “呵呵操心我的婚姻么。怎么,爸爸还没放弃?”廖砚秋讥讽。 “你别不识好歹。是我自己觉得你应该去也该重新找个人定下来。总比——”说到这里,廖时夏瞥了一眼穆致煊,“我觉得,总比找个不适合的人,强上不少。” 说完,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和妈妈都是不赞同爸爸的,你放心。” 穆致煊毕竟是个精神病,家里再有钱也改变不了他不是一个好的婚姻对象的事实。他廖时夏别的大本事没有,但还不至于靠卖妹妹过活。 只是,廖父的主意很坚定和强势,他作为人子,也无可奈何,只能偶尔劝着,还遭到廖父怒骂。 廖砚秋的性格是不会因为廖时夏的建议就答应一个她不想见的邀约,若是从前,她是不敢或者不怎么会反对父兄的意见的,廖时夏本以为他会无功而返,但来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什么,只不过作为兄长,该提的还得提。 他都是为了她好。 可这时却没想到,廖砚秋又不知怎样想的,居然又捡起了桌子上的那份请柬。 廖砚秋翻看,发现了沙龙承办人居然不是白薇,而是沈斯默和张令茀—— 她忽然道:“你告诉白薇他们,沙龙我会去的。” “诶?”还没等廖时夏反应,旁边还磨蹭着没走的穆致煊突然道:“砚秋你要去啊,那让我陪着你罢。” 廖砚秋和廖时夏都一愣。 “作为你的护花使者。”穆致煊深情款款,欲表现他追求者的绅士风度。 听闻这话,廖砚秋就差翻个白眼,怎么最近哪里都有他。 对于穆致煊,她确实感到麻烦。 可对于廖时夏来说,他是知道廖父先前的意思,砚秋的“相亲对象”,可不就是眼前的穆致煊。 他这时也发现了桌子上的红玫瑰花了。 廖时夏神色怪异地盯着妹妹砚秋和穆致煊。 他心下起了疑心。 难道报纸上说的不全是捕风捉影的流言? 那,据那记者所述,亲眼所见说——某女士当街扑倒正在裸奔的穆家公子怀中,对其上下其手袭胸的说法也总不该是有一丝真的罢?! 廖砚秋此刻在家,教完路德维希中文的功课后。 她翻拿着烫金色浸着郁金香气的精美请柬,不禁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她内心哼了一声。 ——正好。他们想找她,看她笑话 ——她,还想着找他们呢。 也该是算清楚那笔她“溺水自杀”的账了! 冬日里泰晤士河的河水,可是又冰冷又让人绝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沈斯默和张令茀举办的沙龙,定期是在周末的时间,也就是周日下午到晚上。 请柬上写的具体时间也是二点钟。 廖砚秋既然答应去了,便打算有所准备。 她这周的工作仍旧很清闲,这却遭到了对面诊室史密斯医生的嘲笑,明里羡慕暗里贬讽来圣玛利亚医院精神科看诊的人俱是找的他。 廖砚秋对此暂时也无可奈何,她又不好去街上拉病人。 医生的名声本来就是靠口碑,病患及其家属的宣传才会令人信服。而,她唯二的两位病人,一个死了,一个病得太重。 这一星期就在廖砚秋的百无聊赖中过去了,除了还没兴致抽空去买新裙子,其实在医院工作的白日里,她心里也很不耐烦。毕竟史密斯医生的态度对她极差,而院长本身亦是法国人担任,自然心向白人。 甚至,廖砚秋感觉如果这么下去两个月,她估计就得走人。 这且不提,她没有其他病患,就想着一定要把她的第二位患者治疗好,很多时候不能心急。 廖砚秋默默研究起穆致煊的所有病例,甚至在他来圣玛利亚医院之前,公共租界那边的两所医院的诊断历史病案,也被她申请借调过来。 当然,这件事沟通后,需要患者同意,毕竟心理疾病不同其他,属于严重的隐私范围。 为此,廖砚秋翻了穆致煊的病历家庭联络页,找出电话号码,打算联络一下他,征求他本人的同意。 穆家,此时。 穆致煊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从茶几上吃着他母亲做的点心。 说是他妈妈亲手做的,但其实都是家里聘来的厨子弄的,点心看着很精致,当然也很美味。 穆致煊吃了两口,夸了他妈妈一下。穆太太很是高兴,听到声音转头看到穆盛发,她急忙招呼他来吃。 穆盛发不怎么感兴趣,不过眼睛一撇,看到了儿子今日老老实实的端坐在此,脚步微顿,还是依言过来了。 这让穆太太面露微笑。 穆致煊看了看父母两人,又垂下眼睛,拿起一块点心在手里却不吃,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穆太太瞥着儿子,微不可闻的叹口气。 穆盛发这时却哼道:“你今日倒是正常了。天天如此多好。不争气的东西,不就是被个不识抬举的小影星给拒绝了么,至于要死要活的吗?!” 穆致煊眼皮都没抬,捏着碎点心,一口塞进嘴巴里,然后故意地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啪啪的手掌响着,客厅的墙都折射回音了。 穆盛发面色恼怒,不过强忍着。 穆太太使劲地拍了下穆致煊的手背,让他老实点儿。她转过头立刻驳斥丈夫道:“什么被小影星拒绝?她也值当我们儿子上心?!你明知道致煊其实是被那些要命的拆白党绑架恐吓,给吓着了,这才唉做甚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听后,穆盛发冷哼了一声,抬臀起身就要离开,穆太太忙问:“你要去哪里?是不是又要去看那个小妖精了?” 穆盛发不耐烦道:“什么小妖精。我去码头,那边出点儿事情。” “真的吗?”穆太太怀疑。 被人质疑,穆盛发有些恼羞成怒,就要发火—— 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穆致煊突然站起身,“啊”的一声,引得父母俱是看过来。 然后,他们发现,儿子也只是伸个懒腰。 穆太太丧心气,看着儿子的眼神里又是怜惜又是愁苦。 这时,忽然电话铃声响起,穆太太没心情去接,况且自从儿子“疯了”之后,这家里的电话都是找穆盛发的。 穆致煊现在是根本对电话铃声的吵闹无视之,佣人在主人们都在客厅的时候,都避开了这里,所以到底是一家之主穆盛发回转了身,伸手拎起金灿灿颜色手柄的电话。 “喂”穆盛发听了两句,诧异地瞅看了一下穆致煊,道:“——找你的。” 穆致煊挑挑他好看的眉毛。 倒是这时候的穆太太十分好奇,轻“咦”了一声,也就一两秒时间,看儿子没有主动接听的行动,她先一把抢过电话。 “哦,我是穆致煊的母亲。哦——行,我这就叫他听电话。” 穆太太越是听电话里面的声音,脸色越是飞扬和高兴。 穆盛发这时也不走了,坐在沙发另一头虽然沉默,但显然是打算看看谁来找他这个已经没救了的儿子。 自从穆致煊得了治不好的精神病后,慢慢的他的社交也几乎就没了,除了一个好友陆森外,再没有其他人来访看望穆致煊了。 穆太太捂着话筒,瞅着穆致煊,让他赶紧的过去。 “谁呀?”穆致煊不紧不慢,脚都没挪动。 “是个女的我没细问。”穆太太呵呵一笑。 穆致煊听后,稍微一想,了然道:“我知道了,是我的那位心理医生。” “啊?”穆太太失望极了。 穆盛发低声插言:“何时致煊的医生换了一个女的了?不是史密斯博士吗?!” 看神色显然他还算很认同史密斯,毕竟他是全上海最权威的精神科医生。 若不是对方不接受私人聘请,穆致煊又死活不配合,他都要花重金把人家给请到家里来——好好治治他那儿子的脑子! 穆盛发心里对穆致煊也是怒其不争,他对穆致煊的病情一直是十分着急的。从前穆致煊可是他的左右手,公司的接班人,能力卓越,在国外留洋念书又念的好,比他这个上过旧式私塾的父亲可是强多了。 对于穆致煊,穆盛发可是报过很大期待的。 可惜,他辜负了他父亲的期许。 穆盛发顿时也没心情去情妇那边了,靠在沙发上,神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边穆致煊接过电话,脸上还带着笑容听着,时不时点头,说“好”c“好”的,穆太太神色越发狐疑。 何时儿子致煊如此好说话了? 穆太太心里有疑惑,也就问了出来。 穆盛发则让佣人沏杯咖啡过来,听儿子穆致煊对他母亲说起:“一会儿砚秋约我出去” 他看了看父母神色,话说的极为慢条斯理,嘴角且带着些许笑意。 一旁的穆太太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她耳尖得很,“砚秋?她不是你医生吗?” 穆太太神色狐疑,视线在穆致煊的身上,上下徘徊着。 穆盛发正拿着汤匙搅拌着热咖啡,此刻也停下动作,看向穆致煊。 穆致煊呵呵一笑,坦然说道:“她是我的廖医生,叫廖砚秋。不过我,正在追求她。” “” “” 穆盛发和穆太太闻言都是一怔,一惊。 还是穆太太心里有所准备和早就期待这事情了。她道:“这是好事啊。赶快把她叫来。不不——小王,你去把那车开出来,去圣玛利亚医院接个人——” 穆太太嗓门很大,积极起来。 穆致煊挑眉,坐回沙发上,用银叉子叉了一枚碎切西瓜吃。 然后,他道:“这倒不用,我自己开车去——” 说罢,他穿上外套,也不管后面穆太太他们的好奇心,自顾的走出了穆家花园。 临行前,他耳畔还响着穆太太的感叹——“约会啊真好” 这日,廖砚秋和她的病人穆致煊去了两家医院,调取了他的所有病案。 穆致煊本人对此毫无异议,不过他还是微微摇头,认为这事没用。 “他们水平不行我这‘疯病’太严重了,一般人治不好。”穆致煊眯起眼睛断言道,显然很不看好他自己的病情。 廖砚秋倒是微觉得奇怪,通常病人都会很期盼自己的病情有好的趋势和希望,就是觉得病情不容乐观的病患,其本人的神态和语气也不该是穆致煊的这种轻松惬意的反应。 他居然还有心情和性致让她陪着他去逛街。 廖砚秋本想拒绝,但穆致煊神色很委屈,一句“我都特意为你出来”的话,让她顿时不太好意思。 这事虽然是她这个医生打着为他好的主意,但实则廖砚秋自己知道,她还有一部分猎奇和研究的心态想看他的过往病历档案 所以,她只好舍命陪君子。 但,廖砚秋发现,他们去的都是女装店。 穆致煊挑剔地逛了好几家,弄得廖砚秋穿着跟鞋的脚都略微发痛了,对方见她疲累,这才罢休——好容易挑了两件衣裙和几件首饰胸针,让售卖员给他用礼盒抱起来,外观上还打了好看的蝴蝶结扣。 然后他送廖砚秋回公寓的时候,坚持要送她到楼上。 一个精神病若是犯起执拗来,任谁也是挡不住的——廖砚秋上了电梯,还没等她对电梯员说楼层,后面的穆致煊便紧随着她进来。 一下子电梯就差不多满员。 此时民国内的电梯,面积都不大,一次能乘坐四五个人。 它的升降起落用的是钢缆来拉,电梯门都是推拉门,必须有专门的电梯员负责,另一边侧有一个大铁陀,用来调节起降时的重力。 他们现在所乘的电梯,是美国奥的斯公司生产的,租界里稍微高一些的楼用的都是这种进口升降梯。 ——这座诺曼底公寓大楼其实拥有三个电梯。 一个是货梯,比较大和没有装饰;一个是客梯,平时是楼内住户使用;最后一个是佣人保姆的电梯,她们在拐角偏僻处有一个专门上下楼用来采购的电梯。 其实,这也是一种歧视。 洋人对国人的歧视。 廖砚秋心里对此很有异议,还担心新来的保姆宋嫂觉得不舒服,特意对她致歉过,倒是宋嫂本人乐呵呵的,并不觉得不妥,至少她还不用费力上下爬消防楼梯,对他们来说这可尚算是极好的待遇。 当时听后,廖砚秋心里不知道为何不太是滋味 想到这里,她情绪难免不好,没发现侧后身的人是熟人,倒是穆致煊哼了一声,打了一声招呼—— “哟,你今天下班倒是早。” 廖砚秋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电梯后面站的那人是她的邻居,也就是陆森陆探长其人。 对方的习惯看来是下班就换一套日常衣物,并不怎么爱穿巡捕房的制服,陆森仍旧是一身保守西装,上身还是白衬衫,但和穆致煊不同,他扣子扣的很严实,看不到丝毫肌肤。 陆森看了穆致煊一眼,还有廖砚秋。 他的目光很有穿透性,话不多,只是“嗯”了一声,也不主动跟他的好友起话题。 穆致煊见他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转头仿佛就忘记了不渝,跟着电梯员说了楼层:“我们到八层。” 他是知道廖砚秋住在几楼的,上次特意记住的。因此说完,他还得意洋洋的冲着廖砚秋笑。 廖砚秋叹气。 等到了八层,看到陆森也跟着他们两人出来,穆致煊这才拍了下脑门——他忘记了陆森这家伙也搬这里的八楼了。 他略担心地瞥了一眼对方,直至陆森开锁进屋。 这边的廖砚秋也打算送客,并不欲让她的病患进家—— 穆致煊委屈极了,但他也不怎么纠缠,只是突然把他手中的拎袋递给了她。 廖砚秋一愣。 “喏,这是送你的。明天的沙龙聚会穿。”他解释。 穆致煊也不管廖砚秋什么反应,他行动极快,敲了门,屋内看孩子的宋嫂开门极快,东西被他一下子搁放进门内。 然后,他露出一抹极为“腼腆”又“期待”的笑意,边摇手告别边说道:“砚秋,明日的沙龙我也会去的记得穿上新裙子,等我来接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来日午饭时间,穆致煊果然又来到了诺曼底公寓。 昨日里他到了八层没怎么细看,好友陆森亦是搬来这公寓没几个月,他以前见他时,都基本上在外面,或者是陆森去穆家花园,而穆致煊倒是从未来过这边陆森租赁的公寓。 八层总共四户门宅,穆致煊倒是从电梯员口中了解到,另外两户人家是空置的,其中一户物业正在对外出租,剩下的那户据说是预留给诺曼底大楼本身的拥有者之一的电厂公司所有,至今还没安排进去人。 霞飞路的诺曼底公寓大楼里其实大多数住户都是洋人,近两年倒是安排住进了不少国人,亦都是白领居多,个别是二三流小明星或者文艺从业人员,例如一些作家c画家c编辑诸人,正是适合单身的人士居住,因为除掉八层,七层往下的户型多是一室一厅的单间居多。 当穆致煊听说还有一室房可以租赁,他微眨了下眼睛,然后感谢了电梯员,顺手大方的给了对方一块大洋的赏钱。 乐得对方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比民国政府的法币值钱,足够一个贫民俭省点儿吃喝一星期没问题。 穆致煊敲了门,他来得够早,也是为了防止廖砚秋单独出去,特意甩下他。 廖砚秋刚吃完午餐,穿着一件尚可的衣裙,可并不是昨日里穆致煊买来送她的任何一件。 穆致煊手撑在门框上,坚持让她换了新款。 廖砚秋并不觉得接受一个“陌生男士”的衣物和首饰是一件合理又有好处的事情,她只打算和穆致煊维持医生和患者的普通关系,并不想搞得太复杂。 穆致煊看她样子就知道对方想什么,又见她要开口拒绝,连昨日里放置的衣袋和首饰盒子都堆放在门口处没有挪动过,他就知道廖砚秋的决心和性子了。 他不由挑眉,说道:“你的前夫沈斯默和他新任未婚妻张令茀小姐他们可都认为你是个一土包子。你,真的甘心在他们面前如此吗?这幅打扮?” 他说完又怕她误会,急忙又补充说:“当然我意思你不管穿什么都很漂亮,衣物也很合适,很干爽淑女,但总归这世上还是虚荣轻浮者居多,而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说是吗,廖小姐。” 穆致煊含在嘴里的“砚秋”两个字没有吐出,到底拐弯了一下音节。 廖砚秋被他说的沉默,她眯了眯眼睛,盯着他问道:“你私下调查我?” “这还用调查打听吗?沈先生可是闻名全国,我父亲那个暴发户,都读过他的诗呢你说,他任何相关的事情,有几个识字的人不知道?” 廖砚秋面无表情。 穆致煊还嫌自己说的不够狠似的,接着很不中听地说道:“你是没看到几年前的风波——上海文艺圈和报端杂志上,可都写满了你们之间几人的逸闻趣事。啧啧,不怕你生气,上面可是不止说你是个土包子,还写你裹小脚,不懂英文和喝咖啡,只知道三从四德c四书五经” “呵!”廖砚秋闻言挑眉,她是知道一些事情,但那时她在国外,顶多是父兄拍个电报说上一嘴,她并没有知道后来沈斯默他们回国之后,国内的“风波流言”。 ——这可真有意思。 “还《四书五经》?真是看得起我。”廖砚秋眉眼动了动,眼中带着讥讽的笑意,但穆致煊看着却觉得对方鲜活凌厉,其人气质与别个不同。 他收起散漫的姿态,胳膊放下来,站好静候廖砚秋。 半晌,廖砚秋关上门。 稍等片刻,她穿戴了他送的那件枚红色的连衣裙,戴了一件他昨天选的彩宝珍珠项链,外套是一件黑色的薄衫外搭,左胸边佩以一枚金色质底上别着两枚乳白色的圆润珍珠,一大一小错斜着,别有风致可爱。 “真不错。”穆致煊笑道,手指微擎下巴,一副欣赏的表情。“很漂亮!” ——也不知道他夸的是衣裙首饰漂亮,还是人漂亮。 廖砚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及,其下巴上的那道美人儿沟。 她淡淡的撇过眼神儿,踏步走出去,唇角微勾道:“走吧。” 张令茀出身名门,家里面是前清的官宦世家,家族底蕴极深为了与大多数朋友们接近,她的宅邸亦虽位于法租界,但却与英美势力范围的公共租界接壤,跨几步便是另一个租界地区。 而她其实与她的未婚夫沈先生比邻而居,倒是有人认为他们是在试婚同居,但张小姐始终不予置评。 至于他们未婚夫妻两人到底住没住在一起,除了他们亲密的朋友们,外人多有揣测。据说是分房而睡,只是同一屋檐下,但到底有多少人信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上海滩的名媛们私底下议论过,但大部分都认为这“试婚”这个举措极好,如果不合适就不用下一步举行正式婚礼,自然不用白担了一副离婚的名声。 显然,张令茀小姐又做了一回女性意识觉醒的先驱者。 朋友们多有佩服,赞叹。 每当这时候被打趣时,沈斯默唯有苦笑。 他是求过几次婚的,但都被张令茀回避了。 自从她答应和他订婚后,他们已经同居了三四年,但张令茀始终没有松口。 眼见同龄朋友们婚后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们却还在彼此“磨合”,磨合是令茀的原话。 沈斯默唯有同意。 总归是他先追求她,心有所属,一见钟情。 更是他配不上她的聪慧和美貌,毕竟他是二婚男士,在感情名声上并不是那么完美。 即便他们家世相当,文艺界的名气亦是相当,但张令茀小姐的追求者甚众,不乏富商c才子。沈斯默一直有危机感。 廖砚秋乘坐穆致煊的车。 这是穆家次好的车,是一辆福特t型敞篷车——不是穆致煊舍不得开最好的那辆车,它却不是太适合年轻人驾驶出门的,平时都是穆盛发会见或接待重要客户时使用,那是一辆八缸七座的林肯轿车。 那辆车整个上海也没几辆,俱都是政要或者真正的巨商富贾的座驾。 “上海乃至全国最好的车该是德国领事馆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1代了眼前这辆车虽仅止是辆常见的进口福特车,但却是福特中的奢豪皇后,冠上明珠——” 沙龙聚会来访者之一见有福特敞篷车停靠这里,不由眼珠子盯住不放,嘴上却对旁边的两位女士喃喃讲解着,下意识地对白薇和曲心怡显摆他的不凡见识。 白薇家里是外交官世家,自然从小见过不少好车,但确实普通政府要员,他们能开上一辆普通的福特车,便是极有身份的了。 这时候真正的好车都是进口的,便是打着国产汽车的名号,其实发动机和大部分零部件都是从国外进口的,实则称不上真正的国产。 等这辆t型福特车停靠稳当,司机下来却不是他们一行人想象中的专职司机师傅,却是一位年轻的西装男士。 白薇一下子就认出来对方是穆致煊那个有名的精神病患,前一阵子还在报纸上登过他“裸奔自杀”的消息。 ——真没想到是他。 可穆致煊看似很绅士,这时候完全是正常人的神态,瞅不出个什么异常,反而竟像是二三年前那个刚归国不久,就让穆家的船舶业扩大了一倍有余,出色得让人禁不住夸赞的有为青年。 当时的穆致煊不仅英俊多金,还才华横溢,据说在国外读书经济系读的很好,还双修了别的学位,在其大学母校麻省理工亦是个响当当闻名的风云人物 这样天赋奇才和背景又佳的人,谁能想到会遭受到如此“精神上”的重创与厄运呢。 白薇等人心里感叹,但可惜事实发生,命运无法改变。她虽是替这人可惜,可她可不会和一个精神病说太多,免得对方犯起病来,让人吃亏却无处说理去。 只见穆致煊绕过车头,特意为人打开后排驾座的车门,迈腿下车的正是廖砚秋。 不说白薇看到一身精美着装打扮的廖砚秋是何心情,这时刚刚从屋内客厅出门迎客的沈斯默和张令茀此刻都一脸不可置信。 他们呆了一呆。 还是张令茀镇定,反应极快。 她露出一抹笑意,笑盈盈的走过来两步,喊着:“砚秋,欢迎。欢迎。”然后就要挽着廖砚秋以示亲密,拉着她进屋做客去。 廖砚秋微微错了一步,躲开了张令茀的胳膊,且不管她尴尬与否,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盯着沈斯默和张令茀c白薇她们,当然还有那个不声不响的微胖的曲心怡。 沈斯默一直沉默,他刚刚站定时,仔细看了他的这个实则名不符其实的前妻——她变化彻底,简直让曾经的熟人认不清。 当然,他们之间也谈不上熟悉不熟悉。 他们之间曾有过的婚姻,不过是原本年轻的他一时身不由己,困囚于家族,而当时他妥协不过是为了婚后好获得自由 所以,沈斯默和廖砚秋的婚姻并不名副其实,实则是他从来只当她是个摆设,和用来脱离家庭枷锁的工具。 沈斯默虽然对上一场婚姻由衷地感到厌烦,但自从他和廖砚秋的婚姻结束后,而廖砚秋又是因为“意外”落水失踪,到底是一条性命,他亦觉得心中略有亏欠。 虽然,他还是认为这是个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抬头看着廖砚秋,时尚c自信,面容化着淡妆,神情完全不是以往的那个唯唯诺诺的怯懦保守的女人。 他总是鄙视她的,那时。 但,如今,沈斯默甚至在想,六年出国前的廖砚秋若是现在这般模样,他真的能轻易结束那场婚姻吗? 他心底隐约不太确定。 张令茀站在沈斯默的前方,因为廖砚秋拒绝的姿态,她此时回头瞥了未婚夫一眼,居然发现他的神不思蜀。 她不禁蹙起轻淡的细眉,却没有说些什么,但她的神色已经说明她的不渝了。 白薇和曲心怡等人都发觉了,这次沙龙聚会额外还有两位男士,他们都是沈斯默一派风格的画家,共有六个人。 算上被特意邀请的廖砚秋,还有不请自来的穆致煊,这是一场八人小型沙龙。 室内,八人围坐在一起。 对于穆致煊的不请自来,就连张令茀都没有异议。 她不想失去风度,穆致煊的“威名”在上海滩可是赫赫! 众人几句寒暄问候后,都发觉廖砚秋真像白薇所说那样,改变极大,并不仅仅是外表。 甚至,沈斯默对他这个前妻感到由衷的高兴,他知道廖砚秋的职业后,禁不住赞叹道:“砚秋,恭喜你脱离桎梏!” 他这话一出,仿佛十分真切,实际上他的表情也是如此告诉众人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之前都有些微紧张,既然最该尴尬介意之人,此刻都如此和他的“前妻”友好相处,看言语沈斯默是极为赞赏廖砚秋了。 他们也就接纳了“新的廖砚秋”,想着沈斯默认同了她,总归廖砚秋该是一个走在时代前驱的人,是和他们同样的新派文艺知识青年,是民国发展的未来。 廖砚秋不置一词,她眼含笑意,其实是在讽刺,可的人只想看到他们想看的,并不懂或者压根就从未介意过别人的眼神看法,就听沈斯默继续道:“听说你现在是医生——心理医生?” 说到这里,他瞅看了一眼硬加入此次聚会的穆致煊。 这人画风和他们极为不同,沈斯默皱眉,但以他的风度和名气,做不出直接撵人的举措。 他又在心里微微埋怨廖砚秋,明明只邀请了她一人,为何带外人前来。 这话他没说,可大家谁不介意穆致煊啊。 说出去他们的沙龙可是混了一个精神病,真若传扬出去,直接降低了他们的令茀沙龙的格调。 这个沙龙就叫“令茀”,一致未改名。张令茀也让人觉得心生佩服,自然没人提过另外命名的事情,就算沙龙偶尔会加入很多人来参加。 廖砚秋心里不耐烦,但强行忍耐。 她答应前来,是另有目的,否则何必委屈自己看一帮她讨厌的人。她可不是为了在他们面前找存在感的,也不是为了和这些“熟人”来寒暄感情的,只是为了一个真相—— 到底那日,是谁推她入河的?!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她心里。 廖砚秋打算找机会使用读心术,一定要找出那个“凶手”,找出之后,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哼。 所以,沙龙一开始的气氛,在她的配合下,还尚算不错。 没有撕破脸,廖砚秋有意无意还应和着几句话,倒是她携来的穆致煊偶见惊人言辞,却严丝合缝,丝毫不逊沈斯默和张令茀的伶俐口齿。 不知何时说起大家的工作事业来,张令茀突然笑盈盈,问起廖砚秋新职业的事情来。 “很好。我仅有的两个患者,一个自杀了,一个就是——他。”廖砚秋瞥了一眼旁边安安静静的穆致煊道。 闻言,在场众人震撼了一下。 原来跟来的穆公子穆致煊是她的患者,这没甚么,甚至他们之前也猜测过。只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进来这屋内,这穆公子的眼神可就没脱离过廖砚秋身上过。 沈斯默能感觉出来,对方好似对他的前妻有意追求。 他本该无异议,可沈家和廖家也算是世交了,他便不是作为丈夫,在廖砚秋被一个“精神病”纠缠的时候,他也该伸出援助之手廖砚秋如是真的变得更好,她配得上新新上海人,只要别是个精神病患。 沈斯默沉思,自从见到廖砚秋后,他的思绪比较繁杂。 其他人却忍不住关注那个“自杀”的人,在知晓了那个人就是前些日子当街跳楼的那位圣约翰大学的女学生后,几人惊呼。 曲心怡用异样的眼神望向廖砚秋,禁不住张口就道:“廖砚秋,该不会你的文凭是作假的罢?” 廖砚秋挑眉。 其他人默不吭声,沈斯默蹙眉,注意力还没从穆致煊和廖砚秋两人之间是何关系一事上转移过来。 这时,张令茀却嗔曲心怡道:“心怡!” “不就是问问么。那她第一个患者都‘自杀’身亡了?!可不是医术不精。我甚至怀疑她六年就念完了医科博士,虽然只是心理学——但她有这么厉害么,以前不是又蠢又笨么。”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廖砚秋呵呵冷笑一声,还没等她剧烈反应,一旁的穆致煊站起身,另一只手就要扶起廖砚秋。 他一边讥嘲,一边打算她走人:“不是你们主动邀请砚秋来的吗?就是这样的邀请?我们的砚秋可承受不起这份‘欢迎’。” 他环顾四周众人,脸色冷厉不善。 作为半个主人的沈斯默,此刻真是恼怒令茀的朋友曲心怡了。 她可真是 就要他要起身致歉的时候,廖砚秋却冷冷对着曲心怡道:“你认为我的学历假的?好。我就用专业知识——分析你一下!” 她话音里的那“分析”二字,特意着重了一下。 “曲心怡!”廖砚秋环胸,站起踱步。 曲心怡被张令茀说的刚刚很没面子,正懊恼自己口不择言呢,此刻被廖砚秋这么一喝,她脾气也硬了起来。 若是别人就罢了,可她就是不服廖砚秋,就是看不起她。 她脱口就道:“好哇,你分析呗。我光明正大,从没什么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听完曲心怡的话,廖砚秋微妙一笑,“——光明正大?我看未必吧。” 她视线挪移到沈斯默和张令茀身上。“我能看出你一定对这个沙龙聚会很积极吧因为某人?” 曲心怡微微心慌,否认道。“我来参加沙龙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她看了看另外两位来张令茀家里的男画家。 “——你在说谎。”廖砚秋踱步,“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从未缺席过一次,即便是病了。是否?” “哦哦,不用你否认。我刚刚猜对了——”廖砚秋堵住曲心怡的话,她手指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眉毛。 此刻的廖砚秋极为自信,耀眼。 穆致煊看的津津有味,其他人迷惑着。 曲心怡高声道:“你胡说!” 廖砚秋置之不理,就听她继续点明道:“是不是胡说,大家都会有一个判断——你刚刚在我问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摸过你的耳垂,当然你今天的耳璫很新——看样子是新买的。 “——哦,我又说对了。” 众人视线都看向曲心怡,曲心怡习惯性的举起手要往她耳朵的方向摸去,却被廖砚秋打断了,她神色尴尬的放下。 曲心怡恼羞成怒! 她腾的一下站起身,下巴微微抬起,注视着廖砚秋的眼睛,道:“廖砚秋!我没c有c喜欢沈先生——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了!令茀——” 她欲看向沈斯默的未婚妻,也就是她的好友张令茀,向她求援可是廖砚秋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容她逃避。 不说以前的事情,曲心怡当时也在英国留学,可没少当面讥讽和嘲笑过她。 ——“曲心怡,你别不承认。看看你下巴现在弧度,还有你刚刚特意地‘直视’我哦,是想表明你没在撒谎,否定我说的分析,还有你喜欢沈斯默先生的事实吗?” 张令茀此时沉默,闭上她本欲张开的嘴巴。而事件中被牵扯出来的沈斯默,此时表情是微微惊讶的,廖砚秋瞥了他一眼,忽然“同情”地看了一眼曲心怡。 她说道:“看来我们的沈先生是真的不知道曲小姐对其的爱慕——” “你怎么看出来的?”穆致煊突然插言道,他十分不客气的直视沈斯默,喃喃道:“听说他们两人是多年朋友,他真的一丝看不出来?” 沈斯默张口结舌,他回避了曲心怡的表情,急忙看向未婚妻张令茀。 至于曲心怡的话,此刻大家都对此默不吭声,不予表态。 显然,不用考虑廖砚秋的“专业性”,有眼睛的人,此刻从曲心怡很明显的尴尬和害怕的表情就能看出她被说中了。 而且此时此刻,曲心怡有杀了廖砚秋的心思,表情十分恼怒,顾不上掩饰了。 廖砚秋轻笑。 她表露出的声音不大,却在沙龙的客厅中清晰可闻。 她明显能感觉到,此刻原本很靠近的大家,都下意识的往后躲退了她一小步。 半晌。 白薇轻笑,啪啪鼓掌。“砚秋,你真厉害!看来斯默说的没错,你有资格参加我们的沙龙,比某人可强了许多喏。” 她还不忘记讥讽一下曲心怡。 然后,她问出大家都想知道的一句话:“你能告诉我,你能看出我们大家所有的心思吗?” 廖砚秋瞥了她一眼,又环顾四周,几人表情都是不自然的,当然他们的眼神有告诉她,他们对白薇的问话很是关注。 她不由轻笑,惬意地往身后的沙发背一靠:“若是没人惹我,自然我也不想这么累,去挨个人分析——你们小心了,不要在我面前撒谎。” 众人闻言尴尬一笑。 看他们还是这样害怕的模样,廖砚秋欣赏够了,终于大发善心解释道:“其实,这本事也没那么忙神奇。不过是简单猜一下大概很明显的问题,只要你们掩饰的够好,我猜的并不会太准。” 这些话倒是缓解了一些气氛。 白薇此刻点点头,张令茀也终于再次露出微笑,只是她不再理会曲心怡,冲着廖砚秋笑道:“这倒也是。我想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人善于察言观色,总不会都能读懂人心罢。” 廖砚秋挑眉,只要张令茀想,她说话总是这么恰当好处,总是彼此舒服,却一丁点儿不谄媚,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白薇若有所思,反应过来点点头,也算是赞同张令茀的结论。她家本来是外交官世家,父兄在掩饰表情和情绪上都很自控,只要他们想,一般人看不出他们的神色,否则和他国外交人员谈判的时候,会太过被动。 当然,他们也只是下意识的去控制,并没有专业的理论,或受过训练。 倒是廖砚秋的这本事很不错,很有应用范围 她不由想确定一下,好奇问:“砚秋,你能告诉我,你这分析表情的专业心理学书籍,有哪里能买到吗?” 廖砚秋深深地瞅了她一眼,今天白薇倒是意外的顺眼,至少比那几个人显得聪明,她回道:“我并没有这方面的书。” ——都是她自己总结的,结合一些中国传统的“书籍”和办法 其实,她一直以来,也不确定这些“推测”的准确率,但很多时候,确实是她分析的对。 廖砚秋是不会告诉他们,她所谓的专业性书籍来自她家祖父祖传绝招。 想到廖爷爷,廖砚秋心里惦记着,是否找个时间,请假去乡下一趟,哥哥廖时夏那边也给她回音。 因为廖砚秋的“明察秋毫”,便是沙龙后来说起苏格拉底,都没引起大家的热切讨论,这次聚会草草了结。 很多人回家时心思都难以安定。 穆致煊老老实实,令廖砚秋刮目相看。 而且,他表现对她来说,还真挺好的。 有效的几句话,都是护着她的。 廖砚秋一时心情五味陈杂,回上海她的第一位追求者,居然是个她的一个精神病患,令她无言以对,颇为无奈。 晚餐并没有接受沈斯默和张令茀的挽留,廖砚秋乘坐穆致煊的t型福特车往家赶,但穆致煊坚持要请她去吃饭。 这回是去意大利餐厅,他好似看出来她不耐烦法餐厅的繁琐,但家里面还有笑路德维希,廖砚秋有些不放心。 本来这孩子就有些自闭,自从那些事情发生后,路德维希很没有安全感。 廖维希对此十分心疼,但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慢慢开导他释怀可是,这世上向来都是说的容易,做起来难。 况且,路德维希年纪还小,虽然他很聪明,但他仍旧是一个小孩子的心理,无法承受更多。 廖砚秋走神儿,穆致煊开着车,表情看似也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沉默的他,侧脸端详起来,竟有种匠心独制的精致英俊的美。 尤其,穆致煊的眉眼长得极好,默然的他还带着几分凌厉,特别是他下巴那道儿颏痕,确实吸人注目。 廖砚秋无聊的想着,这次沙龙因为她一时忍不住挤兑揭穿了曲心怡的那点暗恋的小心思,众人对她暂时起了防备,她亦没找到机会“亲近”一下张令茀,或沈斯默廖砚秋知道自己心底可能很排斥他们,更别提去主动“碰触”他们,这才错过机会。 事到临头,她才知道,有些事情她不是不太在意。 若是没有维根斯坦夫妇的善心,她早就溺死河底了——廖砚秋自嘲。 这世上谁又能帮谁呢,到底还是要靠自己自立。 她思绪陈杂浮动,却不妨这时突然车一耸动——紧急的刹车声响起。 这让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廖砚秋险些跌落座位,她的额头撞上了前排椅子靠背。 穆致煊蹙着眉,看着眼前他“制造”的这起交通事故,脸色突然有些阴沉。 廖砚秋好奇地盯着外面,但她也没忘记去观察穆致煊的表情,身为一名医生,她得考虑她这个病人的精神状态。 其实她一直没说的实话,就是让穆致煊赶紧入院治疗罢,省得在社会上制造危害。 她,总觉得穆致煊实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 这很莫名。因为穆致煊迄今为止,他还没表现出巨大的危害性。 他的“裸奔自杀”,伤害的是他自己,当然那间被影响生意的书店不算。 他的“同性癖”,其实看来都是谣传,当是误诊——为此史密斯医生对她很有怨念,患者转诊到她这个新人医生这边,对他来说是种羞辱。 可,廖砚秋有点相信自己的这种感觉。自从她从死亡深渊中幸得一命后,她的读心术和直觉都非常灵敏。 眼前的事态自然是需要是穆致煊这个事主处理,对面被“连累”的车居然也是一辆t型福特车,除了轮胎有些磨损,外观很是簇新,居然和穆家的这辆可以媲美。 对方车主下车,穿着自然是十分体面,西装革履,打着黑色的领结,头发油光水滑,梳着中分大背头。 这个时候上海就流行这个发型,虽然廖砚秋觉得很难看,但幸亏总归不是人人如此。 那中分大背头看见“肇事车”的车主没下来,很是不愉快的走过来,敲敲车窗。 廖砚秋注意到他的三根手指上都戴着粗粗的金戒指,看似很有经济实力,很暴发户的样子。 穆致煊此时却冷哼一声,并不及时打开车窗。这个时候因为他们的这场小型剐蹭车祸,让一侧的路面有些堵塞。 霞飞路这边本来就是很繁忙的租界老街道,一时街面上咒骂车鸣声不断,司机们只能吐一口唾沫,纷纷绕行避开。 “哼,拆白党!”穆致煊淡淡说,似乎是对后座的廖砚秋解释,又似乎是在不屑,觉得麻烦。 夕阳的光照下,他脸色冷厉,金黄色光线折射在他的半边脸庞,瞳下呈出一道悒郁危险的阴影 廖砚秋心顿时咯噔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拆白党是上海独有的特色之一,其实也算是黑道的分子之一,不过他们使用的下三滥招数,并不很招上海滩黑道的几位大佬们的待见——他们多数使用的招数就是“色相行骗”。 所谓色相,男女拆白党们都在用,并不是单指“色|欲勾引”。 常见的就是仙人跳,还有现在这种,例如穆致煊面前这人。 他打扮的油光水滑,看似文质彬彬,一身财力不俗,文质彬彬,但其实他是为了讹诈钱财,从而特意下了重金成本,购买了这一身行头,包括他那辆一样价值昂贵的t型福特车。 这种进口车在上海要卖三千大洋,若是按照购买力算,能在北京城买下三四座不错的四合院。 可见拆白党实力,和预期得到的“利益”有多深。 穆致煊现在的这场车祸就是对面之人有意造成的,廖砚秋皱眉,上海繁华是繁华,但国内环境不稳定,便是租界内的治安相对于其他地点好上不少,却阻止不了拆白党的盛行和手段。 他们能恶心死人。 她又想到了穆致煊病案中的记载,他的精神病的始发原因,好像就是“拆白党”造成的,据说是因为勒索绑架,穆致煊被恐吓后受惊过度,给吓着了,回家后家人才方发觉,穆致煊“病了”。 而且,他这病不同常人,竟是越来越棘手。 廖砚秋紧锁眉头,她暂时没心情去详细琢磨他的病情,她怕穆致煊惹来麻烦,毕竟不管对方是不是拆白党勒索c讹诈,穆致煊毕竟是个精神病患,这要是他受刺激过度,然后再做出任何事情,也都是不出意外的。 廖砚秋心里紧张,她盯着穆致煊,没想到穆致煊不慌不忙下车。 然后,那有拆白党嫌疑的男子,一脸怒气,嘴上不干不净的咒骂,手里指着他的福特车轮胎——“这可是你的错!你车开的太快,居然把我的尾灯给撞坏了” 穆致煊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车,还是很镇定又冷淡的神情,竟没有在廖砚秋面前的嬉皮笑脸的不正经。 半晌,他嗤了一声。 那拆白党对他的反应不解,略微错愕。 穆致煊似笑非笑地问:“你是不是还要说你那车四个轮胎报废,都是因为我的‘追尾肇事’?!” “当c当然。”拆白党男子磕巴了一下,因为穆致煊此刻的神情和反应都不太对劲儿。 他们这行最是会看人下菜碟,那男子歪脖子看了穆致煊片刻,忽然拍脑门反应过来——这人不就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精神病么。 认出穆致煊是谁,男子先是一惊,担忧其“剧烈反应”,后是一喜。 毕竟这场“车祸”,元凶是穆致煊,更是证明了他的无辜。毕竟精神病开车,肯定是错误的一方没跑了。 也不废话,他直接喊价:“一千大洋,给我修理费!” 坐在车内,廖砚秋闻言都一惊,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她本来想下车说话,点明对方在说谎,她的病患虽然精神有问题,但平时看起来还好,并没有影响脑子。 现在看情况穆致煊还在冷静期,没犯病的反应,当然廖砚秋也没忽略此刻穆致煊惊人的冷静和镇定,这个暂且先放一放。 她觉得她坐人家的车,加上医患关系,是很有必要还人情的,绝不是她“怜惜”她那可怜的精神病患。 可穆致煊仿佛脑后长眼睛似的,回头说:“你先别下来——” 然后,他扭身就一拳打倒对方,毫不客气的! 这事闹到巡捕房来人,早有霞飞路探员见机的快的,竟然通风报信,把探长陆森叫来。 毕竟穆公子的事情,都归陆探长管着。 虽然底下的探员都认为是大材小用,还有人怀疑他们两人的“交情”,或是侮辱陆探长应该是巴结穆家,才这样关切照顾穆大精神病。 总之,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陆探长背后据说上面有人,有极为深厚的关系。甚至,他们还听说就连下一任的督查,都极有可能是陆森担任。 陆森本来在调查那名圣约翰大学女学生自杀案,根据这几日的走访和得到的消息,他发现不止有这一例类似案件,都是平时比较沉闷抑郁的人,在闹各种“自残”c“自杀”,大多数都是新式青年,学生这一群体居多,甚至还有中学生。 听到穆致煊又闹腾,陆森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一脸肃穆的过来,脸上藏着微微无奈,可是在见到那拆白党男子后,他立刻就知道这回不是穆致煊“犯病”瞎折腾了。 他好像确确实实的遇到了麻烦。 这事倒是不好给那个有拆白党嫌疑犯定罪,他们有一批团伙,乃至在租界巡捕房里勾结贿赂了一批人,就是以陆森的手段,处理起他们来,也觉得麻烦棘手。 他看了眼好整以暇的穆致煊,他可不止揍了人家一拳,明显是对方要还手,穆致煊靠着他的“身强体壮”,揍的人家爹妈都认不出来,脸上还涕泪交加。 也算是穆致煊运气好,一般这等有财力的拆白党都是同伙作案,今日应该是他开车在街上闲逛,寻找目标时,见了穆致煊的车开过来,临时起意。 “探长,你看——”手底下的探员询问。 陆森拔掉他一只手的黑手套,冷硬地说道:“看什么看!自然是带回去。” “都带回去?”探员看了一眼穆致煊,还有其车内的一位女子,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陆森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探员立刻闭嘴,然后上前示意那拆白党男子,还有穆致煊和廖砚秋,跟他们回巡捕房。 廖砚秋瞅了瞅腕表上的时间,她下车后找到陆森这个邻居兼探长,第一次正式跟他对话。 ——“我也需要去?家中还有孩子,有些不方便,陆探长看能否免了我这一遭。” 说罢,她瞅了瞅穆致煊,觉得依靠陆森是其好友的情分和面子上,他应当无事,还有以穆家的财力,就算这位陆探长六亲不认,没有证据诉那拆白党的恶行,穆致煊也很容易脱身。 她,晚上还得照看路德维希。 雇来的宋嫂毕竟不是旧社会卖身奴婢,也有家庭琐事的,早就提前打好招呼,今晚做完晚饭就立刻要家去。 陆森是知道新女邻居是一位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这在上海亦是不太常见,光是流言蜚语就能杀死人,好在对方在租界,诺曼底公寓大楼又是外国来华工作人员居多,除了别有用心之人,没太多人关注一个中国女人是否是未婚生子。 其实,即便是在西方世界,未婚生育对女子来说,也是极为不体面的,被认为是放荡之人,不能被大多数人尊重。 陆森深深看了廖砚秋一眼,他倒出乎穆致煊的意料之外,居然沉吟片刻,妥协地说道:“这样,你先回家一趟但,巡捕房你还是要来的。我们等你片刻。” 他看向穆致煊的车,显然是要等廖砚秋在场。 穆致煊撇撇嘴,这家伙对美女倒是好说话,别以为他听不出来,陆森看似冷淡的语调,其实已经算是有点儿温度人味了。 穆致煊哼唧了一声,又要踹那胆敢讹诈自己的拆白党男子一脚,还是旁边的探员拉了他一把。 然后被他一瞪,探员讪笑了下。 穆致煊更是质疑陆森其手下了,他怀疑眼前这个巡捕房的探员,身上十有八准会不清白,极有可能暗地里收了拆白党们的好处费。 至于陆探长本人,家大业大的他,倒不至因点儿小钱污了他的手。 陆森陪同廖砚秋回家一趟,但廖砚秋也一时无法找到合适的人,来帮忙带孩子。 宋嫂确实很着急,见她回家就走了。 廖砚秋只好带着路德维希一起出门去巡捕房因为他们回来时要送廖砚秋先这里,所以乘坐的还是穆致煊的福特车,由陆森本人亲自“看押”穆致煊,两人在公寓楼下等她。 见廖砚秋下楼,在车外站着吹风的陆森,熄灭剩下的半截烟,瞥了一眼她手上牵着的路德维希一眼,对他们点点头示意。 廖砚秋这就要上车,穆致煊此时作为司机在前排无聊的坐着,见状他一如今天中午时那般的殷勤,急忙下车,给他们开车门—— 就在穆致煊和廖砚秋位于同一侧时,突然一声枪响—— 有子弹疾速射向他们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听到枪声, 廖砚秋似乎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或者说大脑有感觉, 知道避开,可她的身体却来不及做任何应激动作。 等她完全回过神儿来, 她已经被穆致煊扑倒在地, 连带着她身边的路德维希,跌落在水泥路面上,手掌都被擦破了。 子弹壳叮当地弹落在地面上,廖砚秋后怕的一把搂住了维希,路德维希脸庞上无声的流泪,张口想哭叫,却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 他的手掌上都磨破出血,却不似一般孩子那样娇气, 更是安安静静的, 很快乖巧的搂抱住廖砚秋的腰。 廖砚秋摸着路德维希的头颅,捂着他的耳朵和眼睛, 他们此刻都蹲坐下, 在穆致煊的t型福特车一侧躲避, 因为紧接着有第二枪c第三枪 挨着他们的穆致煊不等他们反应, 突然急说道:“这样不行, 我先过去——陆森你保护他们” 说罢,也不等陆森回话, 穆致煊在廖砚秋不知道的时候, 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手|枪, 突然站起身,一个落地打滚,他拐到公寓大楼通廊的一个栏柱后,然后急速的开枪射击三枪—— 陆森则在一旁掩护,并保护廖砚秋和路德维希两人,至于另外他手下的探员,早就胆小的躲好,惹得探长的瞪视。 他拔枪好几次,才从腰间的枪袋中掏出枪来,进行射击。 走远的穆致煊的射击好似很准,他只瞅准时机,接连射击两次,然后调整了一次位置,沉下一口气,第三次射击后,对面顿时没有反应。 安静了。 此时,诺曼底公寓大楼四周处安静极了。 之前还有车马行人慌乱尖叫声,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躲避在角落,离开事件发生中心显然大部分人还是有一些经验,或听说过c见识过c想象过这种情形的。 法租界要比中国辖区安全得多,就是比公共租界那边治安也好上许多,毕竟公共租界里有成员国领事馆的国家就有二十余家,其中英美势力比较大,日本侨居的人数也众多,还有专门的日本人管理的巡捕房,势力亦是颇为不小。 其次便是俄国势力,他们在公共租界也有一定的话语权,甚至不知道是何原因,待遇好上他国巡捕探员不少。 华捕则收入最低,地位最低,但又是不可或缺的公共租界的情况极为复杂。 可是法租界这边“干净”多了,只有法国人担任的探长c探员,还有一些华人探长和探员,大部分法国人为了管理好辖区内的中国人,必须学习汉语。 法租界发生的一般恶劣案件,通常都是在和中国辖区交壤处,因为即便是租界的探员在追击罪犯,只要罪犯们逃跑迅速,及时跨国上海的中国人辖区内的小巷内,便是租界督查c探长也不好直接过去,必须申请中国辖区的巡捕协作,可若是等交涉完毕,哪里还能找得到罪犯。 所以,租界里的抢劫案时常发生,但霞飞路这边还是很安稳的,毕竟原本是最老的法租界中心,何况今年来霞飞路的管辖权探长是陆森,很是精明强干,手段又凌厉,加上一些其他人都揣测不出具体的深厚背景,底下的探员们还算是服从听话,并不似其他捕房的人那般偷懒,人浮于事。 很快这边接连的枪声吸引了其他街道巡逻的探员们,他们看到陆森,往这边靠拢过来。 陆森没动弹,他瞥着廖砚秋和“混血儿”路德维希,在凶手没抓到前,他不能确定刚刚枪手要杀的人到底是谁,虽然很大概率是穆致煊这个麻烦精惹起的。 可陆森谨慎惯了,他并没有放松警戒。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一旦大意,往往后期有更可怕的后果发生,例如伏击的人若是两拨,进行第二次刺杀,若是廖砚秋娘俩是凶手目标,出其不意之下,他们这些探员们也未必来得及救他们。 不说陆森想着之后要再询问廖砚秋和路德维希的背景来历,只说追击出去的穆致煊此刻不见人影,探员们在陆森的指挥下,四处散开,从射击方向,陆森判断出大致范围,划分了捕房人员们的任务。 他本想也是现场,可顾忌着廖砚秋和路德维希。 廖砚秋惊魂未定,这么多人中,有华人探员,有法裔探员,可在她看来,还是“熟人”陆森显得可靠的多,所以她也没松口说些什么。 她此刻脸色过分的惨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搂着路德维希的手不禁过分用力。 “妈妈?!”路德维希下意识地不安,抬头望着她,用德语呼她道。 “没事,维希。一会儿我们就回家。我们很安全。”廖砚秋今天没和路德维希说汉语,用他的母语安慰着他。 路德维希眨了眨他的蓝眼睛,半晌他懂事地点点头,只是脸贴着廖砚秋不放。 廖砚秋配合着他,一直蹲着。手搂着路德维希,她此刻烫着微卷的过肩长发低垂着,遮掩住了她眼角溢出的泪滴。 这一切都被陆森观察到,他心中起了疑惑。 这母子两人的反应都不太对,陆森谈不上看出什么蹊跷,但他的这种直觉,往往在办案中起了很大作用,也因此避开过很多危险。 他留心记下此事,更是担忧单枪匹马的好友穆致煊。 陆森皱眉,穆致煊太过莽撞,他本来就不是探员,何必追出去——但,又一想到穆致煊的“精神病”陆森叹口气,这人现在不能以常理待之。 穆致煊此刻是最先到抵诺曼底对面楼的射击范围地点的,很快他便找到了电影院二楼楼道梯间的“死人”——却是被他刚刚第三枪,一击毙命。 地上一摊鲜血,还在缓缓流淌,显然死去的时间过短,人体的温度还都没凉透。 此时的穆致煊面色冷厉,眼神也冷酷,他摆弄了一下他手中的持枪,黑洞洞的枪口看着瘆人c幽暗。 枪手的死亡原因是子弹击穿伤——至于他刚刚打出的弹壳,穆致煊也在一处水泥阶梯角落上找到。 他特意拾起,揣进兜内。 底下楼道里有上楼的声音,穆致煊耳朵动了动,他迅速简单的翻看枪手的尸身,从其胸口处找到了一个本子,里面是空白的,是一个新本子。 只有在扉页上,有一个图案,是佛教中的净土教主阿弥陀佛胸前的标志——“”,也就是右旋的万字符。 这本来就是希腊古文明中的符号,其后亦在印度佛家中也是常用的,据说美洲土著也有用此符号表示风和雨,在大多文明文化中,它一般都是吉祥的意思。 可穆致煊却想起,近年来人所皆知的德国纳粹一党来。 他蹙起眉,脸色很难看—— 此时他的眼神幽暗一片,展露出从未在廖砚秋面前的阴霾表情,似乎整个人变得阴森森起来——尤其是上来的探员们看到这里站着一个大活人时,吓了一跳。 他们险些开了枪,幸亏走在最前面的探员是个菜鸟,保险栓忘记打开。 被老鸟敲了头,新探员急忙退后,他可没经验和穆致煊这个精神病相处过。 这帮来看现场的俱是巡捕房的华人探员,自然是这等危险又吃力不讨好的一线工作,都是交给他们来做。 当然,法裔探员也有一些认真负责的,但陆森这边带的都是华人。 一是他们肤色相同,而是语言文化相同,新探员显然不知道陆森带一些法国血统,也是他站稳法租界脚跟的原因之一,老探员们可是在背后讨论过,不过他们都还不知道陆森家里到底跟法国人什么关系。 反正,陆探长是下一任督查的热门人选之一。 他们都是支持他的。 至少陆森从来不克扣他们的薪水,逢年过节的福利也跟上面申请,大多时候还是能足额发放,只比法国人的少上一点点。 可这对比公共租界的华人探员们,他们可是好过的不知一星半点儿。 陆森手底下可是华人探员们争先恐后的优选地,不知道进来要打破别人多少个脑袋呢。 老鸟探员咂摸个嘴,他当初可是拖了关系来进来的。 其实,他心底是不希望陆探长升职的。 升职了能管理好几个巡捕房,可是对他们这帮探员来说,可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到时候陆探长贵人事忙,谁知道还记不记得他们这帮辛苦讨生活的小虾米。 “穆公子——您,吓着没?!”老鸟回过味儿来向穆致煊拍马来,看在钱财的份儿上。 上次就是他帮着买了那二本书籍,作者是那个什么弗——罗?一德子c还是二德子先生 他记得正确罢?! 老鸟探员挠了挠头。他就认识几个字啊,会说几句法语和英语,实在是不太会写文字,更别提看什么高深的书籍了。 “你是那个陈丰?”穆致煊看着他。 “哟,您还记得我喏。嘿嘿。”陈丰笑道。 他是一个三十许岁的男人,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但穿着倒也清爽,身上没有异味。 这也是陆探长的毛病,底下的探员们不求穿着体面,但至少要干爽干净。 不像是其他捕房的华人探员们。 当然,他们华人更没有法国人身上的狐臭味—— 陈丰心里嘲笑他们,他是极为不适应那些法国人身上过于浓厚的香水味。 像他们这样清爽气息的味道多好! 陈丰笑的牙齿很白,他在巡捕房里也算个英俊讲究体面的,因为陆探长的好处,他家里日子过得还行,娶了一房不错的妻子,身上也习惯被打理的极好,时日长了,他便也有些讲究起来。 只是那些个进口的刮胡子刀片太贵了,他有懒得去不太干净的华人开的刮面店里去刮脸。 听说公共租界里,前几日还有个刮面学徒,一不小心把人家的脖子给割破了,血哗哗的流——人被送往圣玛利亚医院抢救,还输了不少袋血,这才救了回来。 陈丰每次一想到这事,脖颈就下意识的一凉。 穆致煊此刻看着陈丰,挑了挑眉毛,这回他可不似之前那么和气,陈丰甚至有一瞬间甚至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煞气。 好在再一眨眼,对方终于露出一抹往常他在他们面前那种表情来,甚至还勾起唇角,带些笑意,漫不经心地回答他道:“你哦,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可是陆大探长的得力干将。” 说罢,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好好干”,便抬脚下楼了。 陈丰没忘记了去问先前来尸体现场这里的穆致煊,是否发现了什么情况他脑袋里想着“得力干将”四个大字——那可是陆探长的夸赞啊。 “探长真这么说过我啊!”陈丰咧嘴一笑,转头去问,却发现早就不见穆公子的人影了。 还是他后面的菜鸟,伸小手指,捅了捅他的腰,弄的他浑身一哆嗦,恶心的一身鸡皮疙瘩,这才清醒,顾得上去检看那具尸体。 穆致煊回到诺曼底公寓的时候,陆森已经陪同廖砚秋暂时先回到了她家中。 问了人后,穆致煊也上了八楼。 房门紧闭着,门口还站着两位探员。 穆致煊摇摇头,陆森官不大,倒是很威风。走哪里都跟着一群跟班! 他敲门进去,是一位探员开的门。 这时候廖砚秋家中的保姆宋嫂早就先一步走掉,否则也会遇到刚才的枪战,一时不能走脱。 宋嫂是家里的二儿媳生孩子,产期就在这两天,所以明日里她可能一时也赶不回。 原本廖砚秋还想着请假一天,或者托人再找个临时保姆,可是她又怕人选不可靠。 是该抽空用心找一找或者托人托关系,给维希找一家合适的幼稚园。 因为维希血统问题,她还得必须上那种外国人私立的幼稚园,价格贵贱不说,如今却是不好插班,况且她又是中国人,即便她的孩子是位“混血儿”。 法租界外国人和华人之间,还是有一道明显能看出来的交往鸿沟。 他们往来也只是表面上,还仅限于高层之间。 就连张令茀去过外国人举办过的沙龙,也是她值得故意说出去而足以显摆的一种炫耀。 这在租界里是常见的。 从探员待遇上能看出,从这所公寓大楼的电梯安排上能看出——毕竟来做保姆下人的都是华人男女,他们根本瞧不起中国人。 当然,有一些少数的外国人例外。世上总归不分国籍,有好人和坏人的。 廖砚秋又想到了维根斯坦夫妇,她行李中有他们的一张照片,很宝贵的一张。 眼前的陆森探长,就在打听她在德国的来历,或者说在欧洲的几年间经历。 问的很详细,可廖砚秋却有心回避问题,并不想多谈。 陆森逐渐眉头蹙起来,手指摩挲着下巴,瞅着廖砚秋和黑发蓝眼的路德维希,开始深思。 廖砚秋心里咯噔一下,她感觉陆森很“危险”,他仿佛在判断着他们什么。 “路德维希,他——是德国人吧?”陆森询问,眼神指向在另一旁看连环画的路德维希。 “怎么了?他是,今年五岁。我告诉过你了。”廖砚秋说道。 “我的意思是,他是日耳曼族裔的血统?”陆森强调问。 廖砚秋微笑,直视着陆森,说道:“是的,路德维希的父亲是纯正的德国人,虽然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但不妨告诉你,他姓‘舒尔茨’,父亲是一个德国贵族家的旁支子弟” “”陆森盯着廖砚秋不放,对视其双目,廖砚秋微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正是因为这样,陆森觉得些微不对,他审讯的人物有过很多,有一些人天生镇定,习惯用微笑或者胆大的目光来掩饰他们的谎言。 陆森看过一些心理学书籍,包括上次被穆致煊送的那两本,其实他对弗洛伊德的所有心理书籍都有所涉猎,毕竟巡捕房的工作需要,他向来是个认真负责任的人,但有时候不能找出给嫌犯定罪的证据来,或是对方死咬着不松口,陆森都是从细微的表情和其行为有一些猜测和判断,从而还展开行动,获取足够多的在法庭上足以将这些恶人们绳之以法的证据。 当然,观察人心和人的表情行为,这些都是他私下的个人揣摩,实则上他并不精通,也不能拿自己的“揣测”当成事实真相,其实算一算,十次里总要错上四五回。 对于陆森来说,这种他个人的心中猜度,他只是压在心底,理智劝说他按捺下这一笔。 只是,他脑中记下疑点。 廖砚秋是心理医生,善于掩饰,虽然她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被陆森捕捉到一些,但她有很多迷惑性的动作和细微表情,让陆森内心确实犹豫很多。 人的表情其实是很难自控的,廖砚秋也没针对自己训练过,不过是下意识的用一张微笑脸谱掩饰,这种笑容常见于各国政客,习惯性的一张面具,一时若是不了解这人,就是专家也给不出判断。 何况,心理学如今只限于心理分析,对于表情的研究之一是廖砚秋自己体会的,她也是家学渊源。 廖家爷爷的算命看相手艺,并不是无的放矢——小时候,廖父总在家人面前嘲讽父亲是在“行骗”,江湖手段,根本算不准命运。他也不信命,靠自己“奋斗”,虽然这种奋斗在廖砚秋看来真是很嘲讽c很功利。 奋斗的需要卖女儿的婚姻?! 对于她第一次婚姻,廖砚秋不想去埋怨谁。 这门亲事也是廖爷爷当年定下的,据说廖爷爷当时就对廖父说,从相学上看,那个沈家的孩子,也就是沈斯默,定是一个才华横溢c誉满全国的人物不说是风云人物,也是响当当,不缺钱财和名气。 这才借着恩情,在沈家有意用联姻报恩的情况下,同意了廖砚秋和沈斯默的这门亲事。 沈斯默确实是个才华横溢的青年,如今看来爷爷的话很准,可惜他并没有算准她和沈斯默这个大户人家的公子的缘分——孽缘一对。 廖砚秋嘲讽地想着,可是她还是很想念她的这位祖父。 若不是路德维希,还有工作和钱财的事宜,暂时她还回不去,她早就去乡下看望他老人家了。 毕竟廖爷爷也上了年岁,前两年她偶尔会给哥哥廖时夏一封电报,问起这事,廖时夏说过爷爷病过几回,嘴里还念叨过她好几次。 廖时夏甚至说,廖爷爷怕孙女埋怨他给她定下的这门亲事,心里怨恨他,才不回国的他很后悔。 一想到这里,廖砚秋就心酸。 廖爷爷他可很少说“后悔”二字,却对哥哥廖时夏感叹伤怀。 她怨恨过的家人从来都不是他。 也许一开始生死间,曾经怨恨过命运,怨爷爷的是个“骗子”——他沈斯默哪里好,才华顶什么用?!对她不好,就是沈斯默是民国大总统,也不是一个良人。 就像讲古说故事中的那个王宝钏,就是丈夫当了皇帝又如何,还不是苦了十八载,盼来的是娇妻贵儿的丈夫,还拿她做名声,让王宝钏当了十八天皇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家人恩爱幸福,而她的家人死的死c散的散,自己也悲惨的一命呜呼。 哼,廖砚秋讽刺一笑。回头叹口气,摸了摸看画册的路德维希,然后起身给陆森倒了一杯热茶。 “我不习惯喝咖啡,家里只有茶水,陆探长别介意。”她道。 陆森道了一句“客气”,却没动那杯茶水。 两人一阵沉默,这时的穆致煊却敲门,他去给对方开门。 穆致煊进屋,一下子视线就落在廖砚秋身上。 陆森问起追击的事情—— “死了。死的透透的。”穆致煊不以为意道。 陆森挑眉,“什么时候你枪法这么好?而且——”他眼带疑问,“你现在都揣着枪出门?” 廖砚秋没瞧的清楚,他陆森可是注意到,穆致煊的手|枪掏的很是顺手,就在他内侧里的西服外套内袋里。 穆致煊听到质问后,也不以为杵,很自然的说道:“你还是我好友么?!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不是不知道,我有这精神病和心理障碍,都是因为被那拆白党搞的,因此我出门揣把手|枪带着,有什么不合理吗?” 他睨着陆森,然后拾起茶杯,喝了刚刚廖砚秋给陆森倒的茶水。 说话的这片刻,茶水的温度正好,略略烫,喝着却解渴极了。 穆致煊也没那么讲究,好茶他家里多得是,下回给廖砚秋带一些回来。不过廖砚秋泡的茶,他还是夸了一句。“好茶!” 听后,廖砚秋仿若罔闻,又另外给陆森倒了一杯。 陆森无意喝茶,可这次却给了面子,呷了一口。 他表情微微放松些,穆致煊示意陆森赶紧走人,别耽误他安慰受惊过度的廖医生及其孩子。 这个时候,陆森手底下的探员们也纷纷回来。陆森也不好多待,只是临走时嘱咐穆致煊和廖砚秋,明日还须再去一趟巡捕房,今日的那个拆白党车辆追尾一案还没结案,必须先处理了。 来日,廖砚秋只好亲自去医院请假。 她才上班两星期,这假不太好去请,医院人事处的处长可是白了她一眼,尤其听闻她请假理由是因为去巡捕房,还担忧问起是不是她惹事了。 看情况若是廖砚秋的原因,说不得她的这份工作就要丢了。 至于宋嫂果然一时不能回来,今日的路德维希看顾,廖砚秋是找了廖时夏帮忙。可哥哥毕竟也在上班,他是念德语文学翻译的,并兼修了英法两门语言,也就是说廖时夏是通晓三国语言的人才。 现在他在上海市长秘书办那边做事,虽只是一个文书,但还算受到重用,可他一时也不好请假。廖时夏头天晚上来之前,私下里跟廖母说了一下,廖母亲自过来诺曼底公寓,暂时照料路德维希。 廖砚秋心里不是滋味,但廖母就是这么一个人,她在家庭里说话不算,只能在廖父发怒的时候,溜溜边缝——好在她生了两个好儿子,自然她这个“不孝”的女儿,在廖父眼里可不是荣光,自是丢人的存在。 廖母这回来看女儿和外孙,也是找了别的借口出来。 本来她可以派家里的保姆过来看孩子一下的,但她害怕保姆口风不严,去廖父那边告密,就不妥当了。所以,她只好亲自过来,何况她也想念女儿。 上次家中一别,私下里廖母在廖时夏这个大儿子面前可是念叨好久,眼眶都红了。 廖时夏早晨起了大早,带着廖母见廖砚秋的时候,私底下对她感叹过,然后还抱怨起因为她,廖母又念叨起他的婚事。 廖时夏本来有一任妻子,可惜过门没多久,就因为难产去世了。一尸两命,这在这个时候的上海也是常见的,因为对方在不顺产的情况下,坚持不去西人医院听说里面的医生会对病人开膛破肚,她坚持认为那是“妖魔邪道”。 等到真的气力皆无的时候,再到了圣玛利亚医院手术室,已经太晚了。婴儿已经憋死,产妇也大出血死亡。 这事是廖砚秋刚离开上海跟沈斯默出国后发生的,后来廖时夏很是伤感,毕竟是两条性命,虽然他是受过新式教育,妻子只是旧式家庭出来的三从四德的传统女子,但素来贤惠,只是两人沟通有碍,很多道理跟她说不通,只是亲人那般相处,感情不愠不火。 廖时夏便是有脾气,面对面人儿的妻子,他也吵不起来。 他倒比沈斯默有良心,虽然看不上妻子思想陈旧,没有个性,但到底谨守诺言,遵循一夫一妻制,婚姻内没搞什么情妇或者包舞女之类的风流韵事。 只是,有一时场面的应酬。 在廖砚秋的大嫂逝去后,廖时夏一直没娶,一是他后来去了欧洲游学,耽误了一些时间。 尤其是他在德国待了有一阵子,那时走投无路的廖砚秋还曾发电报求助他来,可惜廖时夏当时的口吻和父亲的意思是一样的,除了更委婉一些,他骨子里还是大男子主义。 廖砚秋心里有点儿恨廖时夏的地方就在于此,当时她看了电报,心都凉透了。也绝口不再提她跟着维根斯坦夫妇来德国的事情,只当没这个哥哥。 他们兄妹两人间的这番纠葛,也是让廖砚秋刚回国时对待廖时夏不客气的缘由,是人就难以释怀。也不知廖时夏如今后悔没 有关廖时夏的婚事,二是廖父早就有所打算,或者说是算计。 本来廖父是打算在法租界里的电台里给儿子找一个活计,却没想到廖时夏回国后却没同意,倒是自力更生找了一份新工作,并很快他在上海市长办公室里,因为能力出色,便混得如鱼得水了。据说很是受到市长和秘书长的重用。 廖父更是因此打算把儿子的婚事待价而沽,等着廖时夏升职后,有合适的人家再谈。 毕竟男子不同于女子,婚姻一事可选择的余地大很多,才将将二十八岁的廖时夏还是青春能为的美男子,自然是不愁各家小姐们的爱慕。 廖父的想法,家里人都能猜到,就连在廖家工作的保姆都清楚,大少爷将来娶妻定是要高攀的。 廖砚秋问起廖时夏这事,他这哥哥这个时候倒是笑了笑,“便依着他。我也不急,也没合适的人。砚秋,婚姻毕竟不同于爱情,要考虑很多。” 廖时夏如是这般说,廖砚秋叹气,她是不赞同的。便是她极为讨厌类似沈斯默那般和张令茀那般的“自由爱情”,也只是他们伤害他人的婚姻,从来不考虑责任和家庭亲情,但并不代表廖砚秋不懂两情相悦的好处。 在有能力有选择的情况下,廖砚秋还是想哥哥廖时夏能够获得婚姻的幸福的。 她自己的这摊事情都没搞好,也管不了廖时夏的事情。 廖砚秋在医院请好假,刚出议员们,准备招呼个人力车,去见穆致煊那辆福特车开来。 她略微意外,却又奇怪的觉得理当如此。 穆致煊之前宣告要追求她一事,廖砚秋如今想来,对方看似真的很认真。 心里哭笑不得,廖砚秋略微感到无奈,可是昨日里穆致煊护着她和路德维希的时刻,这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同一般。 别提精神病一词了,就是个勇武的正常男人,在那种情况下,居然想着护着他们,还能主动追击凶手廖砚秋心里滋味有点异样。 很快,她只当穆致煊是一个可以值得相交的朋友。 虽然这个朋友有些异样,但她作为心理医生,并不想用有色眼光看待穆致煊。 人品这东西,从来不是以貌取人,或是从单方面某处去武断的全面估量。 穆致煊有多少副面孔,她还不得而知,尤其她知道他病案中还写有“多重精神分裂”一症所以,廖砚秋对待穆致煊,也只是心里微微感叹,并不认为其人能时时刻刻如昨日那般“英勇”又“高尚”。 竟有些可遇不可求的意味。 廖砚秋坐上他的车,这回她是坐在副驾驶座位,看着穆致煊侧脸弧度,不由笑了下。 她还是尽心尽力“医治”好穆致煊,才算报了他那“救命之恩”罢。 廖砚秋心中更是对穆致煊的病情上心了一些,她打算去拜访穆家一趟,跟他的亲人谈一谈。另外,实在不行,廖砚秋亦有打算,怎么样能多和穆致煊多有肌肤接触的机会 这样,她也好方便探查穆致煊“犯病”时的真正想法,好针对性的治疗。 很多心理疾病,都是由于一些外因刺激而成的。虽然近年来也有一些心理学专家们考虑过遗传因素在精神病障碍中的概率问题,但此时还未证明其有必然之间的联系。当然,穆致煊家族中,应当没有。 廖砚秋打算问问穆家父母这事,排除干扰因素,若是外因,她想尽力帮助穆致煊。 他若恢复正常,此时也必然不弱于沈斯默在上海的名气名声,穆家的财力和人脉影响力,可不是沈家一个外来上海落脚的沈斯默能比拟的。其实两人之间,处于不同的圈子,但明显穆致煊更有实力和权势一些。 毕竟钱通权,穆致煊又亦是留洋一派,公子哥出身,加上其更英俊挺拔的模样,比沈斯默更能吸引上海滩的名媛淑女们的目光。 廖砚秋默默想着,期间穆致煊今日倒是沉默寡言,不似昨日前半段时期的那种不太严肃的态度,反而还维持着昨天傍晚时,他拿手|枪杀那个凶手时的冷酷模样。 廖砚秋若不是知道他是个精神病,这样子亦是正常的,她心里也会有些害怕。 其实她也奇怪,穆致煊此刻的行为,就因为他精神“不正常”,才显得更又危险,她怎么就这么信任的坐上车,和他一同去了陆森所在的巡捕房了。 “你倒是有心,还去了圣玛利亚——特意接人呵!”陆森看到穆致煊停车在巡捕房院内,略微讥道。 他好似对于廖砚秋有意见似的。 从陆森的行为和表现,以及表情来看,廖砚秋推断对方可能对她是起了防备。 毕竟她昨日里对他的问话,很是语焉不详应付了一番。 廖砚秋无所谓的微笑,同他们一起进了巡捕房大楼。 室内审讯室,或者说这其实是一间调解双方争端的调解办公室。 陆森坐在主位置,现在还在搜集证据阶段,没到上租界法庭的地步。 何况,双方亦不想闹上法庭。 拆白党也怕麻烦。 弄不好在法国人的法庭上,他们双方都逃不了好。 租界各国在各自地方都有领事和法律豁免权c自治权很多权利,包括收税等等,几乎就是国中之国,和外部的上海像是完全两个国家c城市。 那中分头拆白党男子此时表现的非常蛮横无礼,即便是面对陆森也是。 陆森听着对方不干不净的话,突然拍抢在桌面上,咣当一下,配上他冷漠的如雕塑般轮廓深刻的脸庞,吓的对方终于闭嘴,不再口吐脏字。 刚刚若不是陆森发怒,穆致煊也饶不了对方。 因为他开始国骂,骂及了女性亲属,意指了廖砚秋的侮辱性语言—— 中分头拆白党他完全认为坐在穆公子车上的那名女子,也就是廖砚秋,是穆致煊这个出名精神病的“姘头”,也就是舞女之类的或者通常那种给人做情妇的交际花身份 廖砚秋磨牙,但她自控尚好,可心中还是有怒气的。 陆森早就摆出一摊证据,和各种档案资料。这些都是他连夜命人调查整理出来的,他翻看了几遍,便找出了一些中分头“诈骗”c“仙人跳”的证据来,可是对方死活不承认。 穆致煊本来带着廖砚秋是来作正眼证词的,加上他洋洋洒洒说起汽车刹车和追尾痕迹的科学性,包括对方的福特车轮胎根本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废轮胎,只等着寻找到“肥羊”,例如他这样的有钱人,然后假装成车祸,让对方高价赔偿他的修理费。 其实,那些修理费用和零件更换的钱财,都是这些拆白党和修理厂合谋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呀?猜测和推论能作为证据吗?什么修理厂上海这么多汽车修理厂,哪个老板和我合谋了?!笑话!”中分头男子无所谓一瘫在椅子上,很是不尊重的驳斥着。 陆森冷了脸,瞥了一眼穆致煊。 穆致煊不仅在美国学了经济学,陆森知道他还是兼修了他感兴趣的机械制造,对于发动机c汽车c轮船甚至飞机的机械问题,他都了解的很清楚,算得上是国内顶尖的精通人才。 只是,可惜了他的病。 陆森也替好友感到可惜,可是他是相信此刻穆致煊的专业性,这些证据只要他再找和穆致煊差不多专业的人才,就能作为鉴定拆白党男子的“碰瓷”证据之一,只是若是想彻底打击他和他身后的这一链条,还需要找出中分头男子合作对象,他的同伙们。 甚至,陆森怀疑巡捕房有人和他沟通有无。 很快,这个预感灵通了。 “探长,乔治探长那边派人过来了”陈丰过来,努努嘴朝向中分头看去。 陆森哼了一声,“别管他。” 此刻穆致煊和廖砚秋应该离去,毕竟剩下的事情是陆森这个探长和探员们的事情了,穆致煊不怕拆白党去起诉。 中分头男子本来再看到陆森和穆致煊相熟后,就有些后悔,并断了讹诈的心思,他可不想上租界法庭。 可这位陆森好像并不想放过他,不过他来之前可是跟人打好招呼了,也就是乔治探长。他也是有熟人的。 甚至,对于穆致煊的讹诈,他眼睛滴流的一转,不怀好意地冲着穆致煊挑衅的一笑。 见状,廖砚秋蹙了蹙眉毛。若是巡捕房自己的事情,她本不欲管,可是毕竟穆致煊昨天是送她回家的若是没有自己去参加沙龙的原因,穆致煊也不至于再次遇到拆白党。 以前他的病就是被他们“吓坏了”,虽然看昨天他的反应,廖砚秋很是怀疑。 可现在她在有能力的范围内,还是能管上一管的。何况,上海的拆白党着实可恶! 若是仅仅讹诈一些富人的小钱便罢了,可是从陆森和穆致煊口中说起拆白党嚣张的众多大小案件中,不发有小户人家和贫民被逼着自杀和卖儿卖女的 他们是社会的一大毒瘤! 厌恶地瞥了一眼那拆白党男子,廖砚秋随着穆致煊起身,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却假装崴脚,一不小心抓了“旁边人”的手腕处—— 就是那中分头拆白党。 对方一怔,然后挑眉甚至颇为色|欲的呲牙笑着,反手就要抓着廖砚秋的手占便宜—— 这时,廖砚秋的反应却出乎陆森和穆致煊的意料之外,她居然没抢先放手,反而顺口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喂喂, 你做甚么!”穆致煊发现廖砚秋被人“占便宜”, 恼怒的一巴掌拍开了对方碰到廖砚秋的手。 眉毛动了下, 廖砚秋趁机松开,她已经知道了她想知道的。 只是那被“冤枉”的中分头, 他的手险些被穆致煊打肿。顿时他就要还手, 可陆森在一旁分开他们。 “——你们怎么还不走。”他对廖砚秋和穆致煊说道,额外他又说:“昨天傍晚的枪击案,希望你们提供一下线索” 这事他们是苦主,陆森还没来得及问,但显然情态对穆致煊或廖砚秋很危险。 陆森最大的难题,是不确定到底谁才是杀手的目标——这两人恐怕都不太想配合。 这让他心里微恼。 此刻那中分头见廖砚秋和穆致煊要走,自己还白挨打,他高声抗议, 认为陆森徇私枉法, 并骂骂咧咧的要往外走。 陈丰上前拦住他,陆森则冷笑:“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知道他们可以离开, 恐怕你就得在巡捕房里过夜了。” 晚上的时候, 陆森下班回来, 敲了廖砚秋的房门, 他抽出时间, 要再次问问廖砚秋可有什么仇家。 对此,廖砚秋持否定态度。 陆森严肃说:“廖小姐, 你确定你和他, 确实没危险?没有可供怀疑的对象?”他往卧室内瞅了瞅, 里面自然是路德维希的房间,廖母刚刚还在客厅给他们沏茶,这时进屋哄孩子去了。 廖砚秋点点头,心里却略微犹豫,突然问陆森道:“请问陆探长你们发现了什么么?枪手的来历?” 陆森微微摇头,他蹙眉。 正是因为枪手身上没有什么可提供其来历的明显信息,他才不能判断目标受害者到底是廖砚秋还是穆致煊。 他觉得枪手要杀的是廖砚秋,谁会要杀一个精神病呢。 而且,枪手是一个外国人。 从长相上来看,极可能是德国人。 ——而,廖砚秋带着孩子正是刚从德国回来的 陆森觉得思考到这里,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只是廖砚秋的态度仿佛对此事很“轻慢”,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反应。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陆森只能回家。 等陆探长一走,廖母从卧室里出来。 她望了望刚刚关上的房门,一脸欣慰的笑容—— “我看这个后生比较妥当职业也不错,就是危险了些。他什么出身,父母做什么的?又还是你邻居——” 廖母听见旁边陆森关上房门的声音,问的话和脸上的笑容,都很暧昧。 明显是认为这位陆探长和女儿是有什么的 “妈,你想多了。”廖砚秋无奈。 “怎么是想多了,你有喜欢的人,本人和家庭要是还合适的话,你爸爸那边就不用担心了——总比嫁个精神病强。”廖母想到了最近廖父的几次应酬和电话,显然是很担心女儿的终身幸福,下意识还是有些怕女儿被她父亲给卖了。 “他的心思白费了。现在是民国,不时兴卖儿卖女了。”廖砚秋厌恶,声音生硬地说。 对于廖父,她十分恼怒。她这父亲简直无可救药。 真登报断绝关系,她也无所谓。 廖砚秋哼了一声,最好对方别给自己找麻烦,否则别怪她不孝顺,一不小心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父亲这人——哎,他也不至于是你想的那样绝情和不关心你。其实我们本心都是为了你们好穆家那公子我也看了,长相极好的,家里又有钱,就是脑子哎——”廖母其实是有点纠结的,可女人这辈子不就是图个实惠和安稳么,廖父的想法也不完全是错的。 廖砚秋素来是知道母亲的性子的,还有她脑袋里的“三从四德”c“以夫为天”的思想的,即便是她是她的女儿,她也得靠后排着。 她突然很是后悔叫来廖母,廖砚秋无法改变家人的想法,可是廖母心里却有有她,她也不能拒绝生养过她的母亲。毕竟她从未做错过什么 虽然当年家人的不支持,和断了资助,让廖砚秋一时非常艰难。 廖母的话里提到穆致煊,让廖砚秋想起之前的事情还没办妥当,她说了一句:“我出去一趟。” 廖母在她关门出去,还抱怨她是不是不耐烦听她唠叨了,都是为了她好 廖砚秋嘴角掀起些许无奈和淡淡的嘲讽。 廖父和廖母,乃至兄长廖时夏,都曾说过——为了她好?! 呵呵 从前她听他们的话,可真是好得很,被人当成摆件利用,又被人险些谋杀掉,至今谁做的她还不清楚。流落异国他乡,在最需要的时刻,家里们还以为她的“离婚”,还断了对她的资助。 手里没钱,没工作,是最可怕的。 这是廖砚秋觉悟后的想法。 ——女人还是要自立,自强。 尤其是,根本没人宠她c无人可依之时,她不自立怎么生存?! 廖砚秋头脑很清醒,如今世道更乱,女子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极其不易。不见上海纺织厂的辛劳女工,或是被家庭疾病拖累去当舞女们的小姐们,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她出门一是不想听廖母的唠叨,更不想去听母亲口中的那个“唯利是图”廖父的好话,至于邻居陆森,廖母明显是想多了。对方根本对她无意,甚至廖砚秋能感受到,陆森对她的怀疑和些微成见。 再甚至,他还有种怕她骗好友感情的怀疑——廖砚秋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前起,穆致煊倒是尚算有个靠谱且还算关心他的朋友。 哎,精神病也有朋友。 廖砚秋想想她现在周围并无一个朋友,一时内心感叹不已。 她下楼去,特意走了一条街的路,叫了一个报童,让其给诺曼底公寓楼里的一个住户递了一个消息 陆森开门,来人却是楼下的管理员,对方递上了一张纸条—— 他疑惑挑眉。 “先生,楼下来了一个小孩,递给我一块大洋,然后说是给你的” 管理员看在钱的份上,暂时离岗。 “那小孩儿呢?”陆森展开纸条,慢慢皱起眉头。 管理员看着陆森,耸了耸肩,“不知道。” 这时,电梯门响起,是廖砚秋又乘了上来。 她手里拎着诺曼底公寓底座面包房里买来的面包,看见陆森还冲着对方点点头,然后开门进屋。 陆森瞥了对方一眼,管理员趁机也乘坐电梯下楼。陆森拿着纸条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沉思。 ——纸条上提供了一条消息,写着公共租界的一个地点,是他想要的。 陆森琢磨着,心下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只是是谁告诉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来提供线索,巡捕房对此也不是没有奖励。对方还单独花钱雇了一个小孩,又让小孩给管理员纸条上来。 此刻等他出去,恐怕很难找到对方了。 租界里的报童很多,通常流动性很强 第二日,陆森命陈丰带人去了纸条上的地点,然后发现了一处小型汽车修理厂,只是那里是归公共租界管理。 公共租界的势力一向复杂,非但英美有很大势力,日本人有专门的日本人管理的巡捕房,华人也是。 因为在公共租界里的中国人越来越多,公共租界里面的工部局同意了万国商会组织处理华人的事件,基本上公共租界中国人的说话分量很是很足的。 因为租界势力庞杂,这也造成了部分的管理混乱,职权不明。 其中十六个巡捕房中,日本人最为欺辱中国人,彼此互相仇视。 日本人担任的探员,他们对待本国侨居人员非常的有礼貌和客气,但对待中国人则特别的苛刻压榨。 比他国人更甚,甚至有一次,一个英国籍探员,和日籍探员,两方因为一个乞丐的处理,起了争执 日本人的势力基本在虹口那边,公共租界的工部局对那边的控制力实则并不好,多为倚靠日本人自己管理。 这家修理厂就在虹口这边附近,修理厂虽然是德国人开的,但雇佣的汽车修理工则是日本来的汽车机械技师。 陆森知道地点后,沉默片刻。他的手下陈丰则建议道:“探长,要不咱们不管吧。反正那个拆白党也不敢再讹诈穆公子了,这事就算了吧太麻烦” 最后几个字,陈丰说的越来越小声,因为他看见因为他的话,陆探长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起来。 陆森起身,从椅子背拎起外套。 他直接道:“我们去一趟那边租界” 陈丰“啊”了一声,然后急忙叫了几个人随后跟上。 至于穆致煊归家这日起床后,其父母就关注了他一下。 父亲穆盛发还特意推迟了一个股东会议,因为不仅是穆太太担忧儿子“犯事”了,穆盛发也担忧穆致煊又惹了什么大麻烦。 昨天夜里他应酬完毕,他早起就从妻子嘴中知道,原来穆致煊这个惹祸精又进了巡捕房——这回还是惹了拆白党。 提起拆白党,穆盛发也很是恼怒。 害怕倒不至于,倒是心头发恨—— 上海的黑道没把穆家怎么样,当然这也有他定期打点的缘故,倒是小小的“行骗流氓下三滥”,居然害得他一直倚重的穆家继承人变成了一名精神病。 儿子穆致煊如今不说打理生意,就连婚事都令人发愁。 穆盛发和穆太太早就有意琢磨给儿子寻一门亲事,至少穆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她的丈夫穆盛发好似并没有她那么急切。 穆太太私下里怀疑且担忧,她疑心丈夫起了不好的心思,想让外面的那个私生子和小妖精,鸠占鹊巢! ——这事穆太太哪里能忍。 她琢磨来琢磨去,最好的办法是给宝贝儿子找一个知冷知热又能生孩子的贤妻,这样等她抱上孙子,这穆家的家业还是她的血脉。 本来穆盛发的起家就是靠着穆太太的嫁妆,穆太太哪里会把家财全部让给小妖精和那私生子继承。 穆太太心思百转,之前跟穆盛发提过,穆盛发听闻后,倒也没说出反对的话。 在穆太太一再催促下,穆盛发也留意合适的人选,给儿子选妻——但生意场上的伙伴,但凡家里有适龄的闺女人家,一听说穆盛发的意思,人家就找机会拒绝了。 至于没拒绝主动来“自投罗网”的,都是想靠着他们穆家发财的。 穆太太知道后冷哼一声,若是穆致煊好好的,哪里容得他们条件,自家儿子足够优秀,长相又好,估摸着如今他早就会成亲,然后她会抱上孙子c孙女了。 穆太太叹气,但她和穆盛发不同,穆盛发是挑选的门当户对c家世差不多的人家,她则是另辟蹊径,只挑选家世清白的中等人家即可。 这样的人家小有资产,还不至于太过跌他们穆家的身份,家里的女儿们通常也留洋或念过大学,和儿子穆致煊也不至于没有共同爱好和语言。 而且,这样可供他们穆家选择的人家就很多起来,她还能给儿子挑个合心意和貌美的。 穆太太可是为了穆致煊操碎了心。 穆致煊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他不认为穆太太会成功,因为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穆太太手里最近手里有几份人选资料,丈夫穆盛发看了后,也觉得可以给儿子相相亲,试一试不妨。 他已经对穆致煊有些绝望了,就有些默许和认可了穆太太的主意。 客厅中,穆致煊早起下楼,就见到这对夫妻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穆盛发问起昨日的事情来,穆致煊没觉得有什么可以隐瞒的,照实说了。 “噫,又是那位廖医生?!”穆太太抓住了关键问题人物,当然是她眼中最关切的“男女关系”问题。 穆盛发听完倒是不觉得有大事,拆白党本来也没甚么能耐,这也是为何他总恼怒穆致煊的缘故,一个拆白党就能让他“精神病”了,岂有此理。 简直让他在上海滩的生意场上成了笑话。 妻子穆太太的话这时也让穆盛发转移了注意力,他显然是想起来穆太太打的什么主意。 前几日穆太太手里的那几份人选人家资料,他还没细看,倒是可以谈一谈此事。 “不是说了,我正在追求她么”穆致煊慢腾腾的说,他坐下喝了一杯牛奶,又吃了一片起司面包。 “你是认真的,儿子?”穆太太上次听闻是高兴的,但心底隐约觉得是穆致煊骗她。 何况,她也觉得没什么希望。 那名精神科医生是儿子的大夫,能不知道穆致煊病情的“严重性”么,真能入了这火坑?! 穆太太此刻倒是不自信了。 “——你那位廖医生叫什么?”这时旁边的穆盛发翻着在茶几上的一叠纸张后,突然发问道。 穆太太和穆致煊都不解看向他。 “问你话呢?”穆盛发神情有点奇怪。 “廖砚秋,怎么了?”穆致煊挑了挑眉,看着他的父亲卖什么关子。 难道对方还能认识他的医生不成?! 不说此刻穆盛发听后什么反应,就说穆太太得了穆盛发的这番提醒,轻声“咦”了一声,伸手忙夺过丈夫手中的那些资料—— “——真是巧了!廖砚秋——廖砚秋——这还有照片呢,就是好像是旧的,几年前的。不过算算岁数,就比咱们致煊小了两岁,年岁正合适。” 穆太太惊喜说道。 这份小有资产的中等人家就是廖家,廖砚秋的情况就在里面。 她本来早就约好和对方要见一见,最好让两个小辈处一处看,可对方答应后,还没等穆太太约定日期,那廖家又没了动静。加上穆太太也一直在找时机,劝说穆致煊同意相亲,这才拖延了下来。 “那还真巧了。虽然我不知道妈您什么时候弄了这些——”穆致煊拿过那些资料,翻看到廖家那一页的详细资料,端详半天,他禁不住使劲地咬了一口大苹果。 嘎吱嘎吱的吃着,一边皱眉一边看,然后扔掉果核,他拍拍手,表情突然变得高兴起来。 “我和她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他感叹道。 “可不是么。”穆太太见儿子稀罕的没反对,高兴的要手舞足蹈了。 她看向丈夫穆盛发,道:“这户人家你不反对吧,我觉得那廖医生,哦廖小姐——就是廖砚秋这闺女不错。” “——心理医生c博士毕业c留洋家庭背景也还好,哥哥工作前途不错,父亲虽然只是广播电台的文学部主任,但咱们家扶持一把,也能当个台长c副台长” 穆太太越想越美,越想越觉得合适。“这样等他们成婚,两家看起来还不错,家世也算相当,毕竟他们一家都是读书人。咱们穆家虽然有钱,但又不是政府大官,不需要用儿子联姻,找户本分人家就好。” “”穆致煊虽然听及母亲的认同廖砚秋面上表情很是高兴,但此刻见她滔滔不绝也有些无福消受了。 穆盛发则准备要上班,穆太太这时还在说着,早就忘记帮丈夫打理衣物穿着了。 她脸上像是盛发着一朵花似的,想象着将来的美事,滔滔不绝对着在家无处可逃的穆致煊说道:“你得赶快把把廖小姐追到手里,她还是医生,这正对应你的病状——以后哇,这让我和你的老父亲呀,也就放心啦。” 穆太太哀叹,表情十分哀怜,又转过头瞅着穆盛发,道:“盛发,你说对吧?是不是廖医生和咱们儿子天生一对,正合适——” “嗯。”穆盛发只顾着点头,不与闲着无聊盼孙子的家庭妇女理论。 他边赞同边出门,终于要摆脱了穆太太的幻想了——可这个时候,穆致煊却喊住了穆盛发。 他突兀的问道:“咱们家是不是在公共租界那边,有一处闲置的宅子?” 穆盛发停住脚步,拧眉问道:“你问它干嘛?” 他想了片刻后,才撇嘴说道:“那地方我打算近日给卖了。晦气。” 穆致煊摇摇头,道:“——您先别卖了。那座宅第给我罢,我有用。” 穆盛发和穆太太都狐疑,等着穆致煊解释用途。 穆致煊笑了笑,转头看向穆太太,说道:“您不是希望我和廖医生在一起吗?这可就要如您的意思了” 廖砚秋请假完毕后的第二天,她去圣玛利亚医院上班,她刚到医院,人事办公室那边找她有事—— 原来是她在国内的行医资格下来了,不仅在租界可用,在上海乃至全国的各个医院都承认她的资格证。 民国时期医院管理说严格非常严格,说混乱也很混乱。 例如圣玛利亚医院这般的,算是要求非常严格的,对所有医生的学历和经验,及其行医资格等等,他们都会考察好,才会聘用你。 当然,外国来沪的医生,他们的资格证不用再办理,只有国人才需要如此麻烦,通常还需要考一个试。 而亏得廖砚秋在德国就有行医资格和少许行医经验,加上师从著名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女士,医院这才很痛快地录用她。 加上他们确实需要一名女性的心理医生,这是考虑到一些女性患者的需求。 只是廖砚秋来医院的时日尚短,又恰巧有两名不太恰当的病患,这让廖砚秋的行医生涯开端有些不顺,但廖砚秋很自信。 一些病患难治,很大原因就是诊断错误,或者心结不能打开,便是家人和医生,也难以走进他们的内心。 不说能治愈,只说在看诊断病因方面,廖砚秋的独到之处,是其他医生不能替代的。 何况,在专业性上面,她也不比其他外国医生差。 当然,圣玛利亚医院最著名的科室,就是外科——包含一些产科手术,其他的肿瘤或枪伤c截肢,或修补内脏方面虽然死亡和感染概率非常高,但却比其他医院好上不好,更是见效果,弥补了中医在外科领域的不足。 廖砚秋从人事那边拿到了行医资格证后,回科室的时候,正巧对面的门扉打开,出来一位步履急匆匆的女士,正撞了她一下。 对方穿着半跟高的皮鞋,但显然她走得太快,两人撞得不轻——廖砚秋眼前的年轻女士,打扮时髦,长相漂亮,但衣衫细节处,确实有些陈旧了。 可总之,她还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学生。 又是一名女大学生。 廖砚秋扶着她,这样对方才没跌倒,只是略微扭到了脚腕。 女学生冲着廖砚秋匆匆道谢,廖砚秋却没有进入自己的诊室,而是凝眉望着她的背影消失—— 她之后问了刘护士,“那是谁?” “是史密斯医生的老患者。也是抑郁症——”刘护士过来和廖砚秋闲聊,借机在屋内坐下,偷个懒。 作为护士,她的活计其实从体力上来说,比廖砚秋和史密斯医生累得多了。 “最近她来看诊的频率倒是频繁了不少。”刘护士忽然喃喃,一副回忆状,神色颇觉得奇怪。 圣玛利亚医院可不是慈善医院,虽然它是教会医院,但也是要盈利的,否则怎么给医生发薪水和购买医药用品呢。 总体来说,便是医疗价格已经尽量合理,但亦是一般人轻易不能承受得起的。 贫民也最多是来这里看一看,拿个药品——普通人家若是有大病需要住院,等出院时,估摸着家财也会耗费许多,一两年都会换不过来。 所以,廖砚秋这边工作的精神科,来看真的贫民真的很稀少。 何况,就是富裕人家,有些人对心理医生也是持排斥状态的,认为其实“骗子”的也不少。 因为心理问题很多时候,并不太好治疗,甚至能跟随病人一辈子,让病患一直痛苦不堪。 刘护士在医院工作好几年了,见过不少令人唏嘘的事情。 可她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帮忙或态度好一些。 不过医生和护士在上海算得上是高薪职业之一,尤其是医生,挣得够多,维持体面生活还是可以的。 护士则差些,但养活一两个家人吃穿不愁,也是没大问题。 等刘护士看时间差不多离开之后,坐在椅子上的廖砚秋,仍旧眉头紧锁。 她在想刚刚接触那名女学生读到的心思。 对方居然也是抑郁症,这就很多事情明了了——那个女学生心里一直反复思考着——要去卖|淫,挣钱c挣钱c挣钱——买药 至于那药物,就是她也曾经给患者开过的抑郁药“苯|丙|胺”。 现在治疗抑郁症的通常药品是它,还有哌|甲|酯,也就是利他林。这两种药物廖砚秋知道,在临床上现在医生开给抑郁症患者的药物,只能用它们。 因为现在西医方面,乃至中医,真的没有什么能治疗抑郁症的有效药物——而苯|丙|胺和哌|甲|酯,确实是能让人心情高兴一些。 不严谨地说,对抑郁症有一些效果。 ——但它的副作用也很大。 甚至廖砚秋认为它不应该给抑郁症患者服用,因为一个不小心剂量大了,长期服用高剂量,会有成瘾的可能性。 乃至如果不是药品制得不易,价格昂贵,暂时没有造成泛滥但若是用量大了,毒害堪比鸦片。 廖砚秋觉得它们如若真泛滥起来,对社会更是贻害无穷。 这点安娜女士曾经告诫过她,廖砚秋也和老师在临床上研究过这事,尤其这要对儿童的影响更大。 慎用,再慎用。 上次那个自杀身亡的女学生,也就是廖砚秋的第一个患者,她来看诊时,廖砚秋确实知道对方是真的抑郁症患者,心中烦闷痛苦不堪。虽然在常人来看,他们所在意介怀的事情,可能都是不大的事情,但其实他们是生病了。 廖砚秋在刚刚和她相撞的女学生身上,又感受到了对方极致的痛苦和混乱心情,更有甚者,她心里想着的是“有人逼着她去卖c淫”,这就让廖砚秋很难释怀。 她若是不知道就算了,若是知道,作为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女心理医生,她不忍对方堕入这条不幸的道路上。 何况,廖砚秋还知道对方不是真正的贪图虚荣享受,从而去卖身做妓|女的人。 她想做些什么。 所以,廖砚秋在想了片刻后,便做出决定。她去了史密斯医生的办公室里。 如今的史密斯医生不待见她,廖砚秋知道。 她十分客气和有礼貌,想要刚刚那位女学生的病案—— 廖砚秋撒了个小谎言,只说研究和学习一下,否则若是直接询问女学生的情况,恐怕史密斯医生会多想,并不乐意告诉她。 就是这般,史密斯医生也不是十分情缘,他脸色不太好,本来依照原来他对她的良好态度,这是一件极其微小的事情。 但,今日的史密斯医生格外不好说话,十分生硬和大声的拒绝了她。 并不是所有的心理医生都神话似的能掩饰和控制自己的情绪,那样的人带着面具时间久了,恐怕不疯也得疯。每个人都有释放情绪的通道和自我空间,史密斯医生显然不是掩饰表情的好手,何况心理学界,也并没有关于表情分析这个研究。 这一切都是廖砚秋结合廖爷爷的“玄学算命”中的察言观色术,体验琢磨出的一套方法,不过是掩饰在她医生的身份下,这才在上次的沙龙聚会,和其他场合中,使用出来时震撼了他人。 何况廖砚秋也需要一套“技术”,来掩饰她能读心的事实 廖砚秋心中产生了疑惑,史密斯的面部表情现在在高速她,他很心虚,甚至欲盖弥彰的过分。 她越想越觉得不太劲儿。 之前自杀的那名女学生,其实先前的诊断和病历,都是来自这位史密斯医生。 不知道为何自杀女学生会突然转诊过来,当时廖砚秋还想着,是她自己的女性身份,更能得到年轻女性患者的认同和产生一些安全感c信任感。 廖砚秋越发琢磨史密斯医生有一些问题,她没有再和史密斯医生多加争执,对方显然故作怒气,甚至有驱逐她的意思。 廖砚秋当即出来,倒是和她关系还算不错的刘护士过来,问及她的情况。 “我没事。”廖砚秋摇摇头,神色疑难。 刘护士果然热心肠问道:“廖医生,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直说,能帮的我帮你——” 刘护士的善意不是无缘无故的,但廖砚秋只能欠她这个人情,说了刚刚那个女学生的“病例”。 “她的病案对我的一项研究论文很有帮助,我想调看,但史密斯医生不同意。” “其实,也得患者本人同意,我就是要个联络方式,对方同意的话,这是一件很简单的问题。” 廖砚秋苦恼的说。 刘护士眨了眨眼睛,露出神秘的微笑。 “病历我没办法给你。但只是联络方式的,护士台也有。而且,我觉得你水平很高,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吗?!” 刘护士显得神神秘秘,她低声说道:“上次穆公子来治疗,我就知道你有一手——前两日还有记者来我这里采访,说听到消息,说您治好了穆公子的‘同性癖’” “”廖砚秋听闻后,睫毛颤了颤。 她内心无语,但并没有说明,不是她治好了穆致煊,而是其本人就压根没有这病症。 其实西方因为宗教问题,一直对同性之间的感情爱恋问题,持排斥否定的态度,认为那个是一种病症——主流社会极其反感,甚至有的家庭亲人会折磨‘同性癖’的人。这些暴露的人多为男子,少数有女子和女子之前,却和男子之间的爱恋问题相比,情形好上不少。 也有可能是这个世界女人还是处于弱势,加上对待“性”的羞怯和被动,便是不喜欢男人的女人,也大多嫁人生子,不敢去深想,更别提被发现,比较隐蔽。 西方社会不是没有因为这个事情,一些男子选择私奔或自杀 这种情况和歧视,歧视在中国好上许多。 社会上还有不少包男戏子和娈童的恶癖,不说恋童的人渣,就只论“同性癖”,中国社会确实相对比较宽容。 自古以来,上行下效,皇帝都多有这种行为,更不提其他闽省素来结契的历史了 刘护士回身找来那女学生的联络方式和家庭住址,递给了廖砚秋。 “——真谢谢你了。”廖砚秋十分感谢。 她记下女学生的地址,和其在学校的电话,等下班后,便急忙回家,去找了陆森。 穆致煊最近对廖砚秋很是感兴趣,加上他对昨日傍晚的枪击案,有点猜测和感触,他更需要接近廖砚秋了。 他仿佛有些打算,在家跟父母说了要拿宅子,要送给廖医生—— 穆太太倒是没什么意义,只是觉得礼物蛮奇怪,那宅子就地皮值钱,但儿子的成本下的颇大,到这礼物送的底是比一辆汽车昂贵许多。 穆盛发却是一名精于算计的商人,但他显然没有穆太太想的简单。 可在询问过后,知道儿子说对方真的“治疗”好他的同性癖之后,穆盛发瞪眼。 当穆致煊扬眉,神采飞扬对他们两人说—— “我觉得廖医生能力很强,能把我治疗好!” “和以前一样,做一个正常人。” “——绝不会犯病了!我会越来越好只是需要整日治疗,最好和廖医生日夜在一起,肯定效果会更好。” 穆致煊洋洋洒洒的说明他要宅子的理由,就是要把它弄成一座小型的精神病院。 ——当然,目前“这座医院”患者就他一个。 穆盛发和穆太太听后,终于从不太相信,到转即发自内心的高兴,没有一刻钟。 他们这次俱是无比赞同。 “真要能治好,宅子都送给她都行——”穆盛发特别好说话,穆太太听了对他都另眼相看。 等穆盛发走了,穆太太还夸丈夫大方,对儿子好—— 穆致煊忽然呲牙嘲笑,戳破穆太太的“幻想”,打击点明道:“——那是他认为廖医生将来还是咱们家人” 这边穆盛发走出家门,乘上车,神色十分得意且高兴。 不止为了儿子的病情有着落了,更是他几乎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那位廖医生同意嫁给儿子,什么宅邸地皮的,都送给她没问题。 “不过是左手换右手的事情罢了。”穆盛发忍不住喃喃炫耀。 可回应他的只有前面司机师傅的木讷,和沉闷汽车发动机声 这边穆致煊得了宅第,立刻驱车去了公共租界那边。 等他安排好,他就要去圣玛利亚医院挖墙脚,聘用廖砚秋当他的精神病院院长一职——当然,也是他的专属医生。 穆致煊不介意诱惑一下廖砚秋,他相信对方有一些事业上的进取心。很明显圣玛利亚医院对她不是想象中的重视,更何况医院对精神科心理门诊方面的宣传力度也不够,仅有一些的病号都是史密斯医生负责的。 而对方因为自己,更是和廖砚秋近日里有一些不对付。 穆致煊知道都是因为他,毕竟穆家有钱,他的父母对他的病情还抱有一丝期待,每次去看诊,史密斯医生之后得到的好处都不少。 不说父母“行贿”医生的行为正确与否,但史密斯医生可从未拒绝过,甚至后来理所应当c习惯自然了。 所以等他去转诊了廖砚秋那边,史密斯的反应才那样大。因为他可不止是名气受损,经济上更是缺了比他薪水都多上不少的好处费。 到了公共租界,穆致煊跟着父亲提前电话过来的手下进了这所宅第。 前方有一片面积不大不小的小花园和石子路,也有停车的地方,后面是一座三层的住宅,再其后有一排房子,原本是下人房。 这是穆盛发好多年买过来,本来想家人在公共租界住着,但刚买后就发现,这所宅第原是一个被血拼干掉的黑道大佬的住宅。 穆盛发来看过几回,加上穆太太觉得不吉祥,找了风水大师看,说这里不适合当住宅,便把房子放置在一旁。 今日里穆盛发有出手的打算,原是因为穆致煊的“不作为”,导致发展很好的公司资金有些紧张。 “大公子,这里其实还有一个秘密的地方”穆盛发看宅子的手下阿诚说道,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 穆致煊挑眉,示意对方带路。 可他却没想到,他们居然到了一个黑幽幽的地牢 等穆致煊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接着微弱又摇晃的白炽灯光望去—— “很好,很强大。”他看后不由也惊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这处牢房暂且保留着。” 穆致煊吩咐好阿诚后, 又前前后后巡视了一遍这座老宅子, 他方才离开。 他本来想要回家, 但宅子的事情,显然他的计划要征求另一位事件主人的同意。 穆家父母是对此支持的, 他其实在父亲穆盛发心里还是有很重要的分量, 当然前提是他的病情能够好转,能够把穆家的事业和姓氏传承下去。 不过是一所宅子,穆家不差这个钱。 何况就是父亲不同意,这些年穆致煊挣下不少家产,虽然他疯了之后,产业都归他父亲管理,可母亲穆太太到底就是他这么一个儿子,嫁妆和股份在哪里摆着呢, 穆盛发也不敢把家产真的全都私心的留给外室的儿子。 穆盛发是有一个私生子, 比穆致煊小上那么个五六岁,还是七八岁。 穆致煊不怎么关注他, 母亲虽然生气, 但一直懒得在穆致煊面前说起那个孽种, 不过在穆致煊“得病”了之后, 穆太太偶尔会伤心和伤神, 全因为怕以后穆致煊因为病情不可控的发展,将来到时候穆家会真的落入那个私生子手里, 儿子那可回受欺负的。 这个道理穆致煊懂得, 但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他现在很认真的找人装修了老宅, 有钱请人,动作也极快。何况老宅只是需要轻微修理和打扫,花园里在种上几排花草,再移栽几棵树木便成了。 所以,他心情很好的准备去找廖砚秋,要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他早就看出来了,廖砚秋在圣玛利亚医院工作的并不太愉快。 ——不遭人嫉是庸才嘛。 穆致煊从几次相处中,看到了廖砚秋的特殊才华,她是有真才实学的,不过是在上海暂时名气不显罢了。 可当他到了诺曼底公寓八层,敲门半天,只看到出门的宋嫂从保姆电梯那里边上来。 “宋嫂,廖小姐呢?”穆致煊从不想在私人时间唤廖砚秋叫“廖医生”,恨不得满世界叫“砚秋”二字,宣誓一下他们两人的亲密关系。 “是穆先生呀,廖医生出去了。”宋嫂提着一条鱼回来,这是明天给维希的菜,今晚要提前腌渍好的。 “我知道她出去了。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穆致煊问。 宋嫂摇摇头,开门进屋后,还听见他嘟囔:“那小维希呢?” 正纳闷呢,穆致煊就看见路德维希正抱着一样洋娃娃布偶,正站在客厅,门开着,正面对着他。 就是一脸面无表情。 穆致煊表情一滞。 “既然在家,怎么不给我开门?”他不解。 “——那是因为我教他‘不要给奇怪的人和陌生人’开门。乖,维希真听话。”廖砚秋从旁边的公寓间出来,站在门扉处夸了路德维希一句。 路德维希跑过来,廖砚秋摸了一下他的头。 “这孩子怎么不爱说话。”穆致煊撇嘴道,倒是惹了廖砚秋一个白眼,她低头看路德维希,见他对穆致煊的话没有反应,放心又是忧心。 路德维希是沉默好多,幸亏并不是自闭症。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路德维希还是能给她反应的,且这些日子宋嫂和他待久了,他对会做好吃的宋嫂态度也很软,问话便是不回答,也会给个肢体回馈。 宋嫂倒是奇怪,私底下问过廖砚秋路德维希的问题,廖砚秋说只是回国路途上看到了死人了,被吓着了。宋嫂顿时怜惜维希,更是经常琢磨给维希做好吃的,例如现在这条鲈鱼。 维希这两天最爱吃鲜蒸鲈鱼了。 穆致煊此时正和陆森对峙。 他不是滋味地问:“砚秋,你怎么去他家了?” 陆森都没理会穆致煊,但穆致煊自来熟,他直接进了陆森家里,看样子廖砚秋是听到动静临时出来的,并没有回家的意图。 她和陆森好像在谈什么事情。 陆森今日在家依旧穿着白衬衫,不过即便是在家,他的领口仍旧系着扣子,显得他整个人一丝不紊。 陆森的公寓也是一间两居室,这样看来另外两户空置的邻居家格局应该比他们大。 诺曼底公寓七层一下都是一室一厅格局居多,这样八层只有四户,另外两户显然是个“豪宅”,面积不小。 霞飞路是一个繁华地段,治安又好,对面还有商场和电影院,距离公园也不远。 如今看廖砚秋在陆森家“做客”,这可真是 ——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行,他得先下手为强。 穆致煊心里琢磨着办法。 他着急对廖砚秋说起宅子的事情,可这边陆森和廖砚秋仍旧讨论起关于抗抑郁药物的专业知识来。 穆致煊听着皱眉,但也能算听懂,毕竟他也是个各种精神病症的集合体。 “‘苯|丙|胺’那玩意儿没啥效果,我都不吃。”他无聊的趁机插言道。 廖砚秋抬眉瞅了他一眼。 若说穆致煊得了精神病,但坚决不像是有“抑郁症”,至于他喜欢裸奔自杀的“嗜好”,廖砚秋觉得她应该找时间跟他的朋友陆森谈谈这件事情。 毕竟陆森多次解救成功穆致煊,应当是有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廖砚秋皱眉,“我猜你一直以来并不听话,不会一直没有按时服药罢?” “那肯定的啊。史密斯那家伙多不靠谱,我怎么会那么乖c那么听话啊我又不傻。”穆致煊大大咧咧的挑眉,嘴角含着笑意。 接着又听他说:“砚秋,若是你开的药,我肯定按时服用。绝对听话!” 陆森叹口气,他本来和这位廖医生聊的很好,她先前提供的线索极为有用。事情应该从史密斯和他的抑郁症病号那里切入,明日上班后,陆森就调查史密斯最近的行踪和往来人物和金钱。 毕竟他是外籍医生,虽然不是法国人,但亦是从美国来的白人博士,如果轻易打草惊蛇,提审他恐怕都不易。 不过陆森并不怕这个,他更怕史密斯知道他们的怀疑后,会湮灭证据,到时就更不好办了。 陆森本来之前的调查陷入了瓶颈,但廖砚秋提供的史密斯医生,和那个要去卖|淫的女学生,让陆森有些豁然开朗。 可现在穆致煊的出现,让陆森和廖砚秋的聊天不可能继续下去。 不过,他们几乎已经聊完了,陆森为了感谢廖砚秋,起身要拿外套,下楼请廖砚秋吃饭。 廖砚秋还没等客气拒绝,穆致煊不乐意了。 他扯过廖砚秋,说有事跟她说。 廖砚秋挑眉,质询。 “重要的事情。十分重要!”穆致煊咳嗽一声声明道。 廖砚秋眉眼动了动,居然很是好说话的点点头答应了,然后她顺理成章地抱歉地冲着陆森笑了一下,婉拒了他的邀请。 陆森深深地看了廖砚秋和穆致煊一眼,他们两人离开,去了廖砚秋的家里。 宋嫂的晚饭已经做好了,居然多做了一个人份儿。 穆致煊看到顿时眉开眼笑。这个宋嫂很有眼色,很会看人下菜碟嘛。 知道他的重要性! 穆致煊也不客气,就和廖砚秋和小路德维希同桌吃饭,至于宋嫂紧守本分,原先她就要和别家保姆一样单独吃剩菜剩饭,还是廖砚秋坚持,她才勉强同桌和他们吃饭。但宋嫂这个月都要没事晚上归家给儿媳妇侍候月子,廖砚秋也同意了,所以他们吃饭的时候,宋嫂扯下围裙,跟他们打了招呼走了。 屋内就剩下他们三人,只有筷子和咀嚼的声音。 廖砚秋之所以今天对穆致煊这么好说话,也是因为她考虑到陆森锐利的目光不好避开,她虽然因为不忍那个女学生被忍逼迫卖|淫,从而去找了陆森求他帮忙,但还是不想面对陆探长那若有所思和有意无意的试探她和路德维希来历的事情。 穆致煊刚刚来的恰当好处,她很自然很轻易的脱身。 所以,此刻的廖砚秋难得的高兴,看出穆致煊最爱吃的菜,推到他跟前。 穆致煊吃饭时很安静,礼仪也很到位,就连路德维希的身板都不自觉的坐直了,有样学样。 廖砚秋微微一笑。 她还特意的拿出一瓶餐后红酒,给穆致煊倒了一杯。毕竟家小,菜肴简陋,恐怕委屈了这位少爷。 穆致煊今日特别高兴,今天廖医生可没拒绝他,待他极好,想必是他的“称心”打动了她的心扉他表情美滋滋的,性情一路飞扬。 等他们酒足饭饱之后,穆致煊说起老宅子的事情。 “你意思是送给我?要把它开成一间心理诊所?”廖砚秋惊诧。 穆家有钱她知道,可也不能是这个败家法。 她和他无缘无故,无功不受禄——廖砚秋不能接受这番无由来的好处。 “不是诊所,我认为它的大小可以做一间小型医院了——精神病医院。可以让病患住院那种,例如我这种,急需要廖医生你的帮助啊。” 穆致煊说完,语气稍微停顿,然后看着廖砚秋诱惑她道:“而,副院长就是你——当然,你要是愿意当院长,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我在圣玛利亚医院做的好好的,为何要离开上海这家最好的医院,去给你当单独的‘主治医生’,便是副院长也不代表什么?病号你一个?你什么心思”廖砚秋笑吟吟地问,可是她的表态很明显在拒绝。 穆致煊摸了摸下巴,指了指自己道:“可不是免费送的,这是一笔交易——你治好了我,那医院就是你的。我可值得这个价钱。” 穆致煊显然对自己的身价估值很高。 廖砚秋无语。 不过她在圣玛利亚医院医院最近工作的是很不愉快,但暂时还不想“跳槽”,她还是婉拒了。 只是她突然有些好奇,问:“刚刚你说想让我当副院长,那谁是院长?” “院长嘛——”穆致煊笑的很荡漾,很快给廖砚秋解疑了。他道:“院长暂且就由鄙人临时担任。” 说罢,他心里十分洋洋自得。 他极为聪明,只要他当了院长,廖砚秋就是他的手下了。啧啧。 穆致煊心里打折算盘,面上却不显,脸露“春风拂面”的那种微笑,想让自己看着温柔及和善一些。 他十分希望廖砚秋能答应这个条件。 可廖砚秋就是不松口,还端茶送客了。 穆致煊出门时,天色已经黑了。 他坐在汽车驾驶位上,回头望了望诺曼底公寓楼,微挑眉毛,心想:早晚会让她答应的。 穆致煊的眼神很深邃,安静面无表情的他,这时完全没有在廖砚秋和陆森面前那般的轻浮不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穆致煊走后, 廖砚秋摇了摇头,想了他的“诚心”,心情稍微觉得微妙。 她居然有点儿感激他的用心,可穆致煊的作为让她觉得这人还是有点痴病。 要不然就是太有钱了, 没处花—— 廖砚秋没觉得她帮助了对方什么, 虽然她最近查了很多案例, 甚至发了一封信到海外, 希望安娜老师能不能帮忙分析一下穆致煊的心理情况,但廖砚秋并没有指望太多——穆公子的病情的确“太严重”了一些,她估计便是安娜老师的父亲弗洛伊德恐怕都没见过这种病例。 第二天早晨, 她刚抵达圣玛利亚医院, 就发觉有几个同事额外注视她, 然后窃窃私语, 还有人对廖砚秋莫名其妙的来句“恭喜”,若不是大家的早上都有交接班, 恐怕会过来拉着她说两句。 廖砚秋知道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 但她却并不知道很快, 还没等她穿好白大褂,那边的刘护士就一脸兴奋的过来。 她手上还拿着一份儿报纸。 廖砚秋挑眉。 果然就听刘护士说道:“廖医生呀, 您居然治好了穆公子的病了!居然都不告诉我们, 我看了早上的报纸才知晓。” 闻言廖砚秋微吃惊,她立即否认, 接过对方手中的报纸才知道, 不知道那记者哪里来的消息, 居然说起穆致煊的病情好转,那么多种数不过来的“精神病症”,居然在廖砚秋一两个星期的诊疗下,消除了一个。 廖砚秋摇摇头,她觉得这事手不准又是穆致煊起了幺蛾子。 这边在家还不会到被冤枉的穆致煊,正对着父母说起他的规划—— 穆家父母互相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儿子自从病了之后,以往的精明和稳重全都消失了。唉—— 穆太太绝望,但还是支持儿子的“追妻大业”。 只是她担心穆致煊白忙乎一场,听了半天他和那廖医生的相处,不用精明奸滑的穆盛发,她都能发现人家廖医生根本没那个意思过来“单独治疗”儿子穆致煊的意思。 叹了一口气,不过穆太太还是示意要开口说话的丈夫穆盛发闭嘴,他们全力支持穆致煊的想法。 至少,他们发现儿子最近好像没咋犯病——最丢脸的裸奔都没有了。 廖砚秋下午看诊的时候终于迎来了她的第三位患者,居然也是一个抑郁症患者。 当然,这件事史密斯医生不知道。 这位患者亦是老病患,等患者病历送过来,廖砚秋发现这位女生还是对面诊室的史密斯医生的病人。 廖砚秋看到病历上的医生签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并不想再次得罪史密斯,毕竟现在圣玛利亚医院精神科的医生只有他们两位,而且史密斯的资历比她老,廖砚秋也不是不同事情的人。 她并不想接待这位名叫梁曼珠的“转诊”病号。 “今天史密斯医生没来”刘护士主动说道,也是对廖砚秋的解释。 廖砚秋心中顿时了然。 一定是陆森有所行动,史密斯医生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 她只好让刘护士叫了梁曼珠进来。 梁曼珠却亦是一位未毕业的女学生,只是她却是一位中学生,在教会女校念书,今年才年仅十六岁。 她满脸青嫩,两旁还略带些婴儿肥,不过瞅着她的眼神有点儿拘谨和避讳。 廖砚秋冲着她笑了笑,温声问了病情,基本上和病历上陈述的一样。 这时候病人的家属也进来了,是梁曼珠的母亲,一位四十许岁的打扮金光闪闪的女士。 看着经济条件很不错,只是浑身充满了势利廖砚秋下意识地不喜欢这种人,让她想到了她那唯利是图卖女儿的父亲。 见母亲进来,那梁曼珠本来就小的声音,此时更加微弱了。 几不可闻。 皱眉,耳朵动了动,廖砚秋都有些听不清梁曼珠小姐在说些什么了。 “医生问你话呢,赶紧说呀。”梁太太态度莫名的着急,催促着女儿。 她这样说后,梁曼珠视线顿时垂落,低着头。 她不说话了。 室内在梁曼珠沉默后,气氛尴尬,空气都凝滞起来。 廖砚秋视线往下挪移,注意到梁曼珠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互相交叉,正不安的动弹着。 她不禁叹口气,要求梁太太暂且先出去。 门关上,这时廖砚秋却听到对面的梁曼珠开始啜泣起来,情绪十分低落。 廖砚秋安慰地握着梁曼珠的手,又拿了手帕给她擦脸,并没有立即开口询问她哭泣的原因。 只不过,因为握着梁曼珠的手,廖砚秋顿时知道了梁曼珠并不是一位“抑郁症”病患—— 她是装的。 这让廖砚秋感到惊讶,在梁曼珠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经收起来讶异的表情,神情平淡的面对着梁曼珠。 但这时,梁曼珠在廖砚秋的引导下,她并没有透露出她真正的心事,反而跟她玩游戏,装病—— “医生我觉得我病得更严重了,你再给我开三个月药罢。最好,能让我去乡下老家疗养一下上海的空气太不好了,满街都是汽油和马粪味——” 梁曼珠说的头头是道,睁大眼睛,眼神莹润的肯求着眼前的医生。 廖砚秋玩味地一笑,对方的话太夸张了,显得她过于娇气c刻意。 她决定刺激一下梁曼珠,否则她并不会说实话。 之所以这样不依不饶,除了是职业道德所限,也是为了对方的健康着想。 尤其是当廖砚秋问及对方是否按时服用了抗抑郁药物的时候,虽然知道梁曼珠没有精神障碍或疾病,但对方在她问候的表情告诉她,梁曼珠是真的吃了那些药丸。 这让廖砚秋十分担心。 她知道如果乱服用真的有成瘾性的可能,尤其是史密斯医生现在卷入了那个“自杀”案中,这让廖砚秋不得不谨慎。 “梁小姐,你恐怕并没有病,我想我不用开药给你——”廖砚秋语气平淡,但说出的话让梁曼珠惊了。 她顿时有些心慌。 “医生,你在开玩笑吧。没病,史密斯医生怎么会给我开了一年的药。”梁曼珠勉力微笑。 廖砚秋目光挪移,微微上抬,与她相视。她目光极有穿透力,慢慢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笑容,说道:“是不是有病,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说道,却没管对方戒备的神色,继续道:“放心,梁小姐。我不会当你母亲的面揭穿你。每个人都有一些小秘密,不是么?尤其是关乎一个女人的一生幸福” ——对方知道了什么?! 梁曼珠面上的戒备更深,她心跳如鼓地看着眼前的医生,不知道对方打着什么算盘。 是要讹诈自己吗?! 梁曼珠这么一想,反而略微松口气,她抓紧了随身拎包,里面还是有不少她自己的私房钱的。 廖砚秋微摇头,约莫对方误会了。 她也不再逗弄她,道:“你也不必胡思乱想,只不过让我给你开药是不可能的。苯|丙|胺和利他林你以后别再服用,是药都有副作用,梁小姐。” 她算得上是语重心长的,本着一位医生负责任的态度。 可是这样的说法显然是不符合梁曼珠的利益的,她刚要开口死不承认,廖砚秋却开始写病历了。 这时也不容梁曼珠继续纠缠,因为在等候的她的母亲梁太太心急又有些没礼貌的推门进来,看她们聊天完没。 廖砚秋蹙眉,但没多说些什么,但梁曼珠可是面色焦急,喊了一声:“妈妈,你怎么进来了。我和医生没聊完呢。” 她生怕廖砚秋揭露她,不管对方怎么知道她不是抑郁症,做贼心虚之下,梁曼珠还是不想被当面揭露。 虽然她可以死不承认,但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有多么敏感。 “正好,梁太太,你女儿的病情最近有所好转——” “是么,医生。这么说,曼珠,你的婚事马上就可以操办起来了。”梁太太听了这个消息非常高兴,一脸兴奋地说道。 梁曼珠的脸色苍白。 她嘴巴嚅动,祈求地望着廖砚秋。 廖砚秋低头写完病历,抬头继续说刚才被梁太太打断的话:“但是,她虽然不用吃药了,还是最好心绪平和,不能受到刺激。我想,安静的乡下是一个疗养的好地方” 梁太太的兴奋嘎然截止。 半晌,她失望地追问:“有这个必要么?” 说罢,她还低头看着坐着不言语的女儿。 她这个女儿太不争气了,这么好的婚事不赶紧抓紧,别以为她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盯着炙手可热的女婿,她这个当妈的都是为了她好,赶紧结婚生个孩子抓紧女婿啊,否则有鸡飞蛋打的嫌疑。对方都等了她一年,上次都发话,再等下去,婚事就黄了。 梁太太心都要凉了。 “梁太太,你看看梁小姐的面色,她情绪很不好,平日里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要过于逼迫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多做多想一些高兴的事情和活动。最好事事依着她,宽慰心境,慢慢会好的。只是别再服药了,药吃多了也不好,是不是梁小姐?” “”梁太太捂着胸口一脸不可置信。 “呃,是,是。医生,你说得对。谢谢你,廖医生。”这时候,梁曼珠终于从错愕中醒悟过来,对面的女医生是真的在帮忙,急急忙忙的敲边鼓。 梁太太这时又再三询问女儿的情况,她是一时喜一时忧。喜的是女儿不用吃药了,忧的是看医生所说,曼珠她的病情还不稳定。 梁太太是知道女儿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和高兴的,本想着没什么,却没想到自从订婚后,女儿就得了抑郁症,时不时闹自杀,便不是自杀,也是情绪低落,莫名的失眠销售,后来看了医生才知道这是病。 每次梁曼珠看完史密斯医生,拿了一些药物后,曼珠的情况会好转一些,但很快见了未婚夫,情况又变得更差,整夜不睡觉,脸色苍白,吃饭都呕吐,瘦削的如白衣女鬼,晚上时不时的还在家里客厅飘荡。 梁太太心痛,一是心疼女儿,二是痛惜婚事没妥当,人家越发的不耐烦,有悔婚的趋势。 不提梁曼珠回去怎么劝梁太太她不要这时成婚,只是她不知道,廖医生是怎样知道她是在装病,在她和母亲离开后,在她心里这一直都是个谜题。 后来梁曼珠倒是觉得对方比史密斯医生高明多了,是真正的心理大师,居然能看出她伪装出的病症真相,但人又不死板 她是不想成婚的,梁曼珠心里极为感激对方,琢磨着办法,到底是去了乡下“疗养”。 对于廖砚秋来说,这是看诊的一个意外的小插曲。 她也不是不通人情,虽然是民国了,但很多子女的婚事还是被父母家族左右,个人意志有时候显得是那么软弱和无力,她能帮一点是一点。 廖砚秋甚至颇为自嘲,她恐怕又要得罪了史密斯医生了。 这个病号又是人家的,却被她撵走了,药都没开成。 可是出乎廖砚秋的意料之外,第二日史密斯医生仍旧没来上班,等到下午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了真相。 因为院长居然约见她了。 “廖医生,你被开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说实话, 廖砚秋没想到事情发展会变成现在这样。 便是她是心理医生,她在下楼时, 神色还有些恍惚。 廖砚秋失去了这份薪水丰厚的工作。 她有些生气, 也有些无奈。 等在精神科门诊看到“罪魁祸首”陆森时, 她脸色自然不太好看, 没对其冷哼就不错了。 廖砚秋回到医生诊疗室时, 她靠坐在椅子上,还是有些缓不过神儿来。 她被开除的原因很可笑—— 史密斯医生被巡捕房的陆探长抓到了“犯罪证据”, 伙同他人私下倒卖了精神药物,其实这并不能让史密斯获得大罪,他只要请一个好律师, 完全可能只罚金脱罪。 毕竟民国法律对精神科的药物并没有特别严格的规定,只是史密斯算是职位犯罪,影响了医院的声誉, 从而圣玛利亚医院决定开除他。 至于自己, 她是因为“间接举报”了史密斯医生,圣玛利亚医院理解和尊重她的品格,但院长和董事会并不喜欢她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干脆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同样开除了她。 也不能说开除二字,按照院长的说法, 是圣玛利亚医院决定取消了精神科,本来这个门诊的盈收并没有多少, 但麻烦事还挺多, 医院“开除”她, 完全是出于正常的医院经营性调整策略。 她便是诉苦都无门。 廖砚秋想着前几日还想着要抽空给路德维希挑个好的私立幼稚园,如今看来恐怕一时没有经济能力。 这让她更加恼怒了。 所以在看到敲门进来的陆森陆大探长时,她脸色冷冷的睇了他一眼,也没打招呼。 陆森神色微微意外,以往这位廖医生还是很礼貌的,对他至少社交性的礼仪从来不缺。 他倒没计较这个,只是觉得有必要通知她一声有关于她的病号一案的进展,虽然这份通知不是义务,但他们毕竟是邻居,之前廖砚秋在案件上接连帮助他不少忙,给了他重要的提示。 陆森这才能迅速的破获了“自杀跳楼”一案。 案件其实说来并不绕圈子,史密斯医生不过是其中一环,但到底解释清楚了那些个自杀人意外寻死的原因。 但若是不能迅速解决,陆森想,这“苯|丙|胺”等药极有可能继续扩散,到时和大烟一样泛滥,更是不好办 陆森自认为还是个有良心的,抓捕了该抓捕的,他也是心里松了一口气,微微庆幸幸亏及时。 “廖医生,我来是谢谢你的。这次案件破获,谢谢你提供了重要线索”陆森解释。 廖砚秋虽然没吭声,但却也没堵上耳朵,到底是从陆森嘴中知道了一些内情。 原来那些年轻人自杀,尤其是那几个女学生,大部分都是史密斯医生接待过的抑郁症的患者,他开了一些药物“苯|丙|胺”给他们,可是服用量越开越大。 但医院是有一些规定的,对于药物的最高剂量,史密斯医生也不敢明目张胆,更何况这么也没什么利益。 不知道谁发现了这其中的利益链,发现了“苯丙胺”的成瘾性,居然伙同史密斯医生私下联系药物供货商,开始私自售卖苯丙胺给病人,或正常人,和自制力差的年轻学生,尤其是女学生。 他们利用他们的成瘾性,逼迫他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情,那日她撞的“舞女女学生”便也是其中一员,被逼迫卖淫挣钱买药 可民国能有一些闲钱的女学生,总有一些清白和清高的,自尊心极强,本身又有一些抑郁症,很少对他人吐露心声,但又反抗不了,或者突然断服药物,让自己本身精神状态更差恶性循环之下,“自杀案”便发生了。 廖砚秋的那个第一例病号圣约翰女大学生就是如此境遇。 廖砚秋听后,内心唏嘘不已。 她完全没想到小小的药物,史密斯还能伙同他人利用上,并以此谋利。 至于具体怎么侦破案件详情,陆森并没有告诉廖砚秋,这也算是他们巡捕房的办案秘密。 本来陆森以为廖砚秋会好奇,但廖砚秋听后仍旧冷着一张脸,对他像是有很大意见似的。 陆森微微蹙眉,又开口说道:“廖医生,上回你和致煊遇到的拆白党一事,也了结了。”说罢,他还看她神色。 廖砚秋终于抬眼瞅了他一眼,表面上不动声色,她感觉对方好像在有意试探她。 陆森看不出廖砚秋的神色有什么异常变化,他内心更加疑惑。 那日到底是谁给他送的消息,告诉他那个拆白党的修车同伙的地点 他总觉得这事和当时下楼又突然上楼的廖医生相关,但却苦于没有证据,也许等公寓大楼管理员认出那天来传递消息的小孩才有可能知道真相。 陆森凝思。 廖砚秋开始收拾私人物品,她都被“开除”了,自然不会不识趣继续赖在医院。 这时已经接到通知的刘护士,她急匆匆的推们进来。 “廖医生,护士长告诉我们说取消了精神科,怎么会——”她话说到一半看到屋内的陆森。 刘护士是认识陆探长的,对于巡捕房的探长,她还是内心存着敬畏,不敢招惹。 眼前这位大爷气势惊人,板着脸挺有官威,刘护士顿时变成小鹌鹑,声音小了不少。 “iss刘,消息是真的。”廖砚秋冲她点点头承认道。 闻言刘护士大受打击。 “你放心,你会调岗的。医院应该不会辞退你。”廖砚秋以为她是担心职位的问题,还有闲心安慰她。 刘护士摇头,语气焦急,又有些舍不得离别。 她带着情绪道:“史密斯医生的事情我听说了,可这根本也不怪你呀凭什么要你——” “iss刘,你别激动。”廖砚秋看了一眼诊室门外,医院的同事关系并不单纯,刘护士替她打抱不平要是传到领导层,未必对她的工作有良好影响。 廖砚秋还是很喜欢刘护士的这个人的,并不想因为自己的这点事情连累对方。 刘护士咬了咬嘴唇,住了嘴。 她是比廖砚秋年轻几岁的护士,但人一直以来除了爱闲聊这点,在工作方面其实一直很可靠,人品也不错的。 是一位值得人信任的朋友。 廖砚秋叹息。 她觉得圣玛利亚医院整体环境还是很好的,可惜无缘分,她的专业亦并不受重视,或者说,因为史密斯医生一事,医院并不信任,或者说对她有怨气,便趁机辞退了她。 圣玛利亚医院虽然是教会医院,但并不是亏本运营,里面也有股东和派系。 廖砚秋摇了摇头,不愿意去猜测。 她收拾好东西,就要捧着刘护士帮忙找来的纸盒箱走人。 这时在一旁旁观的陆森这才知道,因为史密斯一案,连累了廖砚秋,居然让对方失去了工作。 陆森不是一个容易感到愧疚的人,但他不愿意欠人情。 他主动结果廖砚秋的纸盒箱,要亲打出租送对方回家。 民国的出租车并不便宜,一般的便是在银行工作的高薪白领,平日里出门没必要的话,也只是叫个人力车。 陆探长这回是打算出血,但廖砚秋并不想这样,遂开口拒绝。 可这位陆探长太过强势,坚持如此,廖砚秋无法,加上她确实觉得自己丢工作很无辜,有迁怒的倾向,便没有再拒绝下去—— 他们叫车的时候,便看到了有人从福特出租车上下来——却正是曲心怡。 曲心怡和廖砚秋打了一个照片,然后上下打量了对方,看见廖砚秋手中的纸盒箱和其内的内容物品,一下子就判断出对方可能被医院辞退了。 她嘴角顿时上扬了一个弧度,讥讽道:“哟,这是被开除了?也对,某人学艺不精,就靠着江湖卖艺把事忽悠人——” 廖砚秋懒得理会她,只是她突然不想坐曲心怡乘坐过的老爷出租车了。 她伸手叫人力车,可曲心怡并不想放过能讥讽的机会。 她继续嘲讽道:“哼,你别以为不吭声我就不知道。上次完全是巧合,什么专业能力?!都是你在瞎说心理学界根本没有什么表情分析——” 上次的事情吓了她够呛,弄得她险些和沈斯默c张令茀绝交了,好不容易她才哀求道歉挽回了双方的友谊。 在心里面,曲心怡可是恨死了“挑拨离间”的廖砚秋了。 她私下里特意请教了另外一名有多年从医经验的心理医生,对方跟他们说,心理学界根本没有什么表情分析,看人就能断出他们“心思”的方法,就连弗洛伊德也没那个本事。 那天的“意外”都是一些表浅的心理分析,其实廖砚秋一定是在胡诌,恰巧瞎猜瞎蒙碰对了而已。 毕竟,她祖父是算命先生,忽悠人是有一套的。 这是江湖骗术。 曲心怡后来跟沈斯默和张令茀分析后得出这个结论。 今日她只是有些身体不舒服,高烧不退,曲心怡怕得了肺炎,特意奢侈一回,叫了出租车来了圣玛利亚医院挂水,却没想到老天爷开眼,竟让她遇到了廖砚秋的这副狼狈样。 曲心怡顿时也精神了,高烧的身体都仿佛好多了,浑身有些轻飘飘的,感觉身心舒爽。 她笑吟吟地望着廖砚秋,说完讥讽的话就进了医院。 曲心怡心底打定主意,要把此事告知朋友们。 廖砚秋没说什么,陆森的脸色倒是更难看了。 他这时倒是内心感觉颇为内疚了,他看了廖砚秋一眼,决定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此时人力车过来一辆,廖砚秋就要坐车走人,这时有一辆福特车过来鸣笛,叫唤个不听。 廖砚秋脚步一顿,陆森也抬头看,就见穆致煊从车内探出头来,看到廖砚秋,扬眉招手喊着她过去。 “你这是被开了?”前面的停车终于开走了,穆致煊把自己的车往前挪动了机密,探头的他笑嘻嘻问道。 廖砚秋白了他一眼,这时人力车见他们说话,以为廖砚秋不坐他的车了,识趣的躲开拉别人走了。 廖砚秋连喊话都没来得及。 穆致煊这时已经下车,绅士的打开车门,做请的状,让廖砚秋坐他的车。 “你怎么知道我被辞退了?”廖砚秋探究地看向他。 若不是医院的院长隐晦的说及了原因,廖砚秋还以为是穆致煊搞的鬼呢。 其实,这也不是不可能。 廖砚秋斜睨着他,视线落在前面开车的穆致煊身上有些深邃,之前穆致煊这家伙还要“挖墙脚”,让她跳槽去他新开的精神病院。 这不得不让她多想。 “我随便猜的——喏。”穆致煊看了一眼廖砚秋抱的纸盒箱,“之前我纠说过圣玛利亚医院根本不重视你,可想而知,这是早晚的事” 说罢,穆致煊就要启动汽车,可最后车门观赏,陆森居然也上来了。 穆致煊翻了白眼,但也没撵他下去。 几人回到了诺曼底公寓,穆致煊帮忙搬箱子上楼,却没想到因为他是司机,陆森坐在副驾驶座位比较方便,早下车帮着廖砚秋拿了纸盒箱。 穆致煊停好车,瞅着陆森的背影哼了一声,方才追了上去,三人一同坐了电梯上楼。 等到了八层,送抵廖砚秋到家。 这时候还没到下班的时候,宋嫂还没做饭,廖砚秋低落的情绪看到路德维希才好些,这时陆森突然邀请她下楼吃法餐。 法餐厅是最贵的,费时间,但今日廖砚秋肯定有空。 至于陆森为什么邀请廖砚秋,陆森自然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歉意。 他人看着冷硬,但却很不想欠人情。 只是穆致煊听了不乐意了。 这人不仅是廖砚秋的邻居,还居然在他面前对廖砚秋献殷勤—— “非奸即盗!”穆致煊嘟囔着。 陆大探长瞥了他一眼。 廖砚秋听见假装没听见,陆森看着可比穆致煊顺眼多了。 只是廖砚秋她也不想无缘无故的答应和他吃饭,虽然她的“被辞退”与陆森调查的案件有相关,但其实陆探长根本用不着这样。 巡捕房办案牵连影响民众的多了,没见谁给“受害者”补偿过。 何况,她只是暂时性失业,还不至于有生死大劫。 遂,廖砚秋笑了笑,对陆森说不用。 陆森没说什么,倒是穆致煊咧嘴露出白牙笑了。 他急忙道:“路德维希,叔叔请你吃大餐,好不好?” 廖砚秋低头一看,路德维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门口,怀里抱着玩具熊正看着他们呢。 他听见穆致煊说的话,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穆致煊继续诱惑说:“你喜不喜欢吃布丁,还有甜点提拉米苏好多好吃的,叔叔请你吃呀。” 路德维希眨了眨眼,虽然没动弹,也没说话,但视线转而落在了廖砚秋身上。 廖砚秋一看就知道路德维希动心了,毕竟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 她觉得穆致煊很卑鄙,竟然诱惑小孩子。 廖砚秋想说自己有能力让孩子吃,可是刚要张口,想起保内少的可怜的半个月工资,又想起不知道何时找到下一份工作,还有路德维希的幼稚园还没定下来,她迟疑了一瞬,一下子就让穆致煊捕捉到了情绪。 他干脆上前两步,直接抱起路德维希,回头走向电梯,一边走一边还跟路德维希说话,也不管人家理会不理会他,自顾的说得来趣。 穆致煊这招先下手为强,让廖砚秋不得不跟上去。 她还是蛮担心这人“犯病”,居然敢拿人质强迫自己去吃饭—— 廖砚秋对其怨念颇大。 她临走前歉意地对陆森一笑,“陆探长,我工作的事情,你并不用在意。跟你这边并不相关,谢谢你好的好意。” 说罢,因为担心路德维希,她急忙跟上穆致煊迈进去电梯里。 穆致煊得意地冲着陆森笑,电梯都下了一半,还听见他对陆森喊道:“兄弟,对不住了。今天不想请你,下次来我家,我妈妈可想你了倒是” 机械钢缆的电梯咣当咣当作响,廖砚秋站在里面,听着穆致煊刚刚说出的那无情的话,心里都替陆探长感到悲催,有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好兄弟好朋友,也是他陆森的孽缘。 “吃饭你都不带你朋友?!”她幽幽地叹息,倒是没指望着穆致煊回答。 可却听穆致煊理所当然的说明:“这是我们一家三口的聚会,要他横插一脚做甚。” 什么一家三口廖砚秋心说自己要淡定,努力不去反驳他。 穆致煊这时还低头小声问怀中的路德维希:“你说是不是维希?叔叔说的对吧,一会儿咱们吃咱们的,你想吃什么告诉叔叔就成,甭跟我客气。” 他们到底去了法餐厅,酒足饭饱之后,路德维希还在挖着小点心和补丁吃,穆致煊跟廖砚秋谈起了下一份工作的事情。 “医院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开业执照和医药商什么的都不缺,除了缺一位主任医生。”他说。 廖砚秋抿了一口红酒,挑眉看着对方。 穆致煊怕他不信,还从身上掏出了精神病院的营业许可,上面扣着政府印章。 “现在只欠东风,若是你有合适的医生或护士,介绍过来更好。”穆致煊之前可没涉足过医疗行业,医院的会计等后勤人员他倒是有的是,可医护人员还得靠廖砚秋自己。 他倒是不缺钱财,遂急忙又补充说明道:“薪水没问题,比圣玛利亚医院高一倍,咱们要开医院就最好的。” 他意气风发的大手一挥,一副十分骄奢少爷的做派。 廖砚秋本想拒绝,可是低头看到吃着美味又昂贵食物的路德维希,但要拒绝的话突然卡住了几秒。 想了想,她说:“我考虑看看。” “这有什么可考虑的。正好圣玛利亚医院有眼无珠,聘请你是我捡到了。放心,我做生意从来都不亏的,也不看我是从哪里毕业的高材生。” 穆致煊开始洋洋洒洒说起自己的优秀履历,他是美国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博士,额外还修了机械工程专业,在校获得的奖状和荣誉无数 廖砚秋听着都觉得累,如果是真的,穆致煊得精神病还真实挺可惜的。他父母肯定会很痛心,不少人应该对其惋惜不已。 “你倒是可惜了。”她没忍住感叹。 穆致煊眯眼笑,“你信了?” 他反问,见廖砚秋挑眉,又笑嘻嘻道:“刚刚说的没骗你,都是真的。我是精神病,只不过心理有点儿疾病,又不是骗子,没忽悠你。” 廖砚秋已经有点习惯穆致煊的不着天地的谈话了,她只是对穆致煊的医院不太看好。 “——这样,你来当我的精神病院的院长,怎么样?我够诚心了罢?!”穆致煊就是想尽快促成廖砚秋的同意。 闻言,廖砚秋诧异。“你这么坚持让我去你的医院,什么企图?穆公子,我虽然自觉还算学业有成,工作认真负责,但也不至于让你这么‘求才若渴’罢?!” 穆致煊咳嗽一声,解释道:“这事啊,是因为我觉得我的病情太严重了,需要住院治疗——” 说到这里,他抬眸“深情”地瞅着廖砚秋,说道:“上次你不是还说我需要住院深切治疗一下么,我这不是遵从廖医生你的医嘱喏。” 他很认真地凝视着廖砚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