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 正文 前尘 ,盛夏傍晚,暑热犹在,潭州刺史府的后院中风送荷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令容提着裙角走向水边敞厅,脚步匆匆。轻盈的荷叶纱裙随风扬起,勾住道旁花枝,她满心焦灼,没耐心停步去取开,就着裙子扯断花枝,也来不及摘,带着残枝三两步跨进厅中。 “舅舅,真的大赦天下了?” “后晌发来的诏令,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除了谋逆叛国十恶不赦的罪名,旁的都在赦免之列。舅舅特地问过,按着你哥哥的罪名,这回定能赦免。舅舅已修书去了京城,请京兆府的同僚照看,免得出岔子。”宋建春方阔的脸上带着笑意,将一份誊抄的诏令递给令容,“放心,过不了太久,你们兄妹就能团聚。” 令容接过来,双手微微颤抖。 目光扫过诏令,还未看到末尾,眼眶发热,视线就模糊起来。她垂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渗入柔白宣纸,晕染开团团墨迹。 宋建春忙道:“这是该高兴的事,快别哭了。” 令容点头,心里确实是欢喜的,想笑一笑,眼泪却掉得更加凶了。 七年前一桩冤案,靖宁伯府被牵连问罪,令她几乎家破人亡。祖父在变故当天便急痛迷心,被捉入牢狱没多久,撒手人寰。父亲被判了流放,没挨两年就丢了性命,娘亲听到噩耗,也没能撑过那个阴雨连绵的秋天。 阖府亲眷,活到如今的就她和在京郊石场服役七年的哥哥。 而今兄妹即将重逢,怎能不欢喜? 可眼泪却越掉越疾,直到那张宣纸被眼泪泡得皱巴巴的,令容才红着眼睛抬头,向宋建春行礼道:“哥哥能撑到如今,全靠舅舅打点照顾,令容和哥哥铭感恩德!” “说什么见外的话。”宋建春叹气,眼圈也是微红,“先别多想,舅舅明日要进京述职,带着你一道去接他出来。”顿了下,语气颇为迟疑,“重光的事真没有转圜余地了?” 令容微怔,旋即明白过来,垂眸低声道:“令容心意已决,还望舅舅成全。” 宋建春瞧着她,酝酿了满肚子的劝言,却说不出来。 当初襁褓里的女婴已然长成了二十岁的美妇,这个儿媳是他看着长大的,幼时玉雪可爱,娇憨玲珑,出阁时凤冠霞帔,娇丽容貌几乎惊动整个潭州城。而今少女憨态渐敛,眉目婉转韵致,修长曼妙的身姿立在水边窗畔,虽只有发髻间的珠钗玉簪点缀,美目顾盼之间却是神采奕奕,娇艳动人。 这般千娇百媚的姑娘,哪怕入宫封妃也能大放异彩,却平白被不知珍惜的儿子耽误了数年,连他都觉得心疼愧疚。 满腹劝说的话终化为叹息,宋建春踱步出门,叫令容回屋歇息。 回到住处,令容将那皱巴巴的宣纸摊开,细看了好几遍。 眼中潮热消去,想到即将重逢的哥哥时,犹有泪痕的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七年前,令容还是靖宁伯府傅家千娇万宠的二姑娘,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傅家的伯位是祖宗挣的,传到令容祖父这一代,渐渐没落,早已不复昔日辉煌。祖父承袭爵位后一生勤恳,官居四品,因早年在外奔忙,膝下两个儿子疏于管教,沾染了一身纨绔气——为官之余,两人爱斗鸡走马,喝酒听曲,朝堂上无甚建树,难入中枢。 后来府里得罪了宫中权贵,被卷进一场莫须有的谋逆案,男丁尽数问罪。因宋建春在潭州为官,令容的娘亲便只好携她到潭州谋生。 那年令容十三岁,表哥宋重光十五岁。 表兄妹算是青梅竹马,自幼处得融洽,已谈妥了婚事。傅家遭了难,舅母阮氏虽不高兴,舅舅和表哥却还跟从前般照顾。到令容十七岁时,由宋建春做主完婚。 青梅竹马,豆蔻婚约,宋重光郑重许诺,此生只与她一人白首。 令容当时信了,却没想到宋重光进京春试回来,不止带回进士功名,还带回了位娇柔女子。据说那是他朋友的妹妹,因朋友病逝无处投靠,他怜其孤苦,收留照顾,不慎酒后失德,通了款曲结下珠胎。 宋建春大怒,将宋重光狠狠抽了一顿,过后,阮氏却仍做主将那女子纳为妾室。 令容已不记得当时心中有多痛了,只清晰记着当时的念头——和离。 倘若宋重光没许过那些诺言,倘若她对宋重光情意不深,或许能对妾室视而不见。 可他许诺了,她也付出了真心。再留妾室夹在中间,便如鲠在喉。 宋建春劝了几回,见令容心意已决,自知儿子做事欠妥,委屈了外甥女,只好答应。因怕出府后令容没人照顾,执意要等傅益十年役满再送她出府。 而今傅益被赦免,和离的事就无需再拖着了。 令容推窗望着暮色笼罩的宅院,轻舒了口气。 和离于她算是解脱,唯独不舍的只有宋建春。这位舅舅膝下没有女儿,从令容出生时就疼爱她,先前两家定亲,儿女成婚时,还高兴得开仓散米,为小夫妻求福报。如今闹到这步田地,心中必定十分难受。往后虽与宋重光一别两宽,舅舅这些年的苦心和恩情却是不能忘的。 次日清晨,宋建春带了令容启程进京。 从潭州到京城最快也需六日,马车辘辘驶出城门,郊野间古柳扶风,晴光满川。 令容心绪甚好,一路瞧着风景,听见客栈酒肆中不少人在议论朝政新帝,褒贬不一。令容心中好奇,这日晌午用了饭,临上马车前向宋建春问道:“舅舅,当今圣上真的是那位节气大人吗?” “又胡说!”宋建春板着脸责备,却仍颔首道:“是他。” 还真是他啊。 令容坐在车中,靠着软枕出神。 节气大人名叫韩蛰,出身相府,文武兼修,因生于惊蛰,便取了这名字。 他十五岁从军,十七岁回京参加科举时高中榜眼,文武才能令人叹服。入仕后,在刑部历练了大半年,便调到锦衣司中当差,专办关乎皇家亲贵c朝堂高官的案子。因他办事时心狠手辣,旁人敬畏惧怕,不敢直呼其名,背地里议论起来,便以“节气大人”代称,久而久之,这雅号便传开了。 令容曾见过他一回,是在去年。 彼时韩蛰已升任门下侍郎,以相爷的身份奉命去平叛乱,途径潭州时被宋建春款待。 那会儿还是初夏,令容才叫人做了豆糖粉饺,吃得心满意足,在后园散步消食。因觉得热,叫人回屋去取团扇,坐在牡丹丛的青石上小憩,不知怎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醒来,就见牡丹花瓣散落满地,有个身材颀长魁伟的男人站在她跟前,一身鸦青长衫也不嫌热,端着张肃然的脸,目光深邃,竟在看她。 令容没想到会有外男来后园,一时间惊愕迷瞪。 那男人却盯着她问道:“你要跟宋重光和离?”见令容愣着没回答,便道:“若和离了,我娶你。”说罢,留下风里隐约的酒气,转身走了。 后来令容才知道那人就是韩蛰。 没想到短短一年时光,韩蛰平定叛乱,手握重权,竟能让那荒唐无能c穷奢极欲的昏君禅让帝位,重整河山。这回哥哥能蒙大赦,算来还是该感激他的。 这般思绪漫漫的想着,却听天际一道惊雷,风愈来愈大,不多时便下起了暴雨。 马车走在山坳间,前后不见客栈民宅,只能咬牙前行。 风卷着雨点打在车厢,吹得侧帘乱飞,令容怕雨滴扑进来,忙跪坐在车厢中,想拿小银勾挂住侧帘。滚滚雷声中,透过卷起的帘角,忽然有森冷寒光逼近,未等令容反应过来,锋锐的铁箭便破帘而入,重重刺在她的脑门。 目光稍抬,箭身卷着帘子,犹自颤动。 天地间的一切猝然安静。 令容甚至来不及惊恐畏惧,来不及看暗箭来处,来不及想她为何会遭暗箭,是谁暗算她,意识便迅速模糊。意识抽离身体的刹那,她仿佛看到有人站在高岗松亭中,望着马车冷笑,神情阴鸷。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娇娇 ,令容抱膝坐在罗汉床上,午睡才醒,脑子里仍是迷迷瞪瞪的,胸腔里却咚咚狂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疾风暴雨c冰冷箭簇仍旧萦绕在脑海,她从沉沉黑暗中猛然惊醒,眼前模糊了会儿,便见撒花软帐低垂,上头绣的海棠草虫清新秀丽。阳光从窗缝洒进来,清晰映照金丝银线,床边玉鼎中还有袅袅轻烟腾起,甜香柔暖,跟前一刻的凄风冷雨迥异。 令容手捂胸口,掌心汗腻,连呼吸都颇急促。 目光挪向别处,长垂的珠帘轻晃,靠窗的紫檀长案上书卷半掩,砚台中墨迹未干。书案旁是个博古架,放了几书,大半却都是玩物——弹琵琶的陶俑,憨态可掬的玉虎,盛满珍珠的琉璃碗,斗蛐蛐的竹编笼子,玉瓶中插了花束,犹有水珠晶莹。 半掩的窗扇外,槭树正绿,黄鹂啼鸣。 这场景深藏在记忆里,熟悉又遥远,令容曾梦见过无数回,却都朦胧不真切。 是在梦里吗? 她小心翼翼将手指送到嘴边咬了咬,有点疼。心中腾起些欢喜,她不敢置信,用力一咬,钻心的疼痛传来,脑子里霎时清醒了。 “嘶——”令容吸了口凉气,瞧着柔嫩泛红的指尖,呆住了。 珠帘轻响,扎着双髻的小丫鬟探头进来,睡眼朦胧,“姑娘醒了?”揉了揉眼睛,趿着软鞋往里走,旋即向外道:“宋姑,姑娘睡醒啦。” 这张脸令容当然认识,是从前伺候她的枇杷。 随即,外间门扇被推开,脸圆富态的宋姑走了进来,裁剪宽敞的团花锦衣藏不住她的腰身,瞧着却又分外亲切。 小丫鬟手里端着清水软巾紧跟在后,宋姑自将那软巾浸透,拧去些水,递到令容手里,笑吟吟道:“姑娘先擦擦脸,五香斋的几样糕点都送来了,还有碗香甜的酥酪。夫人吩咐了,等姑娘吃过糕点,还得把那两篇书摹完。夫人上香回来要亲自查的。” 宋姑的话令容没能听进去,她心中已翻起惊涛骇浪。 熟悉的床帐帷幄,离别太久的旧时亲人,一切活生生的重现在眼前 “宋姑——”令容打断她,不甚确信地问道:“这里是我的蕉园?” “姑娘睡迷糊了?”宋姑跟枇杷面面相觑,“不是蕉园还能是哪里。” “娘去上香了?” “姑娘午睡后走的,去了报恩寺。姑娘这是” “我”令容迟疑了下,看向宋姑,“如今几岁?” “十二岁呀,前儿才过的生辰,姑娘跟着你宋家表哥胡闹,还被夫人罚抄书,姑娘不记得了?”宋姑瞧着令容似懵然似震惊的神情,有些慌了,抬手就摸向她额间,“是睡迷了还是红菱,快去请郎中来。” “不必去了!”令容忙出声打断。 她捧着凉凉的软巾盖在脸上,脑子里混沌懵然褪去,念头逐渐清晰起来——这不是梦境,那场凄风冷雨也不是梦境,梦里的事不可能那样真切清晰,冗长详细。若非真的发生过,她的绝望灰心c欢喜期待不可能那样真切,暴雨中铁箭射在额头的疼痛不会那样清晰! 那些事条理清晰,鲜活生动,跟做梦时的芜杂荒唐迥异。 令容满心震惊,将脸埋在软巾里。 直至清凉的软巾都发热了,令容才递回丫鬟手中,瞧着满目担忧的宋姑和枇杷,弯了眉眼笑道:“无妨,做梦睡迷了而已。酥酪呢?” 豆蔻年华的姑娘,正是水灵娇俏的时候。令容生得好看,秀眉下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杏眼如春,水汪汪的,瞧着就叫人心疼。她才从午睡醒来,肌肤柔嫩,两颊如桃瓣娇丽,红润的嘴唇微微勾起,楚楚动人。鹅黄绣锦半臂之下纱衣轻薄,腰间系着玉白襦裙,上头蝴蝶绣得鲜活生动,盈盈欲飞,日头映照下明媚鲜丽。 那副娇俏模样跟平常没半点不同。 宋姑松了口气,笑她整日只惦记着吃,然后陪令容去外间用糕点。 糕点软糯,酥酪甜香,令容吃完了心满意足,站在廊下逗会儿黄鹂。 时值暮春,芳菲渐凋,风暖气清。 在靖宁伯府中,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日。祖父傅云沛c大伯傅伯钧和父亲傅锦元应该都去了衙署,堂哥傅盛身无功名游手好闲,哥哥傅益在书院读书,母亲宋氏和伯母田氏结伴进香,她原本也能出门去逛逛,却因前几日跟着宋重光胡闹,被罚禁足抄书,只能趁午睡偷懒。 令容站在廊下,手指头拨弄金丝鸟笼,心思却早已飞出蕉园。 暴雨铁箭清晰印在脑海里,她不知道是谁下的狠手,为何会在途中突袭,更想不透她为何能在被害后回到十二岁的年纪。 但令容却知道,在伯府如今的安逸表象之下,正有危险逼近。 若她记得没错,她那位游手好闲的堂哥便是在近日捅下篓子,给伯府招来杀身之祸。前世堂哥闯下大祸时,伯府上下还丝毫不曾察觉,直至伯府倾塌,舅舅四处打探,才查明原委,详细告诉了她。 ——靖宁伯府坐落在金州,离京城不过大半日的路程。因府里有爵位在身,祖父官居四品,虽不及京城的候门公府风光,在金州地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家。堂哥傅盛游手好闲,仗着家中之势,养成了一副霸王脾气,等闲不肯吃半点亏。前几日外出踏春,不知为何跟一位独自游山的少年起了争执,便将那少年捉到别苑关着,后来不知怎的,那少年竟死在了别苑。堂哥怕被责罚,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没半个人察觉。 谁知道,那少年竟会是大太监田保的表侄。 田保的大名令容是听说过的,幼时入宫做了太监,后来分派到太子李政身边照顾。因当时的皇帝沉溺在声色犬马,李政又贪玩不听太傅教导,对极擅投其所好的田保十分亲近,更因田保伺候他饮食起居时体贴入微,十分亲近信赖。 等李政登基,田保随之飞黄腾达,沿袭了内监干政的毛病,手握禁军,骄横跋扈。 他为人贪婪狡诈,身边没有亲眷,认了表侄,定是颇为看重。 那少年因傅盛而死,田保怎能不记恨在心?忍了将近一年没发作,却逮着那谋逆案的机会,一举将傅家置于死地。 令容不想重蹈覆辙,眼下最要紧的便是阻止傅盛做那蠢事。 她在廊下站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屋去摹书,两篇书摹完,仍是心不在焉。 至傍晚时分,宋氏归来。 令容按捺了整个后晌,听得娘亲归来,当即迫不及待地飞奔向垂花门。 宋氏如今三十四岁,出身书香门第,貌美依旧,风韵正盛。她今日去礼佛,打扮得颇为素净,满头乌黑的青丝盘成倭堕髻,一袭妃色襦裙曳地,绣了玉白牡丹花纹,身上是蟹壳青的薄纱短衫,搭了杏黄的披帛,款步而行,风姿绰约。比起秋雨病榻上的憔悴模样,此时的她容貌昳丽,宛如牡丹绽放。 令容满心欢喜,扑在宋氏怀里,软着声音撒娇,“娘!” 她已许久不曾撒娇,宋氏稍觉意外,含笑将她肩膀拍了拍,“偷懒没摹完书,想求情了?” “才不是。”令容嗡声。 “那是想做什么?又不是孩子了,还撒娇。”宋氏失笑。 令容环抱她腰,仰起头来,漂亮的眼睛里蒙着雾气,却有盈盈笑意,“是我做了噩梦,醒来就想见娘亲。那两篇书我早就摹好了,宋姑还夸我的字好看,晚上要给爹瞧。” 她如此乖觉,竟令宋氏意外,“当真?” 令容翘着唇角,邀功似的,挽着宋氏手臂进屋,将那两篇字都摆在书案上。 她习字的时日不短,只是在伯府时贪玩,技艺平平。前世自从跟宋重光不和后,闲暇时除了以美食自娱,也常写字养心。而今腕力虽还不及,摹起书来,却不难,即便是心不在焉摹成,也比从前进益了不止一星半点。 宋氏瞧着高兴,待傅锦元回府,便带令容去找他。 傅锦元是个纨绔,虽考了功名,有官位在身,却没大的抱负,闲暇时斗鸡走马,喝酒听曲,快活得跟神仙似的。他也知道自己不思进取,心中总觉得亏欠宋氏,加之宋氏本就是少有的美人,便格外爱宠,别说纳妾养伎,身边连丫鬟也不留,内宅的事悉听宋氏安排。 听见宋氏进来,原本半躺在榻的傅锦元立马翻身坐起,踱步到外间。 宋氏见了便皱眉,“怎么还不换衣裳?” “衙署事儿多,太累了,歇会儿再换。”傅锦元笑眯眯瞧向令容,“今儿没给你娘闯祸?” “谁天天闯祸了。”令容佯装生气,瞧着父亲的笑容,唇角还是绷不住微微抽动。前世生离死别,爹娘的音容笑貌只能在梦里回味,而今见到他们,焉能不喜? 她瞧着傅锦元傻笑,傅锦元便伸手在她鼻子上轻刮了刮,“要听话。” 说话间,宋氏已将那两篇书摆在桌上,“过来瞧瞧这个。” “娇娇摹的?”傅锦元探头瞧了瞧,“进益不少!还是夫人教导有方!” 娇娇是令容的小名,隔了多年再听见,叫人欢喜。 令容凑过去,小脸上全是笑意,“娘说我的字有进益,要奖点东西。禁足这几天快闷坏了,明日恰好休沐,哥哥在书院也闲着,爹带我们去别苑散心好不好?从别苑回来,我再抄五篇,绝不比这两篇差!” “当真?”傅锦元意似不信。 “当真!”令容眼神诚挚。 她想去别苑散心,除了是为傅盛关押的少年,还是为私心——前世父亲死在流放之地,母亲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终至撒手人寰,留她和傅益两处孤单。而今且算久别重聚,自然得阖家出游一回,踏着晚春的余韵,赏景散心。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赐婚 ,次日一早,令容梳洗过后便往前院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才出了垂花门,便见傅益快步走来。 十六岁的少年郎锦衣玉带,眉目英挺,大步走来时意气风发。 令容记忆里的傅益还是黝黑瘦削的样子,因石场服役辛苦,那双手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脸上常带疲色。原本俊秀的脸在风霜侵蚀下变得粗糙,因噩耗接踵,眉间甚至早早就有了皱纹,瞧着能比同龄人老好几岁。 此刻,他却还是金州小有名气的玉面郎君,身姿挺秀如峰,双眸神采湛然。 令容欢喜,唤了声“哥哥”,一道进屋给傅锦元和宋氏问安罢,一家子乘车出府。 靖宁伯府的爵位传了数代,渐渐式微,每年开销如旧,进府的银钱却有限,渐渐将祖宗产业吃空,良田庄子变卖了不少。到如今,庄子虽还剩了几处,能拿得出手的却只有翠鸾峰下的这处别苑。 晚春时节,郊野中仍有芳菲盛开,一家人慢慢游赏,晌午用饭后暂回屋中歇息。 令容并不困,因逛了一圈没瞧见哪里关了人,只好拉着傅益打探,“前儿堂哥去踏青时跟人起了争执,听说他将那人关在别苑里,早晚折磨着报仇,哥哥知道么?” “他私自关了人还折磨?”傅益闻言皱眉,却知道妹妹不会平白胡说,只疑惑道:“你怎会知道的?” “这个先不提。私自关人折磨,这事儿有违律法,传出去更是难听。”令容含糊过去,趴在桌畔,将剩下的栗子糕送到嘴边,“堂哥的事你比我清楚,能打探到他把人藏哪儿吗?” “这倒不难。只是此事确切吗?” 毕竟是堂哥,隔着一层,傅益不想平白生事,自然谨慎些。见令容唇边沾了些糕点粉末,不由一笑,伸手擦去。 “是真是假,问出来一瞧不就知道了!”令容笑容嫣然。 她也非万分确信,毕竟舅舅打探出内情时已事过境迁,全凭零散的消息拼凑,保不准会有错漏,是以没敢立刻跟爹娘提起,先找最肯听她话的哥哥。 谁知傅益出去走了一圈,还真找到了地儿,将她也带过去。 别苑远离城池,占地颇广,西北角有一带闲置的屋子,积年落灰。 傅盛将人藏在了这里。 负责看守的家丁才被傅益训斥了一顿,这会儿分外乖觉,半个字都没敢多说,恭恭敬敬地开门请兄妹俩进去。 屋子里头灰尘遍布,结了许多蛛网,门扇推开时风卷进去,有淡淡的尘土味扑鼻。 令容拿绣帕遮住口鼻,往里瞧了瞧,就见角落里坐着个白衣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嘴里塞了团麻布,身上衣裳落了灰,脏兮兮的。他长得十分清秀,哪怕此刻形容落魄,一眼瞧过去,仍旧如二月春柳,盛夏明月,叫人耳目一新。 只是那双眼睛倔强,盯着令容兄妹俩,意颇不忿。 傅益方才已从家丁口中问了缘由,脸色颇为难看,喝令家丁解开绳索取了麻布,扶着那少年站起来,歉然作揖,“家兄行事莽撞,唐突了这位小兄弟,这厢代为赔罪。不知小兄弟家住何处?” 少年沉默不语,瞧了傅益一眼,拔腿就往外走。 令容哪敢放他回去跟田保告状,忙揪住他的衣袖,“公子请留步。” 少年脚步一顿,下意识想甩开,瞧见身旁只及他肩头的美貌少女,忍了忍,仍冷着脸。 令容不敢松开手指,拽着他衣袖,盈盈行礼道:“这回是我堂兄冒昧,得罪了公子。他自幼顽劣骄横,行事不知分寸,祖父得知此事,已严惩他了,因他还在跪祠堂,特意命我们过来赔罪,送公子回家。”她双眸明亮,瞧着少年,见他唇边嘲讽般动了动,知道他心里必定满是恶气,便道:“堂兄虽顽劣,我府上却不是仗势欺人的,公子若有怨气,尽可开口,祖父必会叫他赔罪。” 她说得语声柔软,眼眸带笑,又满是歉意,那少年将她盯了片刻,别开目光。 令容心中仍旧忐忑。 靖宁伯府虽有爵位,也有官职,但跟皇帝宠信的田保比起来,仍是弱势。这事是堂哥做得不地道,她先前不敢确信,如今既已查实,就好办多了,遂问道:“或者请公子移驾鄙府,叫我堂兄亲自赔礼道歉?” 欺负了人,赔礼道歉是天经地义。 她还挺想让少年出面抖出此事,好叫祖父知道堂哥办事多荒唐,严加管教,免生事端。 谁知少年仍是不语。 这般美貌清秀的少年,莫不是个哑巴? 正想再劝,却听他忽然开口。 “不想看到那人。”少年的声音如泉石清冽,眼底却有嫌恶。他想甩开令容的手,瞧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却狠不下心,且她身段儿又袅婷娇气,仿佛一用力就能碰倒了。欺负人的并不是她,少年也没打算迁怒,僵了僵,语气缓和了些,“放我走。” “当然,但”令容仍揪着他衣袖。 “尊府行事开明,此事与旁人无尤。” 这便是不会迁怒的意思了,令容总算放宽心,满面歉然地松开手指。 少年抬步就走,傅益对令容的举动满腹疑惑,顾不上细问,带着令容追上去。至分岔路,叫令容先回去歇着,他送少年离开。 这少年姓高名修远,是嘉州龙游县令高世南的独子,因父亲蒙受冤屈被流放,在嘉州府衙难以伸冤,故带了家中仅剩的银钱,孤身上京,想在天子脚下为父亲洗刷冤屈。到了京城,凭着一腔孤愤,往京兆衙门状告甄皇后的父亲宁国公仗势欺人c构陷忠良。 京兆尹哪敢接?当即乱棍赶了出去。 这事被田保得知,因他跟宁国公不睦,便派人将高修远叫到跟前,询问缘由。得知他竟是二十年多没见的姑表兄高世南之子,十分意外,遂认了表侄,让高修远先在京城住下,等他寻机会奏禀皇帝,洗刷冤屈。 高修远在京城住了一阵,眼瞧着宁国公煊赫跋扈,田保却按兵不动,他又伸冤无门,心中苦闷,来金州游历山川。不巧碰见傅盛欺辱猎户,心中不忿,仗义执言,却被傅盛捉来别苑,非要他求饶才肯罢休。 少年气盛,哪肯低头?平白被关了三四日。 而今得了自由,虽然傅益满口愧疚,赔了银钱,还想让他去府中让受傅盛赔礼道歉,他却片刻都不想留在此处。那些银钱他分毫不取,骑马便飞驰回京。 田保因他数日未归,不免问缘故。 高修远本憋了满肚子恶气,想如实说时,却又记起那美貌少女歉然的姿态来。欺负他的那人日后自可教训,他知道田保跋扈骄横,不想让田保掺和进来,便道:“去金州游玩,因风景好,在寺里住了几日。叫表叔担心,是侄儿不对。” “住在寺里?”田保在宫城厮混半生,眼睛一眯,便知他是说谎。 高修远浑然不知,只点头道:“嗯,是在寺里。” 田保没再追问,只随口问他是去哪座山游玩,景致如何,高修远如实回答。 过后,田保却派人前往金州查探实情。他居于高位,手握禁军,能跟宰相分庭抗礼,得皇帝信重,自有通天手眼,次日消息便报到跟前,说是靖宁伯府的公子仗势欺人,关押了高修远。 田保得知,脸便沉了下来。 他仗着皇帝宠信,在京城横行跋扈,何曾将没落的伯府放在眼中?打狗还需看主人,他从前身份低贱,受尽冷眼,如今飞黄腾达了,更容不得旁人藐视,更何况那傅家欺负的还是他新认回的表侄? 正自暗恨,碰巧属下来报,说抓进锦衣司的两个暗桩被韩蛰严刑逼供,被活活打死在狱中,田保冷笑一声,计上心头。 过了数日,十七岁的永昌帝李政心血来潮,在北苑摆驾射猎,邀了众王公大臣同游。 世家子弟们陪同射猎,羽林军小将韩征箭术出众,拔得头筹。 永昌帝甚是欢喜,瞧见尚书令韩镜就在跟前,不免夸他教子有方。 贵妃范氏陪坐在旁,闻言一笑,“韩小将军风采出众,韩相又为国事操劳辛苦,皇上总得赏赐些什么。不如——赏赐一门婚事?” 她生得妩媚,身段柔软多姿,比起端庄温良的皇后,更能小意体贴地哄着男人。 永昌帝向来宠爱她,闻言颔首称是。 韩镜却是神色微动。这范贵妃跟田保沆瀣一气,贸然开口,必然不怀好意。他忙起身,拱手道:“皇上美意,微臣铭感在心。只是犬子尚且年幼,还需历练教管,方可成家立业。” 永昌帝刚起了兴致,闻言笑意稍敛。 田保瞧见了,当即笑眯眯地道:“皇上当真要赏赐韩相,何不给锦衣司使找一门好婚事?韩大人年已二十,才能出众,为了给皇上分忧,连婚姻大事都耽搁了。微臣听闻靖宁伯有一孙女,容貌出众,天姿国色,若是皇上赐婚成全,正是郎才女貌。” 范贵妃亦附和道:“臣妾先前瞧世家女儿们的画像时也见过,当真是容貌倾城。” 两人一唱一和,将永昌帝架在了中间。 这昏君平常最好颜面,正因韩镜辞谢不悦,瞧了眼韩镜身后肃容侍立的锦衣司使韩蛰,当即道:“既是如此,朕明日便下旨赐婚,玉成美事。韩家满门忠臣,到时朕叫礼部帮着筹备,务必叫这婚礼风风光光!” 说罢,举杯饮酒,权当是定了此事。 韩镜居于相位多年,岂不知靖宁伯府的底细? 三朝宰相绝非任人欺凌的性子,田保虽仗着皇帝跋扈,但他手握相权,朝中根基牢固,在皇帝跟前未必要处处退让——尤其是这样荒唐的婚事! 韩镜脚步微挪,才要辞谢,却被身后的嫡长孙韩蛰轻轻牵住衣袖。 旋即,韩蛰越众而出,躬身道:“微臣谢皇上美意。” 他年已二十,自幼文武兼修,气度高华,沉静自持,若不是锦衣司使手段狠辣c性情酷烈的名声叫人闻风丧胆,着实能令满京城的少女倾心。因他行事老练,别说满朝文武,就连永昌帝有时都对他忌惮三分。 此刻,韩蛰挺拔的身影站在跟前,如渊渟岳峙。 他的脸上是惯常的漠然,出口的话却叫永昌帝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倘若韩家祖孙当场拒婚,不识抬举,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永昌帝身后,田保微觉诧异,旋即冷笑。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克妻 ,韩蛰和傅家孙女的婚事就此促成,连田保都觉得意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串通范贵妃谋划此事,其实打着一箭三雕的主意。 倘若韩镜当场拒婚,拂了永昌帝的颜面,永昌帝哪怕未必能拿韩家怎样,也定会给些小鞋穿,正可报了他从韩蛰手里受的恶气。 如今韩蛰应了婚事,按先前韩蛰“克死”两位未过门的妻子,不肯叫人轻易踏进韩家大门的架势,那傅家孙女未必能逃过劫数,赔上一命。即便能嫁进去,按傅家那副德行,攀上了韩相这棵大树,必定会胡作非为,到时候不必他出手,韩镜就先收拾去了。 傅家倒霉受灾,正可报了傅盛藐视得罪他这位当红内宦的仇怨。 而韩家有了靖宁伯府这门拖后腿的亲事,原本密不透风的府邸也能露出破绽来。 怎么算,这对他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田保甚为满意,对永昌帝伺候得更加勤快尽心。 而在北苑外,韩镜的脸上却没半点笑意。 祖孙俩出宫回府,韩蛰陪着祖父坐在车厢里,待车子驶入僻巷,才开口道:“祖父还在为今日的事生气?” “靖宁伯府什么德行,你不知道?”韩镜沉着张脸。 “孙儿知道。”韩蛰颔首,“当时应下,也只是权宜之计。田保跟范贵妃当众发难,祖父若是辞谢,皇上必定不高兴。他毕竟是皇帝,总需顾忌几分。那傅家孙女的底细孙儿稍后就命人去查,若清白干净,安分守己,娶了放着也无妨,若不趁意,祖父先压着圣旨不办,再寻机私下回绝皇上,也算保全他的颜面。” 这般解释,韩镜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些许。 他屹立三朝稳居相位,实权在握,从前压着不办的圣旨能堆满桌案,也不怕添这一件。旋即颔首道:“你办事向来稳妥,叫人放心。查底细的事尽快办,阖府上下都需查明,若有不对劲的,哪怕皇上震怒,我也去回绝这旨意。” “孙儿待会就叫樊衡去。” 樊衡是韩蛰身边的得力副使,心思缜密,目光毒辣,手段果决,十分得器重。 当天后晌,樊衡骑了一匹快马出城,直奔金州。 上林苑赐婚时唯有数位亲近重臣在跟前,朝臣们都知道韩镜瞧不上靖宁伯府,此事未必能成,出宫后半个字也没宣扬。田保等着看傅家的戏,懒得再搅混水惹麻烦,也没特意传出此事。 是以靖宁伯府没听到半点风声,直至数日后圣旨颁下,傅云沛才惊闻噩耗。 ——韩家对靖宁伯府不满意,傅家对韩蛰也同样不满意。 韩家在京城的煊赫权势固然炙手可热,令人艳羡,但韩蛰心狠手辣c笑里藏刀的名声却是整个朝堂无人不知。据说他办案时对老弱妇孺都下得去手,叱咤风云的硬汉到了他手里都只求速死,更别说旁人了。 那样心肠冷硬如铁的人,哪会知冷知热,体贴妻子? 更别说他还命格极硬,素有克妻之名。先前有人牵线搭桥,给他寻了两门亲事,谁知两个姑娘都在出阁前暴毙闺中,令人叹惋。背地里议论起来,都说是韩蛰在锦衣司的手段太狠,命又硬,才会做下冤孽,逮谁克谁。 靖宁伯府虽走在下坡,傅云沛也知道两个儿子不争气,但父子三人有一样是相似的,都格外爱护子女。对府里两个孙女的婚事,更是郑重。 先前给令容的堂姐傅绾论亲时,都只看儿郎的品行,不看家世。只消儿郎品行端正,能待妻子好,才貌也配得上,哪怕家里穷些,傅家也愿意多陪嫁些金银,只求孙女过得安稳,不受委屈。 到了令容头上,因她自幼生得漂亮娇气,长辈们一声声“娇娇”的喊着她长大,更是不愿让她受委屈。 先前傅云沛就跟傅锦元商量过,打算把令容许给宋重光—— 表兄妹俩自幼投契,宋重光性子又好,凡事肯让着令容,论才学也不输给傅益,品貌虽不算出挑,却还算配得上。最难得的是宋建春疼爱妹妹,对外甥女更是呵宠,日后哪怕宋重光犯浑,宋建春也能在旁训诫。至于婆母阮氏,出身不高,这些年瞧着伯府的爵位,待令容也不错,只要有傅锦元撑着腰,自然不会苛待儿媳。 谁知这头才盘算着婚事,那头竟会有赐婚的圣旨飞来,赐的还是韩蛰那等凶神。 偏巧靖宁伯府人微言轻,韩家不发话,傅家哪怕抗旨拒婚,也难动摇圣意。 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那样显赫凶险的门第,谁爱攀附谁去,傅家可不想把娇滴滴的女儿送去受委屈。 傅云沛愁眉苦脸,傅锦元更是唉声叹气,生平头一回后悔从前不用功,没能在朝堂争得一席之地,好将女儿护在翼下。傅锦元在蕉园外来来回回地踱步,又是后悔,又是担心,怕女儿心系表哥,受不住这消息,犹豫该怎样跟她提起。 磨蹭了大半个时辰,才进了院子,去后面瞧令容。 令容才抄了一篇书,这会儿正瞧着枇杷带丫鬟们剥才买来的栗子。 小厨房里备着切成块的鸡肉,等栗子剥好煮熟了,将鸡肉加酒和酱酒煨到七分熟,再加上栗子和笋块,再煨三分,加点饴糖后出锅,做出一道栗子炒鸡,味道极好。 令容虽爱美食,厨艺上却手生,通常都是她出谋划策,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红菱来做。 红菱比她大两岁,是府里一位厨娘的女儿,极擅厨艺,时常会做些糕点,不止令容喜欢,宋姑和枇杷也常惦记,被她喂得瘦不下来。 前世在宋家时,令容便是靠着红菱的厨艺熬过那段最伤心的日子。 今日闲着无事,抄书之外,令容尽在琢磨该如何推拒了跟宋重光的婚事,才能顺理成章,不叫旁人起半点疑心,也不叫舅舅太过失望。想起在宋家后宅独居的日子,不免想起种种美食,遂张罗起这道栗子炒鸡。 瞧见傅锦元进来,令容还颇意外,跟着他到偏厅,才问道:“爹今日不去衙署吗?” “有件事情——”傅锦元顿了下,椅子里坐不住,又站起身来。 令容只管站在窗边,噙了笑抬头望他。 傅锦元瞧着娇滴滴的女儿,心中大为不忍,犹豫片刻,才缓声道:“今日京城传来旨意,给你赐婚。那户人家倒很显赫,是尚书令韩家,只是这回赐婚的是他的儿子韩蛰。”察觉女儿神情有些发懵,又解释,“那韩蛰是锦衣司使,性情和名声都不大好” “性情酷厉的节气大人,是不是?”令容出声,笑容僵在脸上。 她做梦也没想到,京城里会赐下这样一道旨意。 霎时间,关乎韩蛰的所有记忆被勾起。 令容只见过韩蛰一回,就是在宋家的后园中,旁的所有事情都是听闻。狠辣的手段,冷厉的性情,这些都不算可怕,要命的是他将来会造反当皇帝,这种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必定是相爷韩镜筹谋已久,此时蛰伏深藏,不露痕迹。 她随即想起了韩蛰克妻的传闻—— 从韩家谋逆的举动来看,她觉得两个闺中姑娘暴毙,并非韩蛰命硬,很可能是韩家不愿让旁人窥出秘密,才会用那等手段。虽说这只是猜测,令容也不明白韩家为何先答应婚事再有此举动,想到这种事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仍然觉得害怕。 傅锦元瞧着女儿脸色都变了,更是心疼,原先的担忧畏惧也尽数化为勇气,“韩蛰并非良配,这赐婚来得突兀,我还是想办法拒了这婚事。” “爹!”令容忙揪住他衣袖,虽心乱如麻,却知抗旨不是小事,只低声道:“容我想想。” 傅锦元叹了口气,“娇娇放心,你若不情愿,爹定能想出办法。哪怕这辈子不出阁,爹养着你,也比嫁给那手上沾满血的凶神贼子好。” “韩蛰倒没那么不堪”令容低声,手指头绞着衣袖,“爹可知道皇上为何突然赐婚?” “我已问了传旨的人,是先前射猎时皇上有意赐婚,大太监田保提了咱们家。” “田保?”令容惊愕,霎时间明白过来。 田保跟靖宁伯府非亲非故,贸然提起,必定是为先前那少年的事情。 既然是他刻意报复,倘若父亲抗旨,那便是自寻死路! 这条路既被封死,令容反倒镇定下来,请傅锦元先回去,她细想想。 当晚,令容站在窗边,对着月影出神。 前世种种涌入脑海,韩蛰那句“若和离了,我娶你”也随之浮现。 像是一句箴言,绕过轮回,竟然把婚事降落到她头上。 这下好了,她都无需费神考虑如何拒了宋重光那负心汉,还不叫舅舅失望c爹娘难办。 那道赐婚的圣旨成了最好的由头。 令容咬了一口白日才做的栗子糕,对月苦笑——看来老天爷还是留了后手,虽给了她重活的机会,却没打算给她坦途。田保那种人,傅家目下得罪不起,她若想爹娘和哥哥平安无事,最好别再去触那昏君的霉头。 其实静下心细想,嫁给韩蛰也不是她最初料想的那样可怖。 韩蛰心狠手辣,她躲着就是。至于“克妻”之说,看韩蛰后来的行事,不像是丧心病狂到见了未过门的妻子就举刀杀掉的地步,想来是那两家无意间窥到秘密,被韩家察觉威胁,才会除去。 倘若她明哲保身安分守己,把心思放在美食上,不去窥探韩家隐秘,能否保住性命? 只要保住性命,旁的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也只能赌一赌了。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偶遇 ,次日清晨,令容梳妆打扮过,便去前院找父亲。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傅锦元今日告假没去衙署,正愁眉苦脸地喝茶。昨晚她跟宋氏提了此事,妻子也是一脸忧愁,只是令容不叫人打搅,暂未去惹她烦心。夫妻俩夜里商议出路,三更天才迷糊入睡,傅锦元只当令容也没睡好,要很晚才能起身。 瞧见娇滴滴的女儿大清早就跑来问安,脸上又不见愁苦,傅锦元甚是诧异。 “娇娇!”宋氏站得离门口近,一把将女儿揽进怀里。 令容知她担心,扬起脸儿露出个笑意,“娘!”旋即挽着宋氏的手臂往里走,道:“昨天那事儿我想清楚了,既然是皇上赐婚,拒了有害无益。不如遵从旨意,或许还能和气生福。” 她正值妙龄,哪怕半夜未睡,清晨起来仍是活蹦乱跳。 一袭鹅黄对襟薄衫裁剪得当,底下是蝶戏水仙的襦裙,宫绦低垂,腰间丝带飘然。满头青丝结了百合髻,留两缕松松搭在肩头,娇俏可爱,漂亮的脸蛋红润柔腻,气色甚好。 这跟傅锦元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他怀疑是听错了,待宋氏屏退丫鬟,忙道:“赐的那门婚事,你愿意?” “女儿愿意。” 傅锦元如常地将桌上蜜饯盘子往令容跟前推了推,“娇娇,爹娘虽盼着你懂事乖巧,却不是想让你在这事上受委屈。昨晚我跟你娘已商量过,虽是圣旨赐婚,毕竟还需合八字生辰,瞧生肖命格,要做文章也不是不可能。” 八字合出个凶兆,说皇上赐婚是瞎了眼吗? 那得罪的不止是田保,更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了。 若做主赐婚的是个明君,傅家若不情愿,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偏巧坐镇朝堂的是永昌帝那昏君,只求颜面不讲道理,旁边还有田保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傅家没能耐跟皇帝对着干,也只能识时务些。 令容嚼着甜丝丝的蜜饯,语声儿都是柔软的,“女儿想清楚了,爹娘不必担心。不过——”她将蜜饯咽下,喝了半口茶水,娇丽的脸蛋上便严肃起来,“田保跟咱们府上非亲非故,怎会知道府里有我?这事儿实在蹊跷,爹可得劝着祖父查明清楚。” “这事我知道,你祖父也有想打探清楚。” “前几日堂哥做的事,爹听说了吧?” 傅锦元颔首。那日带着兄妹二人从别苑回来,傅益就说了傅盛仗势欺人,关押良家少年的事情。那少年虽走了,别苑家丁却都是见证,老太爷生气,亲自将傅盛揍了一顿。只是傅盛顽劣,挨了打也像是无关痛痒,当时求饶知错,过后仍是顽劣。 令容遂道:“田保不会平白无故的发难,堂哥欺负的那人来自京城,没准跟田保有关。” 傅锦元先前没往这上头想,闻言脸色微变,稍想了想,便往老太爷的书房去了。 剩下宋氏带着令容用了饭,又开解了半天,才放令容回屋摹字。 后院中海棠含苞,令容倚窗而坐,有清风阵阵。 既然定了主意不抗旨,忧愁哭闹都没用,还不如盘算清楚往后的路。 韩家的底细令容不知道,自家亲眷的脾气她却是清楚的。父亲和大伯虽都是纨绔,行事却有分寸,甚少惹是生非,就只堂哥傅盛可恶,这回她平白受赐婚之灾,便是拜他所赐!更别说前世府中遭难,也是他种的祸根,着实可恨。 往后她若真嫁入韩家,相府谋逆,必定更为谨慎。韩家树大招风,又有无数虎狼环伺,盯着韩家和往来亲朋,像堂哥那般性子更会招致祸事。 趁着此事,合该让祖父查明白,狠狠给他个教训! 茫茫京城,要打探一位不知根底的少年,谈何容易? 傅云沛等了数日没那少年的消息,只曲折探听到田保年前曾认了位表侄,连他的住址都探到了。随后傅云沛带着傅益进京一趟,远远瞧见那表侄的容貌,正是当日傅益放走的少年! 这一下真相大白,傅云沛气得脸都青了。 回到府中,将还在屋里锁着禁足的傅盛叫到跟前,狠狠训斥责罚一通。连傅伯钧也因教子无方,被牵累着挨了训斥。傅盛被罚往祠堂跪三天三夜,这两个月每日再去跪两个时辰,面壁思过。因他连累令容无辜受灾,大伯母还特地押过来,给令容赔罪。 傅盛何曾给堂妹作揖过?愧得脸都涨红了。 这些责罚却仍难改变皇帝赐婚的事实。 不几日,韩家派来纳彩提亲的人便到了靖宁伯府门前。 傅云沛和傅锦元即便不喜韩蛰的名声,想着女儿要嫁到韩家门中,也只能拿出和气态度来,免得两家交恶,回头叫令容独自在京城受苦。 随后问名纳吉请期,因是皇帝赐婚,礼部有意七八月就操办了婚事。因令容年幼,傅云沛和傅锦元费了许多唇舌,才往后推了推,定在腊月初办事。 这些事都有长辈做主,令容反倒闲下来,除了找绣娘量身段裁制嫁衣外,倒无需做什么。宋氏忙着筹备嫁妆,又带令容去佛寺进了两回香,祈盼韩蛰能比传闻中的和善,祈盼韩家的婆母姑嫂好相处,能让女儿出阁后过得顺遂些。 令容安心备嫁,仍是如常的吃喝说笑,因待在家中的时日已不多,格外爱缠着宋氏。 白日里笑靥如花,娇蛮灵动,夜深人静,想起嫁人的处境,却还是忍不住忧心。 转眼端午将近,府里酿的雄黄酒启封,除了府里的大厨房,蕉园中宋姑也张罗起来,按着傅锦元夫妇和令容兄妹的口味,单独包些来吃。箬叶裹上白糯米,里头再包上各色馅儿,莲子c松仁c火腿c红枣,光是想想就叫人食指大动。 包好了粽子,令容一时兴起,带着宋姑和枇杷出府,到巧绣坊挑了艾叶香包。 出了绣坊时天色还早,令容一时兴起,叫车夫拐向城外,去寻些干净的槐叶,回府好做槐叶淘来吃。郊外早已是绿意葱茏,翠色欲滴,循着蜿蜒的路走了一阵,便是京郊的村落农户。纵横的桑陌农田外,有河流蜿蜒,杂树丛生,几棵槐树长在水畔的斜坡上,枝干虬曲,绿叶青嫩。 令容遂停了车马,宋姑寻了两位近处玩耍的男孩,使些银钱,请他们折些枝叶下来。 小满过了没多久,正是采摘槐叶的时候,那俩男孩前几日才帮着家里采了许多槐叶晾干用,闻言爽快答应了,三两下爬上树干,帮着挑好的折下来。 令容站在坡上,举目瞧过四野风光。 不远处两匹矫健的汗血马缓缓行来,马背上的人身姿魁伟,刻意收缰,走得极缓慢。隔着十余丈的距离,两人目光毫无顾忌,径直落在令容身上。 却是韩蛰和副手樊衡。 韩蛰奉命办差,途径金州,虽有个皇上心血来潮赐下的岳家在此,却丝毫没有前往拜访的打算,只管跟樊衡赶路,要往附近提个人证。 谁知行至中途,樊衡却突然缓了马速,指着前边一辆马车上的徽记,说那是靖宁伯府傅家的人,看其璎珞流苏装饰,里头坐的应是女眷。 靖宁伯府的女眷就那么几个,韩蛰虽对她们的底细了若指掌,却还没见过真容,甚至那位据樊衡说长得极美貌的傅令容,他也不曾见过。毕竟是将来要绑在一处的人家,韩蛰心思一动,多看了几眼,便见马车停在水边,一位身段窈窕的少女被人搀着下了马车,过了河上曲桥,姿态翩然。 旋即,就听樊衡啧了一声,“真巧,那位就是傅家二姑娘。” 傅令容?这么巧。 斜坡上草木葱茏,十二岁的姑娘迎风而立,海棠红的衫子随风微动,底下鹅黄裙角在草叶间翻滚,似欲乘风而去。她的容貌生得好看,脸颊生得柔美,那双眼睛水杏一般,嫩唇微抿,阳光下肌肤白腻柔嫩,格外娇丽。漆黑柔亮的头发简单挽着,点缀两朵宫花,金钗如彩蝶翩然落在发间,余下的披散在肩,如同上好的墨缎。 容貌确实娇艳出众,比他预想的还要好看许多,叫人舍不得挪开眼。 只可惜年纪小了点,身子还没全然长开。 韩蛰面沉如水,唇角动了动,随口道:“满身的肉加起来,怕也不足二两。” 说罢,在令容察觉之前收回目光,催马走远。 斜坡之上,令容目送他离开。 实在是韩蛰浑身的气势太过惹眼,她原本是怡然看风景的,瞧见那汗血马上英挺的身影,不由稍稍驻留。虽然离得远看不清面容,但那两人身子弓弦般紧绷冷硬,腰间悬着漆黑的宝剑,像随时待敌似的,与周遭的安逸景致格格不入。 走得近了,她才辨出其中一人的面容,竟是韩蛰。 比起前世见到的样子,此时的韩蛰年轻了八岁,给人的感觉也稍有不同。 身姿劲拔,冷淡漠然,虽让人觉得凛然不可侵犯,却不像印象中那样肃然威严。 但正是这位墨青衣衫,随意打马走在郊野的男人,一旦进了锦衣司,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狠辣酷吏。令容甚至可以想象他在狱中闲庭信步,淡漠瞧着犯人被酷刑折磨得半死,他只皱眉缓缓擦去溅来血迹的姿态——令人畏惧胆寒。 数年之后,他还会率军平叛,威震四方,最终谋夺天下。 旧梦前事翻滚,令容站在风中出神,直至看到枇杷捧了一大束野花走到跟前。 “姑娘,刚从那边摘的,都新鲜着呢。”枇杷将花束递在令容手中,随她目光瞧向远处,看到绝尘而去的两人,便抱怨道:“那人可真讨厌,偷着瞧姑娘不说,还背地里议论。” 令容诧异,“议论?说了什么?” “说姑娘身上的肉加起来也没二两,那人必是个眼睛瞎的。”枇杷盯着走远的黑点,神态愤愤不平。她当时就在道旁的沟坎下折野花,韩蛰那句话随风送来,听了个清清楚楚。 令容闻言,想象韩蛰说这话时挑剔嫌弃的神情,蹙眉低哼。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表哥 ,回府后令容将韩蛰腹诽了一通,便将心思搁在了槐叶淘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倒是枇杷留心,晚间伺候令容沐浴时特地瞧了两眼。 浴桶中的少女阖目养神,浸过的青丝湿漉漉的散在肩头,漆黑的头发柔白的肌肤,在氤氲热气中分外好看。她胸脯前已渐渐鼓了起来,如蓓蕾含苞,因她素日贪吃,养出了一身极细腻柔软的皮肉,骨肉匀停,肥瘦适宜,身段渐渐显露,比起同龄的姑娘出色多了。 “那人果真是个瞎子。”枇杷小声嘀咕。 令容在车中晃得困了,睡意侵袭,倒是旁边宋姑听见,随口道:“嘀咕什么呢?” “姑娘今日去采槐叶,有人背地里议论,说姑娘浑身加起来都没二两肉。”枇杷想起那刻薄言语就气恼,往令容头发上抹了香露慢慢揉着,凑在宋姑耳边低声道:“那人也太没眼光。咱们姑娘生得好看,将来身段必定也好,满金州的姑娘都比不上。” 宋姑忍着笑,“这就能看出来了?” “我好歹比姑娘大两岁,这个年龄该是什么模样,难道不知道?”枇杷低声,面色微红。 她是孤儿,四五岁时就陪着令容玩耍了,这些年颇受宋姑照顾教导,处得十分融洽。去岁来初潮时,也是宋姑给她指点,便多几分亲近,少些许羞赧。 宋姑掩着嘴笑了笑,没再多说。 她是跟着夫人宋氏陪嫁过来的,自打令容出生时就伺候起居沐浴。令容从襁褓里胖嘟嘟的小女婴长到玉雪可爱的女童,再到如今的窈窕身姿,身上每一分变化她都看在眼里。素日里她也常留意给令容喝些牛乳,多吃豆糕,这两年令容身段儿渐渐显露,她岂能不知? 她的娇娇是美人,不止脸蛋漂亮,身段也要出色,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哪儿都出挑。 宋姑将香软的膏脂都备好,待令容出浴后擦去水珠,往肩背c手臂c腿脚上细细抹匀。 玉露洗凝脂,香膏嫩雪肤,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当真是便宜了那韩蛰。 端午那日,令容早起后便跟着傅益去城外河上看龙舟。 往年端午,都是他俩和傅盛c傅绾兄妹一道。因傅姮去岁八月时就出了阁,傅盛又因行事荒唐得罪田保,连累令容被无端赐婚,如今还禁足在家中,每日除了跪祠堂,便是关在屋中读书,连二门都不许出,今年就只剩下傅益带着令容。 河上龙舟竞逐,兄妹俩是最后一回结伴来瞧,多少觉得不舍。 看罢龙舟,傅益还特地带令容往近处的集市走了一遭,买许多有趣的东西给她。 尽兴回到府中,却见门房里坐着宋家的仆人,正跟相熟的管事说话。 令容微喜,下意识道:“是舅舅来了?” “应该是他!”傅益面露喜色,带着令容直往厅中去。到得那边,就见临水的敞厅门窗半开,外头站着数位仆妇伺候,里头有人围桌而坐,靠窗那人侧脸端方,身材魁梧,正举杯饮酒,可不就是宋建春。 “果真是舅舅。”令容欢喜,三两步走进雕花门中,匆匆绕过紫檀云石屏风。 她前世丧了爹娘后全凭宋建春照拂,自是万分感激。临死前那一箭来得突然,疾风骤雨中她甚至不知道舅舅处境如何,最初那几日还常做两人都被射杀的噩梦。而今重见宋建春,但见他喝酒喝得面色微红,两只眼睛却亮而有神,比起前世愁得头发花白的姿态,此刻精神奕奕,龙精虎猛。 令容叫了声“舅舅”,屈膝行礼,身姿盈盈。 宋建春笑着颔首,“不是去看龙舟吗,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不知道舅舅过来,看完龙舟又带她去街市上买些东西,耽误了。”傅益代为回答,旋即看向宋建春身旁的表弟,“重光也过来了。” “表哥。”宋重光站在父亲身旁,先向傅益作揖,继而瞧向令容,“两三个月没见,表妹又长高了?” 十四岁的少年面容俊秀,目若朗星,一袭蟹壳青的圆领锦衫,上头是深色绣纹。锦衣玉带,长身而立,愈发显得他面如冠玉,带着笑意瞧过来时,目中若有亮光,是惯常的明朗姿态。 那是令容从前最期待的模样。 甚至在两个月前,她还因宋重光的到来而欢呼雀跃,怂恿着他去后院的丁香树上瞧鸟窝里小小的蛋。因在假山上没踩结实,险些摔下来,被宋重光及时接着,没让她摔伤。 娘亲得知后责备她淘气不懂事,她当时却不知悔改。因府里所有人虽疼她,却总怕她磕着绊着,连骑马都要派人跟随,许多事都不许做。唯独宋重光会顺着她,哪怕闯祸后惹得长辈生气,也总独自扛着,替她挨骂甚至挨舅舅的揍,过后仍旧带她各处玩耍,将她护在身后。 于十二岁时尚且淘气不够懂事的令容而言,有这样纵容她的表哥,哪能不喜欢? 然而此时令容瞧着他,却生不出半分欢喜。 脑海里翻滚的,唯有前世铭心刻骨的记忆。他带着妾室回来,顶着烈日被舅舅罚跪在地,在她跟前歉疚甚至落泪,却还是按着舅母阮氏的安排,纳了那女子为妾。他每晚来敲她的屋门,搜罗她喜欢的东西送来讨好,却在听说那妾室身子不适时,仍旧担忧去瞧。甚至去赴任时,还带了那妾室随行。 年少时的誓言全被抛在脑后,他口中诉说情意,却将一根根针刺在她心上。 那份隐痛隔世犹记,此时再想所谓的表兄妹青梅竹马,便格外讽刺。 令容绞弄衣带,平复心绪,察觉娘亲宋氏的手落在背后轻抚,如同安慰。 令容一怔,忽然明白宋氏应是错会了意,以为她为没能跟宋重光结亲而失落。 其实远离宋重光,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失落? 令容心里豁然开朗,听见傅锦元问她今日龙舟赛是谁拔得头筹,便抬眸回答,顺道又将龙舟赛上各府争逐的热闹讲起来。因她语声尚且娇嫩,素日又比傅益活泼些,说起来绘声绘色,提起趣事时,惹出阵阵笑声。 侧脸如被微茫刺着,令容知道那必是宋重光在看她。 偶尔分一点眼神过去,目光相触时,令容视若无睹,谈笑如旧。宋重光却渐渐沉默起来,脸上笑容渐渐收敛殆尽,到后来,寡言少语。 舅舅宋建春察觉异样,颇忧心的打量她,却丝毫未提宋重光的事,只叫令容宽心,不必害怕,进京后倘碰见难事,万勿藏在心里。若韩家待她不好,宋家和傅家必会竭力维护。 直至宴席尽时,长辈们去后园散步消食,令容因累了,带着宋姑和枇杷先回住处。 靖宁伯府修得精巧秀致,曲廊亭台相接,以月亮门划出数座院落。 令容脚步颇快,行至一处蕉形洞门,才闷头跨过,墙后侧却闪出个身影,险些叫令容撞上去。蟹壳青的衣裳拦在眼前,少年挺秀的身影万分熟悉,令容不必抬头都知道那是谁。 “表哥。”她退了半步,仰头瞧他,“这儿不是去后园的路。” 宋重光脸上不见平常的笑意,只低声道:“娇娇,你在躲我?” 他出现得突兀,这儿又临近女眷住处,平常甚少让外男靠近,宋姑和枇杷都觉得意外,忙道:“表公子” “我有话跟她说。”宋重光打断,“就几句。” 宋姑为难,想再劝,令容却指了指前面的水榭,“宋姑,你和枇杷先去那等我吧。” 水榭离这儿不算近,听不到说话声,却因无物遮挡,能随时瞧见这边动静。 宋姑见惯了宋重光对令容的照顾顺从姿态,陡然看他面色不善,猜得是为韩蛰的婚事,暗自捏了把汗,却还是按令容的话去前头等着。 两人走远,令容才抬眉道:“表哥想说什么?” “刚才为何躲我?”宋重光盯着他,神情似有点伤心,“给你贺了生辰后,我便去了外祖家,月底听到你被赐婚的事,忙赶过来。韩蛰是怎样的人,你没听说?嫁给了他定有受不尽的委屈。” “我知道,既已决定遵旨,不管坦途还是坎坷,都得往前走。”令容淡声。 “可你不该受这般委屈!”宋重光目光灼灼,“婚期虽定了,尘埃落定之前,还有转圜的余地。府上的老太爷有爵位在身,姑父和我爹又在朝堂为官,咱们一道想办法,总会有对策。” “然后呢?” “然后——”宋重光顿了下,想去触令容的肩膀,被她躲开,眸光一黯,遂大胆道:“然后等这事风头过去,几年之后,我会请爹来提亲。爹拿你当女儿一样疼爱,娘也是,哪怕我家中比不上相府显赫,我的心意你却知道,这辈子我辜负谁,也不可能辜负你。” 是吗?令容牵了牵唇角,瞧着旁边一方湖石不语。 半晌沉默,令容态度冷淡,宋重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两个月前,她还如刚出樊笼的黄莺般笑着迎他,缠着他带她去玩耍,亲近依赖。而今日,他千里迢迢地跑来,想劝她拒了婚事,再请长辈做主。来的路上他甚至觉得她会答应,谁知见面后,她却总是冷淡躲避。 “你不愿意?”宋重光终于觉出不对,语气迟疑。 “表哥觉得我应该愿意吗?”令容抬眸,轻笑了笑,带些嘲讽味道,“这些年表哥的照顾我都记得,令容心中视你如长兄,别无他意。如今我已有了婚约,这种话还请表哥莫再提起。” 说罢,退后半步微微屈膝,抬步就走,留下宋重光愣在原地。 走至水榭处,令容仍觉得如芒在背,却半点都没回头去瞧。 宋重光凭什么笃定她会愿意抗旨不尊,转而嫁给他,就像前世笃定她最终会原谅他纳妾一样? 韩蛰即便恶名在外c叫人敬畏,令容却清楚地记得,前世舅舅曾不无感叹地说,韩蛰为官数年,从未收过半个同僚赠送的姬妾,也不曾因女色而在审案时有半分手软。只这一点,就比宋重光这胡乱心软没定性的人强多了。 这般赌气想着,回到屋中躺了会儿,又不无忧虑地想,韩蛰对谁都心狠,对她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出阁之后可怎么自保才好呢?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嫁衣 ,洞门前的事并未张扬,晚间宋氏来蕉园时,令容坐在廊下,正在喂兔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兔子是年初时傅益给她送的,据说出自金州有名的莬园,通身白毛清秀,耳朵中粉红柔软,红血珠似的眼睛分外漂亮。令容从前爱吃兔肉,自打养了它,反倒不舍得多吃,每晚还要趁着空闲亲自喂它。 宋氏手摇团扇,缓步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挥退旁人。 “娇娇,今儿见了你表哥,怎么不似平常高兴?从前你可最爱缠着他玩,整天念叨盼望。”她缓缓抚着女儿发丝,柔声道:“你舅舅见了,只当是重光得罪了你,还要训问呢。” “表哥没得罪我呀。”令容抬起头来,就势将兔子抱入怀中。 “娘知道你自幼跟重光处得好,陡然有了这种事,今日见面,你连正眼都没瞧他几次。别说你舅舅,你爹那样粗心的人都瞧出来了,”宋氏斟酌言语,揽着女儿肩膀,“田保那贼人使坏,娘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今晚娘陪着你睡,好不好?” 令容微愕,瞧见宋氏眼中满满的担忧,倏然明白过来。 “女儿心里,表哥真只跟哥哥一样。今日的事儿也不为旁的,是上回险些从假山跌了,越想越是后怕,知道叫爹娘担心不对,想改了淘气的毛病。何况,女儿毕竟跟韩家有了婚约,从前跟表哥玩闹是因年纪小,如今既要出阁,自该避着些。” 这般解释倒令宋氏意外,旋即便觉欣慰。 当晚宋氏果真陪着令容睡下。 令容小时候撒娇卖痴,偶尔还会缠着宋氏来陪她,后来长大了懂事些,就是独自在蕉园睡。难得母女同眠,趁着夜深人静,倒能说些心事,令容从婚事说起,渐渐地便提起一场噩梦来——梦里傅盛害死田保的表侄,得罪了权宦,招来了杀身之祸,不止府中爵位被褫夺,阖府上下都被斩首,连她也未能幸免。 关乎宋重光的事她半个字都没提,只将伯府的惨状细细描述。 若是搁在白日,宋氏或许念她年幼,一笑便罢,而今夜深人静,令容小脸儿上又颇严肃,说的种种事情严丝合缝,跟真事儿似的。 宋氏越听越是心惊。 先前傅盛胡作非为,并没引来麻烦,府中长辈虽不喜,却也未太重视。直到那道赐婚的旨意传来,老太爷和她夫妇二人才明白这看似微小的胡闹,原来会引来这般报复。赐婚后傅家忙着筹备婚事,虽说长房和二房素来和气,到底对招徕麻烦的傅盛颇多怨气。 此刻令容说的虽是噩梦,宋氏细想起来,却未必不会真的发生。 “堂哥在外无法无天,金州地界的事祖父虽能压得住,倘碰见了京城的权臣可就不妙了。”令容靠在宋氏肩上,趁机将忧虑尽数道来,“韩蛰虽有心狠手辣的名声,但韩家却从未传出过仗势欺人c凌霸百姓的事情,可见家风甚严。当朝威名赫赫的相府,多少眼睛盯着的,家奴和亲戚犯了错,都能有御史攀扯到韩家头上。倘若堂哥还是这样胡闹下去,我怕” “怕有人借机生事,让韩家迁怒是不是?” 令容缓缓点头。 宋氏的脸色亦越来越沉。 她生于书香之家,性情温和,从前只知诗书内宅,于朝政的事从不留心。这回永昌帝赐婚,傅云沛探出原委,她才知道田保跟相府的明争暗斗。这些事原本跟她无关,但既将令容卷进去,就需留意了。 “傅盛的事我会跟你爹说。”宋氏手指抚过令容眉间,“往后有心事尽管跟娘说,可别憋在心里。” 令容点头,“那事儿终究是梦,我就算说了,爹和祖父未必会信。不过这些担忧却是真的,娘不止要跟爹说,还得让爹跟祖父说明白。唯有爹爹说了,祖父才会放在心上,对堂哥严加管束。” 烛火微晃,宋氏瞧着娇滴滴的女儿,只觉得心疼。 年初的时候她还活泼淘气,不懂事得叫人头疼,一道圣旨赐下,却平白添了这些心事。 宋氏将女儿抱着,叹了口气,“放心,娘必会说明白,不叫傅盛再捅出篓子拖后腿。” 令容这才放心,又说些旁的琐事,靠在宋氏怀中沉沉睡去。 宋建春父子在傅家住了两日,才启程回潭州。 这中间傅锦元同宋建春商议事情,傅益特地从书院告了休沐陪宋重光。令容不再如从前淘气,大多数时候仍在蕉园中,出主意让红菱做了几样美食,趁着晌午和晚间一道用饭的时候,给宋建春尝。 临行前,宋建春因令容年纪尚小,又千叮万嘱,叫她不必害怕,若在韩家受了委屈,尽可告诉家里,也可告诉他,两家一道想办法,不能叫她吃亏受委屈。 令容都应了,瞧着宋建春遗憾不舍的模样,又请他保重身体,不必忧心。 送他们出府前,宋重光又借着长辈围在一处问傅益秋试的时机,走到令容跟前。 毕竟是十四岁的少年,令容前后态度转得太快,月洞门前一番话更是戳心,令他失落。 宋重光却还是不肯死心,背过旁人,低声道:“韩蛰性情酷烈,绝非良配,那天的话我不信,还是会等你。娇娇,京城虽藏龙卧虎,却也有朝堂户婚的律令在,两人处得不融洽,你身后毕竟有伯府和我爹,要和离也未必不可能。” 倘若是从前,令容听他说出这种话,怕会深为感动。 此刻却只觉讽刺,更觉宋重光异想天开,遂微微一笑道:“表哥盼着我在韩家过得不如意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我还以为表哥会祝愿我婚后和顺,事事如意,原来并非如此。”令容别开目光。 她淡漠之色毫不掩饰,宋重光脸上微微涨红,“娇娇!” 赐婚背后的猫腻,傅锦元跟宋建春提过,却未跟宋重光说。如今令容这般态度,宋重光想了两天两夜,百思不得其解,微恼之下,皱眉道:“我听说姑父和姑姑有意抗旨拒婚,是你劝他们应下。韩蛰虽居高位,却声名狼藉,你就半点也不介意?” 令容怎不知他言下之意,只冷笑道:“既然是趋炎附势,何必介意?” 说罢,再不管他,三两步跟上去,将舅舅送至垂花门外。 直至傅锦元父子将宋建春父子送远,宋氏才牵起令容的手,“刚才又跟你表哥吵架了?” “他说话不中听。”令容气哼哼的。 宋氏笑了笑,没再多问。毕竟是年少的孩子,虽然处得融洽,偶尔也还是会吵几句,过后重见仍是亲近如旧,她早就习惯了,便没放在心上。 宋建春回到潭州没多久,便备了份礼送入靖宁伯府,给令容添嫁妆。 靖宁伯府中,令容的嫁妆也逐渐置办起来,到九月时,令容的嫁衣也已齐备。 嫁衣娇红,绣了暗纹牡丹,拿金线勾勒出文采辉煌的飞凤,领边袖口则是细密的暗纹刺绣,盘扣如同鸳鸯交颈,点缀珍珠。因令容年龄有限,针线做得平平,宋氏特地请了绣娘过来帮着裁剪,待衣裳做成时,宋姑和枇杷先帮令容穿了试宽窄长短。 少女的身量苗条,肌肤白嫩,平常穿着浅色薄衫时窈窕多姿,嫁衣映衬下更增娇艳。 那绣娘在旁看着,都不住口的夸赞,说令容是天生的美人,如今试穿嫁衣就已光彩照人,若是过两年等身段长开了,这华彩飞凤衬托,怕是倾城倾国的容貌身姿。 宋氏在旁听着,又是欣慰欢喜,又是心疼遗憾。 她当年是十六岁嫁给傅锦元,出阁时尚且留恋爹娘,令容被捧在掌心娇养,小小年纪去给人家当媳妇,受了委屈可怎么办?时下姑娘家多是年满十四才出阁,也有十一二岁成亲的,譬如当今的皇后便是十一岁嫁给太子李政,入主东宫,但这只是凤毛麟角,情势所迫。 但凡疼爱闺女的人家,谁乐意让娇滴滴的女儿早早就嫁为人妇,去婆母跟前立规矩? 宋氏原打算将令容留到十五六岁,如今要提前嫁出去,自是心疼不已。这些天宋氏除了教令容往后如何在韩家处事,闲暇时常带她出去散心,呵宠在掌心里,定要让她在家中过得高高兴兴。 傅益因在八月秋闱中桂榜提名,中了解元,九月里忙着谢师会友,十月才算得空,温书练武之外,也常陪着妹妹同游。他从前不信神佛,跟着宋氏和令容去了两回佛寺,竟也破天荒地焚香许愿,盼着令容婚后能过得平顺。 待黄叶落尽,天气渐寒,几场深雪过后,不知不觉便到了腊月婚期。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新婚 ,靖宁伯府虽渐渐没落,却仍有爵位在身,府中老太爷和傅锦元又都在朝为官,在金州地界仍是高门翘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因是皇帝赐婚与相府结亲,又有礼部帮着筹备,婚事筹备得格外隆重,满金州大小官员都送了贺礼,往来繁忙。 腊月初时府中就张灯结彩,至初四那日,嫁妆风风光光地送往京城。 初五一早,令容迷迷糊糊地被宋姑叫醒时,窗外天光犹自漆黑暗沉。 冬日天寒,最宜睡觉,她翻个身想继续睡,宋姑却呵暖了双手,将她从被窝里拔了出来,旁边枇杷适时给她披了和暖的衣裳。而后,暖热潮湿的软巾便贴到了脸上。 深浓的困意被驱走不少,令容仍是眯着眼睛,被宋姑和枇杷搀着进了内室盥洗罢,才算是彻底醒了。 这会儿不过卯时初刻,整个金州城都还在沉睡,傅家却早已忙碌了起来。 因金州离京城不远,乘车大半日即到,是以两府看过吉时之后,约定韩家辰时将尽时来迎亲,待诸般礼仪毕,令容巳时二刻启程,赶着酉时前拜天地,正合黄昏之礼。 新娘盛妆格外费时,算上沐浴上妆穿衣,这会儿起身已是紧巴巴的。 宋氏早就起身梳妆罢了,待令容沐浴后用罢早饭,便请喜娘过来,一道给令容理妆。满把青丝柔亮顺滑,拿篦子细细梳了挽起,露出修长如玉的脖颈。令容天生丽质,那肌肤细嫩如脂,稍搓些香粉,上了胭脂,再点缀双唇,便如桃花娇艳。 随后,便层层穿了衣裳,再将嫁衣穿在最外面。 嫁衣按着令容的身段儿裁剪,虽说胸前尚未长开,盈盈而立时却别有绰约味道。 外头天光早已大亮,喜娘端详着跟前丽色无双的美人,啧啧称赞。 精雕细琢的美人终于落成,嫁衣红妆,娇艳动人。 宋氏搬了绣凳在旁瞧着,又是欢喜,又是不舍,握住令容双手摩挲不止。 歇了两炷香的功夫,外面便有鼓乐声隐约传来,渐渐走近,应是到了傅府门外。这乐声无异于催别,外头的事自有傅锦元父子照看,宋氏强忍心酸,将那缀满珍珠宝石的凤冠取来,端端正正地给令容戴好。 嫁衣凤冠之间嵌着如画眉目,小脸儿盈盈动人,眼圈却早憋得红了。 三番催嫁,宋氏才牵着令容的手起身,到了廊下,由傅益背着出门。 喜红盖头下,令容顶着沉重的凤冠,目光落处是哥哥习武后结实的肩背。前世嫁于宋重光时,爹和兄长都不在身旁,诸般琐事都是舅舅宋建春操持,她虽觉嫁给了意中良人,到底命途坎坷,心里悲酸。 此刻爹娘健在,哥哥桂榜得中,蒸蒸日上。 这一切都令人欢喜,她竭力勾起唇角安慰自己,却在拜别爹娘时,忍不住泪落如珠。 通往府门的那段路,傅益走得格外缓慢。 脖颈处温热的泪珠跌落,缓缓滚下,他知道那是妹妹在哭,却无声无息,连点颤抖都感觉不到。从前令容淘气,被爹娘娇惯坏了,不如意时就扑在宋氏怀里假装哭,那金豆子一颗颗往下掉,她哭声儿里满是委屈,小肩膀抖得跟风中落叶似的,可怜至极。待宋氏顺着她了,才会破涕为笑,如雨后骤晴,脸蛋上缀着晶莹泪珠。 此刻真到了伤心时候,她却没哭出半点声音,搭在他胸前的两只手不知是何时握成了拳头,紧紧揪着滚了金边的衣袖。 傅益心中似被狠狠揉了下。 外头已奏起鼓乐,傅益收紧双臂,低声道:“到了韩家,别害怕。” “过些天我就上京城去,到时候告知你住处,倘或碰见难事,尽管告诉我。”他知道妹妹听得见,微微偏头,笃定道:“不管到哪儿,哥哥都会护着你!” “嗯。”令容的声音很低,将双臂收起,环在哥哥颈间。 鼓乐喧天,隔着盖头和泪光望出去,府邸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能看见团团人影围在那里,府内外不止屋檐游廊,连树杈上都点缀了灯笼红绸。 花轿帘子掀起,令容坐进去后松开双臂,待傅益起身时,视线便被大红的轿帘隔断。 乐声更浓,迎亲的队伍渐渐走远,傅锦元和傅益犹立于府门前,满目担忧。 迎亲的队伍是韩家大管事带着,韩蛰又派人沿路护送,声势浩大。 金车玉轮,青骢骏马,流苏悬于娇顶,婀娜随风。金州百姓聚在街道,为伯府嫁女c相府迎亲的阵仗而艳羡,也都想瞧瞧那位传闻中冷厉酷烈的节气大人是何面目,却只有管事家仆成群,不见韩蛰真容,未免遗憾。 直至队伍进京,令容由喜娘搀着下了花轿,才隔着盖头瞧见府门口端然而立的韩蛰。 她这会儿却没心思细细打量。 从金州到京城,这段路不算太远,搁在平常,坐了马车瞧着风景,不知不觉也就到了。可今日她却是头顶凤冠,一路被轿子晃进了京城,更何况,自晨起用过早饭后,就只在途中用藏着的糕点垫了垫肚子,这会儿虽不至于头晕眼花,却也觉腹中饥饿,身上无力。 隔着盖头看过去,除了身穿喜服的韩蛰,门口影影绰绰的站满了人。 韩家满门都居于高位,三朝相爷的权势更是煊赫鼎盛,贺客如云,自然在意料之中。 令容手握红绸,跟从喜娘指点,缓步走向喜堂。 两边人头攒动,香气盈盈,朝中高官c高门贵妇聚在一处,各自好奇打量——韩蛰是相府的嫡长孙,文韬武略出类拔萃,年纪轻轻就官居四品,前途必然无量。先前两个订了亲的姑娘都被他克死,连相府的门槛都没摸着,而今这姑娘能顺利嫁进来,不论家底出身如何,都是相府的嫡长孙媳妇,日后往来的次数多着呢。 令容被人一路瞧着走过去,到了厅中,更觉无数目光都聚拢到了背后。 她却无暇理会,因腹中饿着,生怕肚子里会闹出动静,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看在旁人眼中,便见身姿挺秀的少女莲步轻挪,姿态盈盈如花间之蝶,规矩又曼妙。 拜了天地,喜娘便扶着令容入洞房,因还有撒帐等礼,韩蛰在旁同行。 韩夫人杨氏也自站起身来,在素日交好的几位妇人簇拥之下,同往洞房。 令容脖子酸透了,因怕腹中闹出笑话惹恼韩蛰,走路时都吸着肚子,小心翼翼。 谁知这回又累又饿,眼睛脑袋都不太管事,上台阶时不防,珠鞋踩住了嫁衣前襟,因头上压着凤冠,收势不及,身子直往前头倾去。 令容心里大呼不妙,伸手就想去扶旁边廊柱,斜刺里却有一只手伸来,稳稳将她握住。 那只手修长有力,覆在朱红喜服之下,却是韩蛰。 旋即,令容整个身子都被韩蛰牵着站好。那只手又迅速缩回去,五指箕张,仿佛这触碰让他觉得不自在似的。 身旁喜娘见状,道了句讨喜的话。 令容却霎时涨红了脸,再不敢分神,打着全幅精神走向洞房。 而后便又是另一番琐碎礼仪,令容同韩蛰并肩坐在榻上,撑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有人捧着金盘玉如意进来,交到韩蛰手中。 令容方才丢了脸,颊上正热,加之不知韩家底细,便垂目端坐,露娇羞之态。 韩蛰却镇定得很,款款站起,手上玉如意随意一条,喜红的盖头便落入金盘中。 屋中霎时响起赞叹贺喜之声,多是说新妇相貌出众,举止端方,有妇如此,是韩蛰之福,也是韩夫人有福气云云。韩夫人杨氏从韩蛰十六岁时就盼着他能娶妻成家,偏巧他婚事上坎坷,两回出岔子,外头的克妻传闻着实让她苦恼。拖了四年,到如今二十弱冠终于有新妇进门,她焉能不喜? 榻上的新妇年岁虽小,容貌却姣美如画,两颊红蒸,在嫁衣凤冠映衬之下娇艳无比。 这般容貌,连宫里最负盛名的段贵妃都未必能及,杨氏颇为满意,脸上笑意压不下去。 倒是韩蛰淡漠如旧,目光往令容脸上驻留了片刻,旋即挪开,朝杨氏递个眼色。杨氏会意,稍微客气几句后,招呼亲友们鱼贯而出,连同洞房里伺候的丫鬟仆妇都带到了外间。 令容依旧垂眸,察觉韩蛰的目光又回到她脸上,忙坐得更加端正。 韩蛰却只淡声道:“我去招待宾客,晚些回来。” 说罢,抬步走了。 令容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忙“嗯”了声,待韩蛰走出几步,才敢偷眼去瞧,便见他背影挺拔,金冠博带,一晃眼就绕到帘帐后面去了。 不过片刻,屋门开阖,宋姑带着枇杷和红菱走来,身后还跟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手里端着漆盘,缓步走来时,有饭菜香气直往令容鼻子里钻。 “少夫人远道而来,必定饿了。这是夫人吩咐备下的饭食,少夫人且先垫垫。”那妇人笑吟吟的,将盘子搁在桌上,旋即朝令容行了个礼,退到外间听命。 令容撑到这会儿,早是头昏眼花,眼睛盯着满盘饭菜,如久旱之人乍逢甘露。 宋姑暂且取下那凤冠,又拿帕子帮她擦去些唇上胭脂,便扶令容过去用饭。 四样小菜,一碗浓汤,外加两样糕点,味道都很好。 令容吃饱了,精神头总算好些,补了点口脂,便坐回榻上等韩蛰回来。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同寝 ,夜色深浓,相府前院中宾客尚未散尽,仍热热闹闹地吃酒道贺,瞧着比娶媳妇的正主还要高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韩蛰喝了不少,借着酒意躲出来,站在风口里,双臂微张,任由身上厚实的喜袍被穿堂风吹得鼓荡飘扬。 他不太喜欢觥筹交错c谄媚阿谀的场景。 在锦衣司待了两年,那些奉承恭贺是虚情还是真意,他一眼就能看穿。 一圈酒敬下来,留下祖父和父亲镇着席面,便推醉出来。 此刻寒风卷着刀子般冷冽,从领口袖边刮进去,将方才憋出的热气吹散不少,喜袍上沾染的酒气也随之去了大半。等脸上热气消去,脑袋里清醒许多,韩蛰才略理衣裳,往洞房走去。 相府各处,触目皆是喜庆的红色。游廊下隔几步便是蒙了红纱的宫灯,到了成婚用的银光院,布置得愈发喜庆,就连甬道旁的石灯上都扎了红绫,院中花树亦做装点,在未化尽的积雪映衬下,如同腊梅初开。 韩蛰瞧着窗上烛影,脚下走得更缓了,及至门口,仆妇已然掀起冬日厚重的绣帘,他却迟疑了下才推开屋门。 屋内炭火烧得旺,热气扑面而来。 拐过屏风,便见红烛高烧,少女坐在榻上,双手交叠在膝前。凤冠嫁衣辉彩夺目,她一双水杏般的眼睛正好瞧过来,黑白分明,水灵灵的十分漂亮。端午前在金州郊外遇见时,她只穿家常裙衫,而今身披嫁衣,脂粉点染,烛光映照下,愈见肌肤细嫩,美貌灵动。 很好看的姑娘,只可惜被田保盯上了。 韩蛰随手挥退旁人,上前摘了凤冠,在令容身旁坐着。 他身上的喜服犹自冰凉,卷着淡淡的酒气。二十岁的男人身高体健,又曾在军中历练,坐在身旁时,铺得厚实的床榻似乎都陷了下去。他的容貌生得很好,轮廓冷峻硬朗,浓眉如同刀裁,双目深邃而有神。 然而他出入锦衣司,以狠辣之名震慑群臣,终归令人忌惮—— 尤其此刻他沉默瞧着她,神情不辨喜怒。 令容心里又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因韩蛰来得比她预想的早许多,宋姑匆匆进来报信时,她正靠在软枕上,取了荔枝膏含在嘴里。当时忙着整理嫁衣戴上凤冠,待想起那荔枝膏,要吐时已来不及取帕,只好迅速嚼开,趁着韩蛰往跟前走的功夫,努力咽入腹中。 是他发现了,所以不悦吗? 令容抱着相安无事的打算嫁进来,毕竟不想惹韩蛰不悦,忙站起身低低叫了声“夫君”。 韩蛰眉目微动,淡声道:“你怕我?” “夫君文韬武略,英名在外,叫人敬重。” 她的脸上确实有恭敬之意,嫩红的唇瓣微抿,眼眸低垂,神态如同敬畏。然而她的手却自然地缩着,双肩款款舒展,因凤冠卸去,如玉的脖颈露出来,不见太多畏缩之态。 口是心非。 韩蛰瞧了片刻,忽然改了主意,站起身略伸双臂,道:“帮我更衣。” 令容愕然,却只能从命,伸手帮他解外裳。他的身材修长挺拔,肩宽腰瘦,令容年岁尚弱,站在一处,还不及他肩头高。好在喜服不算繁琐,解了锦带佩饰,衣裳宽松起来,令容绕着韩蛰走了一圈,将整件衣裳扒下来搭在臂弯。 韩蛰便着中衣走向浴房。 屋里静悄悄地只剩她独自站着,令容将衣裳搭在架上,犹自诧异。 因今日送饭的仆妇颇为和气,令容特地叫宋姑帮着问过,得知韩蛰平常在银光院和书房两处起居,身边没留丫鬟,只有两位惯用的仆妇伺候。那两位仆妇始终没露面,令容猜得她们是在书房那边候命,必是韩蛰觉得她年幼,且这桩婚事又是田保作祟促成,事涉朝堂争斗,他心里未必情愿,故不打算同房,要去书房歇着。 谁知道,韩蛰竟打算歇在此处? 他到底是何打算? 浴房中水声传来,令容心中大乱。 过了会儿,就见韩蛰披了松松垮垮的寝衣出来,胸前微敞,犹有水滴。他还是那副淡漠神情,见令容还站在那里,随口道:“要我帮你更衣?” “不,不用。”令容这回是真害怕,声儿都结巴了,“我叫宋姑。” 韩蛰没再出声,到侧间取了卷书,半躺在榻上翻起来,仿佛这不是新婚洞房夜。 令容没奈何,只能走至外间,叫宋姑和枇杷c红菱过来伺候。 她当然不好意思当着韩蛰的面更衣,躲到浴房里脱下累赘的嫁衣,有心要跟宋姑讨主意,又怕韩蛰耳聪听见了不好,只好憋着,默默思忖稍后如何应付。 令容走出浴房时,身上穿了件海棠红的寝衣,那是宋氏特意准备的,说新婚穿着喜气。 冬日天寒,屋中虽有火盆,到底容易冻着人。寝衣质地厚实细密,令容将所有盘扣皆扣着,连领口的也没放过,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想了想觉得不踏实,又取了件起居用的宽松衣裳披着,将身段儿整个遮住。 榻上韩蛰仍在看书,听见令容脚步走近时才抬了抬眼皮。 “倒水。”他吩咐。 令容应命倒了杯给他,觉得口中干燥,也自斟了一杯,站在桌边缓缓喝下。 喝完了,不想凑到韩蛰跟前,心里又没拿定主意,只好再斟一杯慢慢地喝。 到第四杯时,韩蛰终于开口,“想喝到明天?” 令容笑了笑,“路上没能喝水,觉得渴了,多喝几杯。夫君还喝吗?” “不用。”韩蛰搁下茶杯书卷,自钻入外侧被中,“睡吧。” 令容只好落下帘帐,小心翼翼的避开韩蛰的腿脚,爬到里侧被窝后,将肩背裹得严严实实。红烛的光芒被层层帘帐阻隔,帐内颇为昏暗,因床榻颇为宽敞,韩蛰虽占了大半,剩下的却也足够容身。令容紧贴着里侧睡下,在两人间留出一尺宽的距离,阖目装睡。 紧绷着听了半天,身旁的人呼吸平稳,似没打算做什么,才悄悄松了口气。 这一日着实累得够呛,精神松懈后便觉困意侵袭,片刻后渐渐睡去。 韩蛰却在此时睁眼,瞧着恨不得挂到侧边床板上去的少女,动了动唇角。 原来她还是会害怕,紧张忐忑地缩在被中,像是怕被他吃了。 只可惜,他虽有不择手段的名声,还不至于对着她如今的身段儿难以自持,兽性大发。韩蛰坐起身下榻,取了那卷书到帐外,直到亥时末刻的梆子敲响,才回帐中。 一入帐,韩蛰就愣住了。 方才裹成蚕蛹,恨不能缩到边角缝里的令容这会儿已滚到了床榻中间,沉睡时没有担忧顾忌,那锦被也松了,青丝拖在枕畔,酣睡正甜,一只手还搭在他的枕边,全不见先前的谨慎躲避之态。 如此一来,留给他的床榻就只剩了半边儿。 韩蛰皱了皱眉,躺上去难以伸展拳脚,睡得不太舒服。欲待将令容推到里边,看她睡得香甜可怜,毕竟不忍。犹豫了下,冷着脸半跪在榻,将令容连同锦被一道抱起来,搁到内侧,顺道帮她盖严实了,才腾出足够的地方,舒展四肢躺下。 枕边忽然多了个人,当然不太习惯,翻来覆去,半天也没能睡着。 好在他修过调气理息的功夫,吐纳两回,渐渐心平气和,仰面躺着安稳入睡。 次日清晨韩蛰醒来时,令容又恢复了昨晚睡前的模样,蚕蛹似的躲在里侧。呼吸声儿虽竭力平稳,却绝非熟睡时的样子。 那样乖巧规矩的姿态,跟昨晚数次企图霸占他床榻的姿态比起来,判若两人。 韩蛰也没戳破,自起身去穿了衣裳,走出浴房时,令容早已将衣裳穿得齐整,满头青丝松松笼在肩头,婷婷而立。 见了他,她还勾出个笑容,唤了声“夫君”。 笑容娇俏,语声柔软,将心里的不痛快冲淡些许。 韩蛰随口应了,只说有事要去书房,先走了。 令容松了口气,自去梳洗,待打扮齐整后稍坐了片刻,就见昨日端饭的仆妇走了进来。这位姓姜,从前就是这银光院的管事,因行事周正,进退得宜,跟了韩蛰这些年,没落过半句责备,格外得丫鬟们敬重。 姜姑待令容也是和气的,进屋便带三分笑意,“时辰差不多了,少夫人请动身吧。” 令容含笑谢她,姜姑便在前引路。 外头飘着雪片,风倒不冷,出了银光院走至游廊拐角处,便见韩蛰衣冠严整,大步走来。他新婚可休沐五日,不必去衙署,只穿了身檀色圆领袍,外头罩着墨青披风,高大魁伟的身影踏雪而来,神情淡漠如旧。 两下里碰着,韩蛰瞧了令容一眼,便带头走在前面。 令容不及他腿长,韩蛰又走得忽快忽慢,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待走到韩老夫人所住的庆远堂时,寒冬腊月的,鼻尖竟自冒出层细细的汗。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送回 ,庆远堂是太夫人魏氏的住处,修得翘角飞檐,气派辉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厚重的帘子掀开,暖热的气息混杂淡薄的檀香味道扑面而来,门口摆了架酸枝镶云石屏风,古拙淳厚。 令容跟着韩蛰走进去,正厅里已坐了许多人。 当中的太夫人年过六旬,穿了秋香色的锦衣,额间戴着暖帽,头发花白,因唇角微微垂着,平添威仪。她下首的妇人瞧着年近四十,正是昨日洞房里被众人恭贺的夫人杨氏,令容当时娇羞垂眸未多打量,此刻一眼扫过去,便见她脸上带笑,慈眉善目。 杨氏下首的夫人瞧着年轻点,正跟旁边一位少妇说话,应是韩家二房的婆媳。 再往下则是两位比她年长的姑娘,打扮得都颇漂亮。 跟太夫人并肩而坐的是当朝相爷韩镜,年岁虽高,身子骨却硬朗,双目清癯,炯炯有神。下首两位中年男子,是韩蛰的父亲韩墨和叔父韩砚,因都居于高位,瞧着严肃稳重。最末那人十七八岁,斜靠在椅中,坐得不甚规矩,唇边挑着漫不经心的笑,带点玩世不恭的样子,正剥栗子吃。 见韩蛰进门,除了长辈,旁人都站起身来。 韩蛰带着令容上前拜见,杨氏亲自过来将令容搀起,握着她手笑吟吟的道:“昨儿掀了盖头就觉得这孩子生得好看,如今细瞧,果然出挑得很。” 遂亲自教令容认人敬茶,先是韩相和太夫人,次是韩墨和她,随后是韩砚夫妇。坐在二夫人下首的是韩蛰堂弟的妻子梅氏,余下两位姑娘,一位是韩蛰的妹妹韩瑶,另一位则是韩蛰姑姑的遗孤唐解忧。 堂弟韩徽因不在京中,今日没来,那位玩世不恭模样的是韩蛰的弟弟韩征。 令容挨个敬茶,又给太夫人和杨氏等人送上备好的针线,长辈亦各有所赐。 终于拜见毕,令容被安排坐在梅氏的下首,韩蛰则坐到韩征旁边。 太夫人眉目端严,勉诫了一番话,说令容既已嫁入韩家,便需按着韩家的规矩行事,往后应恪守礼节,不可越矩。 令容起身应了,等着杨氏训话。 杨氏倒没提旁的,只说令容年岁尚小,陡然离了父母怕不习惯,碰上烦难事儿或是不懂不会的,尽可去寻她。 这婆母比阮氏和气得多,令容满心惴惴地嫁进来,闻言稍稍宽怀。 随后,太夫人跟杨氏说起家务事,令容规规矩矩地陪坐。 韩家谋逆的事旁人或许不知,她却是知道的。先前那两位姑娘死得蹊跷,令容不打算步其后尘,又没指望能引得韩蛰动心软意饶了她,只能安分守己,守愚藏拙,唇边含了淡淡笑意听着,没插半句话。 两炷香的功夫坐下来,除了感觉旁边不时有目光打量她,倒也没旁的事情。 待韩镜发话让各自回屋时,男人们起身出厅,韩蛰跟在韩镜身后,只朝令容瞟了一眼便走了。剩下二夫人带着梅氏告辞,唐解忧没了束缚,腻在太夫人跟前说话,杨氏却向令容道:“吃过早饭不曾?” “媳妇惫懒,起得稍迟了些,尚未用饭。” 杨氏便一笑,“正好我那儿备了清粥,一道过去。”遂辞别太夫人,带着韩瑶一道出门。 外头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的雪片飞舞,天幕暗沉,满眼迷蒙。 韩蛰竟在廊下负手站着,似是在等人有话要说。 杨氏稍露意外之色,不容韩蛰开口,便向他道:“你媳妇身上穿得单薄,这样冷的天怕吹出病来,你照看着送回去,可别有闪失。明儿倘或她受了风寒,我只找你问罪。”说罢,挽着韩瑶,竟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匆匆走了,像是忘了方才邀令容去用早饭的话。 令容微愕,抬头一瞧,见韩蛰望着杨氏的背影皱眉,知道他不喜这差事,忙道:“夫君若有事自管去忙,我这里不碍事的。” 说罢,便叫宋姑撑起雪伞,让开道路请韩蛰先行。 谁知韩蛰单臂一伸,将那雪伞摘在手里,跨下台阶,回身见令容傻站着,皱眉道:“还不走?” 令容忙裹紧披风钻进雪里,见韩蛰神色不大好,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走了几步,前面的魁梧身影陡然一顿,低头道:“想让母亲明日找我问罪?” “夫君误会了。”令容觑见他神色不豫,忙乖觉地赶上去,借机道:“夫君腿长脚快,我有些跟不上。” 她的身量搁在同龄少女中算是修长,跟已成年的韩蛰比起来,却还不及他肩头。这会儿穿了银红洒金的披风,帽兜遮着头顶发髻,一圈柔软的白狐狸毛中露出含笑的脸蛋,两眼弯弯,呵气成雾,还挺好看。 韩蛰也知道她的短腿儿走得慢,将伞盖往她那边倾了倾,放缓脚步。 一路无话,直走到银光院中,韩蛰才停步道:“方才是想告诉你,近日朝中忙碌,临近年节又脱不开身,回门之事定在正月,你觉得如何?” “回门的事原本就没定期限,夫君既然忙碌,何必着急?夫君瞧着裁夺就是。” 韩蛰颔首,连屋门也没进,丢下雪伞,回身钻入雪中,大步冒雪走了。 还真是奉命送她,送到就走,半点也不违抗杨氏的话。 令容笼着双手在唇边呵了呵,回屋后命人摆早饭,而后修书往金州,禀了回门的事。 庆远堂中,太夫人魏氏用罢饭,因外头雪浓,便只点了柱香,随手翻瞧佛经。 榻上宽敞,唐解忧搬了矮桌,坐在桌前临字。 一篇才临完,魏氏头顶长着第三只眼睛似的,当即搁下经书,拿过字帖来瞧。上头的小楷摹得有形而无神,与平常迥异,不由皱眉道:“怎不专心习字?”见唐解忧只管低头绞弄衣襟,心中一动,问道:“又有心事了?” “外祖母”唐解忧迟疑了下,“那位傅家姑娘,您瞧着如何?” “也就那样。” “可舅母仿佛很喜欢她。” “你舅母盼了几年儿媳,好容易有个活着的进门,自然欢些。”魏氏的目光仍落在字帖上,说话也漫不经心。 唐解忧声音更低,“可是表哥仿佛也” “他?”魏氏总算抬起目光,“他怎么了?” “方才我去找字帖时,听堂下的婆婆们说,昨晚表哥歇在银光院,方才虽跟着外祖父出门,却又在门口等那傅家姑娘,还亲自撑伞送她回去的。”唐解忧在榻上坐得端正,神情惴惴的,“外祖母您说,他会不会是对那傅家姑娘上了心?” “胡说什么。”魏氏脸色微沉,“这是你该关心的?” 唐解忧咬唇不语,瞧着魏氏,眼圈儿渐渐红了。 “算了。外祖母许诺过的事自然作数,将你嫁到别人家外祖母也不放心。”魏氏仍是沉眉肃目,语气却稍稍缓和,“你还是个姑娘家,这事儿放在心里就是,凡事有外祖母安排,你越矩打探这些做什么?往后不许如此!” “解忧知错了。” 魏氏没再计较,将字帖放回桌案,叫她再临摹一遍,布了沟壑的眉头却渐渐皱起来。 韩蛰不止是被寄予厚望的相府嫡长孙,更是高僧预言的天命之人。他五岁那年险些被天花夺了性命,相府费尽心思求医问药,又是烧香又是拜佛,后来韩蛰捡回性命,她和杨氏特地带他去寺中还愿。途中歇息时遇到位衣衫褴褛的僧人,见了韩蛰的相貌甚为赞叹,说他是天命之人,将来必定贵不可言。 魏氏当时没放在心上,后来听寺中住持提及,才得知那是位云游的高僧。 彼时韩蛰已是权势煊赫的相爷,皇家又式微荒唐,所谓天命是什么,韩家人心知肚明。 此事虽没张扬,韩镜却就此留心,对韩蛰的亲事更是慎之又慎。先前两门婚事,都是女家心怀不轨有所图谋,韩蛰查明后顺手除了,其中内情连杨氏也未必清楚。这回赐婚傅家,韩蛰探明底细觉得无虞,那傅令容又年幼不懂事,娶来正宜挡箭,好推掉旁的婚亲试探,才会点头。 只是韩镜早已告诫过,娶亲只是奉旨,摆在银光院礼遇即可。谁知韩蛰竟会上心? 魏氏眉头拧起,坐了会儿,便起身往韩镜处去了。 银光院中,令容过得倒颇安稳。 韩蛰虽是新婚,却未按制休沐,仍忙得不见踪影,除了洞房那晚歇在银光院,其他时候甚少踏足,晚间也是歇在书房。令容还没摸透韩蛰的脾气,乐得暂时躲开,只早晚去杨氏和太夫人处问安,闲时跟姜姑说说话,揣摩各自脾性。 因杨氏待她和气,处境倒不算太艰难。 这日晌午用罢饭,外间便递来消息,说是娘家兄长来探她。 令容同杨氏禀报了声,将傅益请到会客用的小暖厅。 傅益在令容出阁后没几日就启程进京,安顿了住处便来探她。兄妹俩叙别后之事,傅益得知令容嫁过来后还算安稳,不由松了口气,因厅内没旁人,低声道:“既然婆母和气,往后多亲近着她,勤谨侍奉,博个欢心。至于那位这些天还是躲着点的好。” 令容看他说得郑重,不由好奇,“他又做了什么?”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食谱 ,靖宁伯府虽式微,毕竟有爵位在身,在京城也有不少往来的故旧,傅益对于朝堂中的消息还算灵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原本年节将近,各处衙署都想着尽快了结手头的事,安生过年。谁知前几日,京郊却有件案子报上来,京兆尹还没敢决断,便被闻讯而来的锦衣司接手——原来是当朝范贵妃的兄长范自谦在外斗殴,重伤了人,若不是那人命大,恐怕当场就打死了。 范家原是盐商,因攀上朝堂关系,挂了皇商的名号,结了几门体面亲事。 后来范贵妃被送入宫中,永昌帝为抬高她身份,授意范家捐了些军资,而后破格封了个县候的爵位。范家有钱有权,更有范贵妃的势,那范自谦的伯父又在外当着节度使,一时间鸡犬飞升,在京城横着走起来。 那范自谦今年二十岁出头,年壮气盛,常在外斗殴生事。因他府中有钱,哪怕打死了人,或是威逼利诱地封住苦主的口,或是往衙门里使些银钱,总能平息下去。 这回范自谦入山寻欢,因一位猎户惹他不快,一言不合便拔刀恐吓。谁知那猎户是个硬骨头,不吃他恫吓,两相争执起来,范自谦拔刀相向,砍断了他两条腿,还伤了眼目,撂下几句狠话便扬长而去。 亏得那猎户命大,熬过重伤保住了性命,只是昏迷不醒。 猎户媳妇见了伤心,找来兄弟,找人写了状纸,递向京兆衙门。 范自谦原本安排了人盯着猎户,免得闹出是非,谁知那边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京城,将状纸递进京兆衙门。 京兆尹虽收了,却不敢决断。 没等他想出应对的法子,锦衣司的人便闻讯上门,说猎户关系一件要案,如今被人打得昏迷不醒,怕背后另有缘故。锦衣司已得了文书,要接手这案子。 韩蛰的官职虽只四品,行事却比刑部尚书还厉害,加之他祖父是尚书令,父亲是门下侍郎,叔父又是御史大夫,一家子手握大权的高官,京兆尹正嫌这山芋烫手,见那人还持有朱批文书,当即愉快地将案子交了过去。 锦衣司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副使樊衡亲自带人,从歌坊中捉走了正寻欢作乐的范自谦。 等范家得知消息时,范自谦早已进了锦衣司的大狱。 范家自认儿子的罪名还不够进锦衣司,跑去跟韩蛰理论,一炷香的功夫便灰头土脸地出来了。随后把心一横,跑进宫里跟范贵妃告状 范贵妃听说哥哥被人套住,便跟永昌帝委委屈屈地哭诉,说韩蛰这必是挟私报复,他那哥哥纵然顽劣,哪会做无法无天的事,竟要抓紧锦衣司严审?案子从京兆府交到锦衣司尚需皇帝点头,那韩蛰擅自插手此事,是罔顾法度c滥用私权! 永昌帝听了不悦,召来韩蛰质问,却被堵得哑口无言—— 交接案子的事韩蛰不止亲口同他禀报过,还走过三司文书,只是当时他惦记着往上林苑去赌球,并未细听细看,因其无关紧要,随口就应了。 而今得知那人是他大舅子,永昌帝悔之不及,欲令韩蛰手下松些。 韩蛰却说,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范自谦?皇上英武圣明,若放任这种人为非作歹,最终损及的是皇家颜面。他食君之禄,忠君事主,怎能因此等小事伤及皇帝英名c朝堂威严? 一番话堵得永昌帝有苦说不出,还得赞他忠正不阿。 不过半天,这事儿就传遍了京师朝堂。 那范自谦平素作恶多端,旁人敢怒不敢言,这回落到韩蛰手里,自是叫人拍手称快。 这两天韩蛰不在府中,便是为了此事。 据说范自谦连半个时辰的审讯都没熬住就招了,斗殴伤人,罪行无可抵赖,按律当徒三年,流三千里。因念范家曾于社稷有功,事君忠心,免了流放之刑,只押于狱中。 ——正好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免得流到别处后被范家做手脚。 一位横行霸道的国舅爷就此入狱,范家上下却都没辙。 傅益将事情说罢,叹道:“那位虽不算只手遮天,能将皇上也诓进去,这本事和胆气实在无人能及。范自谦从前的恶行他没追究,这回却特地处置,又是在这当口,恐怕是为当日范贵妃和田保合谋赐婚的事。” 令容知他所指,淡淡一笑,道:“这门婚事他必是不满意的,才会急着清算。” 否则,以韩家谋夺天下的眼光,何必为这点小事劳神费力?难怪韩蛰这几日没来银光院,看来这桩莫名其妙飞来的婚事着实叫他憋了恶气。 令容多少觉得沮丧,捧着茶杯出神。 傅益怕她苦了自己,便轻拍她肩头,“也可能是杀鸡儆猴,好震慑住旁人,叫他们不敢轻易往韩家头上算计。我说这事儿是想叫你留意,这人睚眦必报,出手又周密狠厉,万万不可招惹。娇娇,凡事要自保为上,往后咱们再找旁的出路。” “我记着了。”令容颔首。 不必傅益提醒,她也是尽量避着韩蛰,不敢去戳老虎鼻子的。 兄妹俩又坐了一阵,待傅益离开,令容暂且抛开韩蛰的事,往杨氏那儿去了一趟,陪着杨氏说话剪花,见婆母眉开眼笑,稍稍安心。 回到屋中用了晚饭,宋姑带枇杷和红菱熏罢了衣裳,便伺候令容沐浴栉发,换上寝衣。 天色已晚,外头没旁的动静,韩蛰今晚应不会来了。 令容随意穿了寝衣,将脖颈处盘扣松了两粒,披着尚未晾干的头发,往侧间去了。 侧间算是个小书房,因设在起居之处,陈设得随意。临窗的瓮中养了水仙,碧叶青葱,水仙旁则是张书案,上头笔墨纸砚齐备,檀木小架上悬着玉璧,玉璧旁却是个荷叶托盘,供着清香果子。书案后是把圈椅,铺了缎面褥子,冬天坐着也暖和。靠墙则是个古拙大气的书架,摆了些书和器玩。 令容初入银光院时,姜姑就曾提醒过,说韩蛰性子挑剔,极不喜人随意碰他的东西。 是以她虽在银光院住了这些天,但凡韩蛰的东西,她看看便罢,却从不去碰—— 除了书架上那本食谱。 因韩蛰近来没留宿银光院,令容胆子稍大些,虽不触碰,却也将屋舍布置瞧了七七八八,连同书架上搁着哪些书都瞧了一遍。见到那本食谱时,她着实感到意外,背着手儿仔细端详了几遍,那书被磨得有点旧了,边沿甚至起了褶皱,显然是时常翻阅。 堂堂锦衣司使的书架上竟然会有食谱? 令容诧异万分,忍了两天,终究没管住手,抽出来瞧了瞧。 这一瞧就不舍得放手了。那食谱跟话本里说的秘籍似的,写的全是各处有名气却不外传手艺的菜肴。上头为每道菜记叙做法,光是瞧着食谱,就能令人想到色泽诱人c香气扑鼻的饭菜,勾人食指大动。食谱之外,还记叙选食材之法,偶尔还能插两则趣闻。 这会儿既闲着,便又拿出那食谱,坐在铺得厚软温暖的圈椅里,慢慢瞧起来。 姜姑见她每次瞧过后都会抚平褶痕,原样放回,便也没劝,还沏了茶给她放在书案上。 窗外风声飒飒,屋内却被火盆熏得暖意融融,令容半靠椅中,甚是惬意。 深浓夜色下,萧瑟寒风吹得衣袍翻飞,韩蛰迎风踏月,正往银光院走来。 这几日他早出晚归,大半时间都耗在锦衣司里——倒不是为了范自谦的事,那不过他顺手为之,忙碌的是手里压了半年的两件案子,打算在年节前结了。 给那些仗着权势罔顾法度c欺压百姓的人在年节前添堵,韩蛰一向乐意为之。 忙碌了几日,今晚回府后得知杨氏染了点风寒,韩蛰便过去瞧瞧。 杨氏的身子倒无大碍,只是提起新娶的儿媳,却颇埋怨他的冷落,“那孩子多出挑的相貌,性子也乖巧和气,即便年纪还小不能圆房,你既然回府里住,总不该撇下她夜夜独守空房。旁人瞧见,不免烂嚼舌根,若那孩子心里生了疙瘩,于你有何益处?” 韩蛰当时只说是他疏忽,含糊揭了过去。 出来走在夜风里,脸上却渐渐冷沉下来。 这府里瞧着齐心,却还是有些事如水火不能相融。 祖父对他寄予重望,不止要文韬武略,更需果决善断,震慑旁人,半点都不能耽于儿女情长。爹和娘则不同,虽也笃信那高僧之言,却仍盼他能活得有血有肉,在朝堂雷厉风行,在府中能夫妻和睦——杨氏待令容热心,有意撮合,也是为此。 但无论长辈的意思如何,他既决意迎娶傅家女儿过门,当如何相处,他自有打算。 夜空月明,漏深人静,韩蛰行至银光院外,瞧了眼屋中灯火,健步而入。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吓唬 ,银光院占地不小,五间重檐歇山的大屋,覆了琉璃明瓦,峻拔陡峭,披映月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院中仆人不多,除了令容带着的宋姑和枇杷c红菱,便只姜姑带着两位做粗活的丫鬟,另有两名婆子照看堂上屋下的灯火等事。 这会儿夜色已深,廊下灯笼已熄,甬道两侧的石灯中尚有昏弱光芒。 整个院里,除了东厢房廊下正放窗上厚帘的婆子外,不见半个人影。韩蛰行至屋前,自掀帘进去,绕过四扇绘花鸟的纱屏,就见外间灯火已熄了大半,姜姑同宋姑坐在一处,正整理令容的衣裳。内室里人影晃动,是令容带来的那两个丫鬟,却不见令容的身影。 “少夫人呢?”他问。 姜姑抬头见了是他,微觉意外,忙回道:“少夫人还在侧间瞧书,准备待会就歇下呢。”声音却比平常拔高了些,盼着令容能听见,赶紧将那食谱放回去。 侧间中,令容倒是模糊听到了她的话,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也没进心里—— 她正翻着的是一道竹筒蒸山鸡的食谱,用料做法都与她从前知道的不同。因瞧得入神,心思全扑在上头,即便听见姜姑说话,也只当是她平常般安排人铺床,根本不曾细想。 是以韩蛰走进侧间时,便见她还坐在圈椅中,左手书卷,右手茶杯,瞧得认真。 书案旁的灯火比别处明亮许多,映照她披散在肩的满头青丝,如黑缎柔亮。姣美的侧脸神色专注,肤白如玉,眉眼婉转,年纪虽有限,侧面瞧过去竟已有几分妩媚。 她身上穿的是海棠红的寝衣,绣的花样也是两枝海棠,因领口微敞,可瞧见胸前雪白的肌肤,露出些许嫩色抹胸。柔顺贴身的寝衣将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如初绽的花苞,虽不秣丽浓艳,却令人遐想。 这身段还是有点看头的,韩蛰勾了勾唇。 烛光静照,她全然未察觉有人进来,茶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留下潮润痕迹。 握茶杯的手也很好看,嫩如春笋,有纤秀之姿。 韩蛰将这美人夜读图看罢,负手轻咳一声。 这咳声却如惊雷贯入令容耳中,她循声瞧过去,看到昏暗的帘帐旁韩蛰负手而立,墨青色的披风尚未脱去,乌金冠下神色淡漠如常,不辨喜怒。深邃的目光瞧过来,似乎正落在她手中书上。 心中顿感不妙,握着茶杯的手一抖,险些洒出来。 令容忙搁下茶杯站起身,将食谱掩了放在桌上,“夫君回来了。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韩蛰踱步过来,瞧了那食谱一眼,神色微动。 令容便软声道:“这食谱写得有趣,我睡前无事拿来瞧了瞧,还望夫君勿怪。” 韩蛰只点了点头,将那食谱放回书架,道:“今日舅兄来过了?” “嗯,哥哥要赴明年的春试,提早上京来准备。因怕我新婚住不惯,顺道来瞧瞧。” “那你住得惯吗?”韩蛰解了披风,回身往内间走。 令容想伸手去接,见他已随手搭在旁边椅背上,想是等着姜姑帮忙收拾,便也没动,只含笑道:“金州离京城不远,风土也相似,况且母亲十分照顾,当然住得惯。这些天里,令容很是感激。” 韩蛰颔首,也没再多说,自去内间盥洗罢,将寝衣松松垮垮地穿着,上榻歇息。 屋内安静,韩蛰仰面而睡,呼吸平稳仿佛不打算追究食谱的事。 令容闭目躺了片刻,仍觉得不安。 这人久在锦衣司,城府既深,心思又难测,面上瞧着风平浪静,心里还不知是何主意。 今日她擅动书架还被捉了现行,按姜姑的说法,韩蛰必会生气。可他却只字不提,仿若无事,莫不是将不满攒在心里,过阵子清算? 令容稍加思量,便半撑起身子来,“前两日收拾屋子时姜姑曾特地提醒过,说这些物事都是夫君用惯的,不好轻易挪动,我也没敢碰。我知道私自碰夫君的物事,尤其是书架,着实无礼,只是那食谱实在有趣,才会擅自取了来瞧。若有冒犯,还请夫君勿怪,往后我再不敢了。” 说罢,轻咬唇瓣,面带歉疚。 韩蛰半抬眼皮,有些诧异地将她打量。就见她半趴在身旁,胸口的盘扣早已系紧,唯有满头青丝滑落下来,衬得容貌愈发精致,那张脸上的歉疚不安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喜欢看食谱?”他问。 令容就等他问呢,忙道:“不怕夫君嫌弃笑话,我平常没旁的喜好,就只爱瞧食谱,叫红菱做出种种饭食来,慰劳五脏庙。人生苦短,吃喝起居上能够顺遂,于愿已足,旁的事也就不足挂怀。”说罢,垂眸浅笑,露赧然之态。 韩蛰“哦”了声,“姜姑可曾跟你说,擅自动我书架的人当如何处置?” 令容眨了眨眼睛,摇头。 “左手碰过,斩断左手。右手碰过,斩断右手。两手都碰过——”他盯着令容,缓缓道:“一齐斩断。” 令容听见,神色微变。 “夫君”她讷讷开口,想解释求情。 韩蛰瞧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将其中惊恐瞧得一清二楚。 他的唇角动了动,似是在笑,转瞬即逝。 “不过你是少夫人,自与旁人不同。随意取用,无需顾忌。睡吧。”他轻描淡写地说罢,阖了双眼,随手从旁边琉璃碗中摸了两粒细珠,扬手扑灭烛火。 屋中霎时暗下来,唯有月光从厚实的窗帘中漏入些许,昏暗宁谧。 令容仍保持半撑身子的姿势,片刻后才吐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躺回锦被中。 “多谢夫君。”片刻后,她低声道,唇角微微翘起。 次日起来,韩蛰暂且得空,同令容一道去杨氏处问安。 到得杨氏居住的静宜院,韩瑶早已到了,身上穿着金丝织锦对襟衫,底下是乌金云绣裙,脚底下蹬着羊皮小暖靴,打扮得干净利落,似要出门的样子。杨氏则是家常衣裳,发髻中只插了支金簪,正同韩瑶站在缸边,瞧里头养的乌龟。 见夫妇二人同来,韩瑶先叫声“大哥”,便朝令容笑了笑,不冷不热。 杨氏却是“哎哟”一笑,道:“前些天都是令容过来,不见你的踪影,只当你还忙着,也没备你的碗筷——鱼姑,叫人添一副。” 韩蛰端然问安毕,稍露笑意,道:“儿子待会要去外书房见祖父,母亲留着用吧。” “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用了早饭再去。”杨氏行至侧间,往桌边坐下,那上头摆了火腿粥,另有麻油甜饼c八珍糕c翠玉豆糕c灌汤笼饼及几样精致小菜。 丫鬟们盛了粥,摆在各自面前,令容因先前常被留着用早饭,也不拘束,慢慢的吃。 韩蛰本不欲吃这些甜腻之物,见她腮帮一鼓一鼓的吃得欢喜,竟也起了些食欲,用过两碗粥,还取了四只笼饼吃了。那笼饼是韩瑶爱吃的,难得杨氏肯做一回,却被韩蛰抢着吃光,气哼哼的跟杨氏抱怨,说往后只能留令容用饭,不能留大哥来抢。 用罢早饭,韩蛰自去外书房。 韩瑶因受邀去赴公主府的赏梅之约,先走了,剩下杨氏跟令容往庆远堂陪着太夫人坐了会儿,便仍回静宜院。 这些天相处,令容在静宜院待得久了,便觉杨氏也是喜好吃食的人,每回令容提起有趣的吃食,总能勾得她多说几句话。恰巧今日厨房里有新送来的鲅鱼,令容尝试着提议做道五香熏鱼吃,杨氏当即赞同。 静宜院是韩墨和杨氏居处,院内宽敞,东角搭了个小小的厨房,里头只设厨具灶台,一应食材都从大厨房取来,方便又洁净。 令容虽甚少亲自下厨,对食谱却过目不忘,有红菱在旁帮着,要做菜也不算太难。 待仆妇取来了洗净的鱼,她便叫红菱切成半指宽的薄片,烘得干爽些。灶间有静宜院的丫鬟照看,令容亲自挽袖,将花椒焙干,待出了香味儿,再加葱姜c桂皮c香叶等佐料,拿小火熬开,盛入碗里倒些酒调成汁,热腾腾的香气四溢。 小厨房不大,杨氏颇有兴致在旁瞧着,闻见扑鼻的香味儿,再打量令容时,眼睛的喜欢几乎快溢出来了。 锅里油已烧热,令容小心翼翼地将一方鱼片煎得金黄,捞出放进熏鱼汁中腌着。 剩下的事儿都交予红菱,她只等那鱼片腌好了,盛给杨氏尝。 金黄的鱼肉鲜香细腻,外酥里嫩,杨氏尝了,笑意更浓。 婆媳俩先回屋中坐着,过了会儿,红菱将余下的盛来,婆媳俩一处品尝。杨氏还分了小半儿出来,让姜姑拿给众人尝尝,都连声夸赞——少夫人年纪虽还小,却生得漂亮可人,能在厅堂蘸墨挥毫,也能往厨房烹饪佳肴,这般百里挑一的妙人,何处去寻? 杨氏自打初见令容时就喜欢,有意照顾,而今更是欢喜,自从珠宝匣中取了串颇珍爱的珊瑚手钏给令容戴着。因两人投契,还亲自挽着令容的手送到屋门。 这在杨氏跟前是极罕见的。 相府就那么大,杨氏又有意张扬,事儿便迅速传开。 先前韩蛰独自栖于书房时,仆妇丫鬟们还暗自揣测,觉得这少夫人门第不高,不太得夫君欢心,意有怠慢——拜高踩低,上自皇室宫廷,下至市井民间,哪里不是如此? 等这事传开,风头就又变了。 太夫人上了年岁,府中内务都是杨氏在管,因她行事周正和气,颇得人心。杨氏明摆着疼爱少夫人,旁人还不得看眼色行事? 杨氏有心之举,自然也落入有心人眼中。 譬如庆远堂。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入觳 ,太夫人魏氏出身低微,却是韩镜的发妻,韩镜从边陲小吏一路爬到朝中相爷,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行事渐渐霸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然出身仍是她的心病,当初为韩墨娶杨氏时,因杨氏门第高,她怕镇不住,还生过些事,欲令丈夫和儿子都偏向她,好让杨氏臣服,任她拿捏。 谁知诸般手段用尽,杨氏见招拆招,在府中地位却日渐稳固。面上仍尊奉她这位婆母,行事却占尽便宜,虽瞧着和气,却是外软内硬,难对付得很。 唐解忧的事,也是杨氏始终不松口,加之韩蛰无意,魏氏打算了这两年也没讨到便宜。 而今杨氏抬举令容,魏氏没辙,只能视而不见。 唐解忧却暗自着急起来,闷坐屋中,险些绞碎手中绣帕。 她的身世也算可怜。 相爷韩镜出身微末,虽居高位,平生却只与发妻魏氏厮守,没纳过半个姬妾。夫妻俩膝下两子一女,除了如今侍奉在旁的韩墨c韩砚,最小的便是女儿韩蓉。 魏氏怀韩蓉时,韩镜正仕途茫然,前路无望。谁知韩蓉出生当日,朝廷便有文书递来,调他入京为官,连升了两个品级。夫妻俩欢天喜地,觉得韩蓉有福,况且她又是幼女,便格外疼爱。 可惜韩蓉命薄,在唐解忧七岁时便因病早逝。 魏氏怜惜外孙女孤苦,遂将唐解忧接到身边抚养,将对女儿的思念全寄托在她身上,比韩瑶还疼宠几分,纵容非常。 唐解忧也聪明伶俐,琴画俱佳,最擅描摹书法,十四岁的年纪,甚至能将韩镜的字摹出三分神韵。她自幼倾慕韩蛰,为博他留意,修习书画格外刻苦,连韩镜都曾夸赞,她也因此孤高自许,眼里瞧不上旁人,在魏氏跟前又是撒娇又是哀求,只想留在表哥身边。 魏氏上了年纪,加之唐解忧会讨她欢心,疼爱得近乎偏执,也不舍得将她嫁到别家受委屈,便应了。 谁知杨氏从中阻挠,唐解忧眼巴巴地等了两年也没见韩蛰点头。 先前韩蛰未娶亲,她尚能安慰自己,是韩蛰暂时无意于婚事,仍抱有许多期望。哪料情势骤转,韩蛰竟会答应迎娶傅家之女? 听说新婚夜韩蛰竟与傅家女同宿时,唐解忧偷偷哭了许久。 如今杨氏力捧傅家女,韩蛰又再度留宿,并未刻意疏远冷落。倘若眼睁睁地放任下去,难保那傅家女不会以色惑人,引得韩蛰动心,唐解忧越想越是担忧,哪里还能坐得住? 这日晌午过后,她打探得韩蛰并未出门,便借散步的机会,独自往银光院来。 院里令容带着枇杷和红菱,正给兔子搭窝。 兔子是令容在蕉园时养的那只,因耳朵长得漂亮,令容便常唤它红耳朵。先前成婚不便带来,红耳朵有灵性似的,见不到主人,时常趴在笼中不肯动,傅益怕它出岔子,这回便带进京。 红耳朵见到令容,果然精神了许多。 令容怕韩蛰脾气不好,当时没敢往身边带,只养在外头倒座房中,托姜姑代为照看。后来探了韩蛰的意思,见他没反对,才敢带到银光院,在厢房里挑出空闲的屋子养它。 听得唐解忧来了,令容暂时停手出门,怕红耳朵暂时不听管束乱跑,便抱在怀里。 唐解忧立在院中,正放目打量屋舍门窗,见了令容,含笑道:“表嫂进了门,这院里就有些烟火气了。平常经过这里听不到半点响动,如今有了少夫人,就热闹多了。”说罢,目光便落在红耳朵身上,伸手去碰,“这是表嫂养的?瞧着白茸茸的挺有意思。” 手才伸到它鼻子前,红耳朵往令容怀里缩了缩,张口竟往那指头咬去。 唐解忧哪料兔子也会咬人,惊得一声低呼,忙缩回手指头往后避开。 令容也觉得意外,忙将它抱紧,探头去瞧,“表妹没事吧?” “还好躲得快,没事,没事。” 令容稍带歉然,“它胆子小,刚进府里人生地不熟,到哪儿都害怕戒备,才会这样。外头天冷,表妹进屋喝茶。”说着请进屋中,叫红菱过来奉茶。 她进相府的时日不长,只知唐解忧是韩蛰姑姑的遗孤,老太爷和太夫人都格外疼爱,旁的尚不知情。前几回去庆远堂,两人也略说过几句话,比起韩蛰的亲妹妹韩瑶,这表妹仿佛更热情几分,虽比令容年长两岁,一声声“表嫂”叫得颇亲热,问东问西的,甚是关怀。 然而比起杨氏实打实的疼爱照顾,唐解忧的热情全落在嘴上,令容自然知道其中差别。 待红菱端来糕点蜜饯,令容便叫她将红耳朵抱下去,将糕点往唐解忧跟前推了推,“这是夫人今早送来的,比外头买的更好吃,表妹尝尝。” 因见糕点诱人,自取了一块慢慢儿吃,鹅油卷香甜,五香糕酥软,甚是可口。 唐解忧尝了两块,当然夸赞。 两人坐了会儿,唐解忧才作难道:“听说表嫂那日给舅母做五香熏鱼,味道极好,美名都传到外祖母跟前来了。这两日天寒,外祖母嫌外头冷,屋里闷,吃饭也没胃口。我方才路过这里,想着表嫂应是此中高手,特来请教。若是唐突冒昧,还请表嫂勿怪。” “哪里的话。太夫人身子不爽利,咱们做晚辈的都当尽力。” “那表嫂觉得做些什么好呢?” 令容问过太夫人平常的口味,便有了主意,“太夫人既爱吃芦笋,不如做道芦笋白玉菇,味道鲜美,吃着也清爽。这时节虽没有新鲜芦笋,拿芦笋干来做,味道也不差。” 唐解忧甚是赞同,说大厨房里应有泡着的芦笋干,正好拿来用。 这菜既是晚辈孝心,若是她们亲自去厨房做出来,太夫人高兴,必定能多吃些。 令容听了这话,总算明白她这回来的打算。 唐解忧是太夫人的心头肉,太夫人对她的态度颇为严苛冷淡,这回叫唐解忧过来,未必不是试探。她既已给下厨杨氏做过熏鱼,若空口白牙地辞了太夫人,被压一顶不孝的帽子,反会添麻烦。 顺手就能做的事,躲也无用,倒不如见招拆招。 令容便应了。 唐解忧见她答应,甚是欢喜,带着令容出了银光院,结伴往厨房走。 太夫人魏氏信佛,年轻时手底下做过不干净的事,到如今老了,事佛便格外用心。 庆远堂中设有小佛堂,魏氏每日焚香跪拜,隔两三个月还会斋戒一番。斋戒时饮食清淡,她嫌大厨房里荤腥重,便单独在庆远堂附近设了小厨房,除了斋戒时用,往常也做些清淡的糕点汤水,一年四季都不断火。 令容跟着唐解忧过去,就见四间大屋立在松柏树下,两侧是库房模样,中间两间门都敞着,里头一样有灶台厨具。左边那间收拾得素净,半点荤腥也不见,右边那间摆着冻鱼腊肉,一应厨具碗盏都摆在架上,十分整洁。 唐解忧亲自带人去大厨房取白玉菇和芦笋干,只请令容先做份太夫人爱吃的肉糜。 令容瞧着两间厨房,那间素净的既是事佛所用,荤腥就只能在另一间做了。 遂入内寻了碗盆砧板,叫红菱先淘米,剁些碎肉来用。她往架上一瞧,种种香料皆整整齐齐的装在小屉中,无所不包。 因觉得唐解忧这举动蹊跷,待米淘罢,暂未下锅,只站在一旁瞧红菱剁肉的刀功——明明只比她大两岁,那两只手臂却格外有力,轮番甩下去,肉末愈来愈碎,比大厨的不差多少。 正赞叹呢,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回头一瞧,就见半卷的门帘外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 韩蛰? 令容暂叫红菱住手,缓步行至门口,姿态颇恭敬,“夫君,你怎么过来了?” “去给太夫人问安。”韩蛰淡声,眼睛却打量着她,似有不悦。 令容心中疑惑。 这厨房离庆远堂往静宜院的路不远,他既途径此处,大概是想去静宜院。 可他这样盯她做什么? 正自不解,便见唐解忧匆匆走来,寒冬腊月的竟走得气喘吁吁,脸颊微红。 “食材都取来了。哎呀,表哥——”她忽然低呼一声,瞧了瞧韩蛰的背影,有些恐慌般看向令容,“表嫂,我不是请你在外祖母的小厨房等着吗,怎么进了这间?快出来,这是表哥用的,寻常不许旁人进去。擅自进去,都是要重罚的。”神情关怀急切,仿佛令容犯了难以饶恕的弥天大错。 这竟然是韩蛰用的厨房? 令容来不及惊讶,瞧见韩蛰微沉的脸色和唐解忧刻意的焦急姿态,霎时明白过来。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下厨 ,韩蛰的东西不许旁人碰,银光院中如此,厨房自然也是。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上回擅动食谱的事韩蛰虽没计较,但哪只手碰了就剁掉哪只手的话,令容却牢牢记着。 唐解忧特意带她来这里,说太夫人礼佛不让小厨房见荤腥,又特特地要做肉糜,事先还丝毫没提两间厨房的主人,不就是想让她误会,闯进韩蛰的厨房?方才还腆着脸说,让她在太夫人的小厨房等着,离去前唐解忧何曾说过这种话? 况且,世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她前脚才进厨房,韩蛰就恰好被剁肉的声音引来? 必是唐解忧熟知韩蛰素日习惯,才会掐着点儿诓她过来,欲令韩蛰生气。 虽不明白唐解忧这样做的缘由,想明白这些时,令容心中反倒镇定了下来。 她瞧了唐解忧一眼,并未掩饰唇边讥讽笑意,故意将她盯了片刻,才向韩蛰道:“原来这是夫君的厨房。先前我不知情,擅自动了里头的东西,还请夫君宽谅。” “表哥别生气,想必表嫂也不是故意的,你饶了她这回吧。”唐解忧惶惑不安地劝解,还不忘低声提醒令容,“表嫂你快出来吧,别惹表哥生气。” 令容未再出声,见红菱要开口辩解,示意红菱住口。 这时候忙着解释只会火上浇油,哪怕她占理,也会令韩蛰不悦,遂了唐解忧的意。 她在赌,赌韩蛰能瞧出其中端倪。威名赫赫的锦衣司使,能断关乎亲贵重臣的案子,理清千头万绪查明真相,自有一副鹰鹫般的眼神。事出反常必有妖,唐解忧欲盖弥彰,他就不会疑惑? 她抬目瞧着韩蛰,神情平静。 讥讽的笑,坦然的眼神,方才那一瞬的诧异c思索与皱眉不悦,韩蛰尽数收入眼中。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在听到厨房中有动静,看到令容无故闯入,正肆意妄为的时候,他确实很生气。但气怒未能冲散理智。表妹是怎样的性子,他多少了解,令容的行事如何,他也见过。前后一串,便能猜出端倪——并非令容有意冒犯,须归咎于自家府中的烂摊子。 韩蛰回身瞧了唐解忧一眼,皱了皱眉,旋即稍躬身进了厨房,瞧着砧板上的肉末。 “想做什么?”他问。 令容并未躲避他的目光,“表妹说太夫人胃口不大好,想叫我帮着做道开胃菜,再熬份肉糜,孝敬太夫人。” “开胃菜?”韩蛰打量令容,淡声道“五香熏鱼吗。” “夫君说笑了,那道菜恐怕不合太夫人清淡的胃口。我打算做芦笋白玉菇,方才表妹专程去取了食材。听说太夫人爱吃肉糜,那间小厨房又礼佛不宜见荤腥,我以为这间是做荤腥用的,才会擅自进来。夫君不计较,我很是感激。”令容简略解释罢,微微笑了下,“夫君可曾用饭?不如我多做点,夫君也尝尝?” “还没用饭。”韩蛰扫了眼不知何时跟进门的唐解忧,吩咐红菱,“将食材取来。” 说罢,解了披风搭在门口檀木架上,叫红菱去隔壁取火生灶。 随后借盆中凉水洗手,自取了菜刀,将泡好的芦笋白玉菇都切得整整齐齐。 他生得高健,腹有诗书高中榜眼,又曾习武从军威震群臣,身上既有刚健威猛之气,又含文人蕴藉况味。那把菜刀像是上等宝剑,飞快起落之间,像是傅益习武到精妙处时挽出的剑花,令人眼花缭乱,姿态却妙不可言。 令容做梦都没想到,手段狠厉c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司使c曾权倾朝野c城府甚深的相爷,曾率军平叛c谋得帝位的君王,竟然会有这等雅兴。 这跟她印象中的韩蛰截然不同。 令容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韩蛰出声,“愣着做什么,做肉糜。” 声音冷清,一如他脸上始终淡漠的神情。 令容总算回过神,忙“哦”了一声,自将米下锅,叫红菱往小炉中加些炭火,熬上肉糜。 回过身,就见韩蛰手中托着狭长的鱼形黑瓷盘,极熟稔地抽开数个屉子,从中取了香料,整整齐齐码在盘中。看样子竟是要亲自下厨。 令容忙朝红菱递个眼色,红菱乖觉,忙去灶中生火。 韩蛰显然熟知这道菜的做法,自舀水入锅,加了盐和几滴油,待水开时,将芦笋和白玉菇焯烫捞出,再入冷水过凉。那些厨具在他手中,如使刀提笔般自然利落,因他身材高健,行云流水,平白叫令容生出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感慨。 锅中焯菜用的水却还剩着。 令容见韩蛰瞧过来,忙会意点头,将水舀入旁边盆中,取了干净布巾擦净,退后待命。 锅底自然还是热的,麻油入锅,加上姜丝,不多时便有香气溢出,待芦笋和白玉菇入锅,香气愈发浓郁。令容嗅着香味儿越站越近,最后几乎贴到韩蛰身旁,也顾不得敬畏躲避了,亮晶晶的目光盯着锅中煸炒的佳肴,光是闻着香气,舌尖似乎都能尝到美味。 韩蛰加了盐,便又吩咐,“芡。” 令容跑过去将兑好的芡拿来,韩蛰薄薄勾了一层。 不多时美味出锅,芦笋碧绿脆嫩,白玉菇晶莹鲜滑,十分悦目。令容双手捧着盘子,等韩蛰将菜盛好,扑鼻的香气勾得人馋虫大动。可惜这是要给太夫人的菜,她闻得见却尝不到,只能留恋地将盘子装入食盒,回过身时,下意识咽了点口水。 韩蛰觑见,声音仿佛带了笑,“再取个小碗。” 令容依命拿过去,就见锅底还剩了些许,韩蛰盛出来,叫她们先尝尝。 唐解忧算而失策,见韩蛰非但没生气责罚,还帮着令容做菜,早已不知所措。在旁怀着鬼胎站了半天,闻言只摆手道:“外祖母还没尝,我先不尝了。”红菱有主仆之分,自然不敢越矩。 令容却不顾虑,旁的事都能假装强撑,这事儿却撑不住。 况且韩蛰都发话了,怕什么? 遂拿了筷子尝,滑嫩鲜脆的美味入口,趁着热腾腾的香气,骨头都能酥了似的。她曾叫红菱尝试过多次,也曾在金州最负盛名的酒楼吃过多次,却都不及韩蛰做出的这道美味,火候c色泽c味道,无不拿捏得妙到毫巅,赞一声人间至味也不为过。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她尝了两口,才想起韩蛰来,“夫君不尝尝吗?味道好极了!” 她漂亮的眼睛里如有亮光,因口腹之欲得以满足,整个人从内到外都似洋溢笑意,加之容貌娇艳,如春光照来,令人欢喜。看那神态,显然是很喜欢这味道,才会忘了平常的拘谨之态,满足赞叹洋溢而出。 韩蛰意有所动,尝了两口,搁下筷子,“还行。” 挑剔! 令容暗暗撇嘴,见他不打算再用,招呼红菱,“傻丫头,过来尝尝!” 红菱偷瞧韩蛰,见他正往门口去穿披风,飞快夹起尝了尝,果然美味!主仆俩风卷残云,不过片刻便将碗中的菜扫尽,心满意足。 唐解忧袖中的手几乎握成了拳头,碍着韩蛰在场,只能端出笑脸,拎了食盒往庆远堂去。韩蛰也跟着走了一遭,未提旁的事情,只说他疏忽,若非令容提起,还不知道祖母身体有恙,所以亲自做了这道菜赔罪,请祖母好生调养。 令容暗中留意,见他自始至终都没瞧唐解忧一眼,知他心中已有判断,再未多言。 出了庆远堂,因韩蛰要去静宜院,令容顺道跟着去陪杨氏说话。 晚间韩蛰竟又回银光院歇息,待令容帮他宽衣,自去盥洗过,靠在榻上看书。 令容虽为他的厨艺目瞪口呆,到底对韩蛰仍存畏惧。白日的事牵涉唐解忧,韩蛰必是窥破内情,才没对她说重话,反将唐解忧冷落,但那位毕竟是他的表妹,又是太夫人的心头肉,韩蛰即使看破,也没说什么。令容暂时不知表兄妹间的底细,怕贸然再提会让韩蛰误会她有意生事,便只藏在肚子里,仍旧相安无事地睡下。 借着烛光偷瞧,韩蛰坐在旁边翻书,轮廓冷峻,神情漠然。 他在外披着锦衣司使的皮,严肃端然,到了寝处,那寝衣也不好好穿,松松垮垮的,露出结实的胸膛,从侧面偷瞧,颈间喉结愈发分明。不知怎么就想起旧事,宋家后园里他醉酒注视,平白无故地说要娶她。 如今阴差阳错的娶进来,又端着张冷漠的脸,对她爱答不理的。 他的行事让人捉摸不透,令容想理一理,心思却绕在那道芦笋白玉菇上挣脱不开。 真是好吃啊。 往后若有机会,能再尝尝就好了。 回想着那滋味慢慢入睡,梦里竟还是那间厨房,韩蛰站在灶旁煸炒美食,她和唐解忧站在旁边瞧着,垂涎欲滴。梦里的唐解忧却不似白日那样收敛,脸上像带了嫉妒愤恨,恶狠狠地盯着她,步步走来,神情狰狞。 梦境陡然折转,又像是在马车里。 令容恍惚想起那是上京途中的山道,崎岖颠簸,有暴雨倾盆。许久没想起的景象再度入梦,当时铁箭射来的刺痛冰凉清晰刻骨,她像是轻飘飘地荡在空中,虚浮无力,惊恐颤抖。透过暴雨迷雾,看到对面山岗有人冷笑,神情阴鸷。 有那么一瞬,令容仿佛透过迷雾看清了那张脸,十分陌生。 那人狞笑着再度举箭射来,令容惊恐挣扎,嘶声求救。 忽然有只手穿过凄风冷雨伸过来,将她握住,温热有力。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偷亲 ,韩蛰正值盛年,精力充沛,每晚歇三个时辰就能龙精虎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偶尔外出办差,连着两日两夜不睡,补两个时辰的睡眠就能恢复。是以平常他歇得晚,多是听见亥时末刻的梆子才睡。 今晚亦然。 令容入睡时他仍靠在榻上看书,将别处灯烛都熄了,只留他身旁的两盏。烛光都被他挡着,也不影响里侧的人入睡。谁知看到中途,旁边却响起极低微的声音,断断续续,似颇痛苦。 韩蛰侧头去瞧,就见令容双眉紧蹙,额头一层薄汗,像是在做噩梦。 她睡觉向来不安分,平常睡熟了就抢他的地盘,此刻将一只手搭在胸口,衣袖半落,露出一段皓腕。 韩蛰拿起她的手,想塞进被窝里,谁知令容反手一握,竟将他的手牢牢攥住。她攥得很用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甲甚至能嵌到他掌心里。那只手甚至在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竟害怕至此。 好一阵子,令容的眉头才舒展,那只手仍攥着他,循着温热竟往他身旁靠过来。 韩蛰仰靠软枕,没盖被子,隔着寝衣甚至能察觉她的呼吸落在腰间,令他身子不自觉地紧绷。她的锦被丢在了身后,觉得冷了,又往他跟前钻了钻,贴到温热时,还颇满足地叹息一声。握他的那只手松开,极自然地搭在他腰下。 脑海中紧绷的弦被铮然拨动,寻常强压的血气霎时涌上脑海。 韩蛰眸色暗沉,几乎是僵硬着搁下书卷,躬身将她抱起,放到里侧。 她的身段柔软,抱在怀里不重,手指不慎碰到胸旁,触手软弹。昏暗烛光下她阖目安睡,肌肤如玉,比上等瓷器还精致柔润。韩蛰盯了片刻,忽然想,这般容貌,滋味应当不错吧? 她毕竟是他的妻,虽说年纪还小,尝一尝应当无妨。 韩蛰鬼使神差地低头,在令容脸颊亲了亲,滋味比想象的好。 似乎还不错。 韩蛰直起身,给她盖好锦被,去内室拿冷水洗了洗脸,吐纳调息两回,才出来熄了灯烛睡觉。 次日清早,天没亮时他就起身走了,没惊动令容。 腊月天寒,赶在小年前,纷纷扬扬地下了场厚雪。 韩蛰近日因公务出京,据说是亲自出手去提人,听杨氏说此行颇险,他带了副手樊衡和数位高手,怕是年底才能赶回。 令容睡觉时没了顾忌,肆意占了宽敞的床榻,晚间睡得舒服,醒来也精神奕奕。 早起梳洗罢,枇杷便将早就熏暖的金边琵琶襟小袄给令容穿上,罩上浅色衣裙,外头再披件孔雀纹羽缎红披风,脚底下踩彩皮小靴,缀了红珠,往雪地里一站,霎是好看。主仆同行,走到静宜院外,连韩瑶都多瞧了两眼。 不多时,连甚少在内院露面的韩征都来了。 给杨氏问安罢,一齐去庆远堂时,太夫人兴致颇好,说如此厚雪覆盖,外头雪景必定很好。韩瑶前阵子去长公主府上看梅花,那儿梅花开得热闹,延了这几日,京郊的那片梅林怕是也开了。 因小年后便要忙着过节,年节里各处请酒未必得空,太夫人遂动了去赏梅花的心思。 韩征和韩瑶当即附和,杨氏也觉有理,当即叫人去安排车马。等二房婆媳来问安时,将事儿说了,遂各自回屋添了御寒的衣裳,带上暖手小炉,一家子女眷浩荡出门。老太爷和韩墨兄弟都去了衙署,韩征在羽林军中当差,今日正好轮休,便骑马跟着。 出得相府一瞧,各家都有这般心思,街上车马络绎不绝,城门口排了颇长的队伍。 因深雪中路滑难行,为好驾驭,管事备的都是精致小马车。 太夫人和两位夫人各自一辆,韩瑶早早就拉着令容同乘,剩下唐解忧跟堂嫂梅氏一辆。 先前厨房中被摆了一道,令容心存疑惑,叫宋姑探了探,才知道太夫人有意将唐解忧许给韩蛰,只因杨氏不肯,韩蛰又无意,才拖到如今。既然明白原委,那日唐解忧的打算就呼之欲出了——无非是想趁韩蛰对她也无意,叫她犯韩蛰的忌,留下个坏印象,趁早叫她被夫君厌弃。 这般打算她明白,韩蛰或许也能猜出,杨氏和韩瑶呢? 嫁进韩家这些天,令容往静宜院去得勤快,跟韩瑶处得多了,便觉她是个外冷内热c性情爽利的人。韩瑶比她年大一岁,怎么都叫不出“嫂子”,虽不刻意示好,相处起来却也不难。 唐解忧在韩家住了七年,又跟韩瑶同龄,到了庆远堂时,表姐妹却甚少说话。 今日韩瑶抢着跟她同乘,显然也是不欲跟唐解忧一道。 ——这其中必有缘故。 马车行得缓慢,到城门附近便堵住了。 令容手里抱着紫金手炉,见韩瑶频频掀侧帘望外,便一笑道:“雪天路滑,那几道车辙不好走,出了城门上官道出去就好了。” “你倒是半点也不急。”韩瑶收手,也抱了暖炉端坐。 令容随手取了屉中的糕点,给韩瑶递了一块,吃了两口,随口道:“吃着这糕点,倒想起件趣事。先前给你哥尝这个,他只皱眉,仿佛觉得味道不好。我原还想他过于挑剔,见识了他的厨艺,才算明白,他挑剔自有挑剔的道理。” “大哥厨艺很好,只是旁人都轻易吃不着——那天算你有口福。” “是吗?我瞧那厨房里诸事齐备,还当他常会下厨。” “那厨房一年就用五六次。”韩瑶又取了一块慢慢吃,“他从小挑剔,当年从军时因饭食不好,饿瘦了许多,就偷空自己做饭吃。后来回府就有了那厨房,或是他有闲心,或是朝堂上的事实在艰难,他才会去厨房里待半天,算是寻个乐子吧。” “那他可真是有天分。”令容由衷赞叹。 ——习武从军,能率军平叛。习文读书,能高中榜眼,若非韩镜避嫌,恐怕能点成状元也说不定。进了锦衣司,又有胆气又有手段,震慑四方。闲暇时拿做菜解闷,还能做出那般美味。这天分,令人发指! 韩瑶便笑,“天底下像我哥这般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才会” 她声音一顿,令容瞧过去,察觉她唇角浮现讥讽。 “才会有人缠着不放?”令容猜出她的意思。 “母亲眼光还真准,你倒聪明。” 既然韩瑶提到这茬,令容顺势叹道:“我当时还疑惑,平白无故叫我做菜,不知是什么打算。得知那厨房的主人,才算明白过来。也算因祸得福,尝了尝你哥的手艺,回味无穷。” 韩瑶噗嗤一笑,“果真就惦记着吃。”顿了顿,又道:“有些话母亲不好明说,我却要提醒你。唐家表姐心思深沉,被她盯上,需多防备。你可知道银光院里为何只有姜姑伺候?” 这话说到了令容心坎里。 贵家出身的男子,身边除了仆妇,大多都有丫鬟照顾起居。 韩蛰却是个异数,书房里两位仆妇,银光院里只留姜姑,旁的都是她嫁进去后才调来的。令容特地叫宋姑打探过,只知道从前也有丫鬟,因犯了事被赶出府,后面就没补过了。 “想必是你哥性子挑剔?”她问。 韩瑶摇头,“原先有两个大丫鬟,做事本分,也颇有姿色,虽然我哥眼光挑剔未必能看上,到底碍了旁人的眼。后来她们犯了点错,祖母亲自处置,赶出府去。原本祖母要增补人手,我哥却不要,就只剩姜姑照看了。” 银光院的丫鬟,杨氏没过问,太夫人却做主处置,这其中曲折就值得细想了。 唐解忧三番两次的暗里捣鬼,杨氏和韩蛰除了冷落,却难拿她怎样,可见老太爷和太夫人对她偏疼宠爱到了何等地步。 令容会意,含笑道:“原来如此,多谢你提醒了。” “谢我母亲吧。她跟你投缘,怕你吃亏。换了旁人,谁有那闲心。”韩瑶嘀咕罢,靠着软枕又发起呆来,片刻后打个哈欠。 令容取了软毯递给她,“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出城后马车走得快了许多,午时二刻便到郊外梅林。 这一片梅林前后蔓延近十里。如今隆冬天寒,开得满山盈谷,香气远飘,京城里上自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但凡腊月里得空的,都爱来这里赏梅。人多杂乱,官府特地将梅林分为南北两端,南边随意观玩,北边拿栅栏围起来,专供亲贵重臣进去,图个清静。 韩家满门高官,权势显赫,自然驶入北梅林中。 梅林外有数座酒楼,这两日生意极好,管事早就定了雅间。因时近晌午,众人便先入楼中用饭,打算歇会儿再慢慢赏玩。这楼依着梅林建成,走在二层悬空的游廊上,一侧是雅间,另一侧则是开得如同红锦的梅林,衬着山坡上绵延的雪景。 太夫人先行,令容知她不喜,也不去凑热闹,跟韩瑶并肩走在后头。 两人穿得厚,不急着进雅间,先趴在栏边,借着开阔的眼界观赏景致。正瞧着,忽听旁边有人叫“韩少夫人”,令容转过头去,便见少年临风而立,容颜如玉,面带歉意。他穿着象牙白的披风,身后是店家插在栏杆边装饰的老梅,一眼瞧过去,清逸隽秀如从山水画中走出。 竟是高修远。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虎穴 ,令容稍感意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自放走高修远后,她便没再见过此人,谁知嫁入京城后头回出来赏雪,竟会碰见他。 傅韩两家的婚事是田保不怀好意地促成,令容无奈之下嫁给韩蛰,在韩家如履薄冰,心中岂能不恨田保?而田保之所以恶意插手婚事,必是这高修远受了欺辱回去告状,才会引出报复,让那权倾朝野的大宦官不惜得罪韩相也要找傅家的麻烦——滴水之仇,涌泉相报。 亏她当时还觉得他如二月春柳,盛夏明月,有清逸隽秀之气。却原来也是心胸狭隘,仗着权势挟私报复的人,如此品行,着实玷污了那副清雅相貌。 令容心有芥蒂,敛了披风,淡声道:“高公子,好巧。” “你——”高修远愣了下,“知道我的身份?” “很奇怪吗?”令容淡笑,风吹动帽兜上雪白的狐狸毛,轻轻扫过脸颊,眼神却颇冷淡,“毕竟公子回了一份大礼,既然礼物丰厚,怎能不查明缘由。外头风冷,就此别过。”说罢,挽着韩瑶径入雅间。 恰巧唐解忧走到门口,掀着帘子探头往外瞧了瞧,笑道:“外祖母才问呢,你们怎还不进来。那位是?” “不认识。”令容回答。 唐解忧笑容不改,只啧啧叹道:“这满坡雪景,着实好看。”目光却落在高修远身上。 韩瑶跟她不对付,随手接过帘子,“门口风冷,当心吹坏旁人。”回身落下帘帐时,目光迅速扫过高修远,便见少年风姿如玉,仍旧站在老梅边上,神情微微愕然。他的身后是满坡雪景,十里梅花,风吹过时有雪雾弥漫,梅瓣纷飞。 这样出众的相貌气质,满京城怕是寻不到第二个。 走入雅间时,韩瑶如是想。 梅林雪景冠绝京城,深雪中慢慢赏玩,意趣更浓。 令容自知太夫人不太喜欢她,除了偶尔搀扶,也甚少往她跟前凑,大多数时候都跟韩瑶陪在杨氏身边。回府前,各自得了一支插瓶的梅花,两瓮今早才摘的新鲜梅花瓣,泡酒或是做糕点蜜饯都极好。 令容当晚就做了一盘糕点,吃得心满意足。 临睡前闭上眼睛,仿佛还身处梅林,鼻端有幽淡香气,满目雪白嫣红。只是偶尔窜出高修远倚梅而立的姿态,令人不悦。 谁知过了两日,令容再度出府,竟然又碰见了高修远。 因年节里要回门,令容除了请宋姑给娘家众人备礼之外,禀明杨氏后,特地往街上走一遭,去京城有名的笔墨轩里,给父亲挑一方上好砚台宝墨,给娘亲挑些松花信笺之类的东西。 过了小年后不少店铺都关门打烊,笔墨轩里也比平常冷清许多。 令容带了宋姑和枇杷随行,循着伙计的指引上了二层,半人高的长案上摆了诸般砚台墨锭。店中人少,二层也不见旁的身影,她挑好了砚台,瞧了些墨锭,相中一方松鹤延年图样的,正要叫那伙计装起来,却听几步外有人道:“那墨虽好,跟这砚台却非良配。” 令容闻言瞧过去,就见高修远站在书架阴影里,正瞧着这边。 “是吗。”她把玩墨锭,随口道:“何以见得?” “少夫人挑的这是嘉州江石砚,石质细腻,发墨快,能蓄墨数日不腐不涸。鄙人生在嘉州,知道哪种墨锭配它最好。”高修远踱步过来,从别处另取一块墨锭,摆在令容跟前,“这墨配它最好。” 令容瞧过去,便见那墨锭色泛青紫,浮雕蕉林仙鹤,拿得近了,有松香纯正。 她心里有些犹豫。 砚台墨锭虽是常用之物,她却只粗知皮毛,看高修远这笃定态度,想必比她更清楚,本该采信。可他言而无信,借太监的手挟私报复,将她推入火坑,她心中毕竟有芥蒂。 令容犹豫了会儿,搁下那蕉林仙鹤,叫伙计将松鹤延年装好。 高修远意外,拦住伙计,“少夫人是不喜这墨,还是不愿听这劝谏。” 令容抬眉,“公子觉得呢?” “后者。”高修远语气笃定,“那日贸然打搅,原本是想致歉,看少夫人的神态,想必是误会了我。当日蒙夫人搭救,既然许诺不提那件事,自是真心实意。”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是公子那位表叔开了尊口,我才能进京城。” 高修远神色微黯,退后半步,作了个揖,“这事确实是我连累了少夫人。当日我确实没跟田将军提尊府的事,得知内情时事情已成定局,愈发愧疚。今日机缘凑巧见少夫人到此,特地跟过来,真心致歉。”说罢,又作了个揖。 这两个揖让令容稍觉意外,毕竟高修远比她年长,姿态也过于郑重。 她愣了愣,才道:“你跟过来就为道歉?” 这话却把高修远问住了。 他自幼做事随心,胸怀坦荡,初上京时感激田保照拂之恩,相处日久,看清为人,渐渐疏远。得知令容嫁给韩蛰是田保作祟后,愈发惭愧,更不敢再承受田保的“恩情”,寻个由头搬到别处。因他书法造诣甚高,起了个雅号,将画寄在这笔墨轩中售卖,每幅能得三四十两,足可宽裕度日。 今日原已结了账,见到令容后特地追过来,不止是为两句致歉,更重要的似乎是——他想告诉令容,当日的承诺他记着,不是他言而无信。 想通这点时,高修远怔了下。 “只为致歉,求个心安。”须臾,他端然回答,“木已成舟,难以挽回,我虽人微言轻,往后少夫人用得着时,必会弥补。”神情歉然,语气诚挚。 令容沉默审视。 半晌,自笑了笑,将那方蕉林仙鹤的墨锭收起,“那么,多谢指点。”说罢,也给他还了个礼,带着宋姑和枇杷结账走人。 高修远仍站在原处,看她缓缓走下楼梯,窈窕身姿包裹在斗篷中,唯有发髻如鸦,珠钗精巧。他踱步过去,推开半扇靠街的窗户,看她被人扶进马车,只剩下香车四角流苏轻晃。 回过身,书架间光线暗沉。蓦然想起那时被困在破旧屋中,绝望愤恨之际,少女推门而入,衣衫飘飘,笑容娇丽,声音柔软。 高修远一时出神。 待令容离开不久,对面银楼中,唐解忧戴着帷帽,领了丫鬟仆妇进笔墨轩挑些纸笔,在楼阁内留心走了一阵,瞧见那日曾在梅林见过的少年时,竟自微笑。 令容出了笔墨轩,顺道往西市去,叫红菱挑了新鲜鸭舌c鸭皮c冬笋,回去后在杨氏的小厨房里做道煨鸭舌——韩蛰性情冷淡深沉,她白吃了美食不敢投桃报李,只能给杨氏和韩瑶多回报些。 此时的韩蛰,正骑马在河阳地界的险峻山路间飞驰,身后铁箭如雨。 他这趟出门,身边带了樊衡和几位副手,即便都是高手,仍险象环生。 因皇家式微,宦官弄权,韩镜拜相后虽能稳住京城,朝廷对京城外的辖制却有限。各处节度使渐渐跋扈起来,将地方赋税和军队握在手中,不遵朝廷号令的时常会发生,其中最猖狂的就是河阳节度使裴烈。 裴烈十五岁从军,悍厉骁勇,戎马半生后节度河阳,居功自傲,目无法纪。因河阳数万驻兵格外骁勇善战,军粮马匹都胜于别处,裴烈又在军中极有威信,朝廷暂时无力压制征缴,只能放任。 九月里裴烈病重,自知大限将至,竟上表朝廷,想让他儿子裴泰接任河阳节度使。 表文送至京城,永昌帝c韩镜皆大怒,甚至连田保都骂裴烈狼子野心。 节度使之位父死子继,他以为河阳是他裴家的天下,想独自为政吗?况且这例子一开,往后别处节度使纷纷效法,当如何应对? 永昌帝纵然贪图享乐c昏庸无能,也不敢开这样的先例,当即驳回,又派遣使臣前往河阳探望裴烈的病情。谁知使臣到了河阳,裴烈手下小将得知表文被驳,竟借着酒意斩了使臣! 消息报回,举朝哗然。 永昌帝召集韩镜和数位重臣商议过后,虽不敢直撄其锋,却派了韩蛰出京,以彻查使臣被杀一案的名义,在查办其他案子后顺道前往河阳探查虚实。 韩蛰自入河阳地界,便遭遇了两回凶险伏击。 而今离河阳节度使所驻的檀城不远,对方出手愈发凶悍。 韩蛰在锦衣司两年,被伏击了不知多少回,身边带的都是老练精干之人,倒也不惧。这波伏击人数甚众,如群犬扑来,他难以斩除,便沉目肃容,听风辨音躲避箭锋,往遥遥可见的檀城城门疾驰——到了那里,对方总归会有所顾忌,不像深山野林中肆无忌惮。 而他需要的,就是对方顾忌收敛的这几个时辰。 此行檀城,虎穴深入,他既然亲自来了,要做的可不止是探查虚实!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反间 ,韩蛰等人疾驰出山,赶到州郡大道时,身后总算安静下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河阳的将领虽有野心,檀城百姓却还过得太平,忙着筹备过年,城门口的摊贩都比平常多,也更热闹。城门内外风平浪静,看来那边还没打算当众闹出动静。 韩蛰纵马入城,直往河阳节度使的府衙去。 裴烈病卧在榻,不能起身,却派了儿子裴泰亲自出面,带着副使彭刚c行军司马杨裕将韩蛰等人迎入衙署。 场面自然不算融洽。 裴泰年近三十,尊父命行事,姿态颇和气。彭刚却是一路跟着裴烈杀过来的,在河阳军中的威信仅次于裴烈,连裴泰都需敬他几分,素日做派骄横,那使臣便是他下令副将杀的,此时对着韩蛰,没半点好脸色。杨裕是韩蛰的堂舅,十年前跟家中闹翻,投到裴烈麾下,从末等小将做起,而今身居高位,也是公事公办。 当下随意用了晚饭,裴泰将众人安排在衙署后面裴府的客院歇息。 韩蛰身在虎穴,泰然处之,在屋中坐了半个时辰,就听有人敲门。 他自过去开门,却见外头灯火昏暗,杨裕换了便衣站在那里,手里拎了坛酒。 “杨大人漏夜前来,是有事赐教?”韩蛰并未立刻请入。 杨裕只将酒坛晃了晃,“虽说素无往来,你终究是我外甥,他乡相遇,请你喝杯酒如何?” “既是如此,舅舅请进。”韩蛰侧身让他进去,掩好屋门。 杨裕也不客气,自寻了酒碗,往桌边坐下,倒了两杯,将一只碗推到韩蛰跟前。 韩蛰的母亲杨氏出自侯门,父亲是文官,长兄是京畿守军的副将,这杨裕是她庶出的弟弟,今年三十五岁。 杨裕自幼顽劣,没少被侯爷拿马鞭狠抽管教,长大了仍是桀骜。十年前不知怎的跟府里闹翻,独自出京谋生,辗转半年后在河阳地界歇脚。他幼时习武,功夫不比兄长差,凭那身本事,在军中谋了个职位,凭着一股桀骜狠厉劲头,很快站稳了脚跟。 彼时杨氏已是相府儿媳,裴烈心存怀疑忌惮,虽知他能耐,却不敢任用。冷眼瞧了三四年,见杨裕跟家中彻底断了往来,确实是孤身谋生,才加以提拔。 杨裕也有能耐,没两年便做出几件叫裴烈称心的漂亮事情,遂得裴烈保举,做到了如今行军司马的位置,算是裴烈手下三员干将之一。 今晚他来,只闷头喝了半坛子酒,才问起家中爹娘情形。 韩蛰照实回答,说侯爷夫妇康健,大舅及表兄弟们都无恙。 杨裕听了,也不再多问,沉默片刻,才道:“早就听说你的目光比鹰鹫厉害,想必猜出我今晚来的打算。裴将军身染重病,表文的事你也知道。我只问你,这趟过来是何打算?” “奉命行事。”韩蛰淡声,饮酒入喉。 杨裕冷笑了声,“若是真心查公案,哪怕我有心放你,你也未必能走出河阳地界!” “我知道。节度使的位子,裴将军势在必得,我若逆他的意,逼急了他,拿我祭旗也说不定。舅舅觉得我像平白送死的人吗?” 杨裕微诧,“这么说,你也不是真心查案。” “我来河阳是迫于皇命,实属无奈。舅舅既来做裴老将军的说客,小甥冒昧,也想请舅舅做个说客。”韩蛰站起身来,踱步至窗边往外瞧了瞧,才道:“我来河阳,使臣的案子只是幌子,最要紧的是探查裴老将军的态度。让裴泰接任节度使并无大碍,官位摆在这儿,谁坐不都一样?皇上之所以不肯,是担心河阳太过跋扈,目无朝廷。” “哦?”杨裕笑了笑,“说来听听。” “朝庭使臣如御驾亲临,擅自杀害,与弑君谋逆何异?外头传的虽是副将杀了使臣,皇上却已查明,是彭刚目无纲纪,藐视朝廷。皇上的意思很明白,这事儿裴老将军若能交代清楚,让我携犯回京,便知裴老将军没有异心,可既往不咎,允了他的表文所请。” “若老将军不愿意呢?” “若他还是维护彭刚,不肯让步,莫说节度使之位落空,皇上一怒之下调兵征缴也说不定——老将军病重,裴泰又暂时难以服众,河阳即便兵强马壮,也未必能抵挡。即便拼死抵抗,届时兵马大全落在谁手里还说不定。毕竟裴泰之上,还有个彭刚。” “如此说来,你这趟只为探看态度,不为查案?” 韩蛰嗤笑,“若裴将军能分轻重,交出彭刚,案子无需查。若裴将军固执维护,我查有何用?案子如何了结,端看老将军的态度。” 杨裕闻言大笑起来,“如此甚好!我刚做完老将军的说客,这就替你也做一回。” 说罢,斟满了酒,两人连饮数碗,又说起旁的事来。 客房外的屋檐下,倒悬许久的人轻飘飘离去,唯有衣衫带出微风,拂动些许树叶。 韩蛰停了酒碗,唇角微挑。 杨裕将两碗饮尽,才道:“夜深了,歇着吧。”遂告辞走了。 韩蛰送他出去,关上屋门时皱了皱眉。 连日疾驰,几番偷袭,他背上受了重伤,其实不宜饮酒。然而身在敌营却不能表露,只能强撑。这屋子的卧榻周围没有帘帐,他只好趁盥洗时没人盯梢,解了衣裳扑些药粉。那伤又在背后,清理得甚是艰难,韩蛰忍痛,脸色愈来愈沉。 次日韩蛰起来时精神奕奕。 用过早饭到了衙署里,身染重病的裴烈竟亲自到来,连同裴泰c彭刚c杨裕等人在内,河阳节度使帐下要紧的几位将领都聚齐了,满屋龙精虎猛的悍将,气势凶煞。 韩蛰耳聪目明,走入屋中,便觉周遭埋伏了刀斧手,严阵以待。 他倒是泰然自若,笑着跟诸位见礼。 裴烈客气应答,彭刚听过韩蛰笑里藏刀的名声,只在鼻孔冷哼了声。 韩蛰环视一圈,并未逗留,只朝裴烈拱手,说此行是奉旨来查使臣被杀的事。河阳军中悉由裴烈掌管,出了此等大事,须有个交代。 裴烈不急着交代,只瞧着屋中部将,说诸位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路同生共死地走过来,不止是为兄弟意气,更是为忠君报国。说话间,似是气力不支,由裴泰扶着回到长案后站稳了,才续道:“当日晁丰弑杀使臣,我已将他看管起来,韩大人既然要查,当着众位查吧。”便命人提审晁丰。 晁丰提来时,气息奄奄,半死不活。 彭刚面色微变,看向裴烈,“将军,这是何故?” “擅杀使臣,罪同弑君谋逆。我等食君之禄,自应忠君之事,岂能做这般目无法纪的事?”裴烈也不顾彭刚面上渐露的怒气,只淡声道:“韩大人,请查问吧。” 韩蛰缓步上前,冷沉着脸,喝问晁丰是受谁指使。 晁丰只剩了半口气,为他目光所慑,避开不语。韩蛰足尖轻挑,抵在他颈侧,也不出声,只抵得越来越紧。 晁丰脸上涨红,气都喘不上来,只看向彭刚,双唇翕动。 “是他?”韩蛰扫了彭刚一眼。 “放屁!”彭刚厉喝,并不将韩蛰放在眼中,双拳紧握,便往韩蛰招呼。他虽悍勇,论武功却不是韩蛰对手,拳头扑了个空,胸前却被韩蛰借机屈肘重击,那一下又狠又准,恰撞在心窝,打得彭刚气血翻涌,后退数步。 樊衡迅速上前,隔在中间。 韩蛰只逼视晁丰,“看来他是想要你的命啊。死扛还是坦白,想清楚再说。”说罢足尖一松,鞋底暗格中铁钉缩回,在地面留下些许血迹。 晁丰死里逃生,扑在地上剧烈喘气,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力气。 “是彭将军指使”他的声音出口,沙哑干涩。 韩蛰闻言冷笑,看向彭刚,“拿下。” 樊衡应命而动,厅中有将领见势不对,欲救彭刚,刀还没出鞘,韩蛰短剑探出,稳稳抵在他喉咙。 这一下动作奇快,又狠又准,旁人都被慑住。 韩蛰眉目沉肃,锋锐的目光扫过众人,冷然开口—— “奉命查案,敢阻挠者,杀无赦!” 厅内虽剑拔弩张,却霎时安静下来。 彭刚被樊衡制住,见裴烈没动静,不由怒道:“刀斧手呢!” “哦对了——”裴烈坐在椅中,像是才想起来,扬声道:“刀斧手。” 两旁有人应命而出,各执兵器,却是护在裴烈跟前,半丝儿也没靠近韩蛰。 彭刚终于觉出不对劲,死死盯向裴烈。 裴烈面无波澜,“列位都是老夫器重的人,该有大好前程。彭刚追随老夫三十年,情同手足,今日之事,实非老夫所愿。但擅杀使臣罪同谋逆,只能听凭朝廷裁决。彭老弟——你的家人亲眷,老夫都会当做自家亲人,好生照看。” 他话音才落,彭刚目呲欲裂,厉声道:“裴烈,你这背信弃义的老匹夫”话未说完,被韩蛰一拳打得牙齿脱臼,喷出半口鲜血。 韩蛰擦了擦手,淡声吩咐,“绑了。” 裴烈既已表态,厅中将领毕忌惮,加上满厅刀斧手虎视眈眈,韩蛰等人又难对付,再无人敢出手,眼睁睁看着彭刚被铁索捆住,拖了出去。 韩蛰事既办完,便朝裴烈拱手,告辞走了。 衙署之中,裴烈目光放远,看着彭刚消失在拐角处,沟壑纵横的脸上浮起讥讽。 他原本被情势所迫,已与裴烈议定今日堂上设伏,相机捉住韩蛰。却在杨裕一番谏言后,决意与韩蛰联手,除掉彭刚——倘若韩蛰能让皇帝允他所请,自是遂他所愿,即便不能,河阳没了野心勃勃的彭刚,裴泰的地位便无人能撼动,节度使的位子可缓缓图之。怎么算,都于他有利无害。 这个韩蛰,确实擅长掐人七寸! 韩蛰押送彭刚出河阳,途中未再遭受伏击。 众人晓行夜宿,赶在腊月三十这日的后晌进了京城。韩蛰先回宫复命,将彭刚押入锦衣司的牢狱中看守,奔忙了一圈,回到府中时日头已然西倾。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偷窥 ,今晚是除夕,韩府各处游廊道旁都换了崭新的灯笼,正忙着准备晚上祭祖的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韩蛰入府,径往祖父韩镜的藏晖斋去。 相府翰墨书香,韩镜稳坐朝堂几十年,书斋里严禁旁人踏足,因是私人所用,陈设与正厅迥异,一进门,正面墙上悬着韩镜亲书的一副沉雄浑厚的字——处世忌太洁,至人贵藏晖,旁边却悬了把乌沉沉的宝剑。书斋里陈设得气派古雅c端庄典丽,里外分了五间,各设檀桌铜鼎c宝墨金炉,越往里越幽僻。 因韩镜早已得了韩蛰回京的消息,此时正带了韩墨等在书房,各自面带忧虑。 见韩蛰进屋,关怀过后,忙问河阳之行如何。 “祖父c父亲都可放心,这一趟比预想的顺利。”韩蛰先给个定心丸,“二舅在河阳十年,很得裴烈信任,这回裴烈写表文为裴泰求节度使的位子,便是听了他的劝说。孙儿到了河阳,裴烈也派二舅来做说客,只是他疑心重,仍暗中派人在外偷听。” 韩墨原本安了心,闻言又道:“他仍在疑心你二舅?” “未必。他会用二舅辅佐裴泰c牵制彭刚,应是信任的。只不过事关重大,才会多此一举,倒也免了二舅的口舌,两边的话印证,裴烈更容易听信二舅,交出彭刚。” 韩镜颔首,“如此甚好。彭刚已押回京城了?” “带回京城关进了锦衣司狱中,樊衡亲自盯着,等过了初五就严审。”韩蛰喝茶润喉,“看那日情形,裴烈早就忌惮彭刚功劳过重,有意除了彭刚,只怕私自出手难以服众,也难保不会生事。这回孙儿过去,倒给了他最好的由头。” “一山不容二虎啊。”韩镜倒没觉得意外,“裴烈活着还能压制彭刚,他一旦死了,凭裴泰如何能跟彭刚相抗?裴烈上表文是想借朝廷之力给儿子铺路,彭刚擅自杀了使臣,自然是想挑起事端。一旦惹怒朝廷,生出乱事,裴烈重病难以稳住大局,裴泰才干又平庸,军权自然落在彭刚手里——算盘倒打得不错。” 韩墨在旁笑了笑,“还是不及父亲运筹帷幄,坐收渔利。” “渔利还在后头。”韩镜端坐椅中,拿碗盖轻拨茶叶,“裴烈为了儿子背弃彭刚,难保不会有旧将心寒。过几日就递消息过去,说朝廷有意应允裴烈所请,只等开朝后请旨将事儿办了。裴烈病重,撑不过几个月,裴泰年轻难以服众,为让裴泰坐得安稳,裴烈定要铲除不安分的人,许多事就需交给杨裕来办。他向来乖觉,当知如何行事。” 韩蛰自知其意,起身应命。 韩镜舒了口气,瞧着案旁的盘螭铜鼎,满意而笑。 河阳的兵患得以解除,别处节度使也会有所忌惮,朝堂暂时安定,杨裕又平白夺来些军权——算是一举两得! 这个年,他总算能过得舒心些了。 暮色四合时,韩蛰才出了藏晖斋,回他的书房。 因回京途中押着要犯,需留神提防,众人又赶着除夕前回京,昼夜赶路,甚是劳累。他背上的伤本就处理得仓促,那晚杨裕不知情带了酒来,他喝了几碗,更是累及伤口。到如今,虽有上等药粉敷着,伤口仍未痊愈。 韩蛰派人去请了府里常用的郎中,自去洗了风尘,待郎中到了,将伤口重新包扎。 这些天劳累奔波,下巴已有了青青胡茬,瞧着有些老气,今晚毕竟辞旧迎新,太沉闷了不好。韩蛰随手剃了,如常去取墨青衣裳,拿到手里又改了主意,换了件檀色的衣裳穿着。 再出门时,夜色降临,离祭祖只差两炷香了。 韩蛰匆匆赶到庆远堂,阖家上下都聚齐了,正在里头热热闹闹地说话。 见他进来,韩征率先笑道:“大哥这回又是掐着点儿过来,一年到头忙得脚不沾地,连除夕也不例外,非得等人齐了才来,叫长辈们白等。”说着,自取了旁边茶杯递过去,“以茶代酒,先罚一杯!” “是我耽误了,领罪认罚。”韩蛰脸上有些许笑意,自将茶饮尽。 旋即,端端正正地给长辈见礼毕,才坐入椅中,瞧向对面。 对面坐的都是女眷,自太夫人起,杨氏和二夫人刘氏并肩坐着,下首是梅氏和令容c韩瑶c唐解忧。女郎们都换了过节的衣裳,花团锦簇地围坐,满目珠翠绫罗无甚新奇,他的目光触到令容时却逗留了片刻。 算来也只数日不见,此刻美人坐在灯下,盛装丽服,比往常更添韵味。 她明明在偷着看他,却在他瞧过去的一瞬迅速挪开目光,状若无事地跟韩瑶说话。少女她年纪尚小,容颜娇丽,满头青丝盘了发髻,耳畔红珠晃动,衬得脖颈如玉,修长曼妙。只是她神态虽从容,搭在膝头的手却微微攥着——很显然,是有些慌乱。 韩蛰啜了口茶,目光扫向别处,余光却还留意。 不过片刻,果然见令容说完了话,又悄悄往这边窥过来。 韩蛰当即抬目迎过去,目光如电,将她逮住。 令容大惊,下意识躲开目光,心里咚咚直跳。想了想,又觉得这举动未免做贼心虚,只好瞧回去,就见韩蛰仍望着这边,似笑非笑。 她心里鹿撞似的,竭力镇定,回以笑容,垂首握紧了手帕。 借着衣袖掩盖,又在韩瑶腿上轻掐了下,面带懊恼。 她原本并没太留意韩蛰,是刚才韩瑶悄悄说韩蛰今晚仿佛特意修饰过仪容,才偷瞧的。谁知还没瞧清楚,就差点被韩蛰逮住。她心里有鬼,掩饰了好半天才敢再去偷瞧,谁知目光才挪过去,又被韩蛰抓了现行——这人像是满头满脑都长了眼睛似的,也太机警! 令容心里微觉尴尬,索性横了心,厚着脸皮借机打量,果然韩瑶说得没错。 韩蛰相貌生得很好,轮廓硬朗,双眼深邃,剑眉英挺。许是时常习武强身c精气充盈的缘故,头发生得极好,整整齐齐拿乌金冠束在头顶,格外精神。 他平常多穿墨色衣裳,冷着张脸,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一眼瞧过去老气横秋。今晚他换了稍浅淡的檀色锦衣,胡茬剃得干干净净,灯烛下神情清冷,就连双眉都比平常有英气。 确实不像匆匆赶路c满身风尘的旅人。 韩瑶又凑过来,低声道:“我说得没错吧?” 令容轻笑,“目光如炬!” 众人坐了会儿,到得时辰便去祭祖。 祭祖罢,便去用除夕的团圆饭。 韩家这府邸离皇城不远,虽然屋舍轩昂,也带了花园可供游玩,到底寸土寸金,不算太宽敞。这宅邸里只住了韩镜夫妇和大房一家子,二房的韩砚却带了妻儿,买下隔壁的宅子住着,两府各有正门,夹墙上开道小门,方便女眷往来。 寻常韩砚也甚少在府里露面,今晚难得众人聚齐,又是除夕团圆,便寻个宽敞圆桌围坐,男女各占一边,灯烛高照,满桌佳肴,图个热闹。 令容是刚嫁进来的新妇,头回跟着用家宴,被婆母姑嫂关照,喝了两杯酒。 她前世酒量不浅,独自斟小半坛酒下去也无大碍。如今嫁进韩家,夫君跟前只能明哲保身,想把日子过得顺畅点,自不好冷待了婆母小姑,见大家都高兴,一年也只此一回,便量力喝了些许。 谁知才及十三岁的身子终究柔弱,哪怕是缓着慢慢喝,渐渐也觉上头,没敢再多喝。 宴后男女拿屏风隔开守岁,令容坐在杨氏身旁,听长辈们说话。 偶尔分神留意,便见唐解忧靠在太夫人怀里,眼神不时往屏风外瞟。不过众目睽睽,她也没敢越分寸。 子时过半,旧年尽去,老太爷和太夫人撑不住,先去歇下,旁人击鼓传话,喝酒说笑,守到丑末才各自回屋。 谁知出了暖厅,外头却飘着雪渣子,在地上薄薄铺了一层。 令容甚少熬夜,酒意又还没醒,被枇杷搀扶着走了两步,脚下打滑趔趄,若不是枇杷及时扶着,险些摔到。脚腕有痛意传来,她暂没声张,借着宽大的披风和昏暗灯光掩盖住身形,送走了长辈,小心翼翼的瘸着往银光院走。 韩蛰跟在她身后,见她安然走到银光院外,便将将脚步一顿,道:“回去歇着吧,明日不必早起。” 这是何意? 哪怕平常爱答不理,这是一年之首,又只剩两个时辰就天明,他偏要去书房睡? 令容酒意微醺,脑子迷糊,回头瞧他,面露茫然。 雪轻飘飘地落下,被甬道旁昏暗的灯笼映照,晶莹剔透。她整个人都包裹在银红的斗篷里,小脸嵌在柔软的风毛中间,酒后脸颊微微泛红,柔嫩娇艳。方才在席间还跟韩瑶梅氏说笑打趣,这会儿却似撑不住了,水灵灵的眼睛不似平常明亮。 韩蛰知她误会了,又不欲旁人知道他受伤的事,只道:“我还有点事需去书房,听话。” “我知道了。”令容不双唇微嘟,只低声道:“不过我方才崴了脚,这会儿夜深,郎中未必肯来,夫君那儿有治跌打损伤的药吗?我叫枇杷去取些来抹,不打搅夫君正事。” “崴了脚?” “不是很疼。”令容低声。 韩蛰却皱了皱眉。方才就见她走路的姿态不太对,身子总往枇杷那儿靠,他还只当是醉酒的缘故,因有枇杷,便没作声,却原来是受了伤。 从暖厅到银光院的路不短,她一声不吭地走过来,伤势加重,哪会不疼? “去我书房找沈姑取药。”韩蛰吩咐枇杷,随手搀住令容。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懊恼 ,银光院里,宋姑和姜姑带着红菱和两个丫鬟一道守岁,都还没睡。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甬道两侧的灯火都颇暗了,屋里却还灯火通明。宋姑围炉坐着,却掀起了半幅帘子,时刻打量外头动静,瞧见令容回来,忙带着红菱迎出,又同韩蛰行礼。见令容走路一瘸一拐,忙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不慎崴了脚,枇杷已去取药了。”令容顺势让宋姑扶着,回头向韩蛰道:“多谢夫君。这边有宋姑和姜姑照料,不会有碍,夫君若有急事,可别耽搁了。” “先看伤势。”韩蛰没走,跟她入屋。 里头火盆仍烧得暖热,床榻也都铺好了,热气熏得令容头晕。 她被宋姑和姜姑扶进去坐在榻上,褪了鞋袜一瞧,脚踝微微泛红,倒没旁的症状。 没等她松口气,床榻微陷,韩蛰坐在了身旁。 “坐好。”他吩咐了声,便抬起令容的脚搭在膝头。借着烛光瞧她脚踝,精巧秀致,肤白如玉,泛红的地方格外醒目。她的脚生得好看,指甲盖儿圆润光泽,握在手里软软的,也就他巴掌大小。 这样温软的触感与冰冷的剑柄迥异,韩蛰顿了顿,在她脚踝轻试。 “疼吗?”他问。 “有点疼。”令容老实回答。 “这里?” “不疼。” “这里” “嘶——”令容吸口凉气,眼神儿可怜巴巴的,“这里很疼。比前面两处疼很多。真的。” “知道了。”韩蛰松开手。 令容也不知是不是酒意涌上的缘故,只觉脚上脸上都发烫,刚才被他握住时碰到火炭似的,浑身不自在。此刻一得自由,立忙把脚缩回去,想了想,趁着韩哲不注意,又悄悄拿裙角盖住。 旋即要水喝,“宋姑,我渴了,想喝水。” 宋姑忙倒给她,趁着韩蛰在,小声劝道:“少夫人脚上受了伤,怕是没法陪着夫人去进香了。” “还是去吧,我都答应了。小心些应该无碍。”令容靠在软枕上,眼睛半眯。 宋姑还想劝,见枇杷取了药来,便忙按着韩蛰的吩咐给令容抹上,拿细布裹好。 令容眯着眼睛抹完药,精神一旦松懈,抱着软枕昏昏欲睡。 韩蛰从浴房出来,就见她已换了寝衣睡着,手抱软枕,青丝铺散在旁,领口盘扣半解,露出酥白胸脯。 韩蛰挪开目光,随手拽落帘帐,也不换寝衣,和衣在她身旁躺下。 “往里让让。”他说。 令容半睁眼眸,见是他,“哦”了声,往里挪了挪,闭眼又睡。睡了片刻,似又想起什么,露在外头的手臂悄悄缩回锦被,将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下巴。 韩蛰拿珠子扑灭灯烛,仰躺在榻。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心跳比平常快,一只手空落落的,忍不住就想起方才那只柔若无骨的白嫩脚丫。他闭着眼睛,听见她酒后呼吸比平常短促,想起那晚无人知晓的亲吻,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吐纳无用,遂又睁眼看向里侧,见令容仍旧蚕蛹般裹着,小半张脸埋在里面,中间留了一尺的距离。 知道躲在里面,看来还没睡熟。 他别开目光,索性拿旁的事转移心思,道:“脚既伤着,别去进香了。” 令容困死了,只能敷衍,“小心些不碍事的。” “后天回门,你打算瘸着回去?” “对了,”令容总算从锦被探出头来,声音又懒又软,“夫君回来得匆忙,我还没问,夫君打算哪天去金州?” 韩蛰唇角动了动,“后天回门,没听见啊?” 令容没听出他的奚落,掰着指头算了算,才道:“初三吗?” “嗯。” “好。”她软软应了一声,仍缩回被中,呼呼入睡。 韩蛰睁眼躺了片刻,往外挪了挪,渐渐睡着。 清晨韩蛰醒来时,枕旁凑着一颗脑袋,青丝如鸦,呼吸柔软,轻轻扫过他脖颈。昨晚的蚕蛹早就散了,她斜占了大半张床榻,锦被褪在胸前,睡得正香,唇角还微微翘着。 而他,兴许是存心自持,不知何时竟让到了最外侧,悬悬地挑在榻边。 他躺了片刻,看着被大幅占走的床榻,心里忽然非常懊恼。 今晚搬回书房! 韩蛰腾地坐起,理了理衣裳,自回书房,叫人帮着换了药。 这头令容睡醒,仍是哈欠连天,宋姑服侍她穿衣,趁着没人,低声道:“昨晚我收拾鞋子,瞧见上头有几粒细珠子,少夫人可知是哪里来的?” “细珠子?”令容微愕。 宋姑颔首,将那只珠鞋取来,翻过底子递给令容一瞧,上头雪融得湿漉漉的,沾着几粒细细的珠子,十分圆滑。 她愣了下,“枇杷脚底下有吗?” “没有。”宋姑摇头。 令容将那珠鞋瞧着,昨晚自始至终她都没踩过这东西,怎会沾在鞋上?她揉了揉双鬓,叫来枇杷,让她去昨晚滑倒的地方瞧瞧,若旁人问起,就说是昨晚落了帕子在厅里。 枇杷应命而去,待令容梳洗罢时回来,手里捏着许多粒细珠子。说昨晚雪下得很薄,别处都干干净净的,就只令容打滑的那儿有这个,且珠子大多都在甬道旁的泥地里,因雪都被踩走了,也瞧不见旁的迹象。 令容脸色微沉,忽听见外头姜姑同韩蛰说话,忙叫枇杷收起,迎出去。 韩蛰脸色不太好看,自回屋取了样东西,便迅速出来。 令容忙叫住他,“夫君,方才母亲派人送了两碗粥,说是酒后吃了最好。夫君要用些吗?” 韩蛰脚步一顿,过去坐在桌边。 令容暂且抛开珠子的事,自取了碗给他盛粥,又将小菜摆在跟前,“昨晚多谢夫君的药,今早果然好了许多。这些菜是红菱刚做的,夫君尝尝。” 韩蛰“嗯”了声,侧头觑她,“脚都好了?” “好些了。”令容站在旁边,瞧他神色。 昨晚多喝了几杯,脑子里虽混沌,韩蛰帮她查伤口的事却还记得。彼时他还颇有耐心的样子,没计较她堂上偷看,还扶她回屋,指点枇杷如何抹药,今早却端了张冷脸,据宋姑说,他辰时就一声不吭地走了,连姜姑都没理。 前后转变不小,必有缘故。 睡个觉自然不会生事,想必是因她耽误了他的事,韩蛰才会不悦。 她有些歉然,“昨晚怕是耽误了夫君的事,我很是歉疚。” 耽误睡觉也算耽误事,韩蛰淡声,“既然歉疚,如何弥补。” 还要弥补? 令容才不想提外头的事自惹嫌疑,想了想,灵机一动,“旁的事我不懂,不如趁闲做一道五香冬笋?夫君昨晚喝了酒,睡得又迟,冬笋吃着鲜嫩,又能解酒毒c振食欲,今儿吃最好。” 韩蛰面仍冷淡,语气却缓和了些,“好。” 吃了饭,两人往杨氏处问安,禀了令容崴脚和初三回门的事。 杨氏对回门的事没异议,只担心令容的脚,要请郎中,被令容拦住了,便吩咐她好生歇息,让韩瑶祈福袋时给令容也带一个。 待得杨氏等人去进香,令容暂未提珠子的事,征得韩蛰同意,用他的厨房做菜。 红菱去大厨房取笋,见有新送来的野鸡和板栗,便叫人收拾洗净,顺道也拿了些。两人细工慢活地做冬笋,韩蛰等了两炷香也没见菜,不耐烦,顺路往厨房去瞧了眼,见她俩磨蹭了半天,竟还在切冬笋。 再一瞧,案上还放着野鸡肉c板栗c冬笋块及香菇等物,都整齐装在盘中备用。 韩蛰不由皱眉。 一道菜都没做出来,再要做旁的,得到何时? 这厨房内收拾得洁净整齐,绝非别处可比,两副灶台砌在墙边,尚未生火。 韩蛰前几日在河阳奔忙,难得空暇,见令容带笑做菜,兴致一起,便叫了干净仆妇入内生火,一副留给令容做五香冬笋,他却拿沸水滚了野鸡肉,煮好板栗,略炸了炸。待油锅再热时,将葱姜煸出香味,加了鸡块黄酒煸炒,再加鸡汤酱料,大火烧开,焖到五六成熟时,放入板栗c香菇和冬笋。 这些利落做完,令容那边的五香冬笋也逸出扑鼻香味。 韩蛰略等了等,待锅中烧到酥烂,拣去葱姜收汁盛了,又给锅内余汁勾芡,淋在盘中。 两盘热气腾腾的菜先后出锅,冬笋香气扑鼻,板栗野鸡味鲜肉美,摆在一处香气四溢。 厨房不远处有暖阁,令容已叫人在那摆了糕点果脯,待两道菜摆好,不止她垂涎欲滴,韩蛰的脸上都蠢蠢欲动。 令容动筷尝了尝,板栗烧得软糯入味,野鸡肉香嫩可口,比她的五香冬笋好吃多了! 遂紧盯着板栗野鸡,吃得满心欢喜,直夸韩蛰做得好吃。 倒是韩蛰酒后发腻,将大半盘冬笋吃干净,才道:“味道还不错。” 令容唇角勾起,双眼含笑,见他眉头舒展,心绪甚好,这才提起昨晚滑倒的事。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得失 ,美味菜肴入腹,不止令容心满意足,韩蛰脸上也不似平常冷淡。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两人从暖阁往银光院走,因枇杷被令容留在厨房,韩蛰便随手扶着她。 初春的阳光依旧清冷,照在身上并无暖意,令容披着斗篷,走得谨慎。 “枇杷捡来那珠子,我也没声张,方才宋姑回来说她已问过了,昨晚并没有旁人滑倒,那泥地里的珠子却都扫干净了。”她牵着唇角,声音软软的,带些自嘲,“算起来,也是我太倒霉。” “只是倒霉?”韩蛰低头觑着她。 令容唇边自嘲,也抬头望他,“蛛丝马迹都没了,红口白牙地说给旁人也未必信,可不得自认倒霉?”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水杏般漂亮,里头的自嘲和不悦没半点掩饰。进了院子,因红耳朵忽然窜过来,便躬身抱起。 韩蛰仍扶着她,挥退旁人,“说给我听,我就信了?” “夫君是锦衣司使,眼光与旁人不同。”令容还是头回提他的身份,“我说此事,也不是想刨根究底,只是想让夫君知道,昨晚有过这样的事情。我之所以崴脚,不止是酒后犯晕,还因踩到了珠子。夫君信吗?” 两人已走至屋门,韩蛰自掀帘而入,叫旁人留在外面。 旋即,他缓声道:“我信。” 这回答出乎所料,令容微愕。 韩蛰也没解释,只叫她坐在窗边美人榻上。 昨晚他出厅时就想跟令容说他要去书房的事,因看到令容趔趄打滑,才按捺心思,一路跟到银光院,免出意外。当时令容下台阶都稳稳当当,因被唐解忧叫住说话,比旁人落下两步。他站得远,穿过人群,只见唐解忧躬身摆弄裙角,令容身子晃了晃,便没留意。 而今想来,珠子便是那时撒到令容脚下,继而滚入泥地。 虽只是小事,但令容小小年纪孤身嫁入韩家,自家表妹又接二连三地耍小手段,若不早些制止,不定会生出怎样的事。 韩蛰脸色不太好看,“这事会有交代。” 令容也不知他为何笃定,见韩蛰无意解释,只笑了笑道:“夫君肯信,我已很是感激。不过无凭无据,且终究只是崴脚,不算大事,无须交代,夫君心里有数就好。” 反正她也没指望有交代,只是不想吃哑巴亏。 韩蛰没再多说,叮嘱她好生歇息,要了枇杷捡来的珠子,先走了。 傍晚时分,唐解忧进香后回府,还没进庆远堂,便被叫到了韩镜跟前。 屋里就只韩镜和韩蛰祖孙二人,唐解忧规规矩矩的行礼,才要卖乖将今日求的福袋呈上,却听韩镜问道:“昨晚傅氏崴脚,真是你做的?” 唐解忧抬头,目露茫然,“什么崴脚” 话音未落,对上韩蛰的目光时,却是心中微跳。那目光锋锐严厉,她纵然恃宠而骄,对这冷心冷肺的表哥毕竟有忌惮,不由缩了缩。 韩蛰踱步过来,手里一只瓷碗,里头是些细碎的珠子。 “是不是你的?” “不是”唐解忧下意识否认,慑于韩蛰的目光,加上珠子摆在跟前,并没底气。 这态度已露端倪,韩镜岂能瞧不出?然而毕竟是掌上明珠留下的独苗,又只是小事,他便叹了口气,“伺候你起居的丫鬟就在外面,你的首饰玩物也是她管,对证得出来。我叫你来,只是想问个明白。” 三朝相爷c锦衣司使合力责问,唐解忧也是仓促行事,漏洞不少,哪还撑得住? 嗫喏了片刻,垂首承认,只说是一时失手。 这话的真假,祖孙俩自然能分辨出来。 韩镜虽不悦,肃容责备,罚她抄书悔过,就想放她走,韩蛰却拦住,搬出家法来,以藏私害人为罪名,要让韩镜罚她跪祠堂。唐解忧一听慌了,忙哭着认错,韩镜也觉这罚得过重,“傅氏总归伤得不重,抄一遍书,叫她知道错处就好。” “傅氏毕竟是我三媒六娉的妻室,她的表嫂,长幼有序。”韩蛰没有退让的意思,“祖父既拿表妹当亲孙女疼爱,她存心不正,理应按家法训诫。” “表哥,我知错了。”唐解忧垂首胸前,脸都涨红了,“求外祖父别罚我跪祠堂。” 韩蛰不为所动,只盯着韩镜。 韩镜叫唐解忧先回庆远堂,待屋内没了人,才沉着脸道:“小事而已,你穷追不舍,是偏袒傅氏?” “与傅氏无关。祖父家法严明,瑶儿虽年幼,却知进退c懂分寸。这事虽小,却可见表妹心术不正,做事不知分寸。姑姑已过世,外人倘若议论,也只会说韩家教女无方。若只管宠溺放任,将来不止丢相府颜面,更会引来祸事。请祖父三思!” 只这一句话,便将韩镜的试探责问全都堵了回去。 次日清早,唐解忧便被带到祠堂外,她毕竟不姓韩,便只开了门跪在外面。 两个时辰跪下来,她脸蛋涨红,又愧又恨。 那晚她暗里使坏,无非是多喝了酒,脑子发热,瞧着令容在杨氏跟前卖乖得意,又见表哥在前面驻足等候,心中妒恨越烧越旺,想叫令容当众出丑吃苦,顺道搅黄回门的事,才临时起意。当时令容崴脚,她虽失望,因是小事,也没放在心上,趁着无人留意,次日清早便去掩了痕迹。 谁知道傅令容竟会翻出此事,表哥竟也当正经事来办? 唐解忧自入韩家,便因身份孤苦,被韩镜和魏氏捧在掌心,连韩瑶都不及她得宠爱。如今新年伊始便来跪祠堂,旁人虽不言语,必定都在私下揣测缘由。 她自知一时头脑发热,因小失大,又是后悔又是羞惭,两只眼睛哭得通红。 回到庆远堂,因是老太爷责罚,太夫人也没能说什么。 唐解忧在屋里关了大半天,才叫来亲信仆妇,“叫你打探的那人怎还没有消息!” “那人是田大太监的表侄,来头不小,一时间打听不到。不过他跟傅氏早就认识,这点没错。我已使了人打探,一有消息就报来。”仆妇接过那只沉甸甸的赤金手镯,满脸堆笑,“多谢姑娘打赏。” 唐解忧只吩咐道:“不许走露半点风声!” 那仆妇忙着应是。 唐解忧犹觉得不够妥,又让她给堂哥捎句话,请他借职务之便查查。 等那仆妇走了,又将帕子狠狠绞了两圈——韩蛰既已留意,外祖父又当正经事来惩戒,往后几个月她怕是只能卖巧扮乖了,安分守己了。可恨! 银光院里,令容听见这事时颇感意外。毕竟跪祠堂这种事,搁在哪里都是不轻的惩罚,更何况唐解忧还是被二老捧在掌心的表姑娘。 不过外头虽有揣测,却没人知道内情,令容便也揭过。 到初三那日,禀报过长辈后,夫妻齐往金州回门。 令容早已派人给府里报讯,两人到得靖宁伯府门前,立时便有门房管事来迎。 韩蛰先下了车,后头宋姑匆匆赶来要扶令容时,却见韩蛰手臂一伸,握住了令容。他难得示好,令容便冲他笑了笑,搭在他掌心,轻轻巧巧地下车。 府门上的金字牌匾依旧,两旁斑驳的石狮蹲着,跟她出阁前没半分差别。然而令容瞧着,眼眶却是温热,偷偷侧头压下情绪,便听傅益笑着走了出来。 从前他在书院时,还是翩然少年c温润如玉的姿态,隔了一阵没见,竟又添了干练利落。吩咐管事安排随行的人,他自引着韩蛰入内,因韩蛰比他年长四岁,也不好称呼妹夫,便只以“韩大人”相称。 走至垂花门,便见傅锦元和宋氏夫妇结伴而来。 韩蛰端然见礼,令容瞧着宋氏,鼻头一酸。 月余没见,宋氏消瘦了许多,一见她,眼圈也自红了,只是碍着韩蛰不好表露,只紧紧握住令容的手,捧在掌心里,摩挲不止。 傅锦元倒还好,见令容气色甚好,放了心,面带笑意同韩蛰寒暄,往客厅走。 韩蛰和令容都备了礼,傅家也设宴迎接,傅老太爷坐在上首,大房的傅伯钧夫妇也在,连同傅盛也都规规矩矩地站在厅中,因被拘束得久了,神情颇显颓丧。 韩蛰挨个见礼改口,对长辈颇为恭敬,只是见到傅盛时,眸色微沉。 老太爷怕令容受委屈,态度颇为热情,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直至傍晚宴席散了,韩蛰被留着喝酒,令容因身体乏累,跟着宋氏回蕉园。熟悉的府邸居处,床帐帷幄,没了她和枇杷红菱闹腾,蕉园里竟冷清了许多。 一进屋,宋氏就将她搂在怀里,问她在韩家是否习惯。 令容靠在她怀里,声音娇娇软软,只说一切都好。她对韩蛰的态度毕竟没底,便有意避开,只说杨氏如何照拂,韩瑶也面冷心热,往常一处待着,也颇融洽。 宋氏放下心来,让人做了令容爱吃的小菜,单独陪她用些,打算备份厚礼,答谢杨氏。 母女二人说体己话,再出屋时,天色却早已黑了。 金州一带并没有夫妇回娘家后不能同宿的规矩,宋氏早已打扫了客舍出来。两人往客舍走,途径一处院落,瞧见屋门半开,令容略微诧异,“府里还有旁的客人吗?” “是你哥哥的好友,因前阵子伤了腿脚,离家又远,暂时在咱们府里养伤。”宋氏瞧了客舍一眼,“也是个青年才俊,家里是盐商,富甲一方,偏要从科举入仕,读书很用功,身手也比你哥哥好。” 令容一笑,“那哥哥岂不是被比下去了?” 因听说是盐商,怕跟范贵妃家有关,又随口道:“那人叫什么?” “似乎是叫冯焕。” 姓冯啊令容松了口气,走了两步,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若她记得没错,前世韩蛰去平叛时,她听舅舅提起过,那叛贼的头领名叫冯璋,也是个富庶强干的盐商,因不满地方上苛政暴敛,才揭竿而起。 这个冯焕会不会跟冯璋有关系? 令容心里一紧。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换药 ,客舍里热水齐备,火盆正旺,宋姑和枇杷早就等着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令容难得回家,想起先前跟宋姑和枇杷红菱围炉烤栗子的事,颇为怀念,便叫人寻了些来,慢慢烤着吃。 至戌时将尽,韩蛰才被傅益送回来。 满屋烛光明亮,韩蛰走进去,见令容倒茶过来,接了喝尽。大半日的宴席,他喝得不算少,这会儿神智虽仍清醒,到底觉得昏沉。伸手去解蹀躞,却仿佛卡住了,旁边令容瞧见,忙上前帮着解开,顺道将外裳脱下,搭在架上。 韩蛰杵在桌边,左右打量。 令容试着扶他胳膊,“夫君,这边更衣。”引他至内室帘外,没跟进去。她着实没想到韩蛰竟会喝那么多——除夕夜宴时韩蛰虽也喝了酒,却是行止如常,不像今晚,连内室在哪边都没瞧出来,跟平常的机警敏锐截然不同。 里头水声哗啦,她没听见旁的动静,松了口气。 片刻后韩蛰出来,径直走至床榻,半躺在上头。 令容跟过去问他要不要喝醒酒汤,韩蛰只是摆手,皱了皱眉。她也没再打搅,由枇杷伺候着迅速盥洗了,换上寝衣,走至榻边,就见韩蛰横躺在榻,不知何时已睡了过去。 她没照顾过醉酒的人,怕出岔子,便叫宋姑和枇杷在外间警醒些。 待两人放下帘帐出去,令容熄了灯烛,只留一盏取些亮光。 夜已深了,明日还得早起,她打个哈欠,脱了软鞋,避开韩蛰轻轻往榻上爬。双手才触到里侧,要收膝盖时,猛不防韩蛰突然翻身,她胳膊一软身子前倾,膝盖便蹭向韩蛰腹部。 下一瞬,韩蛰猛然翻身坐起,右臂锁住令容,左臂屈肘,躬身点向她胸口。 这动作又快又准,如虎扑来,吓得令容一声惊呼。 韩蛰险险收住,睁开眼睛,便见令容被他锁在身下,漂亮的双眸瞪得很大,红唇微张,面带惊恐。外间响起宋姑焦急的声音,“少夫人,怎么了?” 令容瞧着韩蛰,神情懵然。 韩蛰倒是反应过来了,沉声道:“无事。”说罢,收了手肘。 令容心里咚咚直跳,小心翼翼的,“夫君这是” “刚才牵动伤口,我只当有人偷袭。”韩蛰自知反应过于激烈,也有些不自在,忘了放开她,目光只在她脸上打量——烛光昏暗,透过轻软纱帘照在她脸上,她应是受惊不小,青丝在胸口散乱铺着,身子微微战栗。他甚至能听到她的心跳,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气。 令容却顾不上这些,微微变色,“夫君受伤了吗?” 韩蛰含糊道:“嗯。” “伤势重吗?是在何时?”令容在他身下挣扎了下。 韩蛰总算松开她,“前些天伤的,不碍事。” “可我听说受伤后不能喝酒,会加重伤势。方才又牵动伤口,怕是更加不好。”令容坐起身,收了收衣领,索性下地点亮两根蜡烛,颇为自责,“我不知道夫君有伤,否则也不叫爹爹他们劝酒了。府里有位女医,寻常也能瞧些伤病,我叫她过来看看好吗?” 叫女医? 韩蛰瞧着她紧张的小模样,索性起身下地,从外裳中掏出个小瓷瓶,又掏出一段卷成小筒的细布放在桌上。继而解开中衣,将内裳褪至腰间,露出精壮的上身。 “换药而已,你来好了。毕竟你我虽没洞房,却也是夫妻。” 说罢,挑眉望向令容,见她脸蒸云霞,目光躲闪,唇角笑意转瞬即逝。 令容无法,硬着头皮帮他解身上细布,竭力不去想洞房夫妻的字眼,只想些别的—— 旁人都只隐藏心事城府,韩蛰倒好,连伤口都隐瞒,别说是她,连至亲的杨氏都没瞧出来!今日出门,他连换药的东西都准备周全,她愣是没瞧出半点端倪。若非刚才提起,等韩蛰伤愈,阖府上下恐怕都不知有过此事。 心里腹诽着,手底下却不慎碰到韩蛰后背,微微发烫,忙触到火炭般避开。 解开细布扔了,她便往内室取了水盆软巾。 出来时,就见韩蛰泰然端坐,衣裳都堆在腰间,后背结实,肩宽腰瘦,两臂垂落在侧,瞧着孔武有力。 令容没敢多看,过去将伤口擦拭干净,取了药膏缓缓抹上。 韩蛰的后背很烫,应是喝了酒的缘故。 令容小心翼翼,尽快抹好膏药,拿细布轻轻按住,缠至肩头,不好从背后抱住他,只好轻声道:“夫君,搭把手。”声音软软的。 韩蛰轻咳了声,接过细布随手一递。令容够不着,手臂半环腰间,从后去取,蹭到他腹部硬邦邦的肉,触感结实,没来由的红了脸,忙缩回手。 韩蛰察觉,眼底笑意更浓。 她做得小心翼翼,躬身时呼吸连同发丝轻柔扫过后背,比方才柔软指尖涂抹膏药的感觉更加清晰。甚至不慎将脸蛋蹭在他背上,也有柔软的热意。 韩蛰原是想逗她,半天后脊背渐渐绷起来,有点玩火自焚的悔意。 好容易听见令容说“好了”,韩蛰含糊“嗯”了声,扯起衣裳穿好,仍旧坐着不动。 令容也没敢多开口,去内室倒了残水,洗干净手出来时,他已在榻上躺着了。 得知韩蛰有伤,这一晚令容睡得颇为乖觉,没敢肆意乱动。 韩蛰半夜酒醒时,就见她仍睡在里侧,除了不老实地伸出手臂,并未挪动太多。 他睁着眼睛出神,睡在傅家榻上,无端想起傅锦元来。 原以为傅锦元自幼纨绔,无甚长处,今日一会,才知不尽如此。譬如他虽在官场,却如闲云野鹤,长于书画,并非玩物丧志。再譬如他很疼爱令容,言语神态间对女儿十分呵宠。对于傅益,傅锦元固然给予厚望,却也很慈和,谈诗论画,父子其乐融融。 那跟他的父亲c祖父截然不同。 自那年高僧说他贵不可言后,祖父便对他格外严苛,连父亲也变得严厉。喜怒不形于色c冷静自持c威仪震慑c手腕强劲c行事果决c胸怀天下c许胜不许败c不可耽溺享乐私情种种严苛要求,皆压在年幼的他身上。 他也收敛少年心性,渐渐不负期望,狠辣果决,在动荡暗沉的朝堂上所向披靡。 比起在刀尖上翻云覆雨的相府,这靖宁伯府中着实过于宽柔随性,就连傅益,虽习武读书,于朝堂世事却仍存几分天真,不知其间险恶。 那么她呢? 韩蛰侧头,看向旁边熟睡的令容,眉目婉转,睡态憨然。 这样的姑娘嫁入相府,正如精心呵护的娇花挪进虎苑,若无人护持,极易被摧折。 他身为夫君,不管将来会否同心,既然娶进了门,就该照拂。当时年幼,敌不过手腕狠厉c独断专行的三朝相爷,许多事只能任他摆布,如今呢? 韩蛰眸色沉浓,伸手帮她掖被角,想把衣袖半落的手臂塞回被中,却被令容轻轻握住。 他怔了怔,手臂僵着没动。 令容醒来时,见韩蛰睡在一尺之外,两人相安无事,暗自松了口气。想掀被起身时,却又愣住了——她昨晚没抢韩蛰的卧榻,却抢了韩蛰一只手臂,抱在手里睡了一宿! 她如同碰到烫手山芋,慌忙丢开。 好在韩蛰没察觉,令容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榻,悄声叫枇杷进来,去内室换衣裳。 待她梳洗毕,宋氏已派人送了早饭过来。 两人用罢了,拜别长辈,启程回京。 临行前,令容背过人向傅益问那冯焕的来历,得知他父亲名叫冯远平,是黄州人,想必与她所知道的楚州冯璋不是同一个人,才稍稍放心。 回到韩家,令容将宋氏备的礼物送给杨氏,杨氏甚是欢喜,也打发仆妇往金州去送礼。 过后,便日渐忙碌起来。 京城里豪门贵府甚多,韩家男子又都居于中枢,年节里宴请的帖子几乎摞成了小山。要紧的王侯公卿之家由太夫人携杨氏和刘氏亲自去,不太要紧的,或是刘氏带梅氏,或是杨氏带着令容和韩瑶,从初五至二十,排得满满当当。 ——唐解忧因跪祠堂的事,整日都在庆远堂习字,倒很安静。 初十那日韩家设宴,府门前车马络绎,往来不绝。 太夫人身份贵重,只在厅中陪着要紧客人,旁的事都是杨氏和刘氏张罗,令容跟着二房的梅氏在旁协助,一整日忙下来,腿儿都快断了。因男女分席而设,虽有傅益应邀赴宴,却也没能说几句话。 忙碌之间,转眼便到了元夕。 京城的花灯会极负盛名,五湖四海的能工巧匠都各展奇才,琉璃焕彩,鱼龙流光,或精巧秀丽,或豪壮巍峨,令容前年还缠着傅锦元特地带她来瞧过,念念不忘。 而今身在京城,岂能不瞧? 前几日的劳累忙碌尽都忘了,她早早就备好赏灯的行头,只等饭后跟着杨氏出去。 待晚饭用罢,华灯初上,各家各户便都出门赏灯。 韩镜父子对花灯无甚兴致,太夫人前两日染了风寒不愿动弹,韩蛰因有急事往锦衣司去了,韩征又在宫中当值,便只杨氏带着韩瑶c令容出门赏灯。那唐解忧闷了整个年节,也没奈住,跟着出来。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遇袭 ,相府离皇宫不远,出了巷口走一阵,便是热闹街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会儿天色还早,街道两旁的花灯虽已高悬,赏灯的人还不拥挤。今晚官府严禁马车上街,女眷多是乘坐轻便小轿,先看朱雀长街上的灯楼花车,待夜色更深时,往广通河乘船观灯,看波光照水,明月高悬,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路数。 令容的软轿跟在杨氏后面,一路观玩过去,两旁各色彩灯奇趣别致,各出巧思。 渐渐行至朱雀长街的辉明楼,因这儿是观灯的绝佳地段,又设了许多灯谜,已被围得熙熙攘攘。杨氏性子平易,见这场景只觉得热闹,让家仆在前开路,她带着众人走进去,被伙计恭恭敬敬地送到三楼的雅间。 三楼亦有灯谜,若非雅间客人,旁人都须挨个猜出底下的才能上来,这会儿倒挺安静。 韩瑶好动,趁着人少要拉令容去猜灯谜,顺道招呼唐解忧同去。 附近的灯谜都颇生僻,三人协力猜了几个,到一幅灯谜前,又难住了。 这灯谜做得颇雅致,上头一副画,山高月小,中有清泉沛然流出,清泉之外有林木稀疏,一眼瞧去,山水秀绝,意境清幽。旁边则是风骨洒脱的行书,写着两句话——远树疏林饶画意,高山流水足相思。谜底是要答一个字。 这却有趣,那幅画做得极好,高山林木之间的一泓泉水虽只寥寥几笔,却能点睛。 令容看罢,与韩瑶面面相觑,各自茫然,猛听有人叫她,回过头,竟又是高修远。 他还是如常的清雅打扮,温润如玉,诗才秀怀。 “高公子——”令容微觉诧异,“你也来猜灯谜?” “这灯谜是我出的。少夫人若是猜得答案,就写在这纸上。”高修远笑了笑,虽不认得韩瑶和唐解忧,却也颔首问候。 令容亦回以笑意,瞧着高修远,再看那幅画,片刻后有了头绪。 灯谜后头有高脚小桌,桌上摆着笔墨,她自提笔写好递过去。 高修远瞧了,赞一声“好才思!”却从那桌子屉中取出一幅装裱好的画,象牙为轴,锦缎作衣,双手递给令容,笑道:“少夫人是头一个猜中的,按着规矩,送上这头彩。” 令容展开,正是灯谜上的这幅画,但气韵生动,山水隽秀,已是上乘之作。 她含笑道谢,韩瑶既已失了头彩,又暂时想不出答案,耐不住问她谜底。因渐渐有旁人聚来猜谜,令容挪到别处,才道:“高山有疏林,林外有清泉,足下相思红豆,凑起来正是个灃字。泉水沣沛,正应了画中之意。” 这般一说,韩瑶恍然,接过那画细看,目光落在高山流水足相思一句上,有些挪不开。 “喜欢这幅画吗?”令容去过韩瑶屋中,知她虽习武强身,却也性喜山水,爱藏好画。高修远虽还年少,这幅画隽秀洒脱,纵然不能跟名家相比,却也甚是难得。见韩瑶只是瞧着笑,便忍俊不禁,“送给你,好不好?” “多谢嫂子!”韩瑶这一声叫得可谓非常甜了。 朱雀街上鱼龙作舞,暗香盈盈,锦衣司内,韩蛰走出狱门时脸色冷沉。 这座牢狱建得坚固高大,墙壁都以打磨平整的石块砌成,只设一尺见方的小小天窗,牢内以火把取亮,种种刑具挂在两旁,每回走进去,都觉得阴沉可怖。 但若不是这份长年累月攒出的阴沉震慑,那些铁骨硬汉也未必肯松口。 他抬起衣袖,将溅在边缘的些微血迹擦去。 副手樊衡紧跟着走出来,“彭刚既松了口,这边交给属下就行,大人放心。” 韩蛰颔首,“河阳每年交的赋税有限,大半扣在了裴烈和彭刚手里。私吞军资c暗中谋逆这等大罪要问清楚,他二人在河阳侵占良田c欺压百姓的事也不能放过,事无巨细,全都问清楚。” “属下明白!” 韩蛰挥手叫他回去,自踱步出了锦衣司,脸色微沉。皇帝荒唐无能c穷奢极欲,内监干政弄权c谗主贪利,地方上节度使又各自为政c跋扈骄横,纵然有祖父的铁腕,也难挽颓势。真要彻查,这些豪霸一方的人,谁没做过欺压盘剥百姓c视法度为无物的事? 听说南边已有流民闹事,这艰难维系的太平景象,不知会在哪天轰然崩塌。 锦衣司附近重兵把守,闲人不敢靠近,走得远些,渐渐听到鼓乐欢呼传来,是元夕夜热闹赏灯的百姓。巷外街上有花车驶过,凤箫声动,舞姬妖娆,引得纨绔少年们竞相追逐,呼喝不止。 他往相府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而往朱雀街走来。 街上人群熙攘,少女们挽臂而行,灯烛璀璨。走到辉明楼外,里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只因韩蛰气势冷厉,腰间悬着乌沉沉的剑,像是浑身带刺似的,旁人都避其锋芒,自觉让开条路,见前面有人堵着,还偷偷拽衣角提醒避开。 韩蛰没费多少力气,便到了三层。 雅间里,令容和韩瑶c唐解忧猜了一圈回来,博了不少彩头,都堆在旁边桌上。因底下有花车驶过,众人都聚在窗边看热闹,唯有韩瑶站在桌边,还在观玩高修远那幅画,目光一错不错。 韩蛰进门瞧见,随口道:“什么好东西?” 韩瑶没听见,倒是唐解忧听见,回头笑道:“是那位高公子送给表嫂的画。”因雅间门洞开,还望那边指了指。 令容原本正跟杨氏说话,回头见是韩蛰,便只一笑,“是猜灯谜博的头彩,给瑶瑶了。” 她今晚打扮得分外娇丽,青丝挽了十字髻,顶心束了金环,耳侧垂着丁香耳坠,簇新的团锦琢花衫下穿着月牙凤尾罗裙,身上一袭月影披风,领口丝带飘然。转过头时,恰巧一辆花车驶过,彩灯夺目,香气熏然,她盈盈笑着,双眸亮若星辰。 十三岁的豆蔻年华,眉目如画,比去岁端午初见时添了些许韵味,笑容悦目。 韩蛰点了点头,见令容仍回身跟杨氏说话,复看向那幅画——做得确实很好,比旁的灯谜彩头都贵重许多。 韩蛰微诧,回头瞧向外面,就见熙攘人群里,田保那位姓高的表侄站在灯谜前,正跟人笑谈,灯谜高悬,那幅画隐约跟韩瑶眼前这幅相似。 他收回目光,瞧见那句高山流水足相思,再一瞧韩瑶,暗自摇头。 少年人啊。 遂站到窗边,陪着杨氏看了会儿花车,待花车尽数过去,朱雀街上最热闹的盛宴便也过去了。杨氏动身起行,从辉明楼的后门出去,走了一阵,便到广通河边。 游灯的船早就备好了,仆妇扶着杨氏和两位姑娘先上船,韩瑶回头见旁边的鱼灯有趣,想回岸去挑一只,带回府里玩。 令容恰好还没上船,便道:“我去挑吧。表妹要吗?” “我不要了。”唐解忧笑着摆手。 令容遂挪步去摊边挑花灯,韩蛰因见还有别家等着排队上船,便让杨氏先行,她看着令容。杨氏巴不得小夫妻独处赏灯,遂叫人开船,只给他俩留一艘小些的画船。 令容挑好花灯回头,就见韩家的船已不见踪影,唯有韩蛰站在两三步外,薄唇微抿。 花灯摊紧邻河岸,石栏旁有人趁着热闹放起烟花,孩童欢呼,少女轻笑。绚烂烟花映衬五彩华灯,令容索性驻足看了会儿,见人越来越多,笑着退让,不防撞到旁人,回身一瞧,却是韩蛰的玄色衣裳,暗纹细密。他站在那里,稳如渊停,伸臂护着她肩膀,像是揽在怀里的姿势。 令容被人挤着,脚下没站稳,身子前倾撞在他胸膛。 惶然抬头,就见韩蛰双眼深邃沉静,却不似平常冷淡。 风拂动岸边柳树,明月挑在楼头,花灯柔和的光芒照在他脸上,硬朗冷峻。 令容愣了一瞬才收回目光,握着两只鱼灯,“夫君,去乘船吗?” “嗯。”韩蛰别开目光,携她上船。 桨摇水波,依河而行,两侧灯影绚烂,暗香隐约,连夜风都似柔和了。画船不大,两人对坐在内,隔着两尺的距离,都只瞧两岸花灯,没人说话。 令容左右手各执鱼灯,半倚轩窗,渐渐绽出笑容。 桨声灯影中,韩蛰忽然开口了,吩咐艄公,“往右边拐。” 艄公应命,令容闻言瞧过去,右边的河渠旁虽也有花灯,却显得稀疏冷落,不似这边热闹繁丽。她觉得诧异,“母亲她们应该还在前面,去那边做什么?” “先坐过来。”韩蛰没回答,伸手给她。 令容只好坐过去,留了半尺空隙,却被韩蛰揽住腰身,裹在他披风里,紧靠在肩上。他的神情冷峻如旧,身子却显然绷着,极低的声音传入令容耳中,“别慌,仍旧看花灯。”行了一阵,又吩咐艄公驶向更僻静的河渠。 如是两番,周遭船只越来越少,那艄公似领会了意思,无需吩咐,自择僻路而行。 灯影渐暗,夜风清冷,令容自知有异,紧绷着身子,呼吸都放轻了。忽听夜风里有利箭破空声传来,耳边金戈交鸣,韩蛰的匕首翻转,将连射而来的三支利箭击开,有一支铮然钉在船身,箭尾疾振。右边有箭疾射而来,冷风几乎扫到令容鼻尖,被韩蛰就势一拨,铮然转了方向,随后有人惨呼,扑通落入水里。 令容心里咚咚狂跳,抱紧韩蛰的腰,被他揽着腾空而起,落在旁边民房。 有呼哨声此起彼伏,仓促中就听那艄公喝道:“主人先走!”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亲吻 ,民房重檐歇山, 铺了青瓦,令容刚踩实,就听韩蛰低声道:“躲在屋脊后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令容会意,忙矮身蹲着,双手轻攀檐头吻兽, 整个人缩在两重屋檐之间。 韩蛰转身之间剑已出鞘, 如巨鹰扑向藏在附近的弓弩手。他动作奇快, 未待对方搭上弩箭, 便已扑至跟前,手起剑落, 稳稳刺进对方琵琶骨中。那弩手一声惨呼,弓弩脱手飞出, 被韩蛰抬脚踢到艄公手中,趁势割了箭筒扔过去。 艄公会意, 迅速挽弓搭箭,瞧着有人射向韩蛰便放箭将射歪,一时间箭支纷飞,铮然之声不绝于耳。 激战之中,韩蛰袖中哨箭窜出,发出尖锐哨鸣。 令容竭力镇定,攀着屋脊从两檐夹缝瞧过去,便见河道两侧先后有数人扑进水里, 暗沉灯光下鲜血浸染。因这一带多是人家后墙, 无人游赏, 连巡逻的官兵也不曾察觉。 韩蛰将令容附近弩手都清了,跃过河面扑向对岸。 利箭嗖嗖破空,艄公紧随在附近,箭头撞出重重火花。 对岸埋伏的人不少,数支铁箭射来,虽被击飞,韩蛰的左臂却仿佛颤了下。不远处有呼哨声传来,韩蛰鸣哨应答,三起三伏,暂时丢下旁的弓弩手,往逃窜的头领追过去,艄公见状紧随其后。 不多时,两名锦衣司高手赶来,扑向对面的埋伏,捉住时却都是死士。 令容仍躲在屋檐间,等了半天才见韩蛰和艄公回来,提着个男人,脸色阴郁。 艄公自与锦衣司的人交割,韩蛰往这边来找她,令容正想钻出去,才探出头,就见方才被韩蛰刺穿琵琶骨的那人不知何时转到她斜前方的暗影里,以腿脚撑开弓弩,那只垂落的手臂勉强搭箭,正瞄着韩蛰的方向。他显然是瞧见了她,因失了臂力,才设此陷阱等韩蛰自投罗网。 令容大惊,高喊了声“夫君小心!”惊慌之下揭了屋瓦,便往那人砸去。 韩蛰反应极快,按令容摔屋瓦的姿势猜出方向,矮身扑过去,瞧见暗影里蜷缩的身影,袖箭飞射而出。对方仓皇射出的利箭呼啸着贴顶而过,夹带了令容惊慌的呼声,他疾扑过去,堪堪接住失足滑落的令容。 手臂传来断裂般的剧痛,韩蛰嘶地吸了口凉气,拳头紧握,忍住涌上喉头的痛呼。 回头看那刺客时,头颅低垂,额角流血,正瘫在那里。 韩蛰强忍剧痛过去试了试,那人呼吸尚在,像是被砸晕了过去——是今晚仅剩的活口。 他阴郁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许,这才觉得眩晕,身子晃了晃。 令容忙上前扶住,见他左臂玄色衣裳颜色暗沉,触手湿冷,脸色都变了。 韩蛰就势扶在她肩上,声音有些嘶哑,吩咐那艄公,“箭上有毒,带几支过去,找解药拿来,半个时辰为限。”又让剩下两人守在这里等人接应,才半扶令容半扶墙壁往近处人家走。 令容活了两辈子,除了临死前那支铁箭,何曾见过这般场面? 心肝乱颤,口舌干燥,偏偏还不能慌乱。 她稳稳抱着韩蛰的腰,拐进巷中一处人家,褪了腕间两只玉镯给那妇人,“快找清水!” 妇人为照顾襁褓里的孙子,今晚没去赏灯,方才就听见动静,只没敢出门,如今见娇滴滴的小娘子扶着重伤男人进来,又有那两只价值不菲的玉镯,心中胡乱猜测,忙去井里打水。 令容扶着韩蛰坐下,解开他半边衣裳,外头还瞧不出来,里头中衣几乎被血染透,触目惊心。褪下里衣,就见左臂近肩处伤口深紫,皮肉外翻,有些肿了。 手忍不住的颤抖,她按着韩蛰的吩咐冲净血迹,颤声道:“夫君,怎么止血?” “不用。”韩蛰倒还清醒,掏出匕首递给她,“划开伤口,挤出毒血。” 伤口血肉模糊,令容心惊胆战,握着匕首不敢划,被韩蛰握住手,咬牙割了个十字。那些人既是索命而来,箭头定有剧毒,令容知道轻重,颤声道:“你忍一忍,我小心些。”随手扯个东西垫在地下,双手拇指食指轻轻一挤,颜色深浓的血滴滴答答地流出,韩蛰牙关紧要,肩膀微微颤抖。 “再挤”他哑声开口,豆大的汗珠自鬓旁滚落。 令容狠心又挤了几下,那血的颜色稍稍淡了些。 颤抖着抬头,见韩蛰额边青筋暴起,却咬着牙不吭一声,脸色又十分苍白,像是要疼晕过去一般。他如此强行忍耐,全副心思都落在伤口上,八分的疼痛也要憋出十分的痛感来。 令容仓皇之下无计可施,慌乱害怕得想哭,猛然心思一动,将唇凑过去,在他苍白汗湿的唇上轻轻碰了下。 牙关紧咬的人,唇仿佛都是苦涩的,令容稍作停留,察觉他僵了一下,赶紧退开。 柔软温暖的触感稍纵即逝,韩蛰仿佛怔住了,睁眼看她,浓云翻滚的眼底布满血丝。 “痛就喊出来。”令容轻声,将他头上汗珠擦干净,“血色淡了些,是好事,对不对?” 韩蛰仍望着她,眼底血色翻涌,甚至连她偷着挤伤口毒血也仿佛没有察觉。 令容趁机又挤出些毒血,韩蛰嘶的一声,“再亲一下。” “啊?”令容没听清。 韩蛰眸色深浓,看见她她眼睛泛红,蓄着水光,又担心又害怕的模样,声音愈发沙哑,“再亲一下。” 这人必定是疼糊涂了,竟然说这样的话! 令容方才也是怕极了一时冲动,此刻被他瞧着,反而亲不下去了。且他能开口说话,已不是咬牙强忍的姿态,不至于疼晕过去,遂眨了眨眼睛挤走眼泪,拿指尖蘸了点血珠给他看,“这样了,还要挤吗?” 韩蛰没回答她,失血太多,加之毒药侵体,眼睛也失了神,只低声道:“疼。” “嗯,疼就说出来,我会轻点。”令容咕哝,跑出去再拿盆井水进来,给他擦干净伤口。 韩蛰靠在榻上,脸上渐渐失了血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虚弱。 令容唤了两声“夫君”,他才睁开眼,似颇疲惫。她忙找了温水喂给他喝,又试了试伤口的血,“这样还要再挤吗?” “不用。”韩蛰半躺在榻,见令容坐得笔直,头一歪,正好枕在令容脑袋。 令容不敢动,又怕韩蛰昏过去,不停给他擦汗,见他安静下来,便轻声唤醒。 焦灼忐忑地等了两炷香,才见那艄公匆匆闯进来,身后带着位个陌生男人和郎中打扮的人。令容忙让开,由他们给韩蛰重新清理伤口,撒上药粉,拔毒般挤了几次血,末了再撒药粉包扎。 那陌生男人下手颇狠,韩蛰疼醒时疲惫睁眼,见令容坐在榻侧,昏沉中握住她的手,再没放开。 马车回到韩府的时候,已是丑时将尽。 因樊衡得知消息后已报讯给相府,韩镜同韩墨夫妇都还等着,满脸焦灼。 为方便郎中照顾,韩蛰被安排在书房歇息,韩镜留下樊衡问话,杨氏听说韩蛰伤势无碍,稍松了口气,嘱咐令容早些回去歇息,又跟着郎中去韩蛰书房,陪了一整夜。 府中内眷皆不知变故,连银光院都不知内情,按着杨氏的吩咐,只留枇杷值夜。 令容被吓得不轻,回到院里,浑身散架了似的,随意盥洗过,一觉睡到天亮。 府中众人直至次日才知道韩蛰受袭负伤,太夫人c韩瑶c唐解忧和韩征前晌过去时,韩蛰还在昏睡,唯有杨氏和刚到书房的令容陪在身旁。 韩蛰的伤口早已处理过,除了面色苍白,瞧不出旁的毛病。 太夫人问了始末,不免皱眉,“好端端的赏灯,怎会出这样的事。傅氏呢,可有损伤?” “谢祖母关怀,孙媳妇幸未有损。”令容立在杨氏身旁,柔声回答。 太夫人打量着她,似颇不悦——昨晚唐解忧回府时蔫蔫的,说令容故意以挑花灯为由跟众人分开,却留了韩蛰陪她单独游河赏灯,害得她跟杨氏和韩瑶多等了半天,没等到人才坐轿回来,白吹了半天冷风。 游赏花灯,美人灯光相映,最是能让男人动心的时候。 当时太夫人便觉得,这傅氏瞧着年幼乖巧,其实也狐媚得很。而今听孙儿重伤,那傅氏却好端端的,更觉扎眼。 正想挑刺儿,对面杨氏叹了口气,“也亏得这孩子没事,否则还不知怎样呢。” 韩瑶还不知昨晚详情,便道:“哥哥受伤时嫂子也在吗?” “昨晚樊衡回来时说的,你哥哥中了毒箭,是令容帮着照料伤口,将毒血清了,你哥哥才能等到郎中配好解药去救。”杨氏握住令容的手,是真心实意的感激,“这样小的年纪,又没经历过大事,换成旁人怕是早吓得傻了。亏得她没慌乱,还能帮这样大的忙。” 樊衡是韩蛰的副手,做事向来稳妥,连韩镜都格外青睐。 太夫人无话可说,因见郎中进来,又问韩蛰伤情如何。 人群最末,韩征却将眉目微挑,看向这位小嫂子。 他的身份在韩家颇为特殊。 韩征的母亲赵氏原是太夫人身边的得力侍女,当年杨氏初入相府,侯门千金行事端方,长得又好,跟韩墨处得颇融洽。即便她姿态恭敬,太夫人也常怕婆母的风头被盖住,竭力压制,后来杨氏生下韩蛰,她便借韩墨醉酒时,将那侍女塞到了他房里。 谁知那侍女运气倒好,仅那么一次就有了身孕。 杨氏新婚燕尔,才得麟儿,哪料太夫人会来这手? 夫妻俩很是僵冷了一阵,彼时韩镜权柄未稳,还亲自过问此事。 再后来,赵氏生下了韩征,有一回外出碰到劫匪,为救韩墨,死在了外头。 彼时韩征还在襁褓,韩镜感念赵氏救了儿子的命,便亲自跟杨氏商量,想将韩征记为嫡子,又将管家事的权柄给了杨氏。老太爷亲自出马,杨氏猜出隐情,便应了此事,虽跟韩墨的感情不复最初亲密,待韩征却也不错,读书习武都跟韩蛰一样。 赵氏的事很快被人抛在脑后,韩征得杨氏照顾,感情也颇融洽。 他本就好动,又没韩蛰那样重的担子,性子养得更活泼些,兄弟二人感情也很好。 这回韩蛰负伤,他从羽林卫下值回来,听说后连水都没喝就赶来探望。 听说这娇滴滴的嫂子还有割血清毒的胆量,倒有些意外。 待郎中退出去,韩征见杨氏眼底乌青,猜得她守了一夜,便上前扶着,“母亲回去歇歇吧,这儿我守着,大哥若醒了,立刻派人去请你。” “你才下值,也是一夜没睡” “我身体好着呢。”这当口,也就韩征敢在满屋的愁眉苦脸中笑一笑,“等大哥好了,让我马不停蹄地去找刺客报仇都没问题。再说大哥的毒也清了,伤口也没妨碍,有郎中时刻守着,母亲还不放心吗?” 他虽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办事却稳妥。 杨氏愁眉苦脸了一宿,听他这样说,也知是过虑了。 韩征便扶着她往外走,劝道:“每回大哥受伤,歇几天就能生龙活虎,倒是母亲的身子大意不得,还是该多休息。”又回头叫人,“瑶瑶,你跟嫂子一道送母亲吧。” 韩瑶应了,拉着令容的手,一道将杨氏送回住处。 过后,二房的韩砚夫妇c韩徽和梅氏也都先后来探望,至傍晚时,韩蛰才算醒了。 令容跟着杨氏一道去探望,因坐了一屋子的人,夫妻俩也没说几句话。 当时刺杀韩蛰的都是死士,哪怕韩蛰负伤去追,那带头的也在被捉住前咬破了毒丸。 好在令容砸晕了一人,身上毒药被及时取走,被樊衡带回去严加审问,诸般狠厉手段使出去,很快就有了头绪。因事关朝堂,不止韩镜c樊衡等人频繁出入,连兵部c刑部等处都有人来,韩蛰卧榻养伤,许多事也都在书房商议,从早到晚,不时就有人去。 如此人多眼杂,令容也不好多去,便只待在银光院里。 连着五日,令容每日请姜姑过去送些吃食,问韩蛰伤势,却半只脚也没踏进那书房。 一则男人的书房都颇为要紧,旁人不许轻入,她跟韩蛰虽是夫妻之名,到底没到无须避嫌的地步。再则还是为那个突兀的亲吻—— 当时她又慌又怕,仓促亲过去,只是想让韩蛰转移注意,别总惦记着伤口拼死忍耐。 而今回想起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韩蛰当时还让她再亲一下。 令容但凡想起他哑哑的声音,光着膀子一本正经的语调,心里就乱乱的。 那个时候韩蛰必定是被毒药迷了心窍,才会迥异于往常的冷淡狠厉,说出那样的话。但无论如何,回想起来仍有点尴尬,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然而这种事情终究躲不过去,尤其她如今还有个关系不错的小姑子。 正月二十过后,刺杀的风浪渐渐平息,书房里往来的人也少了许多,韩瑶瞅准时机,便踏入银光院中,拉着令容一道去探望韩蛰。 韩蛰的书房外颇安静,平常只两位仆妇照看,因韩蛰负伤,近来新添了数人,也多是在外打杂,甚少能进里面。 常在书房照看的沈姑见了她俩,忙请进去,就见韩蛰正在翻书。 他仍穿着家常的墨青衣裳,头发拿乌金冠束起,剑眉斜飞,轮廓如削,看那挺拔而坐的姿态,果然如韩征说的,歇息几日就生龙活虎的了。走近一瞧,气色也很好,双目深邃有神,就连那冷淡的态度都跟先前没两样。 令容暗自松了口气,将拎来的食盒搁在桌上,听他兄妹说话,偶尔关怀几句。 几碟糕点吃完,韩瑶见他没了大碍,悬着的心放下,就要走。 令容随她起身,却被韩蛰叫住。 “我有话嘱咐,你等等。”他总算搁下书卷,又朝韩瑶抬抬下巴,“你先回去。” 韩瑶应声走了,屋里只剩两人独处。 令容瞧着韩蛰毫不收敛的目光,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低头将小碟装入食盒里,竭力平复心绪,淡然问道:“夫君要说什么?”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赏心 ,韩蛰唇角勾了勾, 收回目光,起身将那卷书搁回架上,随口问道:“那天晚上可曾受到惊吓?” “有一点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令容倒没隐瞒自己的胆小,“当时吓傻了,只想着保命, 睡了一觉醒来, 却觉得手脚还是软的。长这么大, 头一回见那样的场面, 连着做了几天噩梦,总梦见人掉进河里, 偶尔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那冷箭要是落在我身上,怕是能戳出个窟窿。” 哪怕隔了数日, 此刻想起铁箭扫过鼻尖时的冷风,仍旧令人心惊胆战。 ——无端让她想起临死前铁箭射在额头的冰凉触感。 韩蛰见惯生死, 倒没想到她会怕成这样,声音微沉,竟然有些歉然,“那晚是我失察,带累了你。” “但夫君也救了我的性命。”令容扬起脸儿,摆出个微笑。 韩蛰将她瞧了一眼,容色娇丽如旧,双眼却不像平常水汪汪的有神, 就连那笑容都有几分勉强, 怕是连着几夜噩梦, 没能歇好。 他另挑了本书出来,“这几日很忙?” “倒也没有。” 韩蛰“哦”了一声。 十六那晚清醒之后,他就没再昏睡过,这书房内外都来了哪些人,他心里也有数。刨开外头的人不算,韩瑶每日都会跟着杨氏过来,唐解忧也借了太夫人的名义见缝插针,一天能来两三趟,就连二房的人都能隔日过来探望,虽说许多次都只在书房外止步,到底来过。 偏只有令容,除了打发姜姑送几样小菜之外,连面也没露。 果然是躲着他的。 这种待遇倒不陌生,韩家权势煊赫,他主掌锦衣司,有人上赶着溜须拍马,也有人畏惧他在外面的凶恶名声,避之不及。先前令容害怕躲避,他也没觉得怎样,如今重伤后闷坐屋中,偶尔念及,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他负伤之前,两人都还在同榻睡觉。 他重伤的时候,她还 韩蛰翻着手里的书,余光瞥向令容,沉默不语。 令容察觉不对劲,又小心描补,“其实也做了些事。姜姑送来的那些菜,都是我翻查了书,专挑了养血的东西做出来的。夫君吃着还合口味吗?” “还行。” “那就好,夫君身体要紧,回头我仍旧每天送来。” “也好。”韩蛰将手里的书稳稳丢在食盒上,“折出来的这几样,近日做来尝尝。” 令容翻开一瞧,竟又是一道食谱,忙应了,趁机拿起食盒,“夫君若没有旁的事,我先回去了?红菱正想做鱼,我过去盯着些。” 这显然是借口,想溜走的意图太明显。 他就这么让她避之不及? 韩蛰挑眉瞧着她的背影,待令容走至门口,才出声叫住。 “今晚我搬回银光院。”他说得慢条斯理。 令容楞了一瞬,听出他这不是商议,便应了声,出去阖上门扇。 外头渐渐有了春意,风吹过时,也不似先前清冷。她紧了紧披风,有些庆幸韩蛰半个字都没提亲吻的事——大概当时疼得太狠,又中过毒,他昏睡了几次,醒来都已忘了。 这样最好,两人暗自庆幸。 当晚韩蛰果然搬了回来,不过他因伤休沐在家,时间宽裕,早晚都有郎中来换药,倒也不必令容动手,省了许多事情。 兴许是枕边多了个人,自打韩蛰搬回来,令容倒很少做噩梦了。偶尔被那晚血溅河面的可怖场景吓醒,瞧见旁边有韩蛰,也不是太害怕。有一晚睡不踏实,朦胧中察觉他的手伸进被里握住她,甚至还觉得有些安心。 只是毕竟怕碰到他的伤口,令容睡觉时留了心,规矩老实了许多。清晨醒来,虽然蚕蛹散了,人却只在里侧的半边床榻。 那晚的事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 韩蛰对她虽不似从前冷淡,却还是那副沉闷之态,养伤之余多是翻书,兵法韬略c文史典籍乃至旁门杂学都有涉猎,或者就是拧眉沉思,手指轻扣桌面,不知在谋划什么。 令容按着他给的食谱,每日叫红菱做一样出来,偶尔还能得韩蛰一两句夸赞。 得空的时候,趁着春光正好,她便跟韩瑶和杨氏出去踏青赏春。京城外也有好山好水,散心之余采些花瓣回来,正好做糕点酿酒。 春光渐浓,院里的碧桃开得灿若云霞,就连红耳朵都活泼了起来。 令容带着枇杷和红菱捣鼓花瓣,韩蛰便披衣在廊下,边散心边瞧她们忙活。 单薄的春衫下,她窈窕的身段愈发显露,如枝头蓓蕾渐放,加上容貌娇艳,偶尔回眸一笑,顾盼的眼波叫人贪恋,赏心悦目,欲罢不能。 再入虎穴之前,过几天这样悠闲的日子,似乎也还不错。 太夫人自年节里染了风寒,病情时好时坏,这日众人去庆远堂问安,杨氏和刘氏说起来,都颇担心。韩家居于高位,太夫人又有诰命在身,多半都是请太医来瞧,寻医问药不见多大效用,便只能想旁的法子。 二夫人刘氏长年礼佛,便有意去寺里进香拜佛,给太夫人求个平安,杨氏也觉妥当。 旁边唐解忧听了,便柔声道:“舅母既要去寺里进香,不如我们也都抄些佛经送过去,更见诚心。或者——外祖母这儿有小佛堂,每日也都会礼佛,供在这儿也成。有了我们晚辈的孝心,外祖母怕是能好转得快些。外甥女一点小见识,不知舅母觉得如何?” 她自初一跪过祠堂后便格外安分,不止整日闭门,说话做事也都谨慎了许多。 刘氏颔首赞许,“这主意倒不错。” 给长辈尽孝的事,杨氏无可推诿,便也颔首,“这样也好,咱们各自都抄些,回头留一份在小佛堂,另一份送去慈恩寺,给阖府上下的人都求些福气。” 事情就此定了。 从杨氏c刘氏至韩瑶和唐解忧c两个孙媳妇,各自都抄两份佛经。 令容嫁入韩府后不似在家无拘无束,虽能借着韩蛰的厨房做些美食过瘾,到底常觉得无聊,偶尔也会独坐练字。接了这差事,便每日在桌上焚香抄写佛经,两份赶着抄完了,离去慈恩寺还有数日,便又多抄些,算是给爹娘和傅益c舅舅等人祈福。 到三月初,杨氏c刘氏起头,带着梅氏和令容c韩瑶和唐解忧,一道去慈恩寺进香。 慈恩寺就在城内,离相府不算太远,进香出来,时辰尚早。 因春闱在即,加上近日宋建春回京述职,令容便跟杨氏禀报了一声,想去看看傅益。 杨氏允了,叫宋姑她们好生照顾着。 令容遂离了众人,往傅益的住处去,途径笔墨轩,顺道去挑支毛笔,打算送给傅益。 三年一次的春闱将各地出挑的读书人都聚在了京城,笔墨轩里的生意也比平常红火了许多。 令容想了想,还是将常备在马车里的帷帽取出,戴在头上,由宋姑和枇杷陪着进去,慢慢挑了笔,又选了一方墨自己用,因见隔壁挂着字画,顺道过去瞧瞧——在这儿售卖的字画都是时人所作,远不如古董铺子里的贵重。然而江山代有才人出,作画的虽未必有名气,里头却也常有出挑的画作。 傅锦元最喜这些,只因金州不比京城荟萃英才,碰上的机会有限。 令容既然来了,便打算挑两幅给傅锦元送过去,先挑了一幅怪石,技艺虽不出彩,胜在画得有趣,偶尔拿来看看,也不失乐趣。再往里走,目光便被一泓瀑布攫住了。 山深林密,峭壁危悬,松石之间有瀑布倾泄而下,气如长虹。底下有一方巨石,就着那危疾水势,一眼瞧着,便觉飞珠溅玉,仿佛有身临瀑布边上的潮润水汽。 这场景似曾相识,她站着瞧了片刻,才想起金州城外四十里的深山里似有瀑布与之相似,她前年还被傅锦元带去游玩过。这画上的虽非全然相似,但峭壁危瀑,山石老松,却渐渐与记忆重叠。 傅锦元爱去教坊听曲,也爱闲时游玩,这幅画若送到他手里,必定喜欢! 因画作价钱不低,伙计不敢做主,忙去请掌柜的。 令容仍站在画前,等了片刻,听枇杷说掌柜的来了,转头一瞧,就见五十来岁的掌柜脸上堆笑,款步走来,他的身旁陪着位清隽挺秀的少年,不是高修远是谁? 隔着帷帽,高修远竟然也认出了她。 “是你想要这幅画?” 他的诧异溢于言表,令容霎时猜了出来,“这幅画是你的?”难怪她方才再瞧,除了那景致外,总觉得别处也颇眼熟,如今才算明白过来——这幅画的笔法气韵,跟元夕那晚高修远画的灯谜有些相通之处。 果然,高修远笑了笑,“正是拙作。” “两位原来认识,这可巧了!”掌柜也觉意外,瞧着窈窕的小娘子,再一瞧高修远那陡然添了神采的目光,便朝令容拱了拱手,笑道:“既是相识,老朽也不打搅,高公子做主就是。姑娘若看上了别的画,老朽再过来。” 令容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这样做生意的,心中愕然。 高修远似窥破她心思,便笑了笑,“这些画都是在店里寄卖,郝掌柜也是风雅之人,只盼物得其主,若能促成自是美事,若是无缘也不强求。这幅画能入少夫人的眼吗?” “公子高才,叫人佩服。”令容瞧着底下的细签,“这幅画若只卖四十两,可惜了。” 高修远便伸手将那画摘下来,“那我就将此画赠与少夫人,礼物无价,就无须可惜。” 令容忙笑,“我不是这意思。” “可我是真心想送。”高修远手执画轴,慢慢卷起,“当初我去金州,便是为了寻访这瀑布,后来往别处游玩,才会与令堂兄争执。机缘凑巧,少夫人救了我,却反因此惹上麻烦,高某心中愧疚。这幅画既投了少夫人的眼缘,高某真心赠送,还请少夫人别嫌弃。” “可是”令容顿了一下,“公子孤身在京城,生计不易。况且无功受禄,有些不妥。” “我打算离开京城。” “离开?”令容诧异,“公子如此才华,在京城多逗留一阵,必能脱颖而出。” “京城这地方”高修远自嘲了下,只含糊道:“离开京城再往别处游历,胸中有了山川丘壑才好下笔,于我也有益处。往后山高水长,不知能否再见,高某愧对少夫人,这幅画既然能入少夫人的眼,怎好以银钱度量?” 说罢,将那画轴拿丝带轻轻系上,装入锦盒中,双手递向令容。 他话说到这份上,令容又确实想将这画送给父亲,便收下谢过,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结了笔墨和怪石的银钱,出门而去。 高修远驻足窗边,瞧着马车远去,才回到掌柜身边,“伯父保重,侄儿告辞。” “令尊能官复原职,可喜可贺。不过嘉州毕竟偏远,不如京城有许多名家能指点赏识,老朽还是劝你多留两年,于你总有益处。”郝掌柜颇舍不得。 “伯父好意,侄儿心领。只是侄儿心有疑惑,怕是要多游历才能解开。” 高修远一笑,躬身告辞,走至街上,瞧着这座巍峨皇城,神情略微茫然。 前年他一腔孤愤,来到京城欲为父亲洗刷冤屈,却被京兆衙门乱棍赶出,后虽被田保认为表侄,伸冤的事却仍没有动静。从龙游小县到京师重地,见识过高官贵戚的跋扈嚣张,见识过田保的弄权自保,被衙门三番四次地推诿,他才渐渐明白,如今君纲废弛,所谓的律法公正,在龙游县尚能作数,在当今天子脚下却形同废纸。 他甚至一度觉得,凭他微末之力,怕是难为父亲伸冤。 谁知前阵子忽然有人寻他,说是皇帝召他入宫,描画上林苑的山水。 他万分意外地进宫,奉旨作画,被皇帝夸奖了几句。他未料能够面圣,因皇帝问起他师承家门,便将父亲的冤情尽数禀报,旁边田保和那位贵妃言语相助,皇帝竟下令重查此案。 没几日,田保便派人来传话,说他父亲冤情昭雪,得以官复原职。 那时候他心中狂喜,纵不喜田保为人,却仍备了厚礼,去谢田保仗义执言。 谁知田保却是这样说的—— “你也无需谢我,算来还该我和贵妃谢你。要不是你翻出这案子,甄皇后也不会被宁国公那老贼连累,贵妃也拿不到代掌后宫的权柄。放心,有表叔在,哪怕你父亲罪孽滔天,也能安然无恙地把他保出来。你记着,往后别再疏远表叔,比你读书科考有用得多了。” 高修远至今记得田保的神情,得逞后猖狂藏奸,双眼眯笑,仿佛怜悯嘲讽。 怜悯他的无知,嘲讽他的天真。 也是那时,高修远才明白,父亲能洗去冤屈,并非公道天理,而是有人借以谋利。 从前父亲教导他的许多道理轰然崩塌,他需找个清静之地,好好想想。 令容带着笔墨去寻傅益,那位正跟宋建春在院里喝茶,虽说春闱临近,却也颇从容。 宋建春倒是很久没见她了,端午那回一别,转眼都快一年的时光。因韩蛰凶名在外,宋建春哪怕听宋氏提过,却仍担心令容的处境,详细关怀询问,得知夫君虽未必如意,婆母小姑还算不错,才稍稍放心。 然而终究没能将最疼爱的外甥女娶到眼皮底下照看,宋建春多少觉得遗憾。 令容也顺带着问宋重光的情形,哥哥跟前撒撒娇,两壶茶喝罢,竟已是日色西倾。 宋建春为政颇有才干,这回述职,吏部嘉赏不止,因原潭州别驾调任别处,便由他接替潭州别驾的官职,若不出岔子,四年之后他应该就能接任潭州刺史的位子——届时官居三品,也是一方大员了。 因怕令容在韩家受委屈,宋建春除了将几张备好的银票塞给他,还专程送她回韩家,而后去拜访曾同在国子监求学的韩墨。 这边令容先往杨氏那儿去了一趟,再回银光院时,韩蛰并不在。 她已用了晚饭,闲着逗了会儿红耳朵,便将高修远那幅画展开瞧了瞧,而后吩咐宋姑好生装起来,明儿派人送到金州去。 正忙着,忽见韩蛰回来,忙迎过去,“夫君回来了。” 韩蛰很自觉地站在桌边,任由令容帮他宽衣,扫见那幅画,随口问道:“去买画了?” “我父亲喜欢山水,原想买了送他,因是朋友做的,便送给父亲了。” 傅家那兄弟俩虽纨绔败落,到底还有伯府的门面,跟读书人常有往来,碰见这种事不奇怪。韩蛰想起书房里还封着两幅画,便召来姜姑,“去取我书房那两幅王思训的山水,沈姑知道在哪。” 姜姑应命而去,令容微笑了笑,“夫君也有这兴致了?” “取来看两眼,回头给你父亲送去。” 令容微愕,将脱下的衣裳搭在檀木架,回头劝他,“王思训是山水大家,每幅画都价值连城,夫君要送两幅,怕是过于贵重了,父亲也未必肯收。夫君还是留着吧,回头父亲若是来京,拿出来瞧瞧就好。” 韩蛰不答,往桌边去喝茶,瞧见那幅画的落款时,茶杯顿住。 “你那位朋友,是叫高修远?” 他看向令容,微觉诧异。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诗 ,令容有些意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韩蛰纵然居于高位, 却也没生八副心肠。朝堂上下c京城内外,锦衣司的事情千头万绪,他若是因田保的缘故认得高修远,也不奇怪,可仅凭这幅画就能认出来, 就很奇怪了。 令容双眸讶然, “是他。夫君认得吗?” 韩蛰点了点头, 仍旧看那画作。 令容好奇极了, 忍不住问道:“他的画虽不错,在京城却没名气, 夫君竟然也知道?” “画上有钤印,这名字仿佛是他的雅号?” “这我倒没留意。”令容凑过去, 将那钤印细瞧了瞧,记着自己是有夫之妇, 遂顺口解释缘由,“我今日是去笔墨轩买些纸笔,因瞧见这幅画有趣,就想买了送给父亲。恰好他跟着那掌柜过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他的画作。因先前帮过他一点小忙,他便将这画送给了父亲。” “你帮过他忙?” 令容含糊“嗯”了一声,手撑着桌案,眼睛里藏了些笑意, “只是没想到, 夫君居然也会留意这些。” 韩蛰神色微动, 偏头觑她,“我合该打打杀杀,跟文墨不相配?” “那倒不是,夫君是御笔亲封的榜眼,才学出众,笔墨精通,这我可听说过。”令容跟他同住数月,说话也比从前自在了些,见韩蛰一杯喝尽,顺手给他添满,“只是夫君平素只看文史典籍,书架上虽有字画,却从来没碰过。如今竟然能知道这不起眼的人,我才会觉得奇怪。” 外头天色已暗,枇杷掌了各处的灯,仆妇正从偏门往浴房抬水。 韩蛰自入内间,从柜中取了两件衣裳,“高修远是田保的表侄,前几日锦衣司查的一件案子与他有关,才会留意。看他笔墨,倒有些才华,可惜了。” 回过身,随手递向令容。 令容虽好奇,却没敢多问,接了衣裳,见是外出时的精干劲装,便猜韩蛰又该出门了。 据韩瑶说,韩蛰自进了锦衣司就没闲过,一年到头四处跑,养伤的这月余时间算是在府里留住最长的了。如今他伤已痊愈,就又该劳碌奔命去了。 果然,待韩蛰盥洗后出来,往榻上一坐,便说他明日要出门,叫令容好好陪着杨氏。 令容正翻食谱,琢磨明日要做的菜,闻言瞧过去,见他侧脸冷峻,神情淡漠如常。 这人也是奇怪,受伤的时候捂得严严实实,不肯叫人看出半点破绽。等伤好了,在外正襟肃容,令人敬惧,回了屋里,那寝衣也不好好穿,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端坐看书时将结实的胸膛露出来,像是不耐烦穿衣裳似的。 她坐得矮些,侧头时恰好看到烛光下的胸膛,甚至腰腹的轮廓都很分明。 不得不说,这幅健硕的身体还是很惹眼的,尤其沐浴后浑身热气腾腾,没擦净的水像汗珠般从硬邦邦的胸前滚落,韩蛰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屈腿而坐,衣襟松散,连她这十三岁的人看了都觉得有些脸红。 不过这是蛰伏的猛虎,瞧着相安无事,若被触了老虎须,随时可能翻出狠厉手腕。 她又不是没见过他杀人,出手又狠又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虽说而今的情形,她无需敬而远之,但心里那根弦却松懈不得——若不想被翻脸“克死”,还是得小心翼翼的明哲保身。 令容暗念了两句佛,眼观鼻鼻观心,点头道:“夫君放心。” 次日,韩蛰便动身出京,前往河阳,同行的除了锦衣司副手,另有兵部尚书汤瞻c左武卫大将军陈鳌及帐下两员中郎将。 去岁腊月底回来后,因忙着过年,彭刚的事被暂时搁置,只押在锦衣司的狱中,由樊衡慢慢撬他的嘴。开朝后他因受袭负伤,暂未去衙署,擅杀使臣的案子便交由樊衡去办,朝堂哗然之余,韩镜也故意漏了点风声出去,说裴泰识大体c有才干,可堪继任河阳节度使之位。 风声放出,据杨裕暗里递来的消息,裴烈父子果然安分了许多,正打压彭刚旧将。 只是圣旨没到,终究心存疑虑。 韩蛰原打算二月就动身去河阳,被行刺的事一闹,生生耽误到了如今。 ——不过那刺客也算帮了他一件大忙,除了泄露河阳的一些底细外,还让永昌帝见识了河阳幕府刺客的猖狂,越过中书门下,直接给了他一道密旨。不是让裴泰接任节度使的旨意,而是以暗中谋逆之罪名逮捕裴泰父子的密令。 一行人临近河阳,韩蛰官虽不高,兵部尚书和大将军却都是重臣,裴烈重病难以起身,裴泰便亲自安排接风的事。 先前朝中风声传来,说皇帝赞赏他的才能忠心,裴泰便窃喜,而今兵部尚书和左武卫大将军亲临,韩蛰又事先露了口风,说是旨传佳音,皇上特地派兵部尚书和大将军同行,顺道巡查军务,斟酌副使人选,裴泰哪能不喜? 因彭刚已被问罪,裴泰怕他旧将闹事,待韩蛰等人抵达河阳时,还特地将那些人支开。 节度使府上,裴泰率众官亲自迎出,将来客请到节度使的衙署。 韩蛰跟在汤瞻和陈鳌之后,一进府衙,便觉两侧埋伏了弓箭刀斧手。 看来这般古怪的阵仗,终究是让裴烈起了疑心,布下后手。 韩蛰唇角微动,眸光冷厉。 裴泰还颇殷勤地请众人入厅喝茶,韩蛰却跨前一步,伸臂拦住汤瞻,“尚书大人,厅内逼仄,不如在此宣旨?” 旁边陈鳌也是刀枪阵里滚出来的,焉能瞧不出蹊跷,也出声附和。 汤瞻见他俩却步,也不敢前行了,遂高声道:“河阳节度使裴烈听旨。” 裴烈重病,自然没法接旨,裴泰掀袍端然跪地,禀明情由。 节度使重病,副使彭刚又被羁押在京候斩,官位尚且悬空。裴泰虽是裴烈的儿子,承袭了裴烈的旧将情分,暂代裴烈主理账下事务,俨然一副代节度使的架势,但毕竟未经朝廷任命,论朝廷给的官职,其实还不及杨裕这个行军司马。 于是众人跪成一片,杨裕在前,裴泰稍稍靠后,往后则是带甲的部将。 裴泰对杨裕这毫不谦让的姿态颇为不满,碍着朝廷的人在,暂时忍耐。 汤瞻高声宣旨,冠冕堂皇的官样话,听得裴泰有些犯晕。上头对他只字未提,却提了几样彭刚的罪行,难道是要宣读对彭刚的处置?正疑惑不定,听到最末一句时,骤然惊住了—— 裴烈c彭刚c裴泰谋逆,罪行昭彰,证据确凿,按律褫夺官位,押回京城候审? 裴泰惊愕抬头的瞬间,旁的部将也都满脸震惊地瞧过来。 樊衡身如影动,与陈鳌账下的两员中郎将一道,迅速出手将裴泰提起,押在中间。 裴泰大惊,高声道:“这是何意?” “谋逆的罪行彭刚都已招认,证据确凿,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裴小将军,想抗旨吗!” 出声的是陈鳌,沙场上真刀真枪滚过来的人,对这点阵仗驾轻就熟。他天生膀大腰圆,神力过人,又习得弓马武艺,如今年过四十,英勇不减当年。这一声如同洪钟,厉声呵斥下,令在场部将都心头一凛。 裴泰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既然对方来者不善,当即高声道:“弓箭!” 府衙两侧的屋脊背后,埋伏依旧的弓箭手齐刷刷露出头来,将箭头对准来使。 陈鳌面不改色,哈哈笑道:“这是要抗旨啊?韩大人,上回你来,他们也是这样待你?” “比起这阵仗,上回算是礼遇。”韩蛰慢条斯理,冷厉眼神扫过跪地未起的诸位将领,“彭刚已羁押在京,裴泰这条命铁定保不住,各位无动于衷,难道是在等裴烈老将军忽然好转,重振军心?” 裴泰听出话音不对,面色微微一变。 他被擒在对方手中,敢亮出弓箭手,就是仗着裴烈尚且在世,这些部将还肯听他调度,想拼死搏一搏,先捡回这条命,哪怕立时斩使谋逆,也能有几分把握。 可听韩蛰的意思 他冷笑两声,正想说父亲身体已渐渐康健,就听外头军士急声来报。 见到衙署外剑拔弩张的场面,那军士有些胆怯,就见陈鳌骤然转身,道:“何事!” 这一声不怒自威,军士忙跪地颤声,“老将军老将军他殁了!” “什么!”裴泰脸色大变,身后部将也惊而起身。 樊衡手肘一沉,用力将裴泰压得跪在地上。 双膝重重触到青石地面,裴泰分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钻心的疼痛传来,却不及这消息令他震痛——纵横一生,威震四方的父亲,他竟然殁了?在如此紧要的生死关头,他竟然殁了?今早他去问安时,父亲还能喝些清粥,强撑着跟他说话的啊! 噩耗惊闻,至亲离世,浑身的力量仿佛一瞬间被抽走。 裴泰双眼通红,大叫一声,两行泪便滚了下来,被樊衡和中郎将合力压着,跪伏在地。 后面部将各自悲痛,见裴泰重伤被擒,斗志便去了大半。 陈鳌不为所动,厉声道:“还不接旨!” 不知是谁先跪回地上,而后旁人渐渐哀痛跪地,最后只留两三人不肯死心,手按刀柄目眦欲裂,不愿弯下膝盖,只看着最前面的杨裕。 三月暖风吹过,署前枝柯摇动,阳光刺目,杨裕面容悲痛,缓缓跪在地上。 “臣接旨。” 低头捧过明黄圣旨,仍有一滴泪从杨裕眼中流出,没入青石缝中。 十年埋伏,裴烈固然老辣多疑,于他,仍有不浅的情谊。 千里之外,京城相府。 三月春暖,柔风过处花香熏然,枝叶轻颤之间揉碎日影。 唐解忧坐在窗边,最后一笔落下,桃花笺上的卫夫人小楷整齐秀洁。她搁下笔,望着信笺端详了一阵,又将桌下藏着的佛经拿出来慢慢对照,末了,又取出一摞早已揉皱的练字宣纸,按着圈出的字,挨个对照字迹。 写坏了三十余张桃花笺,才模仿出这一张天衣无缝的情诗,她甚为满意。 遂寻了本书,将信笺夹着,藏在书架最不起眼的角落。 外间里太夫人仍在午睡,她捧起佛经,轻手轻脚地进了小佛堂,仍旧将令容抄的佛经供在佛前。回到书案旁,便又寻来贴身伺候的丫鬟,叫她笼个小火盆子,要烧练字废了的纸。 那丫鬟知道她的习惯,每回练完字,不满意的都要烧了,还不许旁人碰,要亲自烧,说唯有如此她才能记住教训,让书法日渐精进。 小丫鬟打个春困的哈欠,去厨下引了炭,端来小小的火盆。 唐解忧叫她退下,自往书案旁的绣凳上坐着,将练废的纸连同那些被揉皱的宣纸和写废的桃花笺一道,挨个烧了,最后对着火盆中的灰烬,颇为满意的笑了笑。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道贺 ,韩蛰离开河阳时, 已是四月下旬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裴烈病故,裴泰伏法,兵部尚书和左武卫大将军的差事已毕,便带着裴泰先行回京,剩下韩蛰在河阳逗留一阵——裴烈父子暗中谋逆的事多是彭刚口述, 另一些则是从那死士嘴里撬出来的, 韩蛰即便已查到内情, 证据却都是口供。 永昌帝高居帝位, 最忌讳这等事,口供上脉络清晰, 事实清楚,加上裴家父子的放肆行径, 即可下密旨定案。但若要将这案子公之于众,经三司会审昭告天下, 却还需再列些证据出来。 这整整一个月里韩蛰逗留河阳,便是为了此事。 途中往别处走了一遭,临近京城时,听见了傅益科举高中的消息。 靖宁侯府虽没落式微,自两府结亲后,却也颇为老实。上次回门,他特意提了田保,靖宁伯会意, 将那顽劣生事傅盛看得很紧, 这小半年也没闹出过事情。令容年纪虽小, 性情却乖巧,两人相处么也算融洽。 韩蛰不由想起她笑盈盈的眼眸,漂亮娇丽的脸蛋,耳边似又听到她声音软软的叫夫君。 他稍作考虑,便吩咐樊衡带人先行回京,他却孤身一人拐去金州,给傅益道贺。 此时的令容正坐在蕉园中,拿竹签子戳瓜来吃。 三月末京城春试,她虽知道傅益才学极好,仍是捏了把汗,连着悬心了好几日。后来杏榜放出,见傅益名列前茅才彻底放心。再往后金殿御试,不止看才学文墨,还要看品行相貌,言谈举止。 傅益苦读数年,相貌生得好,兴许是谈吐合了永昌帝的胃口,虽不在一甲之列,却也是二甲第一,恩赐传胪。比起状元c榜眼c探花,二甲的风头稍弱了些,但傅益年才十七,能有如此成绩,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从四月下旬起,又是一番谢师会友,在京城逗留数日,月底才回金州。 靖宁侯府养了两个纨绔,傅锦元虽进士及第,却不算拔尖,傅伯钧更甚,凭着同进士的身份入仕,更次一等。如今傅益捷音传来,傅老太爷大为欢喜,特地在府中摆三日宴席,从五月初二至初四,专为招待亲友。 令容为了此事,专程去禀报杨氏,想回家为兄长贺喜。 杨氏脱不开身,当即允了所请,还派了两个得力仆妇,备了礼,跟着令容回金州道贺。 她也是养女儿的人,韩瑶比令容年长,尚且还会撒娇,那贪玩的性子总纠不过来。令容毕竟是捧在掌心娇养大的,在婆家时刻温柔懂事,虽姑婆和睦,哪会不想家?于是特地嘱咐,若是无事,可在家多住几日。 令容大为欢喜,四月底同傅益回金州,打算过了端午再回。 仲夏渐近,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 令容穿着单薄的堆绣襦裙,将一盘子瓜吃完了,满意叹息。 起身在蕉园溜达一圈,瞧着外头槐影正浓,便随意逛出来,想了想,往后头荷池去喂鱼。那里头的鱼养得久,许多都是她亲自喂大的,上次回门来去匆忙,她连看都没看一眼,难得有空,正好瞧瞧小肥鱼们还好不好。 府里的宴席在单独的园子里,这一带没外人,她索性摘一片荷叶盖着,慢慢喂食。 红菱臂间挎着小篮子,目光在荷叶间窜来窜去,“呀,那条长得真快,快有两斤了吧。那条倒像是瘦了,难道知道姑娘不在府里,它也不肯长肥了?” “擦擦你那口水。”令容笑着打她,“一眼就瞧出斤两,以为这是给你做菜用的?” 红菱嘿嘿的笑,“前几日做多了鱼,忍不住。今晚做一道鲤鱼片吧?夫人爱吃的。” 令容摇头,“还是想吃花篮鲈鱼。” 正闲聊呢,忽见不远处人影一闪,她还当是府里的仆妇,原没在意,回想那衣裳样式不对,特意瞧过去。白墙雕窗外站着个男子,穿着蟹壳青的锦衣,半张脸隐在墙后,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墙头,正往这边瞧。 被发现后,他身子一矮,藏起半个脑袋。 那眼睛太熟悉了,令容当即认了出来,“别躲了表哥,看得见你。” 墙那头宋重光安静了片刻,抬步往洞门走。 一道洞门,往里是内眷住处,往外则通向外宅和花园。 宋重光慢慢走过来,比起先前的顽劣姿态,沉静了些,惯常的懒散笑容也似消失了。一双眼睛只落在令容身上,来回打量。 整整一年没见,她又长高了些,容貌愈发娇丽,身姿袅袅婷婷,比起从前的贪玩天真,又添了些婉转妩媚的韵味。他有些挪不开目光,解释似的,“表哥的喜讯传来,原本父亲要亲自来道贺,因才升了官职走不开,只叫我过来。刚才喝了点酒,觉得头晕,就来这边走走。” 令容点了点头,“舅舅和舅母都好吗?” “很好。”宋重光顿了一下,“你呢?” 令容淡声,“也很好。” 宋重光不言语,只管瞧着她,片刻后又道:“当真好吗?” “当真很好。” 即便隔了一年,那些隔世的芥蒂依旧横亘,令容并不想单独跟他说这种事,转而道:“表哥难得来一趟,哥哥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定会留你住下,晚些我再请教舅舅的近况。宴席还没散,表哥快回吧,别叫人担心。” 说罢,退后半步,就想回蕉园去。 “娇娇——”宋重光扯住她衣袖,“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令容脸色稍沉,扯出衣袖,不悦道:“表哥!” 她甚少这般说话,从前或是撒娇,或是软语,哪怕生气也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去年端午时她态度骤转,宋重光只当她是因韩家的婚事不豫,才使性子赌气,而今她仍是这般冷淡疏离的态度,就不是使性子能解释的了。 宋重光也自知唐突,眸色微黯,手悬在空中,“对不住,一时情急,忘了避嫌。三月里父亲上京,听说他遇到刺杀,重伤在家。娇娇,那是刀尖上舔血的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那种人只知权谋利益,不可能真心待你,你留在他身边,只会受苦。”他顿了下,声音压低些许,“不管你信或不信,我的心意都没改变。” 令容不为所动,只行礼道:“表哥这话唐突了,请回吧。我先走了。” 不敢再多待片刻,拉着红菱便往回走。 走出许久,回头一瞧,宋重光仍站在那里,槐影摇碎,荷叶扶风,像是很伤心的模样。 前尘旧事翻滚,令容心里终究觉得复杂难言。 十六岁的宋重光说出这句话,或许真心实意的。但往后呢?伤心伤情的事,一次足以刻骨铭心,提醒她永不再犯。年少时曾相信过的陆离泡影早已破碎,爹娘那样的相知相守,或许她永远无缘触及。 哪怕她跟韩蛰过不下去,和离出府,嫁给毫不相干的人,她也不想再跟宋重光有瓜葛。 毕竟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喜欢过他,全心全意。 令容收回目光,招呼红菱,“走吧,去找鲈鱼。” 易碎的甜言,远不如美食让人心安。 主仆俩回到蕉园,还没进门,宋氏身边的温姑就先迎了出来。 “姑娘可算回来了!姑爷来了,就在赏花厅里等着,夫人请你过去呢。” 韩蛰?他来做什么? 令容心里一紧,随便理了理衣衫,便跟着温姑往赏花厅走。到得那边,就见韩蛰负手站在厅中,神情虽清冷如旧,却也不算太差,甚至还有那么点客气收敛的味道。 外头宴席有祖父和长房招待,傅锦元和宋氏暂时偷空,正一道在那里说话。 令容进厅,先问候爹娘,再看向韩蛰,“夫君怎么过来了?” “来给舅兄道喜,听说你正好在这里。”韩蛰垂眸,看出她藏着的诧异。 令容便点点头儿,“我出来前已经禀明母亲了,可以在家多住几日。” 她望着韩蛰,杏眼里渐渐添了笑,如明媚春光照在清澈湖水上,顾盼生波。 见识过韩家长辈的态度后,令容便知道,那府里除了杨氏,没人对这门婚事满意。哪怕是夫君韩蛰,虽没给她使过脸色,待她的态度也不算亲近,只是扛着夫妻的名分敷衍而已。是以这次回府给哥哥道贺,她原本就没指望旁人会来。 却没想到,韩蛰竟然会亲自来给哥哥道贺。 这多少让令容高兴,于是关怀了一下,“夫君这趟出门,一切都顺遂吗?” “嗯。” “我打算过了端午再回去。”令容仗着在娘家,试探着问:“夫君呢?” “跟你一道回吧,不急着赶回去。”韩蛰淡声,喝了半口茶。 他在京城的时候冷厉凶煞,墨青衣裳配着那张冷沉的脸,行走在巍峨相府,时刻提醒旁人锦衣司使的武人身份。到了这儿,那股冷淡仿佛散了些,站在傅家雅致花厅里,衬着背后绿树繁花,难得意态悠闲。 令容微觉意外,看向宋氏。 宋氏便笑了笑,“这样更好,温姑,去把上回用的客院收拾出来。” 傅锦元也就势道:“今儿初三,存静远道而来,先洗洗路上风尘。明日宴席上已没什么大事,咱们一家人正好去慈恩寺还愿。那里的海棠最好,这两日正好去赏,存静意下如何?” “既然到了金州,岳父安排就好。”韩蛰颔首。 令容在旁有些发懵——存静?那是韩蛰的字吗? 傅锦元却已提起别的事来,多半是他说话,韩蛰应答,偶尔还露个很浅的笑。坐了一阵,傅锦元便带着韩蛰去赴宴。翁婿二人同行,岳丈是不思进取只知游玩赏乐的纨绔,女婿是老谋深算冷厉凶狠的权臣,明明不像一路人,走在一处却又挺顺眼。 令容站在花厅外,瞧着渐远的背影。 她知道父亲的脾气,虽温和好性,却也不是话痨。今日这般寻着话头融洽气氛,无非是想跟韩蛰处得亲近些,好叫她在韩家少受点委屈。 如果她的夫君不是韩蛰这般冷硬淡漠的性情,按父亲的平易近人,翁婿怕是能成忘年交吧。 笑容微收,令容叹了口气。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秀恩爱 ,次日是傅家设宴的最后一日, 因要紧的亲朋好友已在前两日招待过,今日就只剩看戏听曲的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早饭过后,傅锦元c宋氏和傅益往宴席上招呼了一圈,便将剩下的事托付给傅伯钧夫妇,而后带着韩蛰和令容, 齐往慈悲寺去进香。 ——因宋重光那点心思犹在, 傅锦元看得出来, 今日暂没带他。 慈悲寺在金州城外二十里处, 马车慢慢的晃过去,还没到午时。 “海棠林在山后, 咱们先赏花再还愿,顺道尝尝老和尚的斋饭, 如何?”傅锦元先前为傅益的春试操心,而今捷音传来, 心绪甚好,带头走在最前面,征询众人的意思。 令容难得跟家人出来赏景,没了顾忌畏惧,胸臆畅快,怎么都是好的。 就连韩蛰都问道:“寺里的斋饭好吃吗?” “很好吃!”令容含笑瞧向他,藏着点心照不宣的揶揄,“那僧人一双妙手, 清水白菜都能做出很好的味道, 手艺也算深藏不露。” 仲夏天热, 她只穿着单薄的玉兰撒花纱衣,底下搭配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行在山路间,被风吹得裙角微卷,纱衣轻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神采奕奕,像是山里修行的妖精,随时要乘风飘去似的。 恍惚想起去岁初见,也是端午,她站在郊外坡上风动衣裙,身姿窈窕,神态天真。 而今身段渐渐长开,腰肢纤细,胸脯微鼓,像是枝头胭红的海棠终于绽放,清丽婉媚,娇艳动人。添上提到食物时的那点馋意,愈发鲜活灵动。 韩蛰瞧着她,挪不开目光,眼底似有笑意,“那得尝尝。” 慈悲寺建在山腰,山门前松柏葱茏,绕过去走一阵,便是半坡海棠。 山寺里地气稍凉,城内海棠花早已凋尽,这里却开得如火如荼,虽非名品,却高低错落有致,或白如细瓷,或艳如胭脂,团团簇簇地缀在枝头,蔚为悦目。 韩蛰自从军归来,以科考入仕,初入锦衣司时,案子堆积,牵扯繁杂,他虽有韩镜做倚仗,到底年轻不能服人。那两年里,他几乎没有片刻歇息,或是奉命外出,拼着性命深入虎穴,或是在牢狱负手,以狠辣手腕审讯棘手的重犯,或是在衙署独坐,深夜翻看积压的卷牍。 借着韩镜的后盾,许多棘手的案子被他理清查明,狠辣冷酷的手段传遍京城,也给他攒下足够的威望,迅速升任锦衣司使,在朝堂站稳脚跟。 那两年,他仿佛仗剑行于暗夜湍流,心中眼里唯有冰冷刑具c驳杂案情c利弊权衡。 能在厨房烟火中烹制佳肴已是难得的休憩,至于踏青赏景的闲情逸致,对他而言无异于奢望。 他疾驰在春夏秋冬的流转中,也无暇驻足细赏。 今日算是个意外,连韩蛰自己都没想到,他竟会跟令容一家来赏花进香。 ——这半点都不像他素日会做的事。 日头朗照,微风和煦,众人沿着山路慢行,打算穿过海棠林子,再绕回山门。韩蛰大多数时候都跟傅锦元和傅益在一处走,偶尔目光瞧过去,就见令容贴着宋氏撒娇,或是看枝头海棠,或是瞧远近风光,不时有娇笑传来,仿佛鸟出樊笼,没半点束缚。 那跟她在韩家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画中美人添了生机,顾盼照人。 韩蛰光是瞧着她,都觉得胸臆间的沉闷散了许多。 走出海棠林,傅锦元和傅益提起待会还愿的事,韩蛰便落后半步。 宋氏携着令容走来,对韩蛰客气笑了笑,便追上父子二人一道商议。 韩蛰就势放缓脚步,看向令容手里的绢袋,“那是什么?” “刚采了些海棠花。”令容将绢袋晃了晃,“到时候带回去,拿这些做糕点。上回跟着母亲去赏梅花,回府后做了糕点给母亲尝,她赞不绝口呢。这个做了,想必她也会喜欢。” 她显然是亲自钻进花簇里采花去了,发髻间沾染了几片花瓣碎叶。 韩蛰随手去取,令容自觉往他胸前靠了靠,等他取干净了,抬眼微笑,“多谢夫君。” 淡淡香气萦绕在鼻端,她的笑靥近在咫尺,秀眉杏眼,巧鼻樱唇,微微挑着的眼角平添风情,阳光下没半点瑕疵。那双眼睛像是盛满了清澈湖水,一笑之间泛起涟漪,能荡到人心里去。 耽搁半日陪她游玩,还是值得的。 韩蛰如是想。 进了慈悲寺,宋氏带着傅益去还愿,令容也一道去殿内进香。 韩蛰对此并不热衷,只和傅锦元一道在殿外等待。 进完香,便去尝寺里的素斋饭,住持认得靖宁伯府的人,特地来招呼,陪伴同行。令容因想念素斋,迫不及待地挽着宋氏走在前面,谁知还没走到饭堂,寺内阔敞的廊庑下,竟然又碰见了熟人——高修远。 拐角处相遇的刹那,两人都怔住了怔,旋即高修远端正拱手,笑容温雅,“少夫人。” “高公子。”令容还礼。 宋氏就在她旁边,因没见过高修远,不免意外,“这位是?” “这位就是高修远公子,爹——”令容回头,招呼傅锦元近前,“我前阵子送你的那幅瀑布就是他画的,你不是总想渐渐真人么,今日可真巧了。”因见韩蛰在旁,顺道补充道:“夫君,这就是我那位送画的朋友。” 旁边高修远应声见礼,傅锦元知道他是田保的表侄,因令容先前解释过,芥蒂倒不深。且画如其人,高修远的画里,匠心雕琢的痕迹甚少,胜在清雅意境。胸中藏有清秀山水,想来也不是龌龊阴损之人。 傅锦元赞赏其才华,难得碰见,十分欣喜,“原来那幅画是这位小公子作的,当真是少年英才!” 因问他怎在这慈悲寺里,高修远说是游历至此,因见佛寺清幽,便住几日修身养性。 这会儿他也要去饭堂,遂结伴同行。 傅锦元性情直爽,因喜高修远年少高才,夸赞称赏不止,又将金州的奇趣风光说给他听。高修远因令容婚事而生的愧疚也渐渐淡去,食斋时同桌而坐,相谈甚欢。 待端午过去,令容纵舍不得离家,却也不得不跟韩蛰回京。 临行时傅锦元和宋氏c傅益亲自相送,就连宋重光也来了。不过长辈们在场,他也没多说什么,只跟在傅益身旁,眼神却仍止不住地往令容身上瞟——发髻盘起,仆从环侍,眉目间少了旧时的天真恣肆,口中叫“夫君”时,神态娇柔又收敛,跟记忆里总跟着他顽皮胡闹的少女迥异。 也是此时,宋重光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令容真的是嫁人了。 他曾想象过无数遍她叫“夫君”时的模样,但被她唤为夫君的人却不是他。 宋重光有些心不在焉。 韩蛰身在锦衣司,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姑娘家的婉转心思他或许理不清楚,但天底下的男人心里想什么,他还是能猜度出六分的准头。 出了府门,他辞别傅锦元父子,长腿多迈两步,便赶到了令容跟前。 马车已经备好,对面仆妇打起帘子,令容扶着宋姑的手正想上车,忽见一只手伸到跟前,修长干净,半被墨青的衣裳覆盖。侧头一瞧,就见韩蛰不知何时到了身后,正垂眸看她。 令容会意,舍了宋姑,搭在韩蛰手上,回以温婉笑容,甚是亲密的模样。 韩蛰左臂伸在她腰间稍稍用力,便凑着她进了车厢。 令容回身再跟家人道别,想收回手时却被韩蛰稳稳捏住,不容挣脱。她知他是做给旁人看的,乐得让爹娘瞧见了放心,顺道让宋重光死心,便任由他握着。瞧向韩蛰,那位眉目冷峻如常,让岳父母和舅兄回去,才屈腿进了车厢。 夫妻携手入内,直至帘帐落下,宋重光仍失神地盯着,仿佛能穿透帘帐看到紧握的手。 车厢内,令容同韩蛰并肩坐好,试着抽回手,却仍被他牢牢握着。 令容小声提醒,“夫君。” 韩蛰眉目微动,觑她一眼,旋即松开。 娇柔春笋抽离,掌心里便空荡荡的,韩蛰闭目端坐,双手垂在膝头。 马车辘辘驶出金州,后晌抵达京城。令容自回银光院去,韩蛰才进门,便被管事请到了韩镜的书房,大半个时辰后沈姑过来递话,说韩蛰有急事外出,从书房取了两样东西就走了,请令容晚上不必等他。 银光院里,便又只剩令容独自霸占床榻为王。 韩蛰再回京城,已是五月底了。 入宫跟皇帝复命后,他往锦衣司去了一趟,跟樊衡交代了些要紧事务,才要出门,就见下属唐敦走了过来,抱拳行礼。 这位是唐解忧的堂兄,在锦衣司办差已有数年,也是韩蛰底下一员干将,不止身手出众c箭法精准,打探消息的本事更是一流。因有姑姑韩蓉和唐解忧的那层关系,韩镜对唐敦颇为照顾,唐敦紧紧揪住这机会,做事勤恳细致,在韩蛰手下办事几乎从无疏漏。韩蛰见他周密,京城内大半的消息便由他派眼线搜集,挑要紧的禀报。 韩蛰遂顿住脚步,“何事?” “回禀大人,近来眼线搜集的消息已整理好了,大人过去瞧瞧吗?” 韩蛰连着三个月没在京城驻留,除了几条唐敦飞马报来的要紧消息,旁的都还没看过,瞧着日色虽已西倾,天色还不算太晚,便跟他去了锦衣司的密室。 这密室修得牢固周密,仅有的两把钥匙存在韩蛰和唐敦手里,连樊衡都难轻易踏足。 里头陈设跟书楼相似,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摆着带锁的檀木盒,各悬黄签。 唐敦将要紧的几处消息递给韩蛰瞧,韩蛰看罢,将些无关紧要的掷入火盆烧毁。 待将关乎田保的消息看罢,唐敦又道:“先前属下奉命去探田保的私宅,取了几样东西,都在这箱子里。”遂挨个取来给韩蛰瞧,末了,又取出一卷画,似有些迟疑,“这幅画也藏在那私宅里,属下因怕田保有阴谋,损及大人,特地取来。” 韩蛰颔首,自将那画卷展开,只一瞧,目光便霎时冷了下去。 那幅画两尺见方,上头画的是位倚灯而立的女子,眉目如画,身姿窈窕,站在灯楼前盈盈含笑,娇艳动人。 那眉目他当然认得——是令容! 唐敦见他变色,忙诚惶诚恐地拱手道:“大人恕罪,是属下僭越了。只是田保居心叵测,先前在皇上跟前强求赐婚,如今又有少夫人这画像,属下是怕他盯着傅家做手脚,在少夫人身上兴风作浪,最后伤及大人,才取来此画。” 韩蛰并未理会,眉目间却渐渐积聚怒气。 年节里傅家设宴,唐敦认得令容,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田保那等粗人,怎会有这样细腻婉丽的画,还是元夕赏灯的情形?若是要辨识令容的相貌,无需画得如此细致用心。 “这画是从田保私宅搜出?”他问。 “是田保的私宅。”唐敦笃定。 韩蛰神情冷凝,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个人来,“田保那表侄还在京城吗?” “那人已走了,属下特地去探过他租住的地方,屋主说他独自离京远游,一直没回。他的东西据说也都被人收走了,屋主只当他不会再回来,已将院子租给了旁人,京城里的眼线也没见过他的踪影。” 高修远离京,会收走他东西的只有田保,那么这幅画 画卷被缓缓收起,韩蛰脸色骤然阴沉,也不理会唐敦,起身疾步走了。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栽赃 ,相府内, 令容后晌同韩瑶一道去骑马兜风,回府后因韩瑶猎了几只黄雀,便借着杨氏的小厨房做成蒸醉黄雀,另做些芙蓉豆腐,杨氏派人送了一份到庆远堂里, 余下的便由杨氏带着姑嫂二人席卷殆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饭后杨氏自在院中纳凉, 令容跟韩瑶一道去跨院, 逗弄韩瑶新养的那只小白猫。 那猫还小, 颇畏生人,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两人慢声召唤, 转了一大圈,才在书房的长案底下瞧见它。 逗了一阵, 令容无意间抬头,就见书案对面的墙上挂着两幅画, 一副是元夕那晚高修远所赠的灯谜图,另一幅则是竹林,修篁森森,清幽寂静,有老僧独坐抚琴,明月相照。那底下的落款却颇眼熟,令容想了片刻才记起来,那是高修远的钤印。 她从前没进过韩瑶的小书房, 此刻瞧见这般陈设, 便知韩瑶颇看重那两幅画。 韩瑶竟然还买了高修远的画? 令容稍觉意外, 就听韩瑶道:“那竹林画得很好,是不是?” “嗯。”令容颔首,微笑打趣,“你很喜欢吗?竹林里可没法跑马射箭。” “跑马射箭自有猎场,去竹林做什么。” 令容长长的“哦”了一声——韩瑶的性子,可不像是会喜欢竹林老僧的。 果然,片刻后韩瑶又开口了,声音不似平常直爽张扬,倒有些暗自欢喜的意味,“其实那是我从笔墨轩买来的,作画的人不在京城,掌柜说这是最后一幅,幸亏我手快。画得很好,对不对?” 令容一笑不语。 看来韩瑶是特地打探过高修远的底细,才会得知他作画的雅号和在笔墨轩卖画的事,追去买这幅画。这位相府千金自幼尊荣,想在她跟前献殷勤的青年才俊怕是不少,她会费这番心思,倒是难得——那副灯谜图送给她,也算物得其主。 少女面皮儿薄,这种时候想跟人倾诉又怕被点破,韩瑶也不例外。 令容拿捏不好分寸,暂时没多说,只夸韩瑶有眼光,玩了一阵,自回银光院去。 夜色渐渐深了,她骑马时出了半身汗,因想着晚间无事,便早早叫人抬了热水去内室,沐浴盥洗,消乏歇息。 韩蛰回到相府,先去书房将那幅画扔着,往韩镜那儿走了一趟,才回银光院来。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毕竟没有人愿意妻子被人觊觎——唐敦虽说那应该是田保找人画了打算对付韩家所用,韩蛰却无比笃定,那幅画是出自高修远的手,因高修远离京,才被田保收走,继而落到唐敦手里。 旧日的事也随之点滴浮起。 那晚元夕赏灯,令容说那副画是猜灯谜的头彩,他还觉得诧异,毕竟在京城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哪家酒楼用价值几十两的东西做灯谜的彩头。而今想来,是那高修远早有贼心,才会送这幅画,高山流水足相思那句话,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先前令容带回瀑布的图,据说也是高修远送的,以朋友的身份给傅锦元送画? 乃至这回在金州,高修远不去别处游历,却只在那慈恩寺住着,是何居心? 除了被田保收走的这幅,在他不知道时,那高修远是否还觊觎人妻,画过旁的?而令容虽当他是朋友,数番往来之间,是否知道高修远的情意?她是否也如韩瑶那样,为那惊才绝艳的少年折服? 种种猜测涌上心间,韩蛰脸色阴沉。 屋里明烛高照,姜姑在灯下做针线,韩蛰环视一圈,道:“少夫人呢?” “少夫人在沐浴。”姜姑回答,又问韩蛰是否要请她出来。 韩蛰只摆了摆手,随手步入侧间去取东西。兴许是他离开太久,令容过得又随意,侧间里不见枇杷和红菱的身影,竟有个日常做粗活洒扫等事的小丫鬟在里面。见他回来,那小丫鬟吓得一抖,手里抬着的几本书哗啦落地,从中轻飘飘荡出一张桃花笺。 那丫鬟软了腿跪在地上,嘴唇打着哆嗦,只战战兢兢地求饶,脸色惨白。 韩蛰素日规矩严苛,严禁旁人碰他的东西,丫鬟害怕也是常事,但怕成这般的却不多。 他看都没看,自抬步去架上取了书,回过身,就见那丫鬟正偷偷去拣地上的桃花笺,见他回身,忙触到火炭般缩回手,跪伏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韩蛰扫了那桃花笺一眼,那上头写着两行诗。他目力极好,借着烛光瞧得清清楚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骓只系杨柳岸,何处西南待好风。 写诗的字迹熟悉无比,卫夫人小楷整齐秀洁,却是令容的笔迹。 韩蛰神色更沉,俯身将那桃花笺捡起,细瞧内容,除了那两句诗,底下还有一行注:去岁春月一会,时序递嬗,春光又尽。中庭孤月空照帘栊,花市如昼徒留君影,侯门深深,萧郎路人,高山流水能慰相思否?唯愿身如西南风,长逝入君怀中。 蝇头小楷写得整整齐齐,甚至有泪渍浸在笺上,晕染开小团墨迹。 韩蛰盯着那桃花笺,脸上渐渐笼罩怒气,阴郁如墨,半晌,将那桃花笺狠狠掷在地上,沉着脸出了侧间。 姜姑仍在灯下做针线,见他脸色不对,忙起身伺候。 韩蛰却仿佛没看见,快步走向浴房,快到门口时又迟疑了下,拂袖冷嗤,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疾步走了。 姜姑心内纳罕,知是方才侧间出了变故,忙走进去,就见小丫鬟金铃蹲在地上,正收拾摔散的书,问道:“方才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金铃怯怯的,吓得脸色仍旧泛白,“大人进来寻书,在书架找了半天,大概是没找到想要的,站了会儿就沉着脸出去了。姑姑,奴婢是见这些书撂在外头,怕被雨淋了,才擅自收进来,大人他不会砍了奴婢的手吧?” 姜姑将她瞧着,狐疑不定,半晌才道:“别怕。” 金铃怯怯地点头,将那几本书放在书架角落里,又走回姜姑跟前,垂头沮丧道:“这回是奴婢的错,擅自进里面来,犯了大人的忌讳,请姑姑责罚。” “罢了,不关你事。”姜姑叹了口气。 银光院里人手不多,偶尔枇杷红菱照顾不过来,她也会使唤这些小丫鬟在屋里做点杂事。那几本书原就是令容瞧过后随意放在外头,小丫鬟见了收进来,也不算做错。韩蛰脾气虽冷,却不至于为这点事生那样大的气。他铁青着脸离开,怕是为了旁的事生气——回头她去书房那边探探消息就好了。 这样想着,便叫金铃先出去。 金铃应命,出了银光院,却往庆远堂去了。 唐解忧才从太夫人处回来,听她禀报完经过,脸上微露笑意,“他没说什么?” “没说。他看完了那张纸就丢开,奴婢留神听着,外面也没动静。奴婢当时吓坏了,等他一走,赶紧将东西捡起来,因听见姜姑进屋,只好暂时夹在书里。不过姑娘放心,那本书不是少夫人爱看的,想必不会有人留意。” “很好。”唐解忧目露赞许,“姜姑又说了什么?” “她问奴婢里面的动静,奴婢只说是大人找不到书才生气的。” “你出去时,表哥也不在屋里?” “不在。听说是出去了。” “果然还是我的表哥,很好!”唐解忧将手臂撑在桌上,随手拿银剪拨了拨灯烛。 在相府住了七年,韩蛰是什么性情,她当然知道——清冷心狠,倨傲自负,琐事上绝不喜跟人废话,尤其是生气的时候。 美人图加上情诗信笺,傅氏和高修远相识的经过是唐敦亲自查了禀报给樊衡的,韩蛰知晓底细,又有元夕的疑影在,那信笺上的注合得上,韩蛰必定深信不疑。 当初他娶傅氏是碍于皇命,那傅氏虽会讨人欢心,到底相处得时间短,没多少情分。 韩蛰既已断定两人有私,他对傅氏又没感情,以他的性子,这种龌龊事他不屑多问,更懒得深查,只会默不作声地按下,往后彻底疏远冷落傅氏,按着老太爷和太夫人最初的打算,只将傅氏养着,过两年再相机处置。 待那信笺销毁,哪怕傅氏想解释对证,也是徒劳了。 更何况,傅氏哪来的机会解释对证解释呢? 唐解忧只笑了笑,去匣中取了张银票给金铃,“今晚回去后务必设法取了那信笺,拿到没人的地方烧毁。你向来懂事,知道轻重,你的父母已经去了庄子上,这事只要瞒得紧,我自会赏你,请太夫人提拔他们。倘或你说出去半个字,他们立刻就能死在庄子上,记住了?” “奴婢记住了,奴婢必定不负姑娘所托!”金铃忙收了银票谢恩。 唐解忧自打发她出去,又叫来亲信仆妇,“递消息出去,叫堂哥去禀事,不许耽误片刻。” 先前为了打探高修远和令容的事,仆妇已在唐解忧和唐敦之间跑了数回,捞了许多的好处,闻言忙出去传话。 朔日将近,夜幕中没了月影,显得格外暗沉。 韩蛰疾步走至书房,回想那桃花笺时,心中异常烦躁。高修远的美人图c那半首情诗和相思缠绵的注语翻来覆去,像是有东西在心上挠,让他觉得愤懑c不屑又恼怒。这跟他平常的冷静自持截然不同,像是有某种情绪吞噬理智,令他心浮气躁。 他走在暗夜中,满心烦躁无处发泄,随手一掌拍在水亭石柱上。 掌心疼痛,石头冰凉的触感传来,烦躁稍散。 还是该问一问的,至少看看她对高修远究竟是何态度。 韩蛰这样想着,眉目依旧冷沉,却在停顿半晌后,转身大踏步往银光院来。进了正屋,姜姑带着枇杷在熏衣裳,他扫了一圈,没瞧见方才那丫鬟,去侧间一瞧,那些书也不见踪影,遂叫来姜姑,冷着脸问书的去处。 姜姑忙将金铃收的那摞书抱出来,搁在案上。 韩蛰随手拎起来抖了抖,那张桃花笺飘然而出,他随手接住,“少夫人呢?” “少夫人还在浴房” 不等姜姑说完,韩蛰已拂袖而出,身上像带着风,扫得灯台上烛影乱晃。 姜姑忙追出去,想说少夫人还在沐浴,没穿衣裳,却见韩蛰已进了浴房,旋即传来令容隐隐的惊诧声音,“夫君?”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对证 ,浴房内, 令容整个身子浸在温热香汤中,方才舒适惬意间原本昏沉欲睡,陡然看到有人闯入时吃了一惊,待瞧见那人是怒气冲冲的韩蛰,心中愈发惊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下意识地将身子沉向水中, 只露出一颗脑袋, “夫君有事吗?” 沐浴后, 她的脸蛋被蒸得粉红, 湿漉漉的青丝披散在肩,漆发之下, 水汪汪的眼睛里蒙着雾气,惊慌又羞怯。她向来爱收集花瓣, 做糕点c酿酒c泡茶之余,每回沐浴都要洒许多在水里, 此刻花瓣随水波起伏,姹紫嫣红,映衬白腻脸颊。 韩蛰满腔怒气地闯进来,陡然瞧见这美人沐浴的场景,也怔住了。 ——枇杷在外面,他还以为令容已穿好了衣裳。 两人目光对视,令容惊恐慌乱,韩蛰强压怒气。 片刻后, 令容才怯怯开口, “夫君是有急事吗?”说着, 又往水里缩了缩,别说香肩,连同秀颔都没入水中,若不是要说话呼吸,怕是整个脑袋都钻进去了。 韩蛰迟疑了下,别开目光,“有几句话问你。” “问什么?” “你跟那位叫高修远的朋友,是何时认识的?” “是去年春末。” “如何认识?” 令容心中诧异,虽不明白韩蛰为何问及,但想来以他的手段,若有心查探,这些事必定能摸得清清楚楚,遂没隐瞒,道:“是高修远去金州游玩,跟我堂兄起了争执,被堂兄关在鄙府的别苑。正好那日我们去别苑游玩,得知此事后,就跟家兄一道放了他,就此相识。” 始末缘由对得上,她还算老实。 韩蛰遂盯向她双眼,“之后你们常有往来?” “不算经常往来。去年跟母亲和瑶瑶去赏梅时碰见,才知道他也在京城。后来元夕碰见了一回,笔墨轩里碰见过,再往后就是在慈恩寺的那次了,夫君也在的。”令容觉出不对劲,忐忑之下,两只手扒在浴桶边缘,仗着有花瓣掩盖,稍微往前挪了挪,“夫君忽然问起他,是有事吗?” 这一挪,香汤微动,顶上铺的花瓣聚散,隐隐露出胸脯春色。 韩蛰不自觉地往下瞧,透过水波看到精致锁骨c玲珑玉兔,像是最娇柔的含苞牡丹。 令容察觉,低头看到花瓣裂隙,脸上霎时涨得通红,索性再往前靠,紧贴浴桶边沿,恼道:“夫君忽然闯进来,就只是为了问这些吗?” 湿漉漉的眼睛瞧过来,有忐忑羞窘,也有懊恼不悦。 韩蛰心气愈发浮躁,僵着声音道:“我的浴房,为何不能进?” “你”令容想争执,又畏惧他那隐然怒色,只好忍了。 韩蛰大抵也觉得理亏,神色稍稍缓和,又道:“高修远此人,你觉得如何?” “夫君问这做什么”令容看他那审问嫌犯般的架势,再好的脾气也恼了,目光软软的横了他一眼,赌气嘀咕不答。 韩蛰眸色微沉,就要抬步靠近浴桶。 令容光身的怕穿衣裳的,忙道:“我说,你别过来!”见韩蛰停下脚步,稍加思索,才道:“我跟他相识虽有一年,见面也就四五次,哪能知他人品如何。不过是看他有才华,做的山水画清秀隽逸,且待人还算和气有礼,便认作朋友。先前那副瀑布图,也是因家父喜欢,我才会收了转赠家父的。” 她说得坦坦荡荡,毫无掩饰。 韩蛰胸中堵着的闷气稍散了些,只冷声道:“你觉得若是成婚,他会是好夫君吗。” ——再怎么傲气自负,他也知道,傅家对这桩婚事未必满意。傅锦元夫妇娇惯女儿,又是闲散和气的人,那日与高修远相识,全然一见如故的架势,欢喜欣赏毫不掩饰。倘或傅家嫁女,恐怕更乐意将令容嫁给高修远那样的人,年纪相当,意趣相投。 那么她呢? 韩蛰目光深邃,等她回答。 令容迟疑。 夫妻俩不算亲近,韩蛰平白无故问这种话,显然有缘故。 她早已成婚,韩蛰身为夫君,不可能是说她跟高修远成婚。那么,难道是韩瑶? 他进来时怒气冲冲,先问她跟高修远如何相识,再问观感,最后抛出这样奇怪的问题难道是韩瑶的心思被窥破,韩蛰不喜高修远跟田保的关系,更不想将相府千金嫁给籍籍无名的人,才会含怒而来,探问这些? 令容拿不准,便只能含糊道:“高公子才华人品都过得去,想来还不错吧。” 还不错? 韩蛰瞧着那双雾气后清澈干净的眸子,胸口仿佛又堵起来。 成婚大半年,令容虽与人无争,却并不傻。避嫌之下尚且给能出“不错”的评价,那么她真心所想的岂止是不错?少年如玉,诗才秀怀,她那日跟傅锦元介绍时可是兴冲冲的。而在他跟前,却又存心躲避,全然不及对高修远的一半热情。 可这样尖锐的问题,她却答得平静坦然。 是真的胸怀坦荡,还是萧郎路人,自知相思无望才会淡然应对? 锦衣司里办案无数,那些铮铮硬汉c奸佞小人吐出的每句话他都能辨出真假,哪怕对方不说实话,他也有无数狠厉手段撬出真相。如今碰上这娇柔女子,却束手无策了——再棘手的案子也不像此事这样难缠。 浴房让人觉得逼仄,桶中热气蒸腾出淡淡花香,她手扶桶边露出半条手臂,肤如凝脂,犹带香露。花瓣香汤之下,她的身段若隐若现,双肩秀巧,胸脯微鼓,柔嫩红唇微张,双眸含波,茫然而惶惑。 韩蛰心中愈发烦躁,怒气虽散了些,浑身气血却忍不往上冲。 他紧紧盯着令容,神色几番变幻,猛然伸手将那桃花笺扔在旁边高脚小桌上。 “自己看。”他匆促说罢,转身就走。 令容心里咚咚直跳,待他出了浴房,探出半个身子将那桃花笺拿到手里,瞧见上头笔迹和内容,愣了片刻,旋即脸色大变,终于明白了韩蛰种种奇怪举动的缘由。 她握着花笺,心几乎要跳出腔子。 方才那些话虽经斟酌,放在平常或许无事,但有了这信笺铺垫,换个立场,还不知韩蛰会怎样理解。难怪他愤怒而来,冷淡而去,必定是误会了她的话,以为她跟高修远有私情! 韩蛰人中龙凤,年轻有为,本就对傅家不满,岂会容忍这样的事? 令容又惊又怕,来不及多想,高声喊宋姑入内,手忙脚乱地穿了衣裳,头发都顾不上擦,随手抄了薄薄的斗篷披着,赶紧往韩蛰的书房冲。 ——那桃花笺模仿她的笔迹,将她跟高修远的往来摸得清楚,可见是有人蓄意而为。倘或不尽早说明白,这桃花笺之后,不定还会出怎样的岔子! 令容气喘吁吁地跑到书房外,就见韩蛰腰间悬了乌沉沉的宝剑,正跟人往外走。 她拿斗篷遮住满头青丝,顾不上有旁人在,忙赶上去,“夫君,等等!” 韩蛰顿足看她,眉目冷沉肃然如旧。 令容攥着那桃花笺,边喘气边道:“那不是我写的,是有人模仿我的笔迹!夫君能否略等片刻,听我解释清楚?” “我有事要出去,回来再说。”韩蛰淡声。 “我想此刻就说!”令容坚持,“只要片刻就好。”说着,看向韩蛰身旁的陌生男人,盼着他能有眼色地自觉避开。谁知那男人仿若未睹,只看向韩蛰。 韩蛰瞧了令容一眼,“先回院,我有急事。听话。”说着,叫来沈姑,让她送令容回去,却手按剑柄,疾步往外走。 他确实有事,倒不是欺骗敷衍令容。 方才出了银光院,韩蛰又是气怒又是烦躁,只觉得今晚这种事实在糟糕,不止是为令容跟高修远间的私情嫌疑,更为他的心浮气躁。 令容的话他还是愿意信的,否则也不至于丢下桃花笺就走。 但那股无名之火却怎么都压不下去,明明是为桃花笺而去,走出银光院时,思绪却大半被那旖旎浴桶占据,加上莫名的烦躁,令他没法冷静判断。 本想回书房冷静下来细理头绪,谁知才过来,就见唐敦侯在书房外,说他们盯了许久的一名要紧案犯入夜时在京郊现身,他得了消息,特地过来打搅,请示是否该出动人手缉拿。 那案犯韩蛰是知道的,确实紧要。 他本就气闷烦躁,听得此事,索性应了唐敦所请,决定亲自去拿那案犯。 见令容匆促赶来,朝堂紧急要案跟前,私情暂时可缓一缓,于是让沈姑送令容回去。 令容却不敢让他就这样走了。 上回从金州道贺回来,两人一道回府,她到银光院后连茶水都给他备好了,谁知一转眼等来的却是韩蛰因公出京的消息,一走就是整个月。倘若这回旧事重演,韩蛰带着误会和怒气离开,她无从辩白解释,等他怒气发酵消解,再回京时,谁知他会是怎样的态度? 那时解释为时已晚,韩蛰也未必会有心听她辩解。 且她没法保证,届时是否还会再出岔子。 令容虽不求韩蛰欢心,却也不想被如此构陷,含冤不白。见韩蛰走向傅家马厩的方向,便小跑着跟过去,到那里挑了匹马追出去。 夜已深了,韩府外石巷安静,唯有灯笼光芒映照。门房的管事未料会有女人深夜出府,没看清容貌,想过来拦着盘问,却见那马嗖的一声飞驰出门,急急拐弯追出巷子,只留了一袭斗篷在夜风里翻飞。 街上暗沉冷清,没半个人影。 令容纵马疾驰,追出两条街,隐隐看到远处的骑马的背影像是韩蛰,人数也颇多,便认准了追上去。 那些人跑得快,她几乎费尽浑身力气,才渐渐拉近距离。 将近城门,熊熊火把映照,人群里韩蛰的背影十分惹眼。 令容高喊了一声“夫君”,见韩蛰仿佛没听见,跟城门值守的卫军交代了几句便纵马而出,顾不得旁的,夹动马腹便窜出去,趁城门没关的功夫,脱兔般逃出城门。 卫军原以为那是节气大人的随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出逃的毛贼,忙高喊道:“站住!有毛贼逃脱,快追!” 这声音惊动了才驰出不远的韩蛰,他稍稍回头,就见官道上有人纵马疾驰而来,披风鼓得像是张满的羽翼,满头青丝也都散了,夜风里随风扬起,轻灵迅捷,像是暗夜中御风而行的妖精。 借着城楼上熊熊火把的光芒,他隐约辨清那人的容貌。 令容?她竟然追出来了? 韩蛰急急勒马,拨转马头没走两步,令容已疾驰到了跟前。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哼哼 ,官道上夜色漆黑, 夏夜寂静,唯有风动树叶,枝柯慢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令容费劲力气才追上韩蛰,在他面前勒马,脸蛋被夜风吹得微微泛红, 眼神却颇倔强, 绕到韩蛰跟前拦住他去路, 道:“夫君, 就只耽误一炷香的功夫,我长话短说可以吗?”因心中焦急, 竭力纵马,这会儿还微微喘气, 胸脯起伏。 韩蛰将她瞧了片刻,“必须此刻就说?” “必须!” 成婚之后, 她向来娇软乖巧,还从未这样固执过,那双明眸牢牢盯着他,不似平常顾忌躲避。从热腾腾的浴桶出来,一路小跑疾驰,身上又出了层薄汗,此刻被风一吹,她忽然抬手按住鼻子, 片刻后, 打个软软的喷嚏。 这显然是受风寒了。 韩蛰神色微动, 吩咐唐敦先过去,他随后赶来,旋即翻身下马,朝令容伸出手,“下马。” 令容扶着他的手臂下马,没忍住,又轻轻打个喷嚏,垂下脑袋。 “不管不顾的追出来,受了风寒,或是遇到歹人怎么办。”韩蛰声音有点僵硬,解了外裳给她披着,见不远处有个小客栈,带令容走过去敲开门。 这客栈紧邻城门而开,常有赶路的客商深夜投宿,便安排了伙计通宵值夜。 见两人进来,那伙计当即殷勤招待,“两位客官是投宿吗?” “熬一碗姜汤。”韩蛰随手丢了块银子过去,那伙计忙应了,令容又补充道:“寻一副纸笔,多谢。”因见角落里一扇雕花门虚掩,像是雅间的模样,便道:“去那边说,可以吗?” “好。” 令容快步过去,将随意塞在袖中的桃花笺取出,平铺在桌上。 “这不是我写的。”她抬眉看着韩蛰,“不管夫君信或不信,我虽跟高修远有往来,却仅止朋友而已,绝无越矩的举动,更无旁的心思,天地可鉴!我靖宁伯府虽没落,不比别处显赫,爹娘兄长却都知书识礼,临出阁前,也曾教我为人妻室的本分和礼仪。且我自嫁给夫君,婆母便十分疼爱,瑶瑶待我如同姐妹,夫君也肯宽容照拂,既为人妻,断不会做此辜负盛情的事。” “而至于这信笺——”令容往韩蛰跟前推了推,“这两句诗是玉溪生的,他的诗写得虽好,却因晦涩艰深,我并不喜欢。上头的注解更是牵强附会,欲盖弥彰!夫君试想,倘若我当真存了异心,必定不欲为外人所知,哪会写得如此露骨明白?” 外头脚步传来,那伙计端着备好的笔墨,在外探头探脑。 令容推开门扇,待伙计放好纸笔走了,便铺纸蘸墨。 “最要紧的,这些字拆开时,每个都是我的笔迹,但凑在一处,却又有破绽。”遂将那两句诗抄在纸上,与那桃花笺并排放着,“写这信笺的人虽能仿冒字形,却仿得有形而无神。两句诗缠绵怅惘,既是花笺寄情,写时更该心绪缠绵,这些字却规矩整齐,写得跟清心寡欲的佛经似的。” 一口气说罢,将毛笔往桌上一丢,蹭出一溜墨迹。 韩蛰垂首再看,那花笺上的字还真有些抄佛经的清静之态,跟令容一气呵成的诗外形相似,内蕴不同。 令容打量他的神色,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悬在头顶的千钧巨石总算挪开些许,她这才探问道:“夫君这是从哪里来的?” “从你常看的书里掉出的,就在侧间。” “那就更不能信了。”令容竟然松了口气,“银光院内外都是姜姑和宋姑合力打理,我看书时常会随手乱丢,看完了也放在夫君的书架上,写了这东西放在书里,我是嫌日子过得太顺了吗?”顺道拍个小马屁,“若我当真做这种蠢事,不止陷自身于危境,更会辜负夫君对我的照拂,令容虽小,这点轻重还分得清。” “我知道。”韩蛰淡声,“你就算要写,也该偷偷摸摸写。” “不是这意思!”令容发急。 韩蛰唇角动了动,将那张桃花笺折好,收入袖中。 当时他丢下桃花笺离开,不止是因心浮气躁,更因探出了令容的态度,偏于信她。在令容没擦干头发就跑来书房时,他便知道她心中坦荡,这信笺必定另有玄机。及至她纵马追出城门,心中更是笃定。而今她自陈心意,对照笔迹,更是疑虑尽消。 既然不是她写的,这信笺会来自何处? 有人蓄意栽赃,手都伸到了银光院,回去可得不能姑息。 韩蛰眸色微沉,见令容犹自惴惴,便颔首道:“好了,我信你。” 令容总算放心,满身疲惫袭来,坐在椅中歇息。 误会消解,再看向皱眉沉思的韩蛰时,她又隐隐觉得生气起来——名震朝野的锦衣司使,心狠手辣的篡位逆贼,多少老奸巨猾的阴谋诡计都逃不过他的双眼,却被这点简单的伎俩蒙住眼睛,气势汹汹地闯进浴房找她算账,那赫赫威名去哪了? 成婚半年,在他眼里她就是那样水性杨花的轻浮女子?还蠢笨到轻易授人以柄的地步? 害得她如临大敌,平白追出来遭了趟罪,还没见他有半点歉意! 亏她还特意留了好酒,想等韩蛰回来给他尝,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个! 越想越委屈愤懑,令容又打个软软的喷嚏,别开目光,“夫君肯信,我便放心了。夫君若还有要事,就先去忙,我喝了姜汤,自会骑马回去。” “城门早就关了。”韩蛰随口道。 令容愣住——方才急着追出来解释,竟忘了这个!夜间城门一闭,出城尚需持手令,入城更是不易。想了想,她便站起身来,“那我暂且投宿客栈,明早回去,夫君先去忙。” 说罢,将那宽大的外裳还给韩蛰,出去叫伙计栓马,又要了间上等客房。 韩蛰仍在回想今晚前后因果,拿起令容抄的情诗,觉得碍眼,随手撕了,出来就见她已上了楼梯,走得飞快,头都没回。 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 那伙计已凑了过来,“客官您住店还是” 韩蛰皱眉,“她住哪间,带我过去。” 伙计应命,带着他上楼梯。 韩蛰敲了敲屋门,就听里头道:“是谁?” “我。”韩蛰声音低沉,挥手叫那伙计不必再伺候。待屋门吱呀开了,进去一瞧,令容已解了斗篷,满头青丝拢在肩头,神色淡淡的,退后半步请他入内,“夫君不用去忙吗?” “不必去了。”韩蛰自回身锁上屋门。 令容“哦”了一声,指着里面,“那边有温水。”说罢,也不帮他宽衣,自往榻边去铺床。 待韩蛰随意擦洗后出来,就见她已在床榻内侧和衣而睡,面朝里侧,呼吸均匀。榻上唯有一床被褥,不过足够宽敞,令容睡在里侧,给他留出大半,中间的被子压出一道半尺宽的痕迹,泾渭分明。 他觉得令容举止有些古怪,却摸不准,遂吹熄蜡烛,合衣睡下。 心里颇多疑惑,唐敦的美人图c丫鬟的桃花笺翻来覆去,不由又想起浴房里的对答,说的话记不太清了,就记得她藏身在香汤中,秀肩雪脯隐约可见,脸颊被热水蒸得通红,眼睛湿漉漉的,娇艳柔旖胜过水面浮动的花瓣。 韩蛰侧头向内,令容睡得安静,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令容睡到后半夜,觉得小腹不太舒服,似是隐隐作痛。 睡意昏沉,她缩了缩身子,觉得旁边似有暖意,便凑过去。那隐痛一阵阵地传来,像是前世那场暴雨肆虐,让人觉得身上冰凉。她在朦胧睡意中循着暖意挪,先是触到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继而有暖融融的火炉向她靠近,靠着甚是惬意,遂没撒手。 小腹的寒凉痛意稍淡,她觉得满足,往那边拱了拱。 韩蛰清晨醒来时,怀里不知何时多了柔软娇躯。 夏日天暖,两人虽和衣而睡,穿得却都很单薄。十三岁的身体渐渐长开,玲珑有致,胸脯贴在他胸前,腰肢被他揽在手里,那双玉腿微微屈着,整个人几乎是蜷缩在他怀里,呼吸均匀柔软,慢慢扫过他脖颈。 韩蛰愣了一瞬,身子微微僵住。 成婚半年,两人同床而睡时都是各拥被褥,还从未同被睡过。 谁知昨夜隔了半尺丘壑,今晨醒来会是这样子? 他不知是何时将令容勾到怀里抱着的,但看姿势,显然已抱了很久。 腰肢纤细不堪一握c胸脯柔软微微起伏,在盛夏清晨初醒时,触感格外清晰分明。向来冷硬狠厉的心里忽然觉得空荡,怀中却又温暖充盈,他下意识收紧怀抱。 陌生的满足感涌入脑海时,韩蛰分明感受到某处在苏醒,蠢蠢欲动。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感动 ,令容醒来时, 床榻空空荡荡。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梦里的温暖火炉消失,小腹似又隐隐作痛起来,她懵了片刻,还疑心是哪里吃错了东西,猛然又想起件极要紧的事来, 不由神色微变。刚爬起身, 就见里面小小的门扇推开, 韩蛰衣衫严整地走了出来, 忙拥着被子坐回去。 “醒啦。”韩蛰走至桌边,神色有些古怪, “昨晚受的风寒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夫君。”令容没敢动, 只小声道:“夫君能否叫个女伙计过来?” 韩蛰仿佛心不在焉,“待会伙计会送来热粥, 先垫垫,咱们回了府,我再请郎中给你瞧瞧。”说完见令容仍旧闷闷的坐在榻上,似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忙动身出门,不多时叫来了女伙计。见她还吞吞吐吐地瞧着他,猜得其意, 自出了门, 在外头活动筋骨。 盛夏清晨露浓风轻, 客栈面朝官道,后面是一带翠林,清晨薄雾如纱。 他极目远眺,山峦含翠,奇峰如簇,阳光照亮半边郊野,清新明朗。 他深吸口气,蓦然想起清晨相拥醒来的一幕,觉得还挺愉快。 客房内,令容就不怎么愉快了—— 小腹隐痛的感觉一阵一阵,暌违已久。重活了一年不曾经历过月事,她险些忘了,掀开被子一瞧,见底下干干净净,才松了口气。虽说曾经历过,但如今孤身在外,昨晚又是奋力骑马,又是吹风受寒,此刻脑袋昏沉,腹中隐痛,诸般症状一齐发作,只觉身子虚弱,浑身没力气似的。 等那女伙计来了,令容便请她去买了洁净的月事带,她自往里头去换了,见亵衣干净,暂时没事,总算松了口气。 但这般情状,显然已不能骑马回府。 令容粗粗擦洗,头发虽梳整齐了,却不会盘发髻,也没有像样的金环丝带束发,索性原样披着,拿斗篷上的帽兜遮住。 走出门,见韩蛰在栏杆旁负手站着,背影挺拔,衬在青山薄雾的背景上。 “夫君。”她走到跟前,声音都透着虚弱,“我没法骑马,找辆马车好不好?” “身子不舒服?”韩蛰侧头,就见她无精打采,眼神都不似平常明亮。遂让伙计去找舒适的马车,带她回到客房,心里觉得歉疚,却又说不出来,亲自去将热粥取了,给令容盛上。等她吃完了,扶着令容下了楼梯,乘车回府。 令容身子很不舒服,进了车厢就靠在角落里,眼睛都懒得睁。 夏日虽暖,清晨的风依旧寒凉,韩蛰见她神色恹恹的,也没打搅,将方才随手买来的软毯盖在她身上。见她在角落里坐着委屈,又揽过来,让她枕在他膝上侧躺着。 这姿势比坐着舒服,令容蜷缩身子,见韩蛰还握着她手,恨恨抽回。 ——这个可恨的罪魁祸首! 回到府里,日头已颇高了。 昨晚令容追出去后就没回来,姜姑去书房打探,才知道令容追着韩蛰出府,着实悬心了一夜。杨氏不知是从何处听得消息,清早就派人来问,得知两人整夜没回,也十分担心,正在银光院里问缘由。 听说两人回府,忙赶出来。 韩蛰扶着令容进来,见了她,微觉诧异,“母亲怎么来了?” “来看你们闹什么!”杨氏皱眉,见令容脚步虚浮,脸色颇差,便过来搭把手。 令容趁势丢开韩蛰,瞧见杨氏眼里满满的担忧,不知怎的,满腹委屈涌上来,眼圈立时红了,软声道:“叫母亲担心了,是令容不对。” “不怪你。”杨氏温声安慰,“身子不舒服吗?” “嗯。昨晚受了点风寒,还”令容垂着头,手按小腹低声道:“这儿疼。” 杨氏会意,忙叫姜姑去请郎中,又让宋姑去熬姜汤,回头见了韩蛰,皱眉道:“她身子不适,哪能走这样远的路,你这夫君怎么当的,半点也不知道体贴!昨晚的事我待会跟你算账,若没要紧的事,先别走了,等我找你!” 韩蛰应了,跟着走进屋内,等郎中过来,把脉后开了药,才算放心。 仆妇丫鬟都被屏退,杨氏让令容卧在被中,给她怀里塞了个资金暖手小炉,看她脸上不似最初那样难受,这才坐在榻旁,叫韩蛰过来。 “昨晚怎么回事?”杨氏握着令容的手,是安慰撑腰的意思,“你在外能耐大,怎么办事我都不管,令容是你的妻子,既然成了夫妻,有事不能好好商议,非要虎着脸吓唬她?书房的事我也听沈姑说了,几句话的事,能耽误你多少功夫?她这病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你那又倔又臭的脾气吓着她,忙着赶过去,才会被风吹了!” 这一番斥责不提内情,只说韩蛰处事的态度不对,没半点偏袒。 令容满腹的委屈像是被温水化开,咬了咬唇,觑向韩蛰。 韩蛰平常的冷厉锋芒尽数收敛,站在杨氏跟前,像是被缚住的虎豹。 他躬身沉默,接受斥责。 昨晚的事,他确实有错在先,且百口莫辩。 在浴房里的莫名烦躁无从解释,跟唐敦赶着出府虽是公务的由头,冷静后回想,未必没有借以逃避的意思——那跟他素日果断爽利的行事截然不同,当时的烦躁和无端猜疑更是异乎寻常。 他瞧一眼皱眉不悦的杨氏,再看向令容,就见她眼圈红红的缩在锦被里,满头青丝仍旧散着,脸颊白腻柔弱,贝齿轻咬唇瓣,正颇为委屈地瞧他,平白让他想起厢房里养着的那只红耳朵,瞧着乖巧可怜,不高兴的时候也会咬咬人。 韩蛰低头,躬身认错,“是儿子不对。” 杨氏瞪了他一眼,微觉意外。 养了这儿子二十年,他是怎样脾气,做母亲的一清二楚。自他从军归来,除了脾气越来越冷硬,行事都很有分寸,极少数的几次因他气哭韩瑶,她看不过眼责备时,韩蛰虽稍稍改了毛病,却从没服软认错过。 错认得太快,反倒将她责备训斥的话噎了回去。 杨氏哼了声,“昨晚究竟是为何事争执?” 这算是切入正题了,韩蛰神色稍肃,道:“是有人栽赃令容,儿子误会后一时冲动,才会委屈她。”暂将唐敦美人图的事隐去,只将回屋看到桃花笺的事说了,又取了袖中那信笺递给杨氏,面色微沉,“儿子粗心,见是令容的笔迹,气怒之下未能深查。而今误会已解释清楚,定需查明实情!” 杨氏接过那信笺,乍一眼瞧过去,也没能看出端倪。 不过韩蛰既已确信,想来这是仿冒栽赃无疑了。 侯府千金出身,能在相府操持内宅事务多年,杨氏自然不是软和性子,将内容瞧罢,脸色便冷了下去,“这府里能仿冒令容笔迹的能有几人?平常便罢,如今竟将手伸到银光院里,又存了这般阴毒心思,岂能姑息!” “信笺是那丫鬟抖出,儿子召她来问,必能查明。” 韩蛰仍是躬身的姿态,神情却渐添冷厉。 锦衣司里心狠手辣的煞神,多少硬汉都栽到他手里,内宅这点琐事,自然无需费力。 杨氏却摆了摆手,“这事还是我来查问。届时问明内情,我去跟老太爷禀报,请他处置。内宅的事你也别插手,一切有我。只是你记着,令容是你三媒六娉娶来的妻子,伯府里千娇万宠的姑娘,也是爹娘的心头肉。她年纪还小,又懂事,在这院里,你那臭脾气该收敛些。” 韩蛰颔首应是,没再争辩。 内宅琐事,杨氏既然要出手,自然能查明。他若掺和,反倒会令老太爷不悦,存心迁怒。且桃花笺之前还有那副美人图,原本不算什么,但唐敦先露了图,又急请他出京,当时满心烦躁,加之牵涉要案,未曾多想,而今看来,其中未必没有蹊跷。 ——在内宅使手段事小,但倘若沾惹锦衣司的人,内外合谋,这贼胆也未免太大! 韩蛰眸色一冷,就见杨氏拍了拍令容的手,已站起身来,柔声安慰道:“这事母亲会查,你无需担忧,安心养身子就好。你且睡会儿,我去备些吃食。” “我去吧。”韩蛰忽然道。 “你?”杨氏诧异。 韩蛰颔首,“我去。”说罢,瞧了令容一眼,没再多说,自往厨房去了。 银光院里,杨氏和韩蛰一走,姜姑暂被带去问话,宋姑和枇杷c红菱进来,又给令容喂了些姜汤,给暖手炉里添少许银炭。外头正好熬了药送来,服侍着令容喝罢,进内室换了套里衣,见果然是来了初潮,便取了宋姑备的月事带换上,才算安顿下来。 令容脑袋微觉昏沉,吃了两粒蜜饯去苦味,而后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昨晚的心惊胆战和委屈不豫渐渐消去,小腹处手炉暖热,痛感甚微,心里头却暖暖的,像是有热流在涌动—— 她以为孤身出嫁,等待她的只有冷厉克妻的韩蛰和深藏秘密龙潭虎穴的相府,却没想到,她竟然能碰到杨氏这么好的婆母。 前世嫁给宋重光,虽有宋建春极力护持,到底他主政一方,内宅的琐事难以周全。阮氏从前待她好,自打靖宁伯府倾塌便转了态度,背着宋建春冷言冷语,在她和宋重光之间挑拨离间,婆媳之间颇多矛盾,她只能独自撑着。 杨氏却截然不同。 相府虽险,老太爷和太夫人也不满这桩婚事,杨氏却竭力照拂,待她跟韩瑶没两样。方才她忍痛回府,那满眼的担忧关怀跟娘亲无异,让她恍然觉得仿佛回了蕉园,险些鼻酸哭泣。昨晚的事,杨氏虽不知内情,却没因她行事冒撞而责备半个字。连那栽赃的事,无需她诉苦想辙,杨氏就自觉要做主。还说她在家也是爹娘的心头肉,让韩蛰好生待她。 这样贴心的话,天底下能有几个婆母能说出来? 初潮夹杂风寒,心里仿佛更脆弱了,眼眶酸胀温热,泪水自眼角滑落,渗入绣枕。 令容抱紧手炉,将脑袋半缩到锦被里,吸了吸鼻子,渐渐睡去。 待韩蛰拎着食盒进来时,就见她屈身侧卧,在锦被下睡得安安静静。 走近一瞧,鹅黄轻绣的枕头有些许水渍,她妙目阖着,眼角残留泪痕。 她哭了?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美味 ,韩蛰幼时也曾顽劣, 后经军中历练才规矩了许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身边虽有亲妹妹,因他事忙,兄妹相处的时间有限,加上韩瑶自幼习武,性子爽利皮实, 偶尔起争执, 韩瑶或是跟他动手, 或是怒目置气, 或是淌着眼泪在杨氏跟前恶狠狠地告状,从未像令容此刻这样偷着哭过。 娇气的人儿微微蜷缩, 半张脸藏在锦被里,如画眉目带着泪痕, 格外可怜。 韩蛰想起杨氏训斥他的话,对着令容的眉眼, 有些出神。在榻边坐了半天,见令容眼睫微动,他迅速收回目光,取了旁边的书端起来看。 片刻后,就听她叫了声“夫君”,带着点鼻音。 “好些了?”韩蛰搁下书,看她星眸半睁,脸上犹带倦意。 令容声音柔软, “嗯。” 韩蛰便站起身来, “快晌午了, 饭菜都在食盒里,这会儿就吃吗?” “好。”令容点头,自起身下榻,知道食盒是他备的,便道:“多谢夫君。” 睡了一觉,月事初至的虚弱难受褪去,剩下的风寒症状就不算大事了。她趿着软鞋去内室擦擦眼睛,又漱了口,出来时,枇杷和红菱正在侧间摆饭,走过去瞧了瞧,一道色泽鲜亮的素烧鹅,一盘肉馅卷酥,一份素炒青菜,一份荷叶莲子汤,另有蜜饯瓜条c双色马蹄糕和洗净的荔枝——都是她爱吃的! 美食在前,心里总算快活起来,令容先尝那素烧鹅,豆皮里卷着红枣糯米冬菇等物,浇着美味汤汁,一口咬下去,香甜柔软,舌头都要化酥了似的。 果然美味! 又挑青菜和肉馅酥来尝,肉馅香而不腻,青菜清淡爽口,各有妙处。 原先的疲惫虚弱烟消云散,她早上难受没喝几口粥,这会儿腹中饥饿,将半碟子素烧鹅吃完,伸筷箸再去拿肉馅酥时,被韩蛰轻轻拦住了。 “风寒未愈,郎中交代了要少食油腻,吃得太饱不易克化,七分饱就足够。” 说着,舀了一碗汤给她,色泽透绿,莲子沉浮。 令容恋恋不舍。 从去年嫁入相府,她也就尝过两回韩蛰的手艺,每回都奉为至味,印象深刻。三月里韩蛰去河阳后,她还偷偷惦记过他做的菜,而今难得他肯下厨,这一桌菜都合她胃口,色相味都妙到毫巅,诱人食指大动。 她被美食喂得心花怒放,昨晚的害怕c惊慌和不满暂时远去,连韩蛰的臭脾气也顾不上计较了,只眼巴巴瞧着肉馅酥,又看向韩蛰,“只吃半块,好么?”偷偷将盘中那块肉馅酥往跟前拨了拨。 韩蛰唇角动了动,“那就半块。” 筷箸微沉,那上头磨了锋刃似的,还真划成了两半。 令容夹起半块,慢慢吃掉,意犹未尽地瞧瞧剩下半块,见韩蛰只沉目用饭,清冷如常,没敢再说,只将那碗汤摆在跟前,拿了小银勺慢慢的喝。 腹中已不觉得饿了,但那肉馅酥尚且温热,香气仍往鼻子里钻。 她瞧了片刻没忍住,摸起筷箸伸过去,却见韩蛰忽然抬目瞧过来。 令容手势一顿,笑了笑,“还没吃饱,最后半块。”见韩蛰没说什么,遂拿来吃掉,由衷夸赞,“夫君这手艺当真出神入化,做什么都好吃!”满足叹息一声,小银勺慢慢搅着莲子汤,小口慢慢品咂。 韩蛰眼底笑意一闪而过,旋即搁下碗筷。 “昨晚的事——”他顿了下,垂眸肃容,淡声道:“是我急躁了。” 令容微觉意外,没想到韩蛰这种冷硬沉厉人竟会跟她认错,抬头一瞧,见他只管低头剥荔枝,轮廓冷峻,剑眉斜飞,修长的手指却干净灵活,轻易破开荔枝壳,翻出果肉搁在碟中,遂笑了笑,“夫君肯信我就好。” 片刻后,眼前递过来几粒剥好的荔枝肉,晶莹水润。 “少夫人胸怀大度。”韩蛰说得一本正经,“晚上想吃什么?” 令容想了想,“想吃鸡髓笋和乌梅小排骨。” “好。”韩蛰起身洗手,往里头换了件外裳,说是有事,先出去了。 令容将荔枝肉吃完,走出屋门,只见薄云遮日,树荫浓绿,站在廊下,那风吹过来时带些许暖热,却不像前两日暑热难耐。她昨晚身染风寒,不敢再去日头底下招暑热,便叫枇杷搬个躺椅出来,往身上盖个薄毯,在廊下躺着发呆。 因没见姜姑的身影,问了问,得知姜姑和金铃去了杨氏那里还没回来,便也作罢。 那张桃花笺显然是有人栽赃,这府里能模仿她的笔迹,再买通银光院的丫鬟抖露在韩蛰跟前的能有几人?她没有杨氏那样的家世和底气,能在这府里保住性命安稳度日已是难得,暂时还不敢跟相爷韩镜c太夫人起冲突,便也半个字不再提,只抱了红耳朵来玩。 锦衣司中,韩蛰进了衙署,先召来几位负责打探消息的下属问些事,便如常处置公务。 待快黄昏时唐敦办完事回来,韩蛰问了那案犯的进展,旁的事半字不提,只说明日还有事,让唐敦来衙署。 随后如常下值,孤身往京城东南角的一处民宅而去。 次日前晌,唐敦依命过来找他,就见韩蛰的脸色冷沉,正端坐在案后翻看卷牍。 唐敦恭敬立在下首,见韩蛰没出声,猜得情况有异。对这位上司的性情,他还算了解一些,没敢贸然打搅,一动不动地站了将近半个时辰,觉得腿酸,稍挪了挪。 韩蛰便在此时抬起眼来,目光如锋锐冷刃,径直落在他身上。 “前天晚上两件事,你可有旁的事瞒我?”韩蛰单刀直入,审视而威压。 唐敦心中一跳,当即抱拳,“属下不敢欺瞒大人。” “是吗。” “那晚属下深夜打搅,实属无奈,那案犯属下已缉拿归案,押在狱中,并没叫他逃脱。”唐敦垂首,没敢看韩蛰,只道:“不知大人说的另一件是?” “田保那幅画。”韩蛰起身,缓缓走至他跟前,剑鞘微挑,迫他抬头对视。 那双眼睛深邃阴沉,像是能洞察人的心思,其中的压迫感比九五之尊更甚,唐敦竭力不闪不避,“那幅画是属下从田保私宅搜出,同行的弟兄皆是见证。不知大人为何问起此事?” 韩蛰沉眉不答,见唐敦仍没半点坦白的迹象,脸上浮起冷笑。 “带进来!”他扬声吩咐。 片刻后厅门推开,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被推进来,旋即厅门关上,没了动静,只剩那老者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身子微微发抖。 韩蛰剑鞘微动,迫使唐敦看向那人,“认得他吗?” 几乎是看到老者面容的那一瞬,唐敦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想回头跟韩蛰辩解,脸却被剑鞘抵着动弹不得,只能听到韩蛰冷厉的声音,“认得吗!” 唐敦双拳紧握在袖中,骨节泛白。 这人他当然认识,很多天前,他曾带着唐解忧去找过此人,画了那副美人花灯的图,趁着潜入田保私宅的机会,混在其中。而今韩蛰既然问及,又不动声色地查访出来,证人近在跟前,他已没有任何掩饰搪塞的余地。 冰凉的剑鞘抵在脸上,他无需回头,都能想象到韩蛰脸上的怒气。 唐敦察觉他的手在颤抖,不敢抬头,膝盖一软,缓缓半跪在地。 韩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案犯在京郊现身已有数日,也是你故意压到前晚的?” 果然他知道了! 昨晚的风平浪静只是表象,韩蛰早已在暗中将他欺瞒的事查得一清二楚。哪怕年纪相若,但韩蛰跟前,他所有的谋划隐藏仿佛都无所遁形。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他的剑已穿透迷雾,抵在了他的脖颈,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悬在头顶的利剑铮然落下,唐敦垂首,声音都有些颤抖,“是属下胆大妄为,求大人饶恕。”目光稍抬,看到韩蛰的玄色衣袍,上头晕染大团的深色花纹,像是沁着的血迹,掺杂冰冷的银线,无端让人想起锦衣司牢狱中的森然。 锦衣司中规矩严苛,比军中更甚,擅用职权捏造证据c私压消息欺上瞒下,这罪名足以将他逐出锦衣司,像他这样掌握消息内情的人,一旦成为弃子,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更何况他欺瞒的是韩蛰,又插手他的家事,于公于私都犯了大忌。 厅内安静得针落可闻,唐敦额头沁出细密汗珠。 半晌,才听韩蛰道:“为何帮她?” 唐敦紧盯脚尖,低声道:“解忧她是一片痴心。” “可笑!” 砰的一声,剑鞘猛然点在唐敦肩头,唐敦剧痛之下抽口凉气,肩膀几乎脱臼。身子晃了晃,抬头看到韩蛰脸上密布的阴云,忍痛道:“是属下一时糊涂,失职犯错,请大人责罚!” 韩蛰冷嗤,将剑掷回案上,“跟我走。” 唐敦忍痛起身,跟着韩蛰出了锦衣司,依命骑马至相府,被带进韩镜书房外的小偏厅。 厅里除了韩镜冷脸端坐之外,韩墨也在场,旁边站着杨氏和令容。 唐敦瞬间明白了韩蛰带他来的用处。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外嫁 ,杨氏昨晚已从金铃口中逼问出了那桃花笺的始末, 只是暂时按捺,没有声张,连跟韩墨都没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金铃被扣,庆远堂应当是听到了风声的,却没有任何动静, 怕是唐解忧做贼心虚, 没敢乱来—— 倘若这节骨眼上唐解忧乱了方寸, 做出点旁的蠢事, 杨氏倒也很乐意。 母子俩昨晚通过气,韩蛰既已觉出唐敦的端倪, 便约定今晨一并发作。 早起后他如常去衙署,杨氏也派人跟过去在衙署外等着, 一待韩蛰带人出门,便飞奔来报讯, 她带着令容去请老太爷和韩墨。 前后卡得严丝合缝,这头韩镜才坐稳,韩蛰就带着唐敦来了。 韩镜的脸色不太好看,见韩蛰果真带了唐敦来,更是意外。 “究竟是何事,非要我来定夺?”他半掀杯盖喝口茶,见韩墨面露茫然,又看向杨氏。 杨氏端然站在那里, 闻言跨出半步, 向韩镜躬身道:“前日存静回来, 碰见些事情,因牵扯府里女眷和锦衣司的人,媳妇不敢擅自做主,才来搅扰父亲,请您勿怪。夫君今日得空,也正好评评理。存静——”她看向韩蛰,平素的慈和之态敛尽,只剩端肃,“前后始末,详细说说。” 韩蛰应命,将前日的事挑要紧的说,桃花笺还在其次,唐敦的前后举止却半字没漏。 末了,朝韩镜拱手道:“孙儿当时心中恼怒,险些失察,冤枉傅氏。祖父总要府中和气为贵,但这件事,府中有人在内买通丫鬟,挑拨生事,在外串通我锦衣司的干将,借公务之由欺瞒误导,居心狠毒,胆大妄为,绝不可姑息!” 声音冷淡决然,仍是在外冷面无情的模样。 韩镜何等锋锐的目光,见唐敦垂首站在门口,心中便已猜出是谁。 屋内片刻安静,韩镜叹了口气,“你们查得如何?” “桃花笺的事媳妇已然问明白,是解忧买通银光院的丫鬟金铃,偷了傅氏平日练的字给她。先前为给太夫人祈福,傅氏又曾手抄佛经,现供在太夫人的小佛堂里。那模仿笔迹的花笺也是解忧给了金铃,命她在存静回来时露出,惹怒存静。” 韩镜脸色阴沉,“解忧都认了?” “解忧心思细腻敏感,又是客居,媳妇暂时没问。” “那丫鬟呢?” “关在柴房里,媳妇已派人看着。她的爹娘前几月被送去庄子,据金铃招认,解忧不止以金银赏赐,也曾以她阖家性命威胁,迫她就范。解忧应还在庆远堂,父亲可要召她来对证?” 杨氏说得不疾不徐,却因手握铁证,底气十足。 韩镜神色冷沉,断然没想到万般疼宠的外孙女会做这样的事。 ——杨氏的性情和手腕他很清楚,既然敢说这种话,显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出了这等事,没把唐解忧拘来这里对症,已是很给他留情面了。 他旋即看向韩蛰,“你那边呢?” “孙儿昨日已问了锦衣司里旁的人证,唐敦拿出的那幅图是他寻了老画匠,按唐表妹的口述画的,借职务之便给孙儿,是为挑起疑心。那案犯在京郊已有数日,他压到前晚来报,是为激孙儿出城,断了傅氏解释的机会。那禀事的时机也是唐表妹给他递的消息。”韩蛰眉目冷沉,看向唐敦,“这些事,唐敦已认了。” 韩镜脸上已是铁青,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强压怒气。 “唐敦——可都属实?” 唐敦紧贴门板站而立,面色苍白而颓丧。 杨氏和韩蛰禀话时,他便天人交战,一时想着韩蛰的狠厉和素日的赏识重用,一时又想到唐解忧哀戚的哭求和隐晦的威逼利诱。倘或他早些听到风声,也许会去杀了人证,将那副画推得干干净净,抵死不认,但如今韩蛰有铁证在手,他无可抵赖。 他抬头,看着一手将他提拔起来的韩镜,最终愧疚垂首,“是卑职一时糊涂。” 韩镜端着茶杯的手颤抖得厉害,没忍住狠狠摔在地上,热茶四溅。 “混账!”他对着唐敦,厉声怒斥。 厅里鸦雀无声,令容站在杨氏身侧,被韩镜那怒容吓得心惊胆战,害怕之余,又忍不住瞟向唐敦,希望他能抬起头,让她再看看那张脸。 ——方才匆匆一瞥,她总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 但唐敦只是垂着头,再也没抬。 没人敢出声,韩镜缓了半天才压住怒气,厉声让唐敦滚出去,怒容坐了片刻,才向杨氏道:“既然如此,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唐敦的事,自有锦衣司的律法处置。而至于解忧,”杨氏叹了口气,“当初媳妇入府时,三妹还没出阁,您和太夫人疼爱三妹,怜惜解忧孤苦,媳妇都知道。不过这孩子存心不正,若还放任,怕是早晚会生祸事。” “是该好生教导了”韩镜喃喃。 韩墨便在这时站了起来。 先前一番言语往来,他都保持沉默,这会儿一起身,众人便齐齐看过去。 “解忧的事,儿子其实已考虑了许多回。”他缓缓踱步,站到韩镜下首,“当初母亲接她回来,这府里所有人,从您和母亲c我和杨氏,存静c瑶瑶和征儿,待她都很好。这些年里,解忧做了错事,父亲和母亲也都悉心教导,只是年初时连跪祠堂那样重的责罚都有过,她却仍一意孤行,不止在内宅生事,连外人都串通了,怕是责罚教导未必有用。” 韩镜眉目更沉,“你的意思是?” “解忧为何筹谋这些,父亲想必明白。留她在府里,只会让她更加痴心。她的年纪已不小,该寻个婆家了。” 声音一落,厅中又陷入死寂。 韩家内宅虽以太夫人为尊,却是杨氏手握实权,且她娘家掌京畿兵权,行事又端正持重,平常虽宽柔,真计较起来,韩镜都让她三分。在外韩镜是三朝相爷,而今上了年纪,许多事也需韩墨和韩蛰照看。 唐解忧那点心思,阖府上下多能瞧出来,韩镜和太夫人也有意留在身边照看。 先前她安分老实,韩墨顺着老人家的心思,又顾念早逝的韩蓉,便默许她留在府里。韩蛰是韩蓉的晚辈,杨氏又是外来的媳妇,虽不喜唐解忧,却不好说将她嫁出去的话,是以僵持了多年,谁也没提过外嫁的事。 而今唐解忧闹出这胆大妄为的事,韩墨又开了口,情势便有了不同。 且唐解忧如此心性手腕,敢串通锦衣司的人算计韩蛰,若留在府中,恐怕真会成隐患。 韩镜扫过厅中众人,见杨氏和韩蛰虽未说话,却都是赞许称意的表情。 他重重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也罢。年纪大了,是不该留着了。”遂看向杨氏,“就这么办,你多留意,挑个好些的人家。” “媳妇自会留意挑人家,不过”杨氏看向韩镜,有些作难,“太夫人向来疼爱解忧,舍不得她离开。这件事,怕是需您亲自去劝说,太夫人才能同意。” 她的意思韩镜当然明白,便点了点头,“好。” 事情就此议定,令容从头至尾在旁默然,直至告辞时抬头,无意间对上韩镜看她的眼神,猛然打了个寒颤——那目光稍纵即逝,却阴沉带怒,满含告诫,仿佛她做了天大的错事。 议事散后,韩镜亲自去庆远堂说了此事。 唐解忧自得知金铃被杨氏带走后便忐忑不安,一时揣测杨氏会如何决断,一时又盼着杨氏碍于太夫人的情面,暂不追究。惶恐担忧了整夜,她甚至做好了再跪一回祠堂的打算,却没料到,韩镜带来的竟是这样的处置! “将我嫁给别家?”她听罢消息,双膝一软,跪坐在太夫人跟前,不敢置信。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她愣了片刻,又问道:“外祖父真是这样说的?您没听错?” 太夫人满脸忧愁,叹气不止,“这回也是你太放肆了。府里的事便罢,怎么又跟你那堂哥串通起来?外面的事我都不敢插手,更何况是锦衣司!如今呢,那傅氏毫发无损,反惹得你外祖父都生了气。” “我也是一时糊涂。”唐解忧手足无措,垂着头,眼泪便滚了出来。 ——她也没料到寻常倨傲自负的韩蛰会去对证,更没料到,那软弱天真,整日只知道美食游玩的傅氏竟会紧追不舍,将事情解释清楚,甚至说动韩蛰和杨氏合力去查。最没料到的是,向来疼爱她的外祖父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 她怔怔跪坐在那里,回过味时,眼泪便肆意流了出来。 “外祖母,我不想嫁出去。”她呆坐着,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您答应过的,会把我留在身边。您想想办法,好不好?” 太夫人叹口气,将她揽进怀里,眉头深皱。 能有什么办法呢? 倘若韩蛰对唐解忧有些许情意,她还能将那火星煽成火苗,可偏偏韩蛰半点也没这意思,即便唐解忧自荐枕席,怕也会被原样送回。若说想别的出路,当年她往韩墨床上赛人,虽挑拨得韩墨和杨氏生分,却也因此惹得韩镜震怒,丢尽脸面不说,连管家的权力都没了。 更何况,娇滴滴的外孙女疼还来不及,她哪舍得给那样的委屈? 软的硬的都不行,韩镜既然说出这话,怕是决心已定,不会轻易动摇。 太夫人左思右想,又是恨唐解忧无知生事自食苦果,又是怜她身世可怜痴心空付,坐了半天,愁眉不展。 唐解忧泪眼朦胧地看她,见太夫人始终不语,脸色渐渐灰败下去。 外祖母都不帮她了,该怎么办? 她真的要被嫁出去?阖府上下无人不知她的心思,这般处置跟驱逐她出府有什么两样?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噩梦 ,比起庆远堂里的愁云惨淡, 杨氏的丰和堂里就欢快得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韩瑶听见这消息,欢喜之余,也觉不敢置信,“祖父当真说要让表姐嫁出去了?” “做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事,在内在外都犯了忌讳, 哪还能留在府里。”杨氏的手抚过韩瑶的小奶猫, 仍是惯常的慈和之态, “从前你和解忧犯错时, 太夫人总袒护纵容解忧,我只按家里的规矩责罚教导。你总抱怨我罚得过重, 说我不心疼你。如今可想明白了?” “明白了!”韩瑶笑容朗然,“母亲教我明白对错轻重, 往后做事,总会想想后果。不像表姐做事肆意妄为, 仗着有祖母袒护,天不怕地不怕的。你瞧,这两年我没受过半句责备,她年初才跪了祠堂,如今又受责罚。”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人栽的跟头,你也能引以为鉴。” “女儿明白!” 杨氏颔首,叹了口气, “唉, 只可惜了你的姑姑。” 当初韩蓉虽被捧在掌心, 到底有韩镜亲自教导,行事还算端正,姑嫂相处得也还算融洽。不像唐解忧,因是孤女格外被怜爱,老人家又都上了年纪,太夫人袒护溺爱,韩镜又甚少能分出精力耐心教,平白养出了一身毛病。 若是韩蓉亲自教养,唐解忧也未必是如今这模样。 好在太夫人没插手韩瑶的事,倒省了她许多心。 杨氏瞧着韩瑶,庆幸而欣慰。 歇过午觉,杨氏估摸着太夫人的怒气应消了些,便往庆远堂去。 除了那背主的丫鬟金铃,唐解忧跟唐敦互通消息,必定也有内应。杨氏打着韩镜的旗号,将唐解忧叫到跟前,半个字也没提唐解忧的过失,只说府中规矩,仆妇丫鬟私相传递之风不可放任,请太夫人查查是谁如此大胆。 先前韩镜来时,也曾说过此事紧要,叫太夫人不可再徇私。 唐解忧没了太夫人庇护,哪里扛得住杨氏逼问,很快便招了。 杨氏将往来的人盘查清楚,遂按规矩挨个处置,没留半点情面。 银光院里,令容倒算因祸得福——不止享受了两顿韩蛰亲手烹饪的佳肴,韩蛰的态度也有了些微好转,虽说那张清冷的脸仍旧挤不出笑容,待她却更和气,晚间夫妻同榻看书,瞧见有趣的还会说给她听。 甚至有一日,韩蛰下值回府时还带了五香斋的点心,安慰她病中辛苦。 小心翼翼地在婆家卖乖自保,令容求的无非是相安无事,恶虎不发威伤人,算她命好,便只拿殷勤笑容还他盛情。 只是仍有件事,不时在脑海浮现——唐敦那张脸。 自那日见过唐敦后,也不知是经期体虚,还是她心有余悸,令容连着三晚都梦见了前世临死的场景,暴雨凄冷,铁箭冰寒。梦里那张脸被雨幕隔着,遥远又模糊,轮廓依稀与唐敦相似,每回她挣扎着想掀开雨幕看清,凭空便有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握住她,化开凄风冷雨。 这晚夫妻各自拥被,令容翻了半篇闲书,困意袭来,便搁下书卷。 “时辰已不早了,夫君还不睡吗?”她掩着唇打个小哈欠。 韩蛰双腿一屈一伸,坐姿挺拔又惬意,随口道:“还不困,你先睡。” 令容遂钻进被中,将头发理顺拖在枕后,仰面躺着,阖上眼睛。自打来了月事,她睡觉时就规矩了许多,每回醒来,蚕蛹仍是蚕蛹,只是换个姿势而已。 眯着眼睛躺了会儿,朦胧中觉得有东西蹭过脸颊,半睁眼睛,看到韩蛰修长的手。 她眨眨眼睛,看向韩蛰,那位的目光仍落在书卷上,只道:“睡吧,给你掖好被角。” “嗯。”令容眉眼弯弯,“多谢夫君。” 渐渐睡意深浓,熟悉的梦境再度袭来,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她像是飘在空中,竭力望向远处,雨落如珠,隔断视线,忽而又仿佛停了,远山起伏,峭壁陡峻,山腰亭中有人临风而立,轮廓端方刚硬,像是唐敦的模样,却蓄着胡子,神情阴鸷。 难道是唐敦杀了她吗? 她心里咚咚跳着,又害怕又好奇,想看得更清楚些,凌空却有铁箭激射而来,强劲的力道将她带向深渊。 令容惊呼求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急促的呼吸c微不可察的挣扎,韩蛰看向侧旁熟睡的人,便见她眉头紧蹙,额头似有冷汗。他皱了皱眉,搁下书卷挪到跟前,轻摇她肩膀,“令容?” 噩梦中的人猝不及防的醒来,一眼看到韩蛰模糊的脸,仿佛看到救命稻草。 “救我”她仍沉浸在惊恐梦境,声音含糊,扑向他怀里。 韩蛰就势抱住,察觉她在微微颤抖,单薄而无助。 “我在,我在。”他抱紧她,手掌贴在她背心,轻缓安抚。好半天,察觉她停止颤抖,才低声道:“做噩梦了?” 令容钻在他怀里,双手仍紧紧抱在他腰间,明明是令人敬惧的逆贼,却让她莫名心安。 “夫君,我”她抬眼,瞧了瞧韩蛰,头绪纷乱,不知从何说起。 重回幼时,这种事本就骇人听闻,她临死的记忆里只有冰冷铁箭,这梦境却稍有延续,着实怪异。但三番五次的噩梦都是相似的场景,梦里她看得清晰,那人就是唐敦。 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 令容心里咚咚跳着,猛然又想起挺久之前,她刚见到唐解忧的时候,她也曾做过这样的梦。她只记得梦里她看清了那人的脸,觉得陌生,却没记住那人的模样。 后来她初见唐敦,又觉得似曾相识。 会是唐敦杀了她吗? 如果是,彼时素不相识,他为何要杀她? 是因韩蛰曾随口说等她和离后要娶她,唐解忧才会请她堂兄出手?可韩蛰那只是酒后戏言,她之前从未见过韩蛰,他怎么可能真的看上她?且当时她已二十岁了,唐解忧那时难道还没出阁,只为一句旁人未必知道的戏言就凶狠出手?何其荒唐! 令容满心猜测摇摆不定,半晌才道:“夫君,我害怕。” “我在这里。”韩蛰将她抱得更紧,低头瞧见她眸中惊恐慌乱,脸颊都颇苍白,知她仍陷在噩梦的情绪里,心思微动,问道:“做了怎样的噩梦,说给我听听。” 许是夜色深浓,许是夫妻相拥,他此刻的声音里竟有些许温柔意味。 令容贴在他胸前,迟疑了片刻,才试着道:“我梦见有人要杀我。” “是谁?” “我没看清。”令容低声。 宽厚坚实的胸膛c温暖有力的手臂,哪怕身旁这人心狠手辣c城府甚深,也还是让她觉得心安。噩梦中的慌乱消去,她渐渐寻回镇定,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这样荒唐的猜测韩蛰不可能听进去,反会觉得她胡思乱想。 但心中的害怕担忧却是真的,不止是为唐敦的冷箭。 ——那日韩镜的阴沉眼神亦如噩梦印在脑海,虽不明显,却令人敬惧。 当时在韩镜的偏厅对证,她虽没说半个字,却也看得清形势,是韩蛰和杨氏携手摆明证据,韩墨又偏向杨氏,韩镜迫于无奈才会答应。像韩镜那样的人,被晚辈隐然逼迫,做出有违心意的决定,岂会甘心?相府暗中谋逆,固然要齐心协力,但府中东西风相争,都是强势能干的人,韩镜怎肯轻易退让? 且据这半年她的观察,韩镜对韩蛰寄予极重的期望,养出他这冷厉性情,必定不愿韩蛰耽于私情。 这回虽是唐解忧无端生事,归根结底是因她而起。 韩镜会严厉告诫,恐怕是以为她在床榻蛊惑韩蛰,才让韩蛰跟杨氏联手,为了这点小事动摇他在相府的权威——更何况正月里唐解忧跪祠堂,也是韩蛰为了维护她。 韩镜心中怕是早已将她视为祸水,只因她一直安分,才能安然无恙。 如今韩镜见怒,对她会是何等态度,显而易见。 令容不由想起被韩蛰“克死”的两位未过门的妻子——恐怕那不止是韩蛰的意思,更是相府这位老当家的意思。扫清前行途中所有的拦路石,未雨绸缪除掉隐患,这位三朝相爷的手段一向如此。 这一点,韩蛰必定比她更清楚。 令容迟疑了下,小心翼翼地靠在韩蛰怀里。 “夫君,唐家表妹的事,老太爷会不会怪我?”她抬头瞧着他,眼神怯怯。 韩蛰微怔,“怎么这样问?” “不瞒夫君,嫁过来这么久,我看得出来,老太爷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对不对?”她惴惴地瞧着韩蛰,见他沉默不语,稍稍放心,续道:“唐家表妹的事,我也始料未及。我自知德才有限,能安安稳稳的侍奉母亲c陪伴夫君已心满意足,从没想过旁的。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怕是老太爷会觉得我德行不端,挑唆夫君惹是生非。” “你刚才是梦见这个?” 令容垂首,含糊道:“我只是怕惹长辈生气,老太爷那天仿佛不太高兴。” 韩蛰沉默,片刻后才道:“别多想,睡吧。” 令容难得见他稍露温柔,小心翼翼地撒个娇,软声道:“可我还是害怕。” “你是这儿的少夫人。”韩蛰在她背上拍了拍,沉声道:“我会护着你。” 真的吗?令容没敢问出口。因韩蛰仍抱着她不松手,她也没敢动,胡思乱想了一阵,又渐渐入睡。 韩蛰直等她呼吸平稳,才让她躺回榻上。 他端坐垂目,仍在回想她方才的言语。 察觉老太爷不悦,梦见有人杀她还真是像小动物般敏锐。不过老太爷对此事的态度确实不算好,韩蛰回想种种往事,眼神渐沉。 夜色更深,他思虑良久才熄了灯烛,准备睡觉。 右手不知是何时被令容握住,他试了试,没能抽回,索性揭开她的锦被,仰面躺下。 令容清晨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韩蛰的寝衣。她愣了愣,才发现她整个人都被韩蛰抱着,像虾子似的缩在他怀里,而韩蛰的手臂则搭在她腰间,手掌微烫。 她仿佛触到火炭,猛然抽身退后,撞到后面的墙板。 韩蛰被这动静惊醒,四目相对,愣了片刻后,他面色清冷地起身下榻,恍若无事。 令容仍旧缩在床榻边上,目送他背影走向内室,最后听到他晨起时略沙哑的嘲笑,“慌什么,你才几岁。”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赌气 ,令容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韩蛰所指, 险些被一口气噎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什么意思?是嫌弃她年龄太小,没半点身段吗! 令容低头瞧了瞧,虽说十三岁的身体确实不及二十岁时丰满妖娆,却也比同龄的姑娘出挑,腰肢纤细, 胸脯微鼓, 她先前穿的抹胸窄了, 前日还换了新的呢!听他那语气, 跟去年挑剔她身上拢共没几两肉一样,仿佛他见识过多大世面似的。 有眼不识泰山! 即便盼着圆房越晚越好, 但被他如此明目张胆的挑剔嘲笑,仍让人觉是奇耻大辱。 令容气哼哼地瞪着内室房门, 半天后见韩蛰神清气爽地出来,赶紧收回目光, 受气小媳妇似的爬起来,叫了宋姑去里头盥洗——虽说两人是夫妻,根底却截然不同,韩蛰有本事奚落挑剔她,她却没胆量回击,连堂而皇之地瞪一眼都不敢。 令容很委屈,心内忿忿地洗了脸,待宋姑拿来抹脸的软膏时忽然想起来—— “宋姑, 脂粉螺黛都还在吗?” “在呢。少夫人虽不常用, 外头却总是备着, 还是回门时夫人挑了送的。”宋姑还是头一回听见令容主动提出要涂脂抹粉,随口道:“少夫人今日是要出门见客?” “不见客也该妆扮啊。”令容对着铜镜瞧了瞧。 宋姑便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这阵子他不出门,是该装扮着了。” “才不是。”令容赌气,“我装扮完了就去给母亲请安,自己看着高兴就好。” 遂换了衣裳,到妆台前坐好,等枇杷帮着梳了发髻,便取些细粉胭脂抹着,拿螺黛画了眉,见妆匣中有嫣红的花钿,挑了一朵红如朱砂的梅花贴在眉心。 十三岁的姑娘正是白嫩水灵的时候,令容天生丽质,平常素着脸便已十分美貌,而今稍作妆点,嘴唇红嫩脸颊柔腻,秀气的翠眉下嵌着灿若星辰的眼睛,顾盼之间若有水波荡漾,神采焕然,最妙的是眉心一点朱砂海棠,衬得双眸妩媚c脸颊娇艳,增几分柔情旖旎的味道。 令容揽镜自照,甚为满意,随便挑了滴红的耳坠,往鬓边添一支珠钗。 云鬓花颜,珠钗轻荡,象牙色的交领半臂绣了令容喜欢的海棠,底下纱衣轻薄,玉臂若隐若现。她的腰肢本就纤细柔软,令容平常嫌累,都穿宽松的襦裙,今晨心有不忿,有意赌气,特地挑了修身的水色百褶裙,腰间系了玉白锦带,只坠一段宫绦。 纤细腰肢一露,格外显得胸脯出挑,像是藏了蜜桃。 袅袅婷婷的身段缓缓走出,步态轻盈,没了繁琐的衣衫,更见腰细腿长,摇曳生姿。 韩蛰坐在桌旁,对着满桌粥菜等了半柱香的功夫,猛抬头见到这姿态,目光险被攫住。 他将令容眼眸身段打量,觉得她今晨似有不同,却又没太大不同—— 走出门后,她看都没看他,目光仍是落在桌上,先瞧了早饭的菜色,才唤了声“夫君”坐到桌边,与往常一般无二。但她精神更显奕奕,窈窕身段盈盈走出,别有柔旖楚楚之态,眉目也是看惯的妙丽之态,却仿佛更好看了。 韩蛰说不出是哪里好看,只觉得格外吸引人,眉目唇鼻c脸颊发髻,精致娇美,叫人舍不得挪开眼——尤其是眉心那一点朱砂,给她水灵灵的双眸添了许多神采。 韩蛰停了筷箸,借着说话的时候继续瞧她,“待会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呢。”令容盛了粥给他,微微一笑。 那一笑如春光初生,明媚照人。 韩蛰目光微顿,只听她又道:“险些忘了,昨日跟瑶瑶看她练的字,再一道去给太夫人问安,我想早些吃完饭过去。夫君这边没什么吩咐吧?”说着,给韩蛰添了几样菜便坐回椅中,就着香喷喷的瘦肉吃些小菜。 “没有。”韩蛰淡声,目光还落在她脸上,喝粥的间隙里又瞧了好几回。 ——总觉得,今晨她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好看。 令容只作不知,将粥喝得半饱后漱口擦净,便站起身来,“夫君,我先走一步好吗?” 韩蛰无从阻拦,便只颔首。 令容遂去厢房抱了红耳朵,出来时往用饭的侧厅一瞧,韩蛰侧身坐着,正往这边瞧。 她对着里头盈盈一笑,脚步半点不停,抱着红耳朵就走了。 好看吧?不给有眼无珠的人多看! 令容到了丰和堂,杨氏和韩瑶还没用完饭,遂陪着吃了两个热腾腾的笼包。 看韩瑶练的字当然是借口,韩瑶那性子,虽会欣赏高修远的清隽图画,本身却爱闹腾,若非杨氏督促,甚少会练字。不过既然说了,令容也要做得周全,遂找了个由头,跟韩瑶去跨院看了几幅韩瑶从前练的字,才往庆远堂去问安。 自打韩镜下令要将唐解忧嫁出去后,太夫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这回杨氏带着令容和韩瑶过去,太夫人神情也淡淡的,随便敷衍几句便让各自散了。 杨氏却坐着没动,叫令容和韩瑶先回,却取出几张纸来,送到太夫人跟前,“父亲先前命我物色几处人家,给母亲出些主意。媳妇留意了几日,京中出挑的儿郎虽多,却未必能称意,斟酌着挑了几家。母亲瞧瞧,若是合意,再叫人打探,若不合意,另外留意也就是了。” 太夫人便随手搁在旁边,“我瞧瞧再说。” 杨氏也没再提——唐解忧的婚事她并不想插手,没得吃力不讨好,平白落埋怨,挑出这些,无非是按韩镜交代的差事来办,最后是否能成,自有老人家做主。 这事不愉快,杨氏轻易揭过,又说有几户人家在府中设宴消暑,问太夫人肯不肯去。 这倒是有趣的事儿,韩家前阵子才摆过小宴,太夫人正觉得闷,想出府去,顺道瞧瞧别驾的儿女孙辈,遂接了两家的请帖。杨氏应命,自去安排,太夫人瞧着她留下的那几张纸,也没展开,随手搁到抽屉里。 珠帘外,唐解忧眼瞧着太夫人又进了小佛堂,不由面色一黯,悲从中来。 杨氏挑的人家太夫人虽没看,这几日太夫人却也在打探此事,看来将她外嫁的事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 她又是伤心又是恼恨,想起今晨令容神采奕奕的模样,更是不忿。 回屋闷坐了半天,打探得韩镜从外归来,她便换上素净衣衫,过去求见。 韩镜听说是唐解忧,毕竟心疼,且他正巧得空,便叫她进来。 这屋子毗邻书房,是他寻常翻书闲坐所用,里头陈设茶炉香鼎,书画琴棋,不似书房庄重肃穆,却予人闲适滋味。他烧了半壶水,坐在蒲团,跟前矮案上摆了整套的茶具。 朝政虽忙,得空的时候,韩镜偏爱独坐,泡一壶茶,心平气和地想些事情。 唐解忧进来,见他果然不似平常端肃,暗自松了口气,跪在韩镜跟前,“解忧过来求见,是想跟外祖父认错的。”她跪得端正,卑躬屈膝,满脸追悔歉疚,“前阵子的事,是解忧一时糊涂,不止犯了家规,有违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训诫,这般行事也令二老脸上无光,辜负素日的教导。当时解忧鬼迷心窍,而今想来,后悔万分。” 说着,一滴泪落下,渗入衣衫。 她抬起头,眼睛泛红。 韩镜叹了口气,“你可知错在何处?” 唐解忧便哽咽着回答——她并不笨,当时筹划时便知道错处,只是暗存一丝侥幸,盼着能将韩蛰瞒过去。而今东窗事发,韩镜严厉责罚c太夫人唉声叹气,她自食恶果c惶惑无助之际,追悔这些错处,实是情真意切,字字含泪。 韩镜边泡茶边听她悔过,因她提起韩蓉来,不免神色微动。 “这件事,也是我素日疏忽,没能对你多加管教指点。”他叹了口气,叫唐解忧在对面蒲团坐着,借着一壶清茶,慢慢教导。 唐解忧便一声声的应着,又含泪说追悔莫及,这些教导必定记在心里。 祖孙俩直说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韩镜再冷硬悍厉的心肠,也被女儿遗孤的眼泪泡软了。 唐解忧见机,肿着一双哭红的眼睛,“解忧已知道错了,往后也会按外祖父的教导行事。求外祖父收回责罚,别赶我出府好不好?不管跪祠堂抄佛经,哪怕是去庙里吃斋茹素面壁思过解忧都愿意!” “外祖父知道你的心思。”韩镜叹气,却没半点松口的意思,“这回在内在外你都犯了大错,姑息不得。往后这儿仍是你的娘家,若想回来住住,随时回来。” “那天的事确实是解忧的错。我也是一时情急才会乱了方寸,可是外祖父,你可知道我为何这样做?”唐解忧垂着泪,不待韩镜回答,便哭道:“是表哥。他从前对谁都冷淡,可是自打取了傅氏,却像变了个人。解忧确实不该,但他也” 她的女儿家心思韩镜并不想听,只皱眉道:“变了个人?” “是啊。外祖父您还不知道,表哥那厨房不许旁人碰,却允那傅氏随意进出。先前我跟傅氏起龃龉,他也不问青红皂白,尽护着傅氏。听说五月里从河阳回来,他不急着回京,反去金州傅家耽搁了许多日。我实在是怕他” 唐解忧咬了咬唇,没敢再说儿女情长的事,只顾垂泪。 韩镜果然面色微变,沉吟半晌,叫唐解忧先回去,却只对着茶炉端坐。 那傅氏在韩蛰心里,果然不止是个摆设?甚至韩蛰还曾耽误公事,去金州傅家? 这可跟他最初说的截然不同! 是该暗中留意了。 他端着张肃然的脸,将茶饮尽。 对庆远堂的事,令容当然一无所知。 她小心翼翼地送走了月事,正兴冲冲地试新买来的骑马劲装——据说七月下旬皇帝要出宫去别苑,在那儿举办射猎马球赛为戏,前后三日,京城里排得上号的重臣皆可携家眷前往。 韩家自然也得了旨意,除了居于高位的男丁外,太夫人上了年纪懒怠动弹,唐解忧自愧过失闭门谢客,杨氏跟太夫人商议后,便打算带着令容和韩瑶前往,二房的刘氏和梅氏婆媳也将同去。 据韩瑶说,别苑附近的风光冠绝京城,不止能畅意骑马,还能烤鹿肉野味,甚是有趣。 令容头一回随驾前往,还颇期待。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解围 ,永昌帝在朝堂上昏庸无能, 在游玩享乐上却兴致高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如今的皇宫是太宗皇帝是始建,耗费人力无数,断断续续经二十年而成,辉煌巍峨,庄重肃穆, 不止殿宇宫室c亭台楼阁齐全, 北边还有四座占地颇广的林苑, 春夏秋冬各有妙景, 马球射猎无所不能,也有能避热消暑的清亮之地。 宫殿建成后, 数位皇帝都安居宫中,直到永昌帝的太爷爷, 因彼时国力颇盛,他又厌倦了宫中司空见惯的景致楼台, 才在京郊建了避暑行宫,耗费资财无数。 及至永昌帝的爷爷,那位是百姓口中出了名的昏君,政事上懒得费心,又不敢全部托付给宰相,便想出了拿内监牵制的法子,养出宦官干政的毛病。彼时国力已露衰象,那昏君却不闻不问, 嫌他爹修的行宫离京太远, 不便前往, 又耗费巨资,在京郊三十里处圈了地另修一座行宫,将国库掏得干干净净。 永昌帝他爹在政事上没甚建树,也想效法祖宗建个别宫,好歹被韩镜和众官劝住了。 到了永昌帝,甚至都无意建别苑,平常只在宫中肆意玩乐,穷奢极欲,闲时便常往别宫散心解闷,端午时去过较远的那处,如今嫌宫里闷热,索性将朝臣女眷都带来,摆摆场面。 七月下旬的天气仍旧闷热,銮驾出宫,前有卫军开道,中有宫人内监伺候,往后跟着朝臣百官及宗亲女眷,再往后又是卫军仗剑随扈,阵仗威仪。 相府只有杨氏和二房刘氏有诰命,可乘马车,令容和韩瑶c梅氏都做精干打扮,戴个帷帽骑马随行。 銮驾走得慢,三十里的路程走了大半天才到。 后晌稍作休整,晚间永昌帝便在行宫清湖畔开宴,篝火熊熊,宫灯逶迤映照湖水,当中高台上鼓瑟吹笙,轻歌曼舞,一派繁华绮丽的气象。 令容头一回跟来赴宴,远远瞧见高台上玩物丧志的皇帝和他身旁得意的大太监田保,念及他们前世结局,心中暗恨之余,不免冷笑。 ——前世冯璋谋反,剑指京城,这昏君带着内监亲信逃出京城,据说到了避难之地,还不忘夜夜笙歌,香酒美人。 次日便是马球赛,北衙十卫各组一队,争夺头筹。 这些都是北衙禁军中最骁勇出挑的男儿,激烈争夺,很有看头。因韩征也在羽林卫的队伍中,韩瑶在看台上坐不住,特地拉了令容往近处的凉棚去瞧。 这半边都归女眷,凉棚里三三两两地也有不少观战的世家贵女,两人没站多久,就听有轻笑传来。 “瑶瑶,原来你在这里!” “表姐!”韩瑶看清来人,原来是表姐杨蓁,不由喜形于色,“你不是去外祖家了吗?” “昨儿回来的,听说有热闹就悄悄赶过来了。”杨蓁一身劲装,因父兄都是武将,她也颇有英豪之气,金冠束发,腰缠锦带,活似锦绣少年郎,朝令容微微一笑,“表嫂。” 两人年节里曾见过,令容也知道她跟韩瑶的交情,遂笑道:“瑶瑶昨晚还念叨,说你最爱看马球,若是错过禁军这场马球赛,实在可惜。” “所以昨晚听见消息,我就硬求着祖母放我过来。”杨蓁压低声音一笑,“换在平常,才不来这儿受拘束呢。” 三人言笑观赛,不远处有几位女郎走来,令容不认识,韩瑶却面露不悦。 果然,那领头的少女近前,说话便不太和善—— “这不是韩姑娘吗,恕我眼拙,旁边这位是你府上的哪位亲戚?” 这位是范贵妃的妹妹范香,跟韩瑶素来不对付,先前韩瑶跟唐解忧同行时,她因看不惯唐解忧,还特地嘲讽过。去年韩蛰果断手腕将范自谦困在锦衣司狱中,至今没放,两府交恶,范香更是含恨,见到韩家的人就不顺眼。 两人一碰面就呛,各有输赢,这回也不例外,范香那态度颇欠揍。 谁知韩瑶一反常态,并未呛回去,只道:“是我嫂子。” “就是去年娶的那位?失敬失敬。”范香回头睇着身后的紫衣姑娘,“杜妹妹认得吗?” “韩家的少夫人,我怎会认得。”姓杜的姑娘冷声,“姐姐无端被克死,我躲着还来不及,管他们府上的事做什么,没得招晦气。” 这位也是伯府千金,只是在遍地王侯公卿的京城,没落伯府的地位比靖宁伯府还惨淡,她孤力难支,因范贵妃得宠,范家势力愈来愈盛,往常总爱跟在范香身后找点庇护,十分亲近,见了韩瑶也总臭着脸。 ——先前韩蛰克死的一位姑娘正是她的姐姐。 议亲不成反丧人命,长辈们虽还能和气往来,她心中却不忿,逮着机会就要说晦气。 韩瑶并不清楚里头弯绕,只知道她姐姐是做了亏心事投水自尽,却平白给韩蛰扣了个克妻的帽子,心中也自恼怒,冷笑一声,拉住令容的手,“是呢,我大哥命硬,才能出众前途无量,娶妻自然也要万里挑一。也就我嫂子命格高贵,福星高照,换了旁人,未必有好命享受那福气!” 这便是指着鼻子说人家命格低贱没福气了。 杜姑娘脸色涨红,怒道:“你!” 韩瑶冷眉望着,没半点退让的意思。令容怕她吃亏,亦跨前半步。 忽见范香行礼口呼“长公主殿下”,一齐瞧过去,就见一位美貌雍容的女子在宫人环侍之下走来,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风华正茂,绫罗锦绣,环佩叮当,满头的金银首饰晃得人眼晕,却也平添气色,加之皇家气度雍容,将六分的容貌衬托出八分来。 她一过来,众人齐齐跪地行礼。 高阳长公主瞧着跪了一地的贵女,随便抬手示意免礼,又看向相熟的范香,“怎么了,瞧着气鼓鼓的。” “长公主殿下。”范香笑眯眯地起身,过去攀住她的胳膊,“您也过来了?” “府里太闷,过来散散心。”高阳长公主是永昌帝的亲姐姐,前年原本招了驸马去封地快活,五月里殁了驸马才回京城来,这些贵女她大多瞧着眼熟,见韩瑶身旁多了个美貌少女,不免多瞧两眼。 范香便道:“长公主还没见过吧?这是韩大人新娶的少夫人。” “韩蛰的妻子?”高阳长公主挑眉,目光只在令容身上打量。 令容端然行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身上却总觉得不自在,长公主唇边笑意隐晦,目光玩味,如寸寸火苗烧过她全身,像是挑剔,又像琢磨,颇为古怪。末了,那位又挑眉笑道:“瞧着年纪不大,多少岁了?” “十三岁。” “是了——”高阳长公主恍然想起,“皇上赐的婚,我倒忘了。” 说罢,仍将令容打量,又问她家门出身。 这位是皇帝的亲姐姐,爵位尊荣的长公主,连韩镜见了都需行礼,令容不好怠慢,便只客气应答,不卑不亢。 长公主却仿佛没顾忌,淡笑追问:“听闻韩大人性情酷烈,不近人情,你这般年纪不会吃亏么。” 令容微愕,虽觉唐突,却只能回答:“性情酷烈是职责所需,他待家人很好,多谢殿下关怀。” 话才说罢,忽然见韩蛰大步走来,穿的是锦衣司的暗红色玉带官服,绣了张牙舞爪的瑞兽,腰间虽未佩剑,却因身姿挺拔神色冷肃,平添威仪。 因有长公主在,令容虽觉意外,暂没出声。 韩蛰瞧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隔断长公主视线,“微臣拜见长公主。” “免礼。”高阳长公主笑意微敛,“娶亲了?” “是。”韩蛰拱手,声音冷淡,“家母身子不适,微臣先带内子和舍妹过去,长公主见谅。”说罢,行礼告辞。令容亦觉长公主来者不善,乐得早点避开,也跟韩瑶和杨蓁一道行礼告退。 行到不远处,她甚至还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影随形,似芒在背。 众目睽睽下,韩蛰不似府中平易近人,仍是冷厉干练的锦衣司使模样,三位姑娘不及他腿长脚快,被落下五六步的距离。 令容琢磨方才情形,凑近韩瑶,“长公主为何关心这些?” “她从前看上过大哥,想招为驸马,没成。”韩瑶咬着她耳朵,生怕被韩蛰听见。 令容“哦”了声,心中洞然——难怪方才长公主听说她是韩蛰的妻子便问家世出身,态度古怪,见了韩蛰又先提娶亲的事,原来是有这般前情。韩蛰相府出身,曾在军中历练,年纪轻轻又高中榜眼,生得相貌出众,那身冷峻气质尤其惹眼,当年怕是没少惹姑娘的芳心。如今虽有心狠手辣又克妻的名声在,手腕才能却是人所共睹,仪容气度也更添沉稳。 那高阳长公主念念不忘,倒也是情理之中。 一位长公主,一位杜家姑娘,往后行走京城,还不知道会碰到多少打过韩蛰主意的女人。 有趣。 令容瞧着韩蛰背影,撇了撇嘴。 还没腹诽罢,忽然见韩蛰转身,神情冷沉如常,目光直直落到她脸上。 令容心里一跳,赶忙藏起撇嘴的神态,换上微笑。 韩蛰目光在她脸上停住,片刻后才道:“到别处转转,我先走了。” “那母亲呢?”韩瑶叫住他。 “她没事。”韩蛰仿佛有急事,匆促说罢,人已在数步开外,很快就转到楼阁后面。 令容跟韩瑶面面相觑——所以他方才是特地来解围的?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吃醋 ,后晌的几场马球赛令容没再去瞧, 因平常甚少来行宫,便跟韩瑶四处行走观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等最后胜出的两队决胜负时,姑嫂二人才赶去马球场——这场比赛十分精彩,男官女眷都瞩目赛场,无暇他论, 也没生口舌是非, 看得倒很过瘾。 待得胜负已决, 永昌帝赏了胜出的那支马球队, 片刻后又有四名官员骑马入场,穿的都是文官的朝服, 各执球杆。 本朝官员多文武兼修,年轻时几乎都能骑马打球, 这四人虽已三四十岁,倒有模有样。 令容觉得诧异, “这是做什么?” 韩瑶也面露茫然。 两人站着瞧了会儿,见他们虽竭尽全力,技艺却平淡无奇,便先回住处歇下。 到晚间跟杨氏用饭时,令容才知道那场马球赛的缘由——柳州刺史之位空缺,吏部按往年政绩,商议过后推了四名官员请永昌帝定夺,谁知永昌帝看着奏书头疼, 趁着马球赛余韵未尽, 竟下令那四名官员当场击球为赛, 最终胜出的那人去任刺史。 这事简直荒唐之极! 韩镜等老臣慌忙劝阻,说朝政大事不可儿戏,永昌帝却勃然大怒,执意如此。 这昏君一旦铁了心,就是九匹骏马合力也拉不回来,他又是皇帝,君臣一番争议,最终谁也没能拗过那昏君,硬是凭着两场马球赛定了刺史人选。 身在行宫,谁都没敢擅自议论,但神色间却多鄙弃。 令容也是心内冷嗤——这昏君穷奢极欲c玩物丧志倒也罢了,如今连朝政大事都敢拿来儿戏,一州百姓的生计处境全都落在球赛上,全然不考虑官员的才能品行,不考虑那人能否造福百姓,这江山天下迟早断送在他手里! 虽说谋逆篡位历来为人诟病,但以韩家祖孙对朝政的用心,若果真执掌天下,确实比那昏君合适得多。 第三日便是射猎。 行宫依山傍水,旁边是一片圈出的密林,里头豢养诸般野物,专供皇家射猎。 随同永昌帝射猎的多是亲贵官员和禁军将士,女眷暂时无事,或是往皇后和范贵妃那里去凑热闹,或是各自闲游,并不拘束。按着礼部定的仪程,到后晌射猎罢,召集随行而来的亲贵女眷,拿射来的猎物设一场晚宴,明日便可启程回京,留下永昌帝在此高乐几日。 韩瑶难得来一趟,打算趁机去别处过过射猎的瘾,明日往韩家的别苑暂留一阵,烤着吃罢再回府,杨蓁听了,一拍即合。 因令容是头回来行宫,这一带寻常又难踏足,韩瑶便邀她骑马同去,令容当然乐意。 三人到杨氏跟前禀明,杨氏允了,恰好韩征今日不必上值,便由他陪着,免生意外。 相府千金出手,自然有办法弄到马,四个人各着劲装,避开永昌帝射猎的密林,往北边的山野去——永昌帝有令,今日不拘游玩,去山林间射猎也无妨。 韩瑶兴致颇高,跟杨蓁各自挽了弓箭,叽叽喳喳讨论该猎些什么,令容在旁听着,即便不会射箭,也觉期待。 韩征还是往常玩世不恭的模样,懒洋洋骑马跟在五六步外。 走了一阵,迎面却见韩蛰带着副手樊衡骑马而来,碰上他们,随手勒马。 “去哪里?”他仍穿着锦衣司使的官服,淡声问。 “是瑶瑶心血来潮,想去那边山上猎些野物。母亲怕出岔子,叫我跟过去看着点。”韩征催马上前,跟樊衡打了个招呼。 韩蛰“嗯”了一声,“表妹也去?” “是啊,正好手痒。”杨蓁笑答,对这位冷厉的表哥心存敬惧,半个字没敢多说。 韩瑶见他没旁的叮嘱,便又兴冲冲地催马欲行,“大哥想吃什么?我帮你猎回来,烤好了送过去。”虽如此说,却半点都没有邀请韩蛰同去的意思——韩蛰性情冷厉,朝政上又忙,对这些事毫无兴致,从前她和韩征时出言邀请都只会碰钉子,早已放弃邀他去玩了。 韩蛰淡然不答,只将目光落在令容身上。 夏末阳光正好,她身着劲装,没了裙衫掩盖,长腿细腰一览无遗。满头黑鸦鸦的青丝拿金环束起,戴了网巾兜住,便只剩一张小脸露在外面。少了耳珰首饰点缀,眉目愈发分明,秀气的眉毛如远山含黛,杏眼里带些许笑意,比起平常的娇丽秀美,倒添利落姿态,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 这装束太招男人的眼,该让她戴个帷帽的。 这念头冷不丁冒出,韩蛰自己都觉得诧异。 令容倒不知他这些心思,被看得不自在,便微微一笑,“瑶瑶说那边景致不错,可以过去散心。这段路不远,夫君要同去吗?” 出人意料地,韩蛰竟然颔首,“好。” 旋即侧头跟樊衡叮嘱了几句,待樊衡奉命走了,才抖缰回马,枉顾韩瑶和韩征诧异的目光,走在前头。 韩瑶跟韩征对视一眼,各自露个吃惊的神情,没敢多说,纵马越过韩蛰,跑在前头。杨蓁虽性子爽朗顽皮,却不敢跟韩蛰搭话,忙策马紧跟在韩瑶身后。 剩下令容跟韩蛰并辔,慢悠悠地骑马跟过去。 行宫圈地颇广,这一带山峦叠翠,奇峰如屏,确实大有看头。 令容却有些提不起兴致。 也是她昨晚太闲,听说高阳长公主想以韩蛰为驸马的事没成,便抱着听逸闻的心态,跟韩瑶打探始末。谁知逸闻听罢,得知种种详细,她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高阳长公主跟韩蛰年纪相仿,因韩镜的关系,算是自幼相识。韩蛰年少时曾给永昌帝当过伴读,高阳长公主跟着一块读书,在韩蛰从军的那阵子,还常来韩家打探他的消息。 后来韩蛰金榜题名,高阳长公主趁机提起婚事,被韩蛰拒了。 高阳长公主不肯死心,纠缠了几回,金尊玉贵的皇家公主,放着满朝青年才俊看也不看,愣是拖了两年,见韩蛰总不肯松动,才另择驸马。 令容原以为高阳长公主只是看中韩蛰仪表才干,见色起意才念念不忘,却没想到两人还曾有过那样一段前缘。虽不知内情如何,但高阳长公主能等两年之久,外人看来也是青梅竹马c公主情深了。 有了这事儿垫着,令容再回想起先前的情形,便觉得闷闷的。 好容易睡觉后忘了,而今重逢韩蛰,看着他那身锦衣司使的官服,无端又勾起来。 令容觉得有些烦乱,便吹着郊野的风,沉默前行。 半晌,韩蛰觉出不对,侧头觑她,“不高兴?” “没有啊。”令容随口回答,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当时她跟高修远清清白白,就为那一张桃花笺,韩蛰便气势汹汹地来责问。如今倒好,高阳长公主昔日死缠过他,险些强逼着纳为驸马,昨日故人重逢,那语气更是熟稔。而韩蛰呢,将她从长公主身边带走,到底是解围,还是不想让丰满明艳的长公主看到她这个还没长开的小妻子? 没忍住,令容开口道:“有件事想请教夫君。” “什么?” “是高阳长公主的事。”令容盯着马鬃,声音不像平常含笑柔软,“昨天长公主无端盘问,夫君拿母亲当借口岔开,是觉得往后我见了长公主该避开么?” 韩蛰颔首,“嗯,尽量避开。” “哦”令容低声,不自觉地嘟了嘟嘴。 韩蛰侧头,见她有些垂头丧气的委屈模样,琢磨了半天才理出点头绪,靠马过来,“长公主骄横跋扈,仗着是皇上的姐姐,无法无天。叫你避开是怕她仗势欺人,害你吃亏。” “我又没招她,吃什么亏”令容嘀咕。 “你比她好看。” “什么?”令容没听清,侧头看他。 那双杏眼里平常总含着笑意,此刻委屈烦闷似的,像是她养的那兔子耷拉耳朵,可怜又招人疼。韩蛰不自觉地牵出点笑意,“你长得比她好看,高阳性子傲,会招来妒忌。我不在时,你孤单一人必然吃亏。” “那如果夫君在呢?” “我会护着你。”韩蛰说着,手臂不自觉地伸出去,在她脑袋上摸了摸。 令容点了点头,唇角微动,心底里的闷气仿佛散了,云破日出,暖风和煦。她垂着头,回想方才小女儿家的纠结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满足安慰,笑意越来越深,没忍住,轻笑出声。 韩蛰唇边笑意加深,“刚才是为这个不高兴?” “才不是!”令容连忙否认,脸上莫名一热,夹动马腹疾驰而出。 这山上果然野味不少,杨蓁和韩瑶毕竟年弱,弓也拉不满,十支箭射出去,只能中两三次,还因力道不够,总让野物拖着箭跑走。 令容和韩蛰走过去时,他们猎的不多,除了几只斑鸠,旁的都是韩征的手笔。 一行人沿山路找猎物,韩蛰实在看不过去,索性捡了几粒石子当暗器,帮她们猎几只。他腕力极好,常年行走在刀尖的人,出招准头更无可挑剔,无需弓箭助力,小些的拿石子,大点的甩出箭支,每发必中。 小半个时辰后抵达山腰,拓出的官道走到尽头,再往前就没法骑马走了。 因猎物颇丰,无需再找,韩征便拿绳索将猎物尽数捆了搭在马背,招呼众人返回。 韩蛰却翻身下马,将缰绳拴在道旁树干,“你带瑶瑶和表妹先回,别惹事生非。” 韩征愕然,“那你呢?” 韩蛰看向令容,“她还没来过这里,我带去走走。” “哦”韩征拉长了调子朝他抱拳,“遵命。”遂带着韩瑶和杨蓁先回。 令容游山的兴致正浓,闻言正合心意,遂将马绑在韩蛰的马旁边,跟着他抄近路上山。 山间道路崎岖险峻,令容虽穿劲装,走山路也觉艰难,韩蛰或是将她护在内侧,或是拉着她手,扶她上坎登坡,慢慢地盘旋而上。 到得一处峭壁跟前,令容走得累了,停步擦汗,忽听不远处有呼喝声传来,循声去瞧,还没看清来处,风中便有利箭呼啸而来,劲道强劲,吓得她赶紧往韩蛰怀里躲。 韩蛰反应极快,听风辨音,揽着她腰跃向侧旁。 饶是如此,那箭支也几乎是从令容耳畔飞过,吓得她双腿一软,出了半身冷汗。 身后叮当疾响,乱箭尽数撞在峭壁,石屑乱飞。 与此同时,数道人影疾奔而来,后面三名羽林卫打扮的精干侍卫紧追不舍,□□疾射如雨,有人中箭惨呼,还有人没命飞奔逃窜,虽是林苑奴仆的打扮,却脚下生风,身手绝佳。这片刻之间,□□射完,那侍卫怒容丢弃,只拔刀紧追。 这般架势,显然是行宫出了事,羽林卫奉命追捕。 韩蛰再不迟疑,揽着令容,让她躲进旁边山洞,旋即纵身而出,截住去路。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羞窘 ,刺客共有四人, 身上藏着利剑,行刺不成反被追捕,这会儿已红了眼,见有人来拦截,挥剑便砍, 欲迫他让开逃命的路。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韩蛰在行宫不能佩剑, 身上只带着尺许的匕首, 短兵相接, 稍有些吃亏。 他惯在刀尖厮杀行走,一眼望去, 便能估测四人武功深浅,遂避开锋芒, 身如疾风,扑向身手最弱的那人。 锦衣司追捕凶犯时须留活口, 不能尽情斩杀,最常用的便是重伤凶犯,让其无法奔逃,或是夺了兵器将其制服。这种手段韩蛰格外娴熟,匕首虚晃,欺身近前刺其喉咙,那人回剑抵挡却折转不开,只好拳脚相迎, 脚尖点地欲退后些许。 韩蛰紧追不舍, 这片刻迟滞间, 他的手已如灵蛇绕向那人手臂。 对方来势凶狠,近身相博,拳如重锤,捣向韩蛰肩窝,欲迫他避让。 韩蛰却只稍稍避往侧方,趁势握住他手腕,用力一拧,骨膜断裂的沉闷轻响中,那人闷哼一声,长剑脱手落地。 韩蛰右肩如遭锤击,神色却没半点波动,脚尖将那长剑挑起,稳稳落在掌心。 右臂的伤痛对他仿佛全无影响,回手用力一甩,匕首脱手而出,掷向跑在最前面的刺客。左手剑却不停,出招迅猛,刺向对方膝盖,又准又狠,干脆利落。 那人原以为韩蛰右臂被伤,攻势必弱,哪料他左臂舞剑来势更猛? 膝盖被长剑透隙而入,剧痛传来,不由惨嚎着半跪在地,双拳紧握,猛攻韩蛰。 韩蛰不再恋战,退身避开,旋即追向前面的刺客,将这人留给追来的羽林卫。 这一番交战只在片刻之间,令容躲在山洞里,藏好身子,探出半个脑袋望外,只觉胆战心惊。眼瞧着另外三人逃如疾风,韩蛰只身去拦,怕他再受伤,心几乎吊到嗓子眼,忽听弩箭锐响,循声瞧过去,就见又有人持弩赶来,腰佩利剑。 这人是禁军打扮,看那身装束,比方才追击而来的侍卫级别高出许多,如此身份,想必身手出众,足可襄助韩蛰。 令容正想吁口气,却见那将领弩箭射出,竟舍了刺客,射向才赶到受伤刺客身边的侍卫。他的箭力道强劲,又稳又狠,只一箭,便叫那侍卫命丧当场。 兴许是刺客声东击西,追到此处的侍卫只有三名,后面并没旁人赶来。 这变故一出,眨眼之间,便只剩韩蛰与两名身手不算出众的侍卫追敌,刺客虽损了一名,却来了一位强援。 令容大惊,心思飞转,就见那将军迅速持弩搭箭,对准韩蛰。 韩蛰正与两侍卫合力拦截刺客,没留意瞧见方才的冷箭,见是禁军将领赶来,稍松口气——那将领他认识,名叫长孙敬,先前在羽林卫时是韩征的上司,身手跟他不相上下。 只不过长孙敬出身低微,虽有冠绝禁军的身手,也未能谋得高位。年初时长孙敬不知为何犯了禁军的规矩,被杖责了一通,发配到行宫,只做那百余名守宫侍卫的小统领。 韩蛰右臂被伤,不似平常灵活,左手挥剑制敌,才叫了声“长孙将军”,猛听不远处令容大喊“小心冷箭”,戒心顿起。十来步的距离外,长孙敬的弩箭已激射而出,韩蛰侧身闪避,那劲弩虽未伤他要害,却仍射向他的右臂。 韩蛰大怒! 山洞中的令容更是又惊又怒,没想到这禁军将领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捏着满手心的汗瞧过去,那将军抽出佩剑,径直攻向韩蛰。 韩蛰方才为夺兵刃,右肩负伤,又被他冷箭射伤,单凭左臂如何对敌?且看那将领的架势,弩箭精准,扑向韩蛰时势如猛虎,全然是要杀人灭口。 韩蛰身边虽有追敌而来的禁军侍卫,身手却远不及刺客,更别说长孙敬乍然叛变,又添劲敌。 追捕之势转眼便成围攻,长孙敬与刺客合力,凶猛逼来,出招狠厉,密网般围住韩蛰,一副要迅速灭口后逃跑的模样。 韩蛰左手仗剑,右臂负伤,竭力自保之下,没法分神射出哨箭。 令容胸腔狂跳,知道负伤的韩蛰未必能胜过这些恶虎,一眼扫见山洞里有个颇狭窄的缝隙可容藏身,当即高声喊道:“刺客在此!刺客在此!刺客在此!” 她用尽全力高喊,声音又高又细,送出老远,甚至微有回音。 韩蛰面色陡变,长孙敬反应更快,当即抽身退出,往这边扑过来。 令容早已捡了石头在手,用力砸向远处草丛,打得茅草乱晃,旋即使出浑身力气,兔子般窜向那狭窄细缝,钻入其中藏起。 她活了两辈子,从没像方才跑得那么快,岩缝狭窄,擦得她身上生疼。 好在躲得快,长孙敬赶过来时,一眼扫见山洞没人,唯有远处茅草乱晃,当即追去。 强敌被诱走,韩蛰见令容没暴露,身上压力顿轻,取了哨箭飞射而出,合侍卫之力,凶猛扑杀刺客。待长孙敬扑空折返,三名刺客重伤,两边势均力敌。 转瞬之间情势折转,长孙敬没法杀人灭口,想逃走时又被韩蛰缠住,过了会儿,十数名禁军听着哨箭的响动追来,合力将他拿下。 带队的是羽林卫一位中郎将,命人拿下刺客,抱拳向韩蛰道:“多谢韩大人相助!” 见他右臂血红,不由诧异,没敢多说,又看向长孙敬。 韩蛰神色冷凝,“长孙敬叛君背主,与刺客里应外合,欲杀禁军灭口。” 在场的侍卫都是见证,羽林中郎将赶来时也看到长孙敬与韩蛰对战,遂将双目赤红的长孙敬拿下,狠狠踢了一脚,怒声道:“难怪我们追错了方向,原来是他在搞鬼,想放走刺客!这回多谢韩大人。” 韩蛰随便点了点头,叫他们先回去。 那中郎将还问他伤势如何,韩蛰只说无妨,自取了惯常携带的药粉,扑了些在伤口。见旁人已走远,他才大步走向山洞,目光四扫,没见着令容的身影,心中猛然一慌,正想出声叫她,只听里头有人道:“夫君,我在这里。” 软软的声音,带着险中逃生的喜悦。 他循声瞧过去,就见山洞内侧怪石嶙峋,一道夹缝里露出她的笑脸,眉目如画,齿皓唇红,正盈盈望他,没受半点伤损。 骤然悬起的心又落入腹中,韩蛰松了口气,朝她走过去,“怎么躲在这里。” “躲那叛变的将军啊,这儿隐蔽狭窄,那人长得五大三粗,铁定想不到会藏人。”令容身在夹缝,觉得还挺有趣,只是担心韩蛰,“夫君方才被暗算,伤势如何,要紧吗?” “无妨,箭上没毒。”韩蛰瞧着令容,方才的紧张褪去,不自觉露出些许笑容。 缝隙狭窄,岩石嶙峋,她嘴角噙着笑意,颇有些得意的模样,头上的网巾被蹭歪也浑然不觉,黑白分明的眼睛四处打量,“那人走了,不会再追来了吧?” “放心,不会有事了。出来吧。” 韩蛰伸出手,令容便将手搭在他掌心,因方才钻进去时蹭得身上生疼,出来时便小心翼翼,先将腿跨出去,再挪腰腹。谁知那岩缝逼仄,到了胸脯肩膀就有些吃力。她吸着胸脯往外蹭,挪出去一点点就卡着不动了,想硬往外闯,便觉得身上发疼。 令容懊恼,想不明白为何方才一下就钻进去了,这会儿却卡得死紧。缓了口气,再尝试往外挪,衣裳堆在里面,前后贴得紧密,就是挪不动。 偏头一瞧,韩蛰站在旁边,唇边似笑非笑,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是盯着卡住的胸脯。 太丢人了! 令容羞窘,再试了试,仍挤不出去,不由丧气垂首,“夫君,似乎卡住了。”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谋杀 ,山洞背对阳光, 颇为昏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韩蛰站在岩缝外,低头就是她涨红的脸颊,羞窘而懊恼。 他强压唇边笑意,退开半步上下打量片刻,才道:“再高点就无妨, 你先退回去。” 令容“哦”了声, 盯着眼前可恨的岩石, 将胸前堆着的衣裳先扯出去, 原路返回。方才被挤得紧,浑身哪儿都不舒服, 胸前更是微微疼痛,连衣裳都皱了, 破损些许,露出里头肌肤。她背转过身, 低声道:“夫君,你先转过身去。” “怎么?”韩蛰不解。 “你先转过去!” 韩蛰再迟钝,都能听出其中羞愤,只好转过身,没忍住,喉中溢出一丝低笑。 令容脸上更红,恼羞成怒,回身一拳捶在韩蛰背上, “我是为救夫君性命才困在这里!” “嗯, 我知道。” “不许笑!” “好。”韩蛰遵命。 令容依旧背对着他, 将衣裳理得平整些,因胸前微微疼痛,偷着揉了揉,待松缓些,才竭力平复心绪。 山洞里安安静静,只有风声飒飒传来,令容胸腔里咚咚狂跳,脸上也被蒸着似的发热。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镇定下来,回过身看看那缝隙,“踮着脚尖过去吗?”试了试,虽然能将身子踮高些,那狭窄处仍对着胸脯——难怪钻进来时觉得疼,必定是怕极了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才会蹭得厉害。 这会儿再要硬往外挤,就觉得胆怯了,那点嫩肉挤来挤去,若真伤着,可就不好了。 令容夹在缝隙里迟疑。 韩蛰似洞察她的心思,唇角微动,“你往后退开点。” 待令容让开了,他才伸一条腿进去,屈起膝盖立个马步,“上面宽敞,踩着吧。” 这岩缝上宽下窄,令容方才没留意,闻言一瞧,还真是如此。她被困岩缝难以脱身,凭自身没法攀那么高,遂没客气,扶着韩蛰的肩膀,颤巍巍踩在他的膝盖上,慢慢立起身子。 韩蛰怕她摔着,稳稳扶着她腰腿,待令容侧身出来,才抱着她放回地上。 一碰到地面,令容立马躲开两三步,连个谢字也没说,只低声道:“走吧,再耽搁下去,瑶瑶该担心了。”说着,也不看韩蛰反应,随便掸了掸衣裳沾的灰尘,便往山洞口走,临出去前,忽然“咦”了一声,又往后缩。 韩蛰紧跟在她身后,这一缩,立马投怀送抱,撞进他怀里。 旋即,韩蛰探头往外,“怎么?” “有人来了。”令容方才被吓得心惊胆战,见又有人来,不由戒备,往里头藏身。 韩蛰就势抱住她,见是羽林卫的十来个人结队往山后走,虽觉诧异,却也没出声,抱了令容在怀里,躲在隐蔽处。 夏日里穿得单薄,令容整个人都被圈在韩蛰怀里,后背紧贴他的胸膛,炙热又温厚。提心吊胆之下,方才的羞窘总算褪去,令容放轻呼吸,渐渐平静。 她的背后,韩蛰却平静不下来。 这姿态过于亲密,娇软满怀,发间清淡香气隐隐传来,低头就是她柔嫩的肌肤,耳侧霜白,柔软娇嫩,吹弹可破,耳朵尖却带着微红,是方才害羞的余韵。不由又想起她胸脯被卡住的羞恼模样,语气娇嗔,脸颊通红,甚至忘了平常对他的惧怕躲避,挥拳砸在他背上,娇憨可人。 向来冷硬的心仿佛被温水浸润,韩蛰不自觉地收紧双臂。 鬼使神差地想过去尝尝,凑到一半,恍然惊觉,忙往后仰了仰,凝神静气。 半晌,才听令容道:“他们该走了吧?” “嗯。” “那我们也走?”令容不甚确定。 韩蛰却没动,声音淡然如旧,“我手臂伤了。”见令容没反应,又补充,“还没包扎。” 这样一说,令容登时回过身来。 方才只顾着羞窘,因韩蛰逆光,她也没瞧清楚,出了岩缝更不敢看,听他提起,便半跪在地,见他手臂衣裳染了半幅鲜血,心中一跳,“有药粉吗?” 韩蛰遂掏出来,又撕了一段衣襟给她。 令容解开他衣裳,按着韩蛰的吩咐洒上药粉,暂且拿衣襟绑住。 那伤口虽没毒,但肩头伤口血肉模糊,看着都觉得疼。 她最怕这些,知道韩蛰没来及包扎便来找她,低声道:“方才多谢夫君。” 韩蛰颔首,穿好了衣裳,站起身时神清气爽,“走吧,行宫必定都乱了。” 行宫风声鹤唳,令容和韩蛰走过去时,羽林卫已列队仗剑,在要紧路口巡查。 韩蛰将令容送到住处就匆匆走了,令容匆匆换了套衣裳,见杨氏和韩瑶都不在,也不敢四处乱走,便只在屋里等着。两炷香后杨氏和韩瑶回来,各自面带惶惑,让令容收好东西,待会怕是要銮驾回宫。 令容问起缘故,才知道是有人混入行宫,意图趁围猎时行刺。 羽林卫及时救驾,刺客却还是伤了龙体,虽无大碍,却也惊了圣驾,不敢多驻留,已传令各处,准备回鸾。 当天后晌,永昌帝便在群臣护卫之下仓促回城,于日暮时分入宫。 韩蛰因卷入缉拿刺客的事,后晌一直在永昌帝身旁待命,进城后也无暇回府,跟韩镜一道侯在宫中。等永昌帝稍歇了片刻,便将相爷韩镜和刑部尚书及北衙禁军统领c韩蛰等人召集起来,令刑部和锦衣司合力,严审此案。 韩蛰应命,当即回衙署安排。 相府内,杨氏一回府就往庆远堂去了,令容匆匆回到银光院,才摸着手臂低声呼痛。 她从那岩缝中出来时,便觉得身上蹭破了皮,只因当时情势紧急,顾不得太多,回到住处后又风声鹤唳,没敢声张,只将那蹭破的劲装丢了,换上裙衫。这一路骑马回来,皇帝遇刺后人心惶惶,就连杨氏都是少见的严肃神态,她更不敢多提,只咬牙忍着。 此时没了旁人,令容缓缓褪下外裳里衣,手臂c肩膀c大腿c后背有数处擦破了皮,还有两三处淤青,在嫩白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宋姑在旁帮忙,见了心疼不已,“这是怎么闹的?爬山时摔着了吗?” “差不多。”令容含糊,“叫枇杷请女医带伤药过来吧,别人若问,就说是我身子不适。” 宋姑会意,忙去安排枇杷,又在旁备下清水软巾。 待那女医来了,帮着一道擦膏抹药。 令容的擦伤并不重,抹了药休养一阵便能痊愈,连个疤也不留。但岩石坚硬,磨破的伤口格外疼,更别处酥软的胸前还挤了点淤青出来,令容自幼娇气,拿指头稍碰伤口,便疼得皱眉,泪花儿只在眼眶打转。 宋姑瞧着心疼,让红菱去做些香甜的吃食过来,又取了蜜饯放在令容手边。 令容见了蜜饯,总算分了些许心神,一面含着蜜饯咀嚼,一面偷偷擦掉泪花。 当晚韩蛰没回来,令容也知道,出了这种事锦衣司必会插手,更何况那刺客和叛逆的将领还是韩蛰亲自抓的,怕是要连夜审讯。是以没再多等,用罢晚饭,心神不定地坐了会儿,再给伤处抹点药,便熄灯睡了。 夜半梦醒,见枕边空荡荡的,满屋漆黑,想着白日的凶险,不由出神。 刑部大牢内,这会儿却是火把通明。 韩蛰腰间佩剑,脸色阴沉。 据永昌帝遇刺时在场的侍卫所报,当时是有人用猎物将贪玩贪功的永昌帝诱至偏僻处,事先设了埋伏,欲图用箭射杀。后因羽林卫将军及时赶到,弓箭被夺,那些林苑奴仆便从密林窜出,挥刀围攻,有十四五人之众。 等羽林军和随行射猎的武将赶来救援,刺客便如鸟兽散,从密林逃走。 行宫中原本有卫军,事发时卫军却相距甚远,密林外也无人值守,那些仆从比羽林卫还熟悉地形,分头逃遁,除了韩蛰拦截的那几名外,另有几人被射死射伤,还有数人逃得无影无踪。 这显然是有预谋的刺杀了。 皇帝射猎前,卫军会仔细搜查密林,而后在外设防。有人在密林埋伏,要么是搜查时遗漏,要么是搜查后再安插人手——是长孙敬独自谋划,还是有人跟他合谋? 韩蛰坐在角落,熊熊火把下,屈指轻扣石桌。 永昌帝是个昏君,除了天生的皇家血脉,凭才能德行,根本不配坐在帝位君临天下。这些年永昌帝骄奢淫逸,穷奢极欲,害得各处民不聊生,又一意孤行处置过许多忠良之臣,有人想刺杀昏君,这种事情其实不算意外—— 如果情势允许,韩蛰甚至想亲自取了那昏君的性命以安天下。 但情势显然不是如此。 皇帝昏聩,宦官弄权,节度使割据,边疆也不甚安稳。巍峨辉煌的宫阙摇摇欲坠,勉强能将其人心捆在一处的,是数百年传承的皇家正统,是朝堂上许多正直之臣的苦心经营,是边疆热血男儿的抵死守卫——这几年里,周遭的邻国蠢蠢欲动,虽未起明火纷争,各处的小冲突却从未断过,若非他们穷守边塞,边境早已动荡。 一旦永昌帝被刺杀,这昏君膝下没有子嗣,唯一的兄弟又是个天生的傻子,皇位虚空,人心一散,必定生乱。 韩家目下的威信和实力还不足以夺权服众,更不足以震慑四方。 届时没了皇帝牵系,各处节度使竞相逐鹿,争夺帝位,勉强维系的安稳天下就会瞬间崩塌。战火一起,不止百姓遭受战乱,周遭邻国必定也会趁虚而入,朝堂上无人做主,边防军资难以供给,一旦抵抗不住,外寇铁蹄侵入,江山动摇,百姓离散,谁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难。 那样的结局,没有人愿意看到。 这长孙敬固然有反抗昏君的本事和胆量,却没有胸怀天下c深谋远虑的目光和气度。 韩蛰沉吟半晌,拂袖起身,往关押长孙敬的牢狱而去。 一夜审讯,韩蛰走出刑部大牢时,已是次日清晨。 他昨日负伤,又熬了整宿,稍觉疲累,踏着晨光走近相府,看到熟悉的威仪门楣和微风石狮。换在从前,出了这种震惊朝野的大事,他从锦衣司回来,最先做的便是去韩镜的书房,向老人家禀报详情。而此刻,他站在相府门前,浮上心间的不是韩镜的藏晖斋,而是银光院。 那张娇丽的脸颊闯入脑海时,韩蛰面上的冷厉之色稍淡。 昨日受了那样的惊吓,按着令容的性子,今晨必定会做些好吃的压惊。他固然惯于行走在阴森牢狱,对饮食却一向挑剔,在那等血污阴暗的地方吃不下东西,路过道旁食店也勾不起食欲,如今腹中空空,倒颇想念她和红菱捣鼓出来的粥菜点心。 谁知事与愿违,他才进府门,还没绕过屏风,便见韩镜身旁的管事从门房走出来,端正行礼。 “老太爷请您去书房,有事商议。”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协议 ,藏晖斋, 韩镜正站在书房前的空地上舒展筋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见韩蛰走来,便带他往书房里走,“情形如何?” “长孙敬都认了。”韩蛰随他入内,掩上屋门,快步走进内间, “皇上荒疏整事, 任由田保弄权干政, 羽林卫归田保管, 长孙敬对他不忿已久,被贬去行宫后, 便觉得皇上昏聩,不配为人主。皇上每年都会去行宫, 他从年初就在谋划,搜罗了刺客备着。皇上去行宫之前, 他已借职务之便让刺客混入行宫,待禁军搜查完毕,又借半夜换值的空当,让他们埋伏在密林。” “倒有些胆气。”韩镜沉吟,“此人可用吗?” “孙儿觉得不行。长孙敬虽有弑君的胆量,却只凭一腔孤愤,言谈之间,半点都不提顾全大局, 只欲杀了昏君而后快。”韩蛰回想狱中情形, 眉头微皱。 阴暗逼仄的囚室里, 铁骨铮铮的男儿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含血吐出的话却只有愤恨—— “杀了这狗皇帝,正好让有本事的人来争,谁当皇帝都比他好!” 这般心态,想要的显然是乱世,跟韩家要走的路截然不同。 韩镜听罢,沉吟半晌才叹息道:“可惜了。凭他的本事,若招在麾下,会是一员干将。既是如此,就无需出手营救,该如何处置,自然有律法裁决,让刑部和田保办吧,弑君谋逆不是小事,别蹚这浑水。” 韩蛰应命。 铜鼎中香烟袅袅,祖孙俩又说了半天昨日刺杀的事,韩镜啜了口茶,看向韩蛰时眼中精光奕奕,满含审视,“昨日人多眼杂,我也没问,平白无故地你怎去了后山,偏巧碰到长孙敬?” “是孙儿带傅氏游山,碰巧遇见。” 这种有底可查的事,瞒也无用,韩蛰不做半点掩饰。 韩镜皱眉,不悦道:“游山散心?不像是你会做的事。端午前你从河阳回来,只让樊衡回京复命,你迟了几日才回,是去了金州傅家?”说着,站起身来,负手走到韩蛰跟前,双目矍铄,颇含苛责。 韩蛰对上韩镜的沉厉目光,不闪不避,“是去了傅家。” 韩镜冷笑一声,“你对这岳丈家倒上心!当初皇上赐婚,你是如何许诺的?” “娶来放着,权当摆设。” “亏你还记着!”韩镜的声音拔高些,拍着桌案,脸上已笼罩一层怒气,“傅氏娶进门才多久,不知安分守己,竟连番生事!解忧的事也罢了,如今又来蛊惑你!那傅家什么德行,平常就仗势欺人c为非作歹,招惹了田保,无端让皇上赐婚,你再去给脸面,他们还不反了天!府里费了多少心血,你舅舅在河阳吃了多少苦,岂容他们来添乱!” 怒气和不满积攒了多日,韩镜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 韩蛰神情渐渐冷沉,最终躬身行礼,沉声道:“祖父息怒。孙儿去傅家,是怕傅盛惹事,特地告诫,让傅家严加教导看管。靖宁伯府虽荒唐,在金州却仍有地位,金州紧邻京城,顺路去一趟,并无害处。且傅家虽弱,跟他家往来密切的宋建春却颇强干。” 说罢,瞥了韩镜一眼,径直引向他最关心的事,“招揽宋建春,于我们只有益处。” “宋建春?”韩镜果然怒气稍敛。 三朝相爷屹立不倒,朝中半数官员他都知道,宋建春跟韩墨曾是同窗,为官的政绩口碑也都很好,年初才升了长史,也算是个干吏。且为政一方手握实权,比同品阶的闲散官员又厉害几分。 韩镜沉目不语,显然是在斟酌。 韩蛰续道:“宋建春在潭州为官,颇受百姓爱戴,跟当地的带兵将领处得也融洽,这在别处很罕见,可见他的才能。他膝下无女,对傅氏视若己出,年初来拜访父亲,显然是有意修好。祖父教导孙儿胸怀天下,这等能臣干吏,何不结交?” 一番游说,韩镜果然略有松动,半晌才沉声道:“宋建春若有用,是该招揽。但府里走的路艰难凶险,不能有半点闪失,更不许有片刻松懈。” “孙儿明白。” “那个傅氏”韩镜想着这些天查问的事,毕竟不悦,“她若安分守己,养在银光院就好,你肩上担子重,绝不可分心!” “嗯。” “别跟我置气!”韩镜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我过问内宅的事也是为你好。现成的两个例子摆着,若傅氏搅扰了府里大事,我定不饶她。你克妻的名声在外,多她一个无妨。” 韩蛰神色微变,“那两人是咎由自取,傅氏却不同” “优柔寡断,妇人心肠乃是大忌!”韩镜打断他。 韩蛰分毫不让,“祖父教我读书为政,这条路固然要权谋狠厉,但若事事斩尽杀绝,对无辜妇孺也下手,如何成为明君?有罪有过之人,孙儿自不会有半点手软,但傅氏从无过失,昨日长孙敬偷袭时,还是她引开长孙敬救了孙儿性命,岂能以怨报德?” 韩镜一愣,“她引开长孙敬?” “是她。祖父若不信,可查问在场的羽林侍卫。” 韩镜万分意外,将他盯了片刻,知他不是说谎,才稍缓怒色,道:“她能有这份心,倒也难得。但温柔乡是英雄冢,她若蛊惑于你,带累府中大事,我一样不饶。为着这件事,府里府外,多少人战战兢兢,苦心筹谋,我决不能容忍你因妇人而出半点岔子。” 韩蛰声音略微生硬,“若因耽于私情误了大事,孙儿自会写和离书,送她出府。” “好!记着你今日的话。” “但是——”韩蛰话锋一转,“祖父也须答应孙儿,不伤傅氏性命。” 韩镜未料他竟会提出这种条件,心中微诧,对上韩蛰执拗冷硬的目光,半晌颔首,“好。” 两人各自不悦,书房里沉默了片刻,韩镜才道:“用过早饭了?” “还没。” “去吧。” “孙儿告退。” 韩蛰告退出门,韩镜仍旧站在紫檀长案后,皱眉沉吟。 走出藏晖斋,韩蛰神色冷凝,连韩征从不远处打招呼时都没留意到。 日头已上三竿,府中亭台屋舍皆笼罩在阳光下,树荫浓绿,松柏高耸。韩蛰脑海中一时是长孙敬的事,一时是韩镜的威胁,一时是昨日携手游山时的风清日朗,一时又是令容那晚噩梦惊醒,说梦见有人想杀她。 易地而处,他明白韩镜的担忧。 但明白并不代表认同。 韩镜的脾气他最清楚,在朝堂摸爬滚打数十年,又手握相权劳心劳力,眼瞧着皇帝代代昏聩,人心渐散,百姓遭难,哪能视若无睹?这些年不止府中走在刀尖,舅舅家也是战战兢兢c苦心经营。谋逆的事韩镜志在必得,也因此苛求万无一失,不愿出半点差错。 但令容又不是唐解忧那样不知轻重c肆意妄为的性子,前后两回遇险,还都是她帮着渡过难关。 韩镜认定她是祸水,未免失于偏颇。 这份偏颇却又不容忽视。三朝相爷久居高位,手握实权,行事多少刚愎强横,在未扭转态度之前,若不想伤及牵连无辜,冷静理智地行事是最好的选择。 ——无非是少去银光院,专心政务,有何难处? 虽如此想,心里却仍觉得烦闷,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院门前,抬头一瞧,是银光院。 他顿住脚步,想回身去书房,却听身后有人道:“夫君,你回来了?” 转过头,就见令容轻衫浅衣,笑盈盈走过来。 韩蛰“嗯”了声,问道:“吃过饭了?” “吃过了,方才去散步消食。夫君呢?” “还没。” “正好,我叫红菱留了一份。”令容只当他是为昨日刺杀的事烦忧,也没多打搅,待红菱端来糕点小菜,利落摆在桌上,陪着他又吃了半块糕点。她今日穿的衣裳宽敞,吃饭时也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身体碰到桌沿。 韩蛰忽然想起来,“昨日走得匆忙,你在山洞可曾受伤?” “没有,都很好!”令容当即否认。 韩蛰遂放心,吃完饭才道:“刺杀的事一出,近来会很忙,我打算歇在书房。” “好,那我晚上就不等夫君了。”令容含笑回答,神情中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味道。 韩蛰觑着她。 看起来她很乐意让他留宿书房,比老太爷还乐意。 不过,留她在后宅安稳度日,确实比在外涉险的好。韩蛰没再多说,吃完饭搁下碗筷,回内室换了套干净衣裳,吩咐宋姑将血污的官服浆洗后送去书房,便带剑回锦衣司去了。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游玩 ,行宫刺杀的案子审得很顺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长孙敬并非精于权谋的人, 心怀不忿便伺机刺杀,事败后原本想从僻静处逃走,既然被韩蛰捉回,又吃了刑部一顿凶狠的鞭子,遂没半点隐瞒, 将罪行尽数认了, 要杀要剐听凭裁决。 他认得干脆, 省了许多麻烦, 刑部很快呈文奏禀案情。 永昌帝乘兴而去败兴而归,龙体还被射伤, 怒气未消,朱笔一圈, 案犯尽数斩首,待秋后处决。 这消息迅速传遍京城, 令容得知后,倒是对窗出神了许久。 前世傅家被卷入谋逆案,起因也是长孙敬的这场刺杀。不过彼时韩蛰不在场,长孙敬逃匿无踪,田保挂着羽林卫将军的头衔,受命督促刑部审理此案,因主犯在逃,便借机构陷斩除政敌, 以一场莫须有的谋逆案牵连了许多人, 也令傅家几乎家破人亡。 而今世事不同, 她虽嫁入龙盘虎踞的韩家,羽翼被缚,家人却都安然无恙。 细算起来,还是值得欣慰。 令容将盘中最后一粒杏肉吃了,叫枇杷进来研墨铺纸,给傅锦元和宋氏写了封信。 其实也无甚可写,不过聊寄思念而已。 写罢了,随便翻出本书,觉得无趣,去厢房时,红耳朵闹腾了半天,因天热气闷,也正阖眼睡觉,理都不理她,索性往丰和堂去。 时近晌午,杨氏正在午歇,院里静悄悄的。鱼姑带了几个小丫鬟坐在廊下,正在打络子,见了令容便站起身来,“夫人正歇觉呢,少夫人是有事吗?” “我来找瑶瑶。”令容手里撑着把小竹伞遮阳,“今早听见母亲咳嗽,那梨汤管用吗?” “梨汤熬得很好,夫人喝完,咳嗽果然止住了。夫人睡前还叫我派人去银光院再讨些,只是忙着预备络子耽搁了。”鱼姑笑吟吟的,“这会儿打发人去取,少夫人那儿方便吗?” “天气正热,不必劳烦姑姑。枇杷——”令容回身吩咐,“去将吊着的梨汤都送来,再吊一壶预备着。姑姑且忙,我去瑶瑶那儿。”说罢,自往跨院里去。 跨院里,韩瑶坐在廊下躺椅里,正抱着那只小白猫昏昏欲睡。 令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也没叫丫鬟仆妇出声,悄无声息地走到廊下,将遮阳的伞随手递给丫鬟,走至韩瑶身旁,将那只小白猫粉嫩嫩的爪子握着,轻捏了捏。 “喵呜。”小白猫轻唤,爪子一伸就想往令容怀里爬。 这动静闹醒了韩瑶,她眯开眼睛,瞧见近在咫尺的令容,懵了片刻,“你来多久了?” “大半天了。”令容神情认真地指着她脸侧,“怎么你睡觉还” “啊?”韩瑶只当是睡觉流了口水,忙伸手一摸,别说口水,连压出的痕迹都没有,猛然反应过来,豁然坐起身,“你又诓我!” 令容笑着闪开,韩瑶身边的丫鬟自搬了躺椅给她,又取消暑的绿豆汤备着。 两副躺椅并排,小白猫趴在韩瑶膝头,任由两人揉爪摸头。 韩瑶神情懒懒的,“每年到了这时候,总是最难熬。天气热得蒸笼似的,练武看书都没劲。哎——外头的案子结了,不像前几天风声紧,咱们去别苑避暑怎样?在那儿住几天,白天去林子打猎,晚上就烤野味吃。那天费劲打的猎物都没能带回,想想就可惜。” 令容嗤的一笑,“整天就知道玩。” “别说你不想去!”韩瑶觑着她,挤挤眼睛,“我可看得出来。” 令容一笑,取了旁边的小瓷碗,舀甜滋滋的绿豆汤来喝。 她确实想出城去消暑。往年在金州时,因城里比郊外闷热些,傅锦元早早就会带她和宋氏去别苑,住在金州城外小有名气的清泉附近,取水烹茶,沿溪赏景,十分惬意。如今嫁为人妇,虽说杨氏疼爱照顾,上头毕竟压着太夫人,还有对她心存不满的韩镜,她纵然想出去溜达,也不敢提起。 这样想着,心中毕竟遗憾。 谁知杨氏午歇醒来,韩瑶撒着娇提了此事,杨氏竟也有这意思。 傍晚杨氏去太夫人那儿,顺口提了此事,太夫人竟也意料之外地爽快答应了——原来是唐解忧近日因挑选夫家的事心情烦闷,整日躲在屋里不见人,太夫人怕她闷出病来,有意让杨氏带出去散散心。 这也算歪打正着,当晚杨氏便命人备下车马,又问了二房婆媳一声,次日清晨,除了怕劳累的太夫人外,韩家女眷便往别苑去。 韩家的别苑在京城南边,那一带山水奇秀,瀑布清泉,河流湖池俱全,是京城高门贵户最爱的消暑之地。 马车一路晃悠,到别苑时正是晌午。 管事早就派人骑马递信过来,别苑的厨房准备了午饭,都是从附近找的新鲜菜蔬,做一桌清淡的绿菜,倒也清爽可口。 后晌歇了歇,傍晚天气稍凉,韩瑶便迫不及待地带人去林中射猎。 杨氏知道女儿的本事,怕晚饭没着落,来时已带了鹿肉,又安排家仆到附近猎户处买了些野味回来。连同韩瑶射来的斑鸠等物洗剥干净,切成小块备着。 当晚在别苑的凉亭里架起铁炉c铁叉c铁丝蒙,众人围炉烤肉来吃。 杨氏和刘氏年纪大了,不喜烟味儿,梅氏怀着身子,也怕吃多了烤的野味难以克化,便陪她们坐在敞厅里,等烤好了端过去些即可。 令容跟韩瑶年纪相若,又都爱闹腾,在别苑没了束缚,围炉而坐,一块块肉烤上去,滋滋冒油,香气四溢,光是瞧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待稍晾一晾送到嘴里,一口咬下去,满口香气,又好吃又有嚼头。 两人先烤了一盘送到杨氏和刘氏跟前,剩下的才烤熟便抢着吃,笑语不断。 唐解忧自出了桃花笺的事后,这个月几乎没跟令容和韩瑶说过话,原本被刘氏安排过去一道烤肉玩耍,坐了会儿,见韩瑶虽客气,却甚少理会她,自觉无趣,只说闻着烟气不舒服,也到亭里坐着,听长辈闲聊说话。 到最后,便是令容和韩瑶肆意玩闹,难得的畅快,饱腹而回。 次日众人躲到山林里游玩,又避暑气,又赏美景,也颇快意。 第三天薄云遮日,天气稍觉凉快,因附近有片雁湖,便叫人备船游玩。这湖占地极广,南北绵延十数里,当中一座孤岛形如葫芦,上头林木阴翳,蔚然成画,因一年四季都陆续有高门贵户来赏玩,岛上建了座酒楼,手艺出众c风味独到,虽比别处贵了三四十倍,仍旧生意兴隆,顾客不断。 韩家今日的午饭,也是订在这雅间里。 前晌从别苑出去,泛舟游湖,晌午时恰好到湖心的葫芦岛。 女眷们在仆从环绕下登船上岸,才进了葫芦酒家,迎面便碰上了熟人。 杨氏和刘氏驻足招呼,寒暄未罢,外头一群豪奴闯进来,众人见来势汹汹,便避让在侧,不过片刻,衣装鲜丽的侍女拱卫下,高阳长公主昂首而入。她向来喜爱奢华,衣裳用的是天底下最好的绸缎绣锦,首饰也无不贵重,赤金宝石c玛瑙美玉嵌在堆叠的云鬓中,富丽堂皇。 众人未料长公主驾临,皆齐声行礼。 高阳长公主随意扫了一圈,随意颔首,随便道了句“免礼”,脚步都没停,径直往二层雅间去,底下众人也各自散开。 韩家女眷在伙计躬身指引下缓步上楼,因出价颇高,订的雅间位置也好。雅间内两副花梨木的雕花桌椅,设了绣锦屏风,四周窗扇卸下,有微风徐徐。外头是数丈宽的观景台,两侧林木茂密,正面视野开阔,掠过湖面,正好瞧见湖畔矗立的七层佛塔。 众人游湖都累了,各自入座用饭。 饭毕,杨氏和刘氏婆媳坐在窗畔椅中慢慢喝茶,韩瑶好动,拉着令容去外面观景台玩。 唐解忧也出来散心,站在高耸的一树流苏下摆弄枝叶,瞧着姑嫂二人的亲密姿态,真是越看越刺眼。 志在必得的囊中之物被人夺走,她连番受责,更被勒令外嫁,心中岂能不恨?再一想这个月受的委屈,想到那只知吃喝玩乐的傅氏要在府中继续得意,跟韩瑶臭味相投,心里更是气闷不平,手下力道稍偏,折断了树枝,恨恨丢下去。 几人闲站片刻,忽听环佩叮当,隔壁雅间的门扇推开,却是高阳长公主缓步走出。 两下里瞧见,各自诧异。 令容和韩瑶离得近,便屈膝行礼,高阳长公主抬了抬手,随意散步。 经过唐解忧身旁时,唐解忧行礼格外庄重,“民女拜见长公主殿下。” 高阳长公主随意一瞥,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你是?” “民女唐解忧,是韩相的外孙女,从前公主驾临府邸时曾见过的。”唐解忧笑得温婉端庄,“那回奉命给殿下泡茶,殿下还曾夸赞民女手艺不错,赏了两盒好茶叶。不想今日竟又能遇到殿下。” 这事儿高阳长公主并不记得,不过韩镜的外孙女她倒有印象,挑眉道:“你是韩蛰的表妹?” “正是。” “起身。”高阳长公主骄奢惯了,难得到这湖山毓秀之地,听她提起泡茶,忽然来了兴致,随口道:“再泡一回?” “悉听殿下安排。”唐解忧觉得意外,面露喜色。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意外 ,这酒楼惯于招待高门贵户, 泡茶的器具自然是齐全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唐解忧跟杨氏和刘氏说了一声,便随高阳长公主走向观景台的角落。 这一趟茶泡下来,总得两炷香的功夫,杨氏闲坐无事,便带人令容等人先动身观赏岛上景致, 只留两个仆妇在此照应。 这观景台修得整洁, 周遭半人高的护栏也都雕刻花纹, 古拙精巧。伙计搬了十六扇山水紫檀屏风搬出来围在角落, 又设蒲团矮案,跪坐在上面, 一侧是屏风上的名家山水,上嵌沉香雕刻的灵芝仙鹤, 香气幽微,另一侧则是现成的湖山美景, 碧波荡漾,凉风清爽。 倒颇有几分清幽雅致的趣味。 唐解忧生于书香之家,虽心术不正,天资却不愚钝,读书习字都胜过韩瑶,学东西也算灵透。在相府住了八年,她常跟着出入高门贵户,对装点门面的雅致做派格外留意, 加之韩镜喜好泡茶, 这套技艺学得颇齐全。 茶炉烧着泉水, 因水还未沸,她便先摆弄茶叶。 正思量该如何开口,偏头见阁楼外杨氏等人正缓步往远处的林风亭走,便暂且按住。 果然,高阳长公主瞧着那一团人影开口了,“你一直住在韩府?” “回禀殿下,是的。”唐解忧态度恭敬顺从。 “韩蛰娶亲了?” “是去年腊月的事,娶了靖宁伯府傅家的二姑娘。” 高阳长公主“嗯”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茶炉上的水已开始冒热气,唐解忧不愿错失良机,只好主动提起,“说起这位傅氏,也是个厉害人物呢。我表哥性情冷硬,刀尖上滚过来的人,到了她跟前,满身冷硬竟全都化成了绕指柔。” “哦?”高阳长公主微微皱眉。 她自幼便是满京城捧着的明珠,皇帝嫡出的公主,长得又明艳美貌,骄奢傲气,行事向来霸道急躁,不喜拐弯抹角,见唐解忧慢吞吞的半遮半藏,便道:“怎么个绕指柔?说清楚。” 唐解忧微微一笑,遂挑了几件事,添油加醋地说出来。 先说韩蛰平素如何冷硬沉厉,再说娶了傅氏后如何疼宠爱护,步步退让,竟将浑身的脾气尽数收起,将她捧得无法无天。又说傅氏瞧着乖巧和气,实则尖酸刻薄,因听说韩蛰曾跟旁人定过亲事,还贬低那两位无辜丧命的姑娘,说是她们福薄,不配嫁给韩蛰。还说天底下的女子,除了她,没人配得上韩蛰。 半篇话说完,高阳的脸色已颇难看。 当初她以金枝玉叶的身份想招韩蛰为驸马,苦等了两年,却被断然拒绝,至今仍是心头扎的一根刺。那日初见令容,无端盘问,便是为这数年来的意难平。及至韩蛰赶来,带走那傅氏,心中不满愈增。 今日唐解忧所言,虽无从对证,却也有些事对得上—— 譬如那日她跟范香同行时,范香就说韩家的人太过倨傲,竟嘲笑那两位未能进门的姑娘是没福气才被克死,想来就是出自那傅氏之口。 靖宁伯府无权无势,那傅氏算什么身份,也敢如此倨傲,说天底下唯她配得上韩蛰? 当初召驸马的事傅氏必然知道,说出这种话,将她这长公主置于何地! 妒意与怒火交杂,想起那日韩蛰半眼都没看她,带着傅氏就走的情形,高阳长公主更是跬怒,猛然竖眉拍案,“来人!” 片刻就有仆从赶来,跪在屏风外。 “去将韩相府上的傅氏召来!” 唐解忧诧异,忙跪在地上,“殿下这是做什么?”见高阳长公主脸上陡然生怒,跟盛夏突然降临的雷雨似的,心中一跳,忙道:“是民女口无遮拦,罪该万死。殿下今日为赏景而来,岂能为这点事伤了兴致?” 高阳长公主却没耐性,看都不看她,斥道:“还不叫来!” 仆从应命而去,唐解忧脸色骤变,就地跪着,没敢再起身。 ——她并不知行宫中的事,原本是想进几句谗言,给高阳长公主心里埋个嫉恨的火种,将来碰见傅氏后发作为难,横竖与她无关。谁知高阳竟如此急躁,不过几句话而已,竟当即要叫傅氏过来? 唐解忧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令容匆匆奉命而来,就见高阳长公主面带怒容站在栏边,唐解忧跪伏在地。 茶炉上水已沸了,滋滋冒着热气,却没人去碰。 她不知是为何事,小步走到唐解忧身后,亦屈膝行礼道:“殿下见召,不知是为何事?” “傅氏?”高阳长公主瞧着她,满脸怒气,“谁借你的胆子,敢说这样的狂言!” 令容愕然,“长公主这话从何说起?” “天底下除了你,没人配得上韩蛰?”高阳长公主骄纵横行惯了,从不知忍耐二字,心中含怒,便不隐瞒,只瞧着令容冷笑,“好大的口气!” 令容猜得这必跟唐解忧有关,心中虽恼怒,却只能躬身恭敬道:“长公主明鉴,民妇自知身份寒微,从未说过这样狂妄的话。” 她没说过,那唐解忧的话又从何说起?两人之中,必有一人说谎! 且其中一人,还是韩蛰捧在掌心疼宠的妻子。 气怒嫉妒一起涌来,高阳长公主没耐心分辨,急躁的脾气发作,抽出腰间软鞭,随手便甩过去,怒道:“还敢狡辩!” ——她急躁时行事素来如此,从前恼怒时还曾打过永昌帝不受宠的嫔妃,仗着长公主的身份没受重责,而今怒火攻心,宫外之人更不会放在眼里。 那软鞭突然飞来,令容下意识往后闪躲,唐解忧也忙往侧旁躲。鞭子扫落唐解忧头上金钗,落在她肩头,鞭梢甩落,扫过令容躲闪不及的手腕,扫断腕间红香珠手串,继而落在茶桌上。 香珠四散,桌上茶杯咕噜噜滚下,从栏杆缝隙中掉落。 两人同时呼痛出声,观景台下也传来一声惊呼——“少夫人小心!” 接着底下传来砰的一声重响,像是有人摔倒在地,伴随着惊慌的呼喊。 “少夫人留神!” “少夫人你怎样了?” “快叫郎中!” 底下呼喊声乱做一团,令容又惊又气,顾不上看腕间伤痕,转过身扶栏望下去,就见观景台下的空地上围了七八个仆妇丫鬟,中间躺着二十来岁的少妇。从上面瞧,那少妇的腹部微微隆起,此刻身子蜷缩,双手护在腹部,神色十分痛苦。 ——看动静,必定是被方才落下的香珠或是茶杯滑倒的。 这一带水气重,本就青砖湿滑,易生青苔,脚下踩了东西更容易打滑。青石地砖后市冷硬,这孕妇的身子又沉,平白无故地摔下去,绝非小事! 令容心中慌乱,见高阳长公主也正探头望下瞧,顾不上旁的,忙飞奔下楼。 底下已围了许多人,那少妇被人扶起来,地下留着红豆大的一点血迹。 令容心里咚咚直跳,迎面就见杨氏匆匆走来,“出了什么事?” “有人滑倒了”她尚未解释,旁边就已有丫鬟气道:“这谁扔的茶杯,害我家少夫人滑倒!我家少夫人怀着胎儿,若是伤着了可怎生是好!”又是着急又是不忿,话尾已带了哭音。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往高处瞧,就见高阳长公主眉目倨傲,怒气未消,冷声道:“是我。” 她的旁边站着脸色苍白的唐解忧,发髻半乱。 这湖心小岛上当然没郎中,好在富贵人家带的仆妇里,多有会些岐黄之术的,便都跟着围拢过去,看那少妇的伤势。 酒楼的掌柜亦派了伙计帮忙,腾出地方,又找些素日常备的药材,看能否派上用场。 令容看着散落满地的香珠,虽听那丫鬟说是踩了茶杯摔倒,心里却仍旧砰砰直跳。 她没怀胎生育过,却知道怀孕的艰难,半点马虎大意不得,方才那一摔结结实实,地上既已见了红,又没有可靠的郎中在此,胎儿怕是保不住的,只不知那少妇能否熬过去。 这般焦急担忧,听杨氏问起缘故,便如实回答:“我过去时,唐家表妹跪在地上,长公主像是很生气,质问我为何口出狂言,没等分辩清楚,她就拿鞭子打人,这些珠子和茶杯都是从上面掉落的。” 杨氏眉心一跳,看那珠子眼熟,抬起令容手腕,便见上面一道红痕醒目。 “瑶瑶,带她擦些药。”杨氏叫来韩瑶,又拍拍令容肩膀,“别慌,我会问清楚。” 令容忍着手腕疼痛,指了指地上血迹,“这个不急,先看看那边如何吧。” “也好。”杨氏携着她和韩瑶,听着里头声声痛呼,眉头愈皱愈紧。周围聚了许多高门贵妇,对着观景台指指点点,高阳长公主也终于缓缓下楼,手里仍握着软鞭,横眉怒目地将在场众人扫了一圈,竟不理会有人摔伤的事,扬长而走。 她的后面,唐解忧躲在公主府仆从中,趁着无人注意,混入人群。 杨氏当然瞧见了,冷然横她一眼,暂时未责问 旁边众人见高阳长公主这般反应,都只悄悄议论,等她走远了,身边有人恨声道:“我是看得真真的。她原本走得很稳,那茶杯掉得突然,没提防踩上去才滑倒。这样大的事,那位问都不问一声,跟她没半点干系似的,可真是” “她从小就做派蛮横,半点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一向如此。” “就盼着别出大岔子。那肚子也不小了,平白摔一跤,险得很!” 一声声议论入耳,杨氏瞧见躲在人群里的唐解忧,脸色愈来愈难看。又跟旁边相熟的人打探,才知道那少妇是吏部员外郎裴家的少夫人,淮南盐商巨富的女儿,姓冯。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偏信 ,酒楼内忙乱了两炷香的功夫, 裴少夫人的痛呼声也越来越弱。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周遭人群的议论声随之低落,渐趋寂静,岛上风声飒飒,树影摇动,里头的挣扎痛呼已微不可闻, 丫鬟仆妇焦急的声音却带了哭腔, 最终, 就在众人心神紧绷之际, 传来丫鬟撕心裂肺的声音——“少夫人,你醒醒呀!” 里头的惊呼痛喊此起彼伏, 令容脸上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她紧贴在杨氏身边,双手不自觉地将杨氏手臂越攥越紧, 听见周遭人群的低声议论。 “怕是血崩了。” “怀着身子摔得那么重,又没郎中, 唉!” “可惜了,好好的来游玩,却遭这样的祸事。” 纷乱的言语入耳,令容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方才从观景台瞧见的一幕,是裴少夫人被抬走后地上红豆般的血迹。前世活了二十年,她经历了祖父的急痛过世,承受了父亲死在流放之地的噩耗,眼睁睁看着病容枯槁的母亲溘然长逝, 甚至自身也经历过生死。 然而乘兴游玩的孕妇骤然遭到变故, 母子俱亡, 这般消息依旧令人心头巨震。 她甚至在后悔,方才倘若走得慢些,让那恶妇的怒火发作得迟些,两条人命未必会骤然消失。但这一切已成事实,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 愈是如此想,心中便愈发难过。 泪水不期然地掉落,渗入衣袖。 肩膀被杨氏轻轻揽住,令容靠在杨氏怀里,沉默不语。 杨氏纵然见惯风浪,声音中都是惋惜叹息,“可怜的。” 裴家仆从的哀哭透窗而出,罪魁祸首高阳长公主却早已不见踪影。围在酒楼前的人群里,有跟裴家相熟的,都过去劝慰,不熟的,便叹息着走开。 里头情状必定甚惨,杨氏没敢让韩瑶和令容过去,只请后面赶来的刘氏照看着晚辈,她进了酒楼,去寻裴家夫人。 半晌后走出门来,见唐解忧站在刘氏身旁沉默不语,怒气直往上涌。 方才长公主的人来召令容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因不放心,特地带了韩瑶过来瞧,谁知一到酒楼跟前,便见裴少夫人摔倒在地,长公主在观景台盛气凌人,唐解忧站在身侧。她怎会不知这外甥女的恶习,平素尚能忍耐,而今两条人命骤然离去,怒气便再难压制。 杨氏眼底阴云密布,狠狠瞪了唐解忧一眼,过来牵着女儿和儿媳的手,声音冷沉。 “先回府再说。” 乘船回别苑时,众人都缄默不语,甚至回府的路上也沉默。 杨氏带着令容和韩瑶同乘马车,脸色都不太好看。 令容固然心情低落,却也知道这事儿很快便会传遍京城,府里定会查问此事,遂打起精神,先将详细经过,连同各自说的话,全都说给杨氏听。 杨氏听罢,沉默颔首,握着令容的手,只叫她别害怕。 回到府中,刘氏婆媳自回住处,杨氏安排仆妇去准备给裴家吊唁的东西,又让人陪着令容和韩瑶回去,她连马车都没下,让车夫驱车前行,也不知是要去哪里。 令容心情很沉闷,高阳长公主的无端责问已无关紧要,甚至连腕上的伤痕都不像平常那样疼得厉害。同韩瑶一起回到银光院,女郎中过来擦了药,两人便并肩坐在廊下,一道发呆,等杨氏回来后再处置白日的事。 ——挑唆长公主生事,累及无辜性命,这种事自然非同小可。 挑起事端的唐解忧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看到裴家少夫人摔倒时,她也同样吓得傻了,没想到几句谗言竟会引起这样的祸事。肩膀上固然受伤疼痛,却远不及杨氏那刀子般剜过来的目光令她心惊。 在相府住久了,她知道杨氏对她不满,却也知道杨氏顾忌着太夫人,从未流露过。 今日却截然不同,那目光锋锐如刀,裹满了怒气,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似的。 唐解忧心里咚咚直跳,在岛上时吓得六神无主,回府的路上才渐渐寻回镇定。 她回到庆远堂,片刻都没耽搁,径直去找太夫人。 太夫人正在小佛堂里念佛珠,见她进来时发髻微乱,肩膀衣裳稍散,登时一惊。 “好好的去游玩散心,这是怎么了?”太夫人搁下念珠,病中苍白的脸上满是诧异。 唐解忧泪流双目,几步走上前,扑跪在太夫人跟前,便哽咽起来,“外祖母。” 太夫人捧着她挂满泪珠的脸,心疼而担忧,“出了什么事?脸色这样难看,快起来,当心跪着伤了膝盖。” “今日去葫芦岛时碰见了高阳长公主,她让我去泡茶,后来提起表哥娶了表嫂的事情,便召来见见。结果”唐解忧仍旧跪着,紧紧抱住太夫人的胳膊,泪水掉得愈来愈疾,脸色也愈发苍白,“结果她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出言顶撞,长公主盛怒之下拿鞭子打人” “伤到你了吗?” “打在了这里。”唐解忧将肩膀递过去,掀开单薄的衣衫,便见肩头上一道紫青的淤痕格外醒目。 太夫人最是疼她,见了那伤,眼泪就掉了下来,“傅氏怎么如此可恶!” 唐解忧哭得更凶,“这也无妨,终归是我先泡茶,才让长公主想起傅氏,生了那场气,我受着就是了。可当时咱们在观景台上,长公主将桌上的茶杯打落,被底下裴家的少夫人踩着跌倒了。外祖母”她滚进太夫人怀里,身子微微颤抖,“那少夫人怀着身子,跌了一跤,没多久就血崩死了。怎么办,解忧好害怕,怎么办” 她这言语虽有不实之处,惊恐害怕却都是真的。 太夫人将她护在怀里,忙忙地帮她擦眼泪,一声声儿安慰,“不怕,不怕。都是那傅氏可恶,失礼顶撞才招来此时。外祖母在这儿,别怕。” 唐解忧只管哭,风中落叶似的颤抖不停。 太夫人等她哭够了,忙叫人来给她肩上擦药,心里满是气怒,趁着唐解忧在内间上药的功夫,当即让仆妇去叫令容。 令容赶到庆远堂时,太夫人就坐在低矮的短榻上,脸色难看。 而今时气仍旧很热,众人穿上半袖薄衫躲着消暑都来不及,太夫人自正月里染了风寒后,身子便不太康健,病情时好时坏,到如今暑热天气,身上仍穿着里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最外头还是厚实细密的料子。 因她坐得太低,且满面怒气,令容为免被挑刺,便跪在蒲团上行礼。 “太夫人见召,不知是为何事?”她垂着头,声音平静。 “今日葫芦岛上长公主盛怒,你也在场?” “是。” “长公主为何生气,你可知情?” “孙媳妇过去时,长公主就已有怒容,不知为何生气。” “呵!”太夫人冷笑,那微垂的嘴角弧度更深,拍案斥道:“长公主游湖赏景,原本兴致正好,才会叫了解忧去泡茶。原本是让人高兴的事,平白无故的怎会生气!还不是你不知礼数,出言顶撞,才会惹怒了她。你总归也是伯府出身,难道不知尊卑有别,长公主若是见责,就该赔礼认罪,岂能出言顶撞!你在家时,难道你母亲没教过这些礼数!” 这一通指责不分青红皂白,令容原本就因唐解忧挑唆生事气恼,见裴家母子俱损,又是震惊又是惋惜,如今听见太夫人这般斥责,还牵扯母亲宋氏,心中也恼了。 她直起身,对上太夫人的眼睛,“母亲不止教我尊卑有别,还教我长幼有序。” “放肆!”太夫人自然知道这是暗骂唐解忧的教养。 令容不为所动,心中坦荡,说话也底气十足,“当时长公主召见,我赶过去时,也有旁人看见。到了观景台,长公主便怒气冲冲地责问我为何出言狂妄,我只辩解了一句,长公主就动手打人,茶杯滚落,让裴家少夫人无辜丧命。前后就那么点时间,在场的人都是见证,尽可查问。若没有前情铺垫,我如何能一句话就气得长公主动手打人?孙媳妇向来愚笨,自问没有那样巧舌如簧的本事。” 太夫人早已偏信唐解忧,见她这般顶撞,气得身子微颤。 “谁教你这样随意顶撞!长辈教导你,你就该反思错处,往后引以为戒,乖顺行事。哪有人像你,长辈还没说几句,你却顶撞这样一堆!” “孙媳妇只是禀明情由,并非顶撞。” 令容连着碰上这些麻烦,又气又恼,声音生硬。 太夫人自觉丢了颜面,将茶杯重重拍在案上,“这还不是顶撞!我如今还病着,你就敢这样说话,夹枪带棒的,难怪会惹长公主生气,误了人的性命。这就是你的贤良淑德,这就是傅家的教养?我韩府是诗书礼仪之家,容不得你这种目无尊长的人!” 她做了半辈子相爷夫人,膝下儿孙成器,又有诰命在身,在府里霸道惯了,最不喜的就是晚辈不将她放在眼里,恼怒之下双目倒竖,盛气凌人。 令容满腔怒气,听见她这般指责,反倒冷笑出来。 “我确实无才无德,不配做这少夫人。太夫人既然见责,我愿自请下堂。” 声音不高不低,虽委屈恼怒,说得却颇沉静,字字分明。 太夫人万万没料到令容会说出这种话来,满腔气怒责备噎在喉咙里,愣住了。 令容跪得笔直,向来娇丽含笑的脸上也笼了薄薄冰霜。 屋外,韩蛰脚步匆匆地赶来,听见这话,掀帘的手霎时顿住。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啪! ,庆远堂内片刻沉寂, 太夫人保持着拍桌的姿势,愣愣盯着令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令容气怒的话脱口而出,反倒平静下来。 跟太夫人这种人硬碰硬无济于事,她肩膀微松,道:“当初奉旨嫁来府里, 我就知道才能德行有限, 当不起尊府少夫人的位子。去岁腊月至今, 虽小心行事, 终究难以令长辈满意。而今太夫人见责,我无可辩解, 也惭愧惶恐,愿自请下堂, 绝无怨言。” 她缓缓说罢,垂眸不语。 这大概是最好的时机了。 成婚大半年, 韩蛰虽性情冷厉,但令容也看得出来,他分得清轻重,并非外间传言的那样悍厉无情。行宫里误打误撞地帮他解围,救下性命,韩蛰想必还记着,且他答应过会护着她,韩家密谋的事她也半点不曾沾惹, 此刻和离, 韩蛰应当不会再克妻, 伤她性命。 心中虽遗憾,更多的却是解脱。 杨氏那样好的婆母,她怕是毕生都难再遇见,能遇见韩瑶那样性情相投的小姑子,也算她运气好。 如今自请休妻,终究是辜负了杨氏待她的苦心。 然而韩家龙潭虎穴,夫君对她并没多少感情,即便有过美好的时候,终究抵不过风波磋磨c霜剑相逼。 两相权衡,此时抽身退出,怕是最好的选择。 令容端端正正跪着,浑身积蓄的怒气c不满c惊惧c惋惜,仿佛都随着那句话抽离。 屋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片刻后,门帘轻动,脚步微响,紫檀屏风后转出韩蛰的身影,玄色官服贵气威仪,腰间悬着长剑,神情冷凝肃然。 太夫人未料他会在这当口过来,神色一缓,道:“你怎么来了?” “回来的路上碰到母亲,她说祖母近来身体抱恙,让我多来问安。孙儿近来繁忙,行事疏忽,还望祖母见谅。”韩蛰躬身行礼,见令容仍旧跪着,伸手握住她手臂,轻轻松松地扶起来,“母亲说有事要商议,叫孙儿先等着,陪祖母说话。” 太夫人还在为令容的话惊愣,见韩蛰神色不对,并未多说,只道:“先坐。” 韩蛰依命入座,见唐解忧站在帘后,面色微沉,“表妹也过来。” 唐解忧知道躲不过,慢慢挪过来,红着眼睛坐在太夫人下首。 丫鬟奉茶上来,太夫人和韩蛰各自喝茶,唐解忧没敢动,令容虽不想喝,却仍伸手接了下。皓腕伸出,衣袖滑落,霜白的肌肤上,那一道层层裹着的细纱便格外明显。 韩蛰目光一紧,见她要缩,伸手按住,“受伤了?” “被鞭子扫了下,不碍事的,夫君不必担心。”令容抬头,对上韩蛰的目光,深邃冷沉,却分明有关怀,又夹杂旁的复杂情绪,跟最初成婚时的冷淡迥异。 这样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难过,忙垂首避开,就势收回手臂,拿衣袖盖住。 她不知道韩蛰有没有听见方才的话,见他肃容不提,便也没再出声——休妻的话虽是气怒之下说给太夫人听,最终的休书却须韩蛰来写,此刻若提,只会令韩蛰难堪。葫芦岛的事还没闹清,旁的回屋后关起门来慢慢商议也不迟。 毕竟这会儿,韩蛰显然是听了杨氏的话,来庆远堂照看她的。 众人坐了有两炷香的功夫,杨氏才匆匆赶来。 杨氏年已四十,暑热天气来回赶路,快步走入时,额头上有层薄汗。她的脸色甚是难看,进了屋,也不避讳太夫人,逮着唐解忧便狠狠瞪了一眼。 唐解忧如遇针芒,缩了缩头,往太夫人身边坐得更近。 太夫人便搁下茶杯,皱眉道:“总算回来了?” “裴家少夫人无辜丧命,虽是长公主的茶杯所致,到底也跟咱们府有点干系。媳妇方才去了趟裴家,耽搁了会儿,叫太夫人久等。”杨氏朝婆母行礼毕,便坐在太夫人下首,喝茶解渴。 太夫人神色冷沉,“裴家那少夫人当真是没救了?” “在岛上时就没救了。唉,那是裴家的嫡长孙,人送回府里,裴老夫人哭得伤心。” 太夫人也叹口气,“回头她家办丧事,你亲自过去一趟。” “媳妇知道。”杨氏欠身。 这事说完,太夫人便看向令容和解忧,“当时就只你们在场,究竟怎么回事?” 令容起身欲答,唐解忧却已红着眼睛抢在前头,将方才跟太夫人说的话讲了一遍,“长公主心高气傲,哪会容旁人顶撞,这才生气训诫,谁知不慎扫到茶杯,掉下去伤了人命。” “果真如此?”杨氏眉目一沉,“你跟长公主泡茶时没说什么?” “解忧不敢撒谎。长公主游湖时心绪甚好,跟我说了些泡茶的事,听说表嫂跟表哥处得和睦,所以召见。没想到表嫂出言顶撞当时我也吓坏了。”她红着眼睛,瞧了令容一眼。 太夫人接过话头,“解忧肩上被打得淤青,可见长公主生了多大的气。” 杨氏不理,只向令容道:“你呢?” “媳妇奉命见驾,到观景台时长公主已满脸怒气” 太夫人打断她,“无关紧要的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你可曾顶撞?” “只是辩解,并未顶撞。” 太夫人冷嗤。 杨氏道:“令容被召,我也跟了过去,她到观景台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她有多大的本事,两句话就能惹得长公主动怒?解忧,当着你外祖母c我和你表哥的面,你老老实实说,长公主是何时生的气c为何生的气?” “是表嫂顶撞之后。” “令容过去之前,长公主没半点怒气?” 唐解忧已无台阶可退,咬牙道:“没有半点怒气。” “那你可真瞎了眼!”杨氏勃然变色,厉声斥责,旋即看向太夫人,“长公主生气,或因解忧,或因令容。方才媳妇出去时,也去了趟长公主府,给她赔罪,顺带问了事情经过。她告诉我的跟我方才听到稍有不同。母亲,我叫鱼姑详细说说可好?” 太夫人相信唐解忧,见杨氏步步紧逼,也自不悦,冷声首,“叫她进来。” 杨氏应命,扬声叫鱼姑进来。 鱼姑遂将高阳长公主的话如实复述。 ——高阳长公主虽骄纵霸道c无法无天,惹得民怨无数,性子却爽直,做过的事,不论对错都敢承认,不屑推诿。因杨氏去赔罪时态度和气,她也没隐瞒,将当时生气的缘由直白说了,连那一丝醋意都没掩饰。 观景台上的对话经鱼姑的口说出,唐解忧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 她完全没料到,闹出人命兵荒马乱的时候,杨氏竟然会抽空去长公主府上。 更没想到,杨氏竟然能从那骄横的长公主嘴里问出前后情由。 说过的话c做过的事都摆在那里,高阳长公主既然抖出来,她就再也没有了欺瞒抵赖的余地。从长公主命人召傅氏时开始,后面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全然出乎所料。让她措手不及。 她听了半天,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去,终究没能綳住,哭着跪倒在太夫人跟前。 “是解忧的错,当时我确实说了这些话,但我只是跟长公主诉苦,并没旁的意思。”她攀在太夫人膝头,泪落如雨,面色惨白,“我没想到长公主会生气召见表嫂,更没想到后面的事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诉苦。” 她哀哭不止,太夫人的脸色却已铁青。 好容易忍耐着听鱼姑说完,太夫人垂头看着最疼爱的外孙女,脸色阴沉如腊月寒冰,“所以长公主生气,是为你的那些话,而不是你跟我说的,为傅氏的顶撞?老实说,不许半点隐瞒!” 她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唐解忧吓得一抖,嗫喏道:“是。” 啪的一声,太夫人抬手,重重掴在唐解忧脸上。 年过六旬的病弱老人浑身都在颤抖,那一巴掌扇下去,手抖得格外厉害。 “你连我都骗解忧——”她盯着跪在跟前的外孙女,声音嘴唇都在发颤,“你连我都骗?从小到大,你说的话我一直都信,教导你,维护你,给你开脱,结果你竟然连我都骗?” 唐解忧身子晃了晃,愣愣盯着她。 被老人家捧在掌心八年,她一向被捧为珍宝,太夫人半句重话都没跟她说过,这一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唐解忧缓缓地收回攀在太夫人膝头的手,哭声反而停了。 “我能怎么办呢?”她看着太夫人,泪水蒙住的眼睛里,露出掩藏已久的愤恨与决绝,“我没了盼头,我被罚跪祠堂,被罚嫁出去,脸都丢光了,前面的路也都断送了。我连抱怨一句都不能吗?我哪知道长公主会那样急躁,我哪知道那茶杯掉下去,竟然会害了两个人的性命!” “那你也不该骗我!”太夫人气怒又心疼,“你该跟我说实话,外祖母会帮你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除了瞒过去,能有什么办法!”唐解忧猛然看向韩蛰,哭道:“我的盼头没了,全都没了!这事情不瞒着,表哥只会责怪我!哪怕有一点点可能也该尝试——这是你教我的,外祖母!” 压抑已久的情绪涌出,那一巴掌打碎所有伪装,她跪坐在地,险些嚎啕大哭。 她亲口承认,所有的事情已无需查问。 韩蛰缓缓站起身,脸色阴郁之极。 “执迷不悟,无可救药。”他看都没看唐解忧,只盯着太夫人,“要么送她出府另行安置,要么我搬出去。” 唐解忧惊住,“表哥!” 这态度实在冷硬,她心中大惊,伸手就想去攀着他求情。 韩蛰强压的怒气在那一瞬间发作,手腕迅速躲开,顺势一翻,将她扫得跌坐在地。 “明天傍晚,我来看祖母的态度。” 他冷声说罢,抓起令容的手,大步出了庆远堂。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坦白 ,傍晚的青石地面犹有余热, 韩蛰冷峻的脸却像是被寒冰冻住,阴郁得可怕。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令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不必看他的脸,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气,也不知是为唐解忧的事, 还是因为那句自请休妻拂了他的颜面。他脚底带着风似的, 庆远堂的丫鬟仆妇瞧见时都自觉避让在侧, 没过片刻, 两人都已走出很远。 从庆远堂回银光院,会经过韩蛰的那座厨房。 方才唐解忧被扫得跌坐在地, 令容甚至听见了骨头撞在地面的闷响,韩蛰那样克制得人, 忍不住对表妹出手,可见怒气有多深。 令容有点怕他, 正考虑待会如何跟他提休妻的事,却见韩蛰忽然顿住脚步。 “饿吗?”他问。 “啊?”令容满腹心思全在别处,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老实回答,“饿了。” ——晌午在葫芦岛用饭后,被高阳长公主一番闹腾,着实受惊不小。之后舟车劳顿,回到府里, 又在太夫人那里受气, 也不知是饿的还是气的, 被韩蛰一提,她竟觉得身上似乎在微微颤抖,腹中空空,浑身无力。 “快日落了,是该吃晚饭。”她瞧一眼天色,补充道。 韩蛰仍旧背对着她,“想吃什么?” 令容瞧了一眼,提起晚饭,脑海里倒是浮起几样想吃的菜色。然而瞧着韩蛰那阴郁得能滴出水的脸,到底没敢说出来,只低声道:“什么都好。” 韩蛰觑她一眼,见她眉目微垂,神情低落,不像平常那样提起吃食就两眼亮晶晶的,知道她委屈愤懑,竟连食物都勾不起兴致。 他没哄过姑娘,这当口也柔不下态度,便将她纤秀柔软的手握得更牢,径直往厨房走。 厨房里整洁如旧,木架上厨具碗盏俱全,令容扫了一圈,见韩蛰似是要亲自下厨的架势,稍觉意外。想了想,还是点了两样菜,“想吃糖醋里脊和糯米排骨c清炒笋尖,还想吃酸汤小馄饨。” 韩蛰瞥了她一眼,“吃得完吗?” “那要不”令容考虑该去掉哪样,都想吃,都舍不得。 韩蛰瞧了片刻,神色稍缓,“算了,都做吧。”遂叫个仆妇过来,让她去大厨房取食材,将厨房扫了一圈,指挥令容,“那儿有糯米,先泡着。” 除了馄饨是现成的,三样菜做起来确实费事,令容自须分担些,忙去取了糯米泡起来。 韩蛰也不闲着,将待会要用的酱料先预备好,待仆妇取来排骨,先剁成不及寸长的小段,加酱料葱姜腌着。他身手出众,剁排骨也不似旁人粗鲁,手起刀落,又稳又快,砧板上几下闷响,姿势甚是从容。 令容佩服得五体投地,有美食在前,暂时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待红菱被叫过来,便去切洗好的笋尖。 仆妇已在灶中生火,厨房外腾起青烟袅袅。 夕阳斜挑在山头,透过敞开的窗扇,将一缕金色余晖照在韩蛰侧脸,给他冷峻的侧脸添了些许柔和。再怎么冷厉凶悍的人,当手里杀人的剑换成切菜的刀时,红尘烟火气浸染,总能给人稍许亲近之感,更何况韩蛰双手修长,身姿劲拔,其实很好看。 令容切完笋尖,靠在案边,将韩蛰瞄了两眼,有些出神。 韩蛰仿若未觉,干净利落地将食材装在盘中,看向令容时,脸上怒气尽收。 目光相触,令容愣了一瞬,不自觉地脸上一热,没话找话,“笋尖切好了。” “我炒糖醋里脊和笋尖,排骨和馄饨归你。” “好。”令容爽快应了。 不多时,锅中油烧热,韩蛰煸炒葱姜,香气溢出,诱人食欲。令容也不耽搁,知道糯米排骨费时,便权当夜宵来做,只让红菱准备做酸汤馄饨的材料,怕韩蛰独自忙不过来,又跑到他身边,端盘递菜。 里脊下锅,香气愈发浓郁,让腹中饥饿感愈发强烈。 好容易等糖醋里脊出锅,令容将盛好菜的盘子捧过去,那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微红的色泽也格外诱人。她垂涎欲滴地瞧了片刻,强忍着没动,才想转身,却见一双筷箸伸过来,夹了块里脊,递到她跟前。 “尝尝味道如何。”旁边响起韩蛰的声音。 热腾腾的美食近在跟前,她来者不拒,稍吹了吹,吃到嘴里尝了尝,酸甜爽口,果然美味!唇边不自觉地勾起笑容,她抬头看向韩蛰,眉眼弯弯,“夫君做得菜都很好吃!” 韩蛰唇角微动,随手抄了装笋尖的盘子,踱向灶台。 令容也不耽搁,待锅中水沸腾,将馄饨入锅煮熟,装进垫了紫菜的碗里,撒上剁碎的小葱香菜,浇上酸汤,再淋几滴麻油,啧! 这头馄饨才好,那边韩蛰的清炒笋尖也清香出锅。 令容遂将两盘菜和两碗馄饨装进食盒,又分出同样的一份送到丰和堂给杨氏和韩瑶,因才跟太夫人生气,半个字也没提那边,只叫红菱守着才蒸上的糯米排骨——当然,也留了一份给这馋嘴丫鬟。 韩蛰任凭她安排,因厨房离银光院颇远,怕耽搁太久损了味道,遂拎着食盒去附近的水榭,夫妻一道用晚饭。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仆妇们正在矮个点亮灯笼,水榭里虽点了灯烛,仍显得昏暗。 令容坐在韩蛰对面,方才的郁气散尽,对着满桌美食,吃得心满意足。 盘中最后几粒笋尖都被她抢走,清香翠爽,齿颊留香。 她意犹未尽,见韩蛰神色也不似最初阴郁冷厉,才牵出笑意,“夫君的厨艺真是出神入化,红菱炒笋尖也算是拿手的了,却还是不及夫君做的。除了用料火候,还有旁的秘诀么?” “没有。”韩蛰拒绝外传。 令容“哦”了声,垂头喝馄饨酸汤。 ——若是当真被休弃,往后就没机会尝到他的厨艺了,韩蛰又不给偷师,让人遗憾。 遂默默将酸汤喝尽,肠胃饱暖,轻轻拿手摩挲小腹。 想着休妻的事,原本亮晶晶的眼眸里终究黯然,便侧头瞧着水榭窗外的水池出神。 片刻后,听韩蛰说吃好了,才漱口起身,一道散步回银光院。 夜已很深了,甬道两侧灯火微明,风扫过肌肤,微觉寒凉。 两个人都没说话,隔着尺许的距离,慢慢往银光院走。 将近院门,令容才鼓足勇气,“后晌在庆远堂,为葫芦岛上的事,我跟太夫人有几句争执,就在夫君进门之前。不知夫君听到了没有?” 夫妻同行,远近无人,唯有游廊下灯笼随风,花枝斜逸。 韩蛰脚步微顿,侧头看她,声音微沉,“听见了。” 听见就好,无须她再说一次,徒生尴尬了。 令容有些歉疚,深吸口气,缓缓道:“自从进了府里,婆母疼爱,小姑和气,夫妻待我也很好。但令容确实才德有限,没能讨长辈欢心,也不会做人处事,前前后后,为了表妹的事,给府里添了不少麻烦。夫君文韬武略,才能卓然,我跟在身边,只会成为累赘,也白气坏老太爷和太夫人的身子。不如送我一纸休书,令容绝无怨言。” 半晌沉默,令容疑惑抬头,就见韩蛰正瞧着她。 暗夜里,背着灯笼光芒,他的眼神格外深邃复杂,像是隐藏了许多情绪。 他没生气,她暗自松了口气,“这不是我赌气的话,是深思熟虑。” “我想听真话。”韩蛰盯着她,“你想和离的真实原因。” “夫君当真想听?” 韩蛰没作声。 令容顿了片刻,“好,我说真话。夫君娶我是碍于圣旨,老太爷和太夫人肯点头,也是为此。傅家式微,入不了老太爷的眼,这婚事又是田保促成,想必老人家心里很不满。若始终相安无事倒也罢了,可表妹三番四次地生事,最初那些小打小闹不算,先前牵扯锦衣司的人,诬赖我跟外人有染,既然老太爷责罚,我也不必计较。可这回,她将主意打到长公主头上,无端连累了裴家少夫人的性命。” 她回想起岛上那一幕,仍然心惊惋惜,继而难过,“那是两条人命啊夫君!就为她心中私愤,挑唆生事,害得无辜的人母子俱亡。当时那场景”她顿了一下,压住难过哽咽,“夫君也许不会明白,当时我听着裴家人的哭声,心里有多难受。听说那孩子是裴家的嫡长孙,裴少夫人先前还有个女儿,才三岁。” 夜色薄凉,她看着韩蛰冷峻的轮廓,前尘旧事翻滚,忽然觉得很难过。 “那个小姑娘,她平白无故地没了娘亲。原本和睦美满的一家人,忽然就” 泪水猝然涌了出来,她咬唇压制情绪,侧头看向别处。 韩蛰伸臂,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声音低沉而温和,“你心疼她,是不是?” 他的胸膛结实宽厚,双臂箍着她,有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令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太夫人偏袒表妹,我无话可说。但我不愿这种事再发生。夫君,傅家虽没落,却也是有些脸面的,爹娘和哥哥对我自幼疼爱,被老太爷和太夫人那样厌弃,我也会难受。” “我知道。”韩蛰低声,将怀抱收紧些,微不可查地叹气。 半晌,令容才收住情绪,离开他怀抱。 “休妻的事,夫君考虑一下,好不好?”她抬眼轻声,惯于盛笑的眸中满是雾气。 韩蛰不置可否,只带她回院,“睡醒再说。” 当晚,韩蛰没再去书房,留在了银光院。 ——上回元夕受惊,她连着做噩梦,这回又碰上这种事,怕也睡不安稳。 夫妻虽仍是各自拥被,但枕边多了个人,多少觉得安慰,令容累了整日,早早入睡。 韩蛰等她睡安稳了,才熄灯就寝。半夜醒来,察觉枕边空荡荡的,他伸手一探,就见令容被中空荡,只有一丝余温。 他睡意顿无,看向外面,长垂的纱帘外,她的身姿影影绰绰,正站在窗边出神。 夜色暗沉,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纱帘半卷。 她的背影窈窕单薄,双手抱肩,披散的青丝微微扬起。 韩蛰保持仰躺侧头的姿势,就那么看着她。 许多事浮上脑海,从她最初嫁进韩家,到如今的点点滴滴。从前他孑然独行,满心冷厉,常年在外奔波,哪怕回府,也是在书房歇息,甚少回到银光院,也从未想过红袖温柔,软玉旖旎。直到娶了她,渐渐的,他习惯了身边多个娇软身躯,习惯清晨睁眼时看到她,习惯她准备的精致早饭c捣鼓的各色糕点。 然后就有了期待,在外奔波c劳碌回府时,不自觉地想起这座院落。 甚至在追捕要犯c露宿荒郊的凄寒夜里,梦见这座温暖庭院。 倘若她离去,这座院中的温暖灯光,将尽数熄灭。 倘若她离去,夜半梦醒时,身边就不再有她的余温c她的发丝c她不安分凑过来的柔软而温暖的娇躯。 更何况,屡屡生事的是唐解忧,她没有半点过失,凭什么被牵累? 可她哭泣的模样又涌上心间,她本该被呵宠娇养,如同在金州的时候,娇憨恣肆,尽兴张扬。她漂亮的杏眼里,本该是明媚动人的笑意,而非愧悔委屈的泪水。 不知多久,窗边的人才觉出寒意,幽幽叹了口气,阖上窗扇,掀纱帘而入,小心翼翼的爬到床榻里侧,悉悉索索的钻进锦被。 韩蛰闭眼翻了个身,就势滚到里侧,连同锦被一道,将她抱住。 令容不知他是梦是醒,尝试着抬他手臂,见他抱得紧,怕惊扰了他,没敢再动,将近在咫尺的脸看了片刻,阖目入睡。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软硬 ,次日清晨令容起身时, 韩蛰已上朝去了,桌上的食盒里有一份鸭丁粥一份煨枇杷份腌青梅,那粥还热乎乎的,香气扑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昨日的不快在睡醒后已然消散,她迅速梳洗罢, 便去吃香喷喷的粥菜。 拿着小瓷勺尝了两口, 这鸭丁粥的口味跟红菱寻常做的不同, 更加香糯。 她不由看向红菱, “手艺见长啊?” “这粥不是奴婢做的。”红菱在旁给她添菜,“奴婢只拌了这几样小菜。” “不是你”令容愣了下, 目露愕然。 “是他。”红菱颔首,也觉得意外, “今晨大人起得很早,也没练剑, 自己去厨房做了这粥,叫奴婢在旁守着,等少夫人醒了端过来。奴婢原还怕少夫人睡过头,粥熬得老了,谁知少夫人像是掐着时辰醒过来的。” 韩蛰大清早的给她熬粥? 最后一顿早饭,亲手给她做顿好的吗? 令容瞧着那鸭丁粥愣了片刻,才又拿勺,慢慢喝完。 朝会散后, 韩蛰往锦衣司走了一遭, 因没有迫在眉睫等着办的要紧大事, 转了一圈便回府里。昨日庆远堂中一场闹,既没到傍晚,他也不急着去,便进了书房,关起门来独自坐着。 相爷韩镜晌午回府,问过门房,得知韩蛰已然回府,略觉意外。 ——韩蛰年纪轻轻便居高位,固然要凭冷厉名声和威仪态度压人,平常做事也勤勉认真,哪怕受伤休沐,也要在书房里议事办差,不耽搁手头公务,甚少会无故擅离衙署。 韩镜站在照壁前,面容微沉,略作沉吟,便缓步往韩蛰的书房去。 书房外冷冷清清,长了几十年的松柏浓绿阴翳,外头除了正晒书的沈姑,不见旁人。 “存静在里面?”韩镜驻足,问她。 沈姑躬身道:“在里面一个人坐着呢。” “回来多久了?” “一个时辰。” “没出来过?” “是。” 韩镜颔首,看向书房紧闭的门窗。 暑气未退,日头正烈,别处都敞开门扇透气,韩蛰却闭门独坐,跟往常迥异。 韩镜瞧了眼许久没来的小书房,负手缓步上前,想推门而入时,迟疑了下,屈指轻叩。 里面传来冷沉的声音,“谁?” 兔崽子!韩镜心里暗恨。孙子的本事他比谁都清楚,千里追捕凶犯,浴血厮杀前行,这些年刀剑里滚过来,耳力目力都格外敏锐。方才他跟沈姑说话的声音不低,换了他坐在书房都能听清,韩蛰能听不见? 可见是故意置气。 韩镜气闷,沉声道:“我。” 里头静了片刻,就在韩镜以为是韩蛰亲自过来开门时,忽听砰的一声轻响,门扇被撞开,一只乳白的细瓷茶杯掉在地上,正骨碌碌地打转。 这委实失礼,韩镜脸色更沉,进屋阖上门扇,就见韩蛰站在长案后,头都没抬。 长案紧邻窗畔,身后是高大的檀木书架,韩蛰孑然而立,脸色冷凝。 “祖父。”他搁下狼毫,声音冷硬。 韩镜皱眉,“在写什么?” “和离书。” 韩镜愕然,暂且压着怒气,踱步上前,瞧见书案上铺了张纸,上头写了“和离书”三个字,后边空着,并未落笔。砚台旁边还扔着四五个纸团,上面墨迹分明,显然是写废后揉了的。 他本是为唐解忧的事而来,见状却觉意外,“写这东西做什么!” “傅氏自请下堂,祖母没告诉您?”韩蛰瞥一眼韩镜,知道太夫人隐瞒了此事,遂冷笑到:“祖父不愿我沉溺私情,对傅氏千提万防,唯恐她动摇了我的心志,累及大业。却不知祖父瞧不上傅家,傅家未必瞧得上我!” “这是什么话!”韩镜微怒,“傅家那德行,也敢挑剔你!” “为何不能?”韩蛰冷声,啪的一声将狼毫丢在案上,“傅家虽式微,靖宁伯为官却勤恳踏实,两个儿子固然官位不高,却也没做过恶事。傅益少年英才,春试时才惊四座,年纪轻轻就得以传胪,才思远胜孙儿。傅氏虽比瑶瑶年幼,行事却端正温和,尽心侍奉公婆,跟瑶瑶相处得和睦,性情无可挑剔。即便有傅盛曾经顽劣,却也不曾闹出人命,这半年严加看管,已甚少惹是生非。” “那又如何?” “傅家在朝堂确实没建树。但傅家儿孙犯错,他们却能严加看管教导——而我们呢!” 他在写和离书三个字时本就积攒了许多怒气,这一声质问,重重击入韩镜耳中。 韩镜愣了一瞬,就听韩蛰又道:“从前我不提表妹的事,是看了姑姑的情分,也因她还算安分。可这半年,她做了什么!傅氏刚嫁进来,她就骗傅氏进我的厨房,试图让我迁怒。除夕那晚的事祖父知道,也曾罚她跪祠堂,后来她跟唐敦合谋算计,诬陷傅氏,蒙骗孙儿,祖父亲口责罚。可祖父看看,她可有半点悔过的态度?” 韩镜被问得哑口无言。 昨日的事,在他晚间回庆远堂之前,杨氏已跟他禀报过。 从女眷游湖到偶遇高阳长公主c唐解忧被召泡茶c令容奉命见驾,到高阳长公主怒而伤人c裴少夫人无故遭灾c唐解忧欺瞒诬陷c鱼姑转述实情c唐解忧哭着认罪,杨氏将前后因果串得清清楚楚,连同韩蛰那句话都转述了。 孰是孰非早已分明,看唐解忧的行事,显然是没长半点教训,且比从前更恶劣可恶。 韩蛰面带寒冰,将那和离书揉成一团丢开,冷声道:“这就是我韩家教出的人,如何跟傅氏相比?和离也好,傅氏进府后安分守己,却因表妹数次生事而心生不满,只怪我府中气度狭隘,容不下外人。” “胡说!”韩镜厉声打断。 韩蛰冷厉克妻的名声无妨,因他身在锦衣司,尚需这冷厉名声服人。 但相府气度狭隘,苛待孙媳,这种话传出去,却只会让韩家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见韩蛰又取了纸要铺,韩镜一把夺过,“解忧这回做的事,确实连我都没想到。她的过失我自会教训。和离的事不急,过了风头再写不迟。” “早写晚写,有何区别。”韩蛰浑不在意,只冷嗤道:“傅氏从无过失,昨天的事众人亲眼所见,即便她不说,旁人也会议论——何况祖父紧盯着银光院,送她出府,也能省些精神。” “放肆!”韩镜被这冷嘲热讽般的顶撞气得胡子乱颤,“我留意后宅,还不是为你好!” “孙儿年已二十,朝堂的事自有分寸,并无差池。这回擒住长孙敬,还是仰仗傅氏搭救,才没受重伤。锦衣司里案子办得多,狠辣酷烈的名声已经传开,忘恩负义c苛责无辜的事,我学着办就是。” 韩镜教导了他二十来年,还不知韩蛰有这般冷嘲热讽的本事。 他一张老脸气得涨红,怒目瞪着韩蛰,没忍住,重重拍案,怒道:“你的事我懒得过问!” 韩蛰冷然不语。 韩镜原本是来商议唐解忧的事,吵到这份上,自然没法说了。 怒哼了一声,他转身就走。 “祖父,”韩蛰却出声叫住,声音中没了方才的赌气,只肃然道:“昨日的话并非我赌气。今晨早朝遇到裴大人时,他就提了昨日的事,言语中许多怨怼,朝臣对此也有议论。表妹冥顽不化死性不改,敢去跟长公主狼狈为奸c伤人性命,若留在府里只会生事,让人以为我韩家仗势欺人c罔顾人命,毁了相府的名声。” 韩镜停在门口,头都没回,“半点也不退让?” “府里多年心血,舅舅十年苦心,我出生入死,好几回险些丧命,今日局面,是拿性命换来,岂能随意毁在她的手中?”韩蛰盯着韩镜背影,断然道:“我说到做到,也请祖父三思。” 书房门口,韩镜顿了片刻,含怒默然走了。 当天傍晚韩蛰去庆远堂时,韩镜也在场。 府中密谋的事凌驾在上,任凭太夫人再怎么心疼不舍,韩镜也做了决定,让唐解忧明日亲自去高阳长公主府赔罪,而后跟着杨氏去趟裴家,再搬去城外观中思过,每五日抄一本经书,韩镜亲自派人取来查。 韩蛰便道:“何时去道观?” “你祖母病重,她侍奉汤药,过几天再去。” “明日就去。”韩蛰既已决意,便不留情,“祖母病情加重,便是她胡闹所致。侍奉汤药的事自有母亲安排,无需她费心。” 韩蛰气结,看着韩蛰那张冷硬的脸,知道韩蛰的担忧不无道理。 留不知轻重的唐解忧在府里确实是个隐患,他既已退让百步,不差这半步,含怒应了。 次日清晨唐解忧便被带往公主府赔罪,而后跟着杨氏去裴家吊唁——杨氏当然不能说是唐解忧故意惹怒长公主,只说是不慎遇见,无意惹怒,因未能消解长公主怒气,见裴家少夫人丧命,甚是歉疚,让唐解忧在灵前亲自吊唁。 长公主的急躁脾气众人皆知,见长公主不闻不问,韩家却来致歉,反劝杨氏不必自责。 杨氏又是愧疚惋惜裴家人命,又是恼恨气怒唐解忧的胡闹,回府后片刻没停,便让人将唐解忧送去了城外道观。太夫人纵然不舍,有韩镜镇着,也没敢说什么。 银光院里,令容得知唐解忧被送出府的消息,深感意外。 意外之余,等了两天,没见韩蛰写休书,便趁着睡前小心翼翼地提起。 韩蛰如常屈腿翻书,只瞥了她一眼,道:“这婚事是皇帝所赐,太快休妻会损及皇家颜面,于两家无益,过了年再商议不迟。放心,解忧一走,不会再生是非,祖父和祖母也不会再过问这里的事。你只管做想做的,不必委屈自己。” 令容“哦”了声,低头摆弄寝衣,略有些失望的模样。 韩蛰搁下书觑她,“很不想留在这里?” “倒也不是,就只是问问夫君和长辈的意思。”令容总觉得提这事有些愧对韩蛰对她的好,也怕他尴尬恼怒,赶紧解释描补,“其实有母亲和瑶瑶在,偶尔还能尝尝夫君的手艺,也挺好的。是我怕行事有差错,给夫君添麻烦。” 说罢,眉眼弯弯,送他一张娇美笑脸。 ——看韩蛰的意思,应该是愿意和离的,因时机不好才拖延。横竖她年纪不大,韩蛰这种说话算数的人,这种事上想必不会诓她。老太爷对她少了提防,不至再视她为肉中刺。只要没了唐解忧惹事,一晃就能到明年。 令容暗自吁了口气,钻进被窝里,“夫君,我先睡了,你也早些睡。” “好。”韩蛰颔首,翻了两页书,看向令容,见她侧向他睡着,锦被松松散散地盖在胸前,寝衣领口半敞,露出里头如玉肌肤——跟最初蚕蛹似的躲避迥异。 看海棠红寝衣下的胸脯轮廓,比先前又丰满了些。 韩蛰唇角微动,瞧了会儿,调息一番,熄灯睡下。 将睡欲睡之际,往里翻个身,又将令容抱在怀里。 千里之外,裴少夫人身亡的讣告快马急报到楚州,富甲一方的盐商冯璋看罢,脸色大变,当即清点人手,星夜启程赶赴京城。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惊慌 ,冯璋匆匆赶赴京城时, 裴少夫人尚未下葬。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膝下两子一女,向来将女儿视为掌上明珠,自裴少夫人远嫁京城后,更是聚少离多,一年到头, 难见面几回。 裴少夫人诊出身孕时还曾修书回家, 报了喜事。 谁知数月之后一封讣告, 他千里赶来, 却已是阴阳相隔? 冯璋生得魁伟刚劲,在女儿灵前问了事情经过, 当即气得脸色铁青,一拳捣碎旁边的木桌。裴家见了, 也是又气又愧,含恨不已——裴少夫人虽出身商户, 却知书达理c性格温柔可人,跟夫君感情深厚。她无缘无故被长公主那茶杯害得一尸两命,嫡长孙都没了,裴家岂能不伤悲? 只是死者为大,裴少夫人的事众目睽睽,长公主亲口承认,人证有了,物证也在, 故未急着追究, 先办丧事。 待得丧期一过, 裴家便写了状子递到京兆衙门,要高阳长公主给个说法。 京兆尹哪敢接告高阳长公主的状子?只拖着不办。 因永昌帝没开口,这案子也交不到锦衣司手里,裴家等了半月没消息,气怒之下,去长公主府理论,却被豪奴赶出。 随后,吏部员外郎裴简拼着受罚,在朝会告御状,提起此事。 裴家的事在京城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长公主视人命如草芥,对裴家不闻不问,也是人所共见。朝堂上有耿直之臣看不过眼,进言劝谏,永昌帝当着众臣下不来台,只好随便给个交代,让长公主登门道歉c重金安抚,半个字也没提让京兆尹查案的事——显然是早已从长公主嘴里知道了事情经过。 随后,永昌帝直接散了朝,又特地恩准裴简两个月休沐,连面也没露。 高阳长公主骄横惯了,从前哪怕纵容豪奴打死人也不当回事,这回更认定是裴家少夫人倒霉,与她无尤,哪会登门道歉?仍旧游玩高乐,对裴家的气怒视而不见,对百姓的议论充耳不闻。 如此闹到九月初也没个结果,裴简父子愤而辞官,永昌帝乐得清静,当即准了。 冯璋在京城逗留月余,眼见皇帝昏聩c公主跋扈,女儿白送了性命也没讨到半点说法,便带着裴家离开京城,同往楚州去了。 九月底时,楚州传来急报,盐商冯璋聚了两千流民,砸了县衙杀了县令,公然造反。 令容听到这消息时,正在丰和堂里吃糕点。 自唐解忧被送去道观后,府里果然安生了许多。杨氏派了身旁得力的仆妇去道观盯着,叫唐解忧每天早晚跪听教诲,闲时抄经悔过,不许踏出道观半步。每隔数日,便叫仆妇亲自去取抄好的经书,回来查过,送给韩镜过目。 韩镜眼瞧着裴家的事物议沸然,自知过失不小,便任由杨氏接手,对唐解忧不闻不问。 倒是太夫人仍旧不舍,那日被唐解忧气得狠了,病情加重,缠绵病榻月余也不见好转,又见韩镜铁了心不松口,没奈何,只能独自担心叹气。往常杨氏带令容和韩瑶去问安时,她也多半不见。 令容乐得如此,因韩蛰又奉命外出,闲暇时除了看书观花,捣鼓美食外,也常来丰和堂陪伴杨氏。杨氏和韩瑶并不知和离的事,待她如旧,令人稍觉愧疚,又颇贪恋,常变着法儿做些美食孝敬杨氏。 因今日杨氏外出,便先蒸了银丝卷和黄金糕备着,她和韩瑶耐不住,先拿来尝。 杨氏回府说了此事,令容手里的银丝卷没拿稳,险些掉落,“母亲是说,楚州冯璋?” “是他。”杨氏叹气,“消息既然传到京城,想必冯璋作乱已有些日子了,地方官府和节度使压不住,才奏报朝廷求援。楚州那一带虽富庶,盐政上弊病不少,百姓也被盘剥得厉害,这一闹,怕是不易平定。” 韩瑶面色也变了,“是为裴家少夫人的事?” 杨氏摇头,“那是个引子,想必冯璋早就对朝堂不满,此事一出,便耐不住了。” 当然是裴家少夫人的事做引子了! 令容未料唐解忧那一番胡闹竟会招来这般恶果,心里将她和长公主骂了百遍。 因冯家巨富,不缺军资,且他本人也骁勇善谋,麾下都是为谋生计豁出性命的人,比畏首畏尾的官军强悍许多,是以反旗一举,风头极劲。前世冯璋占领了楚州,后路无忧,一路席卷向北向西蔓延,有些节度使望风而降,让他占了东边半壁河山,直逼京城。韩蛰也是凭借平叛之功收服人心,握住军权平定叛乱 ,让那昏君无奈禅位。 而今冯璋提前作乱,可不就是被高阳长公主的跋扈骄横激怒的? 前世冯璋造反时令容已十八岁了,家破人亡,只身在潭州深宅,战事初起时并未太放在心上,如今却截然不同。 令容神色微紧,忙站起身,“母亲,我想回家一趟。” “怎么?”杨氏诧异。 “楚州生乱,官员必定最先遭灾。家兄经吏部遴选,六月里就去楚州赴任了,也不知处境如何。出了这种事,他必定会修书给家里,我想回去瞧瞧。”她屈膝行礼,心里咚咚直跳。 当初傅益遴选时有两个去处,因楚州富庶,于他仕途有益,府里才会首肯。 她想着冯璋谋逆在四五年之后,彼时傅益必定已调往别处,是以不曾打搅。 可而今楚州生乱,官逼民反,以冯璋的本事,府衙怕是也已陷落。叛军能杀县令,对府衙官员必定也怀恨已久,傅益生死未卜,怎不令人担忧? 杨氏听了,当即允准,“既然担心,就回去瞧瞧。这里若有消息,我派人知会你。” “多谢母亲!”令人十分感激,回到银光院粗略收拾东西,当即带着宋姑启程,为免耽误行程,连枇杷和红菱也没带。 杨氏也已安排备了车马,派八名健壮家丁随行保护。 车马迅速出了韩府,择就近的城门而去。 街上百姓尚不知楚州叛乱的消息,商铺兴隆c贩夫营生c纨绔闲逛。明明是寻常贪恋的市井热闹声音,两旁偶尔还有饭菜香气飘来,直往鼻子里钻,令容却只觉得心焦,思绪凌乱——冯璋生乱,哥哥生死未卜,这当然是最令人悬心的。除此而外,按她印象中冯璋的凶猛势头,一年之内,冯璋便会占下半片河山,剑指京城。 当时她身在潭州,虽未被叛军攻下,却也常见流民如潮,战事胶着。 而今叛乱提前了数年,韩家在军政上的棋子怕是尚未布好,能否力挽狂澜,稳住河山? 倘若叛军攻到京城,金州该怎么办,这满城百姓,又会陷入何等境况? 令容不敢想,只紧紧捏着绣帕,盼望傅益已修书回家报了平安。 正担忧忐忑,猛然见马车帘子被挑起,一道倒悬的人影蹂身而入,未待她出声,冰冷漆黑的匕首便抵到了喉咙上。 “别出声!”那人来势极快,挥手如刀,打晕宋姑,又迅速拦住她嘴巴,目光凶狠。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挟持 ,冰冷锋锐的匕首突然抵在喉咙, 瞬间勾起前世铁箭索命的回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令容脑子里轰的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避,将后背抵在车壁,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 旁边宋姑晕倒在角落,一声不吭。 令容愣了片刻, 听见外头没任何异样动静, 车夫如旧赶车, 街市喧闹如常, 甚至连家丁的脚步都没乱,没半个人察觉车内的动静, 心中不由一凉。 此人来势迅捷,既然倒悬而入, 必定是先伏在车顶,而后伺机进车厢, 无声无息。 这会儿挣扎叫人,显然是自寻死路。 她竭力镇定,脸上被他粗砺的手掌捂得发疼,便缓缓点了点头。 那人试着松手,见她没出声才彻底松开,匕首却仍抵在令容喉间,“帮我躲过城门盘查。”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一手捞起宋姑胖而重的身躯, 坐在令容身侧, 将匕首抵在她腰间, “别想耍花样,我这匕首一颤,你命就没了!” 令容赶紧点头。 刚才片刻慌张后,她也看清了此人外貌,身材魁梧矫健,高鼻俊目,胡茬凌乱,脖颈上一道正结痂的疤痕格外醒目。那张脸有些熟悉,她一时间没想起来,又瞥了两眼,也不掩饰害怕惊恐,只颤声道:“我知道轻重。” “你是韩家什么人?”那人又问。 他既然这样问,必定是认出了韩家马车的徽记,想靠着相府的名头混过盘查。 令容留了个心眼,“是韩家的亲戚。” “韩蛰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表姐夫。因怕路上遇见麻烦,表姐特地派人送出来的。”令容小心翼翼地说罢,扫见那凶狠的目光,察觉腰间匕首抵得更紧,险些带出哭音,“骗你做什么!你别动,我怕疼。”她本就生了娇丽容貌,且年才十三,娇弱可怜,这幅惊恐畏惧的模样落在那人眼中,没半点作伪之态。 那人“嗯”了声,扫见车中常备的软毯,扯过来盖在身上,随即丢给令容一块美玉,“待会让管事应付盘查。” 令容小心翼翼地接过,往角落里缩了缩,终于想起那熟悉感从何而来。 ——七月行宫里的山腰,她躲在山洞中往外看,曾瞧见长孙敬的容貌,跟这人极像! 且看他这般神出鬼没的身手,并不在韩蛰之下,既然是躲城门盘查,必定是负罪之身。长孙敬因行刺的事被判秋后处决,原本关在刑部大牢,难道是他设法逃出了? 令容心中猜疑不定,怕长孙敬认出她,便缩了头,一声不敢吭。 旁边那人确实是长孙敬,只是当时没瞧见山洞里的令容,不认识她的容貌。刑部大牢不像锦衣司那样群狼环伺,他在做禁军侍卫小头领之前,也曾从最底下摸爬滚打,当过戍卫刑部大牢的侍卫。 当时刺杀失败,他被韩蛰捉回,因认罪极快,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后来又在牢里安分守己,刑部最初的戒心渐渐变弱,临近处决时,降到最低。他也是瞅准那时机,从刑部大牢里逃了出来。 刑部丢了死刑犯,慌了手脚,又请锦衣司帮忙,在城里各处搜捕,在九门设卡盘查。 长孙敬躲了一阵,见锦衣司的网越收越紧,正巧碰上韩家女眷的马车要出城,才铤而走险,劫持令容。 城门渐近,见令容仍瑟瑟发抖,他索性将她环进怀里,拿匕首抵在她后腰,沉声道:“别露破绽!” 这人虽不似韩蛰冷厉,身上却有股天不怕地不怕c铤而走险的狠劲,敢行刺皇帝的人,取她小命易如反掌。 令容心存畏惧,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城门口排了不短的队,马车渐渐靠近,已能听见盘问的声音。 长孙敬自知那张脸太醒目,车内没东西能挡,索性抱着令容坐在他腿上,拿软毯盖住半个身子,他将脸埋在令容背后,只将闲着的手臂换在令容腰间,做亲昵之态。 令容如坐针毡,心里气极了,也不愿长孙敬逃脱,但此时此刻,还是保命为上,遂捏紧了玉佩,掀起侧帘递给管事。 管事会意,自去打点。 监门卫的小统领也认得韩家徽记,收了玉佩,猜测锦衣司那几位并不想得罪上司,便喝令放行。谁知马车还没动,忽听旁边有人冷声道:“慢着!”旋即,车帘被剑鞘挑起。 那一瞬,后腰的匕首一紧,令容身子紧绷。 她竭力镇定,看到挑帘的人竟是樊衡! 四目相对,各自诧异。 ——先前行宫遇见时,令容记得他的容貌,樊衡想必也记得她。 在樊衡开口之前,令容忙抢着道:“这位大人,我跟夫君去韩相府上探望表姐,夫君身子不适,急着赶路,还请行个方便。”说罢,褪下腕间珊瑚手钏,扔向他手中。 这句话长孙敬听不出破绽,樊衡却立马洞察。 他接了手钏,朝令容轻轻颔首,旋即收了剑鞘,“放行。” 马车辘辘驶出城门,走出很远之后,两旁秋游的行人谈笑热闹,长孙敬才收了她腰间匕首,扔开软毯。 “不许跟任何人提起!”他寒着脸恫吓。 令容忙不迭地点头,等他逃出马车,才长松了口气,瘫在车厢角落。掌心不知何时捏出了汗,腻腻的。她侧耳听了片刻,外头没任何动静,想必此人动作轻快如猫,那车夫仍无知无觉。至于后面的家丁,哪怕长孙敬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他们也会当成是迎面走来的过路人。 ——碰上这种高手,哪怕她被刺杀在车厢,怕是也无人能知晓。 令容后知后觉地捏了把汗。 长孙敬走了没多久,后面马蹄得得,不过片刻就传来管事诧异的声音,“樊大人?” 旋即,车夫收缰勒马,马车缓缓停住。 令容掀开侧帘,就见樊衡驻马在侧,“少夫人受惊了,我已派人去追贼人,少夫人可有妨碍?” “没有。”令容摇头,“是在追捕长孙敬?” “是他。” “我在他衣裳里偷偷塞了香片。”令容又摸了一片递给樊衡,“每种香气味不同,若找上等细犬,能辨别出踪迹。希望能对樊大人有用。” ——那长孙敬是樊衡亲手捕获,今日又放肆无礼,且有锦衣司牵涉其中,令容当然盼望他能被捉拿归案。 樊衡稍觉诧异,将那香片接在手里,忽然笑了笑,“少夫人果然聪慧。” 说罢,抱拳行了一礼,催马走了。 宋姑昏睡了两个时辰后总算醒来,懵了半天才想起前事,忙着问缘故,见令容安然无恙,又松了口气。她越想越觉得后怕,余下的途中格外警醒,所幸路途安稳,并无大事,直至临近靖宁伯府,帮令容整理衣裳时,见令容腕间空荡,才问道:“少夫人那手钏呢?” 令容经她提醒才想起来,“拿去保命了。对了宋姑,娘亲胆子小,这事儿别跟她提。” “我知道。”宋姑拍着胸脯,“这些家丁没长眼睛,下回该带个眼尖的过来。” 令容只是一笑。 两人仓促而来,也没准备多少东西,径直入府,先去寻宋氏。 宋氏和傅锦元都在院里,见她匆匆回来,甚感意外,“出什么事了?” “是哥哥。他今日可寄书信回家了吗?” “才收到的。”傅锦元扬了扬手里火漆封着的信,“这回比平常早了许多天。” 令容着急,“快拆开瞧瞧!” 看傅锦元那模样,显然是还不知道楚州冯璋作乱的事,不过傅益既然修书回家,想必性命无忧。她满心忐忑,等傅锦元展开信笺,忙凑过去瞧,起首几句问候府中众人,随即傅益提起了楚州乱事,说乱兵攻打衙门,其势凶猛,官员或是被杀,或被捉走。那贼首是他好友冯焕的本家,蒙冯焕搭救,他才保住性命。特地修了此书,烦劳冯焕寄出,请家人勿念。 除此之外,并无旁的话语,想必身在乱境,他也无甚把握。 令容瞧罢,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腔中。 旁边傅锦元看了眼落款的日子,皱眉道:“这信写在十多日之前,怎么楚州作乱,这边却没半点消息?” “消息才传到京城,很快就能到这了。”令容松了气,倒了三杯茶,自取一杯润喉,“前晌婆母回来时说的,冯璋作乱,先攻打县衙,后夺州府。地方上最初打算镇压,隐瞒不报,后来见镇压不住,才向朝廷求援。我怕哥哥出事,这才赶过来探消息。” 相府夫人的消息自然比别处来得快,想必确信无疑。 傅锦元怕傅益出事,皱眉沉吟,宋氏在旁劝道:“冯焕为人仗义,既然肯出手搭救,想必性命无忧。不过后面的事,怕是难办了。” ——傅益领朝廷俸禄在楚州为官,冯璋作乱,他为免连累家人,必定不会服软。身在贼兵手中,哪怕有冯焕作保,他的处境怕也极差。 傅锦元当即去寻傅老太爷商议,宋氏同令容用了饭,先安顿她住下,待傅锦元商议出对策,明日再一道商榷。 令容快马颠簸而来,这会儿也累了,趁着宋姑等人备热水的功夫,站在窗边出神。 九月底序属深秋,夜风已颇冷了,从洞开的窗户凉飕飕吹进来,却能提神醒脑,令人脑海沉静,思绪清晰。她身上裹了件披风,手指头缓缓扣着窗沿,隐约听见外间宋姑跟丫鬟问话,似是在寻她的寝衣,正想回身去盥洗沐浴,猛觉后颈一痛,人便昏了过去。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劫持 ,令容醒过来时, 人在马背颠簸,清晨冷冽的风吹过耳畔,呼呼作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被人横着搭在马背,腹部虽垫了层东西,这一路疾驰, 也难受得很。眼前是晃动的路面, 旁边是微屈的腿, 深秋草木凋零, 覆着白霜。她觉得难受极了,试着挣扎了下, 双手被绑在身后,肩膀酸痛。 那疾驰的马倒是慢慢停了, 有道沙哑的声音传来,“醒了?” 令容不答, 试着挣扎,却没什么用。 有双手扣住她双肩轻轻一提,天旋地转之间,双脚踩到结实的地面。方才颠簸眩晕的感觉犹在,令容头脑犯晕,腹中难受,蹲在地上,险些干呕。 蹲身前的间隙里, 她看清了那人的脸——长孙敬! 许是浑身的难受压过惊恐, 她心里竟然没觉得害怕, 只蹲在地上,任凭清晨冷冽的风吹醒脑子,迅速考虑目下的处境——昨晚被人打晕,此刻天色将明,一整夜已过去,她怕是早已出了金州。长孙敬敢停马放任她难受干呕,显然也是后顾无忧,才敢耽误时间。 只是他为何要抓她? 樊衡他们理应紧追不舍,早已捉了他回去,怎么长孙敬反而潜入傅府,将她捉到此处? 清冷的空气吸入肺腑,那股晕眩终于褪去。 令容直起身,脸色苍白,想伸手理顺微乱的发髻,双手却被缚在身后,动弹不得。她下意识后退两步,盯着长孙敬,“怎么又是你!” “傅少夫人。”长孙敬一语道破她的身份,“不害怕了?” 令容冷嗤,“你既然顺利出城,自管逃命就是,捉我做什么!” “原本只想逃命,可少夫人引来了锦衣司的细犬,我为保性命,只能请少夫人亲自送我一程了。不必慌,我只想拿你开道,没想伤你的性命。只要往后碰见樊衡,少夫人能像在城门时那样助我脱困,我就不伤少夫人一根汗毛,如何?”长孙敬的嗓子应是在狱中坏了,声音像是从胸腔吐出,沙哑沉厚,那双眼睛直直盯着她,有种赌徒得逞的猖狂。 令容不答,只蹙眉道:“先解开我。” 天色尚未大亮,这条路僻处郊野,前后没半个人影。 长孙敬并无顾虑,转至令容身后,解了绳索。 令容理了理乱发衣裳,揉着双肩缓解酸痛,试探道:“明明已逃出了京城,凭你神出鬼没的身手,锦衣司的人未必拦得住。何必白费力气去捉我?带着我只是累赘,反不如你独自逃命方便。” “带别人是累赘,你却不同。”长孙敬阴沉沉地笑了笑,“毕竟你是韩蛰的少夫人。” 令容警惕,“有人告诉你了?” “你自己露的破绽。要不是锦衣司的人追来,我还不知道,你竟有本事让樊衡网开一面。靖宁伯府的千金,韩蛰的妻子,果然是最好的护身符。”长孙敬抖了抖绳索,再度捆住她两只手腕,“那香片我也瞧见了,谢你好意,正好帮我引开细犬。这回少夫人可愿帮忙?” 令容暗恨。 原以为樊衡出手必定稳妥,谁知长孙敬如此警惕细心?只怪她大意,小瞧了这位能逃出刑部大牢的恶贼。恐怕连樊衡都没想到,长孙敬竟会在察觉异常后推测出实情,转而奔向金州傅家劫取人质——刑部侍卫都拦不住的高手,傅家那些家仆护院如何能察觉阻拦? 只是,长孙敬费功夫劫走她,仅仅是做人质? 她不信。 令容握紧了手指,恨恨剜了长孙敬两眼,那位不为所动,只有她气恼忐忑。 气恼却也没用,既然落入贼手,她所能做的,也只保住性命,伺机逃脱而已。 令容没做徒劳的挣扎,被抬上马背之前,又扫了长孙敬一眼,“锦衣司原本只想抓你,这样一闹,我夫君得到消息,必会杀你!” 长孙敬笑意猖狂,翻身上马,“他杀我之前,我先杀你。” “想必你没听过锦衣司使狠厉无情的名头。”令容冷笑,“我这条命拦不住他。” “想必少夫人不知道人质的用途,不是为拼命,而是为自保。横竖锦衣司都要捉我,有你挡灾,何乐不为?” 长孙敬同样冷笑。 因刑部已发了海捕文书,长孙敬走的都是偏僻山路,为免令容惹人眼目,还在镇子上买了个及膝的帷帽给她戴着,又将她双手捆在身后,只在用饭时松绑。 令容保命要紧,没寻着逃跑的机会,只能安分守己,连声救命也没喊。 看得出来,长孙敬虽猖狂,对锦衣司毕竟心存忌惮,选的路七弯八绕,也不敢投宿客栈,当晚行至一处村落,找了个农户借宿。 令容被他看得紧,晚间别说沐浴盥洗,连洗脸都艰难。 好在长孙敬虽凶狠,到底存了点良心,晚间把床榻让给令容,他只坐在暗处打盹。 令容浑身难受,等不到樊衡等人来援救,也不敢随便折腾自讨苦吃,缩在床榻角落,昏昏入睡。半夜醒来,见暗处的长孙敬一动不动,试着翻身想逃,还没踩着地面,斜刺里便有一把匕首飞来,稳稳钉入她身旁的墙壁。 “敢乱动,先剁了你的脚!”沙哑凶狠的声音从漆黑角落传来。 令容吓得毛骨悚然,愣了半晌才躺回去。 白日的竭力镇定被那匕首吓得荡然无存,令容孤立无援,对着暗沉夜色,忍不住伤心。 然而伤心过了,偷偷哭一阵,还是得忍着难受安分睡觉。 毕竟这条命来得不容易,长孙敬能毫不迟疑地射杀同僚,又被韩蛰捉进狱中吃了不少苦头,对她肯定不会手软。他捉她同行,所谓人质之说怕是个幌子,真实目的不得而知。她乖顺便罢,若敢生事,哪怕未必会伤及性命,随便刺一刀当教训,她也受不住。 既然暂时没法逃脱,也只能保存精神体力,另寻良机。 次日仍旧赶路,不过同乘一骑,令容也看得出,长孙敬已比昨日紧绷了许多,期间还换了路,像是在掩藏行踪。 是发现了锦衣司的踪迹,所以紧张吗? 令容也偷偷四处打量,没发现半点异常,心里却忍不住想念韩蛰——倘若他及时赶来,救她脱困,她一定叫红菱做几百样好菜,每天不重样地伺候他五脏庙,直到和离。将来没了韩少夫人的身份,也未必会再有这种恶徒盯上她,去寺里烧香的时候,也帮他祈福消灾。 这般胡思乱想,盼了一整日,也没见韩蛰从哪个角落忽然冒出来。 当晚行至一座山中,长孙敬原本要在破庙中过夜,令容死赖着不肯进去,“这破庙窗扇都破了,睡一晚必定会着凉。我向来身子弱,生了病还得寻医问药,耽误你的行程。这山里必有猎户,就不能去找猎户投宿?” 她戴着长可过膝的帷帽,细纱空荡,愈发显得身量纤秀柔弱。 若真受了风寒,还真会成累赘。 长孙敬冷哼了声“麻烦”,却听进去了,耐着性子走了一阵,见一家猎户便去投宿。 猎户久居山中,豺狼为伴,比旁人警惕得多。见长孙敬魁梧彪悍,令容又藏身帷帽下举止怪异,便问两人来处。他显然也是练过武的,膀大腰圆,目光锋锐凶狠,一只手藏在背后,怕是握着兵器。 求救吗?令容迟疑。 单凭这猎户的本事,未必能拿下长孙敬,倘若一击不成,只会被长孙敬灭口。 若想脱身,必得让猎户趁长孙敬不防备时出手,她被盯得死紧,该如何暗中求救? 她暗自握紧了手,就听长孙敬道:“鄙人孙振,携内人赶路,错过了客栈,特地借宿一晚。这是鄙人名帖。”他说着,竟然掏出名帖递过去,还扯着嘴巴笑了笑。 猎户不识字,看那名帖像模像样,只拧眉道:“孙振,哪个振?” “振兴河山的振。” 猎户将他打量了一眼,复看向令容,“这位夫人呢?” “我姓傅。”令容缓声。 猎户将两人看了片刻,才道:“请进来吧。” 屋内灯火昏暗,猎户指了指正堂闲置的门板,“屋里都住满了,我在这儿搭个板子,二位将就一夜吗?” “多谢了。”长孙敬抱拳,又从怀中掏出点碎银子,“一点心意,大哥打酒喝。” 猎户应了声,搬开角落里的桌子,那两把方椅垫着,铺了木板做床,又跟媳妇解释了缘由,叫她去取被褥来铺。 令容避让在侧,听那一声声孙振叫得耳熟,稍加回想,心里猛然一跳。 前世舅舅提起冯璋谋逆的事时曾说过,冯璋身边有位猛将叫孙振,骁勇善战,神出鬼没,据说从前曾在朝廷供职,后来投了叛军,是冯璋最得力的助手。再后来冯璋兵败被杀,孙振带残余旧部退守在东南边,韩蛰受禅称帝时,那孙振还守着东南八州之地,跟韩蛰分庭抗礼。 那位孙振,应当不是眼前这凶悍的亡命之徒长孙敬吧? 令容瞧着身旁的凶悍男人,正猜疑不定,忽听旁边门扇吱呀作响,有人问道:“洪叔,又有借宿的?” 这声音熟悉至极,令容下意识看过去。 眉目清朗俊逸,身姿挺秀如竹,穿着一身玉白锦衣,不是高修远是谁?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智计 ,令容没想到她竟然能在这荒郊野外碰到熟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心里霎时涌上狂喜, 她隔着纱帘,跟高修远四目相对,看到他脸上也有诧异。因长孙敬就在身旁,令容怕高修远露出破绽,忙将目光别开, 却朝长孙敬道:“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 睡在这里无妨吧?” 这自然是不肯同床的意思了。 长孙敬瞥了她一眼, 并不想徒生事端, 语气里装出生硬的温柔,“无妨。”遂向那猎户抱拳, “铺一床被褥,能容内人歇息就好, 我胡乱睡一宿,多谢。” “随你。”猎户并不在意他夫妻如何安置。 令容跟在长孙敬身后, 却将捆在背后的手尽力抬起,撞得背后细纱乱晃。 高修远站在屋门口,将这动静瞧得清清楚楚。 方才仓促见面,他并未将令容的脸看得太真切,但故人重逢,那种熟悉的感觉呼之欲出。等令容开口说话,他已确信无疑。屋内虽只有两盏油灯取亮,隔着细纱, 他也隐约瞧见了令容被缚的双手。 一瞬间, 他便明白了令容的处境, 也领会了她的意图。 ——是怕他不慎声张,惹怒这名叫孙振的贼人。他在京城待得久了,也算见过世面,虽不知这人武功深浅,单看那利落干练的姿势和眼神气度,就不比京城那些将领逊色,在场所有人恐怕都不是其对手。 高修远眼睁睁瞧着令容走向角落,长孙敬“体贴”地给她铺床,待令容背靠墙壁坐好后,帮着她摘了帷帽,扶她躺下,又迅速盖上被褥,只露出脑袋在外。 曾念念不忘的娇丽容颜再度入目,疲惫而苍白,高修远面沉如水,心里咚咚狂跳起来。 令容却没敢看他,只往长孙敬身上扫了几眼,阖目睡下。 长孙敬随便取个破旧的蒲团垫在地上,盘膝坐在令容床榻边。 高修远不敢再看,状若无事地打个哈欠,“洪叔,后晌我去看那山峰了,只是仍不得要领。我先画一幅给你看看如何?” “我?”猎户愣了下,“你那些画,我哪能看得懂。“ “你每日往来山下,最熟悉这山中风景,我先画给你看看。”不由分说,便拉着猎户进了屋子,关上门扇。里头遂响起铺纸研磨的声音,两人谈论山间风景,片刻后安静下来,偶尔听见猎户说哪里画得不对,高修远便跟他探讨,声音时高时低,时断时续。 两炷香的功夫后,高修远才送猎户出来,“多谢洪叔帮忙指点,我暂且这样画,剩下的明早再说。” 猎户也沉声道:“早点睡下,养足了精神,明早我带你再去那里。” 说罢,瞥了眼长孙敬,自回屋去歇息。 高修远正要回身时,却被长孙敬叫住,“小兄弟不是这里打猎的?” “我哪会打猎。”高修远一笑,光风霁月,“是为了画些山水各处游历,暂时借宿在洪叔家。两位安心歇下吧,不打搅了。”作了个揖,自回屋去睡觉。 令容紧紧阖着眼,竭力平复呼吸,不露半点异样。 次日清晨醒来,天还没亮。 令容睁开眼,就见长孙敬盘膝坐在旁边,仍是昨晚入睡前的姿势。她挪了挪,木板微响,长孙敬睁开眼,“醒了?” “我要出恭。”令容冷声。 长孙敬盯着她,目含审视。 令容微恼,“荒郊野外,我连拔剑都不会,能拿你怎样!这一路我忍气吞声,这种事你也要管!”她毕竟是伯府娇生惯养的女子,再怎么强作镇定,跟陌生男人提这种事,也觉尴尬。双臂酸得难受,心里又气又恨,狠狠瞪了他一眼,才睡醒的眸子黑白分明,带着点朦胧眼泪。 “转过来。”长孙敬心虚,沉声道。 令容遂将后背给他,待双臂一得自由,赶紧甩了甩。 屋门轻响,猎户媳妇走了进来,“小夫人醒了?”听令容说要出恭,便笑道:“哎哟,这可要委屈小夫人了,山里头穷,用不起恭桶,你随我来。”说着,携令容出了门,往屋后去。长孙敬跟到门口,自觉驻足,站在门前吹冷风。 猎户媳妇领着令容到了屋后,没进茅房,却带她进了柴房。 “这里头腌臜,小夫人将就些吧。”她颇为热情地笑。 令容忙道谢,进屋一瞧,里头黑睽睽站着个人,正是高修远。 他不知站了多久,如玉的脸上被初冬的风吹得微红,见了她,忙微微低头凑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已跟洪叔商量了,咱们骑马逃走,孙振若是发觉,他会拦住。你能骑马吗?” “能骑马,但是——那位洪叔身手如何?跟我夫君比起来。” 高修远一怔,“洪叔虽会武功,却比韩大人差太远。我也备了一包石灰,趁他不备撒过去,能伤他眼睛。马已经备好了,咱们从隐蔽山路逃走。” “洪叔和他夫人呢?” “伤了他眼睛就逃,应该能活命。” 令容闻言蹙眉。 这计划对付旁人兴许能管用,但这回的对手是长孙敬,戒心极强,跟韩蛰身手不相上下,连锦衣司都不好对付的长孙敬。 她和高修远先逃走,猎户夫妇的性命全系在石灰上,以长孙敬的身手,未必真会着道,届时不止猎户夫妇性命悬危,她和高修远也未必能逃走。且长孙敬虽说拿她当人质,不惧樊衡,这一路却总在绕路掩藏踪迹c误导锦衣司的人,想必捉她是另有所图。她逃跑后,若无势均力敌的人保护,未必不会再度被他捉住。 昨晚的狂喜过后,她也在睡前盘算过,猎户是正经人,家中并无毒药陷阱,除非身手出众,否则很难从长孙敬手中救下她,全身而退。 能救下她的,仍然只有一路尾随,却总被长孙敬察觉后甩开的锦衣司。 令容定了主意,便轻轻摇头,“单凭我们逃不出去。这样,你待会去县衙报案,就说你看到了朝廷缉捕的长孙敬,动静越大越好,务必将锦衣司的人引来。” “锦衣司有人在附近?” “消息传出去,会有人来!”令容笃定,“你转告他们,长孙敬戒心极强,只能让高手尾随,去他戒心。我会在路上留标记。之后再请你去我府上一趟,报个平安。若是方便,再往相府走一趟,给夫人报个平安。” “可我想立马救你出去,那人” “你递消息就是在救我!”令容不敢多耽搁,朝高修远盈盈施礼,“待我逃命出去,必定铭记高公子之恩!那人的本事不在我夫君之下,倘若露了破绽,洪叔他们会被牵累。” 她说得郑重其事,高修远稍稍迟疑,最终决定听她的,“放心,必定不负所托!” “多谢。”令容再施一礼,出了柴房,回到屋前,就见长孙敬和猎户正说话。 长孙敬的手按在刀柄,仿若满弦的弓,一触即发。见她回来,长孙敬颇古怪地瞧她一眼,却未多说,让她上了马,跟猎户道谢一声,旋即纵马离去。 待日上三竿,长孙敬才在一处农家驻足,请主人家整治点早饭,让令容洗漱。 用饭时,长孙敬一直盯着她,令容被盯得心里发毛,“看我做什么?” “怎么没跟那小兄弟逃走?” 令容心里猛然一跳,只管喝粥,“看出来了?” “他翻窗户时有动静,脚步声到屋后就停了。你一走,猎户就来说话——他倒热心。”长孙敬盯着她,扯出个阴森笑容,“你差点就害了他性命。” 令容被他一句话惊出满身冷汗,竭力克制手上的颤抖,“我没想逃走。” “哦?” “他跟我确实相识,而且交情不浅。”她抬起头,笑了笑,“我安分当人质,帮你甩脱锦衣司,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什么?” “到了你想去的地方,放出一道消息,就说我死了。” “假死?” “嗯。”令容腿肚子微微颤抖,脸上却竭力摆出镇定笑容,“我请他去递消息,将锦衣司引到旁的方向,樊衡见了我的信物,不会起疑。没了锦衣司的人追着,我们就无需绕路躲藏,尽快逃离。” 长孙敬愣住。 他的耳力极好,之前跟猎户说话时,他也分神听屋后动静,虽没听全,仍隐约听见锦衣司的字样。原以为是她求救,谁知她却是要引开? 长孙敬当然不肯信,却仍觉诧异,将令容盯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是为了那小兄弟?” “圣旨赐婚,不能不遵。阁下这回劫走我,倒是天赐良机。做个交易,如何?” 长孙敬意外极了,瞧着眼前这十三岁的小妇人。她生得很好看,貌美肤白,风情隐约,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心疼爱怜。比起那不懂风情的冷厉韩蛰,风清月朗的少年必定更能令她倾心。爱侣被圣旨分开,如今意外重逢,她难道是想假死,然后与那少年私奔? 长孙敬瞧着令容的坦然神色,那份镇定从容,不像是十三岁的女孩子该有的。 他不置可否,只低头喝粥。 令容也不着急——长孙敬能逃出天牢,固然是他有本事,也是因他应对狡猾,去了刑部戒心,才能伺机逃脱。而今她孤身被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未必不会奏效。 过后仍旧赶路。 兴许是高修远的话已递到,樊衡另做安排,到第二日,长孙敬已不像前两日那样曲折绕道了。晚间借宿农家,令容也甚乖觉地配合,长孙敬特地开恩,花银子请主人家烧了热水——奔波数日后,令容总算能惬意地沐浴一番。 再往后,长孙敬虽仍戒备,却多是赶路,朝行夜宿,甚少像先前那样迂回弯绕。 不知是不是信了令容的胡诌,他也不似最初戒备,将令容身上可能伤人的金簪玉钗夺去之后,不再缚她双手。 令容少吃了些苦头,心里也不太害怕——在归州一处客栈留宿,清晨出门时,她看到有女子坐在客栈大堂用饭,衣袖挽起,腕间是一串雕琢精致的珊瑚手钏,在她经过时,还特地给对面的人夸耀。 那是她出京城时扔给樊衡的珊瑚手钏,令容当然认得。 而今手钏出现,想必是樊衡弃了旁人不用,只独自尾随,因没有将她毫发无损救出的把握,才没动手。只拿手钏递个信儿,免她惊惧。 令容很乖觉地翻身上马,忽然很期待前路。 而在百里之外,韩蛰一身黑袍,腰悬长剑,身骑骏马,正如疾风般驰往归州方向。 风鼓动墨色披风,如同展翅的鹰,他刚硬的面容笼着怒气,冷沉如腊月寒冰。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救人 ,韩蛰原本在潭州办案, 因听说楚州冯璋谋逆的事,暂时无法抽身回京,便先遣樊衡带人回去待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谁知十月初三那日,却忽然接到樊衡的手信—— 信是初二写的,上面说九月廿九那日令容回娘家探亲时, 被从刑部大牢逃出的长孙敬捉走。他带数人追捕营救, 未料长孙敬异常警惕, 锦衣司稍稍靠近, 便被察觉,加之长孙敬熟谙掩藏行踪c误导追踪的伎俩, 致使两三日虚度,他们未能救回令容。后得令容递来消息, 为免令容被伤害,他已遣散旁的下属, 独自追踪,办事不力,请韩蛰治罪。 信的末尾附了长孙敬的行踪,之后每过半日,便递来手信,禀报长孙敬的位置。 韩蛰当时盛怒异常,未料令容竟然会落入长孙敬之手,而向来做事稳妥的樊衡竟会束手无策! 自家妻子何等娇气矜贵, 韩蛰再清楚不过。 先前来了月事时疼得那样, 受了委屈强自忍耐, 含泪睡着的模样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平常在府里,也是仆妇丫鬟尽心伺候,他心中亏欠,有空时还要亲自下厨哄她高兴,而今被长孙敬劫走,得吃多少苦? 刑部大牢逃出的亡命之徒,走的必是偏狭之地,露宿郊野c干粮充饥,她才十三岁的年纪,哪里受得住那苦楚?孤身被挟持,她该多害怕? 韩蛰又是担心令容的处境,又是恼怒樊衡的自作主张,又是恨长孙敬的穷凶极恶,当即跟宋建春商议,由宋建春主持查案,他暂时离开数日。 ——当然,他没提令容被挟持的事。 其后,长孙敬每日报来行踪时,韩蛰便在舆图标记出长孙敬的逃亡路线。 出京城c过金州c再入归州,长孙敬显然是打算南下。 南边除了有冯璋作乱,岭南节度使陆秉坤也曾跟韩家有过节,且因节度一方,握着兵权蠢蠢欲动,久有除去相爷,扰乱朝堂后逐鹿天下之心。长孙敬对永昌帝不满已久,逃狱后又被朝廷缉拿,按他的性情,未必愿意就此消沉隐匿,苟且偷生。 若他还想做一番事业,极有可能投奔天高皇帝远,不受朝廷节制的陆秉坤。 若令容还在京城相府,长孙敬必定不敢动她,但她在金州傅家,以长孙敬的凶恶秉性,擒了她千里南下,正好拿韩家少夫人向陆秉坤表明忠心,而后在岭南幕府谋取官职,卷土重来。 在防备松懈的情况下,长孙敬要选择的路就显而易见了。 韩蛰遂命樊衡暗中跟踪,他按着长孙敬赶路的日子推算,约在秭归相见。 初冬的秭归不似京城寒冷,然而毕竟时序入冬,风刮在脸上,仍觉寒凉。 韩蛰心急如焚,一入秭归县城,便往约定的客栈驰去。 伙计引着他前往客房,韩蛰一瞧见樊衡,便沉着脸在他肩上狠狠捣了一拳,厉斥道:“长孙敬那样的人,谁许你自作主张,拖延不报!” “属下知罪!”樊衡挨了重拳也没吭一声,只单膝跪地,“是属下判断有误,没想到他机警狡猾远胜旁人,没能及时救下少夫人。” “她处境如何?” “先前长孙敬还将少夫人双手捆在背后,少夫人递信给属下后,应是打消了长孙敬戒心,这几日未没再捆住。以少夫人的聪慧,想必性命无碍。” 韩蛰重重哼了一声,“究竟因何而起?” 樊衡在信中只能扼要禀报,此时会面,便将长孙敬逃出刑部大牢,他在城门口盘查时偶遇令容c察觉端倪的事说起,连同长孙敬逃避追踪的手段详细说了。 提到高修远报信求救时,韩蛰面色微动,却没打断。 直到樊衡将近几日的事都说了,韩蛰才怒声斥责,将樊衡狠狠骂了一通。 樊衡自入锦衣司,便与韩蛰配合默契,格外得赏识器重。他早年也是死人堆里打滚过来的,心狠手辣更甚韩蛰,因身手出众c心思缜密,每回办案也都不辱所命。从前碰上劫持人质的事,他也能死追紧咬,利落出手,毫不迟疑。 这回栽在长孙敬手里,被斥责也只能认了,等办完事回京领罚。 不过韩蛰亲至,救人的事就稳妥了许多。 秭归是归州的州府所在,韩蛰从前办案时来过,对此处地形不算陌生。 问过长孙敬的位置后,韩蛰对着当地舆图瞧了一阵,选定在平阳岭出手,随后亲自安排,由樊衡带人包抄设伏,他选合适的地方藏身夺人。 分派完了,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要匆匆出门。 樊衡自认识韩蛰,便知他做事冷静沉稳,哪怕刀剑加身,也能面不改色,言谈如常,像是蛰伏的猛虎,即便缚住手脚,也能泰然处之,伺机反扑伤人。哪怕下属失职不力,几句斥责后,多是提点错处,还没像今日这样骂过人。 他自知有错,却也看得出,韩蛰疾驰赶来,必定没用早午饭。 迟疑了下,樊衡还是劝道:“大人,吃点东西再去吧?长孙敬带着少夫人走得慢,一个时辰后才能到平阳岭附近。” “没救回人,还想吃饭?”韩蛰冷着脸,心绪欠佳,语气不善。 樊衡摸了摸鬓角,“打架总得攒着力气不是。” 遂将桌上油纸包着的糕点递过去。 韩蛰随手接了,冷着脸大步出门。 平阳岭在秭归县城向南二十里处,山峰陡峭险峻,紧邻官道。 长孙敬自那日令容拿假消息“引开”锦衣司之后,周遭危机渐消,对令容的戒心也消了许多。数日同行,令容从最初的惊慌恐惧,到如今的坦然无忧,甚至反过来提醒他当心追兵,态度反转之巨,全然出乎所料。 他也渐渐信了令容的说辞,见她始终乖觉,便没为难。 这日行至秭归县,沿着官道疾驰,行至一处路口,见对面有数人骑马过来,穿的是锦衣司的官服,长孙敬虽知他们是办案路过,却仍心神一紧。 令容察觉,便道:“心虚啦?躲开不就好了。” “闭嘴。”长孙敬低斥,见旁边一条小路,随便拐进去。等那几人走过去,担心太快返回去会露马脚惹人起疑,便眺望远处。 令容也跟着看,随口道:“这些山路都是通的。不如从山上走?” “山路难走,怎及官道便利。”长孙敬拨转马头看向官道,就见那几位锦衣司的人正驻马围在一处,朝着这边指指点点,手里捏着东西,像极了画有人像的海捕文书。那群人看了片刻,都拨马返回,像是要往这边过来。 长孙敬的身子霎时紧绷。 他本就敏锐,加之做贼心虚,当即猜出那些人拿的是缉拿他的文书。 狭路相逢,倘若相遇被认出,难免交手,一旦闹出动静,毕竟麻烦。 令容知他所想,便道:“樊衡被我引开扑空,怕早已回京了。这些人绝不会信我的身份。” 这还用说!没了樊衡,她这人质根本是累赘,还是不能扔的累赘。 长孙敬虽不怕锦衣司几个小兵,却不想在官道闹出动静,心思一定,当即抖动缰绳,循着小路往山上驰去——若能躲过甩开,自是万事大吉。若躲不过,在深山中交战,总比在官道旁出手要好。 他一跑,锦衣司那几人亦小跑来追,渐渐的呼朋引伴,竟又招来数人。 长孙敬见势头不对,当即夹动马腹,越跑越快,左手执缰,右手握剑,浑身戒备警惕,像是蓄势待发的弓箭。 令容的心跳亦随着马速越来越快。 她不清楚锦衣司这些人的出现是不是巧合,先前数日镇定是为麻痹长孙敬,她心底里没有一刻不盼着韩蛰能带人来救。而今锦衣司的人渐渐围拢,她有了期待盼望,目光便往四处乱搜,盼着能有救星从天而降。 山间道路崎岖,到了山腰,便多险峻转弯之处。 长孙敬马术不错,那骏马也是四蹄刚健,踩得尘土飞扬,每一回又凶又急的转弯,都能让令容的心提到嗓子眼。她身在险境,又盼着韩蛰神兵天降,又怕长孙敬看出端倪,胸腔里咚咚直跳,像是要破膛而出。 后面的蹄声愈来愈近,虽未射箭截杀,却如雷奔腾,气势汹汹。 长孙敬的马也跑得越来越快,目光四顾,想着该选在哪里反攻时,忽然见侧前方人影一闪,一柄乌沉沉的剑迅如电光,携风雷之势朝他面门刺来。 他当即后仰躲开,挥剑抵挡,心里电光火石,猛然明白来人意图,伸臂便勾向令容。 令容却已看清了那魁伟熟悉的身影。 吊在嗓子眼的心几乎破喉而出,她顾不上身后的凶险,便朝韩蛰伸出手臂。 山风呼啸,马蹄劲疾,韩蛰左手出剑凶狠,欺身上前时,不顾门户大开的凶险,右臂稳稳将令容抱住。旋即右脚猛蹬长孙敬的马头,借力斜飞出去,将令容护在怀中,跃向侧旁,左脚靴底利刃弹出,化开长孙敬的攻势。 这一招只在弹指之间,抢在长孙敬毫无防备之时c猛然醒悟之际,一击而中! 转瞬之间擦身而过,长孙敬身下骏马一声长嘶,奔腾而去。 韩蛰怀抱令容,因用力太猛,两三步后才算站稳。 后面锦衣司为首的人翻身落马,韩蛰怀抱令容上了马背,旋即一声唿哨,就听前方樊衡高声道:“收网!” 仍旧是奔腾如虎的颠簸马背,迎面的风也清冷如刀,令容却几乎喜极而泣。 砰砰乱跳的心尚未回到胸腔,身子便被韩蛰从后牢牢抱住,墨色的披风扬起,将她紧紧裹住。他抱得很用力,结实的胸膛贴在令容后背,手臂环在她腰间,不留半点缝隙,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去。 马背上前后骑坐,身体依偎,肌肤相贴。 韩蛰的下巴紧贴在令容脸侧,青青胡茬触感分明,带着滚烫的温度。 “别怕,别怕,没事了。”他低沉的声音惊魂未定,像是安慰令容,像是安慰自己。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柔情 ,时近傍晚, 崎岖山道间马蹄奔腾,令容大半个身子都被韩蛰的披风包住,尘土飞扬之间,又将斗篷的帽兜戴着,将头缩了缩, 索性闭上眼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山风呼啸, 蹄声如雷, 远处长孙敬的马一声长嘶, 旋即想起金戈交鸣之声。 韩蛰并未参战,策马拐到背风僻静处, 双臂撑着令容凌空转身,改为相对骑坐的姿势。 她的满头青丝只拿金环束起, 黑缎般披散在肩头,平常神采奕奕的脸庞微微泛白, 少些血色。微蹙的黛眉下,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水光氤氲,里头夹杂惊恐欢喜,贝齿轻咬柔嫩唇瓣,委屈可怜。 积攒数日的担忧铺天盖地,韩蛰将她揉进怀里,紧紧贴在胸膛。 凌乱而有力的心跳,清晰分明地落入耳中, 令容伸手环在他腰间。 “夫君, 你可算来了。”她委屈哒哒的, 在韩蛰胸前蹭了蹭。这一路担惊受怕,身上委屈难受,心里更惊恐煎熬,在长孙敬跟前她必须强装镇定,到了韩蛰怀里,紧绷的弦终于松懈,满腹委屈便霎时涌了上来。她埋首在韩蛰怀里,不自觉地抽泣。 韩蛰抱着她娇软身躯,惯常冷硬的心几乎揪成一团。 “是我来晚了。”他紧握的拳头轻拍令容后背,声音也微微颤抖,“他有没有伤你?” “没有。”令容吸了吸鼻子,声音软软的。 “我看看。”他的声音近乎温柔,见令容抬头时泪眼朦胧,捧着她脸,拿指腹轻轻擦掉眼泪。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柔嫩肌肤,眼泪潮热,脸颊柔软。他眼底墨色更浓,拿起她手腕,便见柔白的肌肤上留了两道红痕,格外醒目,显然是被绳子勒的。 “还疼吗?” “疼。不过夫君来了,就不用再受苦。”令容哭了会儿,又觉得不好意思,咬着唇笑了笑,如初夏芙蓉含露。 阖目时,一滴眼泪又滚下来,滑向唇边。 韩蛰拿指腹沾掉她眼睫泪珠,又将她抱在怀里,“别哭了。” ——数年行走刀尖,鲜血溅开c铁汉丧命时,他连眉头都没皱过。负伤中毒c濒临丧命的时候,浑身疼得抽搐,心里却空洞洞的。这会儿将娇软柔弱的她抱在怀里,看她泪珠儿掉下来,他却觉心被无形的手狠狠揉搓,疼得厉害。 山间风大,韩蛰解下披风罩在令容身上,见她不哭了,才催马转出。 长孙敬遭前后夹击,那匹马已滚落荒坡,他难敌围攻,染了半身血污,被樊衡制住,屈膝跪在地上。脊背却还挺得笔直,目光如刀砍向韩蛰,满心憋屈化为愤怒,斥道:“呸!只会任昏君摆布的鹰犬!” 韩蛰目光更沉,催马近前,剑尖抵在他喉间,“挟持弱女子,这就是你的本事?” 长孙敬冷哼,抬头就见令容扑在韩蛰怀里,看都没看他。 锋锐的剑抵在喉咙,他脸上殊无惧色,只朝着韩蛰冷笑了一声。 韩蛰神色几番变幻,抬脚重重踢在他肩上,“带回去,别叫死了。” “呵!拿我去狗昏君跟前邀功吗!” 韩蛰动作微顿,回身冷然道:“先清算私怨。” 令容被长孙敬挟持了十来日,终于逃出魔爪,伏在韩蛰怀里的时候,只觉累极了。 一行人骑马回秭归县城,她抱着韩蛰的腰昏昏睡去。 再睁眼,已是县城行人熙攘的街市。 樊衡挑了客栈安排住处,令容见对面有成衣铺,便去里头挑了整套衣裳,进客房后,头一件事就是让店家送来两桶热水,洗洗风尘晦气,泡水里舒活筋骨养精神。 最初得救的欢喜褪去,见韩蛰还跟在身旁,她盈盈一笑,“夫君,我想去里头洗洗。” “好。”韩蛰没动。 令容硬着头皮,“夫君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门。” 韩蛰唇角微动,“好。不用帮手?” “不用。”令容对上他的目光,觉出些许调侃意味,脸色微红,催促道:“夫君快去吧。” 韩蛰没再逗留,出去后带上门锁。 客栈周遭有锦衣司的人盯着,安危无虞,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没听见里头有旁的动静,脸色渐沉,叫来樊衡,“长孙敬关在哪里?” “在楼下。” 韩蛰颔首,自往楼下找长孙敬,让樊衡先去歇着。 樊衡却面露愧色,“属下失职,守着这里。” 韩蛰也没再多说——锦衣司虽掌控在他手里,樊衡等人也悉数听他调遣,但在外而言,樊衡领的却仍是朝廷的官职俸禄。倘若韩家势弱,樊衡若心术不正,会取他而代之也说不定。如今长孙敬已落网,樊衡罪责已清,愿在外值守,就是为心中愧疚不安,聊作弥补了。 他没必要拦着。 沉着脸走下楼,客栈的偏僻角落,两名锦衣司的人守在门口,不许旁人靠近。 韩蛰过去,叫人开了门,进屋后就见屋里打着通铺,长孙敬被锦衣司的铁链锁着,旁边两人看守。他上半身虽染血污,精神气却没受半点影响,显然是看清形势,自知逃不出去,未做多余挣扎,暂时存着实力,伺机再逃。 倒是小瞧了他! 韩蛰俯视,长孙敬抬头,两人目光对峙,像是利刃交锋。 看守的人奉命退出,韩蛰脸色冷凝,将长孙敬身上铁索解了,“起来。” “怎么?”长孙敬稍觉意外,“不怕我跑了?” 韩蛰不作声,将腰间佩剑反手丢在门口,拳头紧握,卯足力气便砸向长孙敬。他出手向来又准又狠,长孙敬躲到一半,脸上如挨铁拳,立时有血腥味蔓延。 长孙敬身无束缚,当即拳脚相迎。 两人身手几乎不相上下,韩蛰的怒气攒了数日无处发作,阴沉的眼底隐隐泛出血丝,每一拳都挟风带雷,重锤般砸在长孙敬身上。长孙敬也拼尽全力跟他对抗,拳脚相击,发出声声闷响。 屋内除了通铺床褥,再无他物,韩蛰没打算用刀剑占便宜,势如怒虎,狂追紧打。 锦衣司中数年历练,生死关头走了无数回,早已练就浑身铁胆。韩蛰招招抢攻,加之盛怒之下出手格外迅捷,铁了心要狠揍一顿给令容出气,没几招就占了上风,随后招招紧逼,不求伤他性命要害,只求狠狠出气。 长孙敬气势一弱,更无力招架。 屋内两道身影纠缠,韩蛰满腔怒气发泄一半,瞅准时机,用力将长孙敬踢倒在地,随后飞身扑上,锁住他手脚。 长孙敬总算看出韩蛰是在给令容报仇泄愤,并没反抗,只将口中污血唾出。 韩蛰犹不解恨,膝盖抵着他腹部,狠狠又是一拳。 长孙敬受了,伸手擦掉嘴角污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爽快!是条汉子!”他狰目大笑,“没想到冷厉无情的锦衣司使,也有为女人冲冠一怒的时候。还打吗?奉陪到底!” “打!”韩蛰双目含怒,放开他,又一番抢攻后,将长孙敬打倒在地。 两人身手旗鼓相当,长孙敬身上有点伤,韩蛰又满腔怒气,连着三回猛攻,长孙敬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不动弹。韩蛰的力气也用了大半,喘着气走到门边,拾起扔在地上的长剑,走至长孙敬跟前。 冰冷的剑尖抵在喉咙,长孙敬面不改色。 韩蛰怒气渐消,恢复了惯常的冷厉之态,“哪只手碰过她?” “两只都是。”长孙敬盯着他,伸出手臂。 韩蛰挥剑,锋刃扫过,将他左手尾指第一截齐齐削断。鲜血涌出,十指连心,长孙敬咬牙忍痛不语,片刻后才道:“我没对她失礼过。” “你若欺她一星半点,我立刻杀了你!”韩蛰居高临下。 ——他对长孙敬的秉性知道得不算深,千里同行,孤男寡女,他最担心的是令容吃苦受欺负。今日令容哭得委屈伤心,他虽没说半个字,心里却恨透了自己的疏忽大意。那晚令容被噩梦惊醒时,他曾许诺过的,要护着她。谁知不到数月,竟叫她遭此劫难。 身为夫君,倘若连她都护不住,将来又如何护天下人? 韩蛰面色冷沉,心里恨得发狂。 长孙敬瘫躺在地,冷笑,“我虽亡命天涯,却非轻薄之徒,不屑辱□□女。何况她容貌出众,心性聪慧,像是上等珍宝,无缘无故,何必伤她。” 韩蛰盯着他,片刻后才挪开目光。 锦衣司里练出的鹰鹫双目,能分辨出这话真假。 他归剑入鞘,理了理衣裳,才扬声叫人进来,将长孙敬重新锁住。 再回到客房时,令容沐浴已毕,换了崭新的衣裳,因不会梳发髻,仍旧拿金环束发。 夜已深了,客房中烛台明亮,她坐在桌边,正对着一壶清茶吃糕点。没有首饰胭脂装点,青丝散落在肩,衬得肌肤柔白细腻,被灯烛蒙了光晕,抬眸瞧过来时,眉目精致,婉转柔旖,添些许妩媚味道。 韩蛰踱步进去,“饿了吗?” “嗯。夫君没回来,樊大人先找了些糕点给我。” “樊衡安排了晚饭,我叫人送来。” “夫君——”令容叫住他,“客栈里的饭食千篇一律,不如我们去外面?方才我问过伙计,出了这条街,左拐走一阵是个巷子,有许多当地有名的吃食,到亥时才打烊。咱们去那边好不好?不会耽搁太久。” “好,来过秭归数次,倒没尝过当地美食。” “多谢夫君!”令容欢喜。数日委屈苦累,这会儿恐怕也就美食能让她心绪好转。遂去榻边取了披风罩着,将胸前丝带系做蝴蝶,因怕夜风寒凉,顺道连帽兜也戴着。 韩蛰也随手罩了披风,跟樊衡交代了几句。 两人出得客栈,外头华灯初上,人语欢笑透窗而出。 “走吧。”韩蛰站在门口,递出右手。 令容怔了下,将手递给他。 韩蛰握住,只觉掌心暖软,那几根纤秀的玉指柔若无骨。惯常沉冷阴郁的眼底浮起些许温柔笑意,他牵着令容出了街,往那香气扑鼻的食巷而去。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思 ,食巷绵延两三里, 路旁皆是各色小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令容在金州时,常会被傅锦元和傅益带出门,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自嫁入韩家,行事难得自由,韩蛰忙得脚不沾地, 加之性情冷清, 从未陪她去过街市, 便少了这份乐趣。 原本她还怕韩蛰推拒, 见他应允,喜出望外。 到得食巷, 两旁食店摊铺林立,香味儿钻进鼻中, 诱人食指大动。 令容左右张望美食,不时瞥一眼韩蛰。冷厉狠辣的锦衣司使, 出身显赫相府,文韬武略远胜旁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惯于京城的簪缨繁华,尝遍世间珍馐美味,陡然来这烟火喧闹的逼仄市井,不知是否会嫌弃? 她瞧着韩蛰淡然神情,稍觉忐忑, “夫君不介意在这里吧?” “不会。”韩蛰在一处店铺前驻足, “有干炸丸子。” “哪里?”令容没瞧见。 “桌上摆着呢。”韩蛰淡声。 令容循着他目光瞧过去, 果然瞧见了,不由一喜,“夫君也想吃吗?那就在这里。” 遂入内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招呼伙计过来,要一份干炸小丸子份春饼和鸡汁豆苗c锅贴和米酒汤圆,因怕韩蛰不够,令容还特地要了一份面。伙计应声去了,很快便送两碗茶来,汤底沉淀碎末,茶香之外,还有红枣c桔皮的香味,并非常见的冲泡所得。 令容端着碗儿晃了晃,轻啜一口,“味道还不错。” “这是旧时煮茶的法子,喝得惯吗?”韩蛰稍觉意外,喝了小半碗,叫伙计添茶。 ——时人喝茶多是拿水冲泡,泉水c雪水高洁雅致,煮茶之法被视为穷苦人家的低俗喝法,别说唐解忧那样附庸风雅的性子,连爽直的韩瑶也不喜欢。 令容出身伯府,傅锦元虽爱去斗鸡走马c喝酒听曲的地方当纨绔,却通音律,喜山水,她受家学熏陶,又对高修远的才情激赏,颇有点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架势,却没想到,竟也不厌弃这俚俗之物。 倒是出乎他所料。 令容也觉诧异,“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我当然喝得惯,还试着煮过,味道却不及这里。只是活这么久,除了红菱,夫君还是头一个愿意喝这种茶的。” “活这么久?”韩蛰深邃眼底浮起些许笑意,“你才多大。” “我过完年就十四了。”令容自知说漏了嘴,只好掩饰。 “十四岁。”韩蛰盯着她,低沉的声音意味不明,“是不小了。” ——这个年纪出阁的女子,大多都能洞房。 令容隐约觉出他话中调侃,只装作不明白,低头喝茶。 不多时饭菜上齐,香浓味美,勾人馋虫。令容难得能安心用饭,吃得十分畅快,因韩蛰是为干炸丸子而来,起初还甚少动它,见韩蛰不怎么热衷,正合心意,将数粒丸子扫卷殆尽——先前在相府,她曾跟韩蛰提过做干炸丸子,因韩蛰有事仓促离京,耽误到了如今。 外酥里嫩的喷香丸子入腹,令容心满意足。 两人出门,沿着食巷消食,令容抵不住香气诱惑,又尝了两样甚少在京城碰见的美食。 回到客栈时,夜已极深了。 韩蛰一进门就被神色肃然的樊衡截住,说有事禀报,便往别处去议事。 令容自回住处,因外头风冷,不敢推窗看夜色,客房里又没书卷笔墨消遣,索性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对着灯火出了会儿神,自去洗漱了,换上寝衣,在床榻里侧睡下。 榻上仍只有一床被褥,令容睡在里侧,中间留出一尺距离。 待韩蛰回房上榻时,令容眯眼靠在里侧,正在养神。 察觉动静,她睁开眼,“夫君回来了?” 韩蛰颔首,见她眉头微蹙,不太舒服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肩膀不太舒服。夫君有舒筋活络的药膏吗?”令容低头盯着锦被,没敢解释理由——先前被长孙敬劫持,白日虽不必缚着双手,晚间为免她逃走,手腕仍旧被捆着。连着数夜,这会儿肩上十分难受。 韩蛰下榻翻了翻衣裳,没找见,便又回来,“药膏在樊衡那里,我给你揉揉。” 遂让令容背对他坐着,两只手搭在她肩头,缓缓揉搓。 隔着薄薄的寝衣,她的肩纤秀柔弱,偶尔碰到痛处,还会逸出半点呻吟。夜深人静,灯烛昏暗,逼仄的床榻内,韩蛰的双手在她肩臂游弋,美人香暖,温软的触感渐渐勾起心猿意马。海棠红的寝衣下,脖颈肌肤细腻,弧度曼妙。 目光再往前,胸前双峰挺着,比他离京前又丰满了些。 手掌下的肌肤仿佛滚烫起来,韩蛰喉结动了动,问道:“是长孙敬?” “嗯。”令容点头,“双手被捆着,肩膀疼。” “是这样?”韩蛰握着她双臂,绕到后面,将两只手腕握在掌中。 令容颔首不语。 韩蛰仍旧握着她手腕,看她窈窕单薄的背影,曼妙柔弱的腰身,心里窜出疯狂的念头。 片刻沉默,韩蛰喉中传出清晰的咽口水的声音,松开她双手,忽然从背后抱住她,语带歉然,“是我疏忽了。回到府里,我找个身手好些的人给你当丫鬟,往后出门都让她跟着。” “不用的。”令容低声,总觉得韩蛰有些古怪。 白日里亲密拥抱,是因她刚逃出险境惊魂未定,晚间一道用饭,也是他心存愧疚,有意弥补。但此时此刻,他的胸膛紧贴在她后背,手臂环在他胸前,肌肤紧贴之下,她似乎都能觉察到他有力的心跳,令她的心跳也渐渐变快,喉中微微发干。 这样的韩蛰跟平常的冷清截然不同,有些陌生,也让她隐约觉得害怕。 令容挪了挪身子,想挣开,韩蛰却将怀抱收得更紧。 软帐之内陷入奇怪的安静,韩蛰的双手环着她,仍在揉捏她双臂,却仿佛心不在焉,时轻时重。他身上只穿中衣,衣袖滑落到肘弯,手臂不时蹭过她胸前,带着滚烫的温度。他的身体也越贴越紧,就连呼吸都有了异样。 令容当然明白这异样代表什么,被包裹在他怀里,周遭全是男人雄健的气息,他不知是何时低头,在她鬓边轻嗅,鼻息扫过她脸颊耳垂,令她心跳愈来愈快。 “夫君”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声音微微颤抖,“可以了。” 这声音却如春药,令韩蛰双手猛然加重力道。 怀抱收得极紧,他低头凑在她耳边,含住她耳垂,双臂勾着她身子,往后一拉。后腰碰到一团火热,隔着两层薄薄的衣裳,烙铁般炙在她皮肤。 令容脑中轰然一声,不知他是何时起了欲火,手脚并用,就想逃出他怀抱。 奈何韩蛰力气太大,她才屈起腿脚,便被她就势一转,撞进他怀里。 心跳快得要破腔而出,她抬头对上韩蛰的眼睛,深邃如夜空,却分明带着炙热的温度,像是深浓夜色里炸开的电光,带着轰鸣的雷声,令人心悸。 “令容。”韩蛰开口,声音沙哑压抑,“十四岁,可以圆房了。” “夫,夫君”令容低下头,手忙脚乱,“我们,我们要和离的。” “我还没写和离书。” “可我想和离。”令容脑子一团乱,不自觉地贪恋他怀抱,又害怕着炙热怀抱带给她的坎坷前路,不敢看韩蛰的神色,慌忙找理由,“而且,我才十三岁。夫君也答应过,过了年要给我休书的,我也跟太夫人许诺过。” 韩蛰的神情微微一僵。 他低头瞧着令容,半晌,才松开她双臂,撩起里侧锦被,让她躺进去。 “睡吧,别着凉。”他的声音喑哑,给令容盖好被子,取了旁边外裳套着,大步出门。 初冬夜风清冷,浑身燥热火气被风一激,冰火两重。韩蛰站在栏杆旁,目光看向天际,暗沉夜色下,天际有浓云堆积翻滚。他不敢回想锦帐子床榻内的旖旎,解开中衣领口,任由寒风灌入脖颈。 屋内,令容缩在锦被中,身上还残留他的烫热印记。 他生气了吧? 她闭上眼睛,心里仍咚咚跳着,却浮起中陌生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韩蛰关上门的那一瞬,她好像觉得很难过。 甚至有一瞬,想开口叫住他。 令容满心难过地躺了很久,听见门扇轻响,韩蛰上了门锁走向床榻。 她没敢出声,闭着眼睛佯装熟睡。 旁边锦被撩起,韩蛰钻进来,带着夜风的凉气。半晌,那股凉气散去,锦被底下,韩蛰的手臂伸过来,搭在她肩上。见她没反应,韩蛰往里头挪了挪,将她重新抱进怀里。他听得出她的呼吸,却没说话,只沉默将她抱着。 夜愈来愈深,迷糊入睡之前,令容听到他的叹息。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探亲 ,次日清晨令容醒来时, 枕边空荡荡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门外传来韩蛰向樊衡交代事情的声音,隐约断续。她自起身穿衣洗漱毕,推门出去,就见韩蛰背对她站着,背影冷硬如旧。日头尚未升起, 街市间已有了挑夫叫卖声, 鳞次栉比的屋檐笼罩在朦胧雾气中。 她叫了声“夫君”, 韩蛰回过身, 神情淡然如旧。 “早饭想吃什么?”他觑着她,仿佛忘了昨晚的事, “旁边的香芋南瓜粥不错。” “那就喝粥——很久没喝南瓜粥了。”令容笑了笑。 韩蛰颔首,招来伙计吩咐, 又说清晨风冷,叫令容先回屋等着。 香芋南瓜粥味道确实很好, 韩蛰自用了两碗,又吃些笼包,说他在潭州的案子尚未了结束,须耽搁日。因怕樊衡回京途中不便,想让令容随他去趟潭州,而后一道回京。 令容已有许久没见舅舅宋建春,欣然应允。 不过她被劫掠至此,身无分文, 也没备任何礼物, 空手拜访实在失礼, 虽跟韩蛰说了声,想去挑几件礼物。韩蛰常年奔波,为方便办事,身上带的银钱不少,便带她上街去挑东西。 给宋重光和舅母阮氏的礼物并不难。 宋重光还在家中读书,买些上等笔墨即可,阮氏素喜华美首饰,令容便挑金钗玉镯。 给宋建春的东西令容却不想马虎。 前世傅家倾塌,若非宋建春庇护,她和母亲的日子必定难捱。后来嫁为人妇,宋建春也对她处处维护,亲生女儿般疼爱,即便她执意和离,宋建春也不曾指摘半句,还为哥哥傅益的事四处奔波。 重活一回,她去拜望宋建春,自然不能薄待。 秭归虽是县城,却是州府所在,街市热闹繁华,好东西不少,令容看了几家都不满意,见街角有间古玩玉器铺,便进去瞧瞧。 这铺子门面狭窄,不甚起眼,进到里面却宽敞古朴,摆着的却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令容原本只是进去逛逛,谁料扫了几眼,却被角落里一只玉虎吸引住了。那虎两寸高,拿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威风凛凛,神态逼真,瞧着十分眼熟。 她快步过去,捧起玉虎,翻过一瞧,底下果然是记忆里的徽记。 这可真是缘分了! 前世为给舅舅宋建春贺寿,她曾在潭州有名的玉器店里挑中一只玉虎,质地细腻,雕刻精湛,其做工c外形c徽记,乃至额头那浑然天成的乳黄王字,都跟眼前这只一模一样。宋建春属虎,那徽记的玉匠是前朝名家,宋建春素来爱他手艺,得了礼物爱不释手。 如今机缘巧合碰见,买了这玉虎送过去,岂不正好? 令容大喜,叫来伙计,问这玉虎价钱。 那伙计却甚是为难,见韩蛰紧跟在令容身后,便道:“夫人眼光倒好。只是这玉虎已经有人定了,怕是不好卖给您,不如再瞧瞧别的?咱们铺面虽小,里头东西都是东家亲自挑的——东家的眼光在秭归是出了名的。” “已经有人定了?”令容稍觉失望。 铺子里摆着的自然都是上等,这玉虎的意义却截然不同。她满心舍不得,又不好夺人所爱,正想搁下,斜刺里伸出韩蛰的手,将玉虎接了过去。 “喜欢这件吗?”他问。 令容颔首,侧转身看着玉虎,“想买了送给舅舅。他喜欢这些。” 韩蛰会意,遂问那伙计,“是谁定的,住在哪里?”他腰间悬着漆黑的剑,眉目沉厉,那伙计想解释,又怕说不清,索性叫他们稍待,入内跟掌柜禀报了一声,过了片刻,请出一位二十岁出头的锦衣男子来。 “就是这位范公子,银子都说好了。”伙计躬身跟在后面,陪着笑,转过头却轻轻叹气。 韩蛰抬眉,“这玉虎是你定的?” “是我。”范公子俊美秀目,一身质地不菲的绫罗,手中折扇风雅,不看玉虎,却看向令容。旋即目光一亮,桃花眼眯了眯,随口赞道:“这位姑娘好相貌。” 韩蛰皱眉,不动声色地挡在令容跟前,“多少银子?” “二百两银子。” “两千,我拿走。”韩蛰的语气是惯常的冷淡,有些发号施令的意味。 “哟,口气不小!”范公子轻摇折扇,看都不看玉虎,目光绕过韩蛰,还往令容身上瞟,“可惜小爷不缺这点银子,哪怕你再出十倍的价钱,不卖就是不卖!这东西小爷瞧上了,哪怕买了扔到烂泥里,也不卖!” 令容气结。 这玉虎质地出众做工精湛,怎么都不可能只值二百银子,方才她留意观察,范公子说价钱时那伙计在旁无奈叹气,显然有些猫腻。再看这倨傲骄横神态,想必是此人有势倚仗,强取豪夺——那东家既然能开玉器铺,身家必定不薄,会吃这样的亏,看来这范公子来头不小。 她心中暗恨,只听韩蛰道:“两千,现付。” 声音已冷沉许多,夹杂不悦。 那范公子横行惯了,见韩蛰气势虽冷厉,衣裳质地不算名贵,且无人随从,想必是哪儿的小将军,嗤的一笑,折扇摇到一半,“不”字才出口,手腕便被韩蛰拧住。 折扇“啪”的掉在地上,范公子大怒,立时呼痛,“你做什么!光天化日行凶么?” “范自谦还在牢里。”韩蛰答非所问,眉目冷沉,“强取豪夺也算罪名。” 这名头报出来,范公子的呼痛戛然而止。 骄横放肆的神态稍稍收敛,他看向韩蛰,“你是什么人?” “今日我就算废你这条手臂,你姑姑也难追究,信不信?” “你”范公子愣住,见韩蛰眸色一沉,腕间有剧痛传来,忙道:“等等!” “卖不卖?”韩蛰手指加力。 范公子疼得额头都快冒汗了,忙点头,“卖给你,卖给你就是!” 韩蛰这才松手,取银票递给伙计,命将玉虎包起来,递给令容。 令容喜出望外,心里一合计,今日已花了韩蛰不少银钱,回京后该补上,遂盈盈笑道:“舅舅属虎,所以买这玉虎给他。今日多谢夫君。” “谢什么。”韩蛰淡声,侧头觑她,“他也是我舅舅。” 说的也有道理,和离之前夫妻一体,也无需分得太清。 令容转而问道:“方才那人夫君认识吗?” “是河东节度使范通的儿子,仗着范贵妃胡作非为。” 难怪!范家巨富却还如此强取豪夺,从河东跑到归州地界耍赖,活该被韩蛰教训。 令容抱着玉虎,心满意足。 两人走出很远,范公子还站在玉器铺子门口,满目恼恨。直等两人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才回身入内,喝命伙计找来笔墨,将韩蛰和令容的相貌画出来——能迅速记住旁人相貌,半分不差的画出,形神兼具,这算是他最突出的天赋了。 可惜这天赋没用在正事上,大多用来记仇报复了。 礼物既已齐备,回客栈的路上,令容又随手挑了几样首饰。 韩蛰临行前往关押长孙敬的客房走了一遭,两炷香后出来,召樊衡单独嘱咐了几句,让他将长孙敬带往山南节度使处,回京后不许张扬此事。归州即属山南道,樊衡应命,带了四人随行,押送长孙敬离开。 韩蛰跟令容用过午饭,也动身前往潭州。 归州到潭州不算太远,韩蛰来时孑然一身,疾驰如电,回程带了令容,走得倒颇慢。 途中经过一处名胜,还带着令容去逛了一圈。 晚间宿在客栈,两人仍旧同榻而睡,相安无事。 翌日天气晴好,令容这一路都是金环束发,为免宋建春挂心,特地请伙计找了妆娘,梳个漂亮的发髻,一扫先前的阴霾丧气。 金簪挽发,珠钗斜挑,耳边点缀明珠,乌鸦鸦的发髻盘起,娇艳明丽。 令容揽镜自照,甚为满意,这才跟韩蛰前往宋家。 正是晌午,宋家宅邸紧邻州府衙署,宋建春忙了整个前晌,才要用饭,听见门房说锦衣司使韩大人带着金州的表姑娘来拜见,惊愕之余喜出望外,亲自出来迎接。 宋重光听见了,也觉意外,忙跟在身后。 门房早已接了韩蛰的马和大小包裹,满面含笑的请二人绕过照壁往里走。 令容前世初至潭州,就是住在这府里,后来宋建春升任刺史,宅邸也不曾变过。从外头街巷到门口石狮匾额c照壁花厅,这府里的一草一木,整整七年时间,全都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甚至比金州的娘家还要熟悉。 前世活了二十年,幼时模糊的记忆不算,烙刻在她脑海的大半事情发生在这座府邸。 丧命重活,在傅家时,她只觉得庆幸。 到了这里,刻意遗忘却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记忆全都翻涌而来。 她记得初至潭州时娘亲的伤心病弱,宋建春眼角的潮润,记得宋重光的甜言蜜语和狠心背弃,记得无数个睁眼到天亮的夜晚,记得韩蛰的闯入和唐突话语,记得临上京前她坐入马车,宋建春骑马陪在旁边——当时宋建春的言语,她甚至都记得清清楚楚。 令容藏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甬道拐角处,宋建春爽朗的笑声传来,初冬阳光尚且和暖,迎面而来的男人魁梧健朗,并非前世阴雨中的痛心悲伤。 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伤心的娘亲,而是她的夫君韩蛰。 那一瞬,前世记忆与此刻情景碰撞,令她喉头微微发热。 “舅舅!”令容快步上前,盈盈行礼。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吃醋 ,暮春一别, 宋建春已有大半年没见令容,欣慰之下,忙搀扶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听旁边韩蛰也拱手叫了声“舅舅”,更觉意外,含笑请往厅中。 宋重光紧随而至, 见过韩蛰后, 看向令容, “表妹, 许久不见。” 令容亦行礼问候,“表哥。” 十六岁的少年郎身量竹子似的往高窜, 站在熟悉的宅邸,渐渐跟记忆重叠。 令容竭力不去想旧事, 跟着宋建春往里走,进了垂花门, 见舅母阮氏迎来,便也见礼。到得厅中,令容将礼物奉上,宋建春见了玉虎自是欢喜,阮氏也颇喜欢那金钗,唯独宋重光的笑容颇为勉强,摩挲笔墨,仿佛出神。 很快宴席齐备, 众人挪往厅中用饭。 宋建春最初的惊喜过去, 见令容和韩蛰孤身而来, 别说仆从丫鬟,事先连个打招呼的信都没递,不免疑惑,道:“娇娇这回是来潭州,没带人跟着吗?” 令容瞧着韩蛰,抿唇微笑不语。 韩蛰便道:“这事原本是我疏忽。南边冯璋谋逆的事传到京城,令容担心舅兄,特地回金州探问消息,谁知被刑部走失的一名犯人撞见,挟持南下。因怕她出岔子,锦衣司一路尾随,到归州地界,才有惊无险地将她救出。她在府里总记挂舅舅,特地过来探望。” 宋建春目光微紧,看向令容,“那贼人可伤了你?” “没有。他只是拿我开路,倒没亏待。而且夫君来得及时,又没露半点破绽,那人还没回过神,我就被救出来了。”令容眉眼含笑,脸色红润,显然已无碍。 宋建春松了口气。 旁边宋重光却听得心惊,挑眉看向韩蛰,“表妹回金州,身边没人跟着吗?那人既然拿表妹开路,想必是知道她的身份。往后出入,还是该多安排人保护。” 语气中颇带不满。 韩蛰瞥他一眼,难得的好脾气,“往后自会留意。” “人能安然无恙地救回来就好,”宋建春打圆场,“冯璋的事我也见了邸报,听说势头凶猛,不太好对付。益儿在楚州为官,处境如何?” “他已修书给家里,说蒙朋友搭救,性命暂时无碍。” 宋建春颔首,遂说起冯璋的事来,韩蛰说起此事,也颇忧心忡忡。 饭后宋建春和韩蛰自去衙署,宋重光被宋建春亲自送去隔壁书院,留令容在府里,跟阮氏说话作伴。 靖宁伯府家破人亡之前,阮氏待令容还不错,这会儿自然也和颜悦色。 令容前世虽跟她不睦,隔世再见,有了杨氏那样的好婆母,对旧事的芥蒂反倒不太深,只拿阮氏当舅母来待,倒也融洽。 两人在花厅喝茶,阮氏问及令容出嫁后的情形,令容也报喜不报忧。 听得韩家婆母慈爱,小姑和气,阮氏还颇惋惜地打趣道:“去年初你舅舅还提过,说你和重光自幼处得和睦,且你的品貌出挑,想着娶来做儿媳,谁知却被韩家抢了先。他家既然不错,我也放心。”遂叫人选了两样礼物,让令容转给杨氏,算一点心意。 令容谢了,对打趣的话避而不应。 兴许是对阮氏并无期待,前世阮氏变了嘴脸,她烦厌之余,只觉世态炎凉,如今回想,旧事皆可翻篇。唯有宋重光,像是扎在心底的一根刺,至今见了,仍不时勾动回忆。 不过比起最初,那些回忆又淡了许多。 走在宋家后园,令容想起更多的,竟然是那个平淡无奇的后晌。 ——初夏天热,牡丹开得正好,她睡在青石上,一睁眼就看到站在跟前的男人,神色端肃,目光深邃。彼时的韩蛰已居于相位,气度沉稳,行事老辣,叫人过目难忘。 令容走到牡丹丛边,坐在青石上,阖眼再睁开,仿佛又看到韩蛰站在跟前。 “若和离了,我娶你。” 风吹过,仿佛还能闻到他转身后的淡然酒气。 令容手握绢帕,忽然一笑。 他娶到了她,如今她却仍想和离。 前世和离,是因宋重光辜负了她,此生呢? 细想起来,韩蛰待她其实已不错了。他那样肩负重担的人,对亲妹妹韩瑶都没甚耐心,厨房和随身之物不许旁人碰触,却处处为她破例,甚至数番亲自下厨,为她烹饪美食。被长孙敬劫持后,他专程来救,素来沉稳冷厉c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那日却心跳极快,当着众多下属的面,任由她惊慌抱着。 甚至那晚情意萌动,他生气出屋,回榻后仍然肯抱着她入睡。 倘若不是唐解忧数番生事,不是老太爷虎视眈眈,不是前路叵测,以杨氏的慈爱照拂,韩瑶的爽快友善,韩蛰身为夫君的担当和宽容,她该满足的。 更何况,韩蛰还那样出类拔萃。 前尘旧事翻滚,令容出神许久,等晚间韩蛰回屋时,格外多几分耐心。 韩蛰先前为公务而来,住在潭州招待朝廷重臣的客馆中,如今既携令容拜望舅舅,阮氏便命人打扫客房,安顿两人住下。晚间饭后,宋建春还特地留下韩蛰喝了几杯。 冬夜暗沉,屋内明烛高照,因怕令容夜里畏寒,角落里还笼了个火盆。 韩蛰卷着满身寒凉夜风入内,绕过门口的云石屏风,便被令容伸手扶住。 “夫君今晚仿佛喝了不少,舅母备了醒酒汤,待会喝一碗吧。”她扶着韩蛰走至内间,让他站好了,便帮他宽衣。卸了蹀躞,衣裳解到一半,见韩蛰只管站着瞧她,便又催促,“瞧什么,先解衣裳。” “好。”韩蛰应声,伸开双臂。 令容凑过去帮他宽衣,还没碰到他领口,便觉韩蛰身子前倾靠过来,忙扶住。 韩蛰的怀抱就势收拢,将她箍在胸前。 令容微恼,“夫君!” “有点晕。”韩蛰解释,“舅舅藏了不少好酒。” 令容失笑,“我还以为夫君海量呢。舅舅爱喝烈酒,容易上头,过会儿就好了。”见他不肯站好,拖过去扔到榻上,才将外裳剥下来。又端了醒酒汤过去,“喝一碗吗?” 韩蛰接过,将醒酒汤喝尽,却拉着令容的手臂不放。 令容闻着他满身酒气,见他目光灼灼,跟平常的冷淡姿态迥异,想起那晚客栈的事,直觉韩蛰今晚不太对劲,心里不由一跳。客房里热水齐备,丫鬟仆妇都已退出,只剩两人独对。他这幅模样,令容有点慌,试着掰他手指,那指头跟铁铸似的纹丝不动,便道:“夫君你做什么?” “我的妻子,碰不得?”韩蛰声音低沉,盯着她,掌心热意透过衣衫清晰传来。 令容微愕。 嫁给韩蛰将近一年,她就见他喝过两次酒,头回是去年除夕,次回是年初去金州娘家的时候。两回他都喝得不算多,举止也如常——至少不会胡乱说话。那双向来深邃冷沉的眼睛里,也甚少像今晚这样,目光带着火苗似的。 这目光让她忐忑,遂胡诌,“我只是拿着碗“ 话音未落,手臂猛然一紧,天旋地转之间,她整个人被韩蛰揽着腰带到榻上,轻易被压在身下。旋即,韩蛰便如猛虎般扑过来,手肘撑在床榻,俯身盯着她。 “宋重光是你的表哥。” “嗯。” “你们从前相处得很好?” “还算可以。” “他很关心你,”韩蛰声音有点含糊,眼底深沉,鼻息热热的扑在令容脸上,“不止是长孙敬挟持你的事,还关心你在婆家的处境,让我这做夫君的好生待你,还跟我说了很多你从前的事。酒后吐真言——那是真心话。” “所以?” 韩蛰顿了一下,半晌才道:“你执意和离,是不是为他?” 令容愣住,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夫君以为,是我对他有私情,所以想和离?” 韩蛰仍将她困在身下,却不说话。最初令容说要休书时,他以为那是气话,为唐解忧的连番生事c为太夫人的刻薄言辞,他知道她的委屈不满,故而顺她心意安抚,将唐解忧逐出相府,跟老太爷摆明态度。后来归州那晚,意乱情迷时她提起和离的事,他才知道,她是真心想和离的,恐怕还是为府里乱糟糟的事。 直到今晚。 三四回壶酒入腹,醉的不止是他,还有宋重光。 宋建春在席间提了令容幼时的许多事,言下之意,是令容自幼娇生惯养,希望他能宽容照拂——韩蛰当然乐意。后来宋建春暂时离席,宋重光也提了许多旧事,却多是表兄妹的趣事,说令容天性散漫不喜拘束,末了,还郑重其事地说,若非圣旨赐婚,令容本该是宋家的人,倘若令容在韩家待得不开心,他会在潭州等着。 说这句话的时候宋重光已醉了,却字字分明。 韩蛰强忍住揍他的冲动,心里发堵。 两人成婚前,他曾命樊衡打探傅家底细,只知傅宋两府交情极深,却不知表兄妹有意定亲的事。虽说宋重光未必能入令容的眼,但念及表兄妹从前的交情和宋重光贼心不死的觊觎,他仍觉得憋闷,莫名烦躁。 最初令容嫁入韩家,便有意无意的躲着他,不肯亲近,至今仍心存和离。 会是为这青梅竹马的表哥,最初就没打算留在韩家吗? 酒意驱使下,韩蛰迫切想知道答案。 他紧盯着令容,半晌才见她往后缩了缩,“我想和离,不是为他。” “那么——”韩蛰凑得更近,将她困在床榻角落,沉声道:“你躲着我作甚?”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意乱 ,逼仄的床榻间, 全是韩蛰醉醺醺的酒气。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令容懵了片刻,才明白韩蛰的意思。背后是板壁,前面是韩蛰的胸膛,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咬了咬唇, 竭力让语气平缓, “我最初确实躲着夫君, 但那跟表哥无关。夫君也不必疑神疑鬼,我从前虽跟表哥相处融洽, 却视他如兄长,没有半点旁的心思。” 咫尺距离, 鼻息交织,韩蛰仍旧盯着她, 双目深浓。 醉得不轻,居然还记得刨根问底! 令容无奈,只好道:“我躲着夫君,是因为害怕。” “为何害怕?” “夫君年纪轻轻就居于高位,锦衣司使心狠手辣的名头,京城内外谁人不知?我长在闺中,见识短浅,在家时听见这些, 难免误会夫君性情冷厉, 待人凶狠。”令容偷着瞧他神色, 见韩蛰并无不豫,接着道:“那时我心中害怕,所以小心翼翼,不敢招惹。” “就为这传言?”韩蛰显然不信。 令容咬咬牙,“夫君两番议亲,却有克妻之名”她试着推了推韩蛰胸膛,见他退开些,才坐直身子,小声道:“爹娘生我养我,实属不易。令容不求荣华富贵,只想保住性命安稳度日,怕举止差错触怒夫君,所以尽量躲开。” 韩蛰长长“哦”了一声,手臂绕到令容背后,轻易将她两只手腕捉住。 “成婚一年,我克过你吗?” 令容迟疑了下,不敢提她对克妻内情的揣测,只道:“成婚至今,夫君带我出游两回,都碰见有人刺杀,这回还被人捉住当人质,大概夫君跟我真的是八字不合。夫君天生命好,不怕这点风波,我却胆小惜命。”她说到这里,看了看韩蛰的眼睛,心里有些难过,却仍狠心道:“我想和离,是怕拖累夫君,也是怕不慎丢了性命,跟旁人没半点干系。” 屋内安静得只有呼吸声,她忐忑等了片刻,见他动了动唇角像是在笑。 “就为这个?”他问。 “嗯。”令容颔首。 “我待你如何?” “夫君待我很好。” “你有别的意中人?” “没有!” “那就不许再提和离。”韩蛰一锤定音,“我不会克你,更不会放你。” 这是什么歪道理! 令容欲哭无泪,背在身后的两只手腕被他捏得紧,扭了扭挣脱不开,只好道:“这件事等夫君酒醒了再商议,我手腕疼,夫君先松开。” 韩蛰醉意醺醺,凑得更近,几乎贴到她鼻尖,有点戏谑的笑意,“亲我一下,我就放开。” 令容被他酒气熏得脸上发热,闻言,两颊更如火烧。她尝试了两下,拗不过韩蛰的力气,而男人带着热气的胸膛却越贴越近,素来深邃清冷的眸中也添了火苗,像是缓缓扑向猎物的猛兽,炙热的鼻息扫在她脸上。 她迟疑了下,决定妥协,“说话算数?” “嗯。” 令容无计可施,稍稍抬头,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好了。”她侧头避开他目光,脸颊蒸红。 韩蛰紧盯着她,入目的娇柔羞窘之态催动情潮,他舔了舔唇,声音低哑,“不算。” 令容恼羞成怒,“你怎么——唔!”后脑猛然被扣住,惊呼脱口之前,双唇便被他封住。 浓烈的酒气席卷而来,他的嘴唇干燥炙热,蹭在她唇上,有点疼。 逼仄的床榻间酒气蒸腾,韩蛰吻得颇重,一手紧握她试图反抗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摩挲她脸颊。不满足于柔软嫩唇,趁着她喘息之机,无师自通地撬开唇舌,攻袭而入。唇舌纠缠时,身体也越贴越紧,勾着她后腰,贴向滚烫坚硬的小腹。 令容脑子里轰然一声。 韩蛰亦然。 醉酒后勉强绷着的弦在她亲吻过来时铮然断裂,素日压抑的念头在那一瞬排山倒海般涌入脑海。柔嫩的肌肤,香软的唇舌,玲珑的娇躯,酒气令他唇舌干燥,唯有肆意攫取,吸吮掠夺。 胸腔里的闷气和身体的燥热交杂,在她身躯贴过来时,却有种意料之外的舒服畅快。 身体却也愈发紧绷,甚至发疼。 带着薄茧的手指从脸颊滑落,到肩头,到胸前,狠狠辗转后,袭向腰间。 令容大惊,顾不上手腕被握得疼痛,拼命挣扎。 她的动作太过激烈,韩蛰微顿,退开些许,急促喘息。他的眼中不知何时爬上了血丝,冷峻的脸上有迫切的渴望,理智被酒气和情意吞噬,身体紧紧抵在令容腰间,随着呼吸起伏,炙热的目光像是被烈火煎熬的野兽。 令容脑子里一团乱,知道今晚韩蛰不可能像先前那样克制离开。 两人对视一瞬,韩蛰总算留着最后一点良心,松开令容的手,撕开衣裳,牵着她便覆盖上去。 令容从沉沉睡梦中醒来,只觉两条手臂酸痛得像是要断掉。 她懵了片刻,想起昨晚的事,偏头就见韩蛰在旁睡得正熟——这人戒心很高,加之龙精虎猛不喜多睡,成婚后每天清晨几乎都要早起习武,还从没像今晨这样,天都亮了还沉睡不醒。 令容瞪了他一眼,抬起酸痛的胳膊,就见手腕上红痕未消。 可恶! 她往腕间哈了口气,酸痛的感觉愈发明显,这双手不止被迫失了清白,还是在别人家的客房里。宋姑和枇杷都不在旁边,这种事更不好叫舅舅家的丫鬟知道,害她昨晚为处理帕子的事苦恼了半天! 令容生闷气,满心恼恨地瞪向韩蛰,一转头,却正好跟他的目光对上。 “醒了。”韩蛰随口招呼。 令容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 韩蛰一头雾水,揉了揉眉心,坐起身来。宿醉之后沉沉睡了一夜,他的精神极好,四体舒泰,心里隐约有种畅意。见令容仍闭着眼睛,他也没打搅,自入内间去盥洗——那屋子两边设门,仆妇早已备了干净热水。 他已有很久不曾喝醉,多年习惯使然,洗脸的间隙里,回想昨夜的事。 宋建春和宋重光父子的话他都记得,回屋之后被热气一蒸,记忆就迅速模糊了。令容帮他宽衣c递醒酒汤c被他困在床榻角落逼问,隐约记得她的回答令他高兴,再往后韩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想起他似乎逼令容亲他。 记忆停在了令容亲他的时候,那之后的事想不起来,就记得他很高兴。 像是做了场极美的梦,心里残留喜悦舒泰,却记不清内容。 大概是太高兴,心满意足地睡着了,毕竟从前他喝得沉醉的两回,也是回屋倒头就睡。 韩蛰对着水中倒影摆出个冷厉的神情,愣了愣,头回发现他竟然如此没出息,竟会为她一个亲吻高兴得晕睡过去——就算他曾数次回味元夕那晚的亲吻,对见惯生死的锦衣司使而言,这般反应也着实丢人了点,难怪令容今晨眼神古怪。 他站起身子,对着屋门沉思了半晌,才踱步而出。 乌金冠束起的发髻下神情冷清,颀长的身姿挺拔魁伟,跟平常无异。 韩蛰经过榻边,还不忘向令容道:“我去活动筋骨。” 令容“哦”了声,目送他出了屋子,才起身洗漱,而后在宋家丫鬟的服侍下梳妆。 因昨晚小宴耽误了点时间,韩蛰匆匆吃过早饭,便去了宋建春的衙署。晌午饭用得也颇仓促,令容见宋建春眼底淡淡乌青,便知他昨晚也喝了不少,没能睡好。打探了下,才知昨晚三人喝光了整整八坛酒。 一群酒鬼!令容暗恨。 先前韩蛰回门时,傅锦元虽爱喝酒,却不贪杯,且彼时她跟韩蛰相新婚,翁婿并没喝多少。 谁知意外到了潭州地界,舅舅居然能叫韩蛰大醉一场!只是宋建春的宿醉颇明显,韩蛰却掩藏得很好,说话行事冷清沉厉如旧,往牢狱里走了一遭,晚间回来时还坐在书案旁,肃着张脸呈理案情到深夜,跟昨晚的禽兽模样判若两人。 令容甚至怀疑昨晚韩蛰是被喂了药才会失常,以至于他醒来后没半点尴尬,就披上了锦衣司使的那张皮。 那件事忘了最好。 看韩蛰昨晚的态度,仿佛不想和离,若是记起那事,更不会松口了。 令容还没拿定主意,暂时不想提醒他,但手臂的酸痛不容忽视。 她已跟阮氏讨了药膏,睡前再擦些,韩蛰瞧见淡淡红痕,目光顿住,“手腕怎么了?” 令容没回答,只顾擦药。 “药膏要抹匀。”韩蛰伸手就想来接膏药。 令容躲开,抬头看他一眼。他昨晚那么大力气捏的,转头就忘了?居然装得没事人一样,还假情假意的关怀,黄鼠狼拜年!她心里暗恨,气哼哼嘀咕道:“没事,被狗啃了。” “什么?”韩蛰没听清,却瞧见了杏眼里的薄薄恼怒。 令容毕竟忌惮他,只往里挪了挪,垂着脑袋,“没什么,睡觉压的。夜深了,夫君早点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恰好膏药抹完,遂搁在旁边漆柜上,将两只手腕悬着,就着韩蛰撩起的被子,钻了进去。 片刻后,被窝里塞进两个暖烘烘的东西。 “你忘了手炉。”韩蛰说罢,也躺进被窝里,却没乱动。 日间公务繁忙,无暇考虑琐事,这会儿见令容别扭,他便猜得是为昨晚逼她亲吻的事。 朝堂上的事千头万绪,险恶繁重,韩蛰都能理出丁卯,或铁腕狠厉,或刚柔兼济,迅速处置。这事儿却能难倒英雄汉,韩蛰自知酒后失德,欺负她无力反抗,心里虽忍不住高兴,却也知道她心中不悦。但这种事,嘴里说不出来。 思来想去,也唯有买几样她喜欢的物件,做些美味的饭菜方能哄好她。 他侧头看向枕畔,令容裹得跟蚕蛹似的,背对着他,呼吸绵长。 他瞧了片刻,阖眼调息睡下——因冯璋叛乱的势头太猛,朝廷措手不及,韩镜后晌已传书给他,命他早些回京,明日一早便须赶路。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旧梦 ,潭州离京城颇远, 韩蛰问过令容的意思后,决定策马而回,身后只带两名随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阮氏原本备了些礼请令容转致太夫人和杨氏,见无马车,裁剪了一半, 将些易于携带的装在包袱里。宋建春也未料令容住两日就走, 颇为不舍, 亲自送出府门。 宋重光倒是没来——那晚韩蛰怀疑她跟表哥有私, 令容虽解释清楚了,毕竟恼恨, 将挑起那事的罪魁祸首宋重光堵在府里,正色请他勿再妄言, 早些另觅佳偶。宋重光大抵是生气了,那之后一直没露面。 令容也不在意, 跟宋建春和阮氏道别,便跟韩蛰各乘骏马,驰出潭州。 官道两侧栽满古柳,比起记忆里的晴川绿荫,初冬时节颇显萧条。 令容跟着韩蛰朝行夜宿,因走的都是官道,特地在前世丧命的山坳驻足。 山道崎岖,抬眼望过去, 对面山岗起伏, 冬日野草凋敝, 一座重檐歇山的亭子格外显眼,修得比常见的避雨茅亭整齐庄重许多。 令容瞧见,心跳骤急。 她死前身在车厢,帘外唯有暴雨倾盆,视线被车帘拦着,并不曾见过那亭子,哪怕做梦,也该是常见的简陋茅亭。然而梦里所见的,却跟眼前这座一模一样! 她强压震惊,看向韩蛰,“夫君,从对面那亭子射箭,能到这里吗?” 韩蛰打量了下,道:“须用铁箭才能准,射箭的人还得有好箭法和臂力。” “夫君身边也有这样的能人吗?” “有两三个,不过箭法参差不齐。怎么?” “随便问问。”令容没敢多说,站了片刻,因急着赶路,仍旧骑马前行。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山岗上的亭子和三番四次出现的怪异梦境,晌午歇息用饭时,她到底没忍住,“先前曾到夫君书房禀事的那位唐大人,他能射到吗?” “是说唐敦?” “嗯。”令容颔首,“听说他不止武功好,箭术也很出色。” 韩蛰觑她一眼,见令容盯着他的碗,遂将里头的肉丸夹给她,“他的箭术精准,这点距离不算什么,只是臂力不及,怕要多练几年才能精准。你问这做什么?” “就是随口一问。刚才经过时忽然想到,那亭子居高临下,倘若设伏,很有地势之利。” 韩蛰唇角动了动,“眼光不错——前年我被伏击过,就在这里。” “那夫君可曾受伤?”令容目光微紧。 韩蛰将碗里肉汤喝尽,“唐敦替我挡了一箭。” 令容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埋头加紧用饭,心里却突突直跳,凭空理出条脉络。 前世她在潭州数年,不曾经历半点波澜,陡然遇害,要么是有人伏击宋建春时捎带了她,要么是有人专程取她性命。若为伏击宋建春,在她被射之前,走在前面的宋建春随行仆从应当会有动静,但当时除了风雨声,她没听到旁的任何动静。 那道猝然射来的铁箭,仿佛只为取她的性命。 她居于潭州多年,并无仇家,细想起来,唯一能招来高手设伏的意外就是韩蛰。 原本她以为韩蛰那句娶她的话只是登徒子的戏语,没太放在心上,如今却已明白,韩蛰并非那样孟浪的性情——至少不会对初次见面的女人随意说婚娶的话,那句话的背后必有缘故。 倘若不是戏言,登基后这心思为人所知,以韩家的情形,有人想阻拦,半点都不意外。 唐敦是老太爷的心腹,唐解忧的堂兄,派他出手,顺理成章。而唐敦不止箭术精准,还见识过在那山岗设伏的便利,知道那是潭州到京城的必经之处 前事渐远,旁的令容都能释怀,除了两个人—— 辜负少年情意的宋重光,和夺走她性命的射箭人。 尤其故地重游,旧景再现,当时被射杀的惊恐疼痛便愈发清晰。倘若真是唐敦出手,这笔账不可不算。她最初只凭梦境做三分猜测,此刻却已有五分推断,剩下的,便是看看唐敦真容。 ——等到了年节,虽被贬谪惩治,却仍身在京城的唐敦必会来韩家! 沿官道疾驰赶路,比东躲西藏的亡命之旅快了许多。 五日之后,韩蛰跟令容途径金州,正巧夜色已深,便绕往傅家报了个平安。次日晨起赶路,晌午之前便抵京城相府。 韩镜和韩墨都还在衙署没回来,两人不急着回银光院,先往杨氏的丰和堂去。 京城十月,几场萧瑟秋风后,树叶大半凋零,在地上堆积厚厚一层枯叶。因前天下了场夹着雪砧子的冷雨,丰和堂里已换了厚帘子,趁着今日晴好,鱼姑正带人晾晒过冬的衣裳,杨氏穿着秋香色团花锦袄,坐在躺椅里,教训韩瑶。 韩瑶前晌做错了事,拘着双臂站在杨氏跟前,低眉顺目。 听见外头脚步声传来,韩瑶没敢动,杨氏却一眼扫见了。 消失了半个多月的儿媳跟在韩蛰身后走来,脚步轻快,面带笑容,瞧着安然无恙。韩蛰则行色匆匆,担着两肩风尘,大步走至跟前,行礼道:“母亲。” 令容跟在身后,也盈盈行礼。 杨氏叫韩蛰免了,只留下鱼姑在侧,牵着令容的手进屋,“可算是回来了,先前得知那信儿,担心得两晚都没睡好。跟家里报过平安了?” “回来的路上已去过了,是我大意,让母亲费心。”令容赧然。 “碰上那般高手,你能冷静应付已是难得。换了旁人,惊慌失措,反而会招来祸事。”屋里除了心腹,没有旁的人,杨氏显然已知晓前后经过,拍了拍令容的手,又向韩蛰道:“能安然将她带回就好,我这里没旁的事,你先去衙署瞧瞧。” 韩蛰“嗯”了声,站着没动。 杨氏微愕,后头韩瑶道:“大哥等着看人呢。” “谁许你乱动了,还不回去站着!”杨氏回头斥她,韩瑶腆着笑脸过来,“晚上再站半个时辰补上,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回来,我也好奇母亲物色了怎样的高手。” 杨氏笑着斥她,却没追究,吩咐鱼姑,“把飞鸾飞凤叫来。” 遂叫贴身丫鬟看茶,问她一路可曾受惊受伤。 令容原本还担心这回被挟持后,孤男寡女千里同行,会惹得杨氏不快,见她满面关怀,毫无芥蒂,心里大为感激,便回说无甚大碍,感激韩蛰救得及时。 坐了片刻,门帘动处,鱼姑带着两个二十岁出头的精干姑娘走了进来。 两人都穿利落青衣,容貌酷似,进屋后抱拳行礼,声音都没差别。 “是对双生姐妹,姐姐飞鸾,妹妹飞凤,身手出众,人也机警可靠。你舅舅帮着物色的——”杨氏看向韩蛰,“觉得如何?” 韩蛰正喝茶,眉峰微挑,右手探出,两道黑线疾射而出。 两姐妹侧身闪避,铁手探出,接住袖箭,半跪在地。 “母亲挑的人,自然没错。”韩蛰颔首。 杨氏瞥他一眼,笑了笑,“也不怕伤了我的屏风。令容——往后出入带上她们,我也好放心。”遂叫飞鸾飞凤拜见令容,又叮嘱她们务必谨慎机敏,护好少夫人。 姐妹俩齐声应是。 令容未料他母子行事如此迅速,诧异之余,推免不过,便道谢收了。 正好是午饭的时辰,众人在丰和堂用饭,令容陪着杨氏说话,得知她被捉走的次日傅家便慌忙遣人来探消息,杨氏毫无头绪,大为担心,却没张扬。等了两日,听说一位姓高的公子求见,请入厅中接待,才知道令容是被挟持当了人质,有锦衣司的人暗中保护,他特地来递口信,叫杨氏不必担心。 杨氏这才松了口气。 “田保作恶多端,没想到他那表侄倒是古道热肠,品貌出众。”杨氏提起高修远,语气倒颇赞赏。 令容坐在韩瑶对面,目光微抬,见她垂头喝汤,唇角微扬,不由一笑。 有了高修远递来的定心丸,杨氏便放心许多,不久收到韩蛰递来的书信,让她物色两个女侍卫保护令容,便托身为京畿守将的兄长帮忙找寻。 相府不像王府将门能养亲兵护卫,即便花重金请了高手,也是暗里保护韩镜等人。 这回令容被挟持,是因她韩蛰妻子的身份,往后行走京城,更不知有多少凶险。杨氏觉得歉疚,格外留心,从杨家选中的六人中挑了最出众的飞鸾姐妹。 至于长孙敬挟持令容的事,在外只有韩蛰c樊衡和少数锦衣司的人知情,在内只有杨氏知晓,杨氏也没张扬,除了她贴身的人,没跟任何人提起。对太夫人那边,杨氏只说是潭州宋建春身体有恙,令容急着去探望,跟傅家也打好了招呼。 令容未料她安排得如此周全,对着婆母的盛情关怀,反而为和离的心思歉疚起来。 不慎对上韩蛰的眼睛,那位也似笑非笑地瞧着。 令容记仇得很,悄悄挪开目光,没理他。 饭后两人回银光院,因杨氏说高修远报信后暂且住在京城,令容便道:“当时能让长孙敬消去戒心,全凭高公子递信,跟樊大人联络。我想明日去跟他致谢,夫君觉得可以吗?” 这当然不能阻止。 韩蛰睇她一眼,道:“我跟你一道去谢他。”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拖延 ,走至分岔路口, 韩蛰马不停蹄,径直往衙署去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令容回到银光院,得到消息的宋姑和枇杷c红菱早已在门口候着。杨氏已同她们叮嘱过利害,三人自知杨氏是为令容着想,面上不敢表露, 心里却发急, 见令容走近, 便忙围上来。 枇杷和红菱不敢说话, 宋姑比她们稳重些,扶着令容的手臂, “少夫人路上都还顺利吗?” “都很顺利,舅舅安好, 我也没事。”令容走进院里,门窗上都已换了冬日的厚帘, 墙角槭树红叶半凋,苍白阳光下,渐渐有了冬的况味。进到屋里,角落里也笼起了火盆,里头不知是谁埋的栗子熟了,传来扑鼻香气。 令容一路劳顿,闻见味儿不免嘴馋,去洗了手, 先围在火旁剥栗子吃。 不多时, 外头仆妇将从潭州带回的行李送来, 姜姑接了,问令容该安置在哪里。 令容叫她先堆在桌上,又递两颗栗子给她。 姜姑从前独守银光院,随了韩蛰的性情,难免严肃些,对灯烛火盆看得严,不许人瞎折腾。自有了令容,韩蛰那张腊月寒冰般常年冻住的脸渐渐消融,又有枇杷和红菱闹腾,令容私下也爱淘气,带得姜姑性子都温和了些,笑了笑,过来一道剥栗子。 喷香软糯的栗子吃完,令容擦洗了手,这才拆开包裹。 里头除了两件韩蛰的衣裳,全是阮氏挑的礼物,太夫人和杨氏占了大半,给韩瑶和二房的刘氏婆媳也都备了一份,礼物各个价值不菲,十分周全。 令容挨个分好,坐在桌边,对着摆在案上的礼物出神。 ——她本以为阮氏只是略备薄礼,却未料如此厚重。 令容反而有些捏不准阮氏送礼的真实意图。 若没前世的龃龉,她会想当然以为阮氏是跟娘亲宋氏一样,为她着想,备厚礼送给韩家女眷,好叫她能跟婆媳小姑处得和睦些。但如今令容却知道,宋建春对她的好是真心实意,阮氏不过是挂在嘴边而已,绝没到把她当女儿来关怀的地步。 至少她从没给娘亲宋氏送过价值相当的东西。 宋家祖上经商,后来科举为官,底子颇厚。但再厚的底子,备这些礼物也不是小数目。 想得市侩点,阮氏如此大方,很可能是想借她的手给韩家送礼——或者兼而有之。 令容当然乐意宋建春跟韩家交好,但那是男人们的事,舅舅自有他的手段,阮氏不声不响地来这手,她心里仍觉得不太舒服。尤其以韩家的情形,必定不喜她借着裙带染指外头的事。 还是等韩蛰回来商议吧。 令容蹙眉,瞧着天色晚了韩蛰还没回来,便没再等,先用晚饭。 韩蛰此时正跟着韩镜和韩墨走进藏晖斋。 自九月离京,他在外耽搁太久,积压了不少事务。而韩镜居于相位,六部诸事皆由他总揽安排,如今南边冯璋作乱,他即便没法染指兵权,户部钱粮c兵部军马的事仍需操心——更可气的是,朝廷急得火烧眉毛,那些手握兵权的节度使却各怀鬼胎,非但没能镇住民变,反而节节退败,令他十分窝火。 祖孙三人各自忙手头的事,至晚才能单独说话。 杨氏管着内务,特地留了饭,待三人回来后,按着韩镜的意思送至藏晖斋。 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韩镜端坐正中,韩墨次之,韩蛰坐在最下首。 菜多是按韩镜的口味做得软烂,韩蛰吃得不多,先听韩镜跟韩墨说南边的战事。 那冯璋家中做了数代盐商,资财极厚,据说年少时也想从军立功,因盐事上缺人手,便仍在楚州地界经商,慢慢拓展地盘。那一带除了冯家,还有个盐户大姓——范家。 范家原本不及冯家财势,自范通节度一方,情势便有了转变。后来范贵妃得势,地方上官员毕竟还指望皇恩圣隆,提携重用,是以格外卖范家面子,两虎相争时,冯家吃了不少暗亏。 八月里裴少夫人身故,冯璋为女儿讨公道,却被高阳长公主借势压着,碰了满鼻子灰。 冯璋也非甘居人下之辈,回去后便以朝廷昏聩欺压百姓为由,擅动被官府搜刮流离的变民和草寇。怒而造反。因他家资巨富,重金利诱之下,底下人十分卖命,战火一起,很快就占了楚州大半的土地,在交战时生擒酒囊饭袋的淮南节度使,收拢了不少猛将。 朝廷见楚州不敌,命岭南节度使陆秉坤出兵镇压,谁知陆秉坤不肯出兵,朝廷军力疲弱,地方尾大不掉,反倒纵得逆贼声势更猛。 韩镜关门说起此事,半喜半忧。 所喜者,地方生乱,不会累及边境安危,韩家就中行事,也许还能有意料之外的机会。所忧者,韩家毕竟是文臣出身,虽有杨氏娘家驻守京畿,杨裕又守在河阳,在南边的能耐却有限,这场民变最终会演化成何等局面,谁都说不准。 韩蛰听罢,亦沉吟不语。 随后,韩蛰没提令容,只说长孙敬逃出刑部大牢后,樊衡察觉行踪,一路追至归州,被他设伏生擒,送往山南的事。 韩镜稍觉意外,“那长孙敬靠得住?” “原以为他有勇无谋,从樊衡这番追踪看,他其实心思细致,做事周全。他的身手跟我不相上下,若能收为己用,必是一员骁将。山南那边有表兄盯着,将他藏起来磨砺一年半载,应能收服。” 这般说了,韩镜总算放心。 又问了些琐事才散。 待韩蛰回到银光院,亥时已然过半。 令容已换了寝衣,在榻上阖目养神,听见动静,便趿着鞋迎出来。 屋内明烛高照,令容特意将阮氏的礼物堆在案上显眼处,韩蛰进门就瞧见了。 “这是舅母备的礼。”令容过去帮他宽衣,见他袖口几处暗色像是血迹,眉心一跳,竭力不去多想,只道:“夫君瞧瞧吗?” 韩蛰遂挑了几样瞧了瞧,“这么重的礼?” “我也觉得意外。”令容笑了笑,“不过既然带来了,不好再退回去。且舅舅素来视我如同亲女儿,舅母送厚礼也是好意。只是舅舅毕竟在潭州为官,我不清楚朝堂上的规矩,怕贸然送了唐突。夫君觉得怎么办才好呢?” 韩蛰长在相府,外头官员想借女眷送礼的手段见识过多次,一听便明白她的顾忌。 换在从前,他定会毫不犹豫地退回去。 礼尚往来,固然讲究情分,却也有个度。他和令容初次拜会宋建春这长辈,备两三千银子的礼已算有心,阮氏的礼过于厚重,显然是另有所图。韩家屹立朝堂,不缺这些东西,韩镜从不肯在这种事上授人以柄。若令容单独送去,事后韩镜得知,必会有微词。 他早有凶名在外,不近人情的事做了多回,要退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倘若退回,伤的就是令容跟宋建春的情分了。 沉吟片刻后,韩蛰随手搁下,“明早我跟你去。” 令容稍觉意外,将韩蛰瞧了两眼,眉眼弯弯,“多谢夫君。舅舅甚少过问内宅的事,这回给夫君添麻烦了。” “无妨,不过——”韩蛰垂头觑她,“我近日忙碌,只明早得空。两件事只能办一件。” 令容愣了下,“没事,高公子就在京城,晚两天无妨。” 韩蛰颔首,自入浴房。 连日疾驰,后晌他去锦衣司衙署后连着处理了几件要事,因有个关乎田保的人犯落网,又是死士不肯开口,还特地去了趟刑房。森冷阴沉的牢狱里,每一件刑具都沾满了血,他早已习惯,没半点迟疑,软硬兼施,两炷香的功夫就撬开了嘴,亲自闭门审问。 这会儿没了外裳,才见有血溅在白色中衣上,像是仍散着血腥味。 即便惯于浴血前行,他仍不喜血腥味道,更不喜让身旁的娇软女人闻见这味道。 韩蛰皱了皱眉,格外用力地将手臂擦洗了几遍。 出来时,令容已在榻上看书了。 两副被褥铺得整齐,中间隔着一尺的距离。 坐到榻上,令容的寝衣才被宋姑熏了香,淡淡扑入鼻中。锦帐里明烛高照,沐浴后肌肤抹了香露,半干的青丝披在肩上,搭在起伏的胸前,衬得脸蛋格外娇小。她抬眉看了一眼,又迅速低头瞧书,明眸低敛,眼尾勾出妩媚弧度。 韩蛰瞧了片刻,挪开眼,将两条长腿交叠,颇散漫地靠枕坐着。 兴许是方才沐浴的水太热,他觉得身上发热,随手将寝衣敞开些。 令容瞥了一眼就丢下书卷,“时候不早,我先睡了。夫君也早点歇息。”说罢,钻进被窝裹成蚕蛹,面朝里侧睡下,连满头青丝都收了进去。 韩蛰有些疑惑。 这显而易见的躲避姿态,是还在为那晚强逼亲吻的事生气? 以他多年养气的自制力,又不会去祸害未满十四的她,那样如鼠避猫的做什么。 他将令容后脑盯了片刻,熄灯睡下。 次日韩蛰果然陪令容往各处走了一遭,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阮氏备的礼送了。 令容甚为感激,记着韩蛰的话,暂时没去高修远那里,只等韩蛰得空。 谁知两日复两日,两日何其多,整整拖了半个多月,直至十一月初迎来入冬的头场大雪,公务繁忙的锦衣司使大人才肯屈尊赏脸,于百忙中拨冗半日,陪她去道谢。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红豆 ,高修远那日报信过后, 便没再跟韩家有来往,杨氏问他住处,他也只说是初至京城,暂时落脚在客栈中,若有急事, 可到笔墨轩去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杨氏也没贸然打探, 只让令容去笔墨轩找他。 一场深雪后, 京城内外银装素裹, 路上积雪足有两寸厚,车轮辗上去微微打滑。 因路滑难行, 笔墨轩的生意比平常冷清许多。 令容跟韩蛰进去的时候,除了三个伙计在招呼客人, 旁的都围在炉旁喝茶。 见了韩蛰,其中一人便忙迎过来, 含笑招呼。 韩蛰随意扫过店内布置,道:“你们掌柜呢?” “掌柜在里间。”伙计原是为韩蛰身上质地名贵的锦衣而来,瞧见那张冷清的脸,那语气又如同发号施令,莫名有些发怵,小声道:“您找他是有事?” “嗯。”韩蛰淡声。 令容原本停在门口瞧一座兔形笔架,听见这对话,便三两步赶上去, 笑道:“想跟掌柜请教些事, 烦劳通禀一声。”她来笔墨轩已有数回, 伙计眼尖,倒认得,忙堆起笑意,“少夫人稍等,我这就去请。” 令容睇了韩蛰一眼,“夫君,是你要一道来的。“ “嗯。” “不是我逼你。”令容小声嘀咕。 韩蛰听见了,侧头看她,目露疑惑。令容便软声解释道:“旁人见夫君这神情,还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呢。”还没说罢,就见内间帘子掀起,郝掌柜戴着暖帽迎出来,扫见令容在场,便招呼,“少夫人想挑点什么?店里新进了几幅画,都很不错。” “改日再看画吧,我手头缺笔墨,一道慢慢挑。今日过来,是有事请教。” “少夫人尽管吩咐。” “您可知高公子住在何处?” “这”郝掌柜迟疑了下,看向韩蛰——他打理这铺子十几年,识人的本事不差,韩蛰这种瞧着就是不好招惹的,看打扮气度,必是朝堂高官。伙计说这人凶巴巴的,高修远又是田保的表侄,身份颇微妙,一时间倒不敢轻易吐露。 令容莞尔,“这位是我夫君。高公子前阵子帮过我,特地来致谢的。” 韩蛰也颔首道:“烦劳你了。”语气比方才和软了些。 郝掌柜这才放心,笑道:“少夫人别见怪,他的画在京城小有名气,平常打探的也不少,他又潜心闭门作画,不喜旁人打搅,小老儿不敢妄言。少夫人是既然有事,又是他的的朋友,这边请。” 遂请二人从后门出去,指着后巷左边方向,“走到尽头那家就是。” 尽头那院落红漆双扇,门前积雪未清,却踩了不少脚印。 令容过去扣门,有位老仆开门,哑着嗓子比手势。 韩蛰会意,道:“我们是高公子的朋友。” 哑仆当即堆起笑意,请两人入内。 院内的雪倒扫了,绕过绿松白鹤的影壁,瞧见甬道上站着的人,两人齐齐愣住。 ——干干净净的甬道上,站着韩瑶身边的仆妇和两名丫鬟,正跺脚哈气,见是他两人,愣神过后,忙过来行礼问候。 韩蛰皱了皱眉,“瑶瑶在里面?” 仆妇恭敬应是。 “她来做什么?” “姑娘来取画,因没画完,还在里边等呢。” 韩蛰皱眉愈深,待哑仆打起帘子,携令容进门,就见客厅阔畅,正面左侧摆着桌案圈椅,右边角落是作画用的长案,上头堆满颜料纸笔,高修远躬身站在案边,执笔画得入神。除此而外,厅中别无冗杂陈设,四面墙壁挂满了画,韩瑶站在东边墙壁前,认真看画。 屋外深雪安谧,屋里炭气微暖,两人竟都没察觉来客。 还是跟在韩瑶身边的丫鬟最先察觉,屈身行礼。 韩瑶听了诧异,回身见是韩蛰跟令容,素来爽朗利落的姑娘竟陡然露出扭捏之态,愣怔片刻,垂着眼睛不看两人,只道:“大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来给人道谢。”韩蛰神色不豫,“你呢。” “表姐生辰快到了,我想送她幅画,自己又画不好,所以烦劳高公子动笔。今晨来笔墨轩挑砚台,想起来顺道看看。那画就差最后几笔了,我就等等,拿到画就走。”说罢,欲盖弥彰地补充道:“不信你问小棋。” 小棋是韩瑶的贴身丫鬟,接了眼神,忙道:“是真的。” 韩蛰瞥了高修远一眼,“人家作画,你也不怕打搅。” “只有今天顺道来的,平常不敢打搅。”韩瑶赶忙保证。 长案之侧,高修远听见这话,唇角微动。 那日他给相府递信出来时碰巧遇见韩瑶,因她是令容的朋友,他记得容貌。后来没两天,韩瑶就找到了笔墨轩,从郝掌柜那儿软磨硬泡地问到他住处,请他帮忙作画。高修远最初没答应,耐不住她三天两头的跑,被闹得头疼,最终应了。只是前阵子刚回京城事忙,因期限不紧,暂未动笔。这几日韩瑶便常来这里催画,可不是她口中的“平常不敢打搅”。 不过韩瑶性子爽利,又是相府出身,教养颇好,来时问过画的进展,便甚少打搅,大多时候都是在屋里看画。且她身边又有成群的丫鬟仆妇跟着,即便同处一室,两人也相安无事。 这会儿听她扯谎,高修远只笑了笑,仍专心上色。 那边韩瑶有点惧怕韩蛰,便拉着令容的手,“我画的是佛寺,待会上色好了,给你瞧。” “好啊。”令容含笑,不敢打搅高修远,只捏了捏韩瑶的手,“早知道就跟着你过来,也不必多麻烦郝掌柜了。” 软语轻笑传入耳中,高修远手指微颤,一点朱色凭空点在树下。 画上佛寺静谧,檀香袅袅,亭中槭树红叶正浓,那朱色靠近地面,颇为突兀。 身后低低的说笑传来,却如魔音绕耳,令人心神难宁。 他知道相府有数位公子,是以韩瑶最初开口时并没想到会是韩蛰跟令容,只专心上色,没留意韩蛰的话。那声音传来,才知道是令容跟她夫君。 高修远竭力凝神,瞧着那一点突兀的朱色。 其实也不难处置,那位置画成凋落打旋的槭树叶并不突兀,能叫人想起佛寺秋风,静谧中稍添些许灵动,更有花开叶落,轮回无声之感。 但身后是令容的断续低语,他的手落下去,却不听使唤。 朱点稍加润色,竟成一粒红豆。 高修远迟疑了下,没再挣扎,自树枝引了细若游丝的线,将那红豆系住。 像是少年人许下的缱绻心愿,悄悄藏在佛像前的秀丽槭树下,无人问津,却隐秘悠长。 搁笔端详片刻,高修远吁了口气,这才道:“画好了,韩姑娘若觉得还行,明日装裱起来,请人送到你府上。”转过身,就见厅中三人并肩而立,韩蛰身材高健,墨青的衣裳贵气庄重,那张脸刚硬冷峻,不负文武盛名。 令容夹在兄妹之间,披了银红的斗篷,帽兜出了雪白的狐狸毛,娇丽的脸蛋嵌在中间,眉眼婉转,眸光清澈,带着盈盈笑意。她发间装点甚少,除了珠钗,便只有嫣红精致的宫花,衬得气色极好。 韩蛰的手不知何时搭在她的肩头,帮她理了理斗篷。 高修远端正行礼,“韩大人,少夫人,久等了。” 韩蛰亦拱手道:“当日内子遭难,多蒙小公子相助,今日冒昧造访,是为表谢意。“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大人客气。”高修远笑了笑,“鄙舍寒陋,怠慢诸位了。”遂叫哑仆奉茶,请三人入座。 有韩蛰在场,韩瑶拘束老实了许多,几乎没开口说话。 令容当然也知道韩蛰的些微醋意——举凡男人,不管对妻子感情深浅,大概都不喜妻子跟旁的男人过从甚密。先前唐解忧挑唆生事,韩蛰为此盛怒异常,这回他特地跟来道谢,当然不是真心,只为提醒她罢了。总归谢意已表,她不愿给自己和高修远添堵,也没多说话。 几杯茶喝下来,多是韩蛰跟高修远闲谈,说些诗画的事。 临走前众人瞧那幅佛寺槭树图,气韵灵动,入目雅丽。 韩瑶甚是喜欢,令容称赞不止,就连韩蛰都多瞧了两眼。高修远的才华他是知道的,京城中少有的青年才俊,胸有丘壑,才思灵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不过见韩瑶兴高采烈,令容也瞧得专注认真,他难得肯赞赏的两句言辞又全都咽了回去。 高修远随手收了画,请韩瑶稍安勿躁,过几日装裱后送往相府——当然会另做一幅送去,这枚悬着的红豆送给韩瑶这位相府千金,若被人瞧出端倪,并不合适。 因马车还停在笔墨轩外,众人出了小院,踏雪慢行。 高修远送到门口便驻足,瞧着韩蛰跟令容并肩走远,那只手始终搭在令容肩上。 锦衣司使凶名赫赫,惯于冷厉杀伐,这般手揽娇妻的亲昵姿态有些生硬,高修远不由笑了笑。 ——幼稚。 不过她能得夫君欢心爱护,毕竟是好事。 笔墨轩外,韩蛰带着令容坐入车厢,驶出这条街巷,命人向南而行。 后面韩瑶因难得碰上深浓雪景,只叫丫鬟仆妇挤在车厢,她却寻了匹马骑着。见韩蛰拐向南边,忙提缰追上去,拿马鞭敲了敲车厢,“嫂子,你们不回府吗?” 侧帘掀开,韩蛰眉目冷峻,“我们出城,你回吧。” “这样大的雪,出城去哪?”韩瑶脱口问出,猛然醒悟过来,赶紧闭嘴。旋即调转马头,一声不吭地回去了。 韩蛰遂吩咐车夫从京城南边的安化门驶出。 南边民变愈演愈烈,韩家欲插手军权,田保却在永昌帝跟前百般挑唆,拖延阻挠。战事紧迫,两虎相斗,这个年势必不会过得安稳。在战火蔓延,他再骑战马之前,他想带令容去看一看城外雪景。 他已有许多年不曾到城外赏雪。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戏弄 ,京城外赏梅, 最常去的是两处,梅林绵延十里,年底时腊梅盛开,游人如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城南三十里的孤竹山下,还有一处梅坞, 占地虽不广, 里头却种满了茶梅。孤竹山底下有温泉, 地气也比别处和暖, 从十月底到次年春暮,皆有茶梅陆续盛开。 不过梅坞有主人, 是先帝的授业太师,曾跟韩镜共事过的右相章瑁之。 章老先生比韩镜年长十来岁, 学富五车,德高望重。先帝秉性顽劣, 章老虽以太师的身份悉心教导,却因老皇帝溺爱,费尽心思也只教出了个昏君,常引以为憾。永昌帝继位时,章老眼见皇帝代代昏聩,不愿再将余生荒废在朝堂,遂辞了官职,安心诗酒田园。 永昌帝虽无才干, 对先帝的太师仍十分敬重, 章老便安心在这片梅坞颐养天年。 他跟韩镜共事多年, 只是为政的手段不及韩镜,辞官归隐后跟韩镜仍有往来。 韩蛰造访梅坞,章家仆人自然笑脸相迎。 不过章老云游在外,梅坞就只他身边的管事守着,韩蛰告谢,没再去主屋,只带着令容去看梅花。 半人高的茶梅开得正盛,绿叶之间点缀盛开的花,团团簇簇,叠萼重瓣。 深雪过后,花丛半被积雪掩埋,像是素纱遮面的美人,比平常更增韵致。 梅坞中少有人至,雪地里平整洁净,偶尔有野兔踩出的脚印。 韩蛰叫飞鸾c飞凤和数名随从远远跟着,带令容沿花间小径慢行。 茶梅雪景,可供赏玩之处太多。梅坞沿袭数百年,能住在此处的或是鸿学巨儒,或是风雅知趣的显贵重臣,韩蛰长于京城,对梅坞历代主人的掌故知道得不少,边走边跟令容讲——那座不起眼的茅亭里曾有怎样轰动天下的才子题词,那被雪半埋的石碑是谁留下的碑刻,悬在小丘凉亭里的铜钟经过几番战火,甚至连角落里一支老梅,都曾有高僧倚而抚琴,跟梅坞主人深谈佛法。 这些掌故令容都没听说过,见韩蛰讲得有趣,便认真听。 雪地绵延,茶梅盛开,韩蛰不时侧头,便能碰上令容的目光,脑袋微微偏着,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红梅白雪低矮,她一袭银红斗篷覆身,脑袋藏在帽兜里,唯有如画眉目露出来,娇丽柔旖,是雪中最动人的娇萼。 韩蛰眼底渐渐添了笑意。 由北向南走到尽头,花丛向东蔓延,站在凸起的小丘,起伏景致尽收眼底。 风乍起,吹得树上积雪乱舞。 韩蛰负手而立,目光落在远处。 令容见他心绪甚佳,一时兴起,偷偷绕到两人高的槭树后,扶住树干,猛力摇动。 积雪簌簌落下,她戴着帽兜无所畏惧,韩蛰后领却敞着,雪入脖颈,冰凉刺骨。 他迅速回身,就见令容立在雪地里,偷袭得手,笑得调皮。 雪仍簌簌摇落,韩蛰不闪不避,呵手大步追过去。令容着慌,笑着躲逃,雪地下不知怎么藏了石头,她不慎踩着,滑得身子后仰。惊呼声里,手臂被人及时接住,她侧头,就见韩蛰站在旁边,因他站得地势稍低,她的额头蹭过他嘴唇。 令容心里猛然一跳,对上那双深邃眼睛,像是深渊,却无素日的冷沉。 呼吸交缠,那晚的记忆猛然袭上脑海,她瞧着近在咫尺的冷峻眉眼,避开目光,心里乱撞。 韩蛰觑她,抬起手,掌心不知何时捏了雪团,凑向她颈窝。 令容忙将斗篷领口揪起来,死死护着脖颈,微弯的杏眼里笑意盈盈,有点调皮的讨好,“夫君饶命,我只是不小心碰到的。啊——”雪团贴到肌肤,她轻声惊呼,缩了缩脖子,知道骗不过,吃吃的笑起来,“好啦,是我的错,以后再不敢了。” 韩蛰将那雪团晃了晃,凑得更近,声音低沉,“不敢什么?” 令容缩着脑袋,“不敢再偷着戏弄夫君。” 极近的距离,眸光交织,她像是银光院那只软白的红耳朵,分明是故意调皮,姿态却无辜可怜。韩蛰将她腰揽得更紧,语气刻意冷沉,“得长个教训。摘了帽兜。” “不要——夫君饶我这回吧。”令容摇头,楚楚可怜。 “摘了!” “夫君”令容软声,见韩蛰伸手就要碰帽兜,无处可逃,吓得缩头躲进他怀里,两只手将帽兜揪得死紧,将脸蛋也藏在帽兜里,只留个被斗篷覆盖的脑勺后背给他。 片刻后,头顶响起韩蛰极轻的笑声。 远处雪亭中,高阳长公主手里的茶都快凉了,却一动不动,瞧着远处——男人高健的身影立在雪中,挺拔醒目,哪怕隔着不近的距离,她仿佛都能嗅到他身上不苟言笑的冷厉气息。让不少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司使,手上不知染了多少血,那双手会握剑横刀,取人性命;会手持刑具,阴冷审问;会执笔疾书,翻覆朝堂。 那双手锋锐似刀,那颗心冷硬如铁,拒人千里。 相识数年,她从没想过,有一天,那双手居然会抱女人。 还是年纪尚幼,家世不高,身段并不丰满的女人。 那场景实在刺目,让她胸间仿佛被沉沉的东西堵塞压住,愤懑之极。 旁边范香觉得奇怪,顺她目光瞧过去,瞧见雪地里一双依偎的人影。 她迟疑了下,小声道:“殿下,那是?” “韩蛰。”高阳长公主没半点掩饰,“他娶的那女人叫什么?” “傅令容,靖宁伯府的二姑娘。”范香倒是打探得清楚,“年纪不大,性子倒是猖狂。听说嫁进府里不久,就哄得婆母格外照顾,把韩家那姓唐的表姑娘赶了出去——那表姑娘可是韩相的掌上明珠,比韩瑶还得宠呢,就那么委委屈屈地走了。” 高阳长公主冷哼了声。 韩家的表姑娘她记得,上回在葫芦岛还曾谗言惹得她发怒。 那表姑娘瞧着就不是良善之辈,她从没放在眼里。但韩蛰竟会为那年弱的傅家女儿赶走表妹,这实在匪夷所思——按他的酷烈名头,既将所有女人拒之门外,原本不该偏袒谁。 她盯着远处并肩走远的身影,“韩蛰待她很好?” “这我就不知道了。”范香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知道唐解忧的事是因那位去道观的动静不小才从铜墙铁壁的相府探出了点消息,至于人家夫妻感情,自然难以知晓。 范家跟韩家不对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范香的兄长还被韩蛰扣在锦衣司的狱中,对韩家更是含恨,逮着机会就要添堵。 因高阳长公主跟范贵妃脾气相投,范香常往长公主府上走,知道早年长公主纳驸马而不成,如今仍旧意难平的事,遂趁势道:“不过看那情形,想来韩大人待她是不错的,没准过两年,百炼钢就能化成绕指柔。” “就凭她?”高阳长公主嗤笑。 “毕竟朝夕相处,又有夫妻名分。”范香已经许了人家,就等年后出阁,也不避讳。 高阳长公主眉目微冷,“那也得她有本事留在韩家。” ——先前裴少夫人的事永昌帝虽没怪她,待冯璋谋逆的消息传到京城,永昌帝终是埋怨斥责了她几句。高阳长公主便将账算在了罪魁祸首傅氏和唐解忧头上。而今眷侣刺目,妒火攻心,更是愤懑。 天子脚下,长公主要拿捏一个根基不深的女人,实在轻而易举。 高阳长公主收回目光,将茶送入口中,察觉已冰凉了,忙皱眉吐在旁边盂中。 从梅坞回府后,韩蛰便迅速忙碌起来,连着半个月在外奔波,不见人影。 令容每常去丰和堂问安,也觉杨氏那儿颇忙碌——虽然南边匪患没平,但年节仍要过,一到腊月就是年,韩家居于中枢,年节往来的事不少,杨氏那儿列起单子,一件件预先安排妥当。 翻过年令容年满十四,韩瑶也到十五岁,是个大姑娘了。 且韩征也到了十九岁,即将弱冠。因他在羽林卫当差,韩镜怕婚娶后动摇心志,先前一直没提婚事,如今不好再拖,杨氏身为嫡母,自然也得留意。韩征在韩家的地位虽不及韩蛰紧要,却也是韩镜寄予重望的人,娶妻时品行家世,心术容貌,也马虎不得。在战事初起,韩家欲逆流而上的紧要关头,男婚女嫁的事,也不得不稍微当做筹码来考量。 杨氏即便有三头六臂,想到这两件大事,也觉头疼不已。 过了腊八,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到腊月二十,各处衙署里正准备将一年的事情理清,安心回家过年,朝堂上却忽然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事儿是有御史连着上了三封奏折,弹劾朝臣,这种事每日皆有,无需大惊小怪。 但被弹劾的人是永初帝最为信重的权宦田保——这事儿可就不小了。 田保虽是个太监,却是照顾着永初帝长大,最得皇帝倚赖的人,身上还任羽林卫将军之衔,骄横跋扈,敛财贪权。他的作为京城上下有目共睹,前几年也有御史弹劾过,却都在第二天离奇毙命,永昌帝也不闻不问,众人瞧出端倪,没人敢再惹他。 这回有御史具本弹劾,还连上三封,实在出乎所料。 御史台是韩镜的次子韩砚掌管,韩家跟田保不对付,高官近臣大多知道。 而今韩砚手下的御史弹劾田保,事儿传出,有那等敏锐的人,立时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一边是跟贵妃沆瀣一气,深得皇帝信任的权宦,一边是三朝屹立不倒,手握重权c树大根深的相府,御史的奏折递上去,这交锋的火苗就算是点着了。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除夕 ,御史弹劾田保的折子递上去, 永初帝果然置若罔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那位御史不死心,每日三封连着上,皆石沉大海,田保那儿也没动静,仿佛对此事不闻不问, 年前的几次朝会, 韩砚也没提此事。 朝臣们提心吊胆地等了几天, 便到年底除夕。 今年的除夕格外冷, 后晌时连着吹了一个时辰的寒风,叫人只想缩在屋里不出门。直待日暮时裹成粽子的仆妇们将灯笼依次点亮, 远近各处传来迫不及待的爆竹声,才有了热闹温暖的气息。 韩家照例先祭祖, 再阖家用饭。 太夫人断断续续地病了一年,请遍御医也不见效, 今晚天冷,杨氏怕她吹了风病势更沉,便将年饭设在庆远堂的暖厅里。 祭祖后众人一道过去,韩镜带着韩墨兄弟c韩蛰c韩征和二房的韩徽一桌。花开富贵的十六扇紫檀屏风隔开的另一桌上,太夫人居于上首,杨氏和刘氏左右陪着,杨氏旁边是令容和韩瑶,刘氏旁边先是儿媳梅氏和今年刚出生的小孙儿, 再旁边则是后晌刚回府的唐解忧。 ——先前太夫人碍于韩镜的铁令, 没敢多说, 而今除夕团圆,太夫人每日念叨着想念外孙女,韩镜也稍有意动,杨氏没阻拦,便暂将唐解忧接回来,议定过了初七就送回观里。 外头冷风里爆竹声不断,暖厅四角俱设暖烘烘的火盆,两座十八铜人的灯架上烛光明亮,头顶上还悬着明晃晃的宫灯,照得一室如昼。 桌上酒菜都全了,刘氏将孙儿韩诚抱在怀里,往太夫人跟前逗弄。 “诚儿,叫太奶奶。”她笑眯眯的,拨了拨婴儿嫩嫩的嘴唇。 韩诚才多大,咿咿呀呀地连话也不会说,只是觉得有趣,咯咯轻笑。 太夫人也觉得欢喜,“那时候徽儿也这般大,在襁褓里抱着,话都不会说。谁知一转眼,太孙也有了。”遂拿玉箸蘸了点蜂蜜喂过去,韩诚小嘴巴一唆,愈发开心。 “孩子们都长大了。”太夫人久病之下,精神已不及平常健旺,感叹道:“等征儿娶亲,解忧和瑶瑶有了人家,我这双眼,就能闭上了。” “母亲身子健朗,不愁抱不到征儿的孩子。”杨氏含笑,夹了软糯的菜给她。 “其实论年纪,还是存静居长”太夫人瞧了唐解忧一眼,眼底有些黯然。 半年没见,外孙女比离家时瘦了不止一圈,平常言笑晏晏的人,这会儿沉默寡言,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让她瞧着心疼。但她如今病着,自身都难保,知道敌不过杨氏的手段,除了暗地里给唐解忧多备些嫁妆,竟也难做什么。 杨氏视而不见,转而握住令容的手,眉眼带笑,“令容嫁进门时才十二岁,如今也不小了。我也总不能去弟妹那儿叨扰,这两年里,就盼着你添个孙子呢。”说罢,还寄予终望般在令容手背拍了拍。 令容微怔,未料话头忽然转到她这里,只颔首一笑,又夹菜给杨氏。 杨氏知她害羞,便仍过去逗弄襁褓里的韩诚。 剩下韩瑶掩唇偷笑,在桌底捏令容的手,“母亲总算着急啦。” 令容嗔她一眼,压低声音,“急什么,你也快了。” 两人交头接耳,对面唐解忧瞧见,垂首不语。 道观冷清孤寂,半年时间足以让她认清当时的跟头栽得多重,难得能回府住几日,她表现得格外乖觉,半句话都不肯多说,只含笑听桌上笑谈。到夜色深浓,众人齐到厅前看烟花爆竹,她也只陪在太夫人身边,半眼都没敢多看韩蛰。 亥时才至,太夫人因病中精神不济,先回屋中歇下。 唐解忧也没再多待,跟长辈告退,到太夫人身边陪着,杨氏也跟过去安顿太夫人睡下。 令容直到子时将近,韩镜也撑不住提议散了,才跟韩蛰回银光院。 夜色如墨,没了热闹烟花,院里就只剩灯笼点缀。 令容喝了两杯酒,跟韩蛰并肩而行,忍不住便想起杨氏想抱孙子的话。半年之期转眼将至,等过完年,春暖花开,便是韩蛰答应给她和离书的时候。只是她不知道,韩蛰会履行诺言,还是会像在潭州时那样,不许她再提。 她抬头,环视这座惯常出入的院落,屋宇峥嵘,灯笼摇曳。 这屋檐之下,她曾跟韩蛰并肩共赏夜色,曾跟红菱枇杷笑闹,转头就见韩蛰负手而立,微有笑意。平淡而温馨的回忆,寻常不觉得怎样,想到即将割舍离别时,却平白生出眷恋不舍。 也是在这样暖红灯笼下,她因裴少夫人的死而惊惶伤悲,韩蛰揽她入怀,轻拍安慰。 出阁之前,她以为这个男人心狠手辣c冷硬如铁,能篡权谋逆c执掌天下的人,不会为后宅花半点心思。嫁人之后,她才知道那是他在外的面孔,回到府中,他纵然性子冷清,也会像寻常丈夫一样护持妻子,会在刀兵险境中,护她无恙,偶尔还放下身段哄她高兴——即便手段略生硬。 更何况,他还有出神入化的厨艺。 数遍韩府内外,京城上下,能经常尝到他厨艺的似乎也只有她。 ——昨日后晌得空时,她去小厨房拿晾干的桂花捣鼓桂花莲藕,韩蛰还露了一手,做了份梅菜扣肉,又炒了一盘野山菌,飘逸满屋香气,夫妻二人没惊动旁人,到近处水榭里关门吃了个精光。 令容唇边不由浮起笑意,盯着灯笼出神。 韩蛰脚步微驻。 “想看灯笼了?”他突然问。 令容愣了下,哪敢说心中所想,便颔首道:“嗯。快到元夕,又能有花灯看了。” 韩蛰睇她一眼,“到时候我带你出去。” “可以吗?”令容甚感意外,“我是说,夫君不用陪着老太爷吗?” “不用。”韩蛰垂手勾住她肩膀,掀帘入内。 屋内热气熏人,令容借着烛光瞧了瞧韩蛰神色,心里有些疑惑——按韩家的情形,如今冯璋谋逆的兵戈一起,府里必定要插手军务,给将来造反的事做铺垫。如此要紧的关头,老太爷必定希望韩蛰专注政务,不为旁的事分心。 先前韩蛰陪她送阮氏备的礼,老太爷不能挑她的错,未必不会对韩蛰有微词。之后韩蛰陪她去高修远那里道谢,又去章老的梅坞看茶梅,忙中偷闲,老太爷就不担心他玩乐丧志? 是老太爷态度有所松动,还是韩蛰羽翼渐丰,不惧相爷威压? 她捉摸不透,进屋见宋姑已备了热热的茶,先倒两杯来喝。 韩蛰跟长辈和两位兄弟喝了不少,喝茶后靠在榻上,等令容盥洗后换了寝衣,才解了外裳,自去浴房。 令容见他走路脚步略微虚浮,有些担心,“夫君独自进去无妨吧?” “要不——”韩蛰中衣微敞,觑她,“你帮我洗?” “算了。”令容赶忙摇头,“夫君进去吧,有事再叫我。” “好。” 因韩蛰不惯让人伺候,枇杷红菱等又都出去了,令容毕竟放心不下,迟疑着走到浴房门口,万一里头有异样动静,她也能进去帮忙——韩蛰的酒量比她以为的浅,新年的头一天,她可不想他出岔子。 安安静静等了半晌,里头除了偶尔有哗啦水声,倒没旁的动静。 她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正想抬脚离开,却听里头韩蛰叫她。 令容隔着门应道:“夫君还有事?” “拿件寝衣。”他说。 令容诧异,“寝衣不在里面吗?” “这件不想穿。” 一件寝衣也挑剔!令容腹诽,正琢磨韩蛰是不是又要借酒装疯,就听里头道:“等着我出去取吗?”甚至还带了哗啦啦仿佛浴后出水的声音。 令容忙道:“我送进来。” 遂快步走到衣橱旁,挑了件他惯常穿的拿进去,站在绣纱屏风后,将寝衣搁在旁边高脚小几上,“我放这里,夫君取了穿吧。”说罢,没听见回答,透过纱屏一瞧,隐隐绰绰的,韩蛰靠在浴桶边上,悄无声息,像是睡着了。 她迟疑了下,道:“夫君?” 没听见回答,令容觉得担心,扒着屏风往里一瞧,就见韩蛰背靠浴桶,两只手臂搭在桶沿,脑袋微沉,正抬眼瞧着她。浴桶里热水蒸腾出薄薄雾气,他的头发尽湿了,滴滴答答的水珠掉下来,落在结实的肩膀。他常年习武,手臂孔武有力,赤着的胸膛也硬邦邦的,壮硕微鼓,水珠从沟壑滚落,没入水中。 那张冷峻的脸上也有水珠,深邃的双目盯着她,带着烫热温度,像是潭水炙热沸腾。 令容猛然醒悟过来,瞪了他一眼,匆匆出了浴房。 脸上却热气腾腾的,比泡在浴桶里的韩蛰更红。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识破 ,令容回到榻边, 胸腔里砰砰直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方才那一幕实在太冲击她的心神,此刻闭上眼睛,脑子里晃来晃去的仍是韩蛰赤着的胸膛,水珠从中滚落时,平白叫人脸红心跳。 她走到桌边, 连着灌了三杯茶, 想去窗边吹吹风, 怕受寒, 终究忍住了。 猛听浴房里响起脚步声,她下意识迅速回到榻上, 甩了两只绣鞋,钻进被窝里, 缩在床榻最里边——那是整个房间里唯一能让她觉得安全的可怜角落。 韩蛰已经走到榻边,寝衣随意系着, 赤着的胸膛犹有水滴。 令容不敢看,匆忙闭上眼睛,蚕蛹似的躺在里侧。 韩蛰唇角动了动,脱了鞋上榻,将烛火灭了数盏,帐内骤然昏暗了许多,却不影响视线。他背靠软枕,两条修长的腿懒懒伸开, 伸手揉了揉眉头, 静了片刻, 听见令容呼吸不匀,侧头就见她两颊红晕未褪,眼睫轻颤。 他故意咳了声,低哑开口,“有水吗?” 令容缩在被子里,没出声。 韩蛰斜靠过去,声音更低,“有水吗?” 烫热的鼻息混同低哑的声音落在耳边,令容浑身打个机灵,知道躲不过去,忙睁开眼睛往里滚了滚,心虚道:“夫君回来啦?天色太晚,累得睡着了。” “嗯。”韩蛰跟颐指气使的皇帝似的,吩咐道:“口渴。” “桌上有水。”令容觉得跨越那双腿去倒水是危险的事,往锦被里缩了缩,“夫君自己倒,好吗?” 韩蛰充耳不闻,只皱了皱眉,“口渴。” 令容也不知他是真醉还是装的——毕竟方才韩蛰拿珠子扑灭灯盏时,跟平常一样利索。不过他靠在枕边呼吸灼热,不肯动手,令容终究没扛住,贴着壁板坐起身,小心翼翼地从脚跟爬下榻,倒了杯水给她。 韩蛰就着她的手连喝两杯,道:“够了。” “可以睡了吧?”令容怕他再折腾。 韩蛰颔首,躺得更低,“嗯。” 令容松了口气,将茶杯放回,仍在最边上脱了软鞋,打算从他脚尖那儿爬过去。安安稳稳爬过半个身子,才收回脚尖时,猛然被勾着一扯,身子立时前倾,韩蛰的手臂适时伸过来,贴着她胸前双峰,将她一把捞起。 “你也喝醉了?”他斜睨醉眼。 令容大怒,“你故意的!” 韩蛰手臂收紧,将她带得前扑,跌在他胸前。淡淡的酒气萦绕,他胸前残留沐浴后的潮湿热气,她侧脸撞上去,立时火烧般热起来,顾不上忌惮,一拳砸在他肩上,“折腾人很有意思吗?” 头顶上韩蛰低低的笑,像是那回她被胸卡在岩缝里进退两难,他转身偷笑,令人恼火。 令容脸涨得通红,尝试着爬起,却被他强行按在胸前。 “令容。”他笑意微敛,神色正经了些,“我有事跟你说。” “说什么?”令容挣扎,想回到赖以蔽身的角落,却被韩蛰轻易捉了双手捏在她腰后。她的两条腿也被他小腿制住,没了反抗之力,挣扎便成徒劳,心里又气又恼,扭了两下,怒道:“你先放开。” “别动。”韩蛰声音微哑,眸色更深。 令容猛然醒悟,脸上烫热,果真一动不动,尽量弓起身子,不碰他腰腹。 “潭州那晚的事还记得吧。”韩蛰提起旧事,面不更色,“我说不想和离,是真心实意。今晚我没喝醉,也不是借酒遮脸,这件事我很清醒——我不想和离,也从没想过和离。” “可是夫君许诺过的,去年八月,裴家少夫人那件事后。” “那时你要的是休书。”韩蛰冷峻的脸上神色稍肃,目光却只在她唇边打转,蓦然收紧手臂,将她柔软双峰压在胸前,“我冷眼看了小半年,你进门后没做任何错事,如何休弃?” 令容咬唇,“可以和离啊。” “夫妻和离,是因相处不睦。才需闹到衙署。至于你的担忧——在韩家,没有人能伤你性命,祖父不能,我更不会。”韩蛰抬眼,直直盯着她,“我这样的朝廷栋梁,难得有几次空闲,都用来给你做菜。令容,凭着良心,你也该重新考虑此事。” 令容像是砧板上的鱼,背后被他制得死死的,身下是他的腰腹胸膛,面前是那张冷峻的脸和烫热呼吸,这样的姿势,让她呼吸愈来愈快,讷讷道:“就当是相处不睦,夫君送我出府后另娶,必定会有更出挑的姑娘。” “相处不睦?”韩蛰微微不悦,“是我待你不好,还是你看不上我。” “夫君待我很好!” “那就是你看不上我?” 令容满心慌乱,思绪也不似平常清晰,被他带到这一步,思来想去,似乎这是唯一的理由,遂硬着头皮咬牙道:“对,夫君虽出身显赫,前途无量,却不是我想要的如意郎君。” “是吗?”韩蛰低声,天旋地转之间,将令容压在身下。 “你若看不上我,刚才为何脸红?”韩蛰声音低沉,微抬起身子,将一只手覆盖在她胸口,“还有这里,慌什么?嗯?”修长的手指在她露出的肌肤摩挲,掌心带着烫热的温度,稍往左边挪了挪,轻轻揉压。 胸前酥软被他轻轻按下时,抵在腿间的炙热亦愈发明显。 令容身子紧绷,脸上红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然而韩蛰的神情照旧肃然,只是没了平常的冷清,像是潜伏已久c蠢蠢欲动的野兽。她整个人都被他困着,像是羊入虎口,此时此刻,只能任人宰割——但显然不能任其发生。 她只好退让,“那,再等半年?” 韩蛰眸光微沉,显然不满意。 令容脑子一团乱,想着反正韩蛰能出尔反尔,她也能言而无信,这会儿保命要紧,只好道:“我不再提此事就是了。”说罢,这阵子因杨氏和韩蛰而困扰她的难题迎刃而解,她心里仿佛有颗石头落地,竟然觉出种轻松。 韩蛰满意颔首。 令容便往后缩了缩,“夫君可以放开手了。” 韩蛰不为所动,将她双手握得更牢,覆盖在胸前的手不自觉的收指揉捏,隔着薄薄的寝衣,那种销魂滋味令他声音更低,“母亲想抱孙子,想必跟你说过。” 令容微微战栗,手足无措,“可我只有十四岁。” “嗯。”韩蛰盯着她,“我还没那么禽兽。” 是吗?相似的情景,令容不自觉想起潭州那晚的情事。先前笑话她身上没几两肉,笑话她年龄小还没长开,却还是对十三岁的她下手,还不算禽兽? 眼底的轻笑一闪而过,被韩蛰紧紧抓住,“笑什么?” “没c没什么。” 韩蛰何等敏锐的目光,多少老奸巨猾的人都逃不出逼问,何况令容?深邃的目光将她逼视片刻,他手上愈发用力,腰腹也贴得更紧。 令容迫于威压想不出借口,又被架在火上烤着,悔得肠子泛青,都快哭了,“是潭州那晚。” “嗯?” “夫君喝醉了。” “然后?” 令容咬唇不语,侧过头躲避目光,慌乱呼吸间胸口急剧起伏,在他掌下战栗。 韩蛰虽喝了酒,理智尚在,见她神色怪异,不由回想那晚的情形。他的脑子很好使,虽不至于过目不忘,做过的要紧事情却都记得详细,那晚酒醉后记忆模糊,宿醉后想不起旧事,便没挣扎。此刻极力回想,相似的情形下,许多事渐渐零碎浮现。 她被缚在身后的双手,她的亲吻 后面的细节都已模糊了,韩蛰极力回想,隐约记得那种痛快舒泰的滋味,那双温软柔荑被他握着,不是在她身后,而是某个模糊的念头猛然升腾起来,勾起许多极细微的碎片,却如细珠串而成线,最终演化为模糊的场景。 急促的喘息,起伏的双手和她凌乱披散的青丝,推向极致的欢悦。 韩蛰浑身猛然紧绷,脑子里响起一道炸雷,清晰照出当时的情形。 浑身强压的气血一瞬间冲上头顶,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恼羞,他猛然将她腰肢揽起,紧贴在他腰腹,躬身低头,神色几乎狰狞,“为何不说!” 令容脸红烧热,低头躲避。 韩蛰身体紧绷,克制养气的伪装被戳破,反而没了顾忌,一手扯下帘帐,半坐起身子,捉着令容的手便拉向腰腹。慌乱的娇呼传来,他恶狠狠勾住她脖颈,俯身含住柔软欲滴的红唇——肖想已久的滋味,合着腹下律动,蚀骨销魂。 次日清晨,令容哭丧着脸爬起来,也不管韩蛰还在沉睡,掀开被子爬下榻,趿着软鞋便去盥洗。临走前瞧一眼韩蛰的冷硬侧脸,心里又恼又恨。 酒醉后乱性欺人,她还能勉强谅解。昨晚他明明清醒,居然还那样折腾! 进了浴房,从新开的侧门叫来宋姑,换衣裳时,宋姑瞅见那揉得乱糟糟的脏污锦帕,不由微讶,“昨晚” “我没事,就是胳膊疼。”令容低声,避开宋姑的目光,“快收了吧。” 宋姑应声收拾妥当,服侍令容洗漱毕,便去隔壁梳妆。待收拾完了,韩蛰也恰好衣冠严整地走出来,因是初一清晨,也没用饭,齐往杨氏处问安。 路上令容一声不吭,只顾盯着眼前的路。 韩蛰神清气爽,脚步轻快。 到了丰和堂,迎出来的鱼姑却轻叹了口气,“夫人昨晚受了寒,老爷正在里头呢。” 韩蛰会意,“我们去侧间等着。”遂携令容去侧间坐下,待丫鬟奉茶后,亲自将茶杯推到她跟前。 令容咕嘟着嘴,低哼了声,扭头没看他。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赔礼 ,杨氏平常保养得宜, 甚少生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昨晚原本无事,因陪着太夫人回屋歇息时起了几句口角,勾起旧日恨事,加之喝了几杯酒心烦气躁,回丰和堂的途中觉得浑身不舒服, 将披风解开些许透气。 谁知夜里风冷如刀, 暖和的身子碰见冷风, 今晨醒来就觉得头疼昏重。 韩墨已请过太医把脉, 开了方子,这会儿药罐就在小厨房里熬着。 他坐在榻边, 身上是家常的圆领长衫,眉眼硬挺周正, 儒雅端方。 他年少时也曾是名噪京城的才子,文墨精通, 气度清贵,以探花的身份迎娶侯府千金,得意圆满,两情融洽。自出了赵氏的事,夫妻间僵硬冷淡,哪怕后来赵氏死了,这二十年来韩墨从未再碰过旁的女人,旧事横亘, 夫妻俩仍只举案齐眉, 再不复旧日新婚燕尔的缱绻柔情。 韩墨的风发意气也在那之后骤然收敛, 甚至有一阵闭门独坐,不见任何人。之后整个人消沉了许多,到如今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头上竟添了几根白发。 屋里炭盆熏暖,夫妻俩一坐一卧。 杨氏背靠软枕,正面色冷淡地解释缘故,“征儿虽不是我亲生,他跟存静处得融洽,又记在我名下,这些年我也没少疼他。原是老太爷吩咐我多挑几户人家,慢慢斟酌。我不愿娶甄家女儿,是怕将来形势一变,征儿夹在中间为难。太夫人听了,就说是我挟私报复,见不得征儿好,放着公府千金不娶,偏要寻个不够显赫的门第,分明是欺征儿的出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韩墨见丫鬟端来热水,接了递给她,又挥手叫人出去,“甄家的女儿固然有用,将来一旦出事,征儿必得割舍。若能有别的路,最好别走这一步。” 杨氏冷笑,“可太夫人不这样想,只觉得是我故意使绊子。存静幼时是什么样?也是爱说爱笑,顽皮活泼的少年人,这些年磋磨下来,在外名声狠厉,在内连他妹妹和媳妇都害怕。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征儿难得没变样,难道也要逼得他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我是担心这个,才一直犹豫。” “你对征儿视如己出,父亲和我都看在眼里。”韩墨斟酌着词句,叹了口气,“母亲的性子你也知道,病得久了,心胸未免狭隘,考虑得不够长远。” “心胸狭隘便能肆意出言伤人?”杨氏再硬气的性子,受气生病,也恨意难平。 ——对太夫人这个婆婆,杨氏芥蒂极深。 姑娘家出阁嫁人,谁不想两情融洽,夫妻和睦,能得丈夫撑腰护持?当时她红妆花嫁,也曾满心期盼。偏魏氏从中作怪,无端生事,在小夫妻两情缱绻时做下那样恶心的事,不止令夫妻僵冷生疏,杨氏诞子不久后添了堵,伤心气闷之下险些落下病根,调养了两三年才缓过来。 彼时两人都年轻气盛,她负气不肯低头,韩墨尝试挽回碰了壁,也日益安分。 杨氏对无辜的韩征视如己出,韩墨也收敛心性专注政事,夫妻相安无事。 唯独魏氏,过上一年半载便要提起旧事,刺一刺她。 韩墨也知道母亲的性子,见杨氏恼火,只好开解,“想必是见解忧在道观受苦,母亲不好跟父亲和我提,才会迁怒,这事是委屈了你。你忙了整年,趁着这几天好生休养,初六我陪你回家,正好去靶场散散心。” “不劳相爷。” 韩墨笑了笑,“当真不去?” 杨氏冷声,“这风寒不痊愈,哪都不去。” “那我就独自去了,听说那孩子长得机灵。到时候画幅像带给你?” 杨氏愣了下,这才想起她兄长才添了孙子,阖家正欢喜,除开年节宴请之外,初六单摆几桌满月酒,只请亲近的人热闹热闹。她被气糊涂,竟给忘了,遂没作声。 昨晚的不愉快抱怨完,她的神色和缓了些。 韩墨这才起身,“孩子们该来了,别叫他们担心。” “那征儿的事呢?” “老太爷定夺了,咱们照办吧。父亲不像你慈母心肠,怕还是会选甄家,这会儿咱们未必能拗过。从议亲到成婚,总得到明年,届时再看情形。不过——”韩墨顿了下,“甄家宴请的时候还得请夫人亲自出马,叫二弟妹去,我不放心。” “知道。”杨氏淡声。 当了十几年相府主母,朝堂上的利害她分得清楚。这回恼火,半是不愿看韩征受苦,半是不忿太夫人的狭隘言语。 见韩墨赔笑,杨氏气消了许多,想起件事情来,“对了,听闻皇后凤体抱恙,探完甄家的态度,我打算进宫问安。” “皇后被范贵妃逼得紧,甄家正想寻个助力,不管婚事成不成,示好总归没错。” “这我自然明白。我想带着令容一道去,问问你的意思。” “傅氏?”韩墨有点意外,“带她做什么?” “进宫露露脸,等着封诰命,添个喜事。”杨氏没好气,“难道还等你那闷葫芦儿子安排?” 韩墨颔首,“还是夫人考虑得周全。” 韩蛰跟令容等韩墨出门,上前问安后,才并肩入内。 杨氏脸色好了许多,只说是不慎受了风寒,让他们不必担心。又将打算带令容入宫的事说了,叮嘱令容备好衣裳,过几日会请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她入宫问安行礼的规矩。 令容应了,见杨氏病得不算沉,稍稍放心,出门后脚步稍驻,“夫君先回吧。” “还有事?”韩蛰回身。 令容盯着脚尖,“我去找瑶瑶,待会一道去寺里进香。” 这显然是借口了。 往年女眷去进香,多是用了午饭再出门,后晌正好回来。这会儿还早着呢,她去跨院,显然是躲着他,不想同行回院。 ——肯定在为昨晚的事害羞。 韩蛰将她盯了片刻,颔首,“好。”出了丰和堂,也没去银光院,先往书房走了一遭。 这头令容去找韩瑶,那位梳妆已毕,也跟杨氏问安过了。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去杨氏的小厨房熬了清淡的粥,陪着杨氏用过午饭,便跟着二房的刘氏婆媳一道出门,去寺里进香。 满京城的贵家女眷几乎都在这日进香,韩家哪怕避开最拥挤的前晌,到寺里时也是人头攒动。令容跟着进香许愿,求了福袋,乘车回去时瞧着街市两侧的喜气洋洋,心里总算痛快了许多。 回府已是后晌,令容回到银光院,不见韩蛰,却见一方食盒摆在桌上。 她只当是红菱折腾来的,正觉腹饿,掀开一瞧,里头端端正正摆着一小盘糯米排骨,色泽红亮,香气扑鼻。 令容深吸口气,转头就见红菱笑吟吟走了出来。 “少夫人可算回来了,快尝尝。”她跑回去端了水来,待令容洗手擦净了,盛些给她。 令容尝过,果然味道不错,连着吃了两三块,觉得不像是红菱的手艺,疑惑道:“真是你做的?” “不是我呀。”红菱笑容满面。 “是夫君?“ “嗯!他亲自送来的,说少夫人进香劳累,该补一补。还说等少夫人吃完这个,移驾往厨房走一趟,那里有更好吃的。” 还学会卖关子了!令容撇嘴。 本想着晾一晾他,奈何实在抵不住诱惑,慢吞吞地将糯米排骨吃完,舔了舔唇,仍旧往厨房去。到了那边,就见韩蛰坐在水榭翻书,见她走近,才走出来。 “夫君有吩咐吗?”令容吃人嘴短。 “过来。”韩蛰带着她进了厨房,角落里生着火盆,一室和暖。干净的厨房里,厨具作料皆整整齐齐摆放,唯有敞开的窗户旁悬着两只乳鸽,显然是被卤过,正在通风晾干。 令容眼前一亮,“是新送来的乳鸽?” “还用问?” 令容不好意思地笑笑。腊月底时府里得了许多野鸽子,大厨房做成山药鸽子汤送来,令容吃饱喝足后贪心不足,随口提了句若是乳鸽肉就更好了。 谁知今日韩蛰真就弄来了乳鸽? 美食跟前旁的芥蒂都可放下,令容馋了片刻,有点迫不及待,“夫君是打算红烧?” 韩蛰颔首,过去将卤过的乳鸽瞧了瞧,往锅中添了油,命仆妇生火。 不多时锅中油热,韩蛰自提了乳鸽在手,拿汤勺舀油,浇在乳鸽身上。热油淋在乳鸽,滋啦啦作响,香气四溢。待整只色泽金黄的乳鸽炸好,韩蛰搁入盘中前,先撕了一块给令容单独备着,令容试了试觉得烫,连忙摸摸耳朵。 “别急。”韩蛰唇角微动,“没人抢。” 令容笑了笑,吹了吹烫热的肉,捏着送进嘴里去,皮脆肉滑,汤汁味香,经卤煮油炸,那骨头都带着酥香。待韩蛰第二只乳鸽炸好,先前那只已被她吃掉了大半。 韩蛰见状,声音带了笑意,“不生气了?” 令容想了想,将乳鸽丢下,想着仍旧不适的胳膊,咬唇不语。 “昨晚喝了酒,”韩蛰知她脸皮薄,压低声音,“少夫人见谅。” “那以后若喝了酒,夫君去书房睡。”令容提条件。 “好。” “还有,过完十五,我想回家住几天——夫君别误会,只是有些想念娘亲,想回去陪陪她。” “好。”韩蛰答应得倒爽快。 令容松了口气。从潭州回来,和离的事就像巨石压在胸口,叫她心烦意乱。韩蛰在身边时,她总被他拐带,须分开几天静心想想,才能拿定主意,决断前路。 他能迅速答应,倒叫她意外,看在红烧乳鸽的份上,总算原谅了他。因这道菜做到心坎里,令容芳心大悦,还送了个寺里求的福袋给韩蛰。 韩蛰笑纳。 过后,杨氏果然请了嬷嬷来教令容入宫见驾的礼仪,顺道连韩瑶都受了遍提点。 到初六那日,韩墨带着杨氏c韩瑶和韩蛰c令容,一家子浩浩荡荡,齐往杨家去喝满月酒。谁知走至中途,年节里仍兢兢业业守在锦衣司的樊衡突然赶来,低声跟韩蛰禀事,韩蛰神色稍肃,跟韩墨低声商议了片刻,便纵马走了。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刺客 ,定远侯杨家是以军功起家, 祖宗在边疆卖命,挣了个侯位,袭了两代,成年的男丁几乎都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只剩女眷带着年弱的孙子留在京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满门忠烈令皇帝深为敬佩, 是以格外照拂, 让年仅八岁的孩子袭了侯位, 爵位没降半阶,仍袭一等, 并亲自命鸿学巨儒教导。 这孩子便是如今的定远侯爷。 他幼时丧了父兄,满门身强体健的男人皆战死, 不免疑心是皇帝忌惮,是以生平没碰过刀剑, 只在文官中厮混,如今年事已高,主持礼部诸事。 侯爷膝下两子一女,长子杨礼承袭了祖宗勇武之风,武功骑射皆出类拔萃。他原想投戎从军戍守边疆,侯爷怕他出岔子,死活不肯,先在北衙禁军待了四年, 而后往别处历练过, 仍调回京城, 如今已握京畿驻防大权。 次子杨裕十余年前离家出走,如今任河阳节度使,十余年不曾回家。 这回摆满月酒的,便是杨礼的长子杨峻,他已过了二十六岁,五年前得了长女,年前又喜得麟儿,阖府上下皆十分欢喜。 韩墨带杨氏和女儿c儿媳过去,杨家自热情招待。 令容还是头回来杨家,在杨氏的指引下拜见过长辈,又入内瞧了襁褓里的小婴儿。 那孩子出生也只月余,严严实实地裹在襁褓里,头上戴着软毛织的虎头小帽,连个身也不会翻,一身甜甜的奶香气。才一个月大,小脸儿算不上多好看,却胖嘟嘟的十分可爱,两只手又小又嫩,塞个手指头过去,还会试着抓紧。 令容前世没有母子缘,此刻瞧着襁褓里小小的孩子,心都快化了。 杨氏在旁瞧见,不由一笑,“很喜欢吗?“ “嗯。”令容颔首,戳那肉呼呼的小手背,“软乎乎的,很可爱。” “再过个把月,会长得更可爱。等他学会翻身,缠在身上对着你笑,声音稚嫩地叫你娘亲,才知道当娘有多好。”杨氏躬身逗着孩子,笑睇令容,“到时候就知道了。” 令容咬唇轻笑,低头不答。 小婴儿确实招人喜欢,但她跟韩蛰 那样的场景,令容仍无法想象。 看罢孩子,往侧厅坐着说话,因杨蓁四月里即将出阁,杨氏和杨礼之妻隋氏不免说起备嫁的事,一抬头见韩瑶跟令容c杨蓁围在一处说悄悄话,隋氏不由一笑,“瑶瑶年纪也不小了,你那儿可有中意的人家?” “还没挑好呢。”杨氏笑觑一眼,“今年慢慢寻摸吧,她孩子心性,稍微晚点无妨。” 隋氏颔首,“能留就多留一阵,蓁儿眼瞧着要出阁,我反倒不舍起来。正后悔呢,该把婚期推到明年。” “总归要出阁的。好在蓁儿仍在京里,能时常见面,嫂子看开些罢。” 杨氏笑着喝茶,瞧向韩瑶时,心里却叹了口气。 女儿大了,她虽不着急,盯着韩瑶的人却不少。从去年至今,已有许多人来探她的态度,有几个不错的儿郎,她试探韩瑶的态度,那位却都瞧不上。婚姻关乎终身,想挑个她和韩瑶都满意的婆家,怕是有得磨。 韩瑶隐约听见,像是避着这话题,又拉令容和杨蓁进屋逗弄孩子去了。 比起杨家的其乐融融,韩蛰脸上全是冷肃。 腊月底御史羊正卿弹劾田保的奏本一上,韩蛰就派人留意,暗中保护羊正卿。 暗哨盯了小半个月,今日樊衡来报,说羊正卿家附近有人暗中窥视,他怕打草惊蛇,已命盯梢的人悄悄退开,只留一人陪羊正卿坐在屋里,暂时不敢出门。 韩蛰听罢,当即跟樊衡赶赴羊家。 羊正卿科举出身,家中并无根基,在京城买不起房屋,只赁了处小院居住。那附近都是租住的往来客商,年节里大多回了老家,没多少热闹气息。 韩蛰过去时,果然见有人假装挑夫在附近晃悠,虽经掩饰,却仍露端倪。 从御史弹劾至今,田保竟能忍耐半月,跟他从前雷厉猖狂的做派相比,实属罕见。初八即将开朝,他拖到此刻,又瞻前顾后,小心翼翼,显然也是看破了韩家的打算,怕贸然行刺会留下把柄,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毕竟是骄横惯了的权宦,被小小御史憋足劲骂了半个月,到底没沉住气,瞧这动静,显然是上钩了。 韩蛰不愿失了良机,遂命旁人尽皆撤走,只剩他和樊衡潜伏在暗处。 至入夜时分,羊家外围终于有了动静——为刺羊正卿,田保足足派了五六人过来,互为援救,显然是想趁虚而入,刺杀后全身而退,既不留任何把柄,也可延续田保对御史的震慑,显他皇帝宠臣的威风。 那群人靠近得缓慢,显然是怕锦衣司设伏,落入网中。 将周遭全都排查过,确信无人埋伏,足以让他们后顾无忧,为首之人才摸向羊家正门。 韩蛰藏身暗处,右手仗剑,左手五指间夹着两枚铁丸,悄无声息地靠近。 锦衣司使神出鬼没的身段无人能及,五名刺客中虽有人盯梢,仍浑然不觉。 羊家小院里灯火昏暗,唯独屋中亮着灯盏。为首的刺客身如秋叶,轻飘飘荡入院中,戳开窗户纸往里一瞧,确信是羊正卿无疑,当即猛力破窗,左臂挽好的劲弩对准他脖颈,激射而出。 烛火微晃,斜刺里一把匕首飞出,叮的撞歪铁箭,射倒灯台。 黑暗中,樊衡如潜伏的虎豹扑出,狠狠一拳挥在刺客的脸上,打出满口鲜血断齿。 院里闷哼传来,伏在墙头盯梢的两名刺客未及报信,便被韩蛰的铁丸击中后颈,铁丸击中要穴,令人头昏眼花。韩蛰飞身扑出,飞脚踢晕其中一人,赶在另一人逃身之前追袭而上,瞅准脸颊重重挥拳,又怕他将□□藏在了别处,顺手打晕。 外围两人察觉动静,不思逃命,反射铁箭,欲将同伴灭口。 韩蛰击飞铁箭,连同飞扑而出的樊衡一道追过去,将两人活捉。 这场伏击大获全胜,五名刺客尽数落网,还都好好的活着。 韩蛰随即唿哨召来下属,将刺客身上藏的□□尽数卸了,带往锦衣司。 锦衣司的牢狱外,火把熊熊燃烧。 年节的热闹氛围似乎被隔绝在外,墨色深浓的夜晚,这座牢狱愈发森冷高大,黑睽睽的暗影像是蹲伏的巨兽,许多鲜活的人命有进无出——其中不乏恶贯满盈的江湖宵小,也不乏人面兽心的朝堂重臣。 五名活着的刺客,能吐出的东西实在不少。 韩蛰在狱中整整待了一宿,次日清晨,便带两名随从亲自前往笔墨轩中。 年节里生意冷清,笔墨轩关门数日,初四时重新开张,也只有半数伙计留下来照应,生意门可罗雀,都颇清闲。 韩蛰过去时,伙计正懒洋洋地卸铺面门板,见有官差过来,也不认得品级,只陪笑道:“大人您来得可真早,快里边请。” “你们掌柜呢?”韩蛰身后紧随的下属问道。 这显然是来者不善,伙计犹豫了片刻,正想推辞,见韩蛰面色冷厉,不敢撒谎,只好道:“各位大人稍等,我这就去请他。”说罢,匆匆回身入内,不多时,便请了郝掌柜出来。 郝掌柜满面堆笑地迎出来,见是韩蛰站在当堂,忙恭敬行礼,“大人光临鄙店,可是为高公子?快——给几位贵客看茶。” 韩蛰面色冷淡,“有件事要请教,锦衣司走一趟吧。” “哟,这”郝掌柜脸色一变,笑容堆得更浓,“草民就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不知大人有何见教,只管在这里问,草民若知道的,绝不敢隐瞒。” 韩蛰面色冷沉,懒得跟他废话,命人拿下。 郝掌柜哪肯就范,两只肩膀被捏得生疼,忙求饶道:“哎,这是怎会说的”话音未落,后头帘子掀开,传来少年人清朗的声音,“大清早的,韩大人好威风。” “高公子。”韩蛰眼皮微抬。 高修远快步走到跟前,“郝掌柜是生意人,不曾犯过半点刑律,韩大人就这样空口白牙地抓人吗?”他自入京城,便颇得郝掌柜照拂,见老人家恭敬陪笑还遭受欺压,实在看不过眼,仰头盯着韩蛰,胸膛微微起伏。 两人上回见面还道谢寒暄,再碰面,却又成了这情形。 高修远的父亲当年蒙冤,便是刑部和锦衣司联手促成,加之锦衣司狠辣之名在外,行事又诡谲神秘,对锦衣司深为厌烦。彼时虽非韩蛰主事,高修远因厌恶锦衣司,对韩蛰亦无好感,见他强横闯入捉人,自然不满。 韩蛰将他瞧了片刻,忽然动了动唇角。 “锦衣司拿人,向来如此。不过既然你问——”韩蛰自袖中摸出一枚核雕,在高修远跟前晃了晃。旋即,将那核雕递到郝掌柜跟前,“认得吗?” 那核雕瞧着并无殊异,却有一处破了皮,里头空荡荡的。 郝掌柜面色微变,顿时停止了挣扎。 这前后转变尽数落入高修远眼中,他愣了愣,见韩蛰将那核雕抛向自己,顺手接了。 “此地不宜久留。”韩蛰念他出手相助令容的好意,淡声道:“高公子另寻下处吧。这笔墨轩的事,好好想想。” 说罢,叫人押了郝掌柜,出门后塞进锦衣司那通身漆黑的马车。 高修远愣怔片刻,将那核雕托在掌心,丢下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的伙计,从后门出去,在后巷慢慢踱步。 刚才郝掌柜脸色骤变时,他便明白,韩蛰并非无故捉人。 能劳动锦衣司使亲自捉人,可见这位面相和善c风雅有趣的郝掌柜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简单。上京后许多事情浮上脑海,郝掌柜的许多奇怪举动也愈发清晰,他在清冷晨风里站了片刻,渐渐有了头绪,俊秀的脸上蒙了寒冰,捏紧核雕,强压怒气,径直往田保的住处跑去。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藏娇 ,田保的住处在皇城脚下, 是永昌帝御赐的宅邸,宽敞气派。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因年节里没朝会,永昌帝整日泡在范贵妃的温柔乡,田保昨晚值了夜,早晨暂时得空, 留下最器重的小徒弟在旁伺候, 先回住处歇息。 谁知一到屋里, 就见管事匆匆来报, 说昨晚刺杀失手,刺客尽数被锦衣司带走。 田保听了大怒, 将管事斥责一通,闷在院子里, 考虑应对的法子——思来想去,半天也没什么周全的法子, 毕竟刺客已经进了锦衣司,他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韩蛰的地盘去。只消韩蛰严刑逼问,必能扣他个指使人刺杀御史的罪名。 他没法杀人灭口,就只能跟皇帝求情,仗着永昌帝对他异乎寻常的亲近,求个平安。 ——这样的事情,从前也有过许多回。如今虽形势严峻, 他多求些情, 说说旧日的好处, 往韩蛰构陷诬赖的方向引,引得永昌帝忌惮怀恨,必定还会护着他。皇帝毕竟坐着龙椅,庇护他的本事还是有的。 只是那将他骂了许久的御史逃出性命,终究叫人气闷。 田保由低贱卑微的小太监飞黄腾达,最恨人拿他的太监身份藐视嘲讽,想着那奏章上的犀利言辞,心中更恨。 正拿身旁伺候的小太监撒气呢,听人禀报说高修远在门外,稍觉意外,叫人带进来。 高修远最初进这座府邸时满心感激,而今却颇厌恶,不肯去厅里,只在庭中站着。 “我今日过来,只是想问两件事。”他盯着田保那双微眯的眼睛,“郝掌柜是你的人?” 田保笼着袖子笑了笑,“他是我干儿子。怎么,他终于说动你了?” 高修远双拳微握。 难怪!先前他离京时,郝掌柜极力劝阻,这次他回到京城,郝掌柜偶尔也会说田保差人来看他,悉心关怀,劝他去探望那位“孤独”的表叔。直至今晨,在察觉郝掌柜可能跟田保有关时,从前对郝掌柜的感激亲近便如腊月里带着冰渣的冷水浇在头上,森冷彻骨。 别的欺瞒都是小事,要紧的是,高修远忽然意识到,郝掌柜在不知不觉间,仿佛已将他拉上了田保的贼船。 田保是他最不想有牵扯的人,气怒之下,高修远便匆匆前来,想要求证问清。 谁知,一切果然如他猜测。 高修远双手微微颤抖,忽然见管事走进来,凑在田保耳边低语一阵。 田保脸色骤变,双目一紧,看向高修远。 “你从笔墨轩来的?” “是。” “老郝被锦衣司带走了?” “是啊。”高修远咬牙,从齿缝里挤出冷笑,“锦衣司使目光如炬。“ “混账!”田保大怒。 高修远不理会田保倏然变冷的神色,跨前半步,“先前我临摹过两幅探微先生的真迹,郝掌柜是不是给了你?” “描摹得很像,能以假乱真,果然我眼光不错。”田保并没否认。 “那么——兵部徐尚书家里那幅所谓的探微先生真迹,是你送的?” 田保稍感意外,将他瞧了两眼,点头冷笑,“这件事你算是帮了我大忙,不枉我认回你,又费心神救你父亲。” 高修远目光一寒,浑身如坠冰窖。 探微先生是出了名的山水画大家,留存至今的真迹每一幅都价值连城,若碰上真心喜好的人,得一幅真迹,比送他万两黄金还高兴。他回京之后,郝掌柜曾将两幅探微先生的真迹给他观摩。当时郝掌柜说那真迹是他借来的,不能夺人所好,又实在爱之入骨,故想临摹两幅,珍藏赏玩。 彼时高修远对他颇为感激,加之一向仰慕探微先生,难得有机缘见到真迹,欣然应允。 其后他便潜心描摹,除了画给韩瑶的那副之外,余下的时间废寝忘食,全都拿来揣摩描摹,腊月初大功告成,将描摹的画交给郝掌柜。 他在山水画上极有天分,从前曾瞧过探微先生画作的影本,对照真迹临摹,神入骨髓。 起初他也没在意,谁知年前赴雅会,兵部刘尚书将他珍藏的探微先生画作拿来赏玩,他仔细瞧过,竟瞧见了那处他有意留出的不起眼的破绽。当时还疑心是他记错了,如今看来,显然是郝掌柜将摹本给了田保,盖上仿刻的印章,故意装裱做旧,拿去鱼目混珠了。 刘尚书痴迷探微先生画作,又没赏鉴真伪的眼光,得了这所谓“真迹”,岂不是对田保感激涕零? 高修远双手微颤,“那另一幅呢?” “算你有福气,送给了皇上。” “无耻!”高修远气得声音都变了,不想再瞧见他,转身就想走。 田保却递个眼色,命人将他拦住,“去哪?” 高修远怒而不语。 田保瞧着少年孤傲倔强的背影,冷笑了两声,“上了我的船,还想撇清?” “我死都不跟你同船!” “可真倔。”田保踱步上前,脑子里想着笔墨轩的事,猛然灵光一现,“老郝说,你跟韩家那少夫人交情不错,还救过她?”见高修远神色陡变,便抱着双手笑了笑,“正好,写封求救信给她,让她来救你,答谢恩情。” “休想!”高修远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田保的打算—— 用他钓出令容,再以令容要挟韩家,扯平笔墨轩的事。 这样的事,他绝不会做! 田保将他瞧了半晌,神色渐而阴鸷,吩咐手下,“备好笔墨,逼他写!” 笔墨轩被查封,没在京城激起半点波澜。 初八日,甄皇后的娘家宁国公府设宴,杨氏和刘氏结伴前往,还带了令容同行。 年节里请酒,每家都差不多,不过是换个园子换个戏班,就连酒菜都大同小异。令容对此并不陌生,安心跟在杨氏身后,也见到了那位近几日常被杨氏提起的甄四姑娘。 甄皇后以端庄贤淑之名稳居后位,甄家姑娘也多娴静淑雅,那四姑娘虽是庶出,行事也周正端方,招人喜欢。 令容知道杨氏不会无缘无故提旁人家的女儿,大多是跟韩征的婚事有关。 不免有些心疼这位甄四姑娘—— 韩家暗中谋逆,将来总要夺了永昌帝的帝位,届时甄家身为皇后母家,还不知会是如何下场。甄四姑娘若果真顺利嫁给韩征,处境怕不会太好,端看她的心胸和韩家的良心了。 这样想着,念及自身处境,又有些出神,连跟前的菜色都不像最初好吃了。 旁边杨氏跟甄夫人却谈得颇融洽,提及甄皇后腊月里诊出身孕时,杨氏便含笑道:“皇后娘娘福泽深厚,这一胎生出来,必定是个皇子。” 永昌帝膝下空着,若有皇子生出来,必能封太子。 甄夫人心知肚明,盼着杨氏的话应验,不免笑意更深,见杨氏不时提到四姑娘,猜得是想结儿女亲家,心里愈发欢喜了——甄家虽出了皇后,宁国公也在中书令的位子坐得安稳,但后宫里那范贵妃却时时争宠,若不是肚子不争气,怕早将皇后生吞活剥了。 甄皇后那孩子生出来,想安安稳稳地等永昌帝驾崩承继大统,总得有个助力。 目下的情形,韩家显然是很好的选择。 韩家有意结亲,显然也是想踩上未来东宫的船,不管将来君臣如何相处,这会儿给甄皇后添韩家的力,有益无害。 不过这事儿总得男人们定,甄夫人没擅自做主,只是愈发殷勤,因提起甄皇后这两日身子不适,还跟杨氏约定明日一道入宫问安。 翌日清晨,令容很早就醒了。 活了两辈子,这是她头回入宫见驾,虽说那昏君令人不喜,皇宫却是座瑰宝。 传说当时为建皇宫,动用了十万多名工匠,山南海北上好的石料木材运至京城,又有营造鬼才主持建造,修得巍峨辉煌,气势盛隆,宫室殿宇,廊柱玉栏,无不巧夺天工。 令容久闻其名,很想亲眼去见识见识。 这样想着,就有些睡不着了,想翻个身,觉得腰间沉重,睁开眼就见韩蛰不知何时又凑过来,将胳膊搭在他腰上,那张冷峻的脸凑得颇近。 自除夕那晚吃了亏,令容怕韩蛰哪天又兽性大发,每晚睡觉都有点提心吊胆,两副被褥泾渭分明,睡觉时都蚕蛹似的躲在里头,捂得严严实实。 好在韩蛰不喝酒时自制力倒不错,大抵觉得欺负双手有损他男人英名,只在初三那晚没忍住折腾了两回,旁的时候仍摆出清冷寡欲神色,不提男女之事。 即便如此,每回令容醒来,也多是被他抱着。 ——要么是她睡熟了不顾忌,侵占他的地盘时被抱住,要么是他挪进她的地盘,总难像从前似的相安无事。 令容对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出了会儿神,爬起来去盥洗,再往侧间轻手轻脚的梳妆。 ——昨晚韩蛰回来已是后半夜,必定很累,她不想吵醒他。 待韩蛰起身出来时,令容除了唇上未涂胭脂外,已梳妆打扮毕。 初次入宫见驾自然不好马虎,杨氏有诰命服制撑着,她暂无诰命,只能按嬷嬷的指点,尽量将衣裳穿得端庄贵气。 枇杷梳头的手艺渐入佳境,将她满头青丝挽成百合髻,当中妆点赤金五凤钗,黄澄澄的格外精致。旁边挑出一支珊瑚步摇,浑圆柔润的珊瑚珠子缀在耳边,别添盈盈之姿,衬得肌肤格外柔嫩。细嫩柔白的耳垂上坠着流苏滴红耳坠,垂落及肩窝,脸上敷了细细的脂粉,眉如远黛,眼似星辰,肌肤胜玉,皓齿如贝。 韩蛰走出来瞧见,目光稍驻。 “夫君醒啦。”令容已走到桌旁,如常招呼,“饭已备好了,快来尝尝。” 韩蛰过去坐下,目光仍在她脸上逡巡,“是要出门吗?” “嗯,母亲带我入宫给皇后问安。夫君昨晚回得晚,所以还没说呢。”令容早被香喷喷的肉粥诱得馋虫大动,帮着给韩蛰盛了些,便坐下用饭。 韩蛰甚少见她盛装,吃饭间隙里时不时抬眼打量,瞧着娇美双颊,妙丽眉目,便如海棠添了胭脂色,秣丽娇艳。 最惹眼的是她的嫩唇,柔软水润,隔着白腻的肌肤,被那双滴红微晃的耳坠映衬,诱人采撷。想让他藏进床帐里,狠狠品尝攫取。 令容觉得韩蛰眼神有点奇怪,不由摸了摸脸,“这装束有不妥吗?” “有。”韩蛰神色肃然认真,“那双耳坠换了。” “啊?”令容有点不舍,“这颜色很好看的。” “换上珍珠会更衬身份。”韩蛰随口胡诌。 令容摸了摸修长的耳坠,“真得换吗?” “这耳坠不适合见驾。”韩蛰煞有介事。 ——那样娇艳旖旎的丽色,倘若让那好色荒淫的昏君瞧见,必定眼馋,确实不适合见驾。 令容“唔”了声,听从夫君的建议,叫枇杷寻了珍珠耳珰换上。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美色 ,令容同杨氏乘车出了相府, 跟甄夫人会和后,齐往宫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入宫问安的事昨日已请过懿旨,众人抵达时,自有宫人迎候,在前引路。问安的女眷不能走丹凤门, 只从右银台门进去, 径往甄皇后所住的延庆殿。这一代是帝后居处, 离皇帝处理朝务的三大殿距离颇远, 隔着朱红宫墙,只能远远瞧见远处飞阁凌空, 气势恢宏。 令容怕给杨氏招麻烦,偷着瞅了两眼, 便没敢多看,只端然走路。 宫墙逶迤, 初春时节花木未荣,两侧唯有枯枝掩映宫墙。 走了一阵,前头宫人忽然驻足行礼,令容诧异望过去,就见高阳长公主华服盛装,在仆从环侍之下,正缓缓走来。 甄夫人跟杨氏齐声见礼,令容跟在杨氏身后, 亦屈膝行礼。 高阳长公主抬手免了。 她虽骄横跋扈c目中无人, 心绪好的时候, 也不轻易失礼。两位都有诰命加身,虽不及她尊荣显赫,毕竟上了点年纪,在宫里碰见,便露了个笑脸,“二位入宫,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 两位夫人齐声应是。 高阳长公主颔首,目光一挪,在令容脸上顿住。 她先后见过令容两回,虽印象不深,如今瞧见,倒也能认出来。年方十四的少妇正当妙龄,没了庄重繁琐的诰命服饰,却反透出灵动娇丽。虽说身材还不丰满,那张脸却算是有看头——很合皇帝的口味。 皇上向来贪恋女色,见到此女,能不眼馋? 届时她那厚脸皮的皇帝弟弟设法要人,她就不信,韩蛰会为这小女人得罪皇帝。 高阳长公主瞥了一眼,没再多说,跟众人缓步擦身而过。 待令容跟着宫人走远了,她却向右一拐,往永昌帝惯常斗鸡的禁苑去了。 永昌帝虽有名儒教导,却自幼贪玩,极厌枯燥艰深的经史书籍。因他父皇荒疏政事,只知享乐,且母后溺爱纵容,从不用严厉手段教导太子,小太子偷懒耍滑时,太子三师都拿他也没办法。 他便将满身聪明才智用在歪门邪道上,每日只跟内廷的太监厮混,将斗鸡走马c赌球蹴鞠等本事学得齐全,年龄渐长,又添声色犬马的毛病,整日寻欢作乐。 高阳才从范贵妃的宫室出来,没见永昌帝,往禁苑的斗鸡院一走,果然找到了他。 延庆宫内,甄皇后才让太医把了脉,因见日头甚好,便让宫人搬了躺椅出去,在院里看那几盆才送来的盛开茶梅。入宫之前,她曾去过梅坞数回,格外喜欢,而今宫墙深深,也只能借这几盆花聊以慰藉。 ——据说都是精心呵护的名品,在她看来,却仍不如满坡肆意生长的凡品。 听宫人禀报说甄夫人来时,心下欢喜,当即命人请进来,在偏殿说话。 令容跟甄皇后素不相识,这回能跟着来,还是杨氏有意提携,遂陪坐在杨氏下首,安静听她们说话。杨氏此来,也不为讨好皇后,只是借以表明韩家态度而已,客气问安后聊了几件趣事,便提起殿前那几盆花来,夸赞几句。 甄皇后会意,笑着叫贴身管事宫女陪着出去瞧瞧。 杨氏暂携令容告退,留她母女在殿里说体己话。 那几株茶梅的品相确实极好,令容对这些不大通,只觉得花色娇艳,形态奇趣。杨氏确是自幼留心这些,跟那管事宫女谈论起来,头头是道。 闲看了一炷香的功夫,忽听外头内监高喊“皇上驾到”,忙跪地迎接。 轿辇落下,永昌帝在内监环侍下走进来,状甚随意地摆摆手,“免礼。听说皇后身子不适,太医请脉后怎么说?”他虽昏聩,对皇后腹中的孩子倒颇上心,斗鸡时连着两回输给高阳长公主,又听她说皇后身子不适,想着数日没见,便过来看看。 目光落向延庆殿的管事宫女时,目光却忽然顿住。 娇艳繁丽的茶梅旁,盈盈站着位少妇,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却天姿国色,娇美动人。修长身姿立在明媚日光下,衣裳虽端庄,却藏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段,微鼓的胸脯,纤细的腰身——比同龄的女人出色许多。 她发间虽只一副五凤金钗装点,却神采奕奕,眉目婉转,仿佛含苞半放的牡丹,待春光浓时,便能盛放倾城似的。那双眼睛虽阖目微垂,眼角却挑了极美的弧线,带着妩媚韵味,若睁了明眸瞧过来,必有无边风情。更别说她肌肤白腻柔润,锦缎遮掩之下,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惯了甄皇后的端庄娴雅和范贵妃的妖娆狐媚,这素未谋面的美人叫他眼前一亮。 永昌帝坐拥后宫,御女无数,满皇宫的妃子和他临幸过的宫女加起来,仿佛都不及她含苞待放的风情——这身段这容貌,过两年怕会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永昌帝挪不开目光,直到甄皇后问安的声音响起,才回过神来。 “朕听说你身子不适,过来瞧瞧。”他说。 甄皇后自温婉含笑,谢他关怀,吩咐管事宫女送甄夫人和杨氏婆媳出宫。 迎着永昌帝入殿之前,见他回身目送,颇觉诧异,顺着目光望过去,恰恰落在韩家少夫人窈窕的背影上。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仿若无事。 永昌帝陪她进去关怀身孕,心里却跟猫爪挠着似的,没坐多久就出来了。 快步走出延庆殿,等旁边没人了,他才招来田保,“刚才那女人” “是韩家少夫人。”田保岂能不知永昌帝的德性,早就瞧见了他的馋相。 永昌帝又问,“哪个韩家?” “韩相府上的,锦衣司使韩蛰的妻子。”田保早已探得清楚。 永昌帝笑容微收,“韩蛰的女人啊” 他虽居帝位,却几乎有名无实,朝堂百官不听他调度,外头节度使更不买他的账,加之本身贪图享乐,不愿吃苦理政,不得不倚重韩镜。好在韩镜为人持重,忠心耿耿,帮他将政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也肯礼遇敬重,偶尔朝堂对峙,他理屈词穷,都会退让。 但比起韩镜,他对韩蛰的退让,就有些出于畏惧了。 那还是多年前留下的阴影。 早年他还未登基时,常微服出门,撇开太子的身份胡作非为。有一回在京郊碰见个美貌女子,忍不住调戏了两句,还没得手呢,就被人拿剑抵在了喉咙,那冰凉剑锋突如其来,吓得他差点失态。 颤抖着双腿定睛一看,才发现持剑的人是韩蛰。 那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剑尖紧贴在他肌肤。 一位是太子,一位是相府嫡长孙,两人早就认识,韩蛰却硬是仗剑行凶,一身狠厉。 永昌帝不敢摆出太子身份,更不敢跟父皇告状,泄露微服胡闹的事,只能吃哑巴亏。 韩蛰也是个厚脸皮,假装忘了此事,后来宫内宫外相见,仍以周全礼数拜他,却从没为那日的事道歉过。他原以为那是韩蛰的心上人,才令他剑拔弩张地保护,后来叫人查访过,才知道那不过是韩蛰好友的妹妹。 再后来他登基为帝,韩蛰进了锦衣司,偶尔君臣对峙,他也常心虚败阵。 ——譬如上回范自谦的事。 锦衣司使令外人闻风丧胆,是因他酷烈冷厉的手段,于他而言,那股毫无畏惧的狠劲更让他忌惮。 偏巧他不学无术,对朝堂政事全无能耐,不得不仰仗韩镜在外主持,虽对韩蛰不满,也只偶尔给个小鞋穿,还不敢明刀真枪的对着干。 只能指望甄皇后肚子争气,给他生个有本事的儿子,过些年慢慢报仇了。 而至于眼前的事 这女人若是别家倒也罢了,他尊口一开,高官厚禄金银财帛摆出去,不管是谁的妻子,必定能弄到手。 偏巧是韩蛰的。 永昌帝又是眼馋又是忌惮,心里挣扎。 田保正跟韩家不对付,见状笑道:“韩家蒙皇上天恩浩荡,才有今日的富贵。皇上是天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的,普天之下,都是王臣。” “嗯!”永昌帝也想不起原话是什么,只深以为然的颔首。 “他们都是臣子,一切钱财地位都是皇上的赏赐,将最好的东西敬献给皇上,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这话有些道理,永昌帝甚至在想,将官位和美人摆在一处,看韩蛰会选哪个。 但这显然得有个合适的契机。 田保看着他长大的,知他所想,凑过去耳语几句。 永昌帝听了,面色总算舒展,兴冲冲地奔赴斗鸡院。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纸条 ,皇宫之外, 令容倒不知永昌帝那些小心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对于昏庸无道的皇帝,她并无好感,当时在延庆殿匆匆遇见,她反而留意将她推入两难境地的田保更多些。 长脸细目,尖嘴猴腮, 果然看着就不是好人! 晚间韩蛰回来问她进宫的事, 令容便说甄皇后温婉贤淑, 待人和气。因正给韩蛰宽衣, 随口又道:“皇后看着仿佛很年轻呢,难怪对身孕小心翼翼。” “她十岁嫁进东宫, 青梅竹马。”韩蛰见她正好靠在胸前,不自觉凑近, 嗅她发间清香,道:“十三岁时还有过孩子。” “十三岁?”令容诧异, 抬头时,恰好对上韩蛰玩味深邃的眼睛。 十三岁的姑娘,身子都没长开呢,永昌帝竟那样禽兽? 她不敢深想,只低头疑惑道:“可皇后膝下无子。” “皇后体弱,那孩子没保住。范贵妃就是那时进了东宫,分走恩宠。” 年幼怀孕,体弱丧子, 在心中难熬c身体虚弱的时候, 旁的女人趁虚而入——多熟悉的故事, 当年杨氏不就是在生下韩蛰后,被太夫人安排的人趁虚而入,有了韩征么? 杨氏跟韩墨也曾夫妻情深,帝后也是青梅竹马,却仍是旧颜不抵新人。 令容手指微颤,才解下的蹀躞没拿稳,直直掉落。 韩蛰身形不动,脚尖微抬,勾着蹀躞挑起,随手接住。 “怎么了?”他觉得诧异。 令容摇头,竭力不去想易碎的情事,只随口道:“在延庆殿时,还碰见皇上来看皇后。” “他?可曾说了什么?” “皇上来探皇后,当然不会跟我说话。不过我瞧见了大名鼎鼎的田保——”令容抬头,见韩蛰正瞧她,遂盈盈一笑,忍不住道:“他长得还真跟传闻里差不多。” 永昌帝没犯色鬼毛病,自是好事。韩蛰又问道:“传闻怎么说?” “男生女相,丑似无盐。” 令容不爱背后说人是非,也不以貌取人,田保这种恶人例外。她虽不知无盐到底多丑,但旁人如此编排,显然对田保只有恶感,传闻中还说他长着蒜鼻,只管往丑了说。她给田保那张脸装上蒜鼻,自觉好笑,又抿着唇偷笑。 韩蛰眼底不自觉也添了笑意,“相由心生。” “还真是,田保心术不正,真有点獐头鼠目的。”令容见韩蛰心绪不错,那张硬朗的脸带了笑意,看着格外顺眼,顺道拍个马屁,“哪像夫君,文韬武略c英名在外,容貌也英武威仪。” “不是凶神恶煞?” 令容觑着他沉吟片刻,诚实颔首道:“从前是。” 说罢,赶紧溜进内间,招呼枇杷铺床。韩蛰自往浴房,唇角轻轻挑起。 翌日朝堂上,没等永昌帝和田保合谋坑韩蛰的女人,韩蛰却率先发难了。 ——是为御史羊正卿弹劾田保的事。 羊正卿自初六那晚遭到刺杀,便开始装病,初八开朝时,也告病不来。朝臣们还只当是羊正卿慑于田保的威风不敢露面,正疑心韩家这回怎会雷声大雨点小,听罢韩蛰的禀报,登时呆住了。 初六晚,有五名刺客行刺羊正卿,被锦衣司当场擒获,供人是受人指使。锦衣司随即顺蔓摸瓜,由笔墨轩的郝掌柜处,得知是受田保之托,并翻出不少从前田保□□的事。皇帝近臣如此胆大妄为,着实令人心惊,锦衣司随即深入查访,发现羊正卿弹劾田保的罪名全都属实。 人证物证都已齐全,韩蛰亲手呈上奏折,请永昌帝定夺。 永昌帝端坐在龙椅,有点手足无措。 田保买凶刺杀御史的事他知道。前两天田保还哭诉求情,他也觉得那御史小题大做,明知田保是他最信重的近臣还敢挑刺,明显是活得不耐烦,被田保一通苦求谗言,甚至还疑心是韩蛰欲报复田保,故意罗织罪名。 他甚至许诺田保,一旦韩蛰向他禀报此事,必会压下。 谁知道,韩蛰竟会在朝堂公然提起此事? 当着朝堂百官的面,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永昌帝有些作难,只将奏折搁在案上,“折子我回去再瞧,明日再定。” 韩蛰脚步纹丝不动,只拱手道:“这只是微臣探查所得,因没立案,尚未深查。是否由锦衣司彻查?” “不必了。”永昌帝皱眉。 韩蛰不为所动,“御史弹劾朝臣,谏言君主乃是本职,因被弹劾而挟私报复,暗中谋杀朝廷官员,有违律法。且田将军的行径,百姓早已传开,惹得民怨沸腾,群情激愤。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若延而不查,怕有损皇上英名。” 他的辞色并不锋锐,然步步紧逼,显然是不依不饶。 永昌帝自然知道这种事不好压,但实在不甘愿就此妥协—— 他生下来就是太子,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皇城外的万万百姓,都是须对他顶礼膜拜的子民。甚至羊正卿那御史,也不过拿着他的俸禄才能站在朝堂的迂腐书生,没了他,仍有人前仆后继愿来领这俸禄。 那些人,如何能跟田保相比? 幼时太师严苛,是田保帮他暗里逃出,吃喝玩乐,形同挚友。每常夜深人静,是田保伴他睡在幽深空旷的东宫,哄他入睡,照顾他饮食起居,如同半父。后来他能在宫中恣意享乐,也是田保体察圣心,诸事想得妥帖周全。但凡他想要的东西,不管天南海北,田保都能帮他弄来。 田保虽是个宦官,论情分,却不逊于姐姐高阳长公主。 高阳长公主打杀一两个人,还需要追究吗? 他身边就只剩田保这么个妥帖的人,韩蛰还步步紧逼! 永昌帝愈发不满,当着黑压压朝臣们的面,却又想不出堂而皇之反驳的话,不由看向韩镜,那位手持牙笏,低眉垂目。 他又看向岳父,担任中书令的宁国公甄嗣宗。 甄嗣宗倒是抬头了,正对上他的目光。 果然还是自家人靠得住!永昌帝心里微喜,“甄相,你觉得如何?” “臣倒是觉得”甄嗣宗瞧着韩蛰,沉吟了下。 永昌帝满含期待,“尽管说!” “臣觉得,谋杀朝臣,若此事属实,其罪当诛。”甄嗣宗看着御座上的皇帝,无视他骤然变了的脸色,“田将军肆意妄为,不可放任。如今南边冯璋之乱未平,据臣所查,冯璋谋逆是因楚州盐政苛刻,令民不聊生,田将军曾奉命南下巡盐,众人皆知。那变民举旗生乱,就是为诛奸佞,清君侧。为江山稳固着想,臣以为——” 他躬身行礼,掷地有声,“当彻查此案,以平民愤。” 永昌帝勃然变色。 朝中三位宰相,韩镜跟韩墨是父子兵,甄嗣宗虽势弱,偶尔还能帮帮他。这回连甄嗣宗都不帮他了,还能怎么办? 他看着岳丈,怒气满胸,“这件事稍后再议!” 甄嗣宗颔首应是,旁边韩镜踱步而出,提起了南边冯璋之乱。 冯璋扯起反旗后势头迅猛,年节里又攻下了几处州县,官兵不敌。这事儿上永昌帝没什么主意,商议了一阵,决定由河阴节度使出兵镇压,另由韩墨任招讨使,招降讨叛,可便宜行事。 永昌帝准了,正想赶紧说退朝,又被韩镜抢了先—— “田保的事,不知皇上可有了决断?” 永昌帝坐立不安。 甄嗣宗的突然转变着实令他恼怒,方才坐着想了半天,才隐约明白过来,大概是田保总是巴结范贵妃,冷落正宫皇后,才会让甄嗣宗不满。 如今韩镜跟甄嗣宗难得齐心,看来这回田保确实是行事太过,压不下去了。 即便今日能逃,明日他们照旧会提起,到时候他这皇帝的脸可就更没处摆了。 永昌帝脸上青白交加,憋了半天才道:“既如此,就由刑部主审。”见韩蛰抬目欲语,补充道:“锦衣司协理。但田保负责朕的寝宫护卫,若要提审,须先禀报于朕。” 这样一说,底下几位才算是闭了嘴巴。 趁着他们再开口之前,永昌帝忙宣布散朝,回到后宫,往禁苑去打马球泄愤。 此时的令容,正在银光院发呆。 今晨她原本要去笔墨轩挑几样东西,回金州时带给傅锦元,谁知到了那里,才知道笔墨轩已被锦衣司查封。 她正要走,斜对面屋顶忽然射出支箭,飞鸾眼疾手快地接了,上头却捆着一封信。 信是高修远写来的,说他被人挟持,困在京郊。因他在京城无亲无故,又不想沾惹田保,故求她尽快带钱财赎人救命,往后必定加倍奉还。 信里还特地叮嘱,请她别张扬此事,免生意外。 那封信的字迹她认得,是高修远的。但高修远平白无故,怎会被人挟持? 令容觉得奇怪,将求救信铺在桌案,一时担心高修远的安危,一时又觉得这封信透着古怪。高修远是她的朋友,又曾帮过她,他碰见难事,自然是要帮的。至于赎人的钱财,她手里凑凑也足够。 但她总觉得不放心,想着笔墨轩是锦衣司查封的,便颇焦灼地等他回来。 好容易盼来韩蛰跟宋姑说话的声音,令容忙起身快步出去。 “夫君!”她陪着韩蛰往里走,毕竟担忧焦灼,“有件事想请教你。” “什么?” “来这边。”她拉着韩蛰走进侧间,将那求救信递给他,“高修远的。他毕竟救过我,我怕他出事,又担心有诈,没敢擅动。夫君觉得呢?” 韩蛰将信瞧了两边,随手丢在案上,“不用理会。” “可这就是高修远的笔迹。而且我问过,他已有好几天没回住处。” “这信不是他写的。”韩蛰说罢,便回身要往外走。 令容犹不放心,想拉住他问个清楚,韩蛰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轻易溜开,转瞬就出了侧间,都无须她帮着宽衣,径直往浴房去了。 令容的手僵在那里,愣了片刻,走回案旁。 从焦灼到诧异,再到方才韩蛰突如其来的躲闪,她心里渐渐凉了下来。 韩蛰一口咬定这信是假的,不想救高修远,又不给任何解释,甚至躲开她,都无须她宽衣,是还在喝那莫须有的醋,而后置高修远的性命于不顾? 她心里莫名觉得恼火,扑空的五指下意识搓着,想着韩蛰果断躲开的姿势,有些生气。 他不肯帮忙,她只能自己动手了。 只是——这封信真是冒名写的? 不知站了多久,灯烛光芒愈来愈亮,她将那封信盯得眼睛都疼了,仍没瞧出端倪。 侧间门口人影一闪,韩蛰踱步进来,声音低沉,“还不睡?” 令容不答,眼皮都没抬,也不想说话,见他到了跟前,随手扯了张纸,刷刷地写。 ——我担心他,只为朋友之义。 韩蛰瞧着案前负气而立的小娇娘,见她不肯说话,愣了愣,拿过她的笔,在底下写。 ——知道。 ——高修远有危险,为何不救? ——救也无用。 令容诧异,抬头看韩蛰。那位竟然也不说话,下笔飞快。 ——田保以他为饵,藏之极深。打草惊蛇,危及性命。 ——夫君也找不到他? 纸张写满了,韩蛰也不出声,又抽了一张,在顶上写了个“嗯”字。 令容皱眉片刻,才缓缓写——怎么办? ——围魏救赵,金蝉脱壳。 令容将那八个字盯了片刻,渐渐明白过来韩蛰的打算。所以说到底,他还是愿意帮忙的?她抬眼,对上韩蛰的眼睛,烛光下面容冷峻,目光深邃。 她想道谢,又不想打破这怪异的沉默,遂提笔,在纸的后半段画了个眼睛弯弯的笑脸。 底下写——多谢夫君。 而后递给韩蛰,漂亮的杏眼抬起来,默然看他。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确信 ,侧间里摆着书架书案, 为免看书伤眼,摆了两副灯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此刻高烛烧暖,静照红妆,衬得令容肌肤如玉,青丝锦缎般柔顺。那双漂亮的眉眼弯如月亮, 清澈的目光带有感激, 柔软的嫩唇微嘟, 有点撒娇求饶的意味。 韩蛰将碧玉小笔拿着, 在写满字的纸上轻扣。 ——反倒质问起她来了。 令容眨眨眼睛,绕过书案, 牵住韩蛰袖口,“是我小肚鸡肠了, 夫君别见怪。” “小肚鸡肠?”韩蛰比她长得高,靠着书案斜伸一条长腿, 眼神颇玩味。 令容哪好意思说怀疑他吃醋,只低声道:“以为夫君事不关己,不想救高修远。” “他救过你,也是瑶瑶的朋友。” 令容忙点头,“是我心胸狭隘。夫君仗义,不会见死不救。围魏救赵是说夫君近来要跟田保闹些不愉快?” 因事涉朝政,她问得小心翼翼。 韩蛰倒没隐瞒,“何止不愉快, 关乎性命。” “夫君出手, 田保必定招架无力。届时他首尾不能兼顾, 对高修远的防守就会变得松懈,高修远可伺机逃出,金蝉脱壳是不是?”令容理清思路,见韩蛰颔首,觉得这未尝不是个法子。否则韩蛰贸然施救,一旦田保察觉,恶从胆边生,未必不会伤及高修远性命。 她原先并不知是谁捉了高修远,甚至还赌气的想亲自去救,实在太过轻率! 这样想着,后怕之余,不免又顾虑,“高修远留在田保手里,不会吃苦吗?” “我按兵不动,他就还有价值,田保不会动他性命。男子汉吃点苦算什么。” “夫君英明!”令容总算放心。因吃过唐解忧偷习字纸笺的亏,将方才两人对话的纸拎起来,放在烛火上烧干净了,才跟着韩蛰回内室歇息。 放下帘帐,两人各据被窝。 韩蛰看着里侧蚕宝宝般乖巧躺着的令容,忽然开口,“方才我若不去,你就站着不回?” “不是。我在想对策。” “我若不救高修远,你会生气?” 令容静了片刻,掀开锦被一角,爬起身来,“最初是有点生气,不是因为夫君不救他。”她迟疑了下,终是问道:“方才我想拉夫君问清楚,夫君却避开了。我以为是夫君生气,怪我多管闲事。我误会夫君,才会不高兴。”她咬了咬唇,稍有些忐忑地打量他。 即便成婚一年多,韩蛰也不似最初冷淡狠厉,她仍有些怕他生气。 韩蛰愣了愣,瞧着她那忐忑委屈的模样,被妙丽双眸瞧着,心里一软。 “想多了。”他抬手,将她垂在脸侧的青丝理到耳后,头回跟人耐心解释,“后晌刑讯犯人,衣裳沾了血,还有血腥味。牢狱里的东西,毕竟不好。” 冷峻的脸上添了些温柔神色,他的声音也不似平常冷淡,很有耐心。 令容瞧着他,任由修长的手指落在她侧脸,不觉得突兀,这姿态反而让她安心。 “所以,夫君是不想让我碰到血腥,才会急着去洗?” “嗯。” “我还以为夫君生气了。”她小声嘀咕,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些不好意思,咬着红唇微笑了笑。 韩蛰盯着柔嫩唇瓣,眼里也露出点笑意,目光几番变幻,落在她侧脸的手忽然伸出,勾着她后颈拉过来,含住柔嫩唇瓣。 甜软的气息,浅尝辄止,韩蛰眷恋地舔了舔,没敢放肆。 昨晚她半夜醒来,偷偷从衣柜里寻了东西去换,今晨吃饭时添了姜汤,方才被窝里还放了紫金小手炉,看那模样,显然是来了月事。 这种时候她格外虚弱,韩蛰也不舍得折腾,调息一阵,自熄灯安睡。 半夜里令容循着热意滚过来时,还将她抱在怀里,偷亲了亲。 高修远的事有了交代,令容信得过韩蛰,没再轻举妄动。 今年的年节仿佛格外忙碌,令容跟着杨氏去了几处人家,入宫见了回皇后,转眼就快到了韩家设宴的日子。因太夫人病势未愈,今年的宴席都是杨氏操办,二房的刘氏协助。 杨氏除夕那晚受寒,如今虽已痊愈,令容却还是怕她累着,跟韩瑶一道留在丰和堂,帮着打下手,将事情考虑周全。杨氏也借机给两人教了不少东西。 转眼便到正月十三,是韩家设宴的日子。 相府威仪赫赫,京城里的亲朋好友几乎都聚集齐全,素日往来的人家也都过来凑热闹,晨起后渐渐门庭若市,阖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令容因惦记着唐敦的事,特地嘱咐宋姑留意,待唐敦登门时来给她打个招呼。 宋姑在韩家的时日久了,平常出入往来,也结交了几个人,加之杨氏和韩蛰都明着给令容撑腰,府里人不敢怠慢,唐敦来时,当即递了信儿给宋姑。 令容忙里偷空,跟着宋姑过去,站在一处暖房里,推开半扇窗户望外。 今日女眷和男人各走一门,男客都会从暖房前的甬道经过,令容掐着时间赶过来,等了片刻,果然见唐敦在家仆的指引下含笑而来。 令容前后见了他三次,终于看清那张脸——跟梦里刻在她脑海的一模一样! 只是比起前两回看到时唐敦身着锦衣司官服的爽朗姿态,这回他明显变得收敛了许多。锦衣司固然人才济济,要历练出出类拔萃的人却不容易。韩镜在唐敦身上花了不少心血,那回出了唐解忧内外勾结的事,权衡利弊之后,让韩蛰以锦衣司律例处置,又耳提面命了一回,官降数级,留着瞧了半年,见他再无越矩的举动,才渐渐用起来。 令容对官场的门道知之不深,却知道以韩镜的手段,不会轻易舍弃多年培养的棋子。 唐敦今后若有异心,自然死无葬身之地。若仍忠心,恐怕总会有青云直上的日子。 她要算那铁箭夺命的账,宜早不宜迟。 恨恨想罢,怕叫人瞧见不好,便仍回后院,陪着杨氏招待女宾。 整日忙碌应酬,到晚间宾客散去,令容两条腿儿都酸了,回到银光院后躺在榻上,任由枇杷帮她揉捏双腿,话都懒得说了。 庆远堂里,唐解忧却有许多话要对太夫人说。 她这次被接回府里,原本是要过完初七就送回道观,因太夫人病着难以起身,一想到外孙女要回道观受苦就泪水涟涟,杨氏头上还压着个孝道的帽子,总不能逼着唐解忧离开,让太夫人病势更沉。杨氏考虑后,先发制人,当着阖府众人的面,提议让唐解忧多留两天,过了年节宴请的日子再回。 如今宴请已毕,唐解忧再厚的脸皮,也不好再赖着了。 后晌时她就已将随身的几件东西收拾起来,叫人装进包裹,晚间来探望太夫人病的女客们一散,她便独自进了内室,依依不舍地坐在太夫人榻边。 坐下后第一句话,她便说,“外祖母,解忧后悔了。”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脱困 ,自从被送去道观, 整整四个月,唐解忧每日按着道观的作息早起晚睡,要听观中道长讲道,还得按日子抄好经书,以被韩镜查问。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因韩镜事忙, 记不住这些小事, 每隔五日, 都是杨氏拍人来取。 杨氏身边的人能有几个好缠的? 唐解忧不能偷奸耍滑, 又不敢敷衍韩镜自断后路,每日认真抄书, 想抽空去道观附近瞧风景都得提前筹算安排。 比起从前在相府的锦衣玉食,这四个月清茶淡饭, 简直度日如年。 后悔二字,确实是发自肺腑。 太夫人瞧着她, 满心疼惜,“那你知道错了?” 唐解忧颔首,“早就知道了。那时是我糊涂,鬼迷心窍,在外祖母跟前撒谎,更是万万不该。是解忧不懂事,辜负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对我的好。若不是这回责罚,解忧恐怕仍执迷不悟, 越做越错。回到观里, 解忧会安分守己, 悔过自新,也请外祖母保重身体,等解忧回来,仍画花鸟给你看,弹琴给你听。” “好,好。”太夫人渐现龙钟老态的脸上露出笑容。 唐解忧也柔柔的笑,倒了热茶,贴在太夫人旁边喂她。 太夫人握着她手,满心都是不舍,“再过阵子,我就跟你外祖父提,接你回来。” “不用着急,在道观也挺好。”唐解忧双眸微敛,低声道:“耳根清净,心神安宁。” 太夫人微诧,瞧着她神色,渐渐领会过来,叹了口气。 唐解忧续道:“不过有件事,我想求外祖母。您正病着,不宜费神,前两天问我的事这满京城的男子,谁能比得上大表哥?解忧不敢再有奢望,却也不想仓促出阁。这件事先搁着别提好不好?” “我是怕等不到你出阁” “外祖母长命百岁,福寿绵长!”唐解忧赶紧拦住,有些羞涩,“那些人虽好,解忧却不中意,即便出阁,也不高兴。等过两年,外祖父原谅了解忧从前的过失,再提此事也不晚。” 太夫人沉吟。 时人风气,男婚女嫁固然有门户之论,却也盼着郎情妾意,夫妻和睦,婚嫁前男女彼此中意有心,算是好事。唐解忧到了婚嫁之龄,太夫人问她的意思,她说这些不算失礼。 因唐解忧先前犯错,韩镜怕日后生是非,挑的这几家确实不算出挑。 等上两年,待韩镜转了心意,挑门当户对的,也不委屈她。 “也好。”太夫人颔首,又道:“红姑说你在收东西?” “舅母都放话给大家了,那么多眼睛盯着,解忧总不能赖着不走。” “你舅母也真是心狠”太夫人皱眉,语气不满。 当了二十年婆母,她在杨氏手里并没占到多少便宜。早年她年轻气盛,还能仗着身份和管家之权压住杨氏,后来出了赵氏的事,管家权被夺不说,丈夫儿子都对她有些不满。后来韩蛰长大,杨家崛起,杨氏更是日益猖狂,当着她的面,许多事就敢委婉驳回。 这回明知唐解忧是她的心头肉,也紧追不舍,赶尽杀绝。 甚至今日宴席,也是杨氏在外风光招呼,仿佛她是韩家唯一的主母。 太夫人越想越不是滋味,旧事在心头翻滚,冷笑两声,自言自语似的,“你舅母那人心机深沉,也狠,算起来这也不算什么,更狠的也做过呢。可怜赵氏死得冤屈,征儿还蒙在鼓里。” 声音虽低,唐解忧却听见了。 “舅母对二表哥很好的。”她接了一句。 太夫人只是摇头。提起赵氏,心里边憋了满满的气。她连着病了整年,成日闷在庆远堂,精神日渐衰弱,比起从前,行事也更差了,全不及从前周全清醒。 憋了许多年的疑惑无人可说,对杨氏的不满更是日积月累,太夫人见唐解忧懂事了,又放心不下,怕她在杨氏手里吃大亏,迟疑片刻,才道:“人心隔肚皮。她善待征儿,还不是因心里有愧,别被她那慈善的模样骗了。” 唐解忧眉眼微抬,“那位姨娘不是为救舅舅死的吗?” “说是遇袭时为救你舅舅死的,可平白无故,谁会袭击你舅舅?他身旁随从都是死的,要她一个姨娘去救?你舅舅对姨娘有芥蒂,平常不闻不问,若不是杨氏从中作祟,哪会带她同行,戳杨氏的眼?” 压在心底多年的疑惑吐出,太夫人连对杨氏的称呼都变了,神情中尽是厌弃。 ——那位赵氏是她的心腹丫鬟,生下韩征后丧身殒命,她心里始终不舒服。 唐解忧瞧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心里突突直跳。 她没敢接话茬,只作势倒水,又喂太夫人喝一些。 太夫人喝了两口,又有点后悔方才的脱口而出,只叮嘱道:“这只是猜测,说给你听,只是叫你留心,凡事提防。倘若外祖母这身子撑不住,往后留你独自在这府里,更要时时留心。” 唐解忧神色一黯,轻轻靠在她身侧,“外祖母会康健起来的,不能丢下解忧一个人。” 毕竟怕真有祖孙分离之日,她孤身在相府无依无靠,日子怕更不好过。不由眼圈儿一红,只叫太夫人宽心将养身子,她会日日在神仙跟前烧香。 依偎了半天,见太夫人精神不济,唐解忧才叫丫鬟来服侍着睡下,独自出门站在院里。 夜风寒凉,她两颊被吹得冰冷,心里却仍突突直跳。 住在相府数年,赵氏为救韩墨而死的事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今日太夫人一说,她才暗自心惊,许多事天翻地覆—— 众人都以为,韩征得宠是因她生母对韩墨有恩,杨氏善待他,也是为那救命之恩。就连韩征都这样以为,这么多年投桃报李,跟杨氏亲如母子,少有罅隙。 倘若真如太夫人猜测的,那韩征岂不是被骗了许多年? 充满药气的内室里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如一记重锤,砸开尘封的地面。 唐解忧仿佛能看到封存在底下的惊天秘密,令她喉间都微微发颤。 唐解忧回道观的时候悄无声息,没惊动任何人。 年节宴请的气氛萦绕消散,隔日便是元夕。 韩蛰先前许诺过要带令容去赏花灯,令容原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谁知傍晚时韩蛰从衙署回来,还真换了身鸦青色的暗纹锦衣,问令容何时出门。 令容甚感意外,只好如实回答:“我以为夫君事忙,已跟母亲说了,跟她和瑶瑶一起去。” 韩蛰颔首,便携令容一道往丰和堂去。 杨氏的心思他清楚,见二房和舅舅家有了孙子,巴不得也抱个来疼惜,见他和令容同去,必会设法让两人独处。 果然,一家人才到朱雀街附近,杨氏便把他召来。 “我带着瑶瑶先去辉明楼,这边有征儿照看,无需担心。令容从前很少来京城,怕还没瞧过别处的花灯,你带她去逛逛。”说罢,带着韩瑶和趁着轮休跟来凑热闹的韩征,先行一步。 剩下令容站在韩蛰旁边,脸上一红。 这对母子还真是心意相通。 不过京城的花灯她确实心慕已久,去年在辉明楼赏了花车彩灯,乘船游河时碰到伏击,回想起来未免遗憾。今晚跟韩蛰单独走,倒能自由许多,遂选了向东的街,夫妻并肩前行,飞鸾飞凤紧跟在四五步外。 京城的灯会荟萃四海精华,即便南边有冯璋变民作乱,花灯会仍旧热闹绚丽。 随意走过,玉壶光转,华灯流彩,年少的男女成群的走过,暗香盈盈。 令容经过一处摊贩,宽敞的门面挂了四排灯笼,上头两排是仿制的宫灯,上头绘画二十四节气。底下一排是十二生肖,最底下一排又是十二种生肖之外的有趣动物,底下各自垂着珠络,系着灯笼对应的薄瓷动物,捏得惟妙惟肖。 令容觉得有趣,招呼韩蛰驻足,“夫君,我想买个灯笼。” 雪白的帽兜里,她微微偏头,眼中盛满笑意。 韩蛰颔首,“好。” “可是没带银钱。”她从月影轻纱的斗篷里伸出手,将柔嫩掌心摊在韩蛰面前。 韩蛰唇角微动,取出随身的锦袋,故意慢吞吞地找碎银子。令容等不及,妙手探出,堂而皇之地从锦衣司使大人手中抢了钱袋,“回去还给夫君。” 遂招呼老板,要了一盏惊蛰的宫灯,一盏兔子灯,付了银钱。 转过身,将兔子灯提起来晃晃,“夫君你瞧这个。” “像你的红耳朵。”韩蛰一眼认出,“那只呢?” “这只平淡无奇。”令容想往后藏,被韩蛰探手捉住,提起来一瞧,画的正是惊蛰风物。 令容小心思被窥见,笑意羞敛,“画得很好看是不是?” 韩蛰睇她一眼,笑而不语。 再往前走,夜色渐深,上街的游人摩肩接踵,热闹喧嚣。令容双手拎着灯笼,目光在各色奇趣花灯间窜来窜去,偶尔跟人撞上,被韩蛰眼疾手快地揽住。后来索性勾在怀里,并肩前行时,像是依偎的姿态。 韩蛰因公务之便,走遍南北各处,于地方风土人情颇多了解。 观赏花灯之余,将各地制灯手法风俗说给她听,偶尔被烟花吵得听不清凑过来,还能咬耳贴唇,幽香入鼻。 两人绕皇宫外的纵横街道绕了半圈,瞧着时辰差不多,便往辉明楼去。 沿着河岸慢行,五色彩灯点缀在柳枝间,映照河面涟漪。熙攘热闹的人群里,忽然有惊呼声此起彼伏,令容跟着瞧过去,就见皇宫西南角的方向夜色微红,比别处亮堂许多,夜空里有浓白的烟升腾,想必火势不小。 她心里突的一跳,“是走水了?” “嗯。”韩蛰神情淡然。 此处离辉明楼已不远,韩蛰瞧着周围并无异常,便驻足道:“你先过去,我稍后就来。”遂召飞鸾飞凤近前,让她们先护送令容回去。 令容去年游灯时碰着伏击,煨毒的铁箭令素来刚硬的韩蛰重伤昏迷,此刻回想仍胆战心惊。而今再出意外,又是韩蛰跟田保正斗得狠的时候,不免心中担忧,咚咚直跳。 进辉明楼后才跟杨氏解释清楚始末,坐立不安,就见门帘动处,韩蛰走了进来。 他的身旁还扶着个人,进屋后径直走向屏风后面。 那人身量修长,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走路时脚步虚浮,微微踉跄。 令容诧异,忙跟杨氏等人围拢过去,黑色帽兜揭开露出来人真容——竟是高修远! 他像是刚从火场逃出来,疲惫而清隽的脸上被烟尘熏得乱七八糟,向来干净整洁的玉白衣裳也都脏污了,还留有被火燎过的痕迹。兴许是吸了不少烟尘,他坐下后便不断咳嗽,整个人像是精疲力竭,神色黯淡。 令容见他终于脱困,心中大喜,她的身后,韩瑶却是脸色骤变。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助力 ,元夕灯市热闹, 鼓乐喧嚣飘窗而入,朦胧灯光照进来,一室如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高修远眼睛被浓烟熏过,方才被韩蛰半扶半拖地带进来,眼中流泪不止, 此刻眯着眼睛一瞧, 才见跟前站了许多人影。最前面是先前见过的杨氏和陌生男子, 旁边是盈盈而立的令容, 再往后那位像是韩蛰的妹妹。 他想起身致谢,喉咙微动, 吐出的却是连连咳嗽。 杨氏忙过来按住他,“先别动, 这是” “从火场逃出的。”韩蛰面色沉着,示意旁人散开些, “开半扇窗户通风。拿水。” 令容会意,忙回身去桌上取了温水,高修远接过,哑声道谢。 他抬手喝茶,众人才瞧见藏在斗篷里的右臂,衣裳烧得残破,手臂上有狰狞伤痕,应是被烈火烧的。他平常泼墨作画, 靠的是胸中清风朗月c秀丽河山, 也需靠这只手随意挥洒, 妙笔生花。倘若烧坏,一切岂不全毁了? 令容心中微紧,看向韩蛰,“这伤要紧吗?” “皮外伤,不碍事。”韩蛰淡声,又叫人取清水,向韩征道:“膏药。” 韩征会意,忙出了雅间,去附近的药铺找烧伤的膏药。 不多时取来清水,杨氏便命仆妇先帮高修远冲洗伤口。随行的仆妇都老成持重,从前也伺候过血肉模糊的伤口,这点小事自不在话下,扶着高修远的胳膊慢慢冲洗干净,见韩征飞快寻来了膏药,便帮着抹药包扎。 有他做主心骨,不止仆妇没慌乱,连高修远都松懈了些,疲惫袭来,昏昏欲睡。 韩蛰没再打搅,目光一转,落在韩瑶身上。 满屋的人,杨氏和仆妇都先诧异后安心,令容更因朋友得救而欢喜,唯有韩瑶脸色泛白,紧紧盯着高修远的伤口,藏在袖中的双手也似轻轻捏着。她长于相府,舅舅家又是京畿守将,不能说见过生死,等闲血肉伤口也见过不少。 却还是头一回如此刻般紧张,脸色都白了,被人瞧着也浑然不觉。 杨氏随他目光瞧过去,也瞧见韩瑶的异样。 她心里微诧,将韩瑶瞧着,片刻后韩瑶才发觉注视,转头对上杨氏的眼睛,目中陡然露出慌乱之态,别开目光,手足无措地站着,却忍不住瞟向高修远,打量伤口。屏风外灯影微晃,杨氏似有所悟,仍旧不动声色地注视,渐渐的,看到韩瑶脸颊上泛起红晕。 心头某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杨氏没再深追,见仆妇已帮高修远包扎了伤口,便让人扶他在角落里给老人家休憩用的短榻躺着,招呼众人出来,别再打搅。 街市上热闹如旧,鼓瑟笙箫里,装点精致的花车缓缓驶来,引得无数人竞相追逐。 令容扶窗而立,旁边站着身材魁伟的韩蛰。 花灯华彩照在他墨色的衣裳,也给冷峻的面孔罩了层柔和。他发觉注视,微微侧头,跟她目光相撞,疑问般挑了挑眉。 令容笑生双靥,声音很低,“多谢夫君。” 韩蛰不语,垂着的手往旁边挪了挪,寻到她的手臂,顺势而下,握住她柔软的手。 绚烂夺目的灯火流过,笙箫远去,传来婉转柔情的琵琶,清音泠泠。 舞姬立在车中,怀抱琵琶,那十指飞舞,轻拢慢捻,像是能拨动心弦。 令容心绪起伏,五指收拢,轻轻反握韩蛰。 温暖宽厚的手掌,让人安心而欢喜。 花车过后,街上人潮渐散,之后便该去河上游船赏灯。 高修远应是数日不曾阖眼,躺在短榻上便昏昏睡去,韩蛰便让韩征寻个软轿,带着飞凤在侧,先带他回府安顿。韩征没有娇妻羁绊,往来自如,便爽快应了,带高修远到府里客舍住下,又出府上街,自在游赏。 韩蛰则带着令容乘船,于桨声灯影中,穿行于水光映照的绮丽夜景。 回府已近三更,令容自回银光院歇下,韩蛰却转而骑马出府。 晚上那场大火起在田保的宅邸,算是锦衣司跟高修远里应外合的成果。高修远业已脱险,樊衡那边得手之后,这会儿怕还在锦衣司等着他。 再回住处,已是五更天了,睡上一阵,醒后用了饭,便往客房去看望高修远。 整夜歇息,高修远已恢复了六分精神,换了身崭新的衣裳,见着韩蛰,便端正行礼,“多谢韩大人出手相救。”见令容也跟在旁边,便作揖为礼,“昨晚打搅了看灯的雅兴,还请少夫人勿怪。” “高公子客气了。伤势无碍吧?” “只是皮外烧伤,养一阵就好。” 令容颔首,寒暄关怀罢,见韩蛰跟高修远似有话说,便先告辞出门,往杨氏处去了。走在路上,回想方才情形,高修远没跟她说半个谢字,显然不知她也算掺和了此事。那么,先前那封求救信,必定不是出自高修远的手了——否则他不可能装聋作哑。 信上她死活没瞧出破绽,那韩蛰怎会瞧两眼就笃定呢? 令容想不通,愈发佩服韩蛰的目光如炬,见两侧春光渐生,嫩芽新露,脚步轻快。 客房内,高修远的心情可半点都不轻松。 “那两幅临摹的画被做旧成赝品,一副呈给了皇上,另一幅送给了兵部尚书。”高修远如今对田保可算深恶痛绝,也没隐瞒当日的争执。 韩蛰闻言,果然神色微动。 兵部尚书是韩镜提拔起来的,虽说如今节度使尾大不掉,兵部的力量有限,但毕竟也是六部之一,在朝堂上举足轻重。那位刘尚书平常刚正不阿,油盐不进,却原来已被田保的一副赝品收买——难怪今日安排南下讨叛的事,那位行事稍有些古怪。 他啜了口茶,让高修远继续。 “高某虽只文弱书生,却也不愿看宦官弄权,谗言惑主,为祸朝堂。”高修远幼承家学,虽心向山林,却也怀着秀丽河山,清隽的脸上藏着愤慨,站在屋中,却如宁折不弯的坚韧修竹,“被田保困在他住处时,我最初愤怒,后来跟他虚与委蛇,也借机窥探过。他手底下有个小账本。” 他从怀中掏出个皱巴巴的卷册,递给韩蛰。 “昨晚起火时,我趁乱溜进他屋里偷来的。” “是为偷它才被困在火海?” “这东西也许很重要。”高修远淡声。 田保这人很矛盾,心思歹毒狠辣,整日跟内监厮混往来,戒心甚高,除了利害往来,没半个朋友。但他自幼丧亲,如今身居高位威风八面,钱财金帛堆满,反而盼着能有个亲近又不会威胁他的人——胸怀坦荡c不争名利的表侄正合期望,且高修远的天赋才华,还能给他在拉拢朝臣时添些助力。 是以高修远被困田宅,虽是软禁,想见田保时,旁人也不敢阻拦。 田保甚至很乐意让高修远找他,好借机说服,收为己用。 这几日他跟田保谈过数回,有次晚上推门进去,就瞧见田保拿着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东西,见他进门,拿别的盖住。 田保目不识丁,虽陪着小皇帝长大,认得的字也不多,提笔书写实为罕事,且田保慌忙遮掩,显然紧要。 高修远遂留心,于火海浓烟中顺手牵羊。 那册子上除了极简单的几个字,旁的都是奇怪又丑陋的图画符号,或画银票,或画珠串,有些地方还画了线勾除,除了田保本人,怕是没人能看懂。 高修远看得云里雾里,韩蛰皱眉翻着满篇鬼画符,半晌后终于瞧出些端倪。 ——那几个被勾除的地方,倒像是近两年被贬谪或查办的官员名字。譬如一只丑陋的羊字旁边画了个元宝,后头几个符号银票,应是去年被问罪的吏部侍郎杨元保。那案子当时是韩蛰办的,杨元保撑不住,坦白了他曾向田保行贿的事,只是当时时机不当,韩蛰没跟外人提起。 如此看来,这册子应是田保跟人的往来账本。 韩蛰正愁摸不清田保跟人往来的底细,这册子倒来得及时,遂收起来,叫高修远安心养病,带着册子往锦衣司去了。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避嫌 ,高修远手臂上的烧伤不算太重, 在韩家住了一日便要告辞。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杨氏闻讯,连忙赶往客房。 这样的事原本无需她亲自过问,毕竟高修远是韩蛰救下的人,因是男客,也被韩征安排在外院, 她能派个人过去劝留, 就已算看重了。 但高修远却与旁人不同。 那晚辉明楼中, 察觉韩瑶对高修远异乎寻常的记挂和迥异往常的羞涩之后, 杨氏便留了心,回到府中, 叫了时常跟韩瑶出门的丫鬟一问,才得知先前韩瑶频繁出门, 是常去高修远那里造访,催促一幅画。 杨氏知道女儿的性情, 念及先前跟韩瑶提及婚事时她的态度,心里就有了数。 昨晚母女夜谈,韩瑶起初还颇羞涩,不肯说,被杨氏点透,才袒露心迹。 今晨韩蛰跟令容去丰和堂时,杨氏提起前晚的事,又跟韩蛰探问高修远的底细, 得知他出身虽微, 却才华横溢, 颇有主见。即便曾跟田保有过瓜葛,却是非分明,并非趋炎附势之辈,这回身陷田宅,自救之余还能冒险取出田保的私账,胆气可嘉。 这样的才华人品,杨氏倒是满意的,且女儿钟意,怎能轻易放走? 哪怕高修远对韩瑶未必有意,也总该试试,叫韩瑶看清楚了,才不至于耽误女儿。 匆匆赶到客房时,高修远已在门外站着了,只是被家仆拦着,不得脱身。见杨氏开口挽留,高修远忙拱手行礼,“晚生蒙韩大人搭救,已感激万分,如今伤势已痊愈,实在不敢叨扰,夫人美意,晚生感激不尽。” “这孩子,客气什么。”杨氏笑了笑,知道强留不住,便挥手遣散旁人,徐徐道:“昨日因你伤着,有件事我没好提,如今既然痊愈,倒想烦劳一事。” “夫人请吩咐。” “上回蓁儿烦你画了幅佛寺的图送给她表姐,送到那边,家父见了,甚是喜欢。说句托大的话,京城里奇物虽多,老人家上了年纪,也未必能看进眼里。倒是你的画清雅脱俗,别具一格,我想送幅给他,不知你肯不肯帮这个忙?” 高修远还欠着韩蛰的人情,怎好推却,见杨氏说得诚恳,只好应了。 杨氏又说那晚田宅遭火后外头兵荒马乱,好说歹说,叫高修远点头首肯,便安排在闲人少至的僻静客院住下,派人将作画的颜料笔墨全都取了来,谢以重金。 回去后跟韩瑶说了此事,韩瑶羞赧致谢。 杨氏也将话说得清楚,“我只帮这一回,瞧瞧他的心思。若他仍执意离去,强扭的瓜不甜,你也适可而止,该撒手的总得撒手。” “女儿知道分寸。”韩瑶点头。 对杨氏留高修远在客院的事经令容转述过来,韩蛰听后,并未多说。 他知道母亲的处事,无需他多操心。 这两天里,他大半的心思还是落在了田保那鬼画符般的账册上。那册子画得虽凌乱古怪,锦衣司里却也有不少能人,按着田保目不识丁的心态推测,再循着锦衣司里掌握的消息推敲,竟然也看懂了大半。 画上提到的几位要紧人物,也先后被锦衣司暗中找上了门。 韩蛰忙得早出晚归,令容原打算过完年回金州住两天的,只等着韩蛰有空时说一声再走。这晚闲着无事,就着红菱新做的半盘栗子糕临了两幅字,见外头没半点动静,只当韩蛰仍要后半夜才回来,便招呼枇杷铺床,准备就寝。 才铺到一半,听外头姜姑跟人说话,猜得是韩蛰回来,忙迎出去。 灯架上烛火微晃,韩蛰大步而入,衣衫带着风,走到令容跟前时,伸手在她肩上扶了下,沉声吩咐旁人,“都退出去!”声音低沉,却似有些急迫。 宋姑诧异,看向令容。 令容便点头示意,待枇杷等人都出去了,才扶着韩蛰往里走,“夫君怎么了?” 韩蛰觑她一眼,没说话,走到里间桌旁坐下,才道:“帮我宽衣。” 令容遂帮他解了外衣,没了玄色衣裳遮掩,明亮灯光下,他中衣上的一团血渍便露了出来。她轻吸口气,蹲身在旁,瞧着他大腿上的斑驳血迹,声音发紧,“这是要紧吗?我去叫郎中。” “别!”韩蛰拉住她,“帮我取药箱。” 令容忙应了,取药箱给他,这才想起韩蛰不喜让旁人知道受伤的事,刚成婚的时候连她都瞒着,没露半点痕迹。 她没敢耽搁,搁下药箱,去内室里取了温水和干净的软巾。 出门时韩蛰已将中衣解开,浑身上下只有件亵衣蔽体。她匆匆扫过,宽阔结实的肩背并没受伤,劲瘦的腰也挺得笔直,想必伤的只是腿,悄悄松了口气,端着水盆过去,将软巾打湿。 韩蛰已将药粉薄纱备好,胸膛赤着,受伤的腿搭在对面椅上。 夫妻虽曾亲近过,次数却不多,还都是在昏暗罗帐里,韩蛰也只会在情动时将身上扒开,平常虽袒露胸膛,别处都还遮着。此刻他坐在灯架旁,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照得清晰分明,令容撞见正面,下意识垂眸。 韩蛰轻咳了声,接过软巾擦拭伤口。 冷凝结痂的血碰到温水,片刻就将软巾染红,令容瞧见伤处外翻的血肉,也自心惊,“是箭射出来的伤口吗?” “嗯。”韩蛰端坐,任由令容涂抹伤药,身子不自觉地紧绷。 柔软的指尖带着膏药擦在腿上,不慎扫过大腿内侧,韩蛰的腰腹愈来愈紧绷,没了外裳遮掩,变化清晰落在令容眼里。 韩蛰也未料有此变故,神色不太自然。 令容低垂着头,目光只在方寸之地打转。 “好端端的”她没话找话,“怎么又伤了。” “是有人行刺禁军将领,我带人设伏缉拿。”韩蛰腰腹微收,面不更色,顺手取了衣裳披上,衣襟一晃,麻利地遮住腿面。 令容暗自松了口气,“怎么会有人刺杀禁军将领?好大的胆。” 韩蛰低头将她瞧着,没说话。 令容也没当回事,裹好薄纱,站起身对上韩蛰的眼睛,才醒悟过来。心里不免懊悔,忙解释道:“我就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夫君别生气。”说罢,将水盆端起来,欲往内室去倒,被韩蛰顺手接走,便先去铺剩下的床。 不多时韩蛰出来,令容已在榻上坐着了,仿若无事。 韩蛰坐上来,显然是调息过,心平气和。 “指使行刺的是田保,被刺杀的是千牛卫将军,不过刺客没得手,他仍好端端的。”韩蛰盘膝在榻,握住她的手,“刚才为何怕我生气?” 令容轻笑,手指绕着头发打转,“夫君毕竟身在要职,许多事兴许是朝廷机密,不好对外人说。往后我会注意分寸。” 韩蛰垂眸打量她,看到她妙丽双眸间的些许忐忑,以及生疏。 方才令容随口问出时,他确曾迟疑,毕竟跟田保的较量,不止是你退我进的朝堂博弈,更关乎韩家染指兵权的打算。这样的事,往常只祖孙三人商议,偶尔也会告诉母亲杨氏,连韩瑶和韩征都未必能知情。 她自悔失言,显然也是察觉了这微妙的府中形势——即便她不知道韩家所谋的事。 果真是敏锐谨慎。 回想她方才下意识解释,急着避嫌时的神情,韩蛰才突然明白横亘在夫妻间的隔阂——她先前执意和离,心存顾虑,应该就是为这隔阂,总以外人的身份自居。 密谋的事当然不能说,但别的 韩蛰的目光将令容浑身上下打量,有些审视迟疑似的。 令容心里砰砰的跳,对他的迟疑心知肚明,别开目光。在她出言躲避前,韩蛰终于开口,“你不是外人,是我的妻子,是韩家的一员,在我跟前不必顾虑。朝堂上要紧的事我不说就是,不会生气。” 令容抬头,对上他深沉的眼睛,微觉意外。 在他心里,她算韩家的一员吗? 真正的韩蛰少夫人,而不止是名头上,或者仅仅在床榻间的? 她咀嚼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身份,半晌露出笑容,颔首道:“夫君的意思,我明白了。” 想了想又补充,“原想过两天回金州,那我晚些再去。” “好,到时我送你。”韩蛰指尖摩挲娇嫩脸颊,“睡吧。” 韩蛰跟田保的交锋激起暗涌,连永昌帝都明显察觉了。 韩家是他不得不倚仗的股肱之臣,田保又是他的亲信,永昌帝居于皇位,发觉自身竟然不能居中调和后,有点烦闷丧气,知道自己没能耐控制局势,转而盯上了甄皇后的肚子。 ——那是个儿子就好了,养上十几年,把朝政丢给儿子,他便能高乐享福。 这念头憋了两天,渐渐盼得有些疯魔了,这日蹴鞠回来的途中瞧见宫里的三清殿,还特地去上了两炷香,祈求皇后能给他生个太子。上完了香,犹觉不够,索性决定在三清殿请道长打醮求福,遂命人分头去将京城有名道观的道长们请进皇宫。 这任务分派到羽林卫,诸小将各领一观,分到韩征头上,恰是跟韩家常往来的玄真观。 他当即领命往玄真观传旨,将圣旨传到,因观主问候太夫人的身体,不免闲话两句,喝了两杯茶出来,就见唐解忧站在门口,朝他微微一笑,“二表哥。” “表妹?”韩征稍觉意外。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夺妻 ,玄真观是京城外小有名气的道观, 里头修行的都是坤道,因太夫人年轻时常跟观主往来,结了不浅的交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如今的观主虽甚少出入高门,因每年都受韩家香火钱,这回唐解忧受罚, 韩镜便将她送来这里。 唐解忧在观中过得清苦, 卸下华服美饰, 头发在顶心挽起, 衣裳颇简素。 韩征脚步顿住,“表妹是来找观主?” “是找二表哥, 带你去看样东西。”唐解忧侧身让开路,“请。” 韩征从前对这位表妹的印象很不错, 继唐解忧三番四次生事,毕竟有些戒备, 只道:“我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看。“ “改日太晚,表哥不会后悔吗?”唐解忧压低声音,“是关于姨娘的。” “姨”韩征愣了一瞬,猛然反应过来,目光微紧,盯住唐解忧。 唐解忧微微一笑,“请。” 说罢, 回身下了阶梯, 走在前面。 韩征站在檐下, 盯着她的背影迟疑。 他当然知道那位姨娘是谁。幼时懵懂不知事,他跟韩蛰一处在杨氏膝下长大,同吃同睡,兄弟感情和睦,也常去外祖杨家做客。即便韩府c杨府众人都没说过什么,他也能感觉得出来,在旁人眼里,韩蛰比他重要得多。 他最初以为那是因韩蛰兄长的身份,直到七八岁才明白缘由。 ——韩蛰是杨氏亲生,而他却是那位叫姨娘的人生的。 韩征用了很长的时间接受这事实,年纪渐长,疑惑也越来越多。 后来他实在忍不住,跟韩墨问起那位姨娘,才知道她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死了。韩墨没说太多关乎姨娘的事,只说夫人对他视若己出,跟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叫他别再问这些事,免得夫人伤心。 韩征也没再问,毕竟杨氏待她很好。 且多年相处,即便没有血缘,母子间也情分不浅,他是真把杨氏当亲生母亲敬重的。 但不问,并不意味着忘记,他做不到无视生母的存在。关乎姨娘的事始终压在心底,年纪渐长,听说过别家主母妾室乱七八糟的事,见过别家男儿的嫡庶之别,韩征也愈来愈深的意识到他跟韩蛰的不同。这些念头随同对姨娘越来越重的好奇,始终被他压在心底,不敢表露,更不敢探究。 生母固然恩重,养母却也为他费尽心思,韩征知道轻重,不愿辜负。 而此刻,韩征看着唐解忧的背影,浮上脑海的,是当年韩墨的欲言又止,眼底愧疚。 那位姨娘,毕竟是她的生身母亲,他也实在好奇。 韩征迟疑了片刻,抬步跟过去。 昏暗的偏殿里,经幡长垂,香烛高烧。 唐解忧带着韩征进去后,顺手掩上屋门,目光落在一层层供着的福位上,“我在道观里,不止要听经抄书,偶尔也会跟着道长们点香烛,这间偏殿也是前阵子才进来的。二表哥,可瞧见熟悉的名字了?” 百余个福位,很快就能扫遍,韩征的目光停在右侧边上,一动不动。 那上头写的是赵姨娘的名字,韩墨曾跟他说过,他记得。 他心里揪紧,两步跨过去,站得更近。 “表哥猜猜,这福位是谁供的?”唐解忧抬眉,缓缓道:“我问过道长,是舅舅。” “他?”韩征陡然回头,死死盯着唐解忧。 丫鬟出身的姨娘自然是卑微的,不上家谱不进宗祠,偌大的韩府,甚至不曾为她设个灵位,她活过的痕迹,几乎尽数被抹杀。韩征每年祭祀,也是跟着在宗祠祭拜祖先,只会在偶尔跟着礼佛时,在心里默念生母,给她上柱香。 他万万没想到,在道观这座僻静偏殿里,竟然会有她的福位。 韩征心绪起伏,目光陡厉,转头盯着唐解忧。 “我知道表哥感激舅母教养的恩情。但你真的不好奇,舅舅为何偷着在这里设福位?舅母对你那样好,真是出于好心?”唐解忧瞧着韩征的神色,没敢激怒他,只道:“这件事,表哥总该查清楚不是?” 韩征神色变幻,缓缓逼近,拧眉道:“挑唆离间?” “算是吧。” “原因。” “二表哥看不出来?”唐解忧嗤笑,“我想做的事,她处处阻拦,挑唆大表哥,拦着我进银光院。自从傅氏进门,她更是步步紧逼,将我赶出府,连外祖母的颜面都不顾。表哥觉得,我不该恨她?” “是你咎由自取。” “傅氏进门之前,我做过什么吗?她看我不顺眼,我就躲在庆远堂,不敢去戳她的眼,安安分分,何曾做错过一星半点?是她横加干涉,将傅氏捧着在大表哥跟前卖好,我只是不甘心!那么两件小事,就值得她赶我出府,来受这种苦?”唐解忧背过身,“闹到这田地,我也没指望再回府去。往后去了别处,也不会求她任何事。但二表哥,她凭什么作威作福?在上欺压婆母,在下谋害姨娘性命,还假仁假义地” 不忿的声音戛然而止,韩征欺身近前,扼住她两颊。 “看在姑姑的份上,奉劝一句,祸从口出。” 唐解忧有一瞬惊慌,旋即盯着韩征不语。 半晌,韩征才松开她,声音冷淡,“即便傅氏不进门,你也进不去银光院,这跟夫人无关。你所谓的小事,在府里而言都是大事。祖父罚你在此自有他的考虑,奉劝你认真思过。”说罢,丢开她,开门疾步离去。 风呼呼刮过廊庑,韩征愈走愈快,出了道观,纵马疾驰下山。 脑海里一时是韩墨给赵姨娘的福位,一时是杨氏慈和的笑容,一时又是韩墨的满眼愧疚,欲言又止。 胸中像是有两股气强闯碰撞,他蓦然转了方向,疾驰到悬崖边勒马。 “啊——” 山风卷着吼声,在崖间回响。 玄真观的事,韩征没跟任何人提起。 回到府中,他一切照旧,因韩镜有意放他在沙场历练,这回韩墨任招讨使南下,便安排他在身边跟着。韩征也欣然应命,简单收拾了行囊。 正月廿四日,父子二人带着随行官员出京,杨氏亲自送至长亭。 两人顺利离京,韩蛰没了顾虑,将近日所查田保的罪证逐个梳理。 至廿八日,永昌帝也将道长们齐聚皇宫三清殿,为皇后腹中的孩子打醮祈福。法事要连做三天,永昌帝为显隆重,还命重臣及内眷亲往宫中。来韩家传旨的内监特意交代,因甄皇后颇喜欢少夫人,请杨氏进宫时务必带着她。 韩家目下有意跟甄家交好,为甄皇后祈福的事,怎能不去? 杨氏早早就备了福礼,到得那日,便跟二房刘氏一道,带着令容入宫。因入宫时女眷不能带太多随从,韩蛰得知后,便让令容带着飞鸾,又命飞凤跟在杨氏身旁。 为皇后祈福的法事,自然格外隆重,前晌道长们设坛,歇息的间隙里,永昌帝也在靠近三清殿的长清宫设了清淡宴席,并命乐工奏雅乐。 因后晌还有法事,众人侍宴毕,还得陪皇帝坐着。 高阳长公主早就在人群里扫见了韩家女眷,因小声提醒,“皇上。” 永昌帝随她目光瞧过去,立时想起另一件要事,遂命人召令容见驾。 令容不知何故,依命过去,进了珠帘,屈膝行礼,拜见帝后c贵妃及长公主。 高阳长公主笑着觑她,“皇上瞧瞧,是她吗?” 永昌帝端坐龙椅,因常年贪乐纵欲而略微无神的目光在令容身上打量两圈,颔首道:“朕记的不错,就是她。”因问令容出身八字。 令容满头雾水,却不能不答。 永昌帝听罢,笑意更浓,“是了,就是她!这是谁家的小夫人?” “皇上不认得,这位是锦衣司使韩大人的。”高阳长公主笑答,瞧向珠帘外,就见韩蛰端坐在矮案后,身姿笔直挺拔,冷硬俊朗的脸偏向这边,正留意珠帘内殿动静,遂跟永昌帝对视一眼,叫田保召韩蛰近前。 珠帘之内都是后妃,韩蛰不好进去,只在帘外拱手行礼。 永昌帝面带笑意,“朕为皇后的事操心劳累,昨晚在三清殿睡着,竟梦见神仙亲至,说皇后怀的子嗣关乎国运,须请有福之人在三清殿修行,才能保国运昌隆,福延万代。今晨跟长公主提起,才知道确有其人,正是眼前这位少夫人。” 他满口胡诌,韩蛰当然不信,眸光微冷,躬身不应。 永昌帝续道:“三清观里平常空着也不好,朕有意赐法号请她入宫修行,如何?” 皇帝是怎样性情,韩蛰一清二楚,听见这番胡诌,立知其意。 他抬眸,站直身子,“臣以为不妥。” “这可是有福气的事。”田保见永昌帝递来眼色,当即帮腔道:“当初是蒙皇上赐婚,她才能进京,想必冥冥中自有天意。为皇后修行祈福,是关乎国运的事,韩大人不愿意吗?” 田保深蒙永昌帝宠信,虽有锦衣司立案,却因罪名未定,加之皇帝执意维护,如今官职未变,仍在御前风光伺候。 当着诸位重臣的面,还有意拔高声音。 韩蛰出生入死,震慑百官,原就没太将这昏君放在眼里,怎肯受此羞辱,分毫不退,“不知皇上如何断定,她便是神仙所托之人?” 说罢望向帘内,锋锐的目光径直落在皇帝身上。 田保见状,当即激道:“皇上亲眼所见,韩大人这是何意!” 将死之人,出言刺耳,韩蛰充耳不闻,只看着永昌帝。阴沉的眼底强压怒意,见永昌帝欲开口,他忽然抬手掀开珠帘,跨步入内。 众目睽睽之下,他缓步上前,将令容护在身后。 见惯杀戮刑罚的人跟养尊处优的皇帝宦官截然不同,他虽拱手行礼,脊背却刚硬挺直,威仪冷厉。 这举动着实狂妄,永昌帝既惊且怒,睁大眼睛瞪着他。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震怒 ,珠帘内片刻安静, 上至帝后,下及宫女宦官,都将韩蛰的凶狠眼神看得分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大名鼎鼎的锦衣司使,在内廷也有着凶煞的名声。 气氛片刻僵滞,永昌帝享乐惯了, 不太会应付这等场面, 只盯着韩蛰, 欲拿身份威逼。 旁边高阳长公主见状也是惊怒, “韩大人这是做什么!皇上召你近前了吗?生辰八字相合,皇上梦中曾见相貌, 确信无疑。为国修行祈福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你要抗旨不成!” 韩蛰“哦”了声, 声音冷硬。 “既是关乎国运的大事,自须慎重, 臣以为,当命户部查过清册,兴许皇上想要的另有其人。且内子已有身孕,不宜在三清殿修行,请皇上见谅。” 这便是摆明不给,且强闯内闱,肆无忌惮。 永昌帝大怒,想要发作, 对上韩蛰满身冷硬, 再瞧见底下端坐不语的韩镜和诸位朝臣, 到底底气不足。 ——前年赐婚时他便知道,倘若韩家当众抗旨,他其实束手无策,只是那回庆幸,韩蛰给了面子。如今时移世易,韩蛰果真当众抗旨,而底下重臣竟无一人指责他的狂妄行径,永昌帝憋着满腔怒气,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君臣沉默对峙,令容站在韩蛰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两只手却悄悄在袖中捏紧,握出湿腻潮热的汗。 即便早就知道韩蛰会篡权谋逆,她也没想到,韩蛰竟会在此时就毫不掩饰。不知道从前韩蛰为政事跟永昌帝对峙是何模样,此刻她站在韩蛰身后,却只觉心里砰砰乱跳,生怕韩蛰一着不慎,连累筹谋多年的大事。 珠帘内皇帝恼怒,珠帘外众臣静观其变。 能居于高位的人,除了似田保这等仗着宠信一步登天的奸佞,旁人大多都能看清形势。皇帝昏聩,宦官干政,四方蠢蠢欲动,朝廷能不生乱,全靠韩镜居中镇着。昏君所谓托梦一听就是假话,无非是看中人家少夫人的美色,垂涎觊觎,妄图收在身边占了。 别人兴许就认栽了,可韩蛰是什么性情? 他今日之权势地位,不止是相爷撑腰,更是一刀一剑砍出来,冷厉凶煞,凛然不可侵。 不管他对那妻子是否有意,都不可能受这等羞辱。 ——只不知那少夫人究竟是何等美色,竟叫这昏君铤而走险? 半晌后,还是甄皇后轻咳一声,打破诡异的安静。 她目光稍抬,透过珠帘瞧着斜对面的甄嗣宗,见那位点头,便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先命户部查访,过后再提不迟,皇上急什么。少夫人的婚事是皇上促成,如今她身怀有孕,也是喜事。前阵子皇上送了幅探微先生的真迹,本宫瞧着很好,便赐予少夫人,权做贺礼。” 声音端庄温和,如春水流过,化开山河封冻。 延庆殿离长清宫颇远,甄皇后怕气氛再度僵持,又小声提醒,“殿下,还有乐曲未演。” 永昌帝到这步田地,气势已衰了下去,没吭声。 他没坚持,高阳长公主不好强激,有些失望,瞥了韩蛰一眼,低头喝茶。 甄皇后遂命人演乐,又请韩蛰和令容回席。 夫妻先后退出,各归原处,范贵妃瞧着袅袅走远的背影,再瞧一眼永昌帝,唇边浮起冷笑。 一曲奏罢,宫人正好从延庆殿赶回来,将画轴奉上。 甄皇后含笑赏赐,令容亦婉声谢恩。 女官手捧金盘,才出珠帘,就见中书令甄嗣宗缓缓起身,“探微先生的真迹世间难寻,不知皇后能否赐予臣等,一饱眼福?” 探微先生的盛名人尽皆知,他的真迹更是万金难求。在座重臣多有收藏书画之好,闻言纷纷抬头,盼能一览。 这是活络氛围的好法子,甄皇后瞧了永昌帝一眼,永昌帝总算找回点场子。 “这幅寒山图是田保费尽心思为朕寻来的真迹。”他竭力不去想方才的不愉快,示意那女官将画轴送过去,“甄相随意观玩就是。” 群臣有了好画,便请宫人搬来檀架将画悬起,称赞不止。 永昌帝挽回些颜面,僵着的脸上也露笑意。 众人挨个上前观玩,到了礼部徐尚书时,五十余岁的老者忽然“咦”了声,请旁边同僚稍让开些,身姿微矮,借着亮光细瞧画幅的角落。旁人观完就走,他足足瞧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捂着双膝站直身子。 他是京城有名的画痴,对探微先生更是推崇备至,家中藏有一幅真迹,奉为传家之宝。还曾在闲时著书,专考探微先生的生平故事及作画技艺成就,许多人读罢底稿,深为叹服。 众人看他瞧得仔细,自然期待他能赏评两句。 徐尚书也不负众望,清了清嗓子,语惊四座,“这幅画是赝品。” 一语出口,众皆哗然,田保面色微变,永昌帝被人当众悖逆,脸色更是难看,骂得毫不客气,“徐尚书怕是老眼昏花,看错了。田保为这幅画寻访了五年,请名士鉴过,怎会是赝品。” “皇上恕罪,老臣这双眼睛看旁的能昏花,看探微先生的画作,却从不走眼。” 徐尚书是个颇有风骨气节的读书人,也没客气,走至画前,将高修远故意留的那处破绽指了出来。 那破绽是高修远为敬先贤而留,细微隐秘,丝毫不影响画的格局意境,旁人半点瞧不出,行家却一眼就能识破。且刻意做旧的画与真正岁月打磨出的色泽毕竟不同,徐尚书爱画,为鉴真伪,还特地借好友牵线,了解过做旧装裱的手法。 京城里能有本事做旧古画,以假乱真的就那几家,他虽不点破,却说得有理有据,连这画做成不久的细节都推断了出来。 永昌帝即便听得云里雾里,看底下众人的神色,便知多数人都信了徐尚书的说辞。 倘若徐尚书所言属实,那田保所谓寻访数年,特地献宝的话就是在欺君了! 永昌帝心里犯嘀咕,看向田保,就见那位脸色微白,目光躲闪。 相伴十几年的人,彼此的性情最是清楚,永昌帝立马猜出实情,勃然大怒——当初出身书香之家的甄皇后有孕,他正想送个雅致的东西,田保及时递来这画,他还龙颜大悦,深赞及时。谁知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认定的真迹竟被鉴为赝品? 这脸丢得比韩蛰方才的软钉子更甚,永昌帝脸色青红交加。 这欺上瞒下的狗东西! 旁的倒罢,如今狗胆包天,竟然欺瞒到他头上来了! 堂下众人七嘴八舌,韩蛰看都没看那幅赝品,见永昌帝面色难看,趁机起身。 “田保伪造赝品,因怕为人所知,已刺杀了做旧两幅画的老先生——原来费尽心思,是为欺瞒皇上。人证如今就在锦衣司狱中,皇上可随时提审查问。” “血口喷人!”田保没做过这事,当然不认。 不待永昌帝发话,甄嗣宗便开口,“竟有这样的事?御史弹劾,便买凶刺杀御史。请人做旧,转头又杀人灭口。如此视人命如草芥,无法无天,岂能纵容!韩大人——锦衣司查田保的案子已有半月,还没结果吗?” “有。”韩蛰淡声,取出备好的奏折递上,“请皇上过目。” 赏画之事陡然转为审案,永昌帝心有不悦,“今日是为祈福,此事明日再议。” “此事关乎皇上龙体安危,还请皇上过目。”韩蛰扫一眼田保,续道:“除却先前羊御史所说的事,臣另外查出十余件命案,皆与田保有关。陛下信重田保,委以羽林卫将军之衔,田保贪心不足,却暗中勾结收买禁军将领,图谋不轨。” 前面的都不算什么,最末一句,却叫永昌帝心惊。 “收买禁军将领?” “是,臣已查实。”韩蛰笃定。 永昌帝面色微变,当即看向田保,“此话当真?” “皇上明鉴,老奴忠心耿耿,怎敢收买禁军将领?”田保跪伏在地,战战兢兢。 元夕那晚宅中失火,他的住处被烧为灰烬,田保当时固然大怒,却没来得及深查。后来见锦衣司的人频繁与跟他有过往来的人接触,才觉大事不妙。旁的事他都不怕泄露,唯独染指禁军的事绝不能为人知晓,见韩蛰找上千牛卫的那位,生恐泄露,花重金刺杀,打算灭口抹去痕迹,谁知又被韩蛰搅了。 这阵子他坐立不安,拼了老命讨好永昌帝,便是想表尽忠心,盼永昌帝仍能信他。 奏折已被捧到御前,永昌帝随意翻了翻,将旁的事都掠过,落在关乎禁军的几页。 他再贪玩荒唐,也知禁军牵系性命,朝政的事他敢不过问,任由韩镜做主,禁军将领却是他亲自选的——得宠如田保,也只任羽林卫将军,不得染指别处。显赫如相府,韩征进了禁军,也只能是羽林卫的小将。 奏折上写得详细,将田保跟对方往来的时间写得清清楚楚。 厚厚的一本罪状摆在跟前,永昌帝想护都有心无力,怒道:“上头写的都属实?” “皇上明鉴,老奴没有” “田将军是要我将人请来,当堂对峙?”韩蛰冷声。 他敢这样说,显然是有十分的把握。 田保看得清楚,心知斗不过他,只能恳求永昌帝,“老奴不敢欺瞒,确实跟他有过往来,但老奴做这些都是为了皇上!老奴一个阉人,无嗣无后,身家性命全都仰仗皇上,怎么会有异心?送些东西给他,也是想让他更加忠心,护皇上周全!” 他跪伏在地,哀声陈情,老脸上涕泪横流。 永昌帝看着亲手将他带大的内监,心里也迟疑——贴身照顾他的阉人染指禁军,他确实想不到田保的打算。 底下田保仍在苦苦哀求,韩蛰冷眼不语,见永昌帝渐渐偏信松动,才又开口。 “倘若田将军是为皇上着想,何必花重金,请人刺杀灭口?” 田保哀求的声音戛然而止。 殿中片刻安静,韩蛰淡声,“人证物证都已在锦衣司中,可要对证?” 田保闻言,脸色惨白。 他只是个目不识丁的太监,即便仗着皇帝宠信身居高位有野心手段,天资却绝难与韩蛰相比。每回能保命,并非计谋周全,全靠表忠心和永昌帝对他的情分,这回自然也只循着这条路走,口中说辞便难自圆其说。 是啊,倘若是为皇帝着想,坦荡承认便可,何必杀人灭口? 永昌帝才泛起的信重之心又沉了下去,片刻后,看向韩蛰,“他勾结禁军,图谋什么?” “皇上幼时读书,可知十常侍之乱?” 永昌帝贪玩厌书,哪能知道这个? 旁边甄嗣宗充当太师,耐心讲给他听。 永昌帝活了这些年,竟不知太监还有这样的野心能耐,再看下田保时,神色整个都变了。旋即,便是浓浓的怒气升腾而起,令他脸上涨红——韩蛰争锋相对c公然抗旨,田保伪造赝品c令他当众丢人,方才被田保巧言令色,险些再生仁慈维护之心 诸般愤怒汹涌而出,烧断这么多年倚赖信重的情分。 永昌帝抄起案上厚厚的奏折,用力砸在田保头上。 “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气得大声怒斥,“拖下去,斩了,斩了!” 珠帘内外,满殿的人皆凝神屏气,恭敬侍立。 田保额角鲜血涌出,哀声恳求,被左右侍卫架了出去,苦求声遥遥可闻。 永昌帝哪还有心情再演乐祈福,怒容甩袖离去,满殿官员内眷也自告退。 这场对峙有惊无险,没闹到剑拔弩张的地步,韩蛰松了口气,叫飞鸾飞凤好生护送杨氏令容等人回府,他却请了韩镜,同往锦衣司去。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金钗 ,田保进了锦衣司, 当即被关在单独的铁牢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跋扈多年,所仰仗的无非皇帝宠信,而今被永昌帝彻底厌弃,便如丧家之犬,再无昔日对上谄媚惑主, 对下颐指气使的姿态, 蜷缩在铁牢角落, 神情颓丧。 ——就像许多被他关进内廷司严审查办的内监一样。 审问这种心志已被击溃的人, 根本无需韩蛰出手,不过田保曾居高位, 且跟范贵妃往来密切,手中也掌握了些宫闱秘辛, 审问时韩蛰也过去听了听,问罢他想知道的事, 便交予樊衡打理。 剩下的就是连根拔起,肃清余毒了。 韩墨跟韩征南下后,又有许多消息报来,京城里有些事韩镜照顾不过来,韩蛰便代为操心,忙得早出晚归。 到二月下旬,田保的事渐渐料理清楚,韩府客院里, 高修远的画作也终于完成。 因这幅画是送给杨氏的父亲定远侯, 高修远画得格外用心, 听从杨氏的安排,在韩家人的护卫下寻访了几处定远侯最爱去的风景,最终选了一处幽谷崖璧。山谷清幽空旷,壁立千仞,下临清湖,有樵夫挑担而行,如闲云野鹤。 杨氏这阵子甚少去客院,若问询进展,也多是打发韩瑶过去。 听得画作完成,才带着韩瑶和令容一道过去瞧。 高修远的手笔自然无可挑剔,众人称赞不止,当即命人去寻上好的铺子装裱起来。高修远见状,含笑拱手,“夫人满意,我也无需担心了。在贵府住了半月,实在叨扰,晚生这就告辞了。” “这么快?”杨氏微诧。 高修远颔首,清隽的脸上笑意轻松,“春光正好,晚生既画山水,正该四处游历,长长见识。往后夫人c少夫人或是韩姑娘若有事,自管吩咐。” 他的态度谦和有礼,目光大多落在杨氏身上,甚少瞧向别处。 哪怕偶尔看向韩瑶,也是客气谦和,没半点波澜,更没杨氏所期待的东西。 从去年腊月韩瑶求那幅佛寺图起,几番相处,韩瑶固然无越矩之举,殷勤往来间,也足见其示好之意。高修远聪慧灵透,不可能懵懂不知,这般态度,他的心思已然明了。 杨氏心内叹息,没再多留,让人谢以重金,亲自送他至垂花门外。 高修远来时负伤,去时孑然,拱手请众人留步,两袖飘飘,踏风而去。 垂花门旁春花繁盛,绿树掩映,杨氏直待那挺秀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揽着韩瑶肩头,目露关怀。韩瑶抬头,微微一笑,“母亲放心,我说到做到。” 少年清隽,诗才秀怀,少女情窦初开又岂能轻易忘怀? 但韩瑶性情爽利,能看得清楚,也就无需过于担心。 杨氏颔首,在她肩上拍了拍。 韩瑶拉住令容的手,“母亲先回吧,我们去后园走走,回头编个花篮玩。”遂挽着令容的手,踏明媚春光,往后园去了。 二月底时,南边的战乱虽未平息,京城却总算安稳了些。 韩蛰因要出京办事,正好途径金州,遂携令容同行,亲自送她回娘家。仲春郊外,春光浓盛,马车辘辘驶过,低垂的柳梢拂过马车顶,索索作响。 令容坐在侧面,背靠软枕,将一副巧板摆在韩蛰膝上,正在拼图。 ——马车颠簸摇晃,他的双腿却像会使千斤坠似的纹丝不动。 纤秀的手指灵活推演,慢慢拼成一只兔子。 还挺像。 韩蛰奔忙于繁琐公务,整日看着高官贵戚的嘴脸,面对锦衣司里阴森的牢狱,难得有空看她玩这小孩子的玩意,反倒觉得有趣。 “从前没见你玩过。” “在屋里玩过几回的,碰巧夫君不在。”令容觑他,眉眼带笑,“怕夫君笑话。” 她平常在银光院,或是摆弄红耳朵,或是对着食谱跟红菱枇杷捣鼓些吃食,再不济还有满架的书可以翻,会玩这个,必定是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 韩蛰甚至能想象她倚窗而坐,支颐拼图,百无聊赖的样子。 他眉梢添了点笑意,“幼时也玩过这个。不过——记得没这么多块。” 令容解释,“平常玩的都是七块,这是家父闲时做的,有十五块。他说是环即成圆,合规为方,千变万化,十色五光。其实跟七巧板无异,只是多几块,拼起来更有趣些。夫君要试试吗?” 马车走得慢,韩蛰闲着无事,索性接过木板。 他幼时用过七块巧板,还记得玩法,陡然增至十五,多少手生。令容却是玩惯了的,偶尔帮着捋一捋。因是出京办案,韩蛰穿的是墨青长衫,冷峻的眉目微垂,是惯常在外的清冷模样。只是那双修长的手指翻飞,推出种种动物图案,看着跟他浑身的冷硬气势不太相衬。 令容双臂撑在膝头,目光落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有些挪不开眼。 夫妻互出题目,比谁拼得快,几幅图拼下来,不知不觉便到金州。 出阁至今一年有余,傅锦元和宋氏虽健朗如旧,儿女都不在身边,毕竟膝下寂寞。难得令容回来小住一阵,夫妻俩接到书信时便欢天喜地,命人备了丰盛的宴席,给两人接风。 韩蛰尚有公务在身,吃完饭歇歇便得走,席间也未饮酒。 如今春光正好,饭后随意散步,暖风轻柔。 因宋氏喜好花木,傅家的后园里都是她亲自照看,四时皆有花匠料理,长势都极好。这会儿迎春已败,玉兰初开,甬道两旁几树紫荆盛放,枝叶扶疏,花团锦簇,热热闹闹地缀在枝头,阳光映照下,灿若云霞。 令容陪韩蛰至此,不免驻足。 春衫轻薄,半臂下的薄纱笼在手臂,底下襦裙衬出修长身姿,随风而动。她明显长高了许多,纤细腰肢盈盈一握,胸前却日渐挺起,细锦薄衣勾勒出曼妙弧线,领口的丝带蝴蝶盈盈欲飞。 初见时的些许稚气褪去,眉目妩媚多娇,眼波如春水微漾。 她盈盈瞧过来,风韵天然,笑容胜过满园春光。 韩蛰满身冷厉也在春光下稍融,负手近前,掌中不知何时多了支金钗。 令容诧异,愕然看他。 “过些天是你的生辰,我怕赶不回来。”韩蛰将金钗放在令容掌心 赤金打造的凤钗,精致细巧,羽丝分明,凤口中衔着两串淡紫浑圆的珍珠,末尾两颗都大如龙眼,柔润生晕。 令容嫁给他的时日也不短,除了各色精致美味,还是头回被他送首饰。去岁生辰时韩蛰受伤休养,她初至韩家并未张扬,原以为忙碌如他,不可能留心这些,结果她瞧着贵丽的珍珠,片刻后颔首,笑生双靥,“多谢夫君,我很喜欢。” 韩蛰遂取金钗簪在她发间,手指拂过垂落耳畔的珍珠,轻揉了揉她细嫩柔软的耳垂。 十四将笄,字而许嫁,他很期待。 “等我回来。”指尖摩挲含笑柔软的红唇,韩蛰双眸深邃,意有眷恋。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扪心 ,令容这次回府, 半为陪伴爹娘,半为跳出韩家,审视前路。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韩蛰走后,她在宋氏的陪伴下去拜见傅老太爷和长房的傅伯钧夫妇。因堂姐傅绾出阁后跟着夫君去别处赴任,除了修书之外, 已有一年不曾回家, 自傅益南下后, 便只傅盛陪伴在长辈膝下。 傅盛虽然居长, 论才华品性,却没法跟傅益相比。 老太爷提起傅益来, 又是担忧,又是思念。 ——傅益年底时曾修书回来, 说他已逃出楚州,投身军中, 请府里勿念。本朝男儿大多文武兼修,楚州地界的官员虽是科举出身,却也有不少会武,在南边的战事中,或投入冯璋麾下,或投身朝廷军中,傅益这般投军的不少,傅锦元鞭长莫及, 只能任由他去。 只是以傅益的性情, 这一从军, 战事不止,怕是不会轻易回来。 老太爷为官本分,不曾见过征战杀伐的场面,生怕傅益在刀尖丛里出岔子,愁得头发都快白了。又问令容在韩家的处境,令容便说一切安好,请他勿念,陪着老人家坐了许久才出来。 傅益刚中进士时,傅锦元曾为他说亲,也寻摸好了人家。后因冯璋叛乱c楚州被占而一拖再拖,如今他归期未定,傅锦元没敢再耽误人家女儿,只好摆明态度退了。 母女独处时,宋氏提起这事,还惋惜不止,“那真是个好姑娘,自幼相识,知根知底的,性情也和气可亲。只可惜你那哥哥等得起,她却等不起,这一退,往后各自婚嫁,可就再也没缘分了。” 令容也认识那位姑娘,闻言也是一叹。 婚嫁之事,一旦错过,可不就是终身再难结缘么。 她挽着宋氏走在后园,神情微露迷茫。 宋氏看在眼里,又问道:“你呢?先前皇上赐婚,我们都担心他性情冷厉酷烈,叫你受委屈,如今看他倒不像从前生疏冷厉了。” 春风熏暖,令容迟疑了片刻,才道:“我在犹豫。” “犹豫什么?”宋氏柔声,带着她进凉亭里坐下,帮女儿理了理吹乱的头发,“关乎终身的事,是该慎重些。有心事别瞒着娘,说给我听听,娘即便不能替你拿主意,却也能排解排解。” 令容颔首,双手绞着绣帕,挑了几件跟韩蛰的事说给她听,“夫君待我很好,跟我从前预想的截然不同。且婆母慈爱,小姑和气,我本该满足的,就是仍有些害怕。”她抬眼,握住宋氏的手,“韩家位高权重,齐大非偶,夫君又前途无量。说句不怕臊的,我想的是能跟你和爹爹一样,但他恐怕未必能做到。” 宋氏眸光一紧,眉头微蹙,“他要纳妾?” “不是!”令容忙解释,“他身边连多余的丫鬟也不留。” “那怎么”宋氏不解。 令容咬了咬唇。韩蛰将来会谋逆做皇帝这种事,她不好解释,但帝王从一而终的能有几个?前世宋重光一个妾室将她打入冰窖,天翻地覆,彻骨冰寒,她实在不敢再碰见这样的事。而男人变心移情这种事,不止在她,也要看对方心性,不是她能掌控的。 将衣袖揪了片刻,令容才蹙眉道:“我就是担心。” 宋氏听罢,微微一笑,“刨除这担忧呢?这个夫君本身,你觉得如何?” 她双目带着笑意,瞧见令容不自觉牵起的唇角,念及令容在韩蛰跟前日益放松的姿态,想起那日不慎瞧见韩蛰为她簪发时的场景,便已洞察。 “当年我刚进傅家,也曾有过顾虑,毕竟那时候你父亲是金州出了名的纨绔,教坊酒肆的常客。不过这么些年,你瞧,不也处得好好的?”宋氏的目光落在令容发间金钗上,那一粒淡紫珍珠浑圆柔润,绝非凡品。 韩家固然不缺银钱,要寻两粒一模一样的紫珍珠,却也非易事。 韩蛰那样冷厉的人,肯花心思在首饰上,实在是她始料未及的罕事。 静了片刻,宋氏又温声道:“将来的事,担忧并无用处,只能竭力避免。你且想想,倘若错过了他,会后悔吗?” 倘若错过韩蛰,会后悔吗? 令容躺在榻上,咀嚼这个问题。 从去年十月韩蛰在潭州说不想和离起,关于往后的事,她琢磨掂量过许多回。 为府中计,韩家树大根深,即便而今情势稍变,以皇家如今之衰微,且有杨家坐镇京畿,帝位最后怕仍会落在韩家手里。功利而论,她留在相府,对府里有利有弊,并无定论。且想从韩家全身而退,也绝不是容易的事——且不说韩蛰未必放手,事关颜面,韩镜也未必肯点头。 剩下的便是她。 初嫁入相府时,令容的打算是明哲保身,伺机和离,因那时的相府于她而言,只是浓云笼罩下的龙潭虎穴,危机四伏——韩蛰酷烈冷厉,凶名在外,连着克死了两位姑娘,难保不会顺手克死她,她当时是提着脑袋嫁进去的。且谋逆之事凶险无比,不慎多听多看就会犯了忌讳断送性命,韩镜心存不满,她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艰辛度日。 令容惜命得很,只求美食安稳,那样的地方,令容当然是半天都不像多待的。 但倏忽一载有余,许多事都让她出乎意料。 杨氏的慈爱c韩瑶的亲近之外,最让令容始料未及的是韩蛰。 令容拿指尖绕着头发,瞧着撒满地面的霜白月光,仿佛能看到韩蛰站在那里。颀长挺拔的身上常穿墨青衣裳,面容冷峻,双眸深沉,却趁着她帮忙宽衣的时候收拢双臂,将她困在怀里。 当初因传言,她心目中韩蛰冷厉凶悍,不近人情,心狠手辣,更因谋朝篡位野心勃勃,不会在女色留心。 而今,韩蛰却是另一番模样—— 会故作凶狠地吓唬她,会在烟火气里烹出香喷喷的佳肴,会声音低哑地逼她亲吻,会策马仗剑救她于危难,会袒露胸膛在热气蒸腾的浴桶里灼灼看她,更会身披春光,往她发间簪上金钗。 她确实动心了,如墙角破土而出的嫩芽,悄然滋生,等她察觉,已是草叶茂盛。 如果错过了韩蛰,会后悔吗? 令容抱着被角,昏昏入睡。 正是月初的几日,月事初至,睡得不甚踏实。半夜里令容醒来,觉得身上不太舒服,下意识往床榻外侧挪了挪,没找到暖热怀抱,伸手去摸,却只有一片空荡。 她从梦里醒来,怔怔的打量。枕畔空无一物,帐外唯有月光透窗泻入,满地银白,清冷却孤寂。整个屋子仿佛格外空荡,唯有被窝里提前备好的鎏金手炉尚且暖热,余温未尽。 令容抱紧锦被,身在娘家,她却忽然很想念银光院,想念韩蛰。 倘若和离,往后每个夜晚醒来,枕边都不会再有他。 每个人语初静的夜晚,都等不到他健步归来。 惊涛骇浪之下的温馨怀抱,她其实很眷恋,若无疾而终地放弃,恐怕真的会后悔。 令容在傅家住到三月下旬,才依依不舍地辞别回京。 她难得回家一趟,傅锦元几乎将她爱吃的东西尽数寻来,短短半月间逛遍金州城街市不说,又趁着暮春风光各处踏青赏景,既去佛寺尝素斋,又往山林烧野味吃。 每日里丰盛美味的食物养着,清晨揽镜自照,竟仿佛胖了一圈,连年初新裁剪缝制的里衣都紧了些,拘得胸前难受。 令容对着镜子鼓了鼓腮,瞪着杏眼瞧着片刻,自己先撑不住笑起来。 枇杷跟着她回来伺候,见她这般,不由一笑,“少夫人这是做什么呢?” “我长胖了些是不是?” “脸上瞧不太出来,姑娘从前就这样,吃多少都只往身上长肉。不过近来吃得顺心,气色倒好了许多。”枇杷将金钗簪进发髻间,“这金钗是真好看,衬姑娘的容貌。” 是吗?令容拨了拨垂落的珍珠,站起身对镜端详。 难道是胸前变得快了,才让她疑心变胖? 端详了片刻,见东西都收拾停当,才去宋氏那里。 今日正逢休沐,傅锦元也闲在家中,陪着她一道去拜别傅老太爷。先前京城朝堂的事,老太爷自然是听到了风声,虽不知令容被永昌帝盯上的事,却也知田保是栽在了那位孙女婿手里,知道韩家厉害,不免叮嘱令容,往后在韩府不可肆意妄为,须谨慎行事。 令容都应了,又趁着傅锦元也在,请老太爷得空时找人探探唐敦的底细,不必太着急,也无需过于详尽免得打草惊蛇,能探多少探多少。 至于缘故,没敢提唐敦跟唐解忧的事让长辈担忧,只说她两回接触,觉得此人心术不正,想摸清底细,往后万一出岔子,也好应对。 她孤身落入虎穴,这就足以让傅老太爷悬心,当即应了。 回到相府,韩蛰仍在外奔波,归期未定。 令容这次回家,攒了不少金州的风物及果脯等物,按例给庆远堂和二房刘氏婆媳送去些,在那儿逗了会儿梅氏的孩子,等杨氏回府,便将剩下的分出一半带往丰和堂。 杨氏很喜欢,因田保倒后京城的形势稍安稳了些许,趁着暮春风和日丽,还带令容和韩瑶出去游玩了两趟——高修远那日告辞后便音信全无,韩瑶最初沉默寡言了几日,过后也不再为难自己,骑马射猎无所不为。 只是杨氏再提婚事时,韩瑶仍不太情愿,杨氏也没紧逼,暂将此事搁下。 这日令容闲了无事,因去年酿的梅花酒启封,装了两壶,送来丰和堂。 杨氏正歇午觉,韩瑶坐在外间,被鱼姑盯着练字。见了令容,韩瑶喜上眉梢,将毛笔轻轻搁下,低声道:“这是什么?” “去年酿的梅花酒。”令容压低声音,站在旁边看她练字。 屋内静谧,唯有风动纱窗,珠帘微晃。 窗边的美人榻上,原本小憩的杨氏忽然动了动,口中发出挣扎般的痛苦呻吟。韩瑶诧异,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就见杨氏额头上不知何时出了层薄薄的汗,双眉紧拧,似被梦魇。 韩瑶当即握住她手,轻推了推。 杨氏“啊”的一声,猛然睁开眼睛。 她的心跳很快,砰砰地激烈乱撞,似要跳出胸腔,背后却是冷汗涔涔。沉重又清晰的梦境压在心头,她看向韩瑶,双目失神。 “没事吧?”韩瑶甚少见杨氏这样,忙取锦帕帮她擦拭。 杨氏面色泛白,呼吸微促,愣了片刻才道:“我梦见你父亲了。”她握紧韩瑶的手,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声音带些惶恐,“他出事了。”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内情 ,千里之外, 光州。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冯璋的军队向北蔓延,因流民气势汹汹,朝廷军队节节败退,虽是招讨之名,到后来仍只能防守, 毫无回击之力。因其襟带长淮, 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 冯璋后方甚稳, 拒不受招,急于向北行进, 攻势猛烈,防守得也甚为艰难。 从三月初至今, 连着数场恶战,韩墨虽任招讨使无需亲临沙场, 韩征却已参战数回。 他虽在羽林卫身手出众,却甚少有对敌经验,更不像韩蛰那般即便身在箭雨中也能迅速判断形势,自保安危伺机反攻的本事。前日一场对战,韩征虽奋勇杀敌,斩杀了一名敌将,却也被流矢射中,负伤不轻。 军医给他上了药, 韩征疲惫劳累, 昏沉入睡。 梦境凌乱芜杂, 一时是荒僻村落,昏鸦枯树,一时又是道观偏殿,福位静立。 他从沉沉梦里醒来,额头已出了层细汗。 光州是赵姨娘的老家,他从前甚少来这边,也不愿惹杨氏伤心,是以从未来过。这回讨叛至此,没有战事偷空休整的那天,还是没忍住去了趟那个叫东岭村的地方。那地方偏僻荒芜,自许多年前闹过天灾后,村民大多迁走,近年又因官府横征暴敛,年轻村人多成了流民,至今留住的人家寥寥可数。 他当然寻不到赵姨娘当年的痕迹,心里的烦躁却愈来愈强烈。 连着几夜噩梦,韩征擦了擦汗,起身倒茶喝,就见简陋的木板门推开,韩墨走了进来。 “伤势如何了?”韩墨脸上也尽是疲色。 这屋子不算宽敞,若非韩征身有官阶,激战苦熬中还未必能有此住处。 韩征顺手也倒了杯给他,“不算重伤,父亲放心。” 因铠甲已卸,身上只单薄衣衫,他还撩开衣裳给他看了看。伤处都已处理包扎,只剩干净细纱缠绕,看着不算严重。 韩墨颔首,瞧儿子满脸疲色,精神也不似平常旺盛,便道:“既如此,先睡吧,养足精神。” 起身欲走,却又被韩征叫住。 “父亲——”韩征仍坐在椅上,欲言又止,见韩墨回身望他,横了横心,道:“前两天,我去过东岭村。”见韩墨没反应过来,目光稍黯,“那是姨娘的老家,父亲或许忘了。” 夜色极深,小屋中只有一盏残烛燃烧。 韩墨脸上的神情僵住,半晌才坐回方才的椅中。 父子俩感情不错,却也有很多年没提过赵姨娘了。 韩墨静默片刻,想起那个女人,一转眼竟是二十年的时光。他有些愣怔,半晌才道:“那个村子,如今怎样了?” “很荒凉,当然没什么可看。” 韩墨颔首,手里转着茶杯,自斟满了,一饮而尽,顺手又将两杯添满。 “离京之前,我曾去过玄真观。”借着昏暗的烛光,韩征看到韩墨神色微微一动,强压许久的话便冲了出来,“那个福位,真是父亲给她供的吗?” 韩墨手腕一颤,茶水洒落,“你看见了?” “嗯。”韩征沉声,“我知道夫人抚育教导我,恩情深重,祖父和父亲也都对我关怀。但她毕竟是我的生母。父亲暗中供福位,我实在不解。我是说——”他竭力让声音平静,注视韩墨,“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竟让她在舍身救下父亲性命后,受这样的对待。” 风从门缝吹进来,吹得火苗乱晃,韩墨的手不知何时握紧,藏在袖中。 半晌沉默,昏暗中,他的眼神浓稠如一潭暗沉的墨水。 许多疑惑浮上心间,韩征声音微微变了,“还是说,所为舍身救人,只是个幌子。她是为府里所不容,才走到那步田地?” 当年杨氏产子时,赵氏被太夫人塞到韩墨的床上,这件事并非秘密。韩征行走京城,岂能不知其中的恩怨是非?正因知道这怨恨,他才格外感激杨氏的宽宏大量和仁慈胸怀,即便有过疑惑,也死死压着,不叫邪火窜起。 可倘若赵姨娘的死真的有猫腻呢? 韩征坐不住,紧握的拳头微颤,站起身来,“真的是夫人吗?” 韩墨微愕抬头,沉郁的脸上裂开一道缝隙,“不是她!” “不是夫人?那么,姨娘为何而死?”韩征喉舌干燥,死死盯着韩墨,“这件事,父亲难道要瞒我一辈子?” 当然不可能瞒一辈子。 韩墨缓缓站起身来,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到韩征眼中隐隐的血丝。到了这个地步,韩征揣测孤愤,再紧紧瞒下去,怕会令韩征走上歧途。他深吸口气,按住韩征的肩膀,缓缓道:“这件事跟夫人无关,她也不知其中内情。” “你的姨娘,是死在我的手里。” 年愈不惑的相爷声音微颤,按在韩征肩上的手已紧握成拳。 韩征死死盯着他,双目赤红,唇角颤了颤,哑声道:“父亲是说,死在你的手里?是你杀了她?”激荡的怒气在胸腔乱窜,他狠狠偏过头,“不可能!” “是我。” 韩征手扶桌案,缓缓摇头。怎么可能呢?他的生身母亲,死在他生父手里。纵然有过万般揣测,这结果却是他始料未及。后背的箭伤绷得隐隐作痛,韩征缓了好半晌才压住翻涌的情绪,“为何杀她?” “她不能留在府里。” “她只是个姨娘,搅扰了你和夫人,所以就该死是不是?我这个孽种,其实也不该活着,是不是?” “征儿!”韩墨握住他肩,“你先坐下。” “她毕竟是我娘亲!”韩征强压愤怒,双目赤红。 韩墨的眼睛也泛红,两只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当初跟她确实是意外,我没想过太夫人会那样安排,也没想到”韩墨声音一顿,少年得意,心志不坚,那些事不堪回首,更无法解释,只道:“我辜负了夫人,也对不住她。但府里要安宁,就不能留着她。” “可以将她送走啊,哪怕回老家也好,何必杀了!” 何必将赵姨娘杀了呢?理由实在太多。 当时府里的情势,他对杨氏的愧疚,对那晚心志不坚的悔恨,对太夫人和赵姨娘的厌憎,无数种情绪交杂,从那晚春风一度到赵姨娘诞子,整整折磨了他一年。夫妻离心,家宅难宁,只为一个他并没有感情的女人。 那个时候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亲手斩杀,永绝后患。 但这些,显然没法跟韩征解释。 韩墨脸色泛白,“她的命是丧在我手里,你怨我恨我,哪怕要报复都行,我全部都认。供那福位,也是我心中愧疚不安。但征儿,你是韩家的孙子,是我韩墨的儿子,血脉相连。老太爷和我一向都重视疼爱,夫人对你视若己出,悉心教导,存静和瑶瑶也都拿你当亲兄弟——这些你不能忘了。” 韩征当然记得。 幼时兄弟同进同出,结伴顽劣,至今韩府的每个角落都留存记忆。那年他生病时,也是杨氏衣不解带地照顾,不分昼夜。即便他跟韩蛰间有嫡庶之别,但阖府上下对他的心意,他也能看得分明。 而至于韩墨,亲手教导他读书习字,说话走路的父亲,他又如何能够报复? 胸腔里两股气息乱撞,脑海里一团凌乱,韩家每一道身影,连同赵姨娘的福位,全都涌在一处。韩征双目赤红,盯着韩墨,半晌,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木桌剧震,晃倒烛台,上头的蜡烛倾倒,扑落在地。 韩征脑海里乱得像是要炸开,顾不得身上的伤,疾步奔出,纵身上了战马,于骏马长嘶中,漫无目的地飞驰出去。 春夜微凉的风从晃动的门扇吹进来,将奄奄一息的烛火吹灭。 韩墨坐在椅中,面色晦暗。 那晚一念之差,夫妻间添了罅隙心结,折磨了他整整一年,至今二十年过去,仍未能回到当初的亲密无间。为赵姨娘的死,他消沉数年,险些废了仕途,如今再也寻不到当年的意气风发。 如今结痂的疤痕终被撕开,血肉分明。 他独自坐在黑暗里,对着空荡的屋子,神情愣怔。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归来 ,京城四月, 槐荫渐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小满过后暑气将至,令容身上的锦绣春衫也换作轻薄纱衣,玉骨生凉的团扇在手,躲在檐下阴凉里,拿竹签子戳瓜果吃。天气连着热了数日, 到四月十八杨蓁出阁之后, 却又落了场雨, 凉快许多。 韩瑶在家憋闷已久, 难得见天气凉快,问过杨氏的意思, 想去京郊马场附近骑马散心。 她向来好动,杨氏并没阻拦, 见令容也蠢蠢欲动,便让两人结伴同去, 除了飞鸾飞凤,还专挑两个身手不错的仆从跟着。 姑嫂二人换了劲装,骑马驰出,到得马场外,却见人群往来络绎,这场雨水竟将许多人都勾出了家门。马场外旷野平整,各据一片,原也无妨, 碰上相熟的还能赛两场尽兴, 不过令容眼尖, 目光环视一圈,扫见了远处正骑马执鞭的高阳长公主。 即便皇家式微,镀着皇家金边的人仍旧不好招惹,尤其是骄横的长公主。 令容勒马却步,“瑶瑶,还有别处能骑马吗?” “倒也有,只是不及这里宽敞。怎么?” “瞧那边。”令容指着高阳长公主的方向,“咱们换个地方。” “好。”韩瑶固然不知皇宫延庆殿里的事,但去年八月葫芦岛上的风波却还记得清楚,也不想靠近,遂拨转马头,带令容往别处去了——从马场向南走三四十里,也有一处能尽兴驰马的地方,虽不及此处宽敞,却也不赖。 一行数人弛到那边,果然游人稀少。 韩瑶选了地方,稍加休整,算上飞鸾飞凤,四人赛马为戏。 飞鸾飞凤自幼习武,身手干练,骑射的功夫也很好,韩瑶更是常去骑射,只苦了令容。傅府上下除了傅益没人习武,她从前贪吃偷懒,更不爱练这个,驰马散心还挺好,真比起来,就不及她们风驰电掣。 眼瞧着韩瑶绝尘而去,她竭尽全力,也未能追齐。 好在飞鸾恪尽职守,不敢丢下她独自落后,便控住马速,隔着一丈多的距离跟在后面。 远处韩瑶的背影已消失不见,令容跑得脸上出了汗,索性放缓马速慢慢走。 飞鸾在后低笑,“少夫人不追了?” “追不上的,而且追得越远,待会往回跑还要更累。”令容看开了,吹着郊野凉风,目光左右乱扫,见近处有几棵槐树,枝叶繁茂葱茏,翠色浓郁欲滴,心思一动,回身问飞鸾,“咱们摘些槐叶如何?小满才过,槐叶还很嫩,做槐叶淘必定好吃。” 飞鸾愣了下,旋即笑道:“好,少夫人跟我走。” 遂骑马在前,到了槐树跟前,将马缰交给令容,她飞身上树,三两下便窜到树梢,折了满怀,跃回马背。 令容估摸着韩瑶还没往回跑,枯等无趣,索性拴马在树,坐在树荫下摘槐叶。 等韩瑶去而复返,气喘吁吁地飞驰回来,就见两匹马信步吃草,令容和飞鸾并肩而坐,跟前的布袋鼓鼓囊囊,旁边还丢了许多绿叶稀疏的槐枝。 她哈哈大笑,策马过来,“不是要赛马吗?” “跑不过你,认输了。”令容扬着手里槐枝,“剩得不多了,马上好。” 韩瑶忍俊不禁,正好跑得累了,见旁边密林深深,索性带着飞凤在侧,进去瞧瞧。 林中除了高树矮花,还长着许多藤蔓,据说里头野味不少,有成群的野兔。走了一阵,忽听不远处有动静,韩瑶望过去,透过掩映的藤萝枝叶,瞧见一只灰白的野兔飞窜靠近,当即取了匕首在手。那野兔慌不择路,穿不透藤蔓阻碍,径直往跟前跑来。 韩瑶守株待兔,匕首甩出,正中要害。 她才抬步要取,猛听风声不对,忙闪身退后,就见一支羽箭射入土中,尾羽剧晃。 韩瑶吓得不轻,双目含怒,往箭支来处看过去,就见有人挽弓而来,锦衣华服,双腿修长,步履如飞。那人面相倒生得不错,剑眉之下一双桃花眼,鼻梁高挺,轮廓如削,英姿勃发。 见韩瑶从藤蔓后闪身而出,容貌甚美,面带薄怒,他不由愣住。 片刻后回神,他想去拣野兔,瞧见那明晃晃的匕首,不免诧异,“这匕首是姑娘的?” “这是你射的箭?”韩瑶不答反问,踢起羽箭握在手里。 “是我。”男人总算猜出方才情形,当即拱手,“方才追赶野兔,没见姑娘在此,叫姑娘受惊了。”说话间已俯身将野兔捡起来,取下匕首,见她刺得精准,愈发诧异,抬目打量。 少女年华正茂,玉冠束发,背靠藤蔓,劲装之下英姿飒爽。 他既已致歉,韩瑶也没再追究,伸手接过被他擦净血珠的匕首,随手归入刀鞘。旋即接了野兔交给飞凤,横箭丢回他手里,“后会有期。” 说罢,沿着原路出了密林。 男人跟着走了几步,见少女的背影停驻在槐树下,劲装勾勒窈窕身段,发丝随风而动。 他看了片刻,在心里刻下她容貌,将箭归入箭筒,抬步离开。 这男人姓尚名政,父亲是去年才被提拔的兵部侍郎,伯父更厉害,年轻时据守西川退敌无数,而今居于西川节度使之位,虽不像先前河阳的裴烈父子那样野心勃勃,却也雄霸一方,权倾西川。 尚政幼时也文武兼修,只是对读书的兴致不深,十二岁时留在西川伯父帐下学本事,至今十八岁,已在军中混了个不低的官职。 年初时他回京进了禁军,今日闲着出来散心射猎,却恰巧碰见了韩瑶。 那最初横眉含怒的模样倒是挺有趣。 尚政边走边回味,不由笑了笑。 密林之外,韩瑶虽觉此人长得甚好,却也没太放在心上,帮着令容摘好槐叶,仍骑马往别处去了。回到府里,将令容赛马到一半跑去摘槐叶的事说给杨氏听,杨氏都忍俊不禁。 做罢槐叶淘,令容便又琢磨起旁的食物来。 银光院的那间小书房里,她已寻了数个食谱摆着,怕将韩蛰的那本翻得更破,还特地叫人誊抄了本以备平常查阅。在潭州开食店时,她也尝试过做些新鲜别致的菜式,如今闲而无事,便寻了纸笔,将那些菜式的食料做法记着,回头斟酌尝试做得更美味些,也算有无边乐趣了。 书案旁窗户洞开,枇杷研好了墨,正跟宋姑和红菱在里头熏衣裳。 红耳朵才吃了些东西,正趴在她膝头睡觉,窗外风声飒飒,树叶微动。 韩蛰担着两肩风尘踏入银光院,一眼就瞧见了窗户里头的令容。 因是家居,她的发髻盘得简单,形如倭堕,簪了一副珠钗,在耳畔轻晃。 夏日衣衫单薄,海棠红的薄纱贴在肩上,修长漂亮的脖颈间戴着红润的珊瑚珠子,衬得肌肤白腻如玉。她的侧脸很漂亮,黛眉婉转,眼角含情,巧鼻秀致,柔嫩的唇瓣朱红微点。目光越过窗坎,她的身子大半被挡住,只露出一半胸脯,如山峦般令人浮想。 连日的疲惫惊心被窗内美人图扫去些,韩蛰脚步微驻,看着她。 他腰间还悬着剑,眉峰仍旧冷厉,挺拔魁伟的身形往那一站,院内气势仿佛都稍有不同。令容察觉,停笔抬头看向窗外,正好跟韩蛰的目光相触。 “夫君?”她的诧异惊喜毫不掩饰,杏眼里带出笑意,站起身搁下红耳朵往外走。 韩蛰却已健步入内,等令容绕过书案走到侧间门口时,他墨青的衣裳已经闪到跟前。 令容撞个满怀,热腾腾的暑气混同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双铁铸似的手臂接住她,趁势一收,就将她揽在了怀里。 令容心里咚咚的跳,未料韩蛰回来得这样快,双臂尝试着环在他腰间。 屋内静谧,里头宋姑和枇杷熏衣裳的低语隐约传来,令容抱了片刻,从他怀里抬头,“不是说月底才能回来吗?我还准备了好酒,想等夫君回来给你尝。”目光落在他冷峻深沉的眉眼,余光却瞥见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韩蛰声音低沉,“你在等我?” 令容怔了一下,咬唇笑而不语,算是默认。漂亮的眼睛里羞涩一闪而过,见韩蛰下巴添了青青胡茬,忍不住抬手碰了碰,硬硬的有点扎手,“路上夫君肯定很辛苦,是有急事赶回吗?” 声音柔软,身段却更柔软。 隔着极薄的衣衫,她微鼓的胸脯贴在他的胸膛,月余不见,又丰满了很多,温热的嫩豆腐般随呼吸起伏,舒服得要命。 韩蛰喉咙里“嗯”了声,目光盯着她,手臂猛然将她腰肢紧揽,按住秀背压向怀里。 令容轻呼,红唇微张,韩蛰垂首将她的声音尽数堵住。 风入花窗,拂动帘帐,韩蛰脚下一转,卷着令容挪向角落,将她抵在墙上。 除了酒醉后和床榻间意乱情迷时,他还没亲吻过她,月余离别,风霜为伴,不时想起来,便格外想念她的味道。 起初有些克制,渐渐肆意起来,微微干燥的双唇压在柔嫩唇瓣,手臂紧紧箍着她,手掌绕过纤秀的背,握住她柔软雪峰,逼出一声惊吟。唇舌趁势而入,扫过贝齿,卷住香软檀舌肆意攫取。 令容被揉在怀里,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承受。 胸脯紧贴在他发烫的胸膛,呼吸都被他肆意攫取,难以为继。 脸颊烫热如同火烧,闭着眼睛,鼻端脑海全是他的气息。浑身的力气被他掠走,令容双腿有些发软,手臂下意识勾住,牢牢环住他劲瘦的腰。韩蛰呼吸渐紧,克制而贪婪地在她胸前揉捏,空着的手臂不自觉地游移而下,勾住她修长的腿,抬向腰间。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礼物 ,令容被困在角落, 唇舌纠缠,身软意乱,耳边唯有韩蛰的呼吸,胸腔的气息被他攫取殆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下巴的青青胡茬蹭在脸上,触感分明, 一如他炙热不安分的手, 让她心跳愈来愈疾, 羞窘害怕。 蹲在案上的红耳朵不知是何时窜了出去, 里间传来宋姑和枇杷的说话声。 “身上染了这些墨,少夫人见了又得心疼。” “少夫人刚才还抱着它的, 怎么” “莫不是写字犯困,睡着了?” 说话声愈来愈近, 令容恍然醒过神,生怕被宋姑和枇杷瞧见, 挣扎了下。腰身胸脯都被韩蛰禁锢,声音吐不出来,只能拿绕在他背后的双手撕他衣裳,听着渐渐靠近的声音,心里发急。 韩蛰却加重力道,将她紧抵在墙上,重重揉了两把。 赶在宋姑进侧间之前,他终于松开她, 见令容双腿发软, 扶着她腰身站稳。 “何事。”韩蛰的声音竭力低沉, 令容却能听出怪异的沙哑。 宋姑和枇杷听得出这声音,大为意外,说话声戛然而止,毕竟惧怕韩蛰,没敢立时闯进来,忙在侧间外却步,“红耳朵滚了一身墨,奴婢怕少夫人睡着了,特地来看看。” 韩蛰火苗窜动的双眼紧盯令容,沉声道:“她没事,退下。” 宋姑应声,迟疑着退开。 令容满脸通红,呼吸犹自不稳,见韩蛰喉结滚动,又要欺负她的样子,忙道:“夫君!” 竭力站稳身子,挣脱韩蛰扶在腰间的手,扶着墙往旁边走了两步。胸膛急剧起伏,呼吸都觉得燥热,以韩蛰素来冷清自持的性情,这个亲吻着实始料未及——从前他每次外出公干回来,都披着锦衣司使的皮,冷着那张脸,软和话都不怎么说。 胸前软肉还残留他掌心滚烫揉捏的痕迹,甚至被炙烫过的腿都有些发软,令容心里咚咚的跳,心有余悸地瞅向门口。 门外并无人影,只有帘帐微动。 方才韩蛰声音沙哑,跟平常的冷清截然不同,宋姑必定是有所察觉,才会识趣退开。 光天白日的,满屋仆妇丫鬟都还在,若再被撞见,可怎么好? 令容贴墙站着,涨红着脸睇了韩蛰一眼,他还站在远处,目光仍盯着她。 “夫君喝水吗?”她没话找话,觉得口干舌燥,自己先过去倒着喝了杯。 这一分开,方才的冲动纠缠自然难以为继。 韩蛰跟着走过来,腰腿似有些僵硬,靠着书案站好,声音带着情欲未退的沙哑,“给我一杯。” 令容便倒给他,眼睛盯着书案,伸手递过去。 片刻后没见韩蛰接,抬头就见韩蛰侧身觑她,目光幽深。 “害羞啊?”他声音低沉,眼底带点戏谑。 令容恼羞成怒,脸上才褪去的热意又涌上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将茶杯丢在案上。 韩蛰垂目低笑,取了茶杯饮尽,又将两杯添满。 敞开的窗户里送入凉风,外头流苏开得正好,风过处吹落柔白细碎的花瓣,盈盈飘向满院,落在窗坎。夏日阳光明亮,穿过层叠枝叶,风动处摇碎日影。姜姑往丰和堂送消暑汤回来,进了院门,先跟丫鬟问事情。 夫妻俩默然在桌边站着,连喝了四五杯茶,才将喉间燥热压下。 韩蛰早已瞧见了书案上的纸笺,捡起来瞧了瞧,“食谱吗?” “嗯。”令容低声,“是些山间野味。” “打算做成午饭?” “不是。先记着,往后让红菱试试。”令容虽负气,却也颇期待,“夫君若能抽空指点下,做得更美味就最好了。” 韩蛰不置可否,清了清嗓子,站直身子,“走吧,带你看样东西。” 走了两步,回身见令容还迟疑站在案后,勾了勾手。 令容只好动身,跟着他前往书房。 韩蛰的书房算是紧要地方,令容来的次数不多。 两人过去时,沈姑正整理韩蛰带回的行囊。韩蛰从中挑出个青缎裹着的盒子递给令容。 令容诧异,“里头是什么?” “瞧瞧看。” 那盒子长宽皆有尺余,不像装首饰的,也不可能放画轴,令容心里疑惑,解了青缎揭开盒盖,就见里头密密麻麻地码放着纤细灵秀c形如玉簪的曝干银鱼,四周有柔软锦缎垫着,摆放得整整齐齐,没半点损伤。 春后之银鱼,霜下之鲈鱼,皆是鱼中珍品,世间少有的佳肴美味。 令容没想到韩蛰外出办差,竟然会带回这样一盒珍品,眼底霎时焕出光彩,手指头轻轻拂过银鱼,舌尖似乎已能尝到软嫩酥香的银鱼汤羹,叫人口舌生津。 “这是”令容满脸诧异惊喜,明眸焕彩,顾盼流光。 韩蛰唇角含笑,“带给你的。” “多谢夫君!”令容高兴极了,方才在银光院里的赌气羞窘烟消云散,看韩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和深邃眼睛,越看越顺眼,瞅着沈姑没注意,踮起脚尖,双手攀在他肩上,迅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眼角眉梢,甚至连无意识握在一处的双手,都满是笑意。 韩蛰笑了笑,“想怎么吃?” “作羹汤!还要炒!敷层面炸着吃也很好,或者加些姜醋拌着也好吃!”令容一连报出数种吃法,见韩蛰笑而不语,有点不好意思,只笑了笑,“算了,这一盒够吃好几回,每天换种吃法好了——红菱学艺不精,这般佳肴交给她糟蹋了,夫君亲自做好吗?我跟红菱在旁帮忙。” 她见了美食就跃跃欲试,韩蛰颔首,“也好。” 遂叫令容稍等片刻,他往卧房换了件衣裳,随便洗去风尘,便带她前往厨房。 他每回外出都是骑马疾驰来去,除了特地带给令容的这整盒,也给韩镜和韩砚等人带了些,进府时就已叫人送去。 到得厨房,取温水将银鱼泡开,分出一半做羹汤,另一半拿来炒。 准备食材的事自然无需韩蛰操心,红菱麻利做完,将银鱼分在两个盘中,又按令容的吩咐将蛋清调匀,切了些笋丝和葱花备着。仆妇生起火,韩蛰先做了银鱼汤,在旁边炉上煨着,待仆妇将锅收拾干净,又加脂油,连同蛋清笋丝炒了,临起锅时再加点葱花。 厨房里香气四溢,令容起初特意多泡了些,算上丰和堂里杨氏和韩瑶的分量。因想着太夫人毕竟是长辈,哪怕她心存不满,韩蛰毕竟还是她孙子,遂取了一小份,叫人送往庆远堂。 而后叫红菱拎着食盒,夫妻结伴往丰和堂去。 韩蛰回府后先去的银光院,还没去见杨氏,提着两份美食过去,杨氏自然欢喜,遂招呼韩瑶过来,一家人围坐品尝。那银鱼汤鲜美可口,软嫩酥香,炒银鱼风味绝妙,齿颊留香,不止贪吃的令容赞不绝口,杨氏和韩瑶都笑生眼底,大为满足。 用完饭,韩蛰跟令容出了丰和堂,因久别归来,顺道去庆远堂给太夫人问安。 韩蛰是杨氏带大的,年少时见爹娘不睦,也曾有许多揣测,后来得知当年赵姨娘的事,心中自会衡量对错,虽不曾宣之于口,对太夫人便难以毫无芥蒂地尊敬亲近。祖孙俩的感情原本就不算太好,自唐解忧屡次生事,韩蛰执意将她逐出韩府后,更生罅隙。 太夫人心中也只觉气闷—— 儿子跟她疏离,孙子也不亲近,除了几十年陪伴的韩镜外,也就唐解忧能贴心陪伴,谁知还被韩蛰执意赶出了家门。至于二房,刘氏是个持中本分的人,既恪守媳妇的孝悌规矩,也不跟她过分亲近,不时还跟杨氏有说有笑,妯娌处得还算融洽。到如今老来病中寂寞,除了儿媳和孙媳妇的惯常问安外,身边竟也没个贴心的人。 她精神不济,见韩蛰对令容的保护姿态,更觉烦闷,便懒懒的。 韩蛰见她精神跟平常没甚不同,问候过了,便携令容出来,回住处换了官服,前往衙署。令容吃了他的美食,这会儿齿颊仿佛还有鲜香余味,无以为报,便往侧间去翻食谱。 当晚韩蛰回来时,令容已准备了满桌丰盛的菜——都是后晌她带着红菱捣鼓出来的。 菜色都是令容揣度着韩蛰的口味准备,色香味俱全,韩蛰吃了,还算满意。 饭后趁着天气凉爽,夫妻俩散步消食。 韩蛰这趟回来,显然心绪不错,暮色里并肩同行,还跟令容讲了几件途中遇到的事,说途径潭州时曾见到宋建春。令容问舅舅近况,得知他身体健朗,政事处理得也还算顺手,便放了心。 溜达一圈回到银光院时,宋姑已带人掌了灯。 西窗半敞,靠窗户摆着桌案,上头一坛梅花酒,两只梅花杯。 令容引着韩蛰过去,盈盈一笑,“这是前年酿的梅花酒,藏了很久才挖出来的,答谢夫君的银鱼。”红袖微摇,纤手执杯,将清香酒液倒满,递到他面前,“夫君尝尝,味道如何?” 因从前两回喝酒韩蛰都犯了禁,令容先前很怕他沾酒,闻见酒味儿就躲得远远的。 这回主动斟酒给他,虽是并不浓郁的梅花清酒,也是罕见的事了。 他接过酒杯,目光仍落在令容脸上,徐徐饮尽。 “不错。”他说。 令容“哦”了声,“看来还是我手艺不精。算了,回头另酿给夫君尝吧。”说着,作势就要封上酒坛带走。 韩蛰唇角微动,按住她的手。 “很好。” 令容这才满意,含笑的眉眼睇向韩蛰,对视片刻,才摆开杯子,红袖添酒。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猎物 ,梅花酒酿得清冽甘甜, 散着淡淡梅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那还是前年令容初入相府,跟着杨氏去京郊梅林时得的,回来后酿成酒埋起来,去年开了一坛,剩下两坛留到如今——埋得久了, 入口滋味极好。 夏夜风凉, 临窗喝了小半坛, 令容没敢再喝, 因天色晚了,自去浴房沐浴。 韩蛰临窗坐了会儿, 待她出来,自去内室。 令容已换了身杏红的薄绸寝衣, 领口系紧。她的身段果然比先时丰满了许多,薄绸贴着胸脯, 勾勒出微挺的弧线,往下腰间空荡。那梅花酒虽不烈,到底有酒气,给她双颊蒸出点红霞,烛光下娇艳动人。 韩蛰目光随她挪动,待她近前,才站在榻边,张开双臂。 这自然是要她宽衣。秋冬时衣裳穿得多, 脱了外裳, 里头还有中衣挡着, 夏天就没那么层层包裹了——去年这种时候,韩蛰可没叫她帮着宽衣过。 令容想了想,不理他,自往旁边去倒水喝。 韩蛰也没为难她,唇角微动,大步进了浴房。 令容喝了点水,让枇杷剪完灯花进来铺床,忽听里头韩蛰叫她,迟疑了下,走到浴房外,“夫君还有事吗?” “伤口仿佛撕裂了。”韩蛰声音低沉。 令容眉心微跳。这人走在刀尖,时常便遭凶险,受了伤也装得没事人一样,倘若真有伤口,喝酒可不好。她心里懊悔,忙道:“夫君小心些,我找好药箱,待会帮你包扎。” “不必。你过来。” 令容迟疑,里头又传来韩蛰愈发低沉的声音,“你过来。” 毕竟已是至亲夫妻,令容呆站了片刻,脚步往里挪了挪。这回浴房门口换了结实牢靠的紫檀屏风,她看不见里头情形,绕过去,一眼就见韩蛰浸在浴桶里,赤着的胸膛,目光炯炯。夏日的水只兑得温热,没几丝热气,他的头发已打湿了,水珠顺着耳垂落下,滑过健硕肩膀,从胸前滑入水中。 “伤在背上,不好擦洗。”韩蛰一本正经,半靠浴桶瞧着她。 令容会意,脚步挪过去——他一路风尘仆仆,在外赶路不及府中安稳方便,没法痛快沐浴。他平常挑剔爱洁净,回到府里自然是想好好擦洗一遍的,不慎撕裂伤口,确实倒霉。 这般赤着胸膛也不是头一回了,令容挪到他身后,“伤在哪里?” 韩蛰手臂绕过来,随便指了个位置。 他的背上确实受过好几次伤,还留着疤痕痊愈后的淡淡印记。不过此时除了一处疤痕已脱落的,别处并不见伤痕,更不见撕裂后应有的血珠。 “没撕裂,夫君放心。”令容有点怀疑是上当了,小声道。 韩蛰“哦”了声,“有点疼,还是得小心避开。”不由分说,将栉巾递给她,身子前倾,将挺拔的脊背留给令容。等了片刻,见令容没动手,回身一瞧,看她面带怀疑,遂肃容道:“真的疼。” “唔。”令容只好动手。 栉巾柔软,缓缓擦过脊背,特意绕开了那处伤疤,有点痒。浴房烛光昏暗,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和栉巾蹭过皮肤的细微声音。令容每回沐浴都是宋姑或枇杷帮她打香露擦洗,不知韩蛰是何习惯,低声道:“用香露吗?” 韩蛰坐姿端正,没吭声,脊背却紧绷着,低声道:“重一点。” 令容听出他声音里的沙哑,怀疑他是故意骗人,有点懊恼,加重力道随便蹭了蹭,恼道:“好了!”说罢就想起身。 韩蛰便在这时猛然转身,激起水花,溅在令容胸脯,犹带余温。 旋即伸臂将令容困住,呼吸都带着热气,沉声道:“这么敷衍?” 令容双颊通红,“明明没撕裂。” “但是疼。” “这点小伤,夫君又不怕疼!”令容被他湿漉漉的手臂抱着,胸前被水浸得一片湿热,不敢垂眸看他毫无遮拦的劲瘦腰身,目光无处安放,红着脸左右乱飘。 韩蛰忽然低笑了声,双臂勾她近前,攫住她目光。 “住在外面的时候,曾梦见过你。”他喉中咕噜一声,深邃的眼底隐藏火苗。 令容心里咚咚直跳,从没听韩蛰说过这种话,心像跌进春潭,咬了咬唇,“嗯。” ——她也梦见过他,在好几个夜晚。 韩蛰没再说话,手指抚过她肩背,摩挲柔嫩脸颊,见令容没再躲,凑过去含住她唇瓣。他的唇还带着湿热水气,白日未尽的余韵积在胸腔,强压的火气也在方才酝酿渐沸,舔了舔她唇瓣,甘甜香软,气息愈发不稳,撬开她唇齿便攻了进去。 他吻得渐渐用力,手臂越收越紧,空着的手往下游弋。 令容几乎贴在浴桶边缘,微仰着脑袋,无处着力,双手碰到他胸膛,赶紧挪开。 温软手掌抚过,韩蛰浑身燥热迅速上涌,揽着她腰身豁然站起,跨出浴桶后随手扯了寝衣披着,满身的水珠湿哒哒滴落,将令容寝衣尽数湿透。薄薄的绸缎下,身段玲珑剔透,起伏有致。他没穿衣裳,令容暂不敢碰,退了两步,不慎碰倒旁边木桶,发出响动。 外头枇杷还在铺床,令容满心慌乱,竭力挣扎。 “有人。”她气息不匀,红唇水润。 韩蛰“嗯”了声,眼底波澜翻滚,暂时松开。 令容抓了擦身子的软巾丢给他,套着湿透的寝衣逃到门边,又不敢给枇杷看见,往外瞧了瞧,见枇杷放下帘帐缓步退出,松了口气。正想拔步往外,韩蛰不知是何时套好了寝衣,一把将她捞起,抱在怀里。 他身高腿长,三两步便到榻边,将令容丢在榻上,俯身压来,如同扑向猎物的猛兽。 几粒珠子飞出,烛火半被扑灭,床榻间霎时昏暗。 令容陷在锦被里,身上被韩蛰沉沉压着,隔着潮湿的寝衣,滚烫结实。他俯身吻她,捉住她两条手臂桎梏在她头顶,炙热的唇瓣挪过脸侧,落向耳边。 急促滚烫的鼻息落入耳中,令容双臂动弹不得,连同两条腿都被牢牢桎梏着,恼道:“夫君!” 声音出口,却柔软而破碎。 想挣扎,韩蛰手臂孔武有力,铁锁似的,她只有腰肢能扭动,蹭过他结实的腰腹。 韩蛰握得更紧了,眼角余光瞥见她溢满春水的眼波,转而在她眉心亲了亲。垂眸,正对上她水色微漾的眼睛,羞窘而慌乱,有些祈求般软声道:“夫君,先松开。” 韩蛰没回答,喉结猛地滚了下,盯了她一眼,封住她双唇。 浑身血气愈发燥热,韩蛰嫌那盘扣碍事,索性扯开她湿透的寝衣,将她试图挣扎的手腕制得更紧,唇舌挪过颈窝锁骨,噙住起伏的酥软雪峰,勾得令容战栗不止。 急迫的敲门声便在此时响起。 咚咚咚,谨慎而着急。 韩蛰眼底泛红,听那讨厌的声音响了三遍,忍无可忍,“滚!” 门外安静了片刻,随后响起愈发低微小心的敲门声,随后传来姜姑的声音。 “大人,南边送来急信,老太爷派人吩咐的,请你务必到藏晖斋去。” 韩蛰动作微顿,眼底腾起恼怒。 门外,素来稳重的姜姑小心翼翼地锲而不舍,“老太爷吩咐,务必请你过去。” 令容自嫁进了银光院,便没见姜姑行事冒失过,这回深夜搅扰,恐怕真的有事。未定的喘息让声音格外柔软,她瞧着韩蛰,低声道:“恐怕真有要事,夫君去瞧瞧吧。” 韩蛰瞧着她,两颊蒸红,眼波似水,寝衣半敞,露出大片春光。 炙热的手掌停滞片刻,他才取了锦被将她遮住。 胸腔喉间燥热如同火烧,连他的声音都烧得低哑。 “等我。”他俯身亲她,起身套了衣裳,僵着身子走到外间,调息了会儿,才推门而出。 廊下灯笼昏暗,姜姑瞧见韩蛰冷厉不豫的神色,竟生出几分惧意。 “究竟何事。”韩蛰皱眉,脸沉得像腊月寒冰,又有种诡异的潮红。 姜姑只能躬身道:“老太爷没说。” 韩蛰眉目更冷,拂袖大步离去。 令容在锦被里躺了片刻才缓过神,她当然不可能等韩蛰回来,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心里仍旧砰砰直跳。好半天才平复了呼吸,赶紧去寻了件干净寝衣换上,瞧着被揉得乱七八糟,连盘扣都掉了的寝衣,红着脸犹豫了下,也在箱底藏起来。 桌上茶水尚且温热,她喝了两杯,也不知是出了何事,有些担心,便在桌旁坐着等。 屋里光线昏暗,蜡烛越烧越短,她撑不住,只好上榻钻进被窝,沉沉睡去。 藏晖斋里,韩镜和韩蛰站在案旁,脸色阴郁得吓人。 案上放着一封信,是今晚加急送来的,上头满篇的潦草慌乱是韩征的笔迹,说前几日冯璋聚集数路叛贼率众强攻,官兵不敌,溃散四逃。韩墨被贼兵所擒,虽被及时救出,却受了极重的伤,命悬一线。 韩征素日练习书法,字迹工整有风骨,这封信却写得慌乱潦草,甚至语句都不甚通畅,想必写信时心中慌乱之极——亦可见韩墨的伤势有多沉重。 韩镜膝下两子,韩墨虽不像韩蛰般杀伐决断,震慑群臣,却也居于中枢,是他不能斩断的臂膀。 如今韩墨重伤,怎能不着急? 韩蛰就更不必说了。 祖孙俩急着商议过,当即回信递去,让韩墨上书朝廷后,待伤势好些,回京休养,余下的事回京再议。又千叮万嘱,叫韩征请郎中护送随行,途中务必留心照顾,不许再有半点闪失。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重伤 ,韩墨有重伤在身, 走得缓慢,四月底抵达京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韩家已得了消息,派人去城门口迎接,待马车进城,从相府后巷绕进去, 挑了几位手脚麻利稳当的仆人, 拿春凳小心抬往丰和堂。 随同他一道来的除了韩征和郎中, 竟然还有傅益。 彼时令容正跟韩瑶陪着杨氏, 瞧了眼重伤昏睡的韩墨,见到傅益时, 霎时愣住了。 自去岁傅益科考传胪,她回府道贺之后, 算来已有一年没见面。傅益的个头又蹿高了许多,先前锦衣玉面的书卷气稍稍收敛, 身上一袭茶色劲装,脸上也吹得黑了些许,倒是一副英勇小将的模样。他瞧了令容一眼,暂时没多说话,帮着将韩墨抬到春凳,才退到人群后面,朝令容点了点头。 兄妹重逢,傅益无恙, 令容本该欢喜的, 却不敢在这场合表露, 也只颔首。 杨氏招呼着人小心些,在前引路,连同二房的刘氏婆媳,一道往丰和堂走。韩征跟傅益说了句什么,傅益摆手,叫他自管去忙。 令容帮不上忙,不敢再紧跟着碍事,正好落下两步,挪到傅益跟前。 “爹娘都好吗?”傅益离家太久,最先开口。 令容颔首,“都还跟从前一样。就是担心你,祖父头上都添了许多白发,生怕你在战场出岔子。”令容压低声音,尽量不让旁人听见,只打量傅益面容,见他消瘦许多,忍不住鼻子一酸,“哥哥在那边吃了不少苦吧?” “这算什么,七尺男儿,自该腰带吴钩,为国征战。”傅益拍拍她肩膀,“你呢?” “我也很好。哥哥放心就是。” 这显然也不是细说她在韩家处境的时机,令容只诧异他的突然出现,“哥哥怎么跟” “我从楚州逃出来就从了军,后来几次辗转,正好到了河阴节度使帐下。这回对抗冯璋时,跟韩小将军在一处,后来韩大人被冯璋捉走,我跟他一道冲杀过去,救了回来。战事一起,路上总归不□□稳,所以应他所请,一路护送回京。” 这样算来,傅益对韩墨倒是有些救命之恩了。 令容稍稍放心,眼瞧着一群人簇拥着进了丰和堂,便加紧脚步跟过去,“父亲伤势如何?” 在相府日久,因杨氏疼爱,令容早早改口,素日提起韩墨,也以“父亲”称呼。她叫惯了不觉得怎样,傅益却愣了下,片刻后反应过来,才道:“伤势很重,被人砍伤了大腿筋脉,流了许多血,险些没保住性命。别处也有伤,我瞧着有点悬,就看他能不能撑住了。” 令容见过韩蛰手臂被伤得血浸透衣袖的模样,不敢想象那场景,心里突突直跳。 为方便太医往来,韩墨被安置在丰和堂的外厢房。 兄妹俩进了丰和堂,里头已有两位太医候命,除了杨氏和韩征留在身边,旁人都在外等着。不多时,才从衙署回来的韩家和韩蛰c韩砚也匆匆赶来,韩镜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被儿孙左右搀着,满脸焦灼。 他的旁边,韩蛰脸上是惯常的冷厉之态,眼中却分明焦灼。 祖孙三人进屋,候命端水递药的丫鬟仆妇自觉让开,走近跟前,就见杨氏悄然垂泪,韩征面色憔悴苍白,韩墨躺在榻上,昏睡不醒。 韩镜一生见惯风浪,瞧见这模样,也是一阵晕眩,身子微晃。 韩蛰牢牢扶住,抬脚勾了近处的方椅扶他坐下,旋即近前道:“父亲伤势如何?” “腿上筋脉断了,流血太多,还虚弱得很。当时伤口碰了脏物,虽用了药,却仍溃烂,烧了一路。”那太医是惯常伺候韩镜身子的,何曾见过韩墨这种重伤,躬身擦了把汗,不敢打包票,留了个余地,“卑职自然要竭尽全力,但这烧若不退,就还悬着。能不能撑住,还要看韩大人。” 旁边的孙太医年纪虽轻,却是锦衣司常用的,极擅治这些外伤。韩蛰从前重伤过一回,便是赖他施救。 见韩镜瞧过来,孙太医也颔首道:“卑职自会尽心竭力,还需韩大人能撑住。“ 韩镜听罢,清癯有神的眼睛里竟有些浑浊,“撑住,一定得撑住。” 旁边韩蛰沉默冷肃,见太医正褪了韩墨外裤清理伤口,凑过去瞧了瞧,也自心惊。 ——他出生入死数年,也曾重伤过好几回,却从没一次跟韩墨这伤似的,大腿险些被斩断,过了半月仍还有血迹渗出。且他每回负伤都及时施救,忍痛清毒,韩墨和韩征都欠缺经验,救治不及,感染后未能根除,哪怕医治好了,那条腿必定也得废了。 那样的伤连他都未必能熬住,韩墨是个文人,重伤昏迷,仍危在旦夕。 要想撑过来,还需韩墨咬牙挺住。 ——重伤在身,命悬一线之际,韩墨为何死撑着回来,韩蛰心知肚明。这阖府上下,能让韩墨挺住的,恐怕也只有一人。 他退开些,见杨氏红着眼圈站在外围,过去安慰了两句,又请她到侧间说话。 一番兵荒马乱,韩镜许以重金,将两位太医留在府里,方便随时照看。韩墨算是为公事负伤,永昌帝自然要关怀,二话没说就点了头,还派人送了些上好的药材来。 韩镜见韩征神色憔悴眼圈乌黑,怕他撑不住,叫他先回去歇息。 韩征垂着头不说话,也不肯走,只苍白了脸看着韩墨。 旁人劝了都没用,韩蛰没奈何,只好揽着他肩膀,强行拖到侧间,将韩征按在榻上,“父亲的伤自有太医照看,等他醒了就叫你。府里的事不能乱,祖父能靠的只有你我,不能垮了。” “大哥。”韩征声音极哑,“是我没保护好” “战场之上必有生死,连我也不能担保。”韩蛰在他肩头拍了拍,“放心,府里这么多人,父亲能撑过来。” 韩征欲言又止,对上韩蛰冷淡却沉稳的目光,终究颔首。 “好。” 韩蛰直等他躺下,才出了侧间。 屋门半掩,院里还站了不少人,韩蛰一眼就扫见了令容和她身旁站着的傅益。 先时韩征来信,也提过傅益出手搭救的事,方才忙着照看韩墨,没瞧见,也没顾上谢他,遂出门走至跟前,拱手道:“家父这回遇险,多谢舅兄搭救。” 傅益比他年幼三四岁,加之韩蛰行事老辣震慑朝堂,气度上更有天壤之别。 他不敢叫韩蛰妹夫,只客气回礼,“韩大人客气。”他护送回京的任务已毕,方才韩家慌乱忙着照看病人,他总不能不辞而别,此刻正好韩蛰出来,他也帮不上忙,遂出言告辞。 韩蛰要留他住下,傅益说离家日久,思念父母,想快马赶回去瞧瞧。 这就不好拦了,韩蛰颔首。 令容知韩蛰此刻心中担忧,便软声道:“里头还得夫君照看,我先送哥哥出去,待会再过来。夫君陪着母亲吧,瑶瑶说她这两日睡得不安稳。” 韩蛰垂眸看她,瞧见杏眼里的担忧安慰,缓缓颔首。 令容遂送傅益出去,各自说了些近况,至垂花门处驻足折回。 丰和堂里,因韩墨包扎已毕,刘氏婆媳探望过,便先回去。令容跟韩瑶陪杨氏坐着,待天色暗沉后用了晚饭,被杨氏打发回去歇息。 这里祖孙几人连同杨氏守了两个时辰,韩墨才从昏睡中醒来。 失血太多,伤口又感染,其实最宜寻个地方静养。因当时伤得极重,韩墨怕他挺不过,心里有放不下的人,不想耽搁。且他这回担任招讨使,本就没指望冯璋归降,对战事影响不大,韩镜叮嘱的事也都做完了,待伤口的血止住后,便执意回京。 京里的太医药材都比正逢战乱的光州齐全,韩征寻了最好的马车,拿软毯一层层垫厚,又铺上薄席隔开闷热,路上走得慢,加之回府的信念撑着,韩墨倒撑得住。只是伤势沉重,发烧不止,这会儿视线还是模糊的。 韩墨十分虚弱,目光扫过韩镜c韩蛰和韩砚,最终落在杨氏身上。 夫妻俩各自沉默对视,半晌,杨氏别开目光,一滴泪滚下来,渗入衣裳。 韩墨仍盯着她,半晌才又看向韩镜,“父亲,儿子无能。” “先养好伤。”韩镜花白的胡须微颤,“太医说了,你能撑住,这伤就不算大碍。” 韩墨缓缓点头,有些疲惫,暂闭上眼睛。 他一醒来,韩镜总算放了心,一面叫人给他喂药,一面派人去庆远堂给太夫人报信——韩墨重伤的消息递来时,太夫人受惊,病势愈发沉重,几乎卧床难起。 祖孙坐了会儿,知道韩墨执意回京的心病,没再打搅,留杨氏在旁照看,各自先回。 韩蛰拖着满身疲惫回到银光院,令容已铺好了床,在桌边坐着。 因怕丰和堂有事来不及换衣裳,她没换寝衣,只穿着白日里的交领半臂和玉白襦裙。见韩蛰进门,她忙起身迎过来,“夫君,父亲醒了吗?” “醒了,精神不太好。” 令容入内倒茶给他——即便神情沉稳,他的唇上却颇干燥,显然是心焦之故。 韩蛰连着喝了三杯,瞧她一双杏眼里满含担忧,不由道:“父亲能挺住,放心。” “我还担心夫君。”令容瞧着他冷硬的脸颊,低声道:“这两天夫君都没睡好。父亲病着,夫君肩上的担子更重。我才叫红菱熬了碗汤,夫君先喝些。”遂去外间取了食盒里温着的汤,揭开盖子,里头已晾得温热了。 韩蛰晚饭没胃口吃,这会儿确实饿了,自取出来,喝得一滴不剩。 “父亲那边得有人守着,母亲熬不住,我待会就过去。”韩蛰起身,面目沉着。府里两个病人,朝堂上大事一堆,他也不是铜打铁铸的,见韩墨那副样子,面虽不露,心里忍不住胶着,眉梢带点疲惫,将令容揽进怀里。 令容乖乖贴在他胸前,“夫君明早想吃什么?我让红菱做好了送过去。” “后半夜我回来,那边有二弟。母亲跟前有鱼姑,放心。”韩蛰随便报了两样吃食,将她抱得更紧,察觉她双臂也越抱越紧,有些害怕似的,安慰道:“别怕,这么点事,你夫君撑得住。”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兄弟 ,韩墨熬过颇凶险的一夜, 在太医妙手调理下,烧稍微退了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太医怕病情反复,时刻守在丰和堂外,按着时辰给他换药,加之回府后照料得当, 又有杨氏守着, 韩墨昏睡了几次, 到次日傍晚时, 精神总算好了些许。两位太医见状,稍松了口气, 仍不敢掉以轻心。 杨氏已按太医给的方子,熬了汤备着, 带韩墨醒来,命人给他背后垫上软枕。 韩墨的脸色颇苍白, 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汤,目光只落在她脸上。 夫妻俩成婚二十余载,如今年逾不惑,韩墨甚少那样瞧她。屋里的丫鬟仆妇都在帘外候命,静悄悄的就只剩夫妻独对。杨氏被看得不自在,别开目光,“何必赶着回京呢,平白耽搁了几天。” “怕我撑不住。”韩墨缓了片刻, “快死的时候, 我只想见你。” 杨氏瞧了他一眼, 沉默不语。 “这二十年——”他顿了下,想去碰杨氏的手,杨氏轻轻避开。 “孩子们都大了。”杨氏搁下汤碗,“太医说你得歇着,不能费神。” “睡着的时候我很迷糊,总觉得疲累,害怕醒不过来。”韩墨闭上眼睛,身体虚弱,头脑仍旧昏沉,像是不断往下坠,喃喃道:“要不是有你,昨晚我兴许就” “别胡说!”杨氏打断他。门下侍郎是三省长官之一,也算宰相,只是有尚书令韩镜和中书令甄嗣宗在前,风头并不显露。但韩墨毕竟居于中枢多年,平常虽不像韩镜沉稳老辣c韩蛰锋芒毕露,行事也稳重有度,碰见难事不退缩,更不曾说丧气的话。 杨氏回想昨晚的凶险,鼻头毕竟微微发酸。 “不是胡说。”韩墨睁眼,“到了快死的时候,好些事情才能想明白。这辈子一转眼就走到了头,我总是对不住你。路上我总在做梦,梦见你刚嫁给我,意气风发,英姿飒爽,骑马射猎的时候,比瑶瑶和蓁儿好看很多。幼微” 幼微是杨氏的闺名,从前夫妻情浓时,韩墨便是这样温柔唤她。 已有很多年没听到了,有几回韩墨只在梦里这样叫她。 杨氏偏头不语。 “我很后悔,却说不出口。”韩墨病中昏沉,寻常的理智克制尽失,只哑声道:“一念之差,终身后悔。辜负了你,也断送一条人命。” 这种话他以前从没说过。 年轻的时候各自气盛,高门贵户娇妻美妾的不少,沉闷喝酒时,朋友总会劝他,收个通房不算什么。韩墨心里其实很清楚,夫妻情浓,这种事总归伤人,是他的错,也愧疚悔恨。对着杨氏的决绝姿态,却难宣之于口。且韩墨幼时读书,刀剑都没碰过,赵氏又是长辈跟前的人,做不出打杀的决断。便想着等无辜的稚子出生,送赵氏回老家,不闻不问就是了。 直到杨氏的态度毫无松动,他才慢慢醒悟,于是除掉赵氏,生平头一回手染鲜血。 回府后纵然追封姨娘,却抹不去赵氏将死的情状。 彼时他才二十岁,满腹诗书,胸怀报复。酒后一念之差,那女人纵然有错,他也难逃责任,却不得不将他的过失尽数清算到一个女人头上,亲手取她性命。 夫妻不睦,心中愧悔,韩墨意志日渐消沉,更不敢跟杨氏吐露半字,只沉浸公务之中。后来杨氏对他相敬如宾,即便有了韩瑶,也是跟惯常的官场夫妻毫无二致,她操持内宅,他忙于公务,虽也会说些贴心的话商议内外要事,却不会掏心掏肺。 就这么耗了二十年,韩墨甚至想过,那些话他能带到棺材里,余生好好待她,再不犯错就是。 然而濒死之际,却仍舍不下。 “不想就这么带着心结死了,到了那边,仍不敢见你。”他声音渐低。 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腥苦的药气窜入鼻端,让人嘴里都觉得发苦。 杨氏见他又要睡去,眼角温热溢出,迅速渗入秋香色的衣襟。 她深吸口气,竭力让眼前清明,“若是这样死了,没个交代,我到哪里都不见你。” 她端坐在榻边,帮着掖好被角,盯着憔悴昏睡的韩墨。 从前觉得日子难熬,而今回看,二十年也就这么过去了。除了夫妻感情不冷不热,其实她过得还算不错——婆婆固然可恨,却没能耐压制她,公公要借杨家的力,也肯容让几分,儿子成器,女儿活泼,妯娌也算和睦,待韩蛰和令容添个孙子,更有孙辈饶膝,添些趣味。 唯一意难平的,也只韩墨。 当年誉满京城的俊面郎君,温柔知意,夫妻和美,也曾羡煞旁人。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韩墨有点转危为安的架势,让韩蛰祖孙都松了口气。 丰和堂里有杨氏在,暂且让韩征回屋歇息。韩蛰往衙署走了一趟,想着韩征昨天的颓丧模样,有点心疼惯于言笑不羁的弟弟,顺道去买了几样他喜欢的糕点吃食,拎着回府,前往韩征住处。 韩征站在朝西的窗边,夕阳挑在山头摇摇欲坠,给他身上镀了层猩红般的光。 韩蛰进去时,就见他保持这姿势,不知站了多久。 看了半晌,韩蛰才开口,“二弟。” 韩征仿佛没听见,仍手扶窗沿。 “二弟!” 韩征总算回过神,见是韩蛰,叫了声“大哥”走过来。 韩蛰将糕点吃食搁在桌上,看他脸色仍然泛白,有些不放心,道:“父亲挺过昨晚,又有母亲陪着,应当不会再有事。先吃点东西。”遂提壶给他倒了杯水。 自他进了锦衣司,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兄弟间碰面的机会也不多。 韩征喉头一动,取两块糕点吃了。 韩蛰仍穿着锦衣司使的官服,腰间佩刀仍在,将他看了两眼,才坐在桌边,“当日在光州,掳走重伤父亲的是谁?”见韩征微愣,补充道:“带兵的人。” “晁松,原本是楚州一员小将。” 韩蛰颔首,“他作战手法如何?” 韩征微愣,见韩蛰神色冷凝c目光阴沉,陡然明白韩蛰或许是想亲自去讨贼复仇,虽不知此事能否实现,仍如实回答。 他在光州作战数回,虽因初入沙场武职不高,于战场情势仍观察过,加之韩墨有意安排,听河阴节度使帐下的人商讨对策,于晁松的手段知之不少。不过河阴节度使帐下也颇多纸上谈兵的,对阵晁松的那位更甚,虽对晁松看得透彻,打仗却不行,即便知己知彼,仍节节败退。 韩蛰听罢,尽数记住。 “父亲的腿,也是他伤的?” “是他身边的人。”韩征不认得那位,默了半晌,才沉声道:“父亲原本不必受遭这场灾,若我当时在他身旁”韩征拳头不自觉的握紧,回想当时韩墨腿上鲜血淋漓匍匐在地的模样,心里就像是绞着似的。 “你在沙场是要对敌,不是保护父亲,这事无需自责。” “大哥!”韩征担心后悔了一路,每个晚上守在韩墨身旁,瞧着他命悬一线,肠子都青了,听韩蛰这般安慰,心里愈发难受,拳头愈收愈紧,最终单膝跪地,“父亲原本要先去别处,为了看我,才来军营。结果我我赌气骑马跑出军营,听见贼兵攻打,回来时父亲已被擒走——” 他声音微微颤抖“若我当时在他身边,总不至于如此。大哥,你罚我吧!” 韩蛰微诧,垂头看他。 从初回府时,韩蛰就觉得韩征不对劲,只是韩墨伤势摆在跟前,未及细想。 他盯着韩征,半晌才道:“所以,为何赌气跑出军营?” 韩征嘴唇翕动,片刻后低声道:“父亲告诉了我姨娘的事。” 屋内霎时陷入死寂,韩蛰的手僵在膝头,一动不动。 赵氏的事,他其实早有猜测。韩镜的性情c韩墨的性情,他都一清二楚,进了锦衣司后办案无数,自有鹰鹫般洞察的目光,回想所谓赵氏为救韩墨而死的说法,更是疑点重重。当年随父亲外出的人或死或散,当然不可能去查,但他曾试探过韩墨,从韩墨话语中,也能窥出蛛丝马迹。 韩征得知真相后赌气跑出军营,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韩蛰并没多问,沉默片刻后起身,托着韩征的臂膀,将他拉起来。 “等父亲伤愈再提此事。”他将小食盒推到韩征跟前,“养好身体,跟我去活捉晁松。”说罢,在他肩头拍了拍,大步离去。 韩征没有兄长那样处变不惊的定力。 韩墨半身是血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即便他有意振作,也没法抹去。韩墨即便杀了赵氏,也是他血脉至亲的父亲,这些年抚育教导,也没给过他半点委屈。杨氏更是尽心教导,略无芥蒂,算来恩情深重。这些天她眼圈不时泛红,韩征瞧见,更是难受。 过了四日韩墨伤势好转,韩征趁着没旁人时,跪地向杨氏禀明经过认错。 光州的事韩墨没提过,这些天父子间古怪的相对沉默也让杨氏诧异。 听罢韩征所禀,杨氏许久不语,最终扶着他起身,说了跟韩蛰同样的话。 但她不责备韩征,不代表她对此事无动于衷。 二十余年的夫妻,即便感情有裂痕,也相互扶持这走到了如今。韩墨纵然不曾刻意弥补,也没刻意提过旧事,二十年的时间里律己甚严,没再做过拂逆她意思的事,毕竟也有情分在。丈夫无端重伤了腿,往后行路不便,怎能不心疼? 且一旦那腿废了,韩墨门下侍郎的位子更保不住,重压便尽数搁到了韩蛰头上。 加之韩墨近日提及旧事,念及二十年前被毁掉的夫妻情浓,杨氏焉能不恨? 这日太夫人病势稍稍好转,趁着天气和暖,便由丫鬟肩舆抬着,来丰和堂看望重伤的儿子。太夫人上了年纪,这一年半病情时好时坏,原本健旺的身子迅速虚弱下去,母子相见,看着端方稳重的儿子右腿半残,更是泪落如雨。 杨氏站在旁边,看着太夫人满脸浑浊泪水,眼光愈来愈冷。 待太夫人总算肯动身,出了内间,杨氏便请她往侧间喝茶,要跟婆母说说韩墨的病情。太夫人满心挂念,又不好多搅扰儿子歇息,当即应了,到侧间后坐在短榻上,取软枕垫着。 杨氏叫人奉茶给她,坐在对面的檀木方椅里,将丫鬟尽都屏退,只留鱼姑在侧。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气死 ,端午才过, 因韩墨重伤c太夫人病着,韩家自然没多少气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除了意思着在饭桌上添了粽子和雄黄酒外,就只在各处插些菖蒲。杨氏还特地命人在丰和堂外多插点——偶尔菖蒲味道随风入窗,叫韩墨想着端午的气息,心里能好受些。 此刻, 半开的窗户里也有菖蒲香味淡淡飘入。 太夫人精神不济, 喝了半杯茶, 才抬眉道:“太医说的, 已无大碍了?” “比起最初算是没大碍,性命算保住了。不过——”杨氏拿碗盖拨着茶叶, 神情稍觉冷硬,“那条腿上断了筋脉, 不像骨头似的好接,往后走路怕是艰难。” 太夫人目光一紧, “养不好吗?” “尽人事听天命。”杨氏瞧了太夫人一眼,“夫君这前些天昏睡,晚上都很难熬,好几回险些没醒来。他说当时在光州,那条腿受了伤,筋脉皆断,血流如注。”杨氏想到那场景,指尖微微颤抖, 搁下茶盏, 声音冷淡, “太夫人想想,当时他该多疼。” 太夫人眉头紧皱。 那可是他怀胎十月生下的长子,即便为内宅的事闹得生疏,也是血脉至亲。方才韩墨好端端的躺着,她犹觉伤心,想象那模样,怎不心疼? 杨氏微顿,加重语调,“夫君还说,他在光州时险些撑不住——死了。” 空荡的屋里,杨氏特意咬重最末两个字。 太夫人心里突突直跳,猛然抬眉看向杨氏。 杨氏的神情很淡漠,仿佛韩墨的伤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太夫人不由怒道:“他险些送命,你怎如此冷情!” “太夫人亲手将他推到这步田地,却来怪我?”杨氏唇边嘲讽,站起身子,缓缓走至太夫人近处,“招讨使原本是战场上最稳妥的官职,他为何负伤,您可知道?他伤在光州,那位赵氏的老家!” 主持中馈多年的将门之女,毕竟气度干练,隐然悍厉。 太夫人心跳骤疾,脸上浮起病态的红,强撑道:“那又如何?” “征儿曾来向我请罪。”杨氏话锋一转,“说他到了光州地界,得知赵氏身故的真相,才会心里发狂,不知如何面对夫君,骑马夺路逃走。夫君定是心里愧疚,在征儿住处等着,谁知贼兵突然攻来。两军交战,刀枪无眼,夫君一介儒人,又是贼兵憎恨的朝堂高官,太夫人觉得,处境会如何?” “他就是在那时被捉住的?”太夫人声音颤抖,病重苍老干瘦的手不自觉握住茶杯喝水,却颤抖得厉害,将半杯水尽数洒在桌上。 杨氏冷笑,“当然!” “这些天夫君重伤昏睡,醒来时,总说他悔不当初。”杨氏盯着太夫人,碍于她长辈身份而强压多年的怨恨涌出,目光几乎要在她身上剜出个洞。她竭力克制满腔气怒,目光如刀,“他后悔什么,太夫人想必很清楚。” “当年的事,是他一辈子的心病!” “他”太夫人嗫喏了下,“都二十年了” “那是毒疮,年头越久烂得越深。夫君当年何等意气风发,太夫人还记得吗?誉满京城的青年才俊,儒雅俊朗的人中龙凤,父亲也曾对他寄予厚望,可后来呢?那几年他是何等情状,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 太夫人嘴唇颤抖。 亲手养大的儿子有多出众,她岂会不知?出了赵氏的事后,他是何等模样,她又怎会不记得?沉默寡言,时常沉醉,及至赵氏死后,更是意志消沉,阖府众人亲眼所见。 那样久远的事,如今翻出来,仍然清晰。 杨氏看着她渐渐失了血色的病瘦脸庞,恶狠狠道:“亲手毁了儿子,太夫人还满意吗?” “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杨氏打断她,“将赵氏塞到他榻上,意图挑拨夫妻感情的不是太夫人吗?哄着儿子喝酒,击溃他意志的不是太夫人吗?夫君这回为何受伤,为何差点丧命,不是太夫人埋下的祸患吗?” 杨氏一声冷笑,“他后悔当年的事,跟你不亲近,难道不是在恨你?” 太夫人剧颤,脸色煞白,唯有病后的血红涌上脸颊,显然情绪激动。 杨氏坐回椅中,端然直视,“他变成这幅模样,皆是你一手造成。想想吧,你这母亲当得有什么意思!” 说罢,丢下犹自颤抖的太夫人,行至门边,唤仆妇入内。 “太夫人身子不适,请回去歇着。” 仆妇丫鬟忙入内,扶着太夫人坐上肩舆,只当她是被韩墨的重伤惊着了,不敢言语。 回到庆远堂,太夫人的颤抖虽停了,双目却仍发愣,胸腔里痰淤上来,喘息不止,不时含糊道:“恨我吗” 那声音太低,仆妇没听懂,实在害怕她这幅模样,忙出门叫丫鬟去请太医过来。 回到屋里时,就见太夫人背靠软枕躺在榻上,气息微弱,双目涣散无神。 死不瞑目。 庆远堂里慌了手脚,消息报出去,除了杨氏,旁人都觉得意外。 不过太夫人连着病了一年多,身子本就不好,那贴身照顾的仆妇固然觉得太夫人出了丰和堂后便情状甚异,却也没敢多说。 韩镜匆匆赶回,见发妻阖目躺着,重重叹了口气。 问过前后情由,召杨氏单独问话,杨氏只说是太夫人探病时问韩墨为何负伤,她如实回答,因提起二十年前的事,稍起了几句口角——韩征既已坦白,杨氏也没隐瞒光州的事,坦荡说罢,神色冷凝。 旧时的是非对错,韩镜心中洞明。 生老病死的事,也非人力所能抗逆。 府里的事接二连三,因韩墨重伤在榻,除了韩砚和韩蛰c韩征兄弟外,外头的事多是韩镜操心,身旁的大管事协助。又递信出去,叫在外为官的韩徽赶回京城。随即请阴阳司择日,两日后开丧送讣闻。 丧事办起来,内外都有不少的事。 原本杨氏主持中馈,而今她既要照顾韩墨,又得抽空去尽儿媳之礼,自然顾不上。令容虽是孙媳,毕竟年幼,里头关乎丧礼的事暂且交给刘氏婆媳帮着料理,宫里又派了姑姑出来帮忙主持,倒也有条不紊。 太夫人新丧,住在道观的唐解忧自然也被接了回来。 她这些年都仰仗太夫人照顾,才能在庆远堂里万事顺遂,而今陡然丧了外祖母,一则是丧亲之痛,一则怕往后日子更难熬,在道观听得消息便险些昏过去,到府门前时,两个眼睛都哭得肿了——比韩瑶这亲孙女还要伤心得多。 尚书令官居正二品,发妻随同夫君官职,领着二品诰命。 不论太夫人为人如何,丧事办起来,仍十分隆重。府里请了高僧高道设坛超度,甄皇后派了女官前来致祭,皇亲及公府侯门c文武百官,但凡跟韩家有往来的,或是派人前来,或是亲自致哀,门口车马络绎不绝,飘扬的经幡里,韩家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过了数日,最初的忙乱稍歇,总算稍稍得空。 唐解忧虽是外孙女,无需多礼,这几日总自觉在灵前跪着,几乎水米不进,哭得两只眼睛肿了消,消了肿。闲时跟太夫人跟前的仆妇打探过,也渐渐明白原委,得知韩墨在光州重伤,被韩征护送回京的事。 子孙们轮流跪守灵前,不免要打照面。 韩蛰冷肃如旧,韩徽甚少跟姊妹往来,韩瑶跟令容同进同出,梅氏带着孩子,也照顾不到旁人,唐解忧偶尔撞上韩征,那位的目光神情跟平常的玩世不恭截然不同。年纪二十的男人,经过沙场历练,添了几分沉稳,深沉憔悴的眼睛里头卷着刀刃似的,每回触及,都叫她不自觉地心虚。 不过白日宾客往来众目睽睽,晚间唐解忧歇在刘氏那里,暂时倒也无事。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体贴 ,韩镜屹立三朝, 门生旧交众多,相府太夫人治丧,几乎惊动了大半个京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每日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因韩墨重伤未愈,还在丰和堂里戴孝休养, 时常有人去拜访, 要紧男客多是韩镜或韩蛰亲自陪着过去, 偶尔有女眷替夫来探望致意, 则由杨氏和令容陪着。 这探望中的真情假意,其实难以分辨。 韩墨居于门下侍郎的高位, 且不说如今重伤未愈,哪怕日后痊愈, 拖着条残废的腿,如何在朝堂立足?那位子迟早要空出来, 届时由谁接任,不止看昏君和甄嗣宗的意思,最要紧的还是手握重权的韩镜。 趁早来攀人情卖个好,自然有益无害。 阖府上下忙碌,银光院里自然也不清闲。令容是孙媳妇,最初几日要紧宾客来吊唁时,还跟梅氏跪在一处,后来虽轻松了些, 毕竟须在灵前尽孝。得闲的时候, 怕杨氏撑不住, 也帮着招待女眷,相府虽不算太大,每日转下来,腿脚也累得够呛。 她自嫁入韩家,跟太夫人便没对付过,甚至去岁还直言顶撞,彼此看不顺眼。 这回太夫人故去,私心而言,并无多少悲痛。只是瞧着韩蛰渐渐变得跟从前似的沉默冷厉,十分心疼。 这晚下了场雨,庆远堂那边有梅氏,她从丰和堂出来,便先回银光院。 红菱怕惹眼,这阵子不敢去厨房,只备了些糕点,待令容回来,便倒茶端来糕点。待令容吃了几块后眉头舒展,才扶着她到窗边美人榻上躺着,慢慢帮她捏腿。 枇杷捏腿的功夫很好,力道合适,缓缓揉开打结似的肉,将酸痛驱散。 窗外雨声潺潺,令容觉得累了,又被捏得舒服,只闭目养神,渐渐睡过去。 迷迷糊糊地做了场梦,又听见旁边有说话声,抬眼就见韩蛰不知是何时回来,正在跟前站着。他身上穿墨色圆领长衫,因琐事颇多,冷峻的脸比先前消瘦了很多,面容也未及修饰,下巴冒出一圈青青胡茬。 令容赶紧坐起身来,“夫君回来了。” 韩蛰“嗯”了声,在她身旁坐下。 父亲重伤c祖母去世,他身为嫡长孙,丧期的事情自然不少。韩镜上了年纪,朝堂上的事千头万绪,还不能搁下,门下侍郎的位子有许多人盯着,锦衣司使的主意虽没人敢打,毕竟还得分神照看。许多事压在肩上,韩蛰不可能放下握在手里的东西,更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出纰漏,是以这阵子早晚忙碌,比奔波在外还要劳累。 而令容的处境显然也不太好。 最初那几日令容跪在灵前,晚间睡觉时膝盖都带着点淤青。 韩蛰看不过眼,叫姜姑备了厚软的垫子裹在她双膝,平常拿裙子遮住瞧不出来,却能少吃不少苦头。饶是如此,连着数日忙碌,她的脸颊也瘦削了些,漂亮有神的眼睛里也添了疲色,不似平常灵动鲜活。 韩蛰将她瞧了片刻,默然握住柔软双手。 令容递个眼色叫枇杷红菱退下,咬了咬唇,“方才太累睡着了,夫君勿怪。” “腿疼吗?”韩蛰侧头看他。 “走得多了,觉得发酸。”令容知他近来心绪欠佳,且重担在身,心里也压着郁火,暂时不敢招惹,有点小心翼翼的,“我帮夫君宽衣吧,待会泡一泡,今晚早点歇着。方才去丰和堂时,父亲说他那边已无碍,夫君不必担心。” 韩蛰颔首,没劳烦令容,自将衣衫脱了,先去盥洗。 令容带着枇杷宋姑铺床,待韩蛰出来后再进去。枇杷力道有限,腿上酸痛虽去,毕竟未能活络筋骨,仍觉难受得很,遂叫将水兑得热些,舒舒服服地泡在里面。加了两回温水,将疲惫驱走大半,才起身擦干水珠,换上素色的寝衣。 回到榻边时,韩蛰背靠软枕,修长的双腿伸着,已累得阖眼睡着了。 令容没敢打搅,挨个将灯烛灭了,轻手轻脚地往榻上爬,进到里面,才想掀被进去,就见旁边韩蛰动了动,眼皮微抬。她挪到跟前,手碰到韩蛰肩膀,轻声道:“夫君躺着睡,这样会扭到脖颈,明日难受。” 贴心地揭开锦被,想扶他躺下时,却被韩蛰反手握住。 “腿伸过来。”他说。 令容愣了下,韩蛰却已坐起身,伸手将她小腿握住,摆在跟前,隔着寝衣捏了捏,道:“哪里疼?” 他都累得半死,令容哪里还敢劳烦,忙道:“不碍事,夫君累了,早点歇着吧。” “明日不用早起。”韩蛰手底下缓缓揉捏,修长的手指在她小腿穴位挪移,手掌温热有力,虽让她觉得有点疼,那微微疼痛过后,却觉十分舒泰。 令容没再推辞,揉完左腿,又将右腿递给他。 “我没夫君这样的手法,不过——”她抬眼,两手握成拳头,“能给夫君捶背。” “好。”韩蛰原本沉郁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唇角微动,“也算礼尚往来。” 她的两条腿修长笔直,落在掌中,触手温软,韩蛰纵然不欲起旖旎心思,却也颇享受这滋味,挨个将各处捏了,快到腿根时,心底毕竟起了波澜,赶紧打住。令容被捏得浑身舒泰,连身上的劳累都烟消云散,收回双腿跪坐,眉眼带温柔笑意,“多谢夫君。” 韩蛰眼底稍融,在她眉心亲了亲,旋即盘膝端坐。 令容双手握拳,按着韩蛰的意思加重力道,从他双肩往下,将他挺直的脊背捶了一遍,双臂酸软,气息不稳。 久别重逢后,这床榻间动情欢愉的记忆仍在脑海。 韩蛰自幼被韩镜教导需冷情沉着,最初为祖母而生的些许悲痛过去,见惯生死后,倒也能看开。这几日神色沉郁,多半还是为朝政之故。此刻夫妻床榻独处,精神稍松懈,听见背后轻喘,当时将她压在身下恣意攫取的场景不由浮上心头。 他静心自持,叫令容停手,各自安寝。 韩蛰血气方刚,两人却还在孝期,令容担心徒生尴尬,仍备两副被褥。 夫妻各自拥被,却已不似最初泾渭分明。 韩蛰半个膀子露在外头,搭在令容身上,临睡前想起一事,“舅兄还在京城?” “嗯,吊唁后爹娘住了两天先回了,哥哥怕我有事无人照应,还在附近住着。”令容往他跟前凑了凑,“夫君有事吗?” “让他回家住一阵,六月初回来。” “夫君有事安排吗?” 韩蛰握住她肩膀,迟疑了下,沉声道:“带他南下。” 这节骨眼上,南下是为何事,令容心知肚明。太夫人新丧,儿孙本该守孝,但韩家既然存有异心,以韩镜的强势和韩蛰的果断行事,绝不可能为这点小事耽搁前程。 南下平叛是名正言顺带兵的绝佳时机,韩蛰带着傅益去征讨叛贼,是有意收为己用? 韩家一旦插手军权,往后的路只会更艰难凶险。 她胡乱揣测,却不敢表露,只颔首道:“我明日递信让他六月初回京,余下的夫君跟他商量吧。” 窗外雨声淅沥,落在树叶屋檐,沙沙作响。 韩蛰没再说话,将她脸颊摩挲片刻,撑不住疲倦侵袭,沉沉睡去。 丧事冗长繁琐,待吊唁的事过去,便只剩佛道法事了。 最初忙碌的氛围也渐渐松弛下来。 来探望韩墨的人少了许多,杨氏总算得空,见韩墨伤势渐愈,虽仍不能下地,毕竟放心许多,便将内宅的事慢慢接手过来。刘氏看得清,没半分犹豫,很自觉地放手了。 这日令容得空,特地跟红菱做了份滋补身子的浓汤,拿食盒拎过去,欲给杨氏母女和刘氏婆媳补补。走至庆远堂附近,好巧不巧地,却跟唐解忧碰上了。 两人各自驻足,令容神色没半点波动,只招呼道:“表妹。” 唐解忧却没说话,将她盯了片刻,才道:“有些话想请教,能否借一步?” 自打她被送去道观,两人就很少照面了。年节里唐解忧虽回来住了一阵,却都躲在庆远堂里,偶尔令容跟过去给太夫人问安,两人也只客气行礼,话都没说过多少。这回更甚,太夫人丧事,灵堂里自需摆出悲痛姿态,更不会闲谈。 唐解忧哭得神色憔悴c痛不欲生,跟令容初入相府时温柔解意的表姑娘迥异。 这种时候的唐解忧,怕是比去年出府时还要难测。 令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将唐解忧瞧了两眼,淡声道:“表妹有什么话害怕被旁人听去?” “没有。但我想单独问你。” “那算了。我还有事,表妹请便。”说罢,带着红菱继续赶路。 远近无人,唐解忧面色微变,“傅令容!”见令容仍没停步的打算,追了两步,“外祖母病故之前曾跟舅母说话,听说你也在场?” 令容愕然,脚步微驻。 太夫人跟杨氏说话时她并不在侧间,却也在丰和堂。遂将眉目微挑,“怎么?” “外祖母虽病着,能去探望舅舅,必定身子健旺,怎会突然病故?”唐解忧神色憔悴,将声音压得颇低,“你知道怎么回事,对不对?”她的神色迥异往常,眼神有些近乎癫狂的探究。 令容心里微跳。 侧间里的谈话她并不知情,但以杨氏的性情,那种情形下,对太夫人不可能和颜悦色。她信得过杨氏,哪怕太夫人真是受了刺激痰迷心窍,也算咎由自取——韩镜跟杨氏闭门说话,并未追究,想必也是这缘故。 遂避而不答,正色道:“太夫人仙逝后,是老太爷亲自安排。表妹若心存不满,请教老太爷便是,何必私下揣测。” “呵!你不敢说?” “长辈的事,不是我该过问。” 唐解忧神色微变,将令容盯了片刻,忽而嗤笑,“傅令容,知道我为何讨厌你?从你头回踏进表哥的厨房起,我就恨死了这假惺惺装无辜的模样!当日你就在丰和堂,怎会不知情?瞒着不肯说,自是心中有鬼。看来我猜得不错。” 她这般先入为主,且心中存怨已久,令容再费口舌也是徒劳。 唐解忧毕竟是韩镜的外孙女,如今太夫人新丧,韩镜态度如何,不得而知。 令容既打算试着留在韩蛰身边,自然不欲跟韩镜起龃龉,更不值得和唐解忧纠缠,只“哦”了声,微微一笑,“还以为表妹在道观里会有些长进,原来还是这般以己度人。”招呼着红菱走开,没再理会。 走了几步,回头一瞧,唐解忧仍站在那里,对着旁边矗立的湖石出神。 令容微微蹙眉。 而今韩家处境正难,唐解忧敢跟她提起此事,心里必定发酵酝酿得极深,才会按捺不住。靠山外祖母骤然离世,又不被杨氏母子待见,倘若唐解忧伤心之下揪着这疑惑兴风作浪,在韩蛰欲逆流而上,插手军权的紧要关头,只会添乱。 这般想着,不由加快脚步去找杨氏。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盛怒 ,杨氏在庆远堂边的花厅坐着, 身旁陪着韩瑶。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已是五月下旬,天气日渐炎热,花厅旁长着两棵粗壮的老槐树,枝繁叶茂,绿荫正浓。花厅里往来禀事的人不少, 杨氏嫌闷, 便命人将轩窗门扇敞开透气。 丧事未尽, 杨氏跟刘氏婆媳轮换着每日去佛道法事那边跪跪, 身上还穿着鸦青的衣裳,发髻间除了素净银簪, 别无装饰。韩瑶是孙女,纵不必跟儿媳似的劳累, 这些天也没装扮,身上素色衣裙, 头发索性拿玉簪挽起,坐在旁边喝茶。 令容过去时,正有仆妇禀事,便先跟韩瑶坐着。 过了会儿,杨氏那边才算清静下来,由鱼姑扶着,起身活动筋骨。 令容遂命红菱开了食盒,将熬好的汤盛三碗摆在桌上。红菱晨起后便忙着收拾食材, 慢火炖了近一个半时辰, 熬得汤汁澄清香醇, 鸭脂黄亮,舀在细瓷碗里,甚是悦目。除此而外,食盒底层另有一碟子凉拌鲜笋,一碟南瓜饼。 杨氏闻着香气过来,不由一笑,“又熬汤了?” “母亲整日劳累,该补补身子的。”令容端了一碗,呈给杨氏。 “正有些饿了,又没到用饭的时辰,你来得倒及时。”杨氏尝了尝汤,“味道不错!里头加了点”她又尝了两口,暂时没品出味儿来,旁边韩瑶便道:“是天麻,被鸭汤的香味儿盖住了。” 这般提醒,杨氏果然尝出来了,朝令容点点头,“果然有心。” ——她这阵子睡得不□□稳,天麻安神滋阴,很合她意。 令容笑了笑,先低头喝汤。红菱炖得用心,鸭肉酥烂,滋味鲜美,很是好喝。 三人围坐喝汤,徐徐微风自敞开的窗扇送入,令容理了理耳边碎发,隔着交错花枝,见不远处韩蛰健步走来,身旁跟这个人,影影绰绰地像是唐敦。两人似在议事,远远看去,韩蛰神色颇肃,唐敦紧跟在侧,腰悬弯刀。 令容瞧了两眼,敛眸不语。 待将汤喝完才道:“有件事想跟母亲说。来的路上,我碰见了唐家表妹。” “她?”韩瑶眉头微挑,“没找你麻烦吧?” “那倒没有。”令容给红菱递个眼色,红菱自觉出去,余下的仆妇丫鬟也都在花厅外伺候,只有鱼姑在侧。鱼姑是杨氏心腹,令容无需避讳,这才道:“她瞧着神情不太对,有些癫狂似的,还问当时太夫人仙逝前曾发生过什么。她这两日哭得伤心,敢这样问,怕是” “我明白。”杨氏颔首。 唐解忧教养在太夫人膝下,固然精通诗书,书法更是出类拔萃,论性情行事,却跟太夫人一脉相承。当日丰和堂的事杨氏并没遮掩,唐解忧心思重,会有所怀疑也是常事。不过她居然敢对令容挑明,要么是伤心太过,要么就是无所顾忌。 且那毕竟是长辈间的恩怨,老太爷都没说什么,她却在底下跳来窜去,毕竟令人不悦。 微怒沉吟之间,轩窗外人影一闪,韩蛰走了进来。 杨氏招呼他坐下,令容已添了筷箸。 桌上翠笋青嫩,诱人食欲,一看就是令容折腾出来的。韩蛰自觉伸筷,尝了尝,入口爽脆,还不错。见杨氏脸上带着不悦,微觉诧异,“母亲这是?” “解忧回来也有一阵了,等法事完了太夫人出殡,老太爷可提过如何安置她?”杨氏自打太夫人过世时跟韩镜闭门议事后,就没再跟韩镜单独说过话了。 韩蛰动作微顿,皱眉道:“她还不安分?” “在道观住了大半年,仍没长进。你父亲病着,回头探探老太爷的口风。” 韩蛰知道她跟韩镜见微妙的龃龉,沉声应了,用完小菜,先跟令容离开。 从花厅出来,韩蛰没回银光院,却带着令容往后园的方向走。 后园的西北角有处阁楼,太夫人入殓之后停在那边,做佛道法事。令容原以为他是要去阁楼,谁知韩蛰脚步一转,却往东边走——正是盛夏时候,园中草木阴翳,人影稀疏,两人并肩而行,韩蛰脸色微沉,不知在想什么。 令容没打搅,默然跟从。 走至僻静处,韩蛰才道:“方才,母亲为何生气?” “为唐家表妹的事。”令容小声。 “我是说——”韩蛰驻足,深邃微沉的双目打量着她,“去花厅之前,表妹跟你说的话。”他的眼神洞然透彻,冷峻的脸庞稍肃,背光站着,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暗影里。 令容微诧,“夫君瞧见了?” 韩蛰颔首,“母亲不会无故跟她计较。” 还真是眼观六路。 令容既然跟杨氏提及,也无需瞒着他,将当时唐解忧的言语神情如实说了,补充道:“夫君别怪我多嘴。唐家表妹瞧着不太对劲,言语锋锐,又提到母亲,我怕她又跟从前似的犯错,给夫君添麻烦,才会说给母亲听——没有旁的意思。” 风吹过,日影晃动,韩蛰面色渐渐冷沉,眼底已添了怒意。 令容有点忐忑,“夫君生气了?” “不是。”韩蛰眉目微动,“她说”话音未落,猛然打住,侧耳听了片刻,脸色愈来愈冷,目光扫过近处的假山碧树,握住令容的手,做个噤声的姿势,向侧前方一间常年空置的屋子走去。 这屋子年久失修,红漆剥落了许多,藏在浓密的斑驳树影里,平常只堆放杂物。 令容不知缘故,只竭力放轻脚步,紧跟在韩蛰身后。 走得近了,听到里头有断续言语传来,像是韩征的。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愤怒恨意,令容虽听不太真切,韩蛰却耳力奇佳,听到里头动静,眉峰皱得愈紧。 屋内,韩征满脸怒气,双手握拳藏在袖中,手背青筋微凸。 “这些事是我疏忽,当日玄真观里刻意让我看到那牌位时,就该看透你的歹毒居心,将你杀了!” 他盯着相处数年的表妹,目光落在那张憔悴却带冷笑的脸,却仿佛能看到重伤的韩墨c遽然离世的太夫人。 丧礼间亲朋往来,吊唁太夫人c探望韩墨,他心里被烈火煎熬似的,不敢与人言语,却不时反思后悔——若当然玄真观中,他没踏出那一步,许多事将会截然不同。可他轻信了,而后动摇c失控,让韩墨身陷险境,噩梦接踵而至,排山倒海。 种种情绪积压,即便杨氏和韩蛰没计较,却仍令他寝食难安。人前他不愿起争端连累相府名声,今日无人处碰见唐解忧,竭力压制的满腔怒意便涌上来,将唐解忧拖拽入屋。 唐解忧手臂被他拽得发疼,有点惧怕韩征的目光,退了两步,“但表哥毕竟听了我的话,不是吗?若不是我提醒,表哥至今还蒙在鼓里。倒是忘了问表哥,舅舅是如何说的?姨娘的死,想必是夫人的手笔。” “跟夫人无关!” “他当然会这说。”唐解忧不信,揉着手臂嗤笑一声,“夫人多厉害!害死姨娘,有法子让舅舅护着,害死了外祖母,也能瞒着旁人,事不关己似的,还能挑唆着傅令容对太夫人不敬。甚至连你——明明被她害死了亲生母亲,居然还要维护她!不就是看她杨家手握兵权,不敢撕破脸么!想想玄真观里那牌位,你对得起” “住嘴!”韩征厉声,猛然欺身上前,随身匕首翻出,指着她面门,手臂微微颤抖。 唐解忧神色微变,背靠门板,戒备而不忿,“怎么,想杀了我吗?” “姑姑临终托付,我不会杀你。听信谗言连累父亲,是我的错,愿一力承担。但你在庆远堂收买仆妇,意图给夫人扣个害死祖母的帽子,我却知情。唐解忧,你若还执迷不悟,在我韩家兴风作浪——”韩征跨步近前,将匕首抵在她喉咙,冷声道:“我叫你生不如死!” 唐解忧盯着寒光森森的匕首,性命无碍,反倒大胆起来。 “害死外祖母是事实!不止仆妇说过,今日碰见傅令容,她也曾印证!表哥,夫人害死你娘亲,害死我外祖母,我们本该同心——” 门外骤然一声重响,唐解忧的声音戛然而止,骇然看过去。 结实的酸枝木门板被踢得飞出老远,夏日温热的风吹进来,就见韩蛰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眼神,那张冷厉的脸却仿佛凝结寒冰,只是抬头之间,便叫唐解忧不自觉地打个寒颤。 韩蛰盛怒之下,面无表情,走得反而不慌不忙。 墨色衣衫渐渐近前,锋锐目光落在唐解忧身上,像是两把利刃。 手臂抬起,轻易扼住她的喉咙,修长的手指微收,便叫唐解忧呼吸一滞。 “方才,什么意思?”韩蛰沉声,卡着唐解忧脖颈,将她微微提起。 浓阴遮蔽的屋中暗沉微凉,韩蛰挺拔的身影矗立,骨节轻响间,不止唐解忧面色骤变,就连跟随而入的令容都心跳骤疾。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狠厉 ,唐解忧怎么都没料到韩蛰竟会突然出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脖颈间被他卡紧, 令呼吸都困难,她脸上涨得通红,试着挣扎掰他的手,却像是碰到铁铸的锁,纹丝不动。对这位素有凶名的大表哥, 她心中毕竟害怕敬畏, 见韩蛰脸色铁青, 心知不妙, 巨大的恐惧袭来,忙恳求道:“表表哥” “方才, 什么意思?”韩蛰声音更冷。 唐解忧挣扎着,眼底恐惧蔓延, 眼泪霎时滚落下来,“是我” 她的声音都哑了, 恐惧迅速爬满脸庞。 韩蛰手指稍松,将她扔回地上,神情含怒铁青,眼里淡漠冰冷。 唐解忧蹲在窗下,剧烈喘息着,抬头瞧见韩蛰的神色,心里更是恐惧害怕,泪落得更快, 战战兢兢地起身, 低声说话时喉咙刀子刮着似的疼, “我没想做什么”她心里慌乱极了,知道韩蛰不好糊弄,眼珠乱转,扫见站在门口的令容,有了点头绪,“我刚碰见表嫂,说了些话。” “说那牌位。”韩蛰不耐烦。 唐解忧脸色微变,嗫喏着不敢开口,韩蛰冷然看向韩征,“你说。” 屋外暑气炎热,屋里因浓阴遮蔽而稍觉森然,有韩蛰含怒矗立,更让人觉得如坠冰窖。韩征脸色微微泛白,握在手里的匕首垂落,没敢对视韩蛰的眼睛,颇为艰难地道:“姨娘死在父亲手里,或许大哥已猜到了。” 韩蛰没出声,算是默认。 “父亲说让女人为他的过错丧命,终究愧疚,回到京城后,在玄真观供了福位。” 韩蛰“嗯”了声,脸色冷凝如旧,毫无波动——二十余年父子相处,韩墨的性情他早就知道,幼时读书修学,虽满腹经纶,却优柔寡断。想做个端方君子,却又出了赵氏那件事。当初韩墨没有当即处死赵氏的狠心,等韩征出生,添了孩子,情势自然有微妙转变。哪怕是为了自幼失去娘亲的韩征,韩墨也会在心中煎熬,供个福位,并不奇怪。 只是—— “跟她何干?”韩蛰扫了唐解忧一眼。 唐解忧险中逃生,方才被韩蛰气势所慑,双腿都软了,没敢接话。 韩征便道:“南下之前,我曾奉命去玄真观,请观主入宫做法事。表妹带我去一处侧殿,里头有姨娘的福位。我心中猜疑不定,才会在光州时忍不住,跟父亲提及。后来的事,大哥都知道了。” 韩蛰“嗯”了声,再度看向唐解忧,眼中尽是厉色。 他跟韩征截然不同。 韩征虽在羽林卫中,却没经历过多少坎坷,加之心中自责,表兄妹从前又处得不错,即便手持利刃,也未必能下狠手。韩蛰却是刀尖嗜血走过来的,手段狠辣果决,心肠冷硬如铁,稍有不慎,激起他怒意,哪怕未必丧命,重伤轻残却很可能。 唐解忧迅速权衡,挂着满脸泪珠,自觉站起身。 “当时是我鬼迷心窍,带着二表哥去看福位。” “为何?” 唐解忧吓得脑子都乱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韩蛰脸色陡沉,右手如电探出,隔着衣衫在她手臂重重一按。他近来攒了满腔怒气,方才跟令容在屋外站着,听两人简短言语,推测出经过,更是气怒异常,这一手不留半点情面,手指带着极重的力道,按在手臂要穴。 唐解忧痛呼,经脉阻滞,更是难受,想要求情,对上韩蛰冷厉的眼神,没敢开口。 锦衣司以狠厉手段叫人闻风丧胆,唐解忧娇养惯了,哪里受得住这力道,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忙道:“夫人逐我出府,解忧心中不忿,才会鬼迷心窍。” 韩蛰仍未松手。 唐解忧手臂带着身子微微颤抖,疼得声音都变了,老实招认,“我当时是想让二表哥心中起疑,跟舅舅问清经过,看清夫人真面目。”见韩蛰仍未松手,实在熬不住,屈膝半跪,“就这些了,真的。” 韩蛰居高临下,“你恨母亲?” 唐解忧沉默片刻,见韩蛰手指微动,忙又开口,“是。” “为何?”韩蛰仍是冷声。 唐解忧愣了下,抬头看着韩蛰,只能看到他冷硬的轮廓,那神情竟跟石头似的没半点变化。心中恐惧慌乱交杂,猛然又涌出一股酸楚来,幽幽道:“表哥不知道我为何恨她?” 韩蛰垂眸,目光如刀,刺在人心上。 唐解忧缓缓起身,背靠窗扇,扫了眼令容,又瞧了瞧韩征,有些自暴自弃的颓丧,“表哥是真不知道,还是不屑知道?外祖母在世时想如何安排我,表哥不知道?夫人对此是怎样的态度,表哥不知道?我住在府里八年,仰慕了表哥八年” 韩蛰强压怒气听她解释,无非是要问明情由,好有交代。 这些却不是他想听的。 遂夺过韩征手中匕首,手腕微甩,匕首铮然钉入窗扇,手柄剧震。 “别废话!”他怒斥,神情骇人。 唐解忧吓得脸色煞白,耳边残留匕首的冰凉触感,满腔酸楚憋住,只咬牙盯着韩蛰,道:“她处处跟外祖母作对,坏我的事。裴家那次,我不过是说错些话,伤人的是长公主,与我何干?她却穷追不舍,逼着外祖父罚我出府,年节里也不许我多留。我不该恨她?如今外祖母过世,她难辞其咎!” “难辞其咎?” 唐解忧偏过头,意似孤愤,“我打探到的,外祖母过世前,曾跟夫人单独说话。外祖母身子健朗,有太医精心照料,怎会突然身故,必定是” “谁说的。”韩蛰面沉如墨,见唐解忧迟疑,拂袖卷了匕首,抵在她喉咙。 颈间肌肤划破,血珠冒出来,染出细长的红线。 唐解忧胆战心惊,当即报了几位仆妇的名字。 该问的都已清楚,韩蛰拂袖,吩咐韩征,“去请老太爷,不必知会旁人。” 长兄如父,更何况还是韩蛰这等冷厉骇人的气势,韩征当即应了,匆匆出门。 韩蛰也未逗留,丢下唐解忧站在窗边,往门口走来。盛怒之下,他冷硬的脸上罩满怒气,浑身都似紧绷,如同满弦的弓箭,稍触即发。手里的匕首微垂,上头还染着唐解忧颈间的血迹,触目惊心。 令容站在门口,看着他近乎审讯的狠厉模样,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此刻,扫见那双布满阴云的眼睛,更不敢多看他。 成婚之后,除了数回遇险,韩蛰狠辣杀伐外,令容还没见他这样生气过——哪怕去岁唐解忧挑唆高阳长公主被杨氏戳穿,韩蛰虽满身冷硬,却还克制着不曾伤人。刚才她站得远,却看得清清楚楚,韩蛰那开阖的架势,显然没半点克制,若不是要问情由,恐怕当时就能掐得唐解忧断气。 片刻间,关乎锦衣司使酷烈手段的传闻涌上脑海,让令容都有点发怵。 这样的韩蛰,跟银光院里的夫君,简直判若两人。 让她害怕,却又莫名钦佩。 一炷香的功夫后,韩镜在心腹管事和韩征的搀扶下,匆匆赶来。 韩蛰面无表情地请他进屋,韩镜跨过门槛,一眼就扫见了缩在墙角的唐解忧——盛夏天热,她只穿着单薄的素色衣裙,满脸泪水,身子微颤,脖颈间似乎还有些许血迹。 韩镜心里突突直跳,叫管事退到门外,连令容也不让进,重重阖上屋门。 待韩蛰跟来,沉眉道:“怎么回事?” “表妹对母亲心存怨恨,蓄意挑唆二弟,翻出赵姨娘的事,致使二弟在光州乱了分寸,伤及父亲。她犹不悔改,居心歹毒,勾结庆远堂的仆妇,欲在府中生事。”韩蛰态度冷硬,声音都硬邦邦的,“她已亲口认了这些。” 韩镜眉头紧皱,“又与赵姨娘何干?” 韩蛰懒得解释,只盯向唐解忧。 唐解忧敢在太夫人跟前撒娇卖痴,到了韩镜面前,毕竟还存敬畏之心。且韩蛰就在跟前,手里握着方才险些取她性命的匕首,她没敢搪塞,嗫喏着如实回答。 数个问题解释罢,韩镜的脸色已难看之极。 唐解忧已站起身扶着落满灰的窗台,泪如雨下。 在庆远堂给太夫人跪着时,她想过许多事,过去的无可挽回,将来没了太夫人护着,她的处境只会更艰难。多年夙愿绝无希望达成,若真的叫她委屈嫁给旁人,她宁可去道观清修! 对韩家已无所求,便也无所畏惧,所以明知杨氏在内宅一手遮天,仍试图探查太夫人过世的事,纾解心中郁气。 夜深难寐时甚至想过,倘若此事被杨氏察知,她当如何应对。 无非是被彻底逐出府去,怕什么? 怀着这般念头,她追问探查,无所顾忌。 直到此刻,她才隐隐察觉,这后果未必如她所料的那样简单。 韩蛰周身怒气虽收敛,那张脸冷厉沉肃,却愈发叫人害怕—— “挑唆高阳长公主生事,不止连累旁人性命,更令冯璋谋逆,朝中措手不及。在道观思过半年,却毫无悔意,擅自插手长辈旧事,蛊惑二弟,令父子失和,父亲重伤,祖母因此故去。祖母尸骨未寒,她买通仆婢,还欲生事。祖父觉得,当如何处置?” 沉厉的语气,锋锐的辞色,他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冷硬,咄咄逼人。 韩镜盯着外孙女,花白的胡须微颤。 韩蛰的意思他当然知道,但女儿唯一的血脉,发妻最疼爱的心头肉,毕竟是掌上明珠。 “从前是我疏忽,失于教导,往后我留在身边” “教导有用?”韩蛰满腔怒气,毫不留情地将他打断,“去岁至今,数次责罚教导,她有半点悔改?若非被我撞见,还不知她会怎样生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韩镜怒道:“杀了她不成?” “祖父教我的。行事果决,大局为重。” “你——”韩镜气结。 韩蛰不为所动,“祖父从前说过,若有人动我心志,必先除之。而她——父亲身受重伤,半途而废,致相位空虚,许多人蠢蠢欲动,朝堂人心不稳。祖父公事废弛,叔父和我还需守孝,别说旁的,连锦衣司的事都捉襟见肘。相较之下,孰轻孰重?” 韩镜死死盯着辞色狠厉的长孙,心中挣扎。 论私情,哪怕唐解忧犯再重的错,他都肯原谅,甚至纵容。 但论公事,冯璋之乱令韩家措手不及,这回韩墨的事更严重——不仅斩断了他一条臂膀,这半月朝堂上宵小之辈蠢蠢欲动,更是令他心力憔悴,疲于应对。韩家本就是文官起家,所仰仗的兵权都握在杨氏娘家手里,往后没了韩墨在朝堂的助力,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而这些追根溯源,当年赵姨娘的事固然是祸根,刻意翻出旧事的唐解忧也责无旁贷。 换作旁人,哪怕只是碰触一条,他也必狠心决断。 可唐解忧毕竟是女儿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韩镜神色几番变换,迟疑不决。 韩蛰的态度冷硬固执,僵持片刻,没见韩镜出声,才道:“祖父也明白,该果决处置。” 韩镜不语,看向唐解忧惊恐含泪的脸,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在他艰难开口之前,韩蛰已从神态探知其意。费这些功夫逼问对峙,无非是要韩镜认清形势,心甘情愿地接受事实,免得祖孙间生出罅隙,迁怒旁人。而今韩镜既已看清,就无需多做顾虑。 “姑姑临终曾将她托付在府里。”韩蛰手指握紧匕首,扫了唐解忧一眼,“终归是为我的事而有此决断,将来姑姑和太夫人跟前,我去请罪。” 说罢,匕首锋刃朝下,对着韩镜深深一揖。 三朝相爷纵有铁石心肠,眼中也忍不住溢出老泪。 那边唐解忧终于明白韩蛰的打算,脸色骤变,哭着往韩镜怀里扑来。 韩镜下意识伸出手,韩蛰的匕首破空而出,带着极强劲的力道,刺向唐解忧脖颈。 “救” 沙哑惊恐的声音戛然而止,唐解忧睁圆双目,身子被带着跌向窗边。 留在她眼里最后的画面,是韩蛰面色冷厉,手臂微抬,五指修长。 一如她初入府那年进山游玩,他抬袖挥手,短剑射杀突然扑出的猛兽时的模样。 年幼的心事在死里逃生时惊慌涌出,少年冷硬的脸从此印在心上,相府嫡长孙,文韬武略的青年才俊,让她害怕又崇拜,心事疯狂滋长,愈往后愈偏执,渐入魔障。她无数次想象,那张冷硬的脸也许会为她消融,所以刻苦读书习字,斩除可能威胁她的一切隐患,可近十年过去,她终究没等到那天。 原以为是傅令容的嫁入和杨氏的阻拦斩断她微渺的希望,至死才明白,她从最初就不该奢望。 韩蛰出手果决狠准,比从前更甚,眼里没半点温度。 只是这回,匕首那端站着的是她。 少女的身子撞在墙壁,发出一声闷响,韩镜的手僵在那里,霎时老泪纵横。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娇妻 ,令容留在屋外, 站得离屋子颇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耳力不及韩蛰敏锐, 加之韩镜来后有意避嫌,隔着紧闭的窗扇, 听不清里头的说话声。但韩蛰满脸怒气的模样刻在脑海,方才掐着脖子将唐解忧抬起的画面仍叫她心有余悸,虽竭力冷静, 对着里头死一样的沉闷,鼻尖仍渗出细密的汗珠。 好半晌,她才听见唐解忧短促的惊呼, 旋即传来撞击的动静,门扇剧震。 令容心里砰砰直跳, 悬着心等了片刻, 才见门扇吱呀推开。 韩蛰神情冷肃凝固, 方才紧绷盛怒的姿态消失不见, 代之以骇人的阴郁。他目光扫过四周, 见令容站得远远的,便缓步走过去。冷硬的脸几乎是僵着的,那双眼底聚了浓墨,深不见底,左手笼于袖中,右手修长的五指微张,阳光下仍能瞧见手背隐隐的青筋。 这样沉厉的气势毕竟让令容害怕, 睁着双眼默然瞧他, 那声“夫君”也没敢叫出来。 “走。”韩蛰脚步稍驻, 拐向别处。 令容不知里头发生了怎样的事,但以韩家的情形和韩蛰这模样,想必唐解忧凶多吉少。 韩镜还没出门,里头没半点动静,想必那位相爷也是心绪极差。 令容不敢再杵在这里,平白让韩镜瞧见了碍眼,紧跟着韩蛰,迅速走远。 出了后园,夹道里日头正毒,迎面就见唐敦站在洞门外,面色颇为焦急。 见着韩蛰,他忙拱手行礼,“大人。” 韩蛰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生气,沉郁的目光扫过,冷声道:“何事?” “老太爷吩咐的事已办完了,听说他还在里头,属下在此等候,好及时复命。”唐敦虽属锦衣司,因是韩镜一手提拔,也时常会奉命为韩镜办事。瞧见韩蛰那满身冷厉,心中敬惧,没敢多说。 韩蛰颔首,叫他去书房外等着。 唐敦应命,行礼走了。 带点暑气的热风吹过夹道,叫人心中烦闷,韩蛰回头见令容隔了两步的距离跟着他,目光却落在唐敦背上,有些古怪。方才那番动静,她必定是听到了,娇丽的脸蛋稍带惊慌,肩膀下意识收着,有些畏惧躲避似的。 韩蛰眸光微黯,道:“先回银光院。” “好。”令容抬眼觑他,“夫君没事吧?” “无妨。”韩蛰想伸手在她肩膀安抚,手臂稍动就又僵住,只道:“若无要事,今日不必再来庆远堂。” “嗯。”令容颔首,颇担忧地瞧了韩蛰一眼,没再逗留。 回到银光院,令容抱了红耳朵在怀里,坐在树荫下出神。 没多久,宋姑便匆匆回来,附在令容耳边,低声说方才她去庆远堂送东西,听见那边说唐解忧独自去后园,许是伤心过度,不知怎的就失足落水死了。夫人已安排人去瞧了,府里接二连三地出事,那边氛围沉闷得很。 令容听见,竟然没觉得意外,只是想起那声让窗扇剧震的闷响,指尖微微颤抖。 她没多说,抱着红耳朵进屋,在内间里坐着,连门都不想出了。 唐解忧深受韩镜疼爱,当时必定是被盛怒的韩蛰禀明情由后亲手处置。韩蛰让她留在银光院别出门,自然是怕她撞在老太爷手里,被痛失外孙女的韩镜迁怒,招来麻烦。 她从嫁入府里起,就跟唐解忧不对付,连着三四回起龃龉,心中也颇厌烦,只是碍着韩镜,为保命起见,不曾直接争执过。起初跟韩蛰泾渭分明,哪怕知道唐解忧钟意韩蛰,也不觉得怎样,后来渐生情愫,打算留在韩蛰身边,再瞧见那位觊觎丈夫的表妹,心里自然不舒服。 论私心,令容确实盼着唐解忧离韩蛰越远越好,眼不见为净。且唐解忧先连累裴家少夫人性命,后挑唆韩征父子失和,让韩蛰处境艰难,愈发可恶。 而今唐解忧真的死了,心里觉得轻松之余,只觉可怜可恨。 令容心里五味杂陈,将宋姑和姜姑召来,只说庆远堂正忙乱,让她俩看好银光院的丫鬟,不许去那边打探消息添乱。 她抱着红耳朵坐了半个后晌,才算醒过神来,吩咐红菱将晚饭备得清淡些。 晚间韩蛰回来时,脸上骇人的沉郁已淡了许多。 令容没敢提庆远堂的事,如常起身相迎。 韩蛰见她怀里还抱着毛茸茸的红耳朵,眼神稍融几分,自入内间,擦洗了好半天,才出来用饭。菜色都是令容定的,盛夏暑热渐浓,加上今日韩蛰生了重气,怕他没胃口,挑的都是清淡爽口的,酸笋开胃c菜心悦目c茭白可口,荷叶汤清爽,倒劝韩蛰吃了不少。 饭后韩蛰先回书房,处理些锦衣司压着的急事,回来时子时将近。 令容白日受惊,睡得迷迷糊糊c半梦半醒,听见锦被悉索作响的动静,眯开杏眼,声音软乎乎的,“夫君回来了。”因觉得口渴,睡意迷蒙地半撑起身子,青丝滑落披散在肩,想去喝水。 韩蛰将她按住,自回身倒了杯水递给她。 令容就着他的手喝了。 韩蛰搁下茶杯,随手扑灭灯火,躺在榻上,手臂伸出,将令容圈进怀里。柔软脸颊压在结实的胸膛,她的呼吸柔软温和,隔着寝衣轻轻扫过。手臂藤蔓般缠过来,将他抱住,虽沉默不语,却在他胸前拱了拱,抱得更紧。 这动作迥异于往常,半晌,韩蛰低声道:“害怕了?” “有点。”令容软声,老实道:“怕做噩梦,不敢睡沉。” 韩蛰垂眸,借着昏暗的天光,她的脸颊近在咫尺,双眼紧阖,睫毛微颤。 娇养在伯府的小姑娘,自打嫁过来,就没过多少安生日子。先前数回遇险,她夜里就睡得不安稳,时常吓醒。因那狠厉克妻的名声,她对他心存畏惧,时常避着,好容易亲近些,却又出这样的事,还是他这做夫君的亲自下手。当时盛怒冷厉,被她瞧见,哪会不害怕? 韩蛰瞧着她,冷厉刚硬的心渐渐消融。 怀里的人呼吸渐稳,双臂还紧紧环在他腰间。 夜已极深,韩蛰撩开锦被,半跪在榻,抱着令容躺好,旋即侧卧在她旁边,夫妻同睡。怀里的娇躯微微蜷缩,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钻,韩蛰将她抱紧,在她眉心亲了亲。 “别怕,我在。” 声音低沉,怀抱温厚,令容原本吊着的心渐渐落回腹中,沉沉入睡。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兄妹 ,唐解忧的事被压得波纹不起, 除了祖孙三人和杨氏派去的心腹仆妇, 连韩墨兄弟都不知内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入殓等事也是杨氏安排人一手操持,没经过旁人的手, 老太爷亲自请了高僧为她诵经入棺。 她尚未出阁,住在韩家也是客居, 而今年弱丧命, 还需扶柩回乡。 唐敦是她本家堂兄,曾提过此事,因韩蛰说另有要事安排给他,最终议定由韩征在太夫人出殡后送她回乡,随行人手由杨氏安排。 韩镜原本因韩墨重伤c太夫人过世的事伤心了一阵,那日眼睁睁瞧着韩蛰除掉唐解忧,更是受惊不小。谁知连番打击,心中剧痛之下,反倒激起相爷潜藏许久的斗志来——在稳握相权之前, 韩镜也曾浮沉跌宕,历尽凶险,而今形势危殆c死者已矣,惨痛代价跟前, 稳住朝堂便是当务之急。 五月底太夫人出殡,途径之处, 不少高门贵户又路祭致哀。 随后, 庆远堂里被唐解忧买通的仆妇也被派去守灵, 彻底从相府消失。 丧事一毕, 韩家祖孙在朝堂的去留,便被推到了众人跟前。 韩镜跟太夫人是结发夫妻,哀痛过后,权位如常,余下的韩墨和韩砚兄弟c韩蛰c韩徽c韩征兄弟三人按礼都需丁忧,只是时日长短不同罢了。为太夫人的丧事,放下艰难夺来的权柄,韩家当然不乐意。 最先表态的是韩蛰。 南边冯璋攻势凶猛,短短一月之间,便已攻破河阴节度使的防守,渡淮北上,占据东南边的大片江山,令朝野震动。河阴算京城门户,倘若有失,贼兵攻破汴州,距离京城也只两日之遥,危及京城。 近日朝堂上人心惶惶,也正为此惊恐不安。 韩蛰眼见河山落入贼兵之手,朝廷力不能敌,当即主动请命,愿亲赴战场,率军退敌。既是为平定叛贼c安稳朝堂,也是为报冯璋部众重伤相爷c辱没朝廷颜面之仇——韩墨重伤半残,太夫人受惊逝世,韩家的情形百官皆知,倘若韩蛰真能退敌报仇,也算是为太夫人尽孝了。 丁忧之礼多为文官而设,倘若战事紧急,武将哪怕刚死了父亲,仍需提刀上阵。 韩蛰素来冷厉刚硬,曾在军中历练,进锦衣司后铁腕厉手震慑朝堂。而今朝廷节节败退,无将可用,他主动请命挂帅退敌,倒让不少人燃起期望,就连惶恐不安的永昌帝都立马意动。 可天下之大,公私之间,总还有人取舍不定。 ——譬如范家。 范贵妃在宫中得宠,若非甄皇后怀孕,风头几乎盖过正宫皇后。饶是如此,永昌帝也对她宠爱有加,因甄皇后怀着孩子,十天之内有九天都是宿在贵妃宫中。甚至在两情正浓,范贵妃撒娇勾人,床榻上伺候得永昌帝疯狂贪欢c几乎想纵欲死在她身上时,说出过愿等她诞下皇子,看过孩子品行后再立东宫之类的话。 这些话永昌帝未必放在心上,范贵妃却牢牢记在了心里。 甄皇后出身高贵,身后站着中书令甄嗣宗,她虽是盐商之女,背后却也有手握兵权的河东节度使范通。朝堂上甄嗣宗的权势不及韩家显赫,但范通手里却是实打实的兵权,仗着财力权势雄踞一方。 而今天下动荡,背靠兵权的贵妃未必逊色于皇后,若走到争储的地步,输赢未定。 甄家看得清楚,才会跟韩家联手,除掉被范贵妃拉拢过去的田保。 范家自然也知道甄家的意图,怎可能放任韩家轻易染指军权? 且韩家还有个手握京畿军权的姻亲,韩镜纵然沉稳持重,韩蛰却是锋芒毕露,甚至曾在群臣跟前公然抗旨不遵——即便那是永昌帝荒唐,也可见他暗藏的不臣之心。 若果真让韩蛰率兵退敌,出将而入相,往后的韩家,恐怕比节度使还要尾大不掉。若韩家不安分,锋芒直逼帝位,自是养虎为患。即便韩家安分,有了军权在手,永昌帝立储时,势必要掣肘。 范贵妃得了府里授意,在永昌帝跟前婉转进言。 永昌帝左右摇摆,既害怕韩家势大,又害怕贼兵攻到京城,他的性命不保。 犹豫权衡之间,冯璋的战火燃遍半个河阴,至抵汴州。 永昌帝慌了手脚,欲令范家出手,河东以北也有流民作乱,官兵应付得捉襟见肘,哪怕派过去,也未必能击退冯璋。届时延误了战机,就真是要入绝境了。事关性命,永昌帝总算好好动脑子斟酌权衡了下,选了看起来更值得信任的韩蛰。 但在此之前,仍单独召韩镜进宫,商议门下侍郎的事,委婉提出想任命范贵妃的兄长。 一边是韩家亟需的军权,一边是被他和甄嗣宗压得死死的相权,哪怕暂时给了范家,也未必能坐得安稳。 韩镜毫不迟疑,仍是持重之态,躬身道:“皇上既有此意,微臣自然从命。” 永昌帝龙颜大悦,当即允了韩蛰所请。 旁的事也随之尘埃落定——韩蛰与韩征兄弟上阵,韩墨重伤在身,自请辞官,带着侄儿韩徽丁忧在家。至于韩砚,按着韩镜给永昌帝的建议,在府丁忧尽孝至六月底,而后夺情回朝,仍然主掌御史台的事,在这动荡关头,先忠后孝,辅佐君主。 锦衣司是个硬骨头,里头尽是铮铮铁汉,副使樊衡更是只肯向韩蛰低头,难以驾驭。 韩蛰出言谦虚,说他此次请命只为退敌,永昌帝顺水推舟,勉励他尽快退敌,锦衣司的事还需他为君分忧云云,遂叫樊衡暂代韩蛰主事。 韩蛰启程南下的日子定在六月十八,受命亲持鱼符,率领从京畿守军和山南节度使帐下抽调的三千精锐随行——永昌帝在皇宫安稳享乐,禁军的兵将他仍没舍得动,京畿守将是韩蛰的舅舅,所选的两千余人皆是精锐,山南节度使那一千人却是普通,略给朝廷颜面的。 皇帝当久了,永昌帝也算看清这些节度使的德行—— 各自拥兵盘踞,不肯割损势力,除非火烧到家门前迫在眉睫,否则不会轻易听调。 这边人马调拨妥当,永昌帝又收到了一封来自河阳节度使杨裕的表文。 先前冯璋攻入河阴,情势日渐危机,永昌帝也试着给临近的河阳下圣旨,命他出兵支援。谁知杨裕虽不像先前的裴烈父子那样目无王法c对抗朝廷,却也是个滑头,大抵是怕折损麾下兵力,只说河阳境内亦有流民生乱,他既要加紧北边防备,还要镇压流民,应付得捉襟见肘,诉说了一堆苦楚,便算是把朝廷糊弄了过去。 永昌帝虽生气,奈何无力压制,只能生闷气。 谁知时隔十数日,杨裕又上了道表文,说听闻冯璋逆贼逼近汴州,朝廷竟调京畿守军平叛,他甚为汗颜,于窘迫危机处境中调拨三千兵马,愿供朝廷调度,协助韩将军一道讨贼。 南下平叛的事,前方有节节败退的河阳节度使,朝廷派出的兵马是由韩蛰挂帅,这天上掉下的三千兵马便顺理成章地归到了韩蛰麾下。 永昌帝喜出望外,韩蛰淡然应对,遂整肃兵马待发。 六月十七日,韩蛰南下的前一天,被荐为先锋小将的傅益特地抽空,来相府探望令容。 他回金州住了一阵,六月初便回京城,听候差遣。 这几日韩蛰忙碌,他领了差事,也忙着练武筹备,跟韩蛰去守军驻地,先瞧瞧那三千兵马的底细。临行前挂念妹妹,特地跟韩蛰禀报过,这才过来的。 令容请他在花厅坐下,奉茶后边叫枇杷红菱在外伺候。 这花厅建得阔敞,四面通透,遮掩甚少,拿来说话,既安静又不易被人偷听去。 令容先问家中爹娘近况,傅益说了,又道:“你请祖父办的事也妥了。”遂将靖宁伯查探的唐敦底细说给她听,细节虽未必清晰,却将唐敦的仕途经历c平常明面上往来的人c家世底细等探得清清楚楚。 这个轮廓理出来,令容心里大约就有数了。 她原以为唐敦跟唐解忧是极亲的堂兄妹,却原来唐敦的曾祖父跟唐解忧的曾祖父是兄弟,算起来已隔了数辈。 不过两人的父亲交情甚好,后来唐敦少年失怙,寄养在唐解忧家里,算是看着唐解忧长大的。再后来唐解忧先丧母,后丧父,因唐敦身手出众,根骨也不错,跟唐解忧又交情深厚,才得韩镜青睐,迅速提拔进锦衣司,有了如今的前程。 傅益见她沉吟思索,道:“那唐敦跟你井水不犯河水,查这些做什么?” “谁说的。”令容低声,“那个人恨着我呢。” “恨你?”傅益目光微紧。 令容也没瞒着哥哥,“有些事我没敢告诉爹娘,怕他们担心,却能告诉你听。我进了这府里就跟唐解忧不对付,她心思深,三番四次使绊子,因做得不周密,被夫人察知,重罚了几回——这大半年被罚去道观思过,也是因我而起。” 傅益先前从没听谁提过这些事,见令容淡然道来,微觉心惊,“她伤到过你吗?” “那倒没有。但她心里恨我,唐敦必定知道。去年六月时,他兄妹还里应外合,想诬陷我,幸亏我应变得快,夫君也没冤屈好人。”令容宽慰似的笑了笑,“唐解忧出事那天,我跟夫君还碰到过他,后来再碰见,唐敦那眼神实在没法叫我放心。” 傅益瞧着她,眉头紧皱。 十四岁娇滴滴的妹妹,在家里何等娇生惯养,傅家虽式微,却没有窝里斗的龌龊事,令容算是蜜水里泡大的,不太会藏心机,也不屑去争斗害人。 谁知嫁到韩家,却遭遇这些? 那唐家兄妹,着实可恨! 傅益含恨咬牙,“可恨还得跟他共事。这趟平叛回来,我定不饶他!” 令容微诧,“他不是锦衣司的人吗,也要南下?” “妹夫安排的——”傅益忽然顿住,“他知道唐敦的心思吗?” “夫君?”令容沉吟了下,有点迟疑,“应该不知道。” 傅益颔首,“国事为重,这回先平叛,回到京城再清算!” “唐敦是相爷器重的心腹,锦衣司的虎狼也不好招惹,可不能意气用事。既然要同行,哥哥正好瞧瞧他的性情,等外边的事安定了再说。”令容微微一笑,取过旁边一副锁子甲,“战场上刀枪无人,这是夫君寻来的,贴身穿着,也算一层防护。爹娘和我都等着呢,哥哥千万保重!” “放心,我还得留下性命,护着你。”傅益朗然一笑,语气笃定。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别前 ,盛夏的夜晚犹带余热, 推开窗扇, 一阵阵风吹进来,卷着满院树叶青草的味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过了十五才两天,蟾宫正亮,往地上撒满银霜, 红耳朵不知是何时跑出了厢房, 往南墙边的竹丛里窜,枇杷追在后面,死活捉不住它。 令容靠在窗边, 忍俊不禁,手里玉毫顿住。 手底下的字帖临到一半,她盯着廊下灯笼,想着即将出征的韩蛰和不知会是多久的别离, 便觉心烦气躁, 再也没耐心慢慢写,“啪”的一声将笔管丢下。 白日里傅益转告的话犹在耳边,唐敦像是根刺,深深的扎在骨肉, 难以拔去。 哪怕时隔两年,晚间又有韩蛰睡在旁边,她心里不似从前惊慌,前世猝然被射死的梦也甚少再浮现, 偶尔凄风冷雨入梦, 摩挲着握住韩蛰的手, 恐惧便能被驱散。 但那份惊恐仍藏在内心深处,以至她每回见到唐敦,都难心平气和。 唐解忧死的那日,她跟韩蛰走出后园,曾被唐敦撞见。之后没过半个时辰,便传出唐解忧溺毙的消息,唐敦未必不会有所揣测。 令容对此甚至笃定。 ——有一回在庆远堂碰见,令容跟在杨氏身边,猛然回头时甚至还对上了唐敦的眼神,钉子似的扎眼。 幼时长大的情分非同寻常,虽是唐解忧咎由自取,但毕竟也是条人命。 唐敦尚且由此含恨,老太爷呢? 即便是为府中大局考虑,捧在掌心的明珠骤然被韩蛰除去,庆远堂霎时空落,他面对空荡的屋子和唐解忧留下的东西,心中会作何感想? 从前唐解忧跟唐敦合谋诬陷她,杨氏当场对证时,韩镜就意有迁怒,如今赔进去的是唐解忧的性命,他岂肯善罢甘休? 从前的不满,怕早已酝酿为迁怒暗恨。 银光院里和气温暖,隔着亭台游廊,藏晖斋里韩镜还不知是怎样的目光。韩蛰在时,她还稍有倚仗,韩蛰离去,她恐怕真得夹着尾巴做人,又过上从前那样如履薄冰的日子了。 令容不敢深想,觉得烦闷,索性跑出去跟追着逗弄红耳朵。 红耳朵偶尔温顺,偶尔顽皮,通人心意似的,故意在竹丛里窜来窜去,令容好容易捉到它,抱着玩了会儿,起身去浴房,在热水了泡了将近两炷香的功夫。 前路艰难,暗藏凶险,这在她决定试着留在韩蛰身边时就已想到了。 只是未料唐解忧会来那么一手,将原本就艰难维系的安稳日子再度推到悬崖边。 留在韩家,势必要面对韩镜的忌惮和暗恨,倘若离开呢? 先不说能不能离开,哪怕能设法出府,梁子都结下了,韩镜会轻易饶她? 令容咬唇,双手烦闷砸在水里,溅起水花。 宋姑正往她发间抹了香露慢慢揉着,见状诧异,“少夫人是怎么了?” “没事。”令容苦恼嘀咕。 ——若是旁的内宅琐事,宋姑还能帮她些忙,到了这位相爷头上,说了也是徒增烦恼。 然而苦恼也没用,令容双臂搭在桶沿,背靠在后,声音倦懒,“宋姑,帮我揉揉头皮好不好?”宋姑依言,帮她慢慢揉着,脑海里的紧绷仿佛也随之慢慢舒散,她闭着眼睛,惬意地叹息。 待头发洗净,拿软巾擦得半干,令容浴后出桶,擦了水珠,穿上寝衣。 寝衣是前些日子宋姑赶着做出来的,用了素色玉白的料子,花纹也颇素雅,怕的是过于繁复娇丽,戳韩蛰的眼睛。只是那盘扣做得紧了些,不易扣上,令容叫宋姑收拾衣裳,她趿着软鞋走出浴房,闷头捣鼓盘扣。 屋里灯烛明亮,令容藏着心事,目光只在领口盯着,凭着习惯走向床榻。猛觉眼前一黯,魁伟挺拔的身影从旁移来,让她撞了个满怀。 快要折腾好的盘扣又被撞开,露出漂亮的锁骨。 令容抬头,对上韩蛰冷峻的脸,眉宇间带点倦色,神色冷清如常,眼底却藏戏谑。 “夫君故意的!”令容不满,摸了摸额头。 “我也正出神。”韩蛰一本正经,就势张开双臂,让她宽衣。 盛夏暑热,他惯于穿深色衣裳,在驻军校场和锦衣司间骑马跑了几趟,身上闷出了好几身汗,令容才从浴房出来,嫌弃地蹙眉,“夫君自己宽衣吧。” 韩蛰低头,鼻端是她出浴后的清香,湿漉漉的头发散在肩头,味道很好闻。 “宽衣,或帮我擦洗,选一样。”他说。 令容思索了下,乖乖动手帮他宽衣,瞧见里头明显有汗渍的薄薄的里衣,声音也带了谑笑,“热水还有,快些沐浴吧,待会该把汗气染给我了。” 说罢,回头向着浴房,叫人准备热水。 韩蛰抬起衣袖凑到鼻端,皱眉道:“那么严重?” 他虽常在外风餐露宿,也常于阴森牢狱中手染鲜血,却也喜洁净,平常哪怕累瘫了,也会沐浴擦洗后再睡。在外只有他嫌弃旁人汗臭的份,如今被令容嫌弃,眸光一沉,伸臂便将她锁在怀里。 令容双手落在他腰间,对上他目光,忍笑道:“对啊。我都闻见了。” “哦。”韩蛰何等目光,一眼识破,将她按在胸前,“多闻会儿。” “夫君!”令容吃吃的笑,脸颊贴在他结实的胸膛,隔着极薄的里衣,像是贴在蒙了层软巾的铁块,双手落在劲瘦腰间,也尽是蓄着的力道。 短短一天,他身上当然捂不出汗味,紧贴着时,只有男人雄健的气息,惹人意动。 浴房里传来哗啦啦备水的声音,韩蛰埋首在她头顶,嗅着香味儿。 校场上的暴晒扬尘远去,搁下冷硬的剑鞘,怀里只有温软的娇躯。 直到宋姑隔着屏风说水已备好,令容才推着韩蛰去擦洗沐浴。 鎏金铜炉上淡烟袅袅腾起,烧着蕴藉的玉华香。 韩蛰出来时,令容已在榻上坐着了,半干的头发像是黑缎,搭在曼妙的肩膀。新裁的寝衣如同暖玉,烛光下触目柔润,左腿蜷缩,右腿伸在跟前,露出玉白的足,正拿手指慢慢揉着。 她腰身虽瘦,脚上倒长了点肉,五个指甲生得圆润粉嫩,被宋姑各点一抹朱色。 韩蛰屈膝上榻,盯着她玉足,“不舒服?” “方才追红耳朵玩,像是有点扭到了。” 令容抬起头,眼睛里像是藏着波光。 “我看看。”韩蛰伸手。 令容下意识躲开,“没事,揉揉就好了。夫君累了一天,快点睡。” 韩蛰没动,剑眉之下,眼睛跟墨玉似的,静静看她。 令容抵不过他的眼神,只好将脚丫伸出来,“真的没事。” 韩蛰伸手将她的脚搁在膝上,借着烛光瞧了瞧,试着按了两处,“疼吗?” “嗯。”令容咬唇,“有点疼,但不严重。” 韩蛰没再说话,手指缓缓揉搓,那伤确实不算什么,睡一晚就能恢复。他却有点舍不得撒手,将软绵绵的秀巧脚丫握在掌中,手底下渐渐失了力道,深邃的眼底添了些灼热,紧紧盯在她脸颊。 咫尺距离,令容的脸慢慢变红,低垂着头,试图掰开他。 韩蛰紧握不放,手掌反而加重力道。 令容被他觑着,心跳愈来愈快,脚掌像是落在滚热的水里。虽知道韩蛰不会在孝期犯禁,却仍有点害怕,恼道:“夫君!”对着他的眼神,渐而会意。 这个人有时候真是 令容脸颊泛红,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下,见他还不肯撒手,又亲了下,停留片刻。 韩蛰总算满意,松开她,“明早就该启程。” 令容颔首,想起关乎唐敦的疑惑,迟疑了下,终究没敢多问,只打量他冷峻眉目c硬挺轮廓,道:“母亲说,会带我出城送行。” 她虽不知前世韩蛰如何平叛,但叛军几乎攻到京城,足见形势之险。如今韩家仓促应对,只会更加艰难。韩蛰走在刀尖,身上的伤不知有多少,令容隔着寝衣,抚过他脊背曾负伤的地方,认真道:“战场凶险,夫君千万保重。” “你担心?” “我怕夫君受伤,没人照顾。” 韩蛰唇角动了动,俯身含住她娇嫩唇瓣。 见惯杀伐,负伤凶险都是常事,经历多了也就无所畏惧,刀尖如林c箭矢横飞的场景他早已习惯,哪怕不慎负伤,也不过挨点疼痛罢了,不会比险恶朝堂艰难。 他悬心的是她,像是误入虎苑的娇花,太易摧折。 出了唐解忧那档子事,祖父的不满只会更深。 韩蛰眸光微沉,噙住她温软双唇,声音含糊,“出门带上飞鸾飞凤,多去丰和堂。” “夫君放心。”令容呼吸不稳,声音微颤。 怀里腰肢纤细,随呼吸起伏的胸脯贴在身上,温软销魂。 韩蛰越吻越深,难以出口的言语尽数寄在唇舌间,肆意攫取,克制而温柔。 这趟出征,凶险杀伐,归期未定,往后会有很久都抱不到她的温软身躯,嗅不到她身上的香味,尝不到她檀舌的甘美,看不到她婉转眉目间妩媚含笑,听不到她娇羞憨然唤他夫君。 惯于狠辣果决,冷硬沉厉,韩蛰生平头一回在办差前眷恋不舍。 令容眼眸迷离,双臂软如藤蔓,紧紧攀在他腰背。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碎 ,翌日清晨,韩蛰领命出征, 锦衣司使的官服换成细甲战衣, 背上披猩红战袍,腰悬长剑, 岿然立于马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的身旁是韩征和傅益, 另有两位从京畿守军中挑出的小将, 一行人英姿豪爽, 马蹄踏过朱雀长街,径出城门。 令容清早送韩蛰出门后,便跟着杨氏启程, 到校场附近的长亭等着。 韩蛰辞了永昌帝后,带人径赴校场, 喝令启程。 盛夏日头正浓,校场上沾满兵将, 马蹄动处,烟尘四起。不远处丘陵起伏,高处建了座亭子,杨氏携令容和韩瑶站在里面, 身后飞鸾飞凤左右侍立。从校场里瞧过去,便只见亭中人影窈窕,杨氏端庄沉稳c韩瑶英姿飒爽c令容盈盈而立,衣衫在柔风里翻飞。 韩蛰纵马在前, 韩征和傅益紧跟在后, 三人齐望长亭, 目光坚毅。 马蹄踏得地上稍起烟尘,旌旗遮住纵马的昂扬背影,终于,连队伍最末的兵士都绕过拐角,消失不见,唯余两侧高大茂盛的杨柳扶风,遮出满地阴翳。 杨氏站了半晌,才收回目光。 韩瑶紧握着令容的手,一本正经地道:“放心,我哥会照顾你哥。” 她有意逗趣,令容莞尔,跟着杨氏出了长亭,乘车回府。 韩蛰率兵直奔汴州,杨裕派出的三员骁将也迅速南下——表文中虽只写三千,临行调拨出来的,却有六千之数,且都是帐下精锐,那三位小将都是杨裕亲自挑选的心腹,按韩蛰先前暗中递给杨裕的消息,分头行进。 这晚疾行后暂时休整,军士支起营帐,生火造饭。 韩蛰命韩征c傅益和唐敦等人留在军中,他却换了身不起眼的常服,骑马从僻处出营,径直驰向近处的小县城。 县城不大,因战事临近,有些人听见风声,已卷着家财逃走了。 没了往来商旅,客栈里便不觉拥挤。 韩蛰才进门,见伙计迎上来,便问天字九号在何处。 伙计忙引着他过去。 客栈修了两层,底下几间大通铺的客房,外加饭堂等处,二层倒颇齐整。伙计指了门给他,“那间就是。” 韩蛰颔首,健步走去,在门上拍了拍。 里头安安静静,片刻后,有声音贴着门缝传来,“谁?” “京城来的。” 门扇应声而开,里头长孙敬瞧清楚他的脸,请他入内。 去岁归州擒住长孙后,韩蛰命樊衡带他前往山南,随便造个身份,暗中关在表兄杨峻所在的襄州地界。刑部走失逃犯成为悬案,韩蛰却借着办差之便,两度途径襄州,顺道去狱中探看被牢牢看押的长孙敬,费了不少功夫。 这回奉命讨贼,身边缺良将,韩蛰遂递密信于杨峻,放出长孙敬,让他按约定行事。 那密信递出去,韩蛰其实只有五成的把握——长孙敬身手出众,机警敏锐,樊衡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一旦出了杨峻的大牢,以杨峻手底下那些捕头的本事,必定拿不住他。若长孙敬借机逃走,远遁别处,谁都无可奈何。 好在韩蛰赌赢了。 昨夜安营后,曾有人悄然潜入营中,往他帐里射了支短箭,上头一段破帛,写了这客栈名和房间,底下落款是个潦草的敬字。那营地有三千军士,唐敦和韩征分头巡逻,能潜入其中却无人察觉的高手不多,韩蛰自然知道那是长孙敬。 这客栈也是长孙敬按着行军脚程选定的,可见眼光。 客房里没点灯烛,唯有天光昏暗。 长孙敬在狱中关了大半年,那胡子也不剃,外貌甚为潦草,双目却炯炯有神,像潜伏在暗夜的豹子似的,瘦削的脸上染了大片暗青色的胎记,一眼瞧过去,跟从前在禁军供职时的英武姿态截然不同。 两人于暗夜中对视,半晌,长孙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多谢不杀之恩。”他低沉开口,声音粗粝。 韩蛰仍旧沉默站着,脊背紧绷,神色沉厉。 长孙敬顿了下,才补充道:“从前对少夫人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京城相府。 令容才端了盘新剥的荔枝往侧间的书案走,美滋滋地打算边享受果肉边翻食谱,猛然打个喷嚏,手里盘子一抖,满盘荔枝掉落在地,嫩白多汁的果肉在地上弹了弹,滚落四散。 她瞧着空荡荡的盘子和满地荔枝肉,险些哭出来。 “我的荔枝!”半天辛苦心血白费,绝佳美味被毁,令容跺脚,蹲身在地,心疼地捡在盘里。这当然是没法吃了,晶莹果肉沾了点灰,凌乱摆在盘中,晶莹映照烛光。 枇杷听见动静赶过来,就见令容满脸沮丧,神情欲哭。 她瞧一眼满盘荔枝肉,霎时明白过来,忙伸手接着,强忍笑意,“别急,红菱又洗了些过来,这就给少夫人另剥一盘。” “你还笑!” 枇杷笑意掩藏不住,肩膀都在抖。美滋滋准备享受美食,却突然遭此横祸,愉悦期待瞬间变成心疼的落差她不太懂,只觉得令容方才蹲在地上跟快哭的孩子似的模样很有意思,快步走到桌边,洗了手,赶紧又给令容剥了几粒。 令容吃了几粒,甘美汁肉入腹,这才心中稍慰。 又剥了一盘,小心翼翼地端到书案,将食谱翻了几页,没找到印象中的那道菜,遂唤来打理书房的姜姑,“那本调鼎谱呢?” 姜姑翻了半天,见书架上没踪影,忽然想起来,“前几日大人拿出去就没再瞧见,想必是落在书房了。” 令容只好暂时作罢,次日往韩蛰的书房去取。 韩蛰的书房在银光院的东南角,平常不许人轻易进去,临走也落了锁。令容这两年加起来也去了不足十次,且或是有杨氏带着,或是有韩蛰陪伴,还没单独去过。锦衣司使官位不高,权力却重,且日常处置的都是要紧大事,书房里没准有机密函件,令容也没打算进去,只往沈姑跟前去。 沈姑是杨氏的陪嫁,杨家老夫人在世时亲自调教出来的,后来跟姜姑一道被安排去照顾韩蛰,姜姑留守银光院,沈姑坐镇书房。 她是杨氏的人,也识文断字,且素性沉稳可靠,从不乱翻东西传是非,每日只守着书房的一亩三分地,别的事一概不问。韩蛰在书房休养的时候,若有锦衣司的下属们奉命来禀事,也是沈姑招待。 这门上的钥匙除了韩蛰,也只沈姑手里有,可见其分量。 令容敬她年长,说话也客气,将缘由说了,道:“麻烦姑姑帮我找找,若没有便罢了。” 沈姑也没说请她入内的话,只恭敬行礼道:“少夫人稍待,我这就去。” 遂奉茶给令容,自开书房的门,往里去寻那本书。 令容在侧厅里坐不住,瞧着书房前那树槐花仍开着,青翠枝叶间一串串开得热闹,如同玉白贝铃簇拥在一处,随风微摇。 烈日当空,老槐在地上投了浓阴,被风揉得细碎。 她觉得有趣,踱步出门,站在廊下观玩,猛然觉得不对劲,目光一挪,就见相爷韩镜换不走来,身旁跟着管事,神色是一贯的肃然。 令容未料会跟他在此处狭路相逢,又没法视而不见躲回厅里,只好迎过去,恭敬行礼。 一座府邸里住了两年,除了惯常问安外,令容还没跟他单独接触过。但韩镜对她的不满,却在次数极少的几次会面里表露得淋漓尽致,到唐解忧丧命后,那眼神更是越来越阴沉可怖。 果然,韩镜眉目微皱,神情不悦,“在这做什么?” “有本书落在这里,孙媳妇已经请沈姑去寻了。”令容站姿端正恭敬。 韩镜盯着她,瞧见她衣裳绣的那抹朱色,没来由地便想起唐解忧。 相若的年龄c相仿的身量,外孙女丧命也才两月而已,他平常沉浸在朝堂政事,无暇多想,而今瞧着令容,怎能不勾起伤怀? 当初那匕首甩出,唐解忧惊恐而亡的模样印刻在他脑海,每回想起便觉心痛。 外孙女原本在府里安分守己,承欢在太夫人膝下,聪慧乖巧,书法上的技艺连他都觉得诧异。虽说她做错了事,但若非傅氏进门,唐解忧仍会在庆远堂无灾无难,更不会一步错c步步错,做下那样的糊涂事,伤及韩墨c连累性命。 从田保作祟,那昏君赐婚时,他就不该答允韩蛰“娶来摆着”的打算! 若这傅氏没进门,这座权势赫赫的相府也不至于变成今日这等情形。 为政事理智筹谋时,韩镜追本溯源,能分清是非对错。但政事过后涉及私心,就很难心平气和公正论断了。韩镜真是越想越气闷,碍于身份不好多言,只阴沉着脸,颇为骇人。 令容也规规矩矩站着,好容易盼得沈姑出来,忙接了那本书道谢,而后向韩镜恭敬行礼,不想多杵片刻,匆匆离开。 走出老远,仍觉如芒在背。 紧握的手微松,掌心汗腻腻的,连书衣都被沾湿了不少。 三朝相爷的城府狠辣,绝非她所能承受的,方才韩镜那阴沉神情的背后是何等态度,令容想来便觉心惊胆战。目下朝堂形势危殆c府中处境艰难,韩镜顾忌着韩蛰,未必会拿她怎样,待情势稍转,以庆远堂那一脉相承的迁怒做派,韩镜怕不会容忍她在此逍遥。 明哲保身已不可能,后头如何应对,实在叫人头疼。 令容揣着满腹心思回到银光院,就见韩瑶正坐在廊下躺椅中,怀里抱着红耳朵。 见她进门,韩瑶豁然起身,笑声爽朗,“这么久也不回,还当你在府里迷路了。走,跟我去母亲那里,有好消息告诉你。”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入宫 ,丰和堂外柳荫正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令容让红菱拎着才做好的荷叶消暑汤, 同韩瑶到银光院时, 被鱼姑接住,说杨氏还在侧间里照顾韩墨,叫两人在厢房稍待。 韩瑶朝令容做个鬼脸, 先去厢房寻了蜜饯跟令容慢慢吃。 厢房里, 杨氏手捧书卷,倚窗而坐。 韩墨则靠着软枕坐在榻上, 手边一张方桌,摆了宣纸跟笔墨, 慢慢勾勒描摹。 屋里静悄悄的没旁人, 唯有淡淡药气清苦,笔下美妇端庄。 韩墨当时的伤虽凶险,静养了这两月,有韩家请的太医精心伺候, 诸般上等膏药抹上去,伤口没了感染,痊愈得倒也很快。虽还不敢下地, 平常卧榻静养时, 也无甚不适。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有些事看开,从前相爷沉默少言的肃然持重姿态尽去,多年心结说出来, 即便杨氏没表态, 韩墨心里千钧重石移去, 也不似从前沉闷。 夫妻间说话,不再只是朝堂争斗c儿女琐事,韩墨偶尔还会逗杨氏高兴。 譬如此时。 杨氏端坐着翻书看,不时呷口茶,阳光透过纱窗招进来,投了短短的影子。 夫妻二十余年,年轻时的浓情蜜意早已淡去,旧年的事横亘芥蒂,暂时跨不过那道坎,杨氏心里也只夫妻扶持的情分。不过韩墨肯屈意哄她,提起搁置多年的画笔,她倒也乐意。 遂坐了一阵,听韩墨出声叫她,过去拿了画瞧。 “形神兼具,还算不错。”她瞧了两眼便递回去。 韩墨搁笔,“看来还差得远。多年没提笔,果然生疏了。” 杨氏只笑了笑,叫丫鬟进来,收去笔砚。鱼姑听见动静过来,说少夫人和姑娘都在厢房等着,杨氏想起叫令容来是有事,没再耽搁,让韩墨先歇息,她出屋往厢房去。 厢房里,令容跟韩瑶已将一碟蜜饯吃了大半。 韩瑶正等得无趣呢,见了杨氏先撒着娇抱怨,“母亲瞧我头上长皱纹没?去银光院等嫂子耗了大半天,回这儿又得等,还以为要等到老才能听见那消息呢。” 杨氏笑着拧她的脸,“跟你父亲商议事情耽搁了,是谁主动请缨要去的?” “闷在屋里无事可做嘛。”韩瑶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到底什么消息,快好奇死了!” 紫檀海棠收腰的圆桌上,令容已舀了三碗消暑的荷叶汤,双手呈给杨氏,笑盈盈的,“瑶瑶说有好事要告诉我呢,是夫君那边有消息了吗?” “他这会儿才到汴州,哪能那么快。”杨氏接了,抿着唇打量她,“再猜。” “是金州那边的?” “近了,但不是。再猜。”杨氏拿小银勺搅着消暑汤,非要吊胃口。 “难道是”令容神色微动,猛然想起来,“是我舅舅?” “是他!”杨氏拉着她手坐下,“事儿刚定,只是还没传开,先说给你高兴——你舅舅在任上做得好,受百姓爱戴,得江阴节度使亲自推荐保举,新提了潭州刺史,连同隔壁永州的事也一道交给他打理。这算不算喜事?” “算!当然算!”令容喜出望外,“当真吗?” “这还能有假。”韩瑶被她感染,也带了笑容,问杨氏,“是那位节度使亲自保举的?” “曹振亲自上的表文。宋大人的政绩也无可挑剔,朝廷已准了。” 这确实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喜事,令容笑生双靥,两只杏眼如同弯月,“多谢母亲!” “我就是传个话。”杨氏握住她手,轻拍了拍,“也替你高兴。” 令容颔首,满脸笑意怎么都收不住。 舅舅宋建春跟江阴节度使曹振是总角之交,令容是知道的。两人自幼一起读书习武,宋建春擅文,科举入仕,曹振尚武,加之府里根基不浅,四年前接了江阴节度使的位子,壮年得志,跟宋建春的交情也愈发笃厚。 前世宋建春能在潭州刺史的位子上顺风顺水,也是仰赖江阴节度使曹振的帮助。 及至后来冯璋作乱,也是曹振竭力抵抗,才让冯璋望而却步,转而攻向防守更弱的北边河阴地界,保住潭州的安宁。这回也是如此,冯璋紧攻江阴不下,转而挥兵向北,出江东取河阴。地方上节度使坐大,且战事吃紧,曹振在这节骨眼上书,倒是选的好时机。 不过连求两个刺史之职,还能有法子让朝廷首肯,这厚礼着实让人意外。 很快,令容就得到了答案—— 在得知这消息后的次日,金州爹娘便寄来家书,说宋重光年纪渐长,阮氏为他物色妻室,不知怎的叫曹振看对了眼,有意将次女许配给他。 宋建春跟曹振交往多年,两家知根知底,商议过后一拍即合。 如今问名纳吉等仪礼已毕,就等十月完婚。 ——两家结成儿女亲家,这交情就更深了一层,难怪曹振肯下那般力气。 令容将那家书翻来覆去地瞧了两遍,又是为宋建春高兴,又觉感慨。 当初阮氏欺她家世,挑拨生事,宋重光背弃诺言,私纳妾室,她乍闻消息,如遭霹雳,过后决意和离,至死未能放下心结。而今男婚女嫁,她踏上截然不同的路,宋重光也走上殊途,回头再看,重活之初仍未能放下的心结,已不知在何时悄然埋藏。宋重光所谓会等她的少年妄言,也确实如烟云消散。 男人的情意,或珍如珠宝,或轻似鸿毛,非言语所能表露断定。 不过那位曹振的次女性情骄纵,又背靠父亲的军权,阮氏怕是得退让不少了。她也有点好奇,迎娶了位高权重的曹家千金,宋重光还有没有胆量再犯旧毛病。 ——只别连累舅舅就好。 宋建春本就颇有才能,又有了这姻亲助力,往后只消不跟篡权夺位的韩家交恶,仕途总会有青云直上的时候。 令容把玩那封家书,感慨了一阵,给宋氏和傅锦元寄书问好,又往潭州修书给宋建春,贺他升迁之喜。 夏日天长,韩家守着孝,禁宴席玩乐,不好去京郊避暑,令容又怕乱跑会再撞见韩镜,平常或是去丰和堂陪伴杨氏,或是闷在银光院,除了每日捣鼓各色吃食,便只剩临窗读书写字。 闷闷夏日,颇有点难熬。 银光院的跨院里,韩瑶也是如此。 她性子好动,往年此时,或是说动杨氏去京郊别苑,或是跟人赏花射猎,今年却只能困在府中。对太夫人的哀思在五月丧事里哭尽了,如今虽觉庆远堂空荡荡的,但生死之事无可挽回,且因杨氏婆媳龃龉的关系,她跟太夫人感情不算多亲,成日守孝,便觉发闷。 这日杨氏闲着,便带姑嫂俩出府左拐,往二房去坐坐。 刘氏婆媳那边有正学着说话走路小韩诚,一群女眷坐着逗孩子,吃瓜果,倒也解闷。 正闲聊时,外头有仆妇匆匆赶来,说府里有太监传话,请杨氏过去。 韩墨虽因重伤丢了官职,杨氏的诰命还在,太夫人去后,接旨候话的事便交在她手里。 杨氏赶回府里,传旨的是个小太监,被管事迎着在花厅喝茶。 相府权势煊赫,管事又招待得周到,那小太监神色极好,笑眯眯地传话,说宫里段贵妃有了身孕,永昌帝龙颜大悦,趁着前线才传回的好消息,要在上林苑办场马球赛,讨个好兆头。 因怕杨氏婉辞,特意道:“皇上说前两天战报传来,韩将军打了两回漂亮的胜仗功劳不小。贵府虽守着孝,却也该节哀顺变,爱惜玉体。贵妃娘娘特地嘱咐,到时候还请夫人带着少夫人和姑娘们,到上林苑一道散心。” 韩蛰南下后对冯璋迎头痛击c稍挽颓势的事,杨氏是知道的。 那昏君特意提及,倒也无需推拒。 杨氏应了,让管事好生送他。 三人往回走,韩瑶难得有机会出去一趟,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只是觉得疑惑,“范贵妃有了身孕,不是该好生养着吗。这些女眷进宫,她不会嫌烦?” “或许人家巴不得呢。”令容随口道。 韩瑶不解,杨氏睇着令容一笑,“说得没错。” “嗯?”韩瑶盛夏打盹,懒得动脑子。 令容便道:“皇上虽爱玩乐,如今战事胶着,也多闭着宫室取乐。将士前线浴血,皇家在后取乐,说出去毕竟不好听。这回特地办马球赛,闹出这阵仗,必是贵妃的主意。皇家有孕是天大的喜事,挨个入宫道贺,怎及命妇们聚齐来道贺的排场?” 那范贵妃在后宫骄纵争宠,风头能压过甄皇后的女人,显然不像是会轻易收敛的。 当时甄皇后有孕,永昌帝的那场法事遍请京城内外的高僧道长,给足了甄家面子,范贵妃怎会服气? 怀着龙种闹出这般阵仗,也算是表露她在宫里的地位,叫人掂量形势。 只是永昌帝色迷心窍,如今韩蛰不在京城,令容毕竟悬心。 到七月底上林苑马球赛那日,令容特意简素打扮,衣裳端庄不失礼数便罢,未多妆点。 马球赛定在未时开战,杨氏和刘氏在内监指引下带着令容c韩瑶c梅氏进去,扫了一圈没见甄皇后,问过相熟的宫人,才知道甄皇后凤体渐沉,因近日暑热不适,还在延庆殿里——这场专为贵妃出风头而办的马球赛,显然是戳了甄皇后的痛处。 杨氏是还在孝内,甄皇后怀的又是龙种,不好去拜见,只得先往范贵妃那里去。 范贵妃性喜奢华,排场也大,整个上林苑休整一新,马球场周围都插了旌旗,周遭凉棚的彩缎也都是崭新的,底下各设桌椅,有美酒佳酿。 帝妃所处的高台上围满高门女眷,花团锦簇,纷纷道贺。 令容还没来得及封诰命,更不愿去那色胚皇帝跟前晃荡,只跟韩瑶牵手往彩棚走。 蜿蜒小路尽被浓阴遮蔽,行至一半,对面范香借着贵妃的风头趾高气昂地走过来,身后除了常跟她往来的两位贵女,竟还有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狭路相逢,韩瑶握着令容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像是准备上阵杀敌似的。 范香也驻足挑眉。 她身旁那男人对姑娘家争风头的事没兴趣,懒懒扫过对面女郎,忽然目光一顿,神色陡厉,将令容细细打量。他的目光毫不掩饰,令容迅速察觉,抬眼扫过去,也微觉讶异。 ——那张不怀好意的脸,似曾相识。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画像 ,韩瑶跟范香打小不对付, 但也知今日这场合是为刚怀上龙种的范贵妃出风头, 敌不动我不动,虽微微攥着拳头,却只淡声招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范香仗着有姐姐在宫里, 且她跟高阳长公主也投缘, 就没那么顾忌,打量着韩瑶, 笑意深晦。 “前阵子听你在府里足不出户,这时候竟有心思来看马球赛, 看来兴致不错?” “贵妃有命, 不敢不从。” “我记得姐姐也只是请各家命妇入宫。”范香蹙眉,轻笑,“难道还专程叫你来?” “还真是。”韩瑶神色认真,“来传旨的公公特地嘱咐的。” 范香才不信, 面带哂笑,偏头瞧着身旁另一位贵女,“韩姑娘这是立了大功吗?竟能劳动贵妃亲自邀请。” “我哪有那本事。”韩瑶拨弄衣带, 语淡风清, “是沾了家兄的光。换作我, 也跟范姑娘一般,就只有站在这儿磨嘴皮子的本事,哪能立功。” 范香微怒, 回头瞪她, 瞧见后面健步走来的禁军小将, 却霎时收敛。 这变化太过明显,韩瑶诧然回头。 尚政穿着羽林卫的细甲,腰悬长剑,健步而来。这一带往来的多是贵女内眷,他英姿挺拔,精神奕奕,望之如鹤立鸡群。行至跟前,尚政朝范香旁边的男人稍稍拱手,旋即向韩瑶道:“娘娘召见,请姑娘跟我走一趟。” 韩瑶对他的容貌有印象,未料他会是羽林卫的人,微愕之间,被令容牵着手走开。 尚政背脊挺直,步履匀称,虽生得腿长,却刻意放缓脚步,绕过两重殿宇,才在僻静处驻足。右手微按刀柄,回过身时,他方才的端然严肃之态消失不见,倒带了些许笑意,“两位可以走了。” “不是娘娘召见?”韩瑶跟着他七弯八拐地走,心中也自疑惑。 “今日马球赛皇上和贵妃都在,羽林卫负责护卫圣驾,也需盯着各处,免起风波。”那双桃花眼微勾,抬眉望了眼远处,“姑娘英姿飒爽,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上林苑景致不错,马球赛还要等半个时辰,可以到别处观玩一圈再过来。” 这道理韩瑶自然明白,只是听他提到范香时的语气,眉峰微挑。 “小将军难道认识她?” “认识她,也认识姑娘。” “哦?” “韩相府上的千金,幸会。” 韩瑶眼底添了笑意,“可我不认识你呀。” 尚政后退半步,双臂抬起,微微抱拳,俊朗眉目间英气勃发,“羽林校尉,尚政。” “幸会。”韩瑶亦然抱拳。 令容在旁强忍着笑,低头抿唇不语。她毕竟比韩瑶多活过几年,这尚政生得一副俊朗面相,对范香语带微贬,看着韩瑶时桃花眼里多几分专注,旁观者一眼就能瞧出来。十八岁年轻俊朗的小将和十五岁年华正茂的少女,盛夏林苑相会,瞧着倒也顺眼。 可惜韩瑶仿佛暂时没这念头,抱拳招呼毕,就毫无眷恋地想走。 令容还存着疑惑,忙轻轻拽住。 “有件事想请教。方才范姑娘旁边那人,校尉大人认得吗?” “认得。”尚政的态度倒和气,“河东节度使的长公子,范自鸿。” “他也在羽林卫当差?” “羽林郎将,只是今日不必当值。” 这官职算起来比尚政还高半阶,父亲是手握重兵的河东节度使,本身又是范贵妃的堂兄,难怪行走宫苑时目光那般肆无忌惮。早先范自谦在京城为非作歹,至今还被韩蛰关在锦衣司里不肯放出来,两家早就结了仇。如今范贵妃身怀龙种,范通节度一方,范逯升任门下侍郎当了相爷,这范自鸿又进禁军当差,官职还不低,这架势倒也挺吓人。 难怪她瞧着面熟,先前被长孙敬捉走时,她跟韩蛰在秭归县城给宋建春挑礼物,曾碰见那强取豪夺的男子,韩蛰说是河东节度使范通的儿子,想必跟他是兄弟了。 凭着极浅的印象回想,面相仿佛还很像。 令容心里有了数,遂行礼道谢,退到韩瑶身后。 尚政便再度看向韩瑶,瞧了两眼,却没说什么,拱手走了。 这头令容打探范自鸿,另一边那位也正打探她。 范自鸿今年二十五,生得也算风流倜傥,加之河东临着边境,他幼时就曾跟着巡边侦敌,也打过几回无关痛痒的仗,历练出一身刚硬筋骨。这回奉父命回京进了羽林卫,仗着范贵妃的枕边风,博了个五品郎将的官职,平常便住在范家,堂兄妹处得也还不错。 见范香跟那些贵女分开后边闷闷的,随口问她,“跟那姑娘不对付?” “从小不对付,见面就瞧不顺眼。” “哪家的啊?” “韩相的孙女,你们羽林卫有个叫韩征的校尉,就是她哥。” 范自鸿“哦”了声,“她旁边那位是?” “旁边那位——”范香听出语气里的刻意,有点猜测,却没敢乱提,只随口道:“是韩家的少夫人,韩瑶的嫂子。” “韩征的?” “锦衣司使韩蛰的。” “他啊。” 范自鸿哂笑,神色渐冷。 韩蛰的名头他当然是听过的,而且不算陌生。从前在河东时天高皇帝远,偶尔韩蛰来办差,也是例行公事,没觉得怎样。到了京城,文武百官c平头百姓,提起那人时多少都有点敬惧避让的意思,据说心狠手辣c城府又深,刀尖上舔血的人,难对付得很——否则堂弟范自谦也不至于进了锦衣司的大牢还被困着出不来。 那没用的东西! 范自鸿双眸稍眯,站在一处矮丘,俯瞰半个宫城。 比起范自谦那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范自鸿从十五岁起就在军中了,十来年过去,跟北地粗豪如虎狼般的军士将领们厮缠久了,他虽长着副风流倜傥的面相,性子里那股狠劲也让河东诸将顾忌,不敢直撄其锋。 京城里水浑,范家在韩家手底下吃了不少亏,他倒还挺想会会那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司使。 至于这韩蛰的女人—— 范自鸿从袖中取出一封锦袋,抽出里头染血的画像,虽说半边轮廓被泡得模糊,但仔细辨认,跟她长得倒是挺像。 马球赛于未时开赛,令容跟韩瑶选了个不甚起眼的位子,在彩棚下坐着喝茶。 前方的战事吃紧,愿意去以身赴险的人不多,球场上争逐起来,却仍各领风骚。 连番争逐自然精彩迭起,韩瑶跟令容兴冲冲地看罢,就见有位小内监快步走来,躬身低声道:“夫人吩咐奴才传话,说姑娘和少夫人难得出府一趟,可顺道去北边的卧佛寺进炷香再回府,不必等她。”说罢,自袖中摸出个玉佩,递在韩瑶手上。 韩瑶接了,起身道:“多谢。” 这内监很面熟,从前韩瑶跟着杨氏来赴皇家的宴饮射猎等事,曾见杨氏跟他问过话。且拿玉佩是杨氏贴身之物,收在怀里甚少外露,小内监手中有玉佩,必是杨氏亲自转托,亦可见杨氏的郑重。 韩瑶不解,看向令容。 令容稍加思索,想起那色胚皇帝和高阳长公主上回闹出的事,大略猜得其意,便道:“既然是母亲吩咐的,必定是有缘故。马球赛都打完了,不如咱们先出去,顺道散散心。” 上林苑在皇宫以北,今日遍邀亲贵女眷,出入时虽查得严密,却不拘束。 韩瑶将马球赛看得尽兴,没再逗留,挽着令容的手,自从偏门出去,寻到韩家马车跟前,跟管事打个招呼,便戴上飞鸾飞凤往卧佛寺去了。 马球场旁的高台上,永昌帝和范贵妃端坐正中,旁边坐着高阳长公主,底下按着诰命品级,围坐了许多内眷。 获胜的队伍封赏已毕,众人闲坐说话。 高阳长公主盛装倨傲,听永昌帝提到韩家兄弟力退强敌的事,赞赏之余,因看向杨氏,随口道:“等这回韩大人凯旋,也该奏请有司封赏诰命。少夫人品貌出众,倒是许久没见,听贵妃说,今日还特地邀了过来看马球赛?” 杨氏起身含笑,“承蒙贵妃厚意,跟着过来了。只是不敢惊扰贵妃,应还在底下。” “不如请来一见?” 当着众多命妇亲贵的面,杨氏自然笑吟吟地应了,谁知小太监奉命去寻了一圈没见踪影,回来只好回禀,“少夫人跟韩姑娘看罢球赛就走了,听说是往近处的佛寺去,要烧香求些福气。” 杨氏闻言一笑,“看来还是福薄,倒辜负长公主盛情。” 人都跑了,也不可能追回来。 高阳长公主兴致阑珊,啜了口茶,转而提起旁的事来。 杨氏敛袖坐回,眉目端然。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复仇 ,卧佛寺在上林苑以北十数里处, 坐落在芸香峰腰,有密林遮蔽c古松环绕。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自太夫人过世后,令容和韩瑶已有许久不曾出门,带着飞鸾飞凤在侧, 身后又有数位家仆跟从,沿蜿蜒山道慢慢走, 因薄云遮日, 树影浓翳,倒也惬意。 渐近芸香峰下,远远就能瞧见前来进香的车马,还挺热闹。 韩蛰如今在前线奋力拼杀,令容嘴上不说,心里毕竟担忧,也想去进香求个平安。 拐向通往佛寺的小径, 没走两步,身后却传来一阵极快的马蹄声,疾风般掠过两人身旁, 猛然勒马回身,却是先前在上林苑碰见的范自鸿。他在两人跟前驻马,也不说话,目光轻飘飘落在两人身上,片刻后又打量韩瑶。 令容不悦, “阁下若不赶路, 烦请让让。” 范自鸿充耳不闻, 只将马缰绕紧,“想请少夫人去个地方。” “没空。”令容直觉此人来者不善,往后退了退。 范自鸿神色微沉,忽然伸手,掏出那锦袋来,抽出半被暗血染透的画像,铺在腿上抚平,右手抬起,拿着画像摆在令容面前,“是你吗?” 那画像一尺见方,像是被水泡过后又晾干抚平似的,有些皱,大半都被血染成暗红的颜色,随风飘动,触目惊心。上头勾勒女子形貌,是倚案而立的姿态,描摹得十分细致,形神兼具,竟跟她一模一样! 令容心中猛跳,瞧着那蔓延的血迹,慌忙摇头,“不是我。” 范自鸿冷哼,翻过画像看了看,目光又落在令容脸上——纤秀脸庞,黛眉杏眼,跟画像上绝无二致,甚至连方才不悦蹙眉的形态都颇相似。他眉目更沉,将那画像缓缓收起,小心装入锦袋中。 “跟我走一趟。”声音很低,却仿佛不容辩驳,身子欺向跟前,就要来捉令容。 旁边飞鸾早就在提防,见他出手,当即拔剑拦在前面。 令容脸色微白,驭马退到后面,看向韩瑶。 韩瑶脸上也带惊愕。 相处两年的姑嫂,彼此的容貌神态都熟悉万分。那画像即便皱了,女子的容貌神情却都跟令容一模一样,若非万分巧合,这世上还有个跟令容长得完全相同的人,就是那画像上所画的恰是令容。 她招呼令容躲到家仆身后,低声道:“哪来的?” “不知道。”令容也是满头雾水,想着那画上血迹,更是心惊。 数步之外,范自鸿招式大开大阖,哪怕飞鸾飞凤身手出众,合力对战,也渐有不敌之势。两姐妹应变敏捷c身手出众,对付旁人轻而易举,但范自鸿长于北地,又是节度使账下的悍勇武将,气力上占很大的便宜。久战之下,两姐妹必定不敌! 令容再不迟疑,高声道:“飞鸾,哨箭!” 飞鸾应命,竭力对敌的间隙里,拼着被范自鸿打伤,摸出一枚哨箭,当即掷出。这是锦衣司传讯所用,虽短小精巧,飞掷而出时,尖锐奇特的哨鸣却能传出很远。锦衣司在京城各处都安排了人手,若听见响动,须及时赶去救援。 韩蛰哪会将妻子的安危只系在两姐妹身上,临走前特地给了哨箭,告知令容。 哨箭破空锐响,范自鸿虽不明情由,却也猜得是她要找援手,攻势更疾。 飞鸾飞凤拼死抵挡,剑气激荡之间,惊了令容的马,嘶鸣着往后疾退。 远处蹄声骤响,一骑黑影御风而来,卷起山道间尘土,疾掠而至。乌沉漆黑的长剑早已出鞘,樊衡腾空而起,如同迅猛扑来的巨鹰,攻向范自鸿背后。那马驯得极好,于疾驰中骤然折转,擦过令容身后,又绕回樊衡附近,低头喷个响鼻。 锦衣司副使的凌厉攻势绝非飞鸾姐妹能比,长剑挟风带雷,险些砍断范自鸿臂膀。 范自鸿悚然而惊,回身抵挡,飞鸾飞凤稍得喘息,挥剑再攻。 樊衡却沉声道:“护着姑娘少夫人。” 飞鸾飞凤应命退至令容和韩瑶身旁,还没站稳脚跟,便听不远处又有如雷蹄声传来,三名锦衣司打扮的汉子疾驰而至,见樊衡对敌,不待吩咐,围攻而上。 这般攻势下,范自鸿哪能抵挡?拼力撑了片刻,便被樊衡长剑抵在胸口。 令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腔中,策马近前,“多谢樊大人出手相救。” 樊衡将范自鸿交于部下,归剑入鞘,抬眉道:“两位可曾受伤?” “樊大人来得及时,没受伤。”令容说罢,看向范自鸿,那位虽败,眼神却不知何时变得狠厉,也无战败之人的颓丧之态,腰背仍挺得笔直,看向樊衡,“锦衣司?” “锦衣司副使,樊衡。”樊衡取腰牌给他看。 范自鸿呵地一声冷笑,“锦衣司是朝廷的衙门,却在此守着韩家妇孺?” “护卫京畿安危,化解纠纷争执,保护百姓周全,也是锦衣司职责所在。”樊衡瞧着这人眼熟,没敢贸然行事,只冷声道:“阁下呢?” “羽林郎将,范自鸿。” “失敬。”樊衡官序五品,算来跟他同阶,意思着拱了拱手。既已将他制服,无需平白起争执,命人松开范自鸿,薄唇掀起冷笑,“范将军也算将门之后,在河东地界的名声,连樊某都曾耳闻,怎么今日在这僻静之处欺负起女眷来了?” 范自鸿听出讥讽,眸色更沉,“只是问件事情罢了。” “问完了?”樊衡挑眉。 范自鸿好汉不吃眼前亏,自知敌不过锦衣司数位高手,也不欲叫锦衣司插手此事,僵声道:“问完了。”说罢,狠狠拍去衣上灰尘,扫了令容一眼,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樊衡虽看向令容。 令容想着那染血画像,犹自心惊。但她不知那画像来处,对樊衡所知也甚少,虽满心疑惑,却只能等韩蛰回京再说,也没再提,只好道:“这边也无事了,多谢樊大人。” 樊衡遂遣散部下,翻身上马,“两位要去何处?” “去卧佛寺。”韩瑶离得更近,随口回答。 樊衡便拨马道:“我送两位过去。” 韩瑶微愕,跟令容对视一眼,道:“不必,有飞鸾飞凤” “范自鸿未必不会去而复返。”樊衡回头瞧了眼渐行渐远的背影,道:“樊某暂时无事,正好送两位一程。韩大人临行前也曾叮嘱,叫我留意府上安危,无需客气。” 既是如此,也不好推辞了,两人遂带飞鸾飞凤骑马在前,往佛寺而去。 樊衡落下十几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待两人进香后,一路送至临近韩家的街口,才收缰拨马,悄无声息地走了。 令容跟韩瑶见他好意护送一路,又不肯近前,原想着到府门口再致谢,谁知转过身,后头街巷却是空空荡荡,别说樊衡,连个人影都不见。 令容随口叹道:“这位樊大人行事倒奇怪。” “他向来如此。”韩瑶因杨氏的关系,对樊衡倒稍知道点根底,便说给令容听。 樊衡的出身其实不低,世袭数代的侯府,虽最终败落,却也曾煊赫鼎盛。樊衡生而丧父,跟着寡母过日子,虽无慈父爱护,好在祖母看中,见他根骨好,请了教习师傅,小小年纪就教他习武。 到十岁那年,府里因罪被抄,他年纪小,被没入官府为奴,去过石场受苦,又被变卖到高门大户。后来得主家器重,花钱除了奴籍,他又往边地从军历练,据说曾与二十余人据守一座废弃的孤城,击退两千敌军。旁人全都战死,他拖着满身重伤从鬼门关爬回来,养了半年后回京受赏,进了锦衣司。 他曾杀人如麻,又是鬼门关回来的,手段狠辣起来,比韩蛰毫不逊色。 若非韩蛰名声更狠,京城里让人谈之色变的那人,就该是樊衡了。 可惜他出身低微,仅凭那身狠辣和本事,也难掌控锦衣司,更没法跟盘根错节的重臣作对。是以韩蛰升任锦衣司使,樊衡见识过他手段后,也诚心敬佩归服,两人联手,所向披靡。 韩瑶说罢,令容一时默然。 无端地,便想起了前世因府邸获罪被抄,而被罚往石场服役的哥哥。 数百里之外,傅益此时正疾驰在山道上,两肩风尘。 他回京之前,就曾投军杀敌,这回跟韩蛰南下,有了前次的经历,加之韩蛰比先前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饭桶将军们高明沉着许多,几场仗打下来,终于从先前的节节败退中扬眉吐气。 汴州被围已有数日,韩蛰率数千兵马赶来救援,花两日时间攻破外层围困,而后与死守在州府城池的河阴节度使陈陵合力,不止击溃围兵,还追敌三十里,大振士气。 随后韩蛰与陈陵各带一路,陈陵毕竟是节度使,紧追冯璋,韩蛰则袭向陈州的刘炳——那位是冯璋的得力副将,作战勇猛善谋,这一路上与冯璋齐头并进,攻城略地之余互为援救,算是冯璋麾下最棘手的羽翼。 不止如此,陈州还有个韩蛰欲杀之而后快的人——晁松。 那个挥刀重伤韩墨的腿,险些令小韩相丧命的人。 韩蛰从前曾随军历练,这些年虽在京城,兵法韬略并未搁下,且他本非迂腐读书c纸上谈兵的人,几场仗打下来,愈来愈顺手,将刘炳从陈州击退,追击百余里,斩了他麾下不少骁将。 昨日一役,刘炳再失城池,韩蛰命化名孙敬的长孙敬和杨裕派来的数员小将追击仓皇败逃的刘炳,他却同韩征c傅益一道,扑向正从别处带兵来救的晁松,在途中设伏。 晁松落入圈套,搬来的救兵死伤大半,他见势不对,率仅存的数名亲卫拼命败逃。 此刻,傅益与韩征率兵疾驰追击,将才被雨水润泽过的山路剜出许多软泥。 十数步之外,韩蛰一马当先,精甲铁盔,劲弓在臂间拉满,蓄势待发。 征途中起居简陋,作息无定,一圈青色胡茬冒出来,给他冷峻的脸上添了沉稳凶煞。深沉的眸中堆积墨色浓云,锋锐盯向没命奔逃的背影,他的身子紧绷,仿佛疾驰而过的猛虎,踩着如雷蹄声,渐追渐近。 晁松没命奔逃,已无暇分神防守。 韩蛰凶煞的名声不止在京城闻风丧胆,在几场强劲利落的激战后,也让冯璋部下心存忌惮,何况寡不敌众,此刻晁松唯有逃命的份。 山间风声渐啸,乌云堆积,轰隆隆地雷声在天际响起。 韩蛰便在这一瞬松了弓弦,两支精铁为簇的利箭破空而出,带着极强劲的力道,分别射向晁松的肩胛和腰间。 雷声隆隆轰响,晁松耳畔是呼呼风声,更加听不到利箭射来的声音,无从闪避。 利箭分毫不差,射在晁松肩胛骨和腰间,令他执缰的手臂遽然向前,微胖的身躯也被利箭的强劲力道带着扑向前方。 绷紧的缰绳拉得骏马受惊,陡然转了方向,晁松右臂剧痛难以驭马,腰间又负伤难以支撑,力道错开,身躯扑空,当即轰然落地。 马速不减,疾冲向前,连同紧跟的亲卫也迅速擦肩而过。 晁松庞大的身躯跌在地上,吓得面如土色,妄图爬起来逃命,转瞬之间便见韩蛰策马近前,仗剑在手,狠狠掷向尚未站起的右腿。 旁人紧随而至,韩蛰命傅益仍旧带人追捕那几个亲卫,却同韩征翻身下马。 闷雷声里雨点落下来,越来越密。 兄弟两人并肩而立,身姿魁伟挺拔,神色阴沉冰寒。韩蛰右腿微抬,斜插在晁松腿上的剑锋刺穿骨肉的缝隙,将那条尚且颤抖的腿牢牢钉在地上。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思念 ,韩蛰回到营地时, 雨势正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浑身都被暴雨浸透,衣甲和剑上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铠甲下的衣裳也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那张惯常阴沉冷厉的脸上也被雨浇得冰凉, 深邃的眼底墨色翻滚。 俘获的敌兵自有人去处置,他同韩征入帐, 旁边唯有亲信跟随。 晁松腿上重伤, 一路驮在马背回来,失血甚多,面色惨白。 韩征早已握了剑鞘在手,疾步入帐,挑起晁松的头往前一推,那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便贴在了背后的军帐上。 相府出身的贵公子,羽林卫里的得意小将, 韩征不像韩蛰那样肩负重任,活得颇为恣意,内心里虽未必真的玩世不恭, 但这二十年来,确实没受过多少挫折。那回光州之事,算是他平生所栽最重的跟头,当时韩墨半身是血c性命垂危的模样印刻在脑海,之后被诸般情绪折磨了近一个月, 而今瞧着晁松, 眼睛早已红了。 剑鞘抵在喉头, 韩征双眸带着血丝,“四月中旬在光州,砍伤招讨使韩相的是谁?” 晁松重伤的腿在微微颤抖。 他并不认识韩墨,当日生擒重伤,只是看那人的官服上绣着麒麟,断定是朝堂高官。他曾楚州从军,眼见军中弊病丛生,难展抱负,自是恨透了京城里那些高官厚禄却只会盘剥百姓之人,故而纵容手下行凶。后来官兵败退,晁松才听说韩墨受伤的事,得知他的身份。 此刻剑鞘抵在喉间,帐中两人都是凶狠阴鸷的神情。 他竭力后退,道:“是是我。” 韩征眸色更沉,剑鞘重重一点,险些让晁松窒息。 “当日我亲眼所见——那是谁!”韩征声色俱厉,神情骇人。 韩蛰也在此时走过来,脸色阴郁。 晁松熬不过,抽了口冷气,低声道:“是我表兄” “在何处?” “岳县。” 这便足够了。韩征当时疾冲去救,自远处明亮的火光里眼睁睁看着韩墨被重伤,彼时的场景深刻脑海,那人的面貌也很清晰。知道他身份位置,要射杀复仇,便不算太难。 韩蛰冷冷看了晁松一眼,唤帐外军士入内。 “带去严审,城池布防c冯璋性情c那边作战手段,能问的全都掏出来。” 那军士是从锦衣司调过来的,身手没得说,审讯的本事也不差,专为对付俘虏的敌将。他拱手应命,又稍稍迟疑,“留下性命吗?” ——叛乱与外敌毕竟不同,若俘获了不侵扰百姓的小将,韩蛰纵会扣押,也不会伤性命。但这晁松显然不属于那种,看韩蛰兄弟的神情,显然也不太像会怀仁的模样。 韩蛰尚未开口,韩征已冷声道:“将他腿上肉削了,看他能不能撑过去。” “嗯。”韩蛰冷然颔首。 军士应命,叫人过来审讯。 韩征留在此处不肯走,韩蛰也没多说,往自己营帐中去。 行军在外,他的营帐也颇简陋,里头除了简易地铺外,便是一方桌案,堆着许多奏报。他随手摘去盔甲扔在旁边,发梢的水湿漉漉甩下,渗入衣领。 衣裳被雨泡得湿透,就连铠甲都比平时沉重了几分,韩蛰迅速脱了,另换了件干燥衣裳,盘腿坐在案前,拿出张空着的纸。 军情奏报自有随行文官去拟,无需他亲自动笔,此刻,他却是要写封家书。 出征之前,兄弟二人曾在韩镜和韩墨跟前许诺,必会生擒当时领兵的晁松,射杀重伤韩墨的人。如今晁松已落入手中,这消息自然须递于府中知晓。 韩蛰迅速写罢,不急着寄出,封起来搁着,躺在地铺上。 连日劳累,数番激战,他又不是铁打的身子,精神稍稍松懈,躺在地铺上,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色昏暗,外头雨声已小了,却从暴雨转为绵绵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帐篷顶。 韩蛰坐起身,许是傍晚昏暗天气的缘故,竟觉得有点犯懒。 远处整齐的脚步踏过,是营帐间巡逻的人。 他翻身坐起,揉了揉眉心。 深沉的睡眠让精神恢复了不少,快要醒来的时候,他却做了个梦。 梦里仿佛是京郊那片梅坞,冰天雪地却不觉得寒冷,令容就站在雪地里,折了茶梅簪在发间,容色娇艳妩媚,漂亮的杏眼里藏了笑意,扑向他怀里。曼妙腰肢和柔软甘美的双唇在梦境中格外清晰,一时又是银光院的床榻,轻薄衣衫褪去,她倚枕而坐,春光稍露,在他身下软声恳求。 韩蛰盘膝而坐,皱了皱眉,却忍不住回味梦里的滋味。 数千将士的性命握在手中,冷厉杀伐,踏血前行,征战途中他竭力不去想京城里的事,更不去想银光院的温暖灯烛c香软美人。然而梦境温软袭来,像是竭力封堵的堤坝突然被冲出口子,堆积的洪水便汹涌而下,抑制不住的往脑海里冲。 她的面容声音占据脑海,入魔似的。 韩蛰豁然起身,快步走至帐外,细雨朦胧,暮色沉沉。 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人神清气爽,那雨丝落在身上,带着凉意,却格外温柔细密。军士生火造饭,炊烟在潮湿的雨中腾腾而上,给军营蒙上一层烟火气息。 也是这般朦胧细雨中,他从阴森的锦衣司牢狱回府,听说令容在厨房,便信步走去。 相府的峥嵘屋宇罩在薄雾里,厨房外青烟腾起,他走进去,就见令容站在灶台边吩咐红菱将佐料加到香喷喷的汤里。锅中热气腾腾,她的脸颊都像是蒸红了,柔润如水。 雨丝落在他的脊背,触肌冰凉,她盈盈走来,软声叫他“夫君”,眼里藏着欢欣。 那样蕴藉的场景,于他而言,温柔得如同隔世,将他从阴森牢狱拉向温暖尘寰。 风吹得雨丝斜落,韩蛰抬目望远,刚硬的心被柔润细雨渐渐泡软。 像是她柔软的声音笑容,轻易闯到心里。 思念蔓延而上,深入骨髓,连同那烟青色起伏的远山峰峦都变得缱绻起来。 韩蛰站了片刻,转身入帐,也不掌灯,在长案前盘膝坐着,笔随心绪,写了封家书。想封起来,自读了一遍,那缱绻思念仿佛跟他格格不入,心里有点别扭,遂搁在旁边,沉吟了半天,另写一句装入信封,注明转递银光院。信封之外又套一层,上头字迹端正,却是寄予杨氏。 五日后,令容从杨氏手中拿到韩蛰写给她的家书,甚为意外。 她独守空闺,对韩蛰毕竟挂念,前几日去卧佛寺时,还特地佛前进香,祈求韩蛰平安,方才也从杨氏口中得知许多近况。 却没想到,韩蛰竟也会寄书给她。 回到银光院一瞧,那上头字迹劲拔,唯有六个字—— 万事安好,勿念。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回信。 ,令容收到过许多封家书, 包括傅益前阵子寄来的,这却是最特别的一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韩蛰那种人寄家书给她,还只说这么句话,实在是破天荒的稀奇事。 令容嫁进韩府将近两年,韩蛰大半时间都在外奔波, 除了上回给她带回些美味银鱼之外, 从没给她寄过只言片语, 甚至久别重逢, 也不曾提过那些话。哪怕他在浴房里说曾梦到她,令容后来回想, 也怀疑是韩蛰为哄她入觳而信口说的。 他揣着篡权夺位的野心,朝堂公务又千头万绪, 在外戒备凶险,哪可能梦到她。 不过收到夫君单独递来的家书, 毕竟是让人高兴的事。 那六个字虽简短,想象韩蛰落笔时的神情,也颇有趣。 令容将那遒劲的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装回信封里,趴在窗边逗红耳朵。 宋姑端着才切好的水果进来,就见令容唇角忍不住牵起又竭力平复,再次牵起时,笑容比前次还深。那双微微挑出妩媚弧度的眼睛里也藏着笑, 从侧面瞧过去, 春光满面。 “少夫人又碰见高兴事了?”宋姑搁下瓷盘, 将竹签递给她。 令容咬唇低笑,片刻后颔首,将红耳朵抱起来,放在膝上。 宋姑甚少见她这般独坐傻笑,忍不住道:“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夫君寄了封家书回来。说他那边万事安好,不必挂念。”令容抿着唇,才忍住的笑意又荡漾开来,低声道:“我才没有多挂念他呢。” “嗯,少夫人确实没挂念。”宋姑颔首。 令容深以为然,拿竹签戳瓜吃。 宋姑话锋一转,轻笑打趣,“昨晚进去帮少夫人盖被子,也不知是谁在念叨大人。” 昨晚她念叨韩蛰了吗?令容脸上一红,“定是你听错了。” “嗯,对。”宋姑低声笑着出去了。 令容狠狠戳了块甜滋滋的梨肉送到嘴边,将半盘瓜果慢慢吃完。 嘴上虽不肯承认,但对韩蛰的思念与日俱增,却不是假的。尤其那日前往卧佛寺的途中被范自鸿拦着闹了一通,那带血的画像实在令人心惊,她猜不出缘由,心里很是忐忑懊恼。范家背靠贵妃,手握军权,并不好惹——前年除夕韩蛰带她游灯时碰见行刺的事,就是当时的河阳节度使安排的,气势很是凶狠。 看范自鸿那天的模样,跟她有仇似的,若当真寻麻烦,飞鸾飞凤可不是对手。 那天回府后杨氏得知经过,也没能理出头绪,樊衡又毕竟是公差,令容想除掉那隐患,只能盼着韩蛰早日凯旋,回来坐镇大局。 若她记得没错,出将而入相,韩蛰有了军功,离相权会更进一步。 ——至于那暂时占着门下侍郎的范逯,在韩镜和甄嗣宗的合力挤压下,未必能熬太久。 这样想着,心里又是忧虑又是期盼,午睡时迷迷糊糊地竟又梦见了韩蛰。 夏日天长,闲居无事,晌午闷热之际,也唯有歇觉解烦。 珠帘半卷,芭蕉低垂,瑞兽香炉上淡香袅袅。躺在靠窗的美人榻上,窗口吹进来的风都带着点热气,让人愈发不想动弹。 令容从浅而漫长的睡梦醒来,脑袋里依旧昏昏沉沉。 信步走到侧间书案旁,心里想着韩蛰,瞧见那封简短的家书,想着也给韩蛰回一封。但夫妻虽也两情缱绻,真要提笔,令容却又不知该如何下笔了。 给金州的书信,她大多是写日常琐事,显然不好拿这些说给韩蛰听。 若要提范自鸿那回事,韩蛰在前线对敌,正是吃力凶险的时候,不该为此分心。 若叮嘱他保重身体,凡事谨慎,又显得太刻意——韩蛰那六个字顺理成章,她写这些,却总觉得干巴巴的。 直白诉说思念吗?两人的情分似没到那个地步。 但思念确实是有的,韩蛰特地修书,显然是惦记起了银光院,她要试着留在韩蛰身边,总不能掩饰逃避。 令容趴在案边,对着空荡荡的信笺发呆,片刻后提笔——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她翘着唇角笑了笑,带点打趣的意味。 这封信送抵时,韩蛰已在徐州地界,跟河阴节度使陈陵合兵一处。 即便陈陵无力抗敌节节败退,他仍是官职极高的节度使,且在河阴地界,哪怕曾被冯璋席卷而过,陈陵的权势仍旧很难撼动。不过合兵议事时,因韩蛰力挽狂澜收复了半个河阴,不止陈陵,连他手底下几位将领都颇为心服,若有意见相左之处,韩蛰也能说服陈陵,按他的打算用兵行进。 中秋临近,几场雨后,暑热的天气总算收敛了几分。 临近黄昏,走在刚收复的城池,街道两侧有些房屋被损毁,随处可见激战后留下的血迹和断裂的兵器。道旁的桂花树长得茂盛高大,秋风过处,渐渐有香气蔓延。 韩蛰住在州府衙门旁专为接待高官而设的客院里,一进门就见傅益走来,面带喜色。 “韩将军。”傅益见了他,忙拱手行礼。 他比令容年长四岁,如今也才十八。 从前韩蛰新婚,在金州傅家看到他时,傅益还是个锦衣玉面c书生打扮的俊秀少年,虽腹有学识,对于朝堂世事,仍旧存几分天真。 如今情势折转,伯府公子科举高中,欣然赴任却未乱贼所擒,眼瞧着百姓揭竿而起c官府无力压制,从军后又连吃败仗,见识过种种昏聩无能,怎会没有长进?那张俊秀如玉的脸庞晒得黑了些,棱角渐渐分明,经过这数月沙场征伐,在对敌时比韩征还出色许多。 此刻抱拳行礼,早已没了旧日文雅谦和之态,只觉干脆利落。 韩蛰颔首,随口道:“有好消息?” “收到了家书,得知家人安好,所以高兴。”傅益回答。 韩蛰“哦”了声,脚步不停,往住处走。 傅益的家书,或是来自金州,或是来自令容。银光院里那张娇丽的脸庞浮上脑海,韩蛰不悦地皱了皱眉——他的家书递出去已有数日,至今尚无音信,看来令容是宁可给傅益嘘寒问暖,也不打算给他回信。 早知道就不写那句可有可无的话了。 他有点烦躁,抓着桌上茶壶,将早已温凉的水倒了两杯灌下,才要往挂在墙上的地形舆图走去,就听外头亲信军士禀报。 折身而出,军士双手将两封信交给他,行礼而退。 韩蛰看信封,一封是韩镜的笔迹,一封是杨氏的。 韩镜的信写得不长,因要紧机密的消息都是用旁的途径传来,这封信也只是勉励之辞,叫他务必不骄不躁,稳中求胜,切忌急功近利。这后头的意思韩蛰明白,看罢后记在心里,随手在烛火上烧了。 杨氏的那封颇厚,韩蛰一摸便知,心中猛然一动,拆开来瞧,果然是信中有信。 展开素净的松花笺,上头小楷隽秀,是令容的。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韩蛰看罢,沉肃的眼底不由浮起笑意,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回令容生闷气,拿纸笔跟他吵架,最后抬眼含笑,带些狡黠——她写下那句打趣般的客行虽云乐时,必定也是那样的神情,纤秀手指握在玉管,唇边带着浅笑。 在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司使前,他修文习武,也曾读过不少诗书,过目不忘。 明月何皎皎,照我床罗帏。 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想了片刻,前面四句清晰浮起,后头的倒记不清了。 韩蛰摩挲信笺,眼底的笑意渐渐收敛,微挑的唇角也慢慢压了下去。 这句话虽是打趣,但令容盼他早日回去,必定也是真心。京城里龙潭虎穴,她身后无所倚仗,对处境又那样敏锐,必定对祖父的态度深为忌惮。当初她心存和离之意,不就是害怕他的酷烈,祖父的狠辣吗? 甚至很早之前,她似乎还从梦中惊醒,说有人要杀她。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韩蛰瞧着隽秀字迹,脸色渐而恢复沉肃,将那信笺折好,装在贴身的锦袋里。 担忧无用,挂心无益,能做的唯有早日平定冯璋,凯旋归京! 墙上舆图高悬,做了许多不起眼的标记,韩蛰命人掌灯,在舆图前站了近半个时辰。最初南下时,因他尚无威信,沙场对战的经验也不算多,加之官兵败退时士气低落,最初几场仗虽打得漂亮,却也甚为艰难。 而今连番得胜,换成冯璋溃退,士气振作,加之熟知地形c摸清了冯璋的路数,虽仍有许多艰难凶险的仗要打,他却已理清了头绪。 之后韩蛰连克数城,手底下添了归降的兵力,收服长孙敬后如虎添翼,韩征c傅益也比从前得力了许多,一路势如破竹,到九月底时,已将河阴尽数收复,连同被冯璋占据的江东数座城池,也尽数归于官军之手。 捷报频频传来,韩镜在朝堂的腰板挺得更直。 因九月里甄皇后才诞下太子,永昌帝也龙颜大悦,收到捷报更是连连夸赞,封赏金银财帛之余,破格将韩蛰锦衣司使的官职擢为从三品,并因他征战之功,加封令容诰命。 抹金为轴的锦缎文书上绣着瑞荷,盖上玉玺,瞧着庄重华贵。 令容谢恩领旨,回到银光院后将那诰命文书摆在桌案上,且喜且忧。 所喜者,韩蛰力退强敌,军功甚高也不必怕功高震主,归期指日可待。 所忧者,先前因范自鸿的事,她连着两个月闭门不出,宫里的中秋宴席c重阳宴席乃至别处需外出的事一概以身体抱恙为由推掉了。如今这诰命封赏下来,跟平常内监传的旨意截然不同,须她亲自入宫谢恩。 哪怕身染沉疴,只要能起身,这仪程是免不掉的。 范自鸿还在京城游荡,这趟出府入宫谢恩,少不得要烦劳杨氏,帮她多安排点人手了。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狼狈 ,京城入了冬, 天气便日益转寒。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银光院北侧有十几株银杏,茂盛树叶早已转为纯黄,甚是好看。昨晚一场寒雨,吹了半宿的风,清晨令容出门时, 就见那满树黄叶多半都凋落, 铺了满地, 树干半秃, 映衬红墙。 天阴沉沉的,凉风吹过来, 渐添寒意。 诰命的服饰甚为繁琐,里外裹了数层, 这等天气里倒是能御寒。 令容将两只手藏在袖中,到得丰和堂, 杨氏穿戴已毕,已在檐下站着。旁边韩瑶一身利落打扮 ,因闲居在家,头发便简单挽着,见了令容,蹬蹬蹬跑过来绕着瞧了一圈,啧啧叹道:“好看是好看,就是瞧着老气了。礼部那些人刻板, 该给年轻的诰命选个亮些的颜色。” “又胡说, 这些都有规制, 哪是随意改的。”杨氏笑嗔。 令容瞧着那近乎宝蓝的外裳,虽绣工精绝,装饰繁丽,跟她的容貌确实不相称。 好在底子里并非十四岁的无知少女,加之身段高挑修长,双眸沉静地立在那儿,倒也有些诰命夫人的架子了。 杨氏颇为满意,“谢恩的礼数都记着了?” “临出门回想了一遍,没有记错的。” “好。”杨氏颔首,遂带她出门。 从相府到皇宫不算太远,搁在平常,天子脚下谁敢闹事?可如今情势不稳,南边征战未已,朝堂暗流涌动,没准就有贼胆包天的人——那范自鸿先前拦路行凶,不就是仗着手握军权有恃无恐么? 杨氏固然不惧,却也不想徒生是非,是以随行的人比平常加了许多,除了飞鸾飞凤外,另有两名平常护卫杨氏出行的精干高手,走在仆妇之前。 这般架势,虽不及公主王孙出行的仪仗,却也不差太多了。 安安稳稳走到宫门外,跟着小内监往延庆殿走。 永昌帝虽昏聩,也在欢爱情浓时哄过范贵妃,但先前为甄皇后的子嗣闹出那样大的阵仗,且他本就期盼中宫得子将来为他分忧,是以孩子出世后,经甄嗣宗一提,不待满月,便封了太子,营出个喜气氛围。 延庆殿外也比平常热闹了许多。 太夫人过世已有将近半年,韩家虽还在孝期,却也无需忌讳。婆媳俩被管事宫人引入内殿,隔着两重珠帘,对甄皇后纳首而拜。叩拜罢了,甄皇后笑吟吟地命人起身,请她二人近前。 “先前怀着身子,不便接见,倒是许久没见夫人了。可都好吗?” “承蒙娘娘挂念,一切都好。” 杨氏含笑而答,就着宫人搬来的绣凳欠身坐下,探头瞧那襁褓里的婴儿。 满月未足的孩子,虽是龙种,跟旁人家的也没多大不同,瞧着不算好看。不过太医院和御膳房伺候得精心,甄皇后养胎时胖了许多,那孩子也胖嘟嘟的,倒甚是乖巧喜人。明黄锦缎的襁褓里,小婴儿睡得正熟,又嫩又小的手探出来,极是可爱。 杨氏瞧了片刻,眼底倏然浮起些许黯色,不忍心多瞧,只抬头笑望甄皇后。 “太子殿下瞧着精神,皇后娘娘真有福气。” 甄皇后微微一笑。 论年纪,她没比令容大多少,当初嫁进东宫时,更是稚气未脱。在东宫和皇宫熬了这些年,十几岁的年纪却有近乎三十的老成,跟杨氏这般年长的人对答起来,稳重端庄的气度竟也丝毫不差。 先前范贵妃得宠跋扈,压得中宫步步退让,而今没了田保挑唆作祟,又添永昌帝期盼已久的太子,甄皇后处境骤然好了许多,气色都与寻常不同。 因韩家为她添了不少助力,甄皇后待杨氏愈发客气,连同令容都沾光,受了许多赏赐。 对坐说话将近半个时辰,杨氏瞧着甄皇后稍露倦色,这才起身辞行。 甄皇后犹自不舍,吩咐管事宫人送杨氏和令容出宫。 令容想到往后篡权夺位的事,心里一叹。 杨氏和令容入宫时,走的是女眷惯常出入的西华门。 从延庆殿出去没走多久,侧面宫廊里有人被簇拥这走来,一身华丽明艳的打扮,满头珠翠精致名贵,竟是高阳长公主。 她旁边除了宫人内监,还跟着范香。 高阳长公主是宫廷常客,这条宫廊直走通往延庆殿,右拐通往范贵妃的宫室,看样子那两人是才从范贵妃宫里出来。长公主跟范贵妃都喜奢华c性骄纵,范贵妃为博恩宠,跟这位永昌帝十分亲信的姐姐走得近,时常来往。这会儿碰见,倒也不算异事。 婆媳二人缓步上前,端正拜见。 高阳长公主脚步微驻,示意免礼,目光越过杨氏,落在令容身上。 三品诰命的服饰固然繁丽华贵,终不及她长公主的身份尊贵。但想到那是因韩蛰而得,终究觉得刺眼,心中不悦,也懒得跟杨氏客套了,别开目光,径直往前走。 范香紧跟在侧,目不斜视。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漂亮,一身裁剪得当的杏子红锦缎,虽是初冬的天,穿得却单薄,更显苗条身段。发髻梳得漂亮繁复,首饰显然也是精心挑选过的,金钗斜挑,更增明艳。 按说范贵妃宠冠后宫,最该清楚永昌帝的色胚秉性,范香长相不差,又正当妙龄,这般装扮起来,盈盈美人如含苞待放的花,就不怕被永昌帝打歪主意? 令容瞧着前面款摆的腰肢,胡思乱想。 渐近宫门,走在前面的高阳长公主忽然缓了脚步,看向侧旁。 杨氏和令容一路都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总不好越过去,只好跟着驻足。 宫门处殿宇甚少,天色阴沉,十数步外两个人并肩走来,确实范自鸿和尚政。两人显然是刚下值,腰间佩刀不见踪影,羽林卫的甲胄也都脱了,只穿长衫。 见到高阳长公主,两人各自行礼。 范自鸿抬眸之间,目光扫向令容,眼色微沉。 宫门处有禁军守卫,范自鸿除非吃熊心豹子胆,否则也不敢在此处生事。而宫门外还有飞鸾飞凤c杨氏带的护卫,范自鸿孤身一人,令容倒也不怕他,迎着他目光不闪不避,面无表情地轻飘飘挪开。 余光无意间扫过范香,就见她双手交握在身前,站姿比方才又端正了许多。 高阳长公主驻足不前,似是有话要问范自鸿。 杨氏将范自鸿打量片刻后收回目光,向高阳长公主道:“民妇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请长公主见谅。” 高阳长公主颔首,旁边尚政亦告辞先行。 他进京的时日不短,跟杨氏也有过数次照面,先前韩家太夫人丧事,尚夫人曾来吊唁,尚政亦曾跟随同去。走出数步,尚政便朝杨氏拱手,“许久未见夫人,诸事可好?” “都好。”杨氏认得他,含笑颔首,“听说令堂前阵子抱恙,因忙着没能去探望,如今痊愈了吗?” “病倒是痊愈了,只有点小咳嗽。”尚政稍侧身姿,神态恭敬而不疏离。 瞧在杨氏眼里,甚为满意。 西华门内,高阳长公主双手拢在袖中,顺着范自鸿的目光瞧了片刻,忽地一笑,“范将军莫不是也瞧上那位少夫人了?” “长公主说笑。”范自鸿收回目光,“瞧上谁,也不会瞧上韩家的人。” “不是私情,就是私仇。”高阳长公主挑眉。 范自鸿并未遮掩,颔首承认。 “可惜她藏在韩家,整日抱病。不过——”高阳长公主毕竟是疑惑的,因宫门附近空旷,说话也不甚收敛,“她那么小的年纪,居然能跟你结仇?” “再小的年纪,也是韩家的人,杀人越货的本事怕也不小。” 他不肯细说,高阳长公主也没追问。但有人不喜傅氏,她乐见其成,只瞧着钻进马车的窈窕背影,勾唇冷笑,“盯着她的人多着呢,范将军不必着急,没准会有人给你铺路呢。” 范自鸿神情微动,朝她瞧过去。 高阳长公主只笑了笑,“等韩蛰回京,她不再躲着,多的是机会。” “韩蛰啊。”范自鸿嗤笑,眉目间渐添锋锐。 那个让京城闻风丧胆的人,他确实想会会。 高阳长公主听出他语气中的挑衅不屑,心里不大舒服,没再多说。 千里之外,此时的韩蛰正策马走过战后凌乱的街道,安抚百姓,搜寻残余的叛贼旧部。 讨贼的事最初举步维艰,但颓势一旦挽回,各自气势便迥然不同。冯璋固然悍勇,他手底下的将领却鱼龙混杂,有些是随他草莽起事,立志要带兵直捣京城,杀了那昏庸无能的皇帝老儿,享尽富贵,身后没顾虑,奋勇无所畏惧。有些却是官兵倒戈投靠过去的——譬如晁松。 冯璋攻势迅猛时,那些人纷纷投奔,谓之天下大义,水涨船高,让冯璋声势更壮。 而今冯璋节节败退,那河阴节度使虽是碌碌之辈,招讨使韩蛰却是个硬钉子,虽有数次极惨烈的战事,却所向披靡。这等情势下,有些人对冯璋降而复叛,反倒削弱冯璋势力,更难抵抗。 冯璋颓势一露,韩蛰越战越勇,叛军摧枯拉朽般迅速溃退。 到腊月时,江东之地收复八成,冯璋愈战愈败,退守他发迹起事的楚州。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决胜 ,冯璋很恼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前年九月他聚众起事, 一路都很顺畅。冯家是盐商, 家资巨富,拿出其中极少的部分银钱周济百姓, 就足以收拢人心。何况官府黑暗,楚州地界民怨极重,盗匪横行c聚啸山林, 情势早已不稳。他扯起反旗一挥,应者如云, 仗着巨富的家资做军费, 更能叫追随的人死心塌地。 其后攻下数座城池,威望日隆, 就连有些官兵都望风而降, 从前年九月到今年六月, 冯璋一路势如破竹,锋芒直逼京城。 兵临汴州时,他的剑锋离京城只有两日之遥,冯璋甚至想过, 拿下京城后, 当如何处置那昏君和骄横跋扈的长公主,以富家资财散予穷苦百姓,博个威望。 美梦在韩蛰南下之后, 渐渐破碎。 六月至今, 短短数月时间, 他迅速败退, 韩蛰却越战越勇,一如他当初攻向汴州时。 楚州已成最后一道防线,倘若仍守不住,背后两座小城也难以作为容身之地,或死或逃,很难再奋起反击,力挽狂澜——只可惜了他万贯家财,倘若被韩蛰那厮寻到,实在不甘心! 连连败退之下,冯璋气色极差,亲自登上城墙布防。 城墙外,韩蛰与河阴节度使陈陵合并一处,万余兵士列阵,营帐绵延数里,只等主帅一声令下,扑向困守的楚州孤城。 中军营帐间,韩征刚跟韩蛰巡查归来,盔甲严整。 继晁松之后,重伤韩墨的那人也被射杀,虽说韩墨重伤的腿难以痊愈如初,韩征心里憋着的闷气总算消去,神色也比从前明朗了许多。目光扫了两圈,仍没见熟悉的人影,不由道:“大哥带的唐敦呢?前几天就没见他。” “祖父有事召他回京。” “傅益也回去了?”韩征身手跟傅益不相上下,才学却远远不及那位传胪的才子,加之傅益颖悟机变,从汴州到楚州争杀从未停歇,这数月间长进飞快,韩征跟他数回并肩作战,生死之间互相照应营救,交情渐深,也颇为佩服。 ——且傅益曾同他拼力救回韩墨,那恩情韩征始终记着。 弟弟走出阴霾,恢复旧日意气风发的模样,韩蛰颇为欣慰。 只是傅益的去向不好透露,便知含糊道:“嗯。” “他回去能做什么。” “据说是府中有事。”韩蛰面不改色。 韩征没再追问,只叹道:“那真是可惜了,留在这边活捉冯璋,功劳少不了他那份。” 韩蛰瞧他一眼,像是露了点笑意,稍纵即逝,率他入帐。 营帐中,河阴节度使陈陵已等候多时,旁边站着杨裕派来助力的三位小将。河阴收复后,陈陵毕竟存着私心,因江东节度使已战死在冯璋手里,朝廷又未任命谁来接替,他的地盘紧邻江东,这回虽是靠韩蛰力挽狂澜,毕竟也在韩蛰的声势下收复失地立功不小,难免起觊觎之心。 河阴兵力不算强盛,陈陵又有求于朝廷,这阵子对韩蛰倒是很客气。 帐中舆图早已备好,陈陵请韩蛰坐下,问过韩蛰带人探查到的虚实,一道商议对策。 冯璋的声势早已被击溃,如今困守孤城算是殊死一搏,陈陵收复河阴后还需留下些兵力驻守免得再生乱事,到如今,手边能用的兵力不多,大半是韩蛰麾下的精锐。 商议毕,大军休整了一晚,次日清晨用过早饭,趁着官兵士气正旺c叛贼提心吊胆守了一夜后稍露疲惫,战鼓响起,挥兵攻城。 最后的背水一战,冯璋几乎拼尽全力。 麾下残余的精锐几乎都被调到跟前,他当时拿下楚州后,野心勃勃地将楚州视为龙兴之地,花重金加固城池c屯下粮食和守城器械军备,到此时,果然派上用场。 仗打得颇有点艰难,从清晨直到晌午,防守最薄弱的城门才被攻入城内的兵士轰然打开。韩征率兵直冲而入,带着汹涌而入的兵士一路冲杀过长街,驰向另一道门。 防守被撕开口子,便如巨坝决堤,无力挽回。 冯璋守在正门,被韩蛰缠得筋疲力竭,猛听背后敌兵呐喊,远远瞧见冲杀过来的韩征,心中巨震,自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率兵直抵京城夺取皇宫的梦轰然破灭,冯璋喝命副将死守,提着重刀快步下了城墙,混乱中绕过民巷,脱下那身主将装束,找了匹马,便往外逃。 ——数代积累的巨富资财仍藏得安稳,战败固然令人沮丧,他还没打算就此送掉性命。 主将一走,余下部将更不会防守,里外夹击之下,迅速溃散。 韩蛰带兵直冲而入,留下韩征在城里扫尾,带人去追捕冯璋。 冯璋此人不止悍勇,引自幼从商,还甚为狡猾,与寻常武将拼死力守的做派迥异。这一路对敌,冯璋虽亲自坐镇指挥,却都躲在韩蛰铁箭射程之外,身旁更有高手护卫,若见势不对,也会见机行事,败逃保命。是以半年下来,仍将性命保得好好的。 这回他败而逃走,身旁仍有重金请来的人护卫,只是装束相似,不易辨认。 韩蛰带人疾追出城,与长孙敬分头包抄,驰出数里,最终将冯璋困在汹涌河畔,活捉回城。 冯璋落败,楚州收复,余下的两三处交与陈陵的部下足够。 韩蛰讨贼半年,终于赶在过年前擒得叛贼,暗自松了口气。 当晚在城中休整,连日疲惫下,盥洗过后,便拖着沉重疲累的身躯躺在榻上,从入夜时分直睡到清晨。再睁开眼,外头天光尚暗,整夜酣睡后,却是神清气爽c身健体轻。 楚州的深冬不似京城寒冷,韩蛰常年习武身体强健,套上外裳走出门,扑面而来寒凉的风让精神为之一振,像是站在京城的深秋,冷热事宜。 手中暗沉乌黑的剑上,血迹早已擦净,他仗剑在手,顶着冷冽晨风练剑,酣畅淋漓。 冯璋被擒的消息早已快马送出,早饭后,随行的文官自去拟写详细的军情奏报,韩蛰往议事厅走了一圈,回住处的途中却拐向一处洞门,闪身进去。 楚州山水极佳,园林府邸修得也精致灵巧。 韩蛰健步前行,走至一处嶙峋奇秀的山石旁,微微顿住。 三四步外,长孙敬躺在树荫下,一张竹编的躺椅微微摇晃。 他年过三十,生得高健威猛,这一路以孙敬的身份跟随韩蛰征战,虽官职颇低,却格外勇猛,比起韩蛰也不逊色多少。从最底层摸爬滚打上来,又从刑部大牢逃出的死囚犯,自有旁人难及的狠厉劲头,此刻却甚为悠闲的躺在那里,手中握着副紫砂茶壶,温热的水从茶壶嘴倒出,径直落入他口中。 见惯长孙敬狠厉杀戮,陡然见这模样,韩蛰甚感意外。 “楚州人杰地灵,很不错吧?”长孙敬悠闲开口,卸下战袍后,也没客气,只管躺着,指了指旁边躺椅,“韩大人试试?” “不必。”韩蛰仍挺拔站着,瞧见那高鼻俊目,随口道:“我以为你是北地的人。” “我生在楚州,十几岁才北上谋生。”长孙敬收了茶壶,坐起身子。 “所以逃出京城后,南下求生?” 长孙敬咧了咧嘴,“南下谋逆。”他倒是没掩饰,“原本想去投奔岭南的陆秉坤,毕竟他对朝廷不满已久——那时还不知道冯璋谋逆,否则早就孤身投奔冯璋了。若不是被你拦住,两军交战,还不知胜负如何。” 他这人也是有意思。 被擒拿在刑部牢狱里时,认罪极快,拿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将企图消除戒备逃出牢狱的打算掩盖起来,此刻才跟着韩蛰平了冯璋,却又敢口无遮拦的说这种话。 韩蛰眉峰微挑,“可惜你落在了我手里。” “也是怪了,若不是你帮出手帮禁军,我早就逃出了京城。从刑部大牢绕一圈,反倒欠你个饶恕性命的恩情,拿这样的军功来偿还。”长孙敬又喝了口茶,“年关将近,赶着回京?” 韩蛰未答,“你呢?留在军中,必将成器。” “忘了?我想杀掉那昏君——这回平叛,不过是欠了你恩情。” “投军从戎,未必是为给昏君效力。” 韩蛰早在招揽长孙敬时就已考虑过此事,这半年并肩杀敌,对方是何等性情,他也有了把握。有些事虽需掩藏,但一步步走下去,终会有显山露水的时候,韩家扼着朝廷中枢,杨家驻守京畿,这回他南下讨贼初掌军权,越往后走,暗藏的野心终会为人所知。 而长孙敬这种人,哪怕让他早一点知道,也无碍大局。 果然,长孙敬神色微愣,诧然将他盯了片刻,“不是给昏君效力?” 韩蛰沉默不语,深沉的眼睛只将他盯着。 半晌,长孙敬才收了诧色,“又要我做什么?” “假意投奔岭南陆秉坤,入他幕府。” “然后?” “冯璋虽败,他的家眷却早已送往别处,唯一肯收留她们的,唯有陆秉坤。冯家丰厚的家资尚在,这半年攻城略地,只增不减,陆秉坤必会设法求取。这一带,终会再起战事。陈陵本事有限,必不能敌,你若能从中建功,江东军权,便能易主。” 长孙敬神色渐肃,似有点不敢置信,缓缓起身。 他出身低微,凭一身功夫闯入京城,却只见皇帝昏聩c宦官干政。当日谋划弑君,也是难平心中愤怒,对于跟他同样出身的百姓,仍存善心。 尤其对楚州一带,更有不薄的感情。 长孙敬将韩蛰盯了半晌,隐约明白他的打算。当初韩蛰在京城声名鹊起时,他并未太放在眼里,二十岁的年轻人而已,若非韩镜那老匹夫撑腰c出手狠毒绝情 ,能有多大本事,令朝臣不敢直撄其锋?直至去岁被韩蛰擒住,数番往来,并肩作战,看他一路披荆斩棘,运筹帷幄,不知不觉中便转了态度。 细算起来,韩蛰于他,除了不计前嫌的活命之恩,仍有点知遇重用的意思。 韩蛰瞧着他神色,目光锋锐洞察,“江东的安宁,与其借他人之手,何不握在你手中?” 长孙敬目光微紧,神色变得格外端正肃然,半跪在地,抱拳道:“愿听差遣。” 韩蛰取出一枚钥匙,递给他,“冯璋还关着,想问什么,今晚之前问。” 长孙敬双手接了,起身沉声道:“好 !”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峰回 ,韩蛰擒获冯璋c收复楚州的消息传到京城, 举朝上下皆为之欢欣鼓舞。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从去岁十月至今,冯璋作乱的事如阴云笼罩在京城上空,在叛军逼近汴州时, 更令人心惶惶, 官员百姓各自不安——那昏君虽骄奢淫逸, 令别处百姓身处水火, 京城中毕竟有相爷坐镇, 虽朝堂争斗频频, 高官仗势欺人,百姓处境却还不算太差,大多不愿叛军攻到,妻儿离散。 如今叛乱被平定,悬在头顶的利剑挪去,永昌帝龙心大悦,对韩蛰满口夸赞。 韩镜趁势提议, 说国起内乱, 毕竟不祥,叛军作乱致百姓蒙难,军中将士伤亡也颇为惨重,可请高僧在京郊宏恩寺设水陆法会,做法事c讲佛经, 超度亡魂c安抚英灵。 永昌帝欣然采纳, 并命京城内文武官员c皇亲国戚皆赴会拈香, 听高僧说法。 佛道司连夜筹备, 安排七日法会的仪程,算准日子,待韩蛰带千余残军班师回京时,将法会推至最盛大处。 相府中女眷大多有诰命在身,且品级不低,自须前往拈香听讲。 令容接到旨意,意有踟蹰。 那宏恩寺在京郊,水陆法会做起来,举朝高官皆会前往,届时必有羽林卫在佛寺内外列仪仗守护。且出城的路途遥远,韩蛰归期将至,回来后为了相位必定会有场恶战,她不想在这节骨眼添麻烦。 但身上担着三品命妇的衔,宴席虽能推脱,这种大事却不好无故抗旨。 令容目下能倚仗的不多,没法独自扛着,只能求教于杨氏。 杨氏倒是胸有成竹,让她奉旨前往,无需担忧别的,哪怕碰见事情也别害怕。 令容避无可避,只能迎险而上。 到腊月二十那日,水陆法会做到第三日,韩蛰离京城也愈来愈近,杨氏便带着令容和韩瑶c刘氏带着梅氏,又选数位护卫跟从,一道往宏恩寺去拈香听法。 这场法会自是格外盛大隆重,京城最负盛名的高僧佛印亲自主持,远远就见香烟缭绕,高官女眷往来如云。佛道司早已安排人手在外,引着杨氏等人入寺进香,因后晌还要听高僧说法,晌午用过斋饭后,引至客舍歇息。 腊月天寒,客舍里炭火烧得正旺,熏得满室融融。 宏恩寺虽占地颇广,里头客舍毕竟有限,除了专供帝后妃嫔修葺所用的外,别处屋舍都颇逼仄,一间间连着,仅容一两人歇息,像近日客多房少,偶尔还会安排两人同歇。 客舍都由佛道司安排,知事僧引路,令容跟杨氏等人比邻,各占一间。 屋内床榻桌椅简单整洁,亦有两幅箱柜,打扫得干干净净。 枇杷服侍令容暂歇下,也靠在榻边坐着打盹。 因宏恩寺处于山腰,令容一路徒步走来,甚是劳累。一向忌惮的范自鸿并没出现,她也稍稍放心,躺下没片刻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察觉不对劲,猛然睁眼,就见榻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男人的身影,正挥手打在枇杷后颈,将她击昏。不待令容开口,那人迅速伸手捂住她嘴,拿一团细布塞住。宽敞的客舍里光线明亮,那人的五官轮廓皆颇熟悉,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更是让她背后发毛——竟是唐敦! 他原本跟随韩蛰在外打仗,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令容心中大骇,昏沉的意识霎时清醒。 唐敦将枇杷放倒后,便将袖箭抵在她颈间,低声道:“别出声!” 令容双手在袖中握紧,缓缓点头,目光稍转,就见原本紧阖的柜门敞开,正微微晃动。 难怪! 飞鸾飞凤就在门外,唐敦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必是事先与佛道司的人串通,藏身在屋中。只是方才她初入客舍,飞鸾飞凤曾瞧了一遍,那柜门打开,里头空无一物,却不知唐敦是如何藏住的。 心里头突突直跳,见唐敦没打算立时杀了她,才稍稍镇定。 依他无声的指使赤足下榻,隔着罗袜,脚底微觉冰凉。 令容没敢出声,只指了指珠鞋,见唐敦沉着脸没出声,便轻轻趿着,没敢弄出半点动静——唐敦既然敢出手,必是不惧后果。铁箭还抵在颈间,若她惊动旁人,不待飞鸾飞凤来救,那铁箭怕是能立时取了她性命。 但这间隙,也足以让她迅速判断情势。 杨氏虽未必料得到唐敦在此处藏身,但一向谨慎的相府主母既然敢带她出府,未必只是随口安慰。她信得过杨氏,且事已至此,该来的事总要来,身在砧板无力反抗,只能竭力镇定,伺机行事。 柜门敞开,里头空无一物,令容顺着唐敦的眼神走进去,那板壁却不知何时推开,里头黑黢黢的。摸索着走进去,趁着唐敦回身看门外的空隙,悄悄将袖中锦帕丢出,用力扔向柜中昏暗的角落。 唐敦倒没察觉,见令容乖觉进了甬道,回身阖上板壁。 甬道逼仄,隐隐能闻见檀香,想必挖得不深。 令容将那细布去掉,觉得恶心,却没敢出声。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出口处却是一座空旷的殿宇。回过身,对上唐敦阴森的目光,那位面带冷嘲,道:“你倒镇定。” “我只求活命。”令容冷声。 唐敦没再说话,挟持着她出了佛殿,从荒败的后门出去,有两匹马拴在树上。 “带我去哪里?”令容曾命丧他手,此刻被挟持,终究不放心。 唐敦冷脸不答,将她双手捆了扔在马背,又往令容口中塞了团细布,随即翻身上马,牵着另一匹,小跑往后山僻静处。跑了一阵后终于驻足,唐敦扬声叫道:“范将军,人给你带来了!” 令容眉心猛跳,抬头四顾,果然,片刻后有个人落入视线,正是范自鸿。 范自鸿身上仍是羽林郎将的打扮,将唐敦身后瞧了瞧,“没人察觉?” “没有,即便察觉,也会引往别处。”唐敦毕竟在锦衣司历练,方才留意身后,确实没见有人跟来,遂将马缰递给范自鸿,“范将军记得信守诺言。问完了正事,拿她祭祀令弟。” “自然,也祭祀你堂妹。”范自鸿扫了令容一眼,接过缰绳。 唐敦没敢再逗留,拨转马头迅速远去。 令容未料这两人竟会勾结,整个人搭在马背上,双手被捆,又震惊又难受。 深山林中格外安静,范自鸿牵马走得颇快,马蹄踏在堆积的枯叶上,踩出极轻的响声。 令容满心彷徨,左右张望,脖颈快要酸痛时,猛听风声不对,堆积的枯叶下,一道利箭破空而出,直直射向前面。执缰前行的范自鸿悚然而惊,闪身躲避,想要去挟持令容,却因铁箭接连射来,难以近身。 这间隙里,周遭枯叶骤响,似有埋伏的人冲出来,拦住范自鸿。 令容看不到马背另一面的情形,心跳如鼓,抬头远处有人戴着面具疾奔而来,趁着范自鸿被人拦截的功夫,纵身上马,疾驰而出。 跑出一阵,见范自鸿没追来,稍稍驻马,解了令容腕间绳索,扶她坐在马背上。 “不害怕吗?”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深冬静谧的林间,格外清晰。 令容满心惊慌揣测在听到这声音时转为惊喜,回身看向背后,“哥哥?” 傅益摘下丑陋的面具,冲她笑了笑,没再耽搁,骑马疾驰离去。 ——却不是回京城或宏恩寺的方向。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归来 ,宏恩寺里, 杨氏午歇过后起身等了片刻,却不见令容过来,便叫随行的鱼姑去扣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屋内安安静静, 扣了数下也没人应声, 飞鸾察觉不对, 当即破门而入, 只见枇杷晕睡在榻上, 令容却不见踪影, 慌了手脚,当即报予杨氏。 两姐妹的职责便是守护令容,方才她守在门前,飞凤守在窗后,没见半点异常,谁知道这么短的功夫,少夫人竟会消失不见? 飞鸾跪地请罪, 满脸惶然。 杨氏也露焦灼之态, 叫人入内仔细搜寻,在那座空荡荡的柜中瞧见令容丢下的手帕,当即瞧出板壁端倪,命人过去追查。 这一带都是高官女眷午歇所用,这动静闹出来, 当即引得众人注意。 没过多久, 韩家少夫人在客舍被人劫走的消息不胫而走。 ——韩蛰才在楚州告捷, 率残部归京, 京城里却有人选在此时对他的夫人出手,是何居心!范家跟韩家的明争暗斗,众人也多看在眼里,一时间揣测纷纭。 杨氏显然也气得不轻,得知那甬道通往后山,当即命人去查。 正三品的诰命被掳走,负责内外禁严的禁军也难逃干系,消息报到正赶到寺门,准备去听高僧讲经的韩镜那里,相爷闻之微怒,只是皇家佛事为重,遂与禁军副统领商议过,调拨十数名禁军去搜查。 他端着满脸不豫往里走,见唐敦站在人群后朝他颔首,随意扫过,便去坛前听经。 后山,傅益纵马疾奔,风驰电掣。 腊月底冷冽的风刮过脸颊,入骨冰凉,令容身上穿得单薄,好在傅益将披风给了她,便竭力缩着。兄妹俩驰至一处山坳,离宏恩寺已颇远,傅益扶着令容翻身下马,往那马背一拍,骏马疾驰离去。 兄妹俩穿过一条极窄的羊肠小道,骑上备在那边的马,往东而去。 宏恩寺往南四十里,有一片不大的湖,湖畔峰峦起伏,坐落许多富贵人家的消暑别苑。 傅益在别苑前驻马,亮了个腰牌,那管事见了,当即躬身请入其中。 令容满心狐疑,跟着管事穿过花圃间的夹道,迎面五间歇山飞檐的大屋,两旁耳房抱厦齐全,雕梁画栋,彩绘精致,连窗上的厚纱都像是新糊的。冬日里万物凋落,唯屋前几株腊梅盛开,香气浮动。 管事躬身请两人入内,便没再打搅。 屋中炭盆稍得旺,热气熏人,令容解了披风搭在架上,狐疑开口,“这是哪里?” “妹夫的私宅。”傅益走至桌畔,倒了两杯热茶,递给她一杯。 令容手捧热茶慢慢啜饮,将这屋子诧异打量,不甚确信,“夫君的私宅?” 傅益颔首,“除了他没人知道,不过如今,韩夫人倒是知道了。” “所以——”令容坐在桌旁,瞧着他日渐锋锐干练的眉眼,“究竟怎么回事?” “前阵子唐敦突然有事回京,他叫我暗中尾随,回京后跟府上的韩夫人暗中联络,但不许声张,连你也不让知道。我藏了好些天,直到这水陆法会的圣旨下来,夫人找上我,引荐了几位高手,让今日埋伏在后山救你。” “就这样?”令容虽猜出是韩蛰跟杨氏合力筹谋,于内情仍是满头雾水。 傅益便笑了笑,挑眉道:“他能让我插手此事已算信任,岂会说详细内情?” “倒也是。”令容颔首。 虽说内情未明,但杨氏放任她被掠走,又叫人埋伏救走她,显然是要给范自鸿扣一顶劫持相府少夫人的帽子。法会隆重,又是韩蛰平叛回京的当口,消息一旦传开,必致物议如沸,杨氏将她安排在私宅,后面想必还有安排。 事涉朝堂争斗,傅益没提锦衣司,也不见樊衡踪影,恐怕这回杨氏用的是娘家的人手,且是能暗中埋伏隐蔽,让久在军中的范自鸿都难以察觉的高手。 ——为她这微不足道的儿媳,杨氏必不会动那干戈,但若为夺回韩墨丢掉的相权,杨氏调些潜藏在京畿军中的高手,并不意外。 韩家密谋篡权,除了朝堂上手握重权的相爷,最要紧的便是杨氏身后的京畿兵权。 这般密谋中,韩蛰能让傅益这外人插手,确实是难得的事了。 令容理不透旁的关窍,暂时也不作多想,只问傅益南下时是否顺利。 兄妹俩坐着说话,直到傍晚将近,傅益才往别处去歇息。 到日落后,有仆妇端来饭菜,又备了热水,侍奉得甚为勤谨。令容惬意地沐浴罢,换了稍显宽敞的寝衣,上榻睡觉。 然而,怎么可能睡得着? 韩蛰归来,京城必会涌起暗潮,唐敦这回露了形迹,往后会更肆无忌惮,须早些设法报那一箭之仇。 令容睁着眼睛,在帷帐里出神。 京城以南近百里,韩蛰收到杨氏命人快马递来的消息时,脸色陡沉。 担忧推测尽数变成事实,他站在营帐外,瞧着正生火造饭的军士,眼底渐渐堆积怒意。站了半天,因临近年节夜色暗沉,索性叫来韩征,嘱咐他明日如常带军行进,却以巡查为由,纵马出了营帐,拣条僻静的路,疾驰而出。 深冬的夜风刀子般冷厉,刮在脸上生疼。 他在暗夜里目力仍极好,将前路辨得清楚,脑海里却半被令容的模样占据。 讨贼连连告捷,大势将定,韩镜忽然召唐敦回京时他便觉得不对劲,后来杨氏和樊衡两边的消息递来,唐敦果然跟范家勾结在了一处。 身在锦衣司多年,唐敦的性情他知道七八分,虽会在小事上迁就堂妹,也因唐解忧的事怀恨在心,但绝不会为私仇轻易断送仕途前程——尤其唐敦的前程软肋都捏在韩镜手里,更不可能轻易背叛。 唯一的可能,便是韩镜授命,让他假意投靠范家,打算借范家的手除去令容。 果然,没多久就传来了韩镜提议做水陆法会,让女眷去拈香听讲的消息。 那一瞬,韩蛰的心仿佛跌入了冰窖。 但失望过后,仍需筹谋,祖孙俩同归而殊途,相爷的铁腕之下,他已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步步退让。这一番筹谋安排,夹杂祖孙间的心结龃龉,夹杂朝堂争斗,为免唐敦和范自鸿起疑戒备,他甚至摒弃唐敦所熟悉的锦衣司不用,转而请杨氏调用了杨家的数位高手。 待水落石出,祖孙间必会有场争执。 而这些,却将令容卷了进去。 韩蛰眸中如墨,勒缰驻马时,沉睡在暗夜中的别苑已在眼前。 这是韩蛰的私宅,里头人手不多,却都牢靠可信。他叩开门扇,将骏马交与管事,踏着甬道两侧极昏暗的灯笼光芒往前走,夜风卷着腊梅的淡淡香味送到鼻端,他瞧着早已熄了灯火的屋宇,脚步更快。 孤身前行二十余年,他从没尝过思念滋味。 像是有东西吊着c牵引着,让素来沉静的心忍不住愈跳愈快。 韩蛰大步抬步走向正屋,见门反锁着推搡不开,遂翻窗入室,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屋里炭盆暖热,帘帐早已垂落,里头只有两盏昏暗的灯烛静静燃烧。 令容胆子小,陡然到了陌生住处,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不敢摸黑入睡,留两盏灯取亮,心里总能踏实些。却还没踏实到能安然入睡的程度。 明明身体疲累,脑海里却仿佛始终有根弦绷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有些烦躁,听到极轻微的窗户响动后,便竖起耳朵细听。 没有任何旁的动静,但黑沉沉的帘帐外,仿佛多了个人影。她的心瞬时提到嗓子眼,缩在被窝里动都不敢动,紧紧盯着那道黑影。帘帐掀开,魁伟高健的男人大步入内,无声无息,隔着最后两道帘帐,微弱的烛光终于照在他脸上。 韩蛰! 令容几乎是惊坐起来,讶然看着本该在百里之外的夫君。 韩蛰怔了下,刻意放轻的脚步再不收敛,两步入帐,卷着尚未散尽的夜风寒气,坐在榻上,将令容连同被褥一道揽在怀里,两只手臂铁铸似的,力道很大。 他身上还穿着行军所用的细甲,贴在脸上冰凉。 但坚实的胸膛,有力的双臂,熟悉的男人气息,却叫令容脑海紧绷的那根弦霎时松了。她攀着他肩膀坐直身子,声音带了惊喜笑意,“夫君怎么回来了?身上好凉。” 韩蛰醒悟,暂将她松开,将那一身细甲连同靴子脱了,重回榻上。 娇软温热的身躯再度落入怀里,他垂眸,瞧着令容的眼睛,“还凉吗?” “不凉。”令容摇头,被他按在胸前。 “害怕了吗?”他又问。 “方才有点怕,夫君回来就不怕了。” 柔软声音c娇丽笑容皆如想念的滋味,韩蛰颔首,将她抱得更紧。片刻后,沉声道:“我来晚了。” 竟然带着点歉疚的意思。 令容诧然抬头,身子后仰,瞧见他眼底墨色,“什么?” 宽松的寝衣被蹭开,酥胸微挺,领口未系紧,稍露春光。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带着熟悉的淡淡香气,身段也比离别前丰满了许多,抱在怀里能感觉得出来。昏暗烛光下,那双水杏般的双眼犹带笑意,眉梢妩媚,双唇柔嫩。 韩蛰没法解释,征战后略觉粗粝的指尖摩挲她脸颊。 冷峻瘦削的脸刚硬如旧,眼底却带些许温柔,他蓦然低头,将她唇瓣噙住。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思念 ,冒风疾驰而来, 韩蛰脸上还带着寒夜未散的些许凉意,军旅中诸事不备,他的胡茬冒出来, 蹭过脸颊, 有种酥麻的疼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被风吹得干燥的双唇轻轻辗转, 带着难以宣之于口的歉疚, 安抚似的, 压住令容柔软嫩唇。 手掌亦落在她脊背, 轻轻摩挲,隔着薄薄的寝衣,描摹曼妙弧线。 暗夜风静,帐外炭盆里银炭明灭,熏得一室暖融。 离别半年的诸般情绪涌上心间,所有的忐忑畏惧c担忧牵挂尽数消融在他怀里,令容闭上眼睛, 双臂藤蔓般缠在他腰间, 贴在他胸膛前,任由韩蛰撬开她唇齿,噙住檀舌。 思念付于唇舌,越诉越浓,从克制辗转变为急迫掠取。 韩蛰的双臂渐渐收紧, 将令容箍在胸膛前, 亲吻也愈来愈重。 强压半年的火气被勾起, 逼仄床榻间暖融融的, 将外头漆黑寒夜隔绝。原本微带凉意的手掌渐而温暖c炙热,就连呼吸都滚烫起来,隔着咫尺距离,落在令容脸颊。那双手向下游弋,勾着她腰肢,将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令容微微仰头,迎合的姿势甚为艰难,在韩蛰攫尽她呼吸之前,微微后仰挣脱开。 心被勾得砰砰直跳,她的呼吸有点不稳,两颊泛红,黑白分明的眸中渐添水光。 韩蛰垂眸瞧着她,意似询问。 那双深邃清冷的眸中添了火苗,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怎么了?” “夫君刚才穿着细甲”令容迟疑了下,窥他神色,“是偷着赶来的吗?” 韩蛰颔首,“军队还在百里之外。” “那这算不算擅离职守?”令容对这些不太清楚,只怕韩蛰在这节骨眼因她耽误正事,软声道:“夫君回来我就不怕了。外面有哥哥照看,夫君若是有事,可以晚点再来看我。” “意思是让我走?” “就是怕夫君耽误了正事。”令容脸颊微红,目光躲闪。 方才一番亲吻,身子紧密相贴,隔着重重衣衫,韩蛰腰腹间的变化清晰分明。她确实有点担心,倘若放任那把火烧下去,会耽搁他的正事。 韩蛰觑她片刻,从那愈来愈红的脸上,窥破她的担忧。 喉中发出低沉的笑,他换个姿势靠在软枕上,修长的双腿伸开,揽着令容趴在他胸前。 “队伍里有二弟照应,我明日早些归队便可。” “被人发现,不会弹劾吗?” 韩蛰觑着她不答,转而道:“不是你说的,劝君早还家,绿窗人似花?” “胡说!我明明写的是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唔,差不多。” 差得多了好不好令容脸红,软软的白了他一眼。 韩蛰低笑,双臂合拢,勾在她腰间,“都是想让我回来,当然差不多。” “我是担心夫君,也是在京城里害怕。”令容迟疑了下,就势道:“夫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知我在京城多可怜?那范自鸿实在可恶,拿了张染血的画像来吓我,夫君不回来,我都不敢出门。先前每回有宴席都称病推了,整个冬天几乎没出门。” “我知道。”韩蛰抬头,在她唇上啄了下,声音微沉,“委屈少夫人了。” 令容拨弄着他衣领玩,抬眼对上那双深沉的眼睛,“夫君这都知道?” “樊衡向我禀报的,在范自鸿找你麻烦后不久。” 这倒出乎令容所料。她当时怕惹韩蛰在前线分心,特地跟杨氏说过,不必告诉韩蛰此事,谁知却是樊衡留心禀报了。顺口便问道:“那夫君可知范自鸿为何有那画像?今日唐敦说让范自鸿拿我祭奠他的堂弟,吓死我了。” 她委屈诉苦的时候双唇微嘟,杏眼里带着点不满,嗔怪似的。 那双纤秀十指在他衣领翻来翻去,柔软胸脯压在他胸膛,更是叫人心痒。 韩蛰好容易压下去的火气翻涌而上,没忍住,勾着她腰肢猛然翻身,天旋地转之间,将令容压在身下。 令容低声惊呼,韩蛰就势亲她一下。 “范自鸿有个弟弟,极擅作画,若有人得罪了他暂时不能报复,便将那人容貌画下,留着日后算账。你那副画像就是出自他手里。去年那弟弟死了,记仇的画册被血染过,最后一张据说泡得模糊难辨,你那张倒能辨认。” “那跟我有何关系?范家难道没找到凶手?” 韩蛰摇头。 令容恍然,“范自鸿找不到凶手,就按着画册,以为他弟弟是在跟我结仇后死的——可我跟他无冤无仇的,被画在上头可真倒霉。不知那最后一张是谁的画像,该找他才对。” 韩蛰顿了下,道:“最后一张,应该是我。” 见令容愣住,补充道:“我们跟他也不算无冤无仇。” 令容愕然,自问在京城从没见过范家男子,回想片刻,才不甚确信地道:“是去年在秭归,夫君带我去买给舅舅的东西那回?” “嗯。” “那人可真记仇。”令容嘀咕。 韩蛰没说话,双眼盯着她,眸色暗沉。 提起潭州,她想的是那间古董铺,他想的却是床榻。 半年没见,她的胸脯更鼓,眼角眉梢更添风情,像是半开的牡丹,娇艳柔旖。 韩蛰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了她胸侧,隔着寝衣缓缓摩挲。 烛光透过帘帐照得床帏昏暗,他在屋里待了半天,身上早已恢复暖热,眼底燃着簇簇火苗。这般姿势轻易勾动旧事,令容悄悄往旁边挪,想躲开他的手,却被韩蛰牢牢钳住。他拿手肘撑住身子,目光落在令容身上,居高临下,像是打量早已落入觳中的猎物。 “这半年——”他顿了下,声音很低,“想我吗?” 令容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韩蛰仿佛是笑了下,身影将她笼罩,手掌挪向她胸口,轻捏了捏,“这里?” 令容羞恼,察觉他的手要往寝衣里钻,去拍他手腕,却被韩蛰轻易制住,压在肩侧。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算账 ,令容从沉沉睡梦醒来, 两支蜡烛早已燃至尽头,外头天色尚且昏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帏帐垂落,韩蛰的呼吸近在咫尺, 她整个人微微蜷缩着贴在他怀里, 枕了他半边肩膀, 寝衣胡乱穿着, 并未系好。韩蛰更是连寝衣也没穿, 锦被里胸膛暖热。昨晚折腾了半宿, 睡了大约不到两个时辰,这会儿还没缓过来,不止精神疲倦,身体也累得很。 令容挪了挪身子,腰腹下轻微的痛感传来,没敢再动。 察觉韩蛰的一只手臂还沉沉在她腰间搭着,令容心里懊恼, 恨恨地拎起来想丢在旁边。 那只手却忽然将她反握。 令容诧异抬眸, 韩蛰不知是何时醒来,双眼深邃有神,冷硬的脸庞神采奕奕,就连那青青胡茬都似格外精神。 四目相对,片刻对视, 令容轻哼了声, 扭过身背对着他。 韩蛰愣了下, 半撑起身子, “怎么了?” “疼。”令容蹙眉,低声道:“夫君该起身了。” “不急。”韩蛰握住她肩膀,探过头窥她神色,“生气了?” “没有。”令容闷声,口不对心。 她嫁给韩蛰虽时日不短,这身子毕竟也才要满十五岁,哪怕长得比同龄人丰满些,跟韩蛰那习武后高壮强健的身躯比起来,仍显得格外柔弱娇小。 昨晚破瓜初夜本就疼痛,韩蛰连着折腾了两回不算,没歇片刻就又捉着她兴致高昂,软声恳求没用,到她哭出眼泪才肯退开。那攒了半年的□□又消不下去,欺负完她的手,才意犹未尽地抱着她去内间擦洗,擦洗身子的时候差点又勾起火来。 这个禽兽! 她心里才将他骂完,便被韩蛰扳过身子,对上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 这人坏得很,从前在外端着锦衣司使的冷肃架子,在内大多数时候冷清自持,即便欺负她双手也还算收敛,她没觉得怎样,昨晚折腾两回才渐渐发觉,他仿佛以欺负她为乐似的,要叫他瞧见恼怒羞窘的模样,没准还会更高兴。 令容才不想让他得逞,索性闭上眼睛,“累得很,我再睡会儿。” 韩蛰“唔”了声,没了动静。 令容闭眼片刻,虽疲累倦怠,却也没能当即睡着,躺了会儿没听见动静,睁开眼,就见韩蛰手肘撑在榻上,还保持着方才看她的姿势。 她抬了抬眼皮,“夫君看什么?” “回京之后事情不少,未必能常来看你。”韩蛰答非所问,在她眉心亲了一下。 这显然是要让她在别苑住一阵的意思了,令容微诧,“我得藏多久?” “过完年吧。”韩蛰大略估计了下,瞧着她娇嫩脸蛋c倦懒双眸,昨晚欢好后红唇愈发诱人,连同她身上的气息都格外香软起来,喉结微动,伸手抚她脸颊,低头去蹭她唇瓣。 令容身上还酸痛着呢,见韩蛰神色有异,怕他大清早的又折腾,忙将锦被紧紧裹着,只露出半个脑袋,声音被锦被捂得含糊,“那我安心住在这里,夫君正事要紧,不必担心。” 韩蛰顿住,只好落在她眉心。 “在这边你是主母,回头我会让宋姑过来照顾。”声音里带着陌生的温存。 令容颔首,“好。” 韩蛰俯身将她抱了片刻,没多逗留,将散落的衣裳捡起来套在身上,又取细甲穿好。 屋中光线昏暗,那身细甲色泽暗沉,一眼瞧过去,便觉沉重冰冷。昨晚缱绻时韩蛰眼底烈火燃烧,穿了这身,霎时又回到讨贼将军的身份,挺拔魁伟的身影站在床榻前,宽肩瘦腰被细甲衬托得格外分明。 韩蛰自入内室,拿早已冰凉的水粗略洗漱,再走出来,连神色都端然冷肃起来。 令容仍在锦被中,半遮住脸将他望着。 韩蛰手撑床榻,强行扒开锦被,在她唇上轻咬了下,“等我。” 令容含糊应了,眼瞧着韩蛰开门出去,才打个哈欠,转身沉沉入睡。 再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身体虽还酸痛,精神却已恢复了。 宋姑和枇杷都不在身旁,令容坐起身,锦被悉索作响,外头便传来仆妇恭敬的声音,“少夫人可是睡足起身了?若睡足了,奴婢进来伺候您沐浴盥洗。” 昨晚锁好的门今晨开着,她竟然半点都没觉得意外。 令容紧了紧寝衣,吩咐她进来。 那仆妇四十岁的年纪,瞧见床榻上褶皱的被褥,面不更色,恭敬扶令容往浴房走。 里头浴桶栉巾早已齐备,仆妇请令容稍待,摇动角落里的铜铃,片刻后便有丫鬟抬水进来,注入浴桶。水面浮了层花瓣,冷热适宜,令容方才起身时瞧见了胸口被韩蛰啃出的痕迹,不好意思叫她瞧见,只让她在外伺候。 仆妇应命,退至屏风后面。 令容自脱了寝衣亵裤,抬腿跨入浴桶时,身底下微微作痛,强忍着挨过去,身子触到温热的水,顿觉舒服畅快,眯着眼睛慢慢泡着。 昨晚满身疲累c灯烛昏暗,她还不曾注意,这会儿留神看,胸前肩头乃至腰身小腹都有或深或浅的印记。两团软肉和臀边最为可怜,上边儿是啃出来的,底下却是被他手指力道压的,虽没留痕迹,手指触及时却觉酸痛——可见当时被他钳得多重。 令容心里暗将韩蛰骂了声禽兽,添了两桶热水,直待满身酸痛都散了,才步出浴桶,也不叫人伺候,自将水珠擦去,将里衣都穿好,才叫仆妇进来帮忙穿外裳。 别苑里没旁人,除了韩蛰安排的护卫,也只住在后面屋中的傅益而已。 因不好意思见傅益,她整个前晌都没出门,只随意将头发挽着,躺在榻上翻书看。 到晌午时,宋姑果然来了,为掩人耳目,身上只穿粗布衣衫,打扮得很不起眼。 不过她倒是带了个包袱,里头有几件令容惯常穿的衣裳,一件件取出来,又摸出个细瓷盒,搁在榻边的矮几上。令容随手揭开,里头是润泽的软膏,闻着味道不错,伸指头挑一点,颇为清凉。 她有点意外,“这是?” “消肿散淤的药,都是名贵药材做的,少夫人若觉得不适,稍抹一点,见效极快。” 平白无故的宋姑当然不会拿膏药,还是专为消肿的。 令容脸上一红,不知韩蛰是怎样传话的,只低声道:“你知道了?” 宋姑坐在床畔,双臂揽着令容,抚着她肩膀后背,笑吟吟的温声道:“少夫人嫁了人,夫妻伦常,总得有这样的时候,这些事儿也该我照顾才对。早晨有人来府里传话,除了让我来这里伺候,还特地嘱咐,说大人叮嘱的,昨晚他来过这里。他跟少夫人分别太久,我便带了这膏药,以备万一。” 令容毕竟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了——这膏药你一直备着?” 宋姑颔首,落下外头帘帐,“我帮少夫人吗?” “不必,我自己来。”令容前晌躺着不动,就是因身上难受,这会儿恰好有膏药送来,自回身将裙衫解开,取些膏药抹在私处。歇了一阵,那隐隐酸痛果然散了许多,才由宋姑扶着,到院里去转转。 宏恩寺里,韩蛰就没这等闲适心情了。 出了别苑后,他便恢复了惯常的冷肃沉厉之态,原路疾驰回去,率残兵赶往宏恩寺。 法会到了第四日,正是热闹的时候,永昌帝也在这日晌午御驾亲临。 御驾亲至,满朝重臣及女眷自须随驾而来,寺里香烟缭绕,寺外人群熙攘。 这法会是为安抚将士英灵而设,永昌帝先前被冯璋逼近汴州的事吓得不轻,虽不喜韩蛰的酷厉性情,到底感激他平叛的功劳,遂给个面子,亲自将御驾摆在山门前,掐着点儿过去,等韩蛰率将士归来。 未时三刻,疾行数十里的残兵抵达山脚下,由永昌帝身旁最亲近的内监刘英亲自宣旨,召韩蛰及立功的数位小将上山见驾,领皇恩赏赐。 山道蜿蜒盘旋,修得却颇平整。 韩蛰盔甲在身,腰悬弯刀,那张冷硬的脸经历沙场风霜,眼神阴沉冷肃,比从前更令人敬畏。山路两旁禁军罗列守卫,随驾而来的官员按着官职品级左右分立侍驾,他神色端肃冷凝,健步而来,到永昌帝跟前,跪地抱拳。 “臣奉旨平叛,已捕获逆首冯璋羁押而来,请皇上发落。” 叛逆之罪,自然需株连九族,从重处置。永昌帝在得到奏报时便议定了如何处置,命人当众宣了,又当着百官众臣的面,赏赐此行有功的将领。明黄锦缎上的旨意宣读已毕,刘英双手捧至跟前,韩蛰接旨谢恩。 起身后,却未当即退下,朝永昌帝拱手为礼,“臣还有一事,想请皇上做主。” 永昌帝自然允准。 韩蛰沉厉的目光稍转,落在羽林卫将军柴隆身上,“内子昨日奉旨拈香听讲,却在佛寺客舍被人劫走,至今下落不明。法会宏大庄重,内外皆有羽林卫奉旨守护。内子蒙皇上恩赐,得三品诰命,领朝廷俸禄。奉旨而来,却在寺中被劫,不知柴将军可曾追查出下落?” 声音低沉,那目光却锋锐如腊月冰刀,沉沉落在柴隆身上。 周围霎时安静了下来。 昨日令容失踪后杨氏在客舍的动静闹得不小,来拈香的女眷人尽皆知,消息迅速传开。 这场法会虽说是为安抚英灵c超度亡魂,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是韩镜有意办得隆重,让这位名满京城的锦衣司使风光一回,博个英勇善战的美名。 偏巧此时有人作祟,在这众人瞩目的法会上劫走韩蛰的妻子,居心实在叵测。 韩蛰素有冷厉酷烈之名,从前线拼死杀敌回来,却被人如此欺负折辱,岂会善罢甘休? 许多人都等着看韩蛰回京后的反应,此刻瞧他阴郁冷沉,当众算账,心里便不由得悬起来。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教训 ,柴隆年近四十, 这羽林卫将军的官职是在田保被处置后得来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昨日他原本在宫中值守,将这边交给手底下的副将,今日随永昌帝圣驾前来, 才得知寺里发生的事。 法会上有人作乱行凶, 在羽林卫眼皮下劫走朝廷册封的三品诰命, 他责无旁贷。 遂向前一步, 朝永昌帝拱手行礼, 转而看向韩蛰, “昨日得知韩少夫人被劫走,羽林卫派人追查,承蒙韩夫人相助,在后山查得可疑踪迹,已暂时看押起来。只是尚未问出少夫人的下落,请韩大人宽限几日,羽林卫必当全力追查。” 这自然是客套话了。 羽林卫的职责在于皇宫禁卫, 怎会为一介诰命夫人全力追查? 不过他这般说, 也无可挑剔。 韩蛰只将眉峰微沉,道:“柴将军扣住的是何人?” 柴隆拱手,直白道:“锦衣司总旗,唐敦。昨日少夫人失踪时,他在后山形迹可疑, 且前晌时他曾到女眷歇息的客舍附近, 有人亲眼目睹。” 唐敦跟韩家走得近, 朝中有不少人知情, 去岁忽然被降为普通校尉,还曾惹得有心人揣测。后来虽得擢升,却也官职颇低,跟原先的千户比起来,差了许多。身为韩蛰部下,竟掺和进劫持韩家女眷的事,实在叫人意外。 果然,韩蛰脸色更为阴沉,皱眉道:“柴将军没抓错人?” “为免误会,羽林卫特地问过目击人证,才暂时将他看押。” 韩蛰颔首,“既如此,自须审问。还有旁人到后山吗?” 柴隆迟疑了下,倒没自遮短处,“负责护卫宏恩寺的羽林郎将范自鸿曾到后山巡查。” 随驾在侧的范自鸿闻言抬眉,看向韩蛰。 冬日肃杀,宏恩寺山门外除了苍松老柏尚带些墨绿的色泽,别处尽数枯黄凋零。山道两侧羽林卫侍立,旌旗飘动,百官朱色官服衬托下,韩蛰那身冰冷的漆黑细甲格外显眼。冷硬轮廓c悍厉神情,确实带几分传闻中的凶煞之感,甚至那目光都锋锐慑人。 范自鸿心中哂笑。 昨日令容被突然劫走,他窝火过后察觉不对,当即撤走。他背靠河东节度使的兵权,哪怕没范贵妃做倚仗,也能在京城横着走,不像唐敦那般毫无根基,任人欺凌。且令容确实不在他手中,哪怕唐敦供出来,也是攀咬栽赃,死无对证。 更何况,贵妃还在宫里怀着龙种,深得皇帝宠爱。 范自鸿毫无忌惮,跨前半步,向永昌帝抱拳。 “昨日卑职曾到后山巡查,却不曾看到韩家少夫人,请皇上明察。” 永昌帝颔首附和,“巡查禁防,确实是羽林卫职责所在。” 韩蛰眉目冷凝,脸藏怒气,将范自鸿盯了片刻,看向永昌帝。 “巡查禁防,也可监守自盗,还须查问清楚,尽早寻回内子。” 咄咄逼人,分毫不让。 永昌帝觉得头疼。 山门修在山腰,周遭并无遮挡,临近过年,天气虽回暖了些许,那风刮过来,仍往脖颈里灌。他本欲犒赏完将士便回宫去,哪料还有这些事? 眼见韩蛰紧追不舍,百官作壁上观,他想了下,退让半步,“那就查问清楚。” 范自鸿被那句监守自盗说得尴尬,闻言冷笑,“听闻韩大人性情酷烈,锦衣司手段狠厉,是打算严刑逼供让我招认?” “锦衣司审理的皆是朝廷要案,无需为范将军兴师动众。”韩蛰看都没看他,目光掠过,扫了眼背后同僚,“这案子,理应交京兆衙门审理。” 京兆衙门有捕快,也有讼师刑狱,倒是能两头兼顾。且劫持又不像杀人,令容品级虽高,也不过是个诰命夫人,若非事关功劳卓著的韩家,哪还能在皇帝百官跟前这般对峙商议。 永昌帝当即拍板,“那就由京兆尹来办,羽林卫从旁协助。” 京兆尹顿感天降巨石,躬身领旨。 韩蛰也未再多说,沉着脸退开。 赏赐已毕,寺里法事如常,百官女眷皆往坛下听高僧讲经。 韩蛰岿然端坐,应了会儿景,见羽林卫换值已毕,遂起身绕过后殿,远远就见范自鸿跟手底下两位校尉同行。他随手折了段松枝,蓄满力道的手腕微扬,松枝便如利剑脱手飞出,直刺范自鸿后背。 范自鸿武将出身,见惯刀枪冷箭,这动静自然瞒不过他耳朵,迅捷回身,握住暗器。 手掌触到尖锐细密的松针,那段半枯的松枝在他手中断为两截。 他愣了下,回过身就见韩蛰大步走来,盔甲俱全,腰悬弯刀。 范自鸿冷笑了声,将那松枝掷开,叫两位校尉先行,眉峰拧起。 “这么快就想讯问?”他瞧着韩蛰,手掌不自觉按在腰间刀柄。 韩蛰神色冷凝,没半点波动,随手解下腰间重刀扔在一旁,沉声道:“你先前搅扰内子,是为那副画像?” “是。”范自鸿想起旧事,目光也稍露锋芒,“她与我二弟的死有关,自须查问清楚。” “那副画像后还有一张——画的是我。” “你?”范自鸿将他审视片刻,脸上也添了怒气,“我二弟是死在你手中?” 韩蛰冷嗤,阴沉含怒的脸上添几分不屑。 仗势欺人c强取豪夺的纨绔,倘若真有要事犯在他手里,当场就处置了,哪会留他活着留下画像再去清算! 这态度未免倨傲。范自鸿在河东地界也是出类拔萃的英才,弟弟的死尚未查明,心中自压着怒火,加上先前在樊衡等人的围困下吃亏,便冷笑,“看来是要清算旧账,请!”遂将腰间佩刀也解了丢在旁边。 韩蛰沉眉,双拳渐握。 范自鸿蹂身,攥紧的拳便往韩蛰身上袭来。 两人都穿着盔甲,韩蛰身上是作战所用的细甲,范自鸿则穿羽林卫的官服。各自都有防护,近身肉搏,拿血肉拳头硬砸上去,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端看谁拳头更硬,更能袭到甲胄未能防卫的空隙。 这点上,韩蛰格外擅长。 锦衣司追捕要犯,讲究的便是攻其弱点,又准又狠地一举拿下,羽林卫的甲胄华而不实,韩蛰一眼扫过去,便知哪里有空隙。 他当初从樊衡那里得知范自鸿拦截令容的事便恼怒异常,只是千里相隔未能发作。昨晚令容委屈诉苦,说她躲藏数月不敢出门,更是叫他气闷自责。诸般情绪交杂,满腔怒气尽数化为强劲力道,以铁拳砸向范自鸿,那双阴郁沉冷的眼底,竟自泛起血丝。 范自鸿节节败退,虽有满身强横的功夫,拳头落在韩蛰的细甲上,那位也纹丝不动。 反倒是他,虽有甲胄护身,却难挡韩蛰铁拳,身上被砸得剧痛,反应稍慢,脸上便被韩蛰重拳扫过,砸出满嘴的血腥味。 两人各藏怒气,如虎相斗,拳脚对抗间挟带风雷,闷响连连。 终是范自鸿不敌,避开韩蛰的铁拳,却未能躲开底下,被韩蛰踢中膝窝,跪倒在地。韩蛰趁势疾攻,未待范自鸿翻身爬起,又一脚招呼在他胸前,踢得范自鸿退了两尺,险些撞到背后石灯。 胜负已分,韩蛰怒气盈胸,猛兽般飞扑而上,膝盖抵在范自鸿要穴,屈肘压在他脖颈。 范自鸿急剧喘息却呼吸艰难,嘴角溢出污血,近乎赤红的眼睛里尽是凶狠愤怒的光芒,咬牙不语,狠狠瞪着韩蛰,丝毫不露服输之态。 韩蛰俯身冷视,手肘压得更紧,右手双指微屈,径直刺向他双目。 他的神情阴鸷冷厉,手肘压得人几乎断气,那双指袭来,更是半点都不犹豫。 范自鸿沙场出身,打磨得性情硬气,见惯刀剑伤口,本无畏惧,但眼睛毕竟毫无防护,眼睁睁看着双指如剑锋袭来,本能驱使之下,焉能不惧? 冷厉指风袭来的瞬间,他下意识闭眼,惊出满身冷汗。 韩蛰双指如刀,临近他眼窝时骤然微抬,重重落在他眉峰。 佛院里冰寒的风仿佛凝滞了一瞬,眉峰剧痛传来,那一瞬间的惊恐冷汗将范自鸿的凶狠悍厉尽数瓦解。再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那只漆黑的手臂近在咫尺。 韩蛰收臂,声音冷厉,“有事冲我来,再搅扰内子,废的不止这双招子。” 阴鸷的脸抬起,将紧压在喉间的手肘挪开,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宛如凶猛修罗。 范自鸿仍仰躺在地,模糊的视线尚未清明,眼睁睁看着韩蛰捡起重刀,踏着佛院寒风大步离去。 手机用户浏览23x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喜欢看都市乡村 家庭伦理的请 nbsp; ll 精彩的佳人公众号点击书城首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质问 已是腊月廿六,除夕转眼将至, 处处都是热闹气象。 从宏恩寺回到京城, 因腊月将尽, 年节的氛围已格外浓厚, 街道两旁店铺大多都悬了新制的灯笼,门楣也打扫一新。行至相府外,两座石狮矗立, 除了比平常整洁些, 倒没太大不同。 韩蛰同韩征翻身下马,绕过照壁,先往丰和堂去看望韩墨。 休养半年后, 韩墨的腿伤倒是痊愈了,只是筋骨伤得重, 虽有上等膏药调理, 仍未能恢复,负伤的右腿微微蜷缩,走路时也不敢踩得太实。比起从前身居相位时的端肃之态, 他虽仍在府中帮韩镜料理些事, 肩上没了那副重担, 毕竟平易了些, 对此次平叛的事, 颇多赞赏勉励之辞。 兄弟俩陪他坐了会儿, 因天色渐晚, 各回住处洗风尘。 银光院里, 姜姑早就得了韩蛰即将回京的消息。虽说宋姑不在,枇杷和红菱两个又为少夫人忧心忡忡,但担忧无用,该做的事仍得尽心做好,桌上茶杯c浴房热水c床榻被褥,每一样都按素日的模样准备得周全。 韩蛰健步入院时,屋檐廊柱与旧日没半分不同,姜姑在院门迎候,甚是恭敬。 他有一瞬恍惚,快步入屋。 里头却静悄悄的,珠帘罗帐低垂,桌椅茶具俨然,鎏金铜炉上烧着令容最爱的玉华香,靠墙的紫檀长案上,梅花在乳白瓷瓶中开得正盛,旁边一盆水仙葱茏。侧间里书桌摆得整齐,挂着令容最爱的玉笔和瓷兔镇纸,甚至她为有趣而添的博古架上,器物都还是原样摆着。 一切如同旧时,唯独没有令容迎过来为他宽衣。 韩蛰满身冷硬未有半点消融,沉着脸往浴房去盥洗。 院中仆妇丫鬟都听说了少夫人被劫走的事,瞧见韩蛰那冷厉神情,更觉敬惧,往浴桶中注水时小心翼翼,大气也没敢出。 夜色渐深,屋里暗了下来,因韩蛰在内,也没人敢闯进来掌灯。 韩蛰整个人浸在热水蒸腾的浴桶中,瞧着架上堆放的干净栉巾衣裳,眸色渐沉。 昨晚的情浓欢好意犹未尽,他离京南下时,令容还曾被诓骗进来,为他擦身。 此时久别归京,他却不能立马去看令容。 ——待晚间韩镜归来,无论为公为私,祖孙间必得耽搁许久。平叛得胜,箭在弦上蓄势待发,明日清晨的朝会更不能去迟。那别苑离京颇远,往返皆须耽误工夫,且这节骨眼上,韩府外必有眼线,他分得清轻重。 浴桶里的热气渐渐消失,屋中光线也愈发昏暗。 一团漆黑里,韩蛰静静坐着,那双眼睛深浓暗沉,几乎能融入夜色。 直至满桶的水彻底凉下来,韩蛰才手扶桶沿,豁然站起跨出浴桶。水珠顺着胸膛肩背留下,洒了满地,屋中暖热,身上微凉,倒格外振作精神。 他胡乱擦净,换了件家常衣裳,走出浴房,屋里已掌了灯,姜姑守在外间门口,躬身道 :“大人,摆饭吗?”见韩蛰颔首,忙叫丫鬟拎着食盒过来摆上。 明明都是平常令容给他准备的菜色,吃起来却索然无味。 韩蛰迅速用完饭,取了外氅披着,大步往藏晖斋去。 藏晖斋里,韩镜与同僚应酬回来,端坐在书案后面。 听管事说韩蛰来了,便请他进门。 书房里明烛高烧,韩蛰穿一身墨色衣裳,气势沉厉如常。今日韩镜没去宏恩寺,时隔半年,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孙儿,上下打量过,那张素来严肃苛刻的脸上稍露笑意,“打完仗,气势果然不同。” “祖父。”韩蛰端然行礼,眼中殊无笑意。 韩镜倒不在意,将手边两卷书收了,坐在铺了厚褥的方椅里,“这一趟南下,收获如何?” “亲自带兵征战,确实与纸上不同。” 韩镜掀须颔首,“那陈陵态度如何?” “帮他收复了河阴,他自然感激。江东如今无主,先前战事激烈,兵将折损不少,这回重新布防,留了陈陵的几位副将在那里。陈陵野心不小,想将江东也拿下。”关乎前途的要紧大事上,韩蛰自然不会置气,将陈陵布在江东的人手简要说了。 韩镜听罢,便沉目冷笑,“他那点本事,即便吞下江东,若再起兵争,也稳不住。” 韩蛰颔首,见炉上茶水沸了,取来给他添上。 “那长孙敬呢?” “论武功身手,他不逊于我,带兵打仗也勇猛,手腕也能够服众。若给个可靠的幕僚在旁出谋划策,稳住全局,倒比陈陵更适合驻守江东。” “他没回京?” “孙儿让他去岭南投奔陆秉坤。” 这事儿韩蛰倒还没跟他禀报过,韩镜沉吟片刻,颔首道:“也好。陆秉坤有不臣之心,那长孙敬若真能成事,倒是得力帮手。”朝政上的事他是信得过韩蛰的,先前韩蛰私自扣住长孙敬时他还稍有疑虑,如今看来,孙子的眼光倒比他更胜一筹。 半年分离,韩蛰收复失地,在河阴军中埋了些线,京城中的事也不少。 祖孙俩就着一壶茶细说,将河阴c江东c岭南一带形势推敲过,又论起京城里的事。 甄皇后诞子后当即册封太子,这殊荣着实让甄家高兴了许久,朝堂上甄嗣宗行事也比从前卖力。 中宫日盛,范家也不示弱,河东节度使范通勉强平定了境内作乱的流民土匪,还借襄助平叛之名,向西吞并了不少地方。范贵妃有孕在身,范逯腆居门下侍郎的位子,那范自鸿入禁军后,据说对部下尚政极力招揽,范家亦有意以范香为饵,结成亲事。 倘若这婚事结成,有了西川兵权襄助,即便尚家未必肯归服朝廷,有那架子摆着,范家在朝中也能如虎添翼。 韩蛰闻言沉吟。 在提拔兵部侍郎前,韩家就曾考量过西川兵权。 尚政的伯父雄霸一方,并不易招揽,能让他安稳不生乱,已属不易。韩镜也曾动过韩瑶婚事的主意,因府中不知尚政的底细,被韩墨和杨氏否决。如今既已说到此处,韩镜便道:“尚政曾来拜访数次,为人倒不错,得空时你该见见。” 韩蛰明白他的打算,未置可否,只将两副茶杯添满。 要紧事商议罢,喝茶润喉,暂歇片刻。 半晌,见韩镜没有旁的事要说,韩蛰才将话锋一转,“说起范自鸿,傅氏昨日去宏恩寺进香时被人劫走,祖父想必知道了?” “听说了,羽林卫正追查下落。” “今日在宏恩寺,当着皇上和百官的面,孙儿提了此事。”韩蛰瞧着韩镜的神色,语气沉缓,“羽林卫已察觉可疑行迹,皇上命京兆衙门追查,寻回傅氏。祖父可知形迹可疑的是谁?” 韩镜搁下茶杯,神色沉着,“谁?” “范自鸿,还有唐敦。” “唐敦?”韩镜皱了皱眉。 韩蛰颔首,坐姿挺拔,惯常冷沉的双目盯着韩镜,“唐敦是祖父一手栽培,去岁犯错受罚,也是祖父出面,令他重归总旗之位。如今串通外人算计傅氏,祖父可知情吗?” 话至末尾,语调微冷。 韩镜岿然不动,慢慢举茶杯啜了口,“他被范自鸿收买,我倒有所察觉。” “既已察觉,为何放任?” “盯着他,借机看看范家动静,他也算是有用的棋子。” “祖父的意思,唐敦果真是擅自背叛?” 质疑的态度过于明显,韩镜茶杯一顿,皱眉不悦,只看着韩蛰沉目不语。对面韩蛰亦盯着他,那双冷肃的眼睛不见怒气,唯有迥异于往常的平静,似已洞察。 祖孙俩对峙片刻,韩镜收回目光,垂首喝茶。 韩蛰默了默,声音渐而冷凝道:“若是几年前,这种话我会相信。但以如今唐敦对祖父的忠心,祖父对他的栽培控制,说他擅自背叛?孙儿不信。” 心照不宣的事,韩镜在对峙后先垂眸,便算是承认了韩蛰的怀疑。 按从前韩蛰的行事,既已洞察,得到答案后便该知难而退,保住长辈体面。 谁料这回,他竟会直言戳穿? 韩镜毕竟是一家之主,素来威仪严苛的相府长辈,恼而成怒,将桌案重重一拍。 “我费心安排,还不是为对付范逯,捏他错处,给你腾出相位!” 对面怒气勃发,韩蛰起身,却仍将脊背挺得笔直,“范逯庸碌无能,无非是仰仗范贵妃和范通才能腆居高位。贵妃怀孕时孙儿领兵在外,皇上已执意将范自谦放出牢狱。那人秉性顽劣,捏个纵子行凶的罪名就能将范逯拉下来,何必大费周章?” 韩镜避而不应。 “祖父向来不喜傅氏,表妹之事后,芥蒂更深。这回唐敦劫走傅氏,倘若她真落在范自鸿手里,祖父定会借范家的手除了她,是不是?” 韩镜双目遽然抬起,精光湛然,“傅氏在你手里?” 韩蛰未答。 孙子的本事韩镜是知道的,当初走出这步棋,原也没想过彻底瞒住韩蛰。倘若傅氏真死在范自鸿手里,哪怕韩蛰事后查明,对他也只含怨而已,他担得起。谁知相隔千里,韩蛰竟会不动声色地安排,救下傅氏? 为怕韩蛰察觉,韩镜前阵子还特地找由头将樊衡遣出京城。 这座京城里,韩蛰能肆意调用,还将他蒙在鼓里的,唯有杨家的人。 ——竟然是跟杨氏合伙来对付他! 恼羞c愤怒霎时涌上头顶,韩镜在朝堂纵横半生,诸般手段使尽,也没少经历被背叛反噬的事,却未料今日,竟会被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孙子来这手。他身居高位多年,府中大事虽会跟儿孙商议,却也常独断专行,哪怕韩蛰羽翼渐丰c手段出众,在他看来,性情磨砺得仍不足够,大局需由他坐镇。 劫走令容虽是他藏了私心,却也是为扳倒范逯而谋划,他自问并无过失。 倒是韩蛰闷声不响来这手,又兴师问罪,着实可恶! 但既然傅氏没死,祖孙间也无需为此平白争执。 韩镜胸膛起伏,盯着韩蛰,好容易压下火气,强自冷声道:“傅氏背后毕竟站着宋建春,我何必自断羽翼。” 韩蛰面上笼罩一层怒气,态度愈发冷硬。 “姻亲固然是助力,同仇敌忾未必不是。傅氏一旦死于范家手中,宋建春必定怀恨在心,即便未必归服于我,也必竭力报复范家。祖父既能除掉傅氏,又得助力,不是正合心意?唐敦受命勾结范自鸿,不过是为祖父办事,何必瞒我?” 筹划打算既已被看破,韩镜反倒坦然。 “一箭双雕,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对策?傅氏死了,我自然会另寻好人家。” 若冷厉权衡利弊,这确实是极好的谋划,也合乎相府果决狠厉的行事。 但事涉令容,且令容入府后从无过失,更不像从前那两家般心怀鬼胎,显然已非利弊所能断定。 韩蛰打量韩镜,双手在袖中握紧,“傅氏没半点过失,却遭祖父如此仇视,是因她做得不好,还是解忧犯错死后,祖父因失于教导而自责,无处发泄,所以牵怒?” “放肆!” 韩镜心事被拆穿,脸色骤变,猛然起身,花白的胡须气得微颤,怒视韩蛰。 韩蛰分毫未退,“难道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裂隙 书房内剑拔弩张,韩蛰生得高健, 比上了年纪的韩镜高不少。 韩镜拍案而立, 脸色青白交夹, 微微仰头看着韩蛰冷厉的神色, 脑海里却是当日相府后园,唐解忧哭着求他庇护,却被韩蛰狠手杀死, 满眼惊恐的撞在墙壁, 香消玉殒。那场景曾数番入梦,将他在沉睡的夜里惊醒,独自在空荡的庆远堂盘膝而坐, 回想唐解忧初入相府时的乖巧,临死之前的偏执。 他心存愧疚, 不止因未能庇护女儿遗孤, 也因重任在肩,没能教导好外孙女。 而年纪相若的傅氏留在府里,只会提醒他当时的狠心舍弃, 默许韩蛰除掉唐解忧。 韩蛰所说的自责迁怒, 更如利箭又狠又准地刺入心肺。 从微贱之躯一路青云直上, 韩镜能在昏君当政的朝堂上踩出立足之地, 早就炼出铁石心肠c城墙脸皮。在内在外, 他都大义凛然c威仪端方, 对唐解忧的溺爱愧疚c对傅氏的迁怒不满却如紧随在身的阴影, 只欲尽快掩藏。 此刻, 韩蛰当面将这阴暗挑破,让人难堪之极。 诸般情绪交杂,韩镜脸颊泛起些红色,猛然咳嗽起来。 韩蛰神情冷然,倒了杯水递过去,却被韩蛰重重挥手,打落在地。茶杯咕噜噜滚向远处,撞在旁边的青铜炉脚,发出脆响。水渍洒落,犹自带着热气,。 韩镜喘了几口气,才抬起头来,眼神阴鸷,“你是铁了心要追究?” “只是想劝祖父收手。解忧走到那步田地,也是我考虑不周,没能让她尽早死心,反而偏执走上歧途。也是我取了她性命,来日泉下相见,我自会去跟姑姑和祖母请罪。”韩蛰脊背微绷,声音冷硬,“此事跟傅氏毫无关系,祖父何必迁怒于她。” 韩镜冷笑不答,豁然转身,从书架角落取出卷书,从中抽出张纸。 那纸被揉得皱巴巴的,虽被夹在书页中,仍未能抚平。 他疾步走回,将它重重拍在案上,厉声道:“自己看!” 韩蛰展开,上头是遒劲刚硬厉的三个字——“和离书”。 含怒的脸上微微一僵。 这是他去岁写的,在唐解忧撺掇高阳长公主,连累裴家母子丧命,令容提出和离之后。彼时他在书房生闷气,韩镜回府寻他,祖孙间也曾为如何处置唐解忧而争执。那时他对令容的感情不算深,却攒了满腔怒气,每每写下起头便烦躁揉为纸团,丢在篓中。 却不知韩镜是何时捡了,收在这里。 韩镜知他认得此物,轻拍桌案,“从前我如何提醒,你如何答应我的?” “温柔乡是英雄冢,若孙儿耽于私情,带累府中大事,须写和离书,送她出府。”韩蛰记起旧事,声音愈发僵冷,话锋微转,“但祖父也曾答应,不伤傅氏性命。” “我只问你,大业跟女人,谁重要?” “大业。但这回是祖父生事在先。” “我生事是为断你杂念,不再耽于私情!待事成后,你如何行事我都不过问。但事成前,众人性命都系在你肩上,决不许有半点错漏!身在沙场,锦衣司的事都顾不过来,却还惦记那傅氏,这是你该有的行事?” “所以——”韩蛰抬眸,皱眉道:“祖父是执意要除掉傅氏?” “我便执意杀她,你待如何!杀我抵命不成!”韩镜花白的胡须气得乱颤。 四目相对,如龙虎对峙。 韩蛰不闪不避,“祖父是长辈,有教养抚育之恩,我不会犯上。但其他伤及傅氏的人,我必杀之后快!府里处境艰难,祖父既然不能信守诺言,执意筹谋杀害傅氏,我自会分人手护她安危。届时外事未平,先起内患,挑起内乱拖累大事的不是我,是祖父。” 他顿了下,眼沉墨色,目光锋锐,“至于唐敦,我必取他性命!” “唐敦为我出生入死,以身为饵” “他却奉命算计我。”韩蛰遽然打断,冷厉决然,“他是祖父的人,不是我的。”说罢,朝韩镜拱手为礼,健步出门,那脊背犹自紧绷,显然怒气未消。 门扇哐的重重关上,扇得烛火乱扑。 书房里霎时安静下来,韩镜站在桌旁,脸色犹自涨红。 好半晌,精光湛然的眼中蒙上黯色,他缓步过去,将那碎出裂纹的瓷杯捡起。 当初奉旨结亲前,他就曾告诫韩蛰,绝不可耽溺私情,韩蛰也满口答应。去岁出了长孙敬那回事,他探问态度,韩蛰也曾信誓旦旦地说,娶傅氏只为摆设,没半点情分。直至唐解忧死时,他渐渐察觉不对,便欲在韩蛰动心深陷之前将傅氏斩除。 却未料时至今日,韩蛰的情分竟会到如此地步—— 自幼锤炼磨砺之下,韩蛰向来冷硬狠厉,进锦衣司后踩着刀尖前行,对亲妹妹韩瑶都未必肯露温声,更不会看重旁的女人。如今不止与伙同杨氏护着傅氏,更不顾长幼,悖逆争执c逼他决断,甚至放下那等狠话。这在韩蛰身上是从未有过的事。 韩镜盯着瓷杯上极细的裂纹,皱眉时,额间皱纹愈深。 府中大事须凌驾于私情之上,不止韩蛰如此,他更得做到。这回闹到如此田地,确实令他始料未及。更没想到,韩蛰会说出那种话。 “他是祖父的人,不是我的。” 冷厉决然,跬怒愤懑。 那一瞬韩镜才猛然意识到,数年历练后,韩蛰已不是当初的少年,纵会与他商议大事,却不再任由摆布。精心教养的幼虎已然长成,魄力手腕甚至在他之上,原该为之欣慰,韩镜却从中觉出种老骥伏枥的悲凉。 原以为令容在韩蛰心里分量有限,才会兵行险招,此刻看来,是他误判了韩蛰冷厉性情下藏着的心思。 韩杨两府耗尽心血才有今日的局面,韩镜当然不会为一介妇孺自毁根基。 几十年仕宦沉浮,他忍耐得住。 祖孙间的争执只在府内,朝堂之上,仍同心戮力。 临近除夕,这是旧年最后一场朝会,过后衙署闭门十日,许多事便须在此时尽早议定。冯璋叛乱平定,江东如何安置c淮阴如何稳住,皆须朝堂议定,由各州长史早日安民。江山广袤,六部每日琐事多不胜数,须拿到朝堂的也不少,挨个论完,竟然将近晌午。 永昌帝耐着性子坐到此时,对这些朝政的琐事早不耐烦,听韩镜跟众臣在底下商议,他便将新得的一串沉香木手钏拿出来,看珠子上奇巧精致的雕刻。 好容易议完了,永昌帝才松了口气,就见韩蛰回身,问京兆尹查案进展。 京兆尹瞧着三位相爷,有点头大。 跟锦衣司酷刑逼问的行事不同,京兆尹对着满京城的权贵,没胆量使狠厉手段,便只能多费些力气。 昨日受命查案后,他看得出韩蛰阴郁怒气,没敢耽搁,当即派出捕快去找韩少夫人下落,又找人对证查问,将唐敦出现在各处的时间串出。加之相府还有个曾被打晕的枇杷,坚称打晕他的就是唐敦本人,便有了头绪。 诸般证据摆在跟前,京兆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唐敦终是认罪,承认是他出手劫走。 京兆尹追问下落,唐敦只说将人交与范自鸿后他便离开,不知韩少夫人去处。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韩蛰当即沉眉,“那范自鸿可曾招认?” “范自鸿还在禁军当值,未能查问。” “既有嫌疑,又是嫌烦亲口指认,皇上——”韩蛰看向御座上的永昌帝。 永昌帝因无大事,摆弄着手串昏昏欲睡,懵然抬头。 韩蛰端然拱手,“不如暂夺他职位,交京兆尹查问。” 旁边范逯当即道:“疑罪从无,怎可因这空口指认夺他职位?” “也不是空口指认。”有御史上前,恭敬道:“臣奉命监察百官,曾留意范自鸿素日行事,事发前他与唐敦交往过密,确有证据。” 范逯还想反驳,甄思宗乐得看范家栽跟头,当即道:“既然两人早有勾结,唐敦的指认倒颇可信。臣以为,皇上可依韩大人所言,暂夺他职位查问。若此事属实,按律论处,若无实据,官复原职。” 这话听着没毛病,永昌帝颔首,“好。” 见韩蛰退回远处,趁着旁人再开口耽搁他用膳前,叫刘英宣布退朝,匆匆走了。 百官跪安,范逯随同跪拜,却还愣在那里——明日衙署关门过年,京兆尹哪怕查问出结果,也必会拖到年后再禀报。韩家来势汹汹,年后范自鸿能否官复原职还未必,他站了片刻,赶紧出殿,回府跟才下值的范自鸿商议去。 旁边韩镜c甄嗣宗和韩砚并肩而出,韩蛰落下半步,神情冷厉如常。 出宫后往锦衣司走了一遭,将积压的公务处置毕,直到晚饭后暮色深浓,他出了锦衣司,未回相府,却随便点了两人跟从,骑马出城。到城门外沿官道疾驰一阵,吩咐随从去办事,他拨马拐向岔路,却在暮色中,往别苑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夫妻 韩蛰手握锦衣司,办案无数, 擅追踪擒贼, 亦熟知如何甩脱追踪。 那别苑藏得隐蔽, 虽有杨氏安排的高手护卫,为免意外,他也不欲为外人所知, 更不想将范自鸿的目光引过去。费了两炷香的功夫将远远跟着的眼线诱往别处后, 他才罩了早已备好的墨色披风, 往别苑疾驰而去。 深冬晚风冷厉,别苑修得不起眼,那门扇外也不挑灯笼,黑黢黢的。 韩蛰翻身下马,将缰绳递在管事手里,“少夫人呢?” “回禀大人,在厨房。”管事躬身。 韩蛰颔首,绕过花圃正屋,往后面的厨房里去。 令容此刻正对着一屉糯米排骨垂涎欲滴。 这别苑里人手不多, 仆妇丫鬟皆管得严苛,虽侍奉勤谨周全,到底不像枇杷红菱那般能说话笑闹陪她解闷。好在那厨房倒十分干净, 虽不及韩蛰在相府的那一间,厨具碗盏c佐料灶台却都收拾得整洁齐全。 令容无事可做, 便以美食取乐。 往常烹饪吃食, 素来都是她出主意, 在旁指点把控,红菱动手做菜。如今红菱不在,只好请傅益和宋姑帮忙,味道做出来毕竟欠些火候。 饶是如此,待糯米排骨熟透,配着旁边热腾腾的鸡汁豆苗和梅菜扣肉,也是满屋浓香。 厨房隔壁是暖厅,宋姑捧菜,傅益端汤,就只差那屉糯米排骨。 令容嗅着香味儿,拿软巾垫着,将蒸屉挪到旁边的木盘里,也不待谁来帮忙,自欢欢喜喜的出门。 外头天色早就黑了,临近月底,看不到蟾宫,借着廊下几盏灯笼,仍只昏黄而已。 令容盯着脚下,才走了几步,猛然察觉不对劲,抬头瞧过去,就见十来步外的嶙峋奇石旁不知何时多了个魁伟的黑影,正疾步走来。因离得远,甬道两侧又没掌灯,黑漆漆的看不清轮廓面孔,那疾行的气势却甚是惹眼。 她心底里浮起个模糊的念头,却立马否决。 ——韩蛰得胜归来,朝堂上事情堆积如山,必定抽不出空,不可能是他! 那会是谁? 心中霎时腾起慌乱,心里咚咚的跳,令容下意识叫了声“哥哥”,抄近路疾步要往暖阁里走,谁知脚底下没留意,跑了两步,不知是踩到了什么,便是一滑。 屋里傅益听到动静飞身出门,就见一团黑影疾风般扑向令容。 而令容手中木盘脱手飞出,身子也往后跌去。 厨房外灯笼光芒映照,那黑睽睽的身影甚是熟悉,手臂探出揽住令容,脚尖却将那几欲落地的木盘堪堪挑起。木盘腾空而起,径直飞向傅益怀里,他下意识伸手接住,那边韩蛰也恰好扶住令容。 令容惊魂甫定,看清来人是韩蛰,愣住了。 韩蛰皱眉,“跑什么?” “我”令容眨了眨眼睛,“没认出来。” 隔着那么近的距离认不出自家夫君? 韩蛰再度皱眉,将她扶起来,“没伤着吧?” 令容两手空空,虽因韩蛰的突然到来而欢喜,惊慌之下认定那盘辛苦做成的糯米排骨献祭给了土地公公,心里甚是惋惜,哭丧着脸,“没有。” “唔。” 竟然没半点笑容。 韩蛰素来沉静的心里隐隐有点失望。 令容见惯了韩蛰冷清态度,倒没察觉,哭丧着脸站稳身子,没在地上瞧见笼屉,抬头见傅益双手捧着木盘站在屋前,愣了一下,旋即笑逐颜开,“那是夫君救下的?” “嗯?哦。”韩蛰颔首。 令容眉眼弯弯,昏黄灯光下肌肤娇嫩如玉,声音都甜软起来,“多谢夫君!” 思念已久的笑容,能荡漾到心里去。 韩蛰动了动唇角,揽着令容肩膀往屋里走,同傅益招呼过,便在桌前端然坐下。 这顿晚饭筹备得颇为丰盛,四样糕点拼成两盘,另有杏仁豆腐c凉拌酸笋c桂花糖藕,加上那屉糯米排骨,傅益再去厨房将鸡汁豆苗和梅菜扣肉也端过来,林林总总,也摆满了桌面。 令容未料韩蛰会突然过来,着实意外。 不过他能抽空,她却是很高兴的,取了碗箸添在他跟前,问道:“夫君用饭了吗?” “还没。”韩蛰扫过各样菜色,“都是你做的?” “我做的排骨和桂花糖藕,鸡汁豆苗和扣肉是宋姑做的,那两样是哥哥的手艺。”令容微微一笑,“夫君想必还没尝过他俩做的菜,试试看。” 韩蛰颔首,身上被夜风吹出的寒冷稍融,目光落向宋姑。 如此丰盛的一桌菜,不可能只是兄妹享用,宋姑虽是仆妇的身份,却是照顾令容兄妹长大,在兄妹心中身份不同,怕是原本打算三人同用的。 遂淡声道:“你也坐。” 宋姑向来敬惧韩蛰,哪里敢跟他同坐用饭,忙躬身道:“奴婢不敢,奴婢在旁伺候。” 令容稍觉意外——在府里时,别说宋姑,就是对照顾他长大的姜姑c沈姑,韩蛰也都是冷肃之态,不可能说这种话。不过她知道宋姑敬惧,也不为难,将各色菜都夹些在盘里,笑道:“里头还炖着夜宵呢,宋姑须分神照看。” 宋姑亦附和,接过令容递来的东西,将空盘都摞起来,一道端到厨房去。 暖阁里便只剩夫妻二人和傅益。 傅益这回跟着韩蛰南下,征战途中进益飞快,知道是韩蛰有意提携,心中感激,垫了几口菜,便举杯敬他。 韩蛰虽神情冷清,却没推脱半句,一饮而净。 两人吃菜喝酒,说些粗浅的朝政事务,令容有一句每一句的听着,将各色佳肴送入腹中,吃得心满意足,才起身往备好的温水中洗手漱口。 那两位光顾着说话,才吃了一半。 令容怕被饭菜香气诱得吃太撑,也没多逗留,心满意足地先回屋。因怕韩蛰喝多了耍赖,还特地叮嘱傅益,别劝他喝太多。 傅益应了,韩蛰睇她一眼,敛了眼底笑意。 韩蛰回来时,夜已极深。 那身墨色披风被丢在暖阁,他跟傅益喝了不少,饭后身子暖热,只穿锦衣司使的官服过来,也不觉得寒冷。 屋里宋姑已铺好床榻,带人将热水备好后退出去,只剩令容坐在榻上翻书。 入冬后她睡得早,方才盥洗后换了寝衣,捧着书瞧了会儿,已稍有倦意。正打着哈欠,听见韩蛰进来,下榻趿着鞋没迎两步,那位已掀帘进了内间。 淡淡酒气扑面而来,亦将他脸上素日的清冷消融。 令容蹙眉,“夫君喝了不少?” “没喝多少,酒味很浓?”韩蛰抬起衣袖闻了闻,“舅兄喝得更多。” 令容嗤笑,帮他宽衣,将外裳搭在架上,因怕褶皱,慢慢铺平,“里头已备了热水,夫君先沐浴吧”语音未落,背后便贴来个火热的身子。 韩蛰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微微垂首,凑在她耳边,“帮我洗。” “夫君又不是没长手!”令容脸红,耳边被他带着些许酒味的热气哈着,察觉那只手从腰间摸过,要往她衣裳里头伸,忙按住,“还没洗呢!” “帮我洗。” 令容才不,哼了声 ,想矮身从他臂弯逃离,谁知韩蛰见机快,一手揽着她后背,一手滑向她膝弯,轻而易举便将她抱起来。 咫尺间四目相对,那双深邃眼睛注视着她,“我过来,你不高兴?” “高兴啊。”令容两只手臂环在他脖颈间,姿态柔旖,“夫君惦记这里,我当然高兴。” 韩蛰却还记着厨房跟前她的满脸沮丧。 见他时没半点欢喜,见那盘糯米排骨安然无恙时却喜笑颜开。 他这夫君难道还不如一盘菜? 韩蛰大步走向床榻,将令容按下去,虎着脸,“那为何见了我就跑?” “夫君站在黑暗里,周遭又没灯笼取亮,黑睽睽的当然看不清。别苑里虽有人护卫,毕竟不是铜墙铁壁,我没想到夫君会来,还当是有贼人呢。”令容低声,被韩蛰触到腰间软肉,瞅着他直笑,“夫君生气啦?” “生气了。” “唔,那继续生气好了。” 杏眼里笑意盈盈,她笑得狡黠,朱唇勾出极美的弧度,湿漉漉的双眸漂亮得让人沉溺。 韩蛰忍不住亲了下,“住在这里,你仍很害怕?” 令容迟疑了片刻,见韩蛰问得认真,便坦白道:“有点。那天在宏恩寺,唐敦捉走我后交给范自鸿,差点拿去祭奠他兄弟。从前我都没见过刀剑,嫁给夫君后好几回遇见性命之忧,哪能不害怕?” 韩蛰眸色微黯,手指摩挲她脸颊,“是我疏忽。” “夫君远在千里,哪能照顾得那样周全。”令容咬唇,软声道:“往后我小心些就是。” 她越是如此,韩蛰越觉得愧疚。闺中娇养的弱质千金嫁给他,本该安享尊荣c呵护娇宠,如今却还要谨慎忐忑地自保性命。锦衣司使狠厉凶悍的名声在外,令人闻风丧胆,将来一旦谋事篡权,更需安稳天下。倘若连枕边的女人都护不住,何其可笑? 心里半是沉厉,半是温存,韩蛰瞧着她,在她唇上轻轻舔舐。 “唐敦不会再有机会。”他声音低沉。 “嗯。”令容会意,微微笑了笑,“夫君在,我不怕。” ——心里其实是明白的,韩蛰纵然手腕狠厉c震慑群臣,毕竟也才二十出头,能从白衣之身的相府公子走到如今,短短两三年便将锦衣司握在手里,这半年又征战谋划,往军中安插人手,实属不易。 哪怕是生而尊贵的太子c手掌生杀大权的皇帝,也有力所难及c无法恣意而为的事,何况韩蛰还只是在谋逆,尚未掌握足够的实权?朝政六部仍旧握在韩镜手里,韩蛰要在篡权后令群臣归服,必得借韩镜之力。他能在征战途中跟杨氏协力,让她有惊无险,又许诺除去唐敦,已是难得。 一蹴而就的事情,天底下没人能办得到。 令容瞧着他晦暗深邃的眼睛,猜得他已窥破唐敦背后的主谋。 但他既然不提,显然时机没到,她没必要添罅隙。遂抬头亲了亲,语带软笑,“身上酒味不浓,夫君可别装醉。再不去洗,里头水该凉了。”说着笑推他胸膛,见韩蛰站起身,也随之坐起,“快去。再这般盯着,我该害怕夫君了。” 成婚两年,稍添默契,她如此态度,韩蛰也知其意。 言语苍白,能令她消除戒备恐惧的,唯有摆在面前的事实而已。韩蛰沉眸,没再多说,捧着她脸颊,在眉心亲了下,“怕我什么?吃了你?” “胡说。”令容偏过头,推他往浴房走,“快去。” “急什么。”韩蛰喉中低笑,大步进浴房。 令容脸上蒸红,盯着他背影狠狠瞪了两眼。 没过多久,韩蛰胸膛腰腹挂着水珠出来,寝衣半敞,欺身将她压在榻上,满身热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偷闲 冬日里昼短夜长,令容昨晚被折腾得疲累, 迷糊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 满身疲惫尚未褪尽, 她眯了眯眼, 瞧见近在咫尺的壮硕胸膛。 韩蛰本就生得高健,这半年沙场征伐, 瞧着虽瘦了一圈,胸膛却愈发贲张有力, 肌理分明。因屋中炭盆烧得暖热, 加之韩蛰男儿之身跟小火炉似的, 令容睡觉时贴在他怀里,锦被褪到腋下也不觉得冷。 她眨着眼睛在他怀里拱了拱,目光稍挪,便是他劲瘦腰腹,蓄着用之不竭的力道似的。 令容没忍住,伸指头在他上腹贲张的肌肉上戳了戳。 很结实,硬邦邦的。 韩蛰没动静, 想必昨晚太累, 还睡着没醒。 令容满身柔软白腻,瞧着有趣, 借着锦被掩盖, 往下缩了缩,又拿指头轻戳了戳, 柔软指尖落在硬邦邦的肉上, 轻轻描摹肌理。昨晚昏暗床榻间腰腹带汗的情景霎时浮上脑海, 她咬了咬唇,气哼哼地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就想收手装睡。 谁知眼睛还没闭上,锦被豁地掀开,原本沉睡的韩蛰猛兽般翻身而起,肘撑床榻,瞬间便居高临下地将她罩住。 “睡好了?”他的声音带着晨初的沙哑,双目深邃,精神奕奕。 令容吓傻了,“夫君已醒了?” “嗯。”韩蛰颔首,低头觑她,落在她耳畔的手指抬起,摩挲柔腻脸颊。 兴许是夫妻俩成婚后聚少离多,韩蛰每回从外办差回来,瞧见令容时,都觉她变了很多,不止是日渐丰满妖娆的身段,眉目间也添了许多韵味。 二月底送她去金州娘家时春光满园,她穿着纱衣襦裙身姿窈窕,曼妙身段站在紫荆花旁,盈盈含笑时,眉目妩媚多娇,春水微漾,像是枝头初绽的海棠,袅袅纤秀。及至四月回府时,单薄夏衫之下,她穿着海棠红的衫子,黛眉婉转,眼角含情,已有许多动人韵致。 只是彼时太夫人新丧c唐解忧生事,满府沉闷压抑,她也不敢露出笑容,安分做着孙媳妇该做的事,晚间与他榻上同睡,也似小心翼翼,怕触怒他似的,收敛满身灵动。 隔了半年归来,她已如牡丹初绽,含蓄半敛,妩媚风情却渐渐从眼角眉梢溢出。 ——不知再过两年,牡丹盛放,会成何等动人风华,千娇百媚。 昨晚销魂滋味犹在脑海,朱唇微张,娇躯轻颤,勾得他险些失控。 韩蛰描摹她婉转黛眉,那双眼睛盛着水色,犹带慵懒,像是春光初盛,笼了薄雾。他垂首在她眼睛亲了亲,听到她软软的声音,“夫君今日不必去朝会吗?” “休朝了,初八再去。”韩蛰哑声。 隔着单薄寝衣,手掌滑过她圆润肩膀,落向胸侧。 令容忙躲开,“该起身了 。” 韩蛰没动,手指探向并未系紧的衣领,被令容牢牢抓住。漂亮的杏眼里有羞窘,亦有嗔怪,“还难受着呢!再耽搁下去,待会我怎么见人。”见韩蛰还不动弹,只好将双臂勾在他颈间,抬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委屈可怜,“夫君,我饿了。” “很饿?” “饿得头昏眼花。” 这却是不能耽搁的了,韩蛰昨晚听她哭着说痛,也知用力稍猛,她未必吃得消,只好竭力调息,克制住清晨卷土而来的汹涌情思,坐起身道:“想吃什么?” 令容微怔,旋即明白过来,“夫君今日得空?” 韩蛰颔首,“傍晚再回。” 令容喜上眉梢,杏眼里霎时浮起惊喜亮色,“昨日我腌了鱼,正好做千里酥鱼,还有”她脑海里迅速翻过食谱,报出几样最想吃的来,“炒火腿c面筋煨鸡,还有五香冬笋和十香菜!” 原本还想再报几样,怕吃不完浪费了,韩蛰也未必能做太多,暂时忍下,只颇期待的问道:“夫君会做吗?” “有食谱?” “有!我琢磨过了,只是怕做得不够火候。” “好,叫人去挑食材。” “多谢夫君!”令容喜出望外,跪坐起身,抱着他肩膀在他唇上软软碰了下,眉眼弯弯,“回去我也给夫君做好吃的。”这一起身,宽松的寝衣没系好盘扣,霎时滑落,泄出半片春光,她赶紧揪住,兔子回窝似的,抓起锦被藏起来。 韩蛰唇角挑起,任由她拥被而坐,自去洗漱换衣裳。 别苑的厨房虽不及相府的齐整,却也没差太多。 因韩蛰答应亲自做菜,令容早饭都吃得有限,原本兴冲冲地想拉傅益一道去,听说他晨起后边往后山去了,便没耽搁,陪着韩蛰去厨房。那管事办事机灵,因令容点的菜食材都好找,早已命人收拾齐整,在厨房里备着了。 韩蛰心绪不错,进厨房后瞧着码放整齐的食材碗碟,眉目微挑。 他平常端着锦衣司使的架子冷肃沉厉,朝堂上的事千头万绪,进厨房多是因肩上担子太重,须借着厨房中喷香的烟火气稍解烦躁沉闷,寻个乐子。这回半年杀伐征战固然劳累,有令容在旁,倒也不觉苦闷,见令容满眼期待,也起了兴致,心绪甚好。 令容没叫旁人打搅,只留宋姑在旁边,照顾灶台,夫妻俩做菜为乐。 火腿早已洗净,韩蛰修长的手指挑起刀,下手飞快,切得整整齐齐。 令容没那等手艺,自去将松菌泡在温水里,见韩蛰切好菜,便很乖觉地递上瓷盘装起来。比起昨日傅益和宋姑的手生缓慢,韩蛰行事极快,迅速将各样菜色切好,整齐码放在盘中。 宋姑奉命生火,韩蛰手执菜盘,如同闲庭信步。 撕成碎块的香软面筋入锅,在清亮麻油中炸透,色泽微黄,拿笊篱捞出来,犹滴热油。令容顺手接过,浸在旁边盛着热水的锅里,将油味煮去再捞出来。旁边滋啦作响,切碎的鸡块入锅,加上各色佐料,待鸡肉八分熟,将面筋加进去连同青笋c香芃加进去煨着,热气腾腾冒出来,浓香诱人。 韩蛰难得有这般闲暇,不去想朝堂琐事,待宋姑将旁边的锅收拾干净,便做千里酥鱼。 他生得身高腿长,率军斩将都不是难事,意态甚闲地做菜,姿态更是悦目。 令容在旁瞧着,心里啧啧称奇,韩蛰仿佛没察觉她的打量,只将身板挺得更直。 鲫鱼昨日就已收拾干净后腌着了,拎出来去了酱后拿香油炸得酥黄,再加肉汁佐料。四溢的鱼肉香气里,旁边的面筋煨鸡已熟了,令容自捧了盘子过去,让宋姑一勺勺盛出来。 那鸡肉的喷香自不必说,面筋染了汤汁,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香味,让人想将舌头都吞下去。 令容大为满意,挟了一块吹吹,递到韩蛰唇边,“夫君尝尝?” 韩蛰就势吃了,“不错。” “夫君做的,当然好吃!”令容眉眼间全是满足。 日头照在当空,冬末春初,稍露暖意。 傅益从后山归来,听说令容在厨房,赶过来帮忙,透过洞开的窗扇,正巧瞧见这场景。 她知道自家妹妹的性子,在府里就爱折腾着做各色吃食,嫁进相府后行事不够自由,难得来这里偷闲,昨日就张罗着做菜吃。只是旁边韩蛰那掌勺挥洒的架势,着实让傅益意外之极。 早先锦衣司使心狠手辣c威仪冷肃的名声不算,这半年随军征战,韩蛰那狠厉劲头他是见过的。素日商议军务,运筹帷幄,果决稳重,身着盔甲上沙场时,或臂挽雕弓,或手持长剑,浴血前行时宛如修罗,阴冷沉厉的眼睛深不可测,凶狠刚硬的劲头更令人畏惧。 即便已是姻亲,韩蛰也有意照拂,傅益心中对他仍敬佩畏惧。 谁知道,京城内外闻风丧胆的锦衣司使竟也会挽袖下厨? 那姿态悠闲从容,虽是在厨间烟火之地,却让人生出治大国若烹小鲜之慨。 眼瞧着令容喂他吃菜,韩蛰颔首赞许,似要抬目往这边瞧过来,傅益下意识藏身在山石之后。那样的韩蛰很陌生,与韩蛰在外人前的刚厉截然不同,傅益下意识觉得不宜撞破。 迟疑了片刻,他没敢打搅,原路出去,又往后山游荡去了。 厨房里,韩蛰余光瞥见那道悄然离开的背影,唇角动了动。 ——还算识趣。 令容倒是没察觉。千里酥鱼出锅,香气扑鼻,她接过韩蛰盛好的菜,老实装进食盒里。随后五香冬笋和十香菜相继出锅,冬笋鲜嫩清脆c味美爽口,十香菜里除却山药c菜心c酱瓜等物,还加了栗片,清爽诱人。 令容挨个尝过,心花怒放,韩蛰听她满口夸赞,清冷的眸中也带着笑意。 仆妇将食盒拎到暖阁摆下,焖了片刻,香气仍旧四溢。 韩蛰命人去将傅益叫来,待宋姑摆好碗箸,一道用饭。 令容没说是谁下厨,傅益也装作不知,每尝一样便连连夸赞,令容在旁笑得眉眼弯弯,满足而得意。 韩蛰瞧着她,因繁琐朝务而生的沉闷冷郁也消散殆尽。 饭后得空,还带着令容去后山散心,猎了只獐鹿回来,叫人收拾干净了,烤得喷香给她吃。到暮色四合夜幕降临时,才不得动身,疾驰回京,径往锦衣司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偶遇 年节里各处衙署大半闭门, 锦衣司却与往常没太多不同。 锦衣司在京城内外皆有凶煞名声, 全是真刀真剑拼出来的。只求官位荣华c不愿吃苦受累的人或是寻个安稳的文官,或是设法到禁军谋个官职,鸾仗仪卫,皇宫巍峨, 既体面风光, 又平安无灾,哪怕要办案,也能去刑部各司谋职, 甚少敢去锦衣司。 即便有人慕名进去了,受不住其中苦累, 仍难立足。 到如今, 剩下的多是冷厉汉子,重任在肩不敢松懈,哪怕除夕夜仍需如常换值轮守c奉命办差。 韩蛰在别苑里睡得沉,精神头十足,一身沉肃走进去, 闭门坐至深夜。 先前南下讨贼, 虽不曾耽误要紧大事, 却也积压了不少公务。且这半年虽有韩镜在京城, 许多机密消息仍只有锦衣司能探到, 除了总揽消息的千户口述, 亦有许多记在卷宗, 其中未必没有值得深挖的细节。 韩蛰先前曾特地嘱咐樊衡留意范家, 关乎范家的消息,看得格外仔细。 就着明晃晃的烛光,将摞满桌案的卷宗翻罢,再抬头,窗外天光朦胧,天际已然浮起一线鱼肚白。他纵不觉得疲累,到底没用宵夜,腹中稍觉饥饿,两指揉了揉眉心,起身步出。 两旁火把烧了一夜,在渐明的天光里,已不甚起眼。 仗剑值守的侍卫却都精神抖擞,站得笔直。 清晨的风卷着寒意灌入脖颈,叫人精神稍振。 韩蛰出锦衣司走了几步,心思从范家身上收回,猛然想起令容不在府里,银光院未必备有早饭,遂拐入旁边巷道,去吃碗馄饨。 卖馄饨的摊主年已五十,儿子在外谋了个差事糊口,他带着小孙子开着铺子,全仗着锦衣司值夜的侍卫们照顾生意。他也算实诚,不止汤鲜味美,分量也十足,热气腾腾的端上来,倒能勾人食欲。 临近年节还能五更早起忙碌的,也就这些可怜人了。 韩蛰吃罢,多取些银子搁在桌上,起身回府过年。 今年的除夕夜甚为冷清。 太夫人过世,韩蛰兄妹虽出了孝,韩墨c韩砚却还是戴孝之身,年节里不好张灯结彩地热闹。 祭祖过后围着吃饭,暖厅里明烛高照,杨氏和刘氏同坐,韩瑶和梅氏分坐两侧,加上已能咿呀说话小韩诚,倒是融融。外头韩镜居首,带着满堂儿孙,不好喝酒行乐,便只说些朝堂上的事和家宅琐务。 韩蛰前几日才跟韩镜吵过一回,因说话太狠,祖孙俩都有芥蒂。且两人都是沉肃寡言的性情,论及朝堂政务时态度如常,提起家宅之事,便只能靠韩征和韩徽撑着,韩蛰半个字也不答话。 子时不到,韩蛰便以疲惫为由,起身告退。 韩镜喝茶不语,倒是韩墨态度温和,“前几日劳累,早点回去歇着吧。” 韩蛰应是,出门时见韩征诧然看他,走出暖厅没多久,身后果然传来韩征的声音。 “大哥,等等。” 韩蛰回身,因没套披风,夜风下那双眼睛也显得冷淡,“怎么?” “你跟祖父”韩征顿了下,“非如此不可吗?” 甬道两侧灯火明亮,韩蛰沉目不语,魁伟身影站在暗夜,神情冷淡。 韩征迟疑了下,“我虽不明内情,但祖父毕竟上了年纪,昨日染了风寒,独自在书房里坐了一天,谁也不肯见。祖父毕竟是长辈,府里主事惯了,兴许有苦衷。若是你那边有难处,告诉我和父亲,都会帮你说情。大哥别怪我多事,有心结还是该说开,憋着没用的。” 这是现身说法了,韩蛰瞧着他,唇角微动,“多谢。” 韩征笑了笑,“刚才瞧你和祖父闹别扭,实在担心,你从前可是最敬重祖父的。” 韩蛰知他言下之意,也明白弟弟的好意。 不过韩征跟韩墨的心结只为赵姨娘,他跟韩镜之间的隔膜却牵扯太多,不止是为令容一件事那么简单。从前的敬重是因不触底线,韩镜磨砺教导是为他着想,他自然领情恭敬,这回却截然不同。 但这些没法跟韩征说,遂在他肩头拍了拍,“放心,我有分寸。” “那大哥早点歇息。”韩征见韩蛰不肯松口,没再坚持。 韩蛰颔首,自回银光院,对着旁边空荡的枕头,睁着眼睛躺到四更才睡。 次日清晨,韩蛰早起后便往锦衣司去,杨氏跟韩瑶打扮过,往慈恩寺进香。 先前在宏恩寺里令容被捉走,韩瑶着实担忧了两天,见杨氏举止如常才觉出端倪,后来探问了杨氏的意思,得知令容不会有事,便放了心。她因太夫人守孝的事在府里拘束了半年,难得能出门凑热闹,自是欢喜,兴冲冲换了崭新的衣裳,利落爽利。 母女俩乘车出府,晌午才过,慈恩寺外进香的女眷不少,途中甚是拥挤。 马车慢慢往前走,杨氏掀帘扫见相熟的别家女眷,陪在身旁的已从女儿换成了儿媳。 初春伊始,年岁又增,韩瑶婚事被耽搁,一转眼便是十六,到了该出阁的年纪。天底下那么多青年才俊,韩家的煊赫权势摆着,要真想成婚,亲事并不难找——难的是找个母女俩都中意的郎君。 为此,杨氏没少费心。 去岁韩家出了不少事,杨氏虽在府守孝,该有的往来却也没断,留心瞧了半年,已看中个人选,只是碍着太夫人过世没多久,没好提。如今韩瑶出了孝期,且旧历翻新年,就无需顾忌太多。 昨晚守岁后韩墨陪着韩镜,杨氏带韩瑶回丰和堂后便提了个人。 ——羽林校尉尚政。 韩瑶跟尚政的两回照面杨氏并不知情,但韩镜统领六部,尚家跟韩家仍有不少往来。尚夫人性情和气,膝下唯有一子,来府里拜望时,对韩瑶也颇喜欢,露过结亲的意思。只是彼时韩家还在守孝,尚夫人也没点破,只叫杨氏明白心思便很识趣的岔过去了。 而至于尚政,那位是西川拔尖的青年才俊,相貌才能都没得挑,被范自鸿变着法儿招揽了半年,却是岿然不动,不偏不倚,有两回杨氏进宫时碰见,对她还甚为恭敬有礼。 杨氏对他印象不错,便问韩瑶的意思。 韩瑶当时没表态,只说夜深了,改日再说。 这会儿杨氏想起,随口便问道:“昨晚我说的事,觉得如何?” 韩瑶没反应过来,疑惑望她,“什么事?” “尚政。” 韩瑶正靠着软枕嚼蜜饯,闻言差点呛住,歇了会儿理顺气,也不知是憋着了还是怎的,脸上微微涨红。 她对尚政印象确实很不错,却也仅此而已,没到愿意谈婚论嫁的地步。 尚政身手品貌都出类拔萃,但比起府里陪着她长大的韩蛰和韩征,也没多出挑——至少两回相见,并无惊艳之处。不像诗才秀怀的高修远,少年温润如玉,画笔清雅秀绝,胸中丘壑山水展开,跟成日舞刀弄剑的两位兄长迥异,才华品貌都叫人迷恋。 不过高修远早已摆明态度,韩瑶自知无缘不能强求,却也没法下决心应下这婚事,昨晚回去翻腾了半天也没拿定主意。 此刻杨氏问及,只好搪塞道:“我还没想好。” 这态度比起从前的断然拒绝,已有很大不同了 杨氏含笑,“那我等着。” 这头才说罢,不成想进了慈恩寺,迎面碰巧就遇见了陪着尚夫人来进香的尚政。 他今日不必当值,只穿了身茶色长衫,身高腿长,在人群中颇为显眼。羽林卫校尉小将自有卓然气质,俊眉之下一双桃花眼神采奕奕,玉冠束发,腰束锦带,姿态挺拔颀秀,有文人之俊雅,武将之英武。 见着韩瑶,尚政似愣了下,旋即跟在尚夫人身后,端正含笑行礼。 杨氏亦觉意外,驻足跟尚夫人寒暄,听说母子俩也是刚来,正巧同行往各殿进香。 两人未必多投缘,但当家主母做久了,闻弦知意的本事却是极擅长的。杨氏一说同行,尚夫人便隐约猜得其意,丢下尚政在后不理,只管跟杨氏闲话。 韩瑶插不上她俩的话头,索性落下两步跟着,扭头瞧见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想起杨氏的话,莫名觉得没好气,又不好失礼,只颔首招呼,“尚将军。” “韩姑娘,许久不见。”尚政瞧着她,唇角微挑。 韩瑶瞧了他两眼,别开目光,有些不自在。 尚政见识过她的小脾气,瞧韩瑶没打算多理他,也不打搅,只跟随在侧,在人群挤过来时,伸臂帮她挡着。 韩瑶心里犹豫烦闷得很,看见了也视若无睹。 两人闭口不言,不紧不慢地走,韩瑶不觉得如何,落在旁人眼里,却如佳偶天成。 譬如范香。 范逯入相没多久,范家便对新入羽林卫的尚政青睐有加,范夫人也曾跟她透露过这意思。范自鸿借着职务之便与尚政往来不少,范香每回入宫探望贵妃时,也会刻意妆点打扮,想着宫廊交错,没准在哪就能碰见他。 范香的亲姐姐是宫里得宠的贵妃,她的容貌也不差,盼头还是有的。 谁知尚政就跟个木头似的,虽不推拒范自鸿的招揽,却也走得不远不近,偶尔宫中碰见,也仿佛没留意到她似的。七月里上林苑马球赛,他奉命叫了韩瑶就走,十月里宫门口偶遇,尚政也是跟着杨氏就走了,没多逗留片刻,她偶尔跟着高阳长公主去尚政巡查的一带,迎面撞见,他也目不斜视。 气得范香绞坏了数条手帕。 谁知今日,尚政竟会跟着素日不睦的韩瑶同行,贴身护卫似的半步不离? 范香越想越是不忿,怒而收回目光,便碰上一道看戏般的哂笑目光——甄四姑娘。 皇后与贵妃争宠,甄家跟范家不对付,两府女儿自然也没多少来往,但彼此如何行事却是时常盯着的。那甄四姑娘只是庶出,范香向来不放在眼里,此刻却被她窥破心思嘲讽,范香恼火极了,又不好发作,狠狠将手一甩。 她手里还捏着礼佛用的香,因没跪拜完殿中佛像,尚未敬到香案,唯有檀香袅袅腾起。 这一甩,香柱撞在佛像旁的檀木围栏上,拦腰而断。 她心中更恨,跺了跺脚,打算去旁边另取,没走两步,忽听身后有人惊呼,回身就见围栏内火苗窜起,垂在佛像下的数重绣帐不知是何时点着了,一眨眼的功夫,那火舌便迅速往佛像周遭蔓延。 佛像以极罕见的巨大檀木雕刻而成,出自大师之手,周遭还供着香油灯烛,可助火势。 人群霎时慌乱,范香大惊,下意识便往外头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蓄势 慈恩寺的檀木佛像雕成时, 据说异香萦绕, 三日不散,名动京城内外。 京城里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几乎都来这里进过香, 每逢法事盛会, 哪怕在外设步障不许旁人进门,里头也能挤得摩肩接踵。 正月初一进香者众,布衣百姓进不来, 光是官员内眷都能将佛寺挤满。 寺里供奉香案,灯烛香薰照看得最为谨慎。这种时候人多了难免照顾不周全, 寺里怕佛像有失, 特地在外设了檀木围栏,佛殿角落里也铸了半人高的铜瓮,里头蓄满了水,殿里也有僧人照看,就怕碰到走火的事。 佛像下绣帐燃起被人瞧见, 进香的女眷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负责照看佛堂的僧人着慌, 想取水救火却挤不过去, 待能过去时, 那火舌已窜到了佛像。 这佛像是拿整根的巨大檀木雕成, 别说精湛雕工, 光是木材便是千百年里罕见的。 听得消息的僧人们闻讯涌来, 将内外六座铜瓮中的水都舀尽了,才算扑灭火势。 好在这佛殿修得有近三丈之高,火苗哪怕窜上去,也够不着屋顶藻井,否则一旦满殿经幢和屋梁门窗着起来,不止救不下佛像,怕是会烧坏僧人,整个寺院都得受连累。 浓郁的檀香从殿中涌出,进香的女眷念佛不止,好容易见火势熄灭,透过洞开的门窗往里瞧,就见佛像下稍得乱七八糟。冷水泼得香案上凌乱,那座巧夺天工的慈悲佛像也被火舌舔过,底下基座损毁,趺坐的双腿也烧损不少。 方丈和住持跪在殿内诵了经,僧人们惊魂甫定,忙着收拾残局。 眼睁睁瞧着名动天下的檀木佛像被烧损,女眷们有惋惜遗憾的,有惊慌敬畏的,围着不肯散,纷纷议论为何起火。 当中便有人提起范香,说瞧见她甩断香头,必是香上的火星触到绣帐,才会走水。 众人听得这消息,均往范香瞧,就见那位站在范夫人旁边,吓得脸色煞白。 范夫人也是满心惊慌,低头悄声道:“是你的香头?” 范香哪料使个性子能惹出这等祸事来,被众人盯着,知道有人瞧见躲不过去,只能惶然点头,“我也没料到会这样。” “好端端的,香头怎会飞到里头去。”范夫人皱眉。 范香咬唇不肯说,周围女眷却已议论起来,目光里尽是责备。 范夫人得罪谁也不敢得罪神佛,明白这不是追究的时候,只能拉着范香上前,在殿外跪拜请罪。 方丈满心痛惜,却不能丢下僵局不管,怕再出岔子,留下范家母女,请众人先离开。 进香的事就此打断。 韩瑶和尚政方才在殿门,没受半点损伤,倒是杨氏和尚夫人受惊,没了进香的兴致。但一年里进香求福袋的事就那么几回,总不好随意错过,长辈们不愿动弹,便打算由晚辈往城外名声正响的宏恩寺去求福袋。 韩瑶和尚政都无异议,因怕韩瑶出岔子,尚政还自告奋勇,愿同行照拂。 待韩家拥挤车马出了慈恩寺时,尚政已寻好了数匹马备着。 韩瑶没客气,含笑抱拳道谢,带了飞鸾飞凤在后跟着,尚政紧随其后,两骑并辔,出城后绝尘而去。 京城百姓俱瞻仰过慈悲寺的佛像,连先太后c甄皇后都数次摆驾慈恩寺,在佛前进香。而今佛像烧损,消息便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京城。 范家盐商出身,借着贵妃的势青云而上,飞扬跋扈,早已惹得路人侧目,如今范家姑娘烧损宝物,不敬神佛,更是引人唾骂不止。哪怕范家放出消息说要花重金修缮佛像c供奉香油布施百姓,也未能挽回半点声誉。 这事儿沸沸扬扬地传了三天,还没收场呢,另一件事便如浪潮般借势传得愈发汹涌。 ——范香的兄长范自谦仗势行凶,众目睽睽之下将文远候的公子打成重伤,至今昏迷。 事情还是由范香这茬风波引起的。 那范自谦前年犯在韩蛰手里,被关在锦衣司近两年,范贵妃怀孕后,才趁着韩蛰不在京城,软磨硬泡地求着永昌帝,愣是将哥哥放出牢狱。 彼时范逯才得相位,范贵妃耳提面命,范家很是将他看了小半年,没叫他闹事。 范香烧损佛像的事儿传开,百姓群情激愤,唾骂不止,范家还指望范贵妃能位正中宫,为堵悠悠众口,花重金叫管事请能工巧匠商议如何补救,又大张旗鼓地供奉香油c散粥布施,满府忙乱,便顾不上范自谦了。 范自谦吃了两年牢饭,又被关在府里半年,瞅见空隙,哪能不出来散心的? 教坊里美人善舞,丝竹旖旎,红袖添酒之下,范自谦很快喝得沉醉。 兴致浓时抱着两位美人儿去别处取乐,走在游廊,却又听见有人在议论慈恩寺佛像的事,言语中对范家颇多轻蔑。 范自谦大怒,循声瞧过去,正是文远候的公子。 跟范家拿捐军资换来的县候爵位相比,文远候府是真正的书香门第c数代勋贵,家里出过数位宰辅帝师,至今爵位传了百余年,虽大不如前,却也自命根基深厚,瞧不上范家这种买来的爵位。 宫中甄皇后与范贵妃争宠,范家又实在跋扈,似文远候这般府邸,自然偏向翰墨传家的甄府,对范家嗤之以鼻。 范自谦进牢狱前就跟此人不对付,而今听得他言语讥诮,勃然大怒。 他一位仗势欺人的恶霸,行事本就张狂没分寸,酒后把府里训诫尽数抛在脑后,瞧着文远候公子彬彬弱质,抡起拳头便打。酒后盛怒,下手也没个轻重,三两脚下去,便将人家只会读圣贤书的公子哥儿打得倒地不起,要不是教坊的豪奴过来拉住,怕是能活生生打死。 这事儿众目睽睽,范自谦仗势行凶的样子又实在粗鲁蛮横,旁观之人都觉得不忿。 随后文远候府便传出消息,说那公子至今昏迷c水米不进,身上骨头都打断了许多,御医束手无策。 年节里没甚大事,有心人推波助澜,百姓纷纷揣测。 御史们口诛笔伐的折子雪片般飞进皇宫,孩童还把范家仗势欺人无法无天的事编了歌谣传唱,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皇宫之内,永昌帝忙着趁年节享乐,懒得瞧御史们的奏折,虽听说慈恩寺的佛像被烧损,却也没太留意,听此事与范家有关,御笔一挥,叫库中拨些金银出去,佛像烧损处拿纯金铸齐,至于范自谦仗势行凶的事,没听见半点风声。 不过此刻,永昌帝却也在为范家的事头疼。 他是被韩蛰请出来的。 正月初五尚未开朝,百官歇着过年,永昌帝在宫中蹴鞠斗鸡,玩得不亦乐乎。大半日尽兴玩乐,往回走时听内监禀报说锦衣司使韩蛰求见,稍觉诧异,叫人拐向寻常接见臣子的麟德殿。 到得那边,韩蛰先拱手告罪,说他半年征战,锦衣司的事务积压了不少,这几日昼夜不停地将几件案情理清楚,特地来御前复命。 大过年的不回府安逸享乐,却跑去锦衣司吃苦受累,永昌帝佩服得五体投地。 也因此多几分耐心,趁着歇息收汗的功夫,听韩蛰一件件说完。 末了,韩蛰将奏本呈上,道:“锦衣司查案之余,奉命留意京城内外动静,察觉蹊跷之处,怕伤及皇上龙体,臣特在此奏本禀明。” 永昌帝接了奏本,翻开一瞧,上头逐条记叙会客往来之事,看得满头雾水。 “这是何意?” “羽林郎将范自鸿自入禁军后,跟禁军中许多人往来密切,对同僚暗中大肆招揽,与京城公侯贵戚也有所往来。禁军守卫皇城,关乎皇上和东宫太子性命安危,臣怕出纰漏,特地奏禀。”韩蛰端然立在案前,神色沉肃如常。 永昌帝眉头微皱,“招揽同僚?” 韩蛰颔首,“不过旁人对皇上忠心耿耿,倒没见异动。” “既然没见异动——”永昌帝随便翻了几页,迟疑道:“兴许只是素日交情不错?” 韩蛰抬目,冷沉的目光落向御案,恭敬而淡漠,“臣只是辑录呈上,皇上定夺。” 他这般态度,永昌帝心里反而敲起鼓来。 再仔细翻了数页,瞧见上头的人名,除了羽林卫,连监门卫的都有。 永昌帝面色微变。 他虽玩物丧志c昏聩庸碌,拿尾大不掉的节度使无可奈何,对关乎性命的禁军仍不敢太松懈。先前田保百般作恶皆极力维护,触及私交禁军将领的事便罪无可恕,可见一斑。 禁军中的将领多是出自高官贵府门第,明白皇帝忌惮,素日本分当值,私下里纵有往来,也仅限于朋友之交,不算频繁。 哪怕是甄皇后的兄长,也没敢在明面胡乱行事。 范自鸿在河东军中历练,打仗固然有些本事,于朝中这些幽曲门道却不甚通,加之背靠河东军权和贵妃之势,行事不知收敛,除了大肆招揽尚政,也曾私下跟旁人往来,送礼请客,比旁人频繁许多。 范贵妃怀着子嗣,有位正中宫的野心,范自鸿如此张扬,不能不叫人多想。 永昌帝跳着翻了大半,见范自鸿着实嚣张,不免生气,看向韩蛰。 “这些人,可都受了招揽?” “有人与范自鸿交情渐深,也有人只忠心戍卫宫城。据臣所查,羽林校尉仍忠心侍主,未受招揽,监门卫倒是有人跟范自鸿走得近——皇上可查问内司。” 自然是要查的! 监门卫管着宫廷门户钥匙,查验进出人等,倘若真对范家网开一面,他睡觉都不踏实。 哪怕不查,范自鸿这染指禁军的行事也实在可恨! 永昌帝心中愤怒,下意识瞧向韩蛰。 他对韩蛰的态度颇为复杂。去岁觊觎人妻却被当众抗旨,永昌帝虽没敢发作,心里毕竟不满其嚣张,但朝堂内外,韩蛰却也为君分忧不少,尤其去岁率兵讨贼力挽狂澜,更是功劳极高。朝堂内外牵涉得错综复杂,他拿不定主意时,多是向韩镜和甄嗣宗请教。 此刻两位相爷不在身旁,永昌帝迟疑了下,问道:“你的意思,该如何处置?” 韩蛰端然拱手,沉眉肃容,“东宫初立,太子年纪尚幼。禁军事关重大,皇上当为皇后和太子着想。防患于未然,对皇上c皇后和太子都有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