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眠》 正文 1 发烧的实习生（上） “10号刀。” “止血钳。” “抽吸。” 微微秃顶的主刀医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在对病变部位做好所有的前期处理后冷静地下手，无影灯下，四五个人围在一张台子前凝神盯着躺在上面的家伙肚皮上血淋淋的破口，周遭只有心电仪周期性的滴滴声。 主刀医生正一丝不苟地分离病人因为脓肿而粘连的肠子，眼看这一段坏肠就要分好，突然惊讶地察觉自己的操作空间正在慢慢地变小。 “吴杰！”他愤怒道。 三助猛地打了个激灵，握着拉钩的双手下意识地用力往两侧一分，导致病人的刀口处开始轻微的渗血。 二助暗骂一声连忙上手补救，托举着病人胃部的一助疑惑地看着冷汗直冒，呼吸粗重的同伴，这段日子大大小小的手术好歹也走过五六个，怎么还会犯这种第一次上台的菜鸟都不一定会犯的失误。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也不会了！”三助吴杰脸色苍白，惊惶地向主刀医生道歉。 主刀医生没有再看他一眼：“出去，小赵你来拉钩。” 替补的护士站到了吴杰身后，吴杰低着头，把拉钩交给接班人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手术室。 二助把彻底染红的纱布换下，望着吴杰消失在门后的身影不解地对一助低语：“他怎么了？一整天都神不守舍的。” 一助没有回答，在吴杰离开后便把注意力放回到手中的胃袋和下面的肠子上。 在长时间的细致操作后，主刀医生放下工具，活动了一番颈椎： “连心，把坏的那点切了。” 一助看了他的老师一眼，没有迟疑地向护士索要器材：“请给我一支电刀。” 主刀医生静静地监督整个过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看不出表情，偶尔开口提点两句，对面的年轻人很快便能对指令做出反应并进行操作。 连心顺利地完成了任务，他轻喘一口气，用钳子把那截坏死的肠子从病人的肚子里取出来放到一旁的不锈钢盘里，望向主刀医生。 “晚上把术后记录交给我。”他的老师垂下眼睛，进行收尾工作。 洗手台，二助钟成磊放肆地伸着懒腰：“哥们，真心话，整个文大医学院老子就服你一个。从没听过哪个实习生可以牛逼到让大老王主动要求他来上手操作的，你真的创造了历史。” 连心认真地清洁双手：“你领口上有血，回去用生姜擦一擦。” 钟成磊低头看了看：“靠，这咋弄上去的” “吴杰是不是病了？”连心把换下的衣服放好，转头问钟成磊。 “去看看。” 回到休息室，两人果然发现吴杰正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一动不动。 连心看着吴杰鲜红的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烧得不轻。” “怎么回事，昨天都还好好的呢？”钟成磊叉腰叹气。 “着凉。”吴杰闭着眼睛。 “唉，成天穿两件衣服也不知道你耍帅给谁看。你是实习生啊，晚上你还要开手续，还要写医嘱，还要查三层楼的房啊。你怎么敢生病啊朋友，你这样完全是在坑我们啊！” 钟成磊嘴上骂骂咧咧，可还是小跑着到护士站去要冰块。连心倒了杯热水让吴杰起来喝，谁知对方居然虚弱到无法自己起身。 连心皱着眉头扶他坐起：“找人看过了么？” “吃点药就行，”吴杰两眼发直，吸了吸鼻子，接过茶杯有气无力道：“一年多没感冒，偶尔来一下还真厉害。” 他轻嘬了一口，没留神被刚烧好的热水烫了一下，下意识地一仰头：“草。” 连心立马注意到他衣领子里露出来的一截创可贴。 “你肩膀怎么了？” 吴杰低头看了看那块伤口，自嘲一笑，摇摇头，抬眼望向连心：“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连心挑眉。 “我很努力了，真的，从小我就不是班上最聪明的那种，但我始终坚信勤能补拙，每天都在拼命学习，即使处在极限也习惯性地逼迫自己。还好这句话至少有一部分是正确的，照着这样的节奏，我考进了文大，离自己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吴杰后脑勺靠着墙叹息道：“可是啊，接触到的层面越高，越发现皇天不负苦心人根本就是放屁，有些距离注定无法逾越。就像无论我再怎么拼命，再怎么用功，也比不过像你这样成绩好，体育好又长得帅的家伙。” 连心愣了一下，说道：“抬举了，那只是因为你努力错了方向，还有，外形和某一小方面的突出并不能说明一个人就是优秀的，最重要的是品德，当然我没有自夸的意思。” 吴杰虚弱地笑笑：“别对我说这些话，站着的人无论再怎么真诚地问候，趴着的人心里总是不舒服的抱歉，我头很晕，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连心见吴杰不愿明说也就不再强迫：“我去跟老王请个假，好好休息一天。” “用不着，就是头疼，没劲” 吴杰探出身子，想把水杯放回不远处的小桌，谁知左手没撑住力，整个人一歪栽摔到了床下，开水和碎玻璃一起在地板上放射开来。 “什么情况现在？”钟成磊拎着餐盒在急诊室找到了他们。 “有点麻烦，”连心守在打着吊针的吴杰旁边，托着下巴发愣：“不只是上感，他肩上还有块地方化脓了，最开始的消毒是他自己做的，没太做好。” 钟成磊丢下餐盒凑到吴杰身前，拉开他的衣服见到了一大圈纱布。 “我特么也是服了，你可是在文湖第二吊的医院实习的高材生啊，连自己伤口感染都不知道？”钟成磊难以置信：“昨天咱们都快9点才走啊，你惹啥事了弄出个口子？” 吴杰不耐地推开他，把头歪向另一边。 “让他休息吧。”连心一旁开口。 钟成磊看看连心，又看看吴杰，莫名得无以复加。 “坐下吃饭。” 接过连心递过来的筷子，钟成磊暴躁地用牙撕碎竹筷上的包膜，见不远处给病人换药的护士向这边看过来，他重咳一声，把头埋进成堆的土豆丝和豆芽菜里。 “今天有什么消息？” “没啥有意思的，哦对了，大头说耳鼻喉科今天有个哥们使出浑身解数给病人挖出了一坨硕大无比的耳屎，”钟成磊比划了一下大小：“好像有半截拇指长，那家伙开心得差点想把那东西拿个小瓶装好带回家。” “吃饭。” 连心无奈道，拍了拍吴杰的肩膀：“想吃东西不？给你买碗粥？” 吴杰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他看到钟成磊餐盒中央那只油光发亮的烧鸡腿后，没有再移开目光。 钟成磊感受到注视，放缓了咀嚼速度，嘟哝道：“咋地，你还有胃口吃肉？” 吴杰的答复是直接伸手在钟成磊眼皮底下夺去他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鸡腿，塞进嘴里像刷牙一样滚动抽送。几秒钟他后把一根光秃秃的腿骨丢在地上，又转身从连心手里抢过还没来得及下筷的餐盒，不顾自己还插着针管的右手，抓起筷子便唏哩呼噜地往肚子里装饭，仿佛他的食道是一条坚韧的消防水管。 连心皱起了眉头：“你打针呢！” 吴杰喘着粗气，把筷子换到左手，继续猛烈地吞咽，指头长的青菜叶嚼都不嚼直接往喉咙里塞，噎得直翻白眼。 “靠！”钟成磊眼疾手快地把装饭的塑料袋撑开送过去，吴杰吐出一滩渣碎，把青菜全部挑到袋子里，然后继续夸张地进食。 “早饭没吃也不至于这样吧？”钟成磊指着状如饕餮的吴杰对连心道。 “不太对劲，”连心快速起身，按住吴杰的手：“没人跟你抢，不着急。你现在什么感觉，是正常的饥饿吗？” “你吃不吃？不吃都留给我。”吴杰满口饭粒，抬头看了连心一眼，连心则被这双发红的眼睛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松手。 钟成磊感到匪夷所思：“真是奇了怪了，哪个烧到39度的家伙受得了这么重的油腻，不都恨不得连水都从血管里打进去么？” “我去问问，你看着点。”连心离开急诊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 发烧的实习生（下） 钟成磊靠在椅背上呆呆地看着吴杰风卷残云地消灭掉连心的盒饭，在他向自己吃了一小半的餐盒伸出手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把餐盒移到了另一边。 “你怎么了，你这样有点吓人啊！”钟成磊同样注意到吴杰的红眼睛，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飘。 “给我。”吴杰瞪着他，嘴里没有停下咀嚼，这眼神给钟成磊的感觉像是自己正在拍摄一只正在吞咽猎物血肉的狮子，打扰到了人家被凶狠地抬头警告。 “我靠这是我的，”钟成磊紧张起来，把餐盒藏到自己身后：“以前你可没这么大饭量。” 吴杰的头低了下去，等他把手头餐盒底部的菜汤油汁都倒进嘴里后，笑着站起了身，俯视钟成磊：“我没吃饱。” 这下傻子都知道肯定出问题了，钟成磊面对吴杰的笑脸，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兄弟，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先跟我说，别折腾自己好么，连心马上带人过来了，坚持一下，这饭是不能再吃了喂喂，注意针头，你别” 吴杰干脆地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看着手背上恣意蜿蜒的红色液体，用力地晃了晃脑袋。 “我是觉得挺没意思的，”吴杰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一副费解的表情：“你明明看不起我这个乡下的土包子，书呆子，为什么非要不停地在别人面前摆出你那副假惺惺的关心呢，累不累啊？” “你说什么？”钟成磊万分惊诧。 “想知道这怎么来的？”吴杰拉下衣服露出被包扎过的肩膀，用力地撕扯纱布上的胶带，钟成磊处在震惊中没想到要阻止，经过二次处理的扁圆形伤口透着一种破败的暗红：“昨天晚上在西坊，被一个婊子咬成这样。” “出来卖的也没点职业素养，还顾客是上帝呢，不就劲使大了点，他娘的往死里咬。完事了还把老子被子卷走，让老子光屁股睡了一宿。” “搞得今天连拉钩都拉不好脚不沾地轮两个月班其实没什么，被一些极品刁难辱骂也没什么，填那么多单子那么多表又怎样” “今天是真的有点难过了读书十几年，连拉钩都不让拉，你听到他说什么吗，他让我滚啊！” “你冷静点”在吴杰步步紧逼下钟成磊慌了手脚，离开座位慢慢后退。 “谁都跟我作对，你也跟我作对，我想吃饭都不让我吃”吴杰一双眼睛变得赤红：“把饭给我！” 附近输液的病人们看呆了，有位陪同的家属上前劝解：“哎小伙子，有话好好好说。” 钟成磊盯着吴杰的眼睛，忽然坚定了起来：“不行。” 当连心回到急诊室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惊慌失措的护士，对方看到他立刻拉住他的胳膊往回跑。 眼前的场景把连心惊得呆立片刻，才冲上去抱住满面赤红，脖颈青筋暴起的吴杰：“松开！松开！你干什么！” 房间里混乱不堪，病人们隔着两排座椅面色苍白地望着争斗中心，孩子被吓得在伏在母亲的怀里嚎哭不止，方才的护士架着另一名护士小心翼翼地离开，她的同伴捂着青紫的眼眶，脚步踉跄。 惨叫声接连不断地从钟成磊嗓子里涌出，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双腿疯狂地踢蹬身前紧抱着他的魔鬼。 “吴杰！吴杰！”连心掐着吴杰的下巴，在他耳旁大吼。 吴杰仿佛丧失了听觉，赤着眼睛箍住钟成磊，两排牙齿像是蚂蟥一样钉在他的右手虎口附近，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嘶吼。 发了疯的吴杰力气很大，连心一时间没有办法在不伤到他的情况下将其制服。所幸有位男医生路过，见此情形立刻上前帮忙，加上一些病人家属的从旁协助，终于把吴杰和钟成磊分开。 被摁回座椅的吴杰好像被抽空了灵魂一样瘫软了下来，双眼失焦，右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抖动。开处方的那个医生匆匆赶到，对着吴杰好一番检查，再三确认点滴瓶上的药物名称，脸色疑惑。 他站起身：“快送他去做全身检查，继发感染相当严重。” 话音未落，吴杰突然开始剧烈地抽搐，瞳仁上翻，嘴里发出痛苦的呓语。连心见状迅速帮助医生采取措施，就连钟成磊也顾不上自己满手的血，帮着连心推来了活动床。 接上呼吸机，打了一针安定后吴杰的症状才渐渐平缓，只是这么一闹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不一会儿，大老王也从电梯口小跑过来。 他看着病床上面无血色的吴杰，半晌没有说话。 连心走到他身边站定：“他这种状况可能是因为什么引起的？” “不好说，先等片子。”大老王摘下眼镜搓了搓脸，微躬着身子，像是血战三天后清点损失的将军。 他冲着连心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很辛苦，很压抑，没办法，制度就是这样，现在的苦扛过去了，后面的路就会好走一些。要注意自我调节，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让健康作为情绪宣泄的代价，一个医者若不能做到内心强大，何谈治病救人。” 连心点点头：“我明白。” “术后总结不要你写了，早点回去。” 大老王冲他挥挥手就回了办公室，连心坐在吴杰床边发了一会愣，摇头甩走一些纷杂的思绪，起身去看望正在处理伤口的钟成磊。 “呵，食指滑膜鞘断裂，第二掌骨撕脱性骨折，要再用点劲，我这根指头就给他吞下去了。”钟成磊脸色灰败，一浪又一浪的疼痛让他没办法稳定心态。 这周轮在骨科实习的学生们奔走相告，在钟成磊和他们的带教旁边围了一圈，巴巴地瞅着期望获得一个上手机会，同时嘴里的议论也停不下来。 “到底发生啥了，怎么搞得如此严重？” “就吴杰这么怂的性子，怕是钟成磊真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哦？” “你们消息太闭塞了，吴杰是急性感染和压力引起的突发性精神障碍，还是最恶劣的攻击行为症状。” “卧了个槽，这也太惨了吧。” “更惨的明明是这位兄弟简直无妄之灾。” “妈的，早就说医院实习生不是人干的活，咱们是不是可以趁此要一波补贴。” “智障吗，小点声！” “老师，我跟他熟，最后的固定让我来做吧，保证做好！” “再不闭嘴都给我出去。”带教的女医生忍无可忍，吼住了这帮猴子。她一边给钟成磊打夹板一边嘱咐：“你这手得养一阵子了，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一定要顺着对方的意思来，能躲就躲，让我们来处理。听到了没？傻兮兮的，多大的人了还不会保护自己。” 钟成磊摇着头，表示他下次一定会注意。 等到同学们跟随带教离开，连心叹了口气，和钟成磊一起上楼去看吴杰。 “我感觉很不好，”病房外的走廊长椅上，钟成磊后脑勺靠墙：“痛是一方面，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很不舒服。” “他怎么突然就” “他把你那一大盒饭吃得汤都不剩还喊饿，要吃我手里那份，你不是没看到他那模样，我能给吗，他就开始抢，后来不知怎么就咬上了。” 连心懊悔道：“我不该那时丢下你跑出去的，我有责任。” “嗨，我怎么会怪你。吴杰这人唉，现在我也不想怪他了。他这毛病太诡异了，有结果没？” “还不清楚，看他的症状，可能挺严重。” 钟成磊对着空气哈哈两声：“好了，至少一个月上不了手术。三个月不休息轮科转，二十好几的人还总是问家里要生活费，为人类健康事业奉献一切的结果就是被自己突然发疯的同学咬断手指，这一肚子憋屈，该上哪儿撒去？” “你说如果一直这样，以后还会有人愿意当医生吗？” 连心沉默半晌，回答道：“会的。” 之后两个人就静静地坐着，没再说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拿着化验单的护士终于来了，只是后面还跟着一帮子人，连心在里面发现了好几个科室的头头。 当白发苍苍的副院长从人群中露面的时候连心感到事情不对劲了，老爷子全副武装，仔细把吴杰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先送去隔离病房，那个受伤的人呢？” 钟成磊一脸懵逼地被七八个医护人员簇拥着带走了。 “怎么回事？”连心迎上问闻讯赶来的大老王。大老王立马把他拉到一边：“你有没有跟吴杰有过身体上的接触？” “啊？” “有没有？”大老王相当急切。 “刚刚拉架的时候，肯定接触了” 几乎整层楼的护士都集中过来，听到这句话，有两个护士立刻上前一步。 大老王一张脸紧绷着：“听我说，你现在暂时得留在医院里接受观察，有什么情况立刻跟值班人员反映，一定要服从安排，听清楚了吗？” “怎怎么回事？”饶是以连心的应对能力，这会儿也有点发傻。 大老王用连心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严肃语气反复地强调：“情况非常，非常，非常严重，千万不要离开医院。” 交代完后他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会议室去了，连心愣在原地，负责安排他的护士长把他押进专用电梯一路直升九楼，带他消完毒后直奔走廊最左边的一间病房，锁上门，透过观察玻璃朝他喊：“今晚待在这，有什么情况摁铃。” 几个护士被她叫到身边一阵嘱咐，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 隔离 连心呆呆地把脸贴在观察口上，像个孩子正透过窗户注视校车外挥手的母亲。走廊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人朝他的方向看上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有些恍惚，无数的疑问化为激烈的鼓点不停地轰击着两侧的太阳穴。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和老黄换了个班”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连心想起这层楼的隔离病房后门处有一条患者共用的无菌走廊。 “人家才帮咱大舅治好眼睛不久，找我调个休怎么能不答应？晚上不回去，记得锁门。” 那个在急诊室出手相助的男医生靠着窗台，平静地打电话。 “没时间去买米了，你去买吧，买个几百斤省得没一会儿又要叫人家来送放两个除湿盒哪会发霉。” “最近流感高发，叫阿姨每天干完活在各个房间角落里洒消毒水。” “别再给儿子买那些街边摊子上的卤菜了，你不知道那有多不卫生，最近收了好几个食物中毒的以前没事不代表以后不会出问题，听我的，别买了。” “明天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黄请了三天的假，看能不能找到人替吧。” “就这样，挂了。” 医生盯着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发了好半天的呆，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想知道出了什么事。” 年轻的实习生气息不稳，汗水濡湿了额前的刘海，一缕缕地在半空中摇晃。 医生看着他，似乎在思考怎么措辞。 连心面部有些僵硬。 “你那同学具体什么病我不清楚，但在医院干了这些年，今天的阵势我是第一次见。” 医生把手机放回兜里：“非典那年我还在上高中，当志愿者的时候条件比现在差远了，重视程度也不过如此。” 连心心里咯噔一下，事实正向他预想之中最糟糕的一种情形靠拢：“传染病？” “而且是种新的，不然不至于让副院长出马。”医生摇了摇头：“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估计连文件都是刚发下来的。主任开会前跟我谈了几句，不知道是边境输入还是突变的。你那同学最近去了什么流动性大的地方没有？” 连心这时候没有隐瞒的必要：“他昨天晚上去西坊了。” “嗬，看来还是活儿太轻松啊，都有时间去那么远找乐子。”医生失笑。 连心越来越觉得今天这件事的离奇程度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他问道：“周边有相当数量的疑似病例？收到其他医院的通知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紧张了，向公众宣布也是迟早的事情。看你同学刚才的表现，分级不会低，最快也许在晚间新闻上就能看见。” “这这也太突然了。”连心有些结巴。 医生见连心心神不宁的样子，嘱咐道：“这个时候别想太多，摆好心态，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只能选择面对。你要记得你是一个医学工作者，随时都要保持冷静，切忌自乱阵脚。” “我回隔壁去了，咱们还是分开点好，以防万一。”他拍了拍连心的肩膀，走进旁边的门。 连心回到自己的病房，坐在床上直发愣。方才那位医生的说法，让他现在的状态比之前还要不堪。 自己遇到了可以和非典相提并论的疾病，面对面，距离二十公分不到。 病因未知，传播途径未知，致病结果未知。 连心抚着左胸，他急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还好病房里有电视机，连心手握遥控器不停地换台，然而并没有看到他希望看到的消息。新闻播报的时间已过，中央台进入了要点访谈阶段，几名专家正和主持人一起分析讨论北岛在临近岛屿部署重型武器系统这一举动的缘由。地方台上各种连续剧和综艺节目依旧在欢乐地上演。 连心关掉电源，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请求另一头的护士把他的手机带来。 那边护士不是很情愿，临时出现的情况让她有些焦躁，语气也不是太好，可连心的坚持以及他声音里的疲惫和不安还是说服了对方。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连心连忙过去，见到来人有些惊讶。 “你还好吧？”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真巧，我拿着你的手机在等电梯，旁边就跑过来一个护士问我知不知道你的东西放哪儿。”门外装备得严严实实的男生提着个塑料袋，和护士一起走了进来：“听人说前阵子一直响来着，你待会儿看看有什么事。” 连心接过：“谢了，匡明，让你亲自跑一趟。” “这算啥，要换了我在里面，这会儿能不能站得起来都难说。”男生叫陈匡明，是连心班上的同学：“刚才我们也紧急开会了，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应急预案已经启动，因为有相当的危险性，学校和院里考虑到我们不是正式员工，从今天起让我们暂时结束实习。” 陈匡明呼了口气：“盼这一天不知道多久了，可出于这种原因真的像做梦一样。” 连心苦笑。 “送完了赶快走。”一旁压阵的护士不耐道。 “别啊姐，让我再陪他一会儿，这么倒霉的事发生在谁身上都得郁闷死了。”陈匡明口罩上一双喜感的眉毛讨好地弯着。 “麻烦您，最后几句。”连心向护士赔不是，随即快速地对陈匡明提问：“把你们开会说的内容跟我重复一遍。” “有一种暂且称为‘严重急性感染综合症’的新型传染病开始在华中和越省沿海的几个地方传播，致病原尚未查明，主要症状有高热，头痛，虚弱，脱水，个别会出现轻微的痴呆c行为失常和激发性肌痉挛，严重时会引发昏迷c抽搐c瘫痪，感染若得不到及时控制，将有可能引发中枢性呼吸衰竭，脏器衰竭或败血。目前确认的传播途径为血液和体液。” “体液和血液”连心猛地瞪眼：“那钟成磊他？” 陈匡明声音顿时低了个八度：“全院的头头都在会诊拿方案，钟成磊和吴杰应该在一起，但是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消息。” 哐哐哐，观察窗被人叩响，护士长的脸不用化妆都能去黑屋子里吓人。 “时间到了，赶快走。”护士急了，高声催促。 “世界范围内呢，只有华夏存在吗？” “我刚刚还问了几个在加国留学的朋友，他们那边好像没这回事唉呀别拉别拉我自己出去你肯定没事的，要是心里慌可以给我打电话！” 陈匡明前脚刚走，后脚两位医生带着几个助手就进来询问连心的情况。传染科的那位见连心状态还不错，体温和血压都正常，凝重的神情稍稍缓和：“72小时内如果没有症状出现，你就可以出院了。” “潜伏期非常短吗？”连心问道。 医生不置可否：“跟家人联系过了吗？” “哦，还没有，刚拿到手机。”连心按下h一键，屏幕没有反应：“关机了，我一会儿打电话。” “跟家里好好说，让他们放心，自己也别太紧张，就当在这歇两天。”医生道：“因为传播途径还没有完全确定，不排除你有被传染的可能，所以必要的预防条例还是得遵守。” “我明白。” 医生离开后，连心给手机接上电源，顿时一阵叮叮咚咚，未接来电有七八个，还有99的社交软件消息。 看到其中一个未接来电显示，连心刚刚平稳一些的心脏再次加剧了运动。 他立刻回拨过去，响了四五声对方才接起。 “张老师您好，不好意思我之前在处理一些事情，手机没放在身上，请问您找我是为了？” “是吗？下午就没在学校？” “好的，我知道了，真抱歉给您的工作添了不小的麻烦，找到她以后我一定好好教育，不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再见。” 结束通话，连心马上又拨了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连心用力地锤了一下床板，改拨另外一个号码： “清水，我是连心，现在忙吗？” “她没告诉你去了哪么？那之前你知不知道她跟什么人聊过天，或者有没有打过电话。” “好好，明白了，谢谢。” 再拨一个：“曾阿姨，帮忙留意一下我家，如果小玉回去了告诉我一声嗨，又逃学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不用不用，她有分寸，晚上还是会回去的，我倒是今晚得在学校住，所以拜托了，有消息打个电话，非常感谢。” 打完一圈手机都在发烫，连心把它扔在床上，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手接了一捧水，哗啦一下拍在脸上。 盯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连心低下头，水珠在下巴尖汇集，然后摔落在池子里的漩涡中。 “72小时72小时” 他回到房内，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字。 拨过去，结果居然也是那句该死的“用户已关机”。 不知何处隐隐传来喧嚷，连心站起身，窗外两名护士神色匆匆地跑了过去，没过多久这声音愈发清晰，仔细分辨可以听得清大致的内容。 “我一点事没有，为什么要住院？” “说了多少遍了，他走着走着倒在地上，我就上去扶了一把，就这一下啊，别的地方都没挨着，这也要单独关起来吗？” “干什么啊，你们才有病呢，什么狗屁的传染病，我要回家！” 一群人争吵着从连心窗前经过，护士和医生围着一个夹克男做思想工作，夹克男半是惊慌半是不耐地在包围圈里左冲右突，正好和病房里的连心对上了视线。 连心静静地看着夹克男被闻声前来的保安挟住胳膊，呐喊着跟随医生护士消失在电梯口。他回过神，第二十七次按下呼叫键，得到的回应依旧是对方没有开机的打算。 再次打开电视，屏幕中几个艺人正玩着游戏，某人不知有意无意卖了个丑，换来满演播厅夸张的狂笑。 “草。”连心附和道。 他按下了传呼铃，护士姐姐很敬业地快速接通了，连心说有件紧急的事情需要商量，请对方过来一下。 来了两名护士，连心把情况向她们仔细说明了一遍。其中一个护士说：“上面下了死命令，所有和确诊病例或疑似病例接触过的人员必须就近隔离直到观察期结束，我们没权利放你离开。” 另一个说：“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为了更多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还是请你配合工作。” “能不能帮忙联系负责我的医生，我想跟他沟通沟通。” “没有必要，这是不可能的，你再想想其他办法，总能找到其他人帮你。” “好吧。”连心叹了口气，跟着两位护士起身：“对不起耽误你们时间了。” “送送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 年柏泉79号（一） 午后，春日的暖阳稍稍驱散了空气的微寒，透过窗纸上那些被男生们抠出来的小洞，在教室里投下一块块橙亮的斑点。 梳着两条大麻花辫的眼镜女孩对着漏进来的光线伸了个懒腰，把桌上的书本摞到最适合自己趴伏的高度，舒服地靠了上去。 “不累吗你，抓紧时间眯一会吧。”她的脸贴着一本习题册的封面，拍了拍同桌女生的胳膊。 对方没做声，低头继续摆弄着手机，长睫毛轻轻抖动，迎合着额前层次分明的刘海。 眼镜姑娘见状轻叹口气，她抬起头望了眼教室后门，又看了看挂钟，离下午上课还有大概30分钟，这个时间点其实有些危险，班主任不是没有突然袭击的先例。 “跟谁发消息呢这么入神？” 可以从那双大眼睛里看出她浓浓的探知欲，但是她并没有选择像闺蜜那样大咧咧地凑上去扫视屏幕。 连珏按下休眠键，盯着桌面发了会儿楞，转头对眼睛姑娘道：“我得出去一趟。” “哈？校门快关了呀，你去哪？” “有点事儿。”连珏动作麻利，规整好自己的东西后，从抽屉里拿出校服，两条袖子围着腰打了一个结。 眼镜姑娘腾地坐直：“喂喂，小姐姐你真要搞事情啊！” “小米，该怎么说你知道的。” 连珏耸耸肩，捏了捏那张目瞪口呆的小圆脸，迈开双腿打算不声不响地从后门开溜，却被眼镜姑娘一把拽住。 “你可想清楚了，这几天省里的领导下来视察，万一被逮了可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好解决的” “师太虽然是刀子嘴豆腐心，但要真急眼了追究下来，我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保持统一战线。” 连珏感受着胳膊上的阻力，知道自己的姐妹有话要说：“直接点吧，你知道我从来不在意这些。” 眼镜姑娘的无奈写满了整张脸，她放开手，重新趴回课桌，头朝向另一侧。 连珏撇撇嘴：“明天给你带手抓饼行了吧。” 正要离去，只听后方幽幽一声： “注意安全。” 望着老围墙那块缺口处被加高的铁栅栏，连珏活动了一下身子，后退十几步准备助跑。 “翻过去？”旁边的林子里走出来一人。 连珏恍若未闻，高速奔跑，起跳。 砰，她狠狠地撞在破落的墙体上，双手紧紧抓住一条铁栏杆，蓬松外露的红砖被震得掉下一层碎屑。 “踩左边。” 连珏用力地蹬着砖块拔升身体，可到底是不走运，这块被无数不良少年逃学时当作踏板的功勋砖头罢了工，不堪重负地解裂成一滩碎渣。 连珏的双手再一次遭重，失去了借力点，她只好落回地面另做打算。 “何必呢，不是跟你说了，不管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只要不太过分，保证帮你完成。” 男生歪着头，静静地看连珏拍打身上的灰土，束在脑后的长发在尘埃中轻盈地跳跃。 “这样，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我带你从正门走，哪个门卫敢拦我让他” 连珏突然回头，半眯着的长眸子如同秋夜的深潭。 男生下意识一顿，抿着嘴看着女孩一步步越过自己，然后回头，目标是那堵默然而立的老围墙。 她再一次加速，奔跑，起跳。 她成功地抓住了最高的一条栏杆，双腿蜷曲起来，手脚同时发力，绕过稀疏的铁棘翻上了墙头。 “你去哪，我可以送你。” 声音出现在很近的地方，连珏侧过脸，男生随意地跨坐在细窄的铁条上，期待地看着自己。 “最后再说一次，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连珏把校服从腰上解下，用力地拍了拍披在身上。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李恒朝？”男生卖力地在忍，可到底没能忍住。 “这跟他没有关系。” 连珏跳下墙，轻叹一声： “有这么好的条件，不妨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就非常有意义。”男生又恢复了他那种懒懒的语调，挠了挠精心修剪的小莫西干短发：“没关系，来日方长。” 连珏摇头，顺着墙后的小路快步离去。 男生在栏杆上坐了一会儿，可能觉得硌得慌，揉揉屁股又翻回了学校。 他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条语音：“三毛，机灵点。” “好了，今天差不多就这样，下次返课还看你弹成这个样子我是会揍人的。”廖长丰合上谱本，递还给正从钢琴上起身的半大男孩。 他的家长在一旁附和：“听见没，回家再不好好练，不用廖老师来，我就先抽死你。” 见男孩低头默默收拾东西，廖长丰笑了笑：“小辉悟性挺高的，如果能集中注意力，这次考级一定没问题。” “是是是，您多费心，”家长赔笑道：“跟老师再见。” 男孩嘟着嘴和廖长丰告别，脑袋一撇间看见门口出现了一条修长的影子，“再”字还在耳边，下一个“见”就已经被奔跑卷起的风带出三米开外。 “这孩子不好意思啊廖老师。” 廖长丰摆摆手，很是惊讶地迎向来人。 “你怎么来了？” 连珏和正仰头冲自己傻笑的男孩打了招呼，对着廖长丰点了点头：“廖老师。” “有阵子没见到小连老师了，”家长同样非常热情：“上次没能留你在家吃饭真是遗憾，你看啥时候给我个机会表示表示。” “您太客气了。” “这死小子最喜欢的就是小连老师，以前我根本不敢奢望他会老老实实地在琴凳上待着，这都是您的功劳。” “哪里哪里。” 送走迷弟和迷弟他爹，连珏抹了抹头上的汗：“老沈呢？” “他不在这，”廖长丰看见连珏的校服：“你找他干啥？” “他在哪？” “今天学校放假？” “嗯，开运动会。”连珏随口应道：“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廖老师，帮我打个电话问问好么，但别说是我要问的。” 廖长丰看了连珏好一会儿，无奈地掏出手机： “哪呢？” “行里要新招两个助教，我没时间，你来帮我把把关。” “别啊，这段时间学生多，大家都应付不过来。” “唉，随便你。” “晚上喝酒不？” “拉倒，挂了。” “在哪？”连珏问。 “他没说，但八成在吧里。其实他上一次来琴行，还是那之前的事了。”廖长丰往办公室走：“进来坐会。” “不用麻烦了，谢谢廖老师，我告辞了。”连珏摇摇头转身离开。 “小玉。”廖长丰叫住她。 连珏回过头，看到了对方脸上复杂的笑容。 “我还是更希望你叫我疯子哥。” 连珏微笑，留给对方一条灵动的马尾：“再见，廖老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 年柏泉79号（二） 从琴行出来，连珏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在听了地点之后特意向她确认了一遍，朝后视镜古怪地一瞥后没再多言，半小时后把她送到了目的地。 下车之后，连珏沿着整排的活动板房前进，几台重型车辆随意地横在路边，坑洼的旧水泥路面上满是黄泥车辙。三两民工抓着油腻的脑袋蹲在石碓或沙山旁，一边握着脏兮兮的罐子喝水一边斜眼睛瞟着这个越走越近的女中学生。 连珏低头走路，跳过一条一米多宽的壕沟，拐向了破败的更深处。 这里就是年柏泉，文湖市南部曾经人流量最大的区域，两个城中村毗邻，环绕着贺省最早一批修建的高架路和人行天桥，无数的商铺，门店集中于此，喧嚷一时。 大片的工地围栏挡在眼前，连珏辨认了一下方向，皱着眉头从一道人为开出的缝隙钻了进去。 几百米外的小吃城已经被夷为平地，挖掘机神气地骑在一摊建筑垃圾上，把一头的砂石挖到另一头。 连珏看了一会，继续前进。 在一面还算完整的红砖墙上，79号门牌依然可见，风卷起了无处不在的浮尘，连珏用袖子捂住口鼻走了进去。 浓重的油彩包围了她，四壁上绘着的嬉皮小丑，怒目金刚，湿婆神，迈克尔·杰克逊等纷纷转过头和来客打招呼。 79号小院，理解的人们称之为“流行前线”，“命运斗士的营地”，但那只是很小比例的观点，大多数人更愿意用“牛鬼蛇神”来称呼这片充斥着朋克c嘈杂c颓丧c挣扎的地方。 在年柏泉，这里是买醉的不二之选。每到夜晚，荷尔蒙和酒精的味道就会从那些小房子里的排气扇中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院子的空气中。 连珏一一回应他们的视线，最后走向了摆在角落的半艘轮船。 那确实是半艘轮船，老沈用它前半辈子攒的所有钱把一艘客轮的部分遗骸从报废厂拉到了这里，又把他前妻的半辈子积蓄骗来给里头重新装修。他充分发扬了西方的个性化经营理念，捡了根长木棍，串上一件画了骷髅头的黑色t恤，杵在船身上就正式开张。 “年轻那会儿挺想回到16世纪，在大西洋上扯一条破帆，拉上四五个兄弟挥舞着烂刀子朝过往的商船大喊‘留下你们的金子’，赚了就上岸找几个娘们胡天胡地，赔了就跟着风浪四处飘摇，啧，多洒脱。可生在这个时候我也没辙，只好用点别的法子满足一下心里这点小愿望。” 耳边又回响起当初大家把老沈和这坨废铁围在中间，那家伙手里握着一瓶啤酒，用平淡中带着一丝憧憬的口吻向众人解释的这番话，连珏望着那扇挂了一个塑料泳圈的“舱门”，解开了她的发箍。 门没锁，走廊内光线很暗，连珏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慢慢向前走。 “老沈，你在里面吗？” “老沈？” 依旧没有回应，连珏皱了皱眉，在转角处举起手机往大厅里照射。 一个人影缩在吧台一角，朝着光源的方向抬了抬头，大堆酒瓶摆在一旁，整齐得像是插在寺庙门前炉子里的线香。 “嗨。”男人的嗓音嘶哑：“你怎么来了？” “天”连珏看见如此场景，心疼得捂住了嘴。 “要来点吗，我看看应该还有几个没用过的杯子。” 连珏慢慢地走到老沈身边，“舷窗”灰蒙蒙的，海盗酒吧的吧台区能见度十分低下。 老沈在脚下的柜子里翻了一会儿却一无所获，懊恼地抠着头皮。 “算了，女孩子少喝点酒。”他仰头闷了一口：“刚才你去过疯子那儿了？” “别喝了！”连珏去抓酒瓶，本以为会遭到一定的抗拒，结果轻而易举地就收了过来。 “太恶心了，我真不知道为什么鸡尾酒里要兑这玩意儿，妈的以前有只蟑螂掉我茶杯里泡了一夜，再喝起来就是这味道。” “就这种馊水也能被那个管酒的宝贝成什么样，开了他真是明智，他妈的除了坑老子的钱外啥都不会干。” 老沈的眼皮给面子地撑开一道缝隙，油腻的半长发紧贴着他瘦削的脸线，胡子好像很久没刮过了，狂放地相互纠缠。 “我说那孙子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呢，一说要喝酒准是有别的事” “你之前到哪去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连珏喊道。 老沈歪着头看连珏，淡淡道： “别激动小姑娘，我很好，只是觉得外面有些吵，想在个清净的地方一个人呆会儿。”老沈两条胳膊软绵绵地搭在布满灰尘的玻璃台上，用力地打了个酒嗝。 连珏气愤难耐：“那现在呢，我都以为你去别的地方了，趴在这里不死不活算怎么一回事？” “没劲了，走不动了，道行不够，那些人的眼睛让我很不舒服，以前的那些事情老在脑子里打转。” “然后就很想抽烟，前几天发现已经没钱买烟了，想起来这地方还有些酒，就过来了。” “你说奇不奇怪，我明明不愿见人，偏偏很想说话，中午还跟街对面那家烟酒铺的老板侃了俩小时，哎呀，不该联系你的，让你跑着老远来，”老沈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头埋进胳膊：“我却用这幅模样来迎接你，不好意思啊。” 只过了一会儿，他便重新坐直了身体，冲着连珏弯了弯眼睛。 “不过看到你，我的心情好多了，嗯，明天就出去找点事做。” 那双眼睛历经风雨患难，依旧保留着七年前的纯粹热忱：“别板着个脸啦，你这个年纪要老皱眉头可太糟蹋了，笑笑啧啧，我现在忍不住想知道什么样的男生会有幸和你共享青春年华。” 连珏呆呆地看着对方，鼻尖的酸楚如何都抑制不住，曾经光芒万丈，用六根弦掀翻整个文湖地下摇滚圈子的吉他之王，枯弱得像一只窝在狭窄山洞里的老猴。 她何尝不知道，一旦伤口深到极限，无论多长时间，都无法愈合完全。 “为什么要承认呢？你明明你不可能会那么做的。” “我确实做了，犯了错，就只能担下来。” 老沈伸出手想摸一摸连珏的头发，半空中顿了顿，终究没有落下去。 连珏握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他的手很热，几个老茧都还在熟悉的地方。 “小玉，不要让自己一个人，孤独一点都不酷，喜欢孤独的都是一群傻逼。” 连珏吸了吸鼻子，拉起老沈的手腕：“我们回家。” “这里就是我的家。” “尚居园的房子？” “留给她爹妈了。” 连珏咬着牙，不想再用事实去刺激对方：“走吧，你有多久没好好吃饭了，我家楼下新开了一家面馆，应该合你的口味。” 老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姑娘，他知道了这世界上还有着一个牵挂他的人。 “我给你唱首歌吧。” 连珏实在是无法拒绝这样一个要求，主动打开他脚下的琴盒，走进厨房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将那把陪了他十多年的木吉他擦拭干净。 “唱个什么好呢？”老沈抱着吉他，低头想了好一会儿。 “提点要求？” 连珏勉强笑着摇了摇头，老沈试了几个和弦找感觉：“那我开始了。” 前奏似曾相识，连珏听着听着表情古怪起来。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她无奈地捂住了脸。 老沈却唱得很认真，很投入。 “长得美丽又善良。” “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只要认真投入，老鼠爱大米都能变成一首情诗，更何况一个经历了种种的男人用他征服过无数舞台的嗓音，对着面前的人，对着这间破败的酒吧，对着门外的大片废墟，倾诉着那数不尽的落寞与忧伤。 连珏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老沈紧紧地闭着眼，高音仿佛要撕裂空气。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咳咳，年代” 点点殷红从他口中飞溅而出，落在连珏蓝色的校裤上，落在那把有些脱漆的老吉他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 年柏泉79号（三） 文湖的地铁无论何时都人满为患，连心单手抓着栏杆，随着车厢的运动左右摇摆。 电话那头的诘问激烈，他默默地听完，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 “对不起王老师，真的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妹妹她逃学了，现在手机打不通，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但知道这个病会传染，烈度高，只要一想到她在外面可能接触到让全院如临大敌的感染源我就会发抖。” “希望您能理解c原谅我的自私。她是我继续生活下去最大的意义，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她的安全更为重要。” “我现在状态很好，刘医生给我检查过了，应该没有感染，不然我不会如此选择。” “家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她性子很独，没什么亲近的人，只有我能找到她。” “等把她安顿好，我立刻回来承担所有责任。” “还有，吴杰和钟成磊他们” 嘟嘟 挂断通话，连心揉了揉太阳穴，肩膀和手臂上几道红印子残留着丝丝刺痛，护士的尖叫和医生的大吼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真侥幸，要不是那个抱住自己的保安大叔左脚踩了右脚，估计会很长时间没法从那间病房里走出去。 不一会儿，学校辅导员打来电话，连心不得不再次解释并承诺。 尽管声音很低，但列车拥挤，乘客之间几乎没有距离。旁边的人听了个大概，瞪着他像看见了伏地魔。 连心却不愿应付这些疑惑的眼睛，好不容易挨到了站，他快步挤出，辨认了一下方位，迈开双腿奔跑。 他很久没有来过年柏泉了，满眼望去的围栏和半成品楼房让他感到分外陌生。夜幕降临，四周静悄悄的，无人经营的待拆迁商铺沉默地蹲伏在黑暗中，没有照明，导致连心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深入的路线。 越往前走越空旷，他举目四望，记忆中霓虹闪烁的街道，只剩下了几盏工地射灯在倔强地散发光线。 她会在这里吗？她是不是根本没来过？她也许已经走了？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该死！” 连心愤怒地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子，犹豫着该往哪一个方向继续寻找。 右边好像有人，一个影子在工地灯光的边缘晃悠。 连心赶忙跑过去：“师傅，请问一下” 到了近前他发现那人非常年轻，目光相接时对方下意识地躲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绕过自己离开。 连心怀疑地盯着那个背影好一会儿。 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三轮摩托从后方驶来，骑车的人一直打量着连心。 “你好，打听一下！” 摩托车停了下来，连心向对方询问海盗酒吧的地址。 “你找沈老板？” 骑摩托的中年人戴着一顶脏兮兮的帽子，伸手比划了一下：“左边有条沟，跨过去一直朝前走，能看到一堵墙，后面的院子里有一艘船，很好找。” “沈老板今天一直在里面吗？” “不知道，应该是吧，我在路口没见他出来过。” “那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女孩子到里面去，高中生年纪。” “这我没注意。” 连心沉默片刻：“好的，谢谢。” 得知这个消息，连心稍稍放松了一些，脚步却是加快起来。 他找到了那艘船，庞大的身躯和旁边的平房相比分外显眼。没工夫多想，拉了拉门发现没锁，直接走了进去。 “谁？” 听见这个充满警惕的声音，连心如释重负地靠着走廊的墙壁蹲了下去，长时间奔跑而炙热的血液随着全身毛孔的张开快速地释放热量，汗液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衫。 谨慎的脚步声缓缓接近，连心直视着眼前雪亮的光柱，眯了眯眼。 “完了吗？”他问道。 手电筒移开，连珏返头走了回去。 “嘿。”连心忍着双腿的酸痛站起身跟上去：“为什么关机？” “没电了。” 连珏冷冷地应一声，走进吧台内部的一个小门。 空气中有着什么味道，连心嗅了嗅，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站在门口，他望着手电光下的蒸腾的袅袅热气：“你老师呢？” “在里面。” “你从下午到晚上都在这里？没去别的地方？” 连珏没回话，继续用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 “我不是没给你钱，饿了怎么不跟你老师上外面吃？”连心觉得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冒着巨大的风险满世界找的人，居然却躲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工地里煮面条。 “他在干嘛？” 连珏关火，把面条挑进碗里：“休息。” “他在休息，让你在这煮面？” 连珏端起碗，往门口走：“让让。” “你们到底在干这里什么？”连心莫名其妙，跟在连珏后面上了楼梯，拐进了一间员工休息室。 充当室内照明的是两条蜡烛，当这些本用于给顾客制造气氛的小玩意儿摆在床头的时候，却给人感觉相当阴恻。 “就知道你会找来，小伙子。”老沈躺在一张弹簧床上，冲着连心挥了挥手：“好久没见你了，找女朋友了吗？” 连心绷着脸没搭理，连珏把碗放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谢啦。”老沈抿嘴笑笑，双手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 吱——弹簧床痛苦地尖叫一声，老沈倒了回去。 “真是丢人，看来得多运动了，俩胳膊一点劲没有。”老沈龇牙咧嘴地重新尝试，连珏一脸忧色地上前扶住他。 “没事，大半天没吃东西虚得很，一碗面下去就好了。” “你身上好烫。” “这单子太厚了。”老沈把被单掀到一边，抄起筷子准备吃面。 “要不别吃了，跟我去医院。” “啥啊，我饿得慌。” “刚刚都咯血了，你没感觉吗？” “说了那是口腔溃疡啦” “等一下。” 老沈和连珏看向连心，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口罩。 连心强行把连珏拉到身后，问老沈：“咯血是怎么回事？” “你给他看看。”连珏挣开连心，抱着胳膊后退一步。 “最近生活不规律，上火厉害。”老沈张开嘴巴向连心展示了一下牙龈：“连医生，等我吃完再检查行不，一会儿坨了。” 连心这会儿把手套也带上了，他试了试老沈的体温，竭力控制着语气对连珏说：“你先出去一下。” “干嘛？” “我怀疑是肺结核，非常危险，你快出去。” “已经一起待了这么久，不在乎这一会儿。” “出去！” 连珏眼睛一瞪就要炸毛，老沈赶忙打圆场。 “听话，”老沈劝道：“你赶紧出去，快高考的人，真过给你我得抽死自己。” 连珏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连心在她身后关上门，反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 年柏泉79号（四） 老沈觉得气氛不对：“我就嗓子疼，时不时有点咳，应该是最近着凉了。那血就今天一次，不会真是肺结核吧？” “在给你检查之前，有些准备工作要做，希望你理解。”连心扯过那条被单，三下把老沈的双手捆得扎扎实实。 “这什么意思？”老沈讶道。 “你最近有没有去什么人流量大的地方？接触过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和他们进行过什么亲密的行为举止？”连心严肃地问道：“我指亲吻或者那什么。” “等等，我问你为什么要绑我的手。”老沈面色不愉：“现在医院都流行这样看病了？” “现在感觉如何，除了身上热，乏力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头痛吗，肌肉c关节痛吗？” “为什么要绑我的手！”老沈低喝。 连心皱眉：“如果不是预防万一我不会这么做，请你见谅。” “嗬，”老沈失笑：“小鬼，你要想拿我撒气，直接提出来就好了。抱歉，对不起，我害得连珏不好好上课，跟我在这个地方鬼混，耽误了人家学习进度，都是我不好。” “我没有要你说这个。” “那你要我怎么说？大哥我罪该万死，我忘记了您的警告，我这种人渣不配和您的宝贝妹妹说上一句话” “你真想算这笔账的话可以等回答完我的问题之后。”连心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违反纪律从医院跑出来，从金洋广场找到琴行再找到这儿，不是为了在这听你倒垃圾。”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就没法再收住。 “早知道你是那种人，你以为我会允许她成天和你待在一块？” “在外面拈花惹草还不够，连自己的学生也下得去手。十七岁的女孩子啊，比连珏还小一岁，你跟她上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咄咄逼人，看在你教了连珏八年的份上我不想落井下石，只希望你以后能主动断了和她的联系，这过分吗，伤害了你的自尊心？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没把手伸向我妹妹？” “以为躲在这堆废铜烂铁里自虐里就可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摆脱心里的魔鬼，整个世界岂不是光明又美丽！”连心胸口起伏不定，压抑一整天的情绪彻底喷涌而出。 他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你今天没跟连珏靠的太近吧，啊？没有吧？” 老沈闭着眼睛吃吃地笑，连心见他这幅模样更加愤怒，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拽起：“回答我！” 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钢琴声，是肖邦的c小调练习曲，连续而快速的十六分音符完美地掩盖住了屋里的动静。 连心深呼吸后松开了手，老沈直挺挺地摔回床上，他伸出只手一下下抚平领口的褶皱，缓缓开口：“我完全理解你，我不怪你。” “我还记得你们俩第一次出现在天源路那间小店前的场景，你问我这里教不教电子琴。”老沈望着天花板：“那时候根本没有收学生的打算，跑演出，做唱片，出名才是我追求的。” “但是我看到一个毛头小子带着一个女娃娃站在大太阳下看着我，一下子没能拒绝。然后一下子就过了八年。” “八年呐，一条狗都能养成亲人。” “连珏不只是我的徒弟，我可以说把她当闺女对待” “那个女孩子就长得一副情人样？”连心嗤之以鼻：“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回到之前的谈话上吧。” “你还年轻啊，没法跟你讨论这种感受。”老沈轻轻一笑：“我记得替她去开过两次家长会，那老师把我骂得呀，到最后我都笑场了” “别说了。” “她过十三岁生日的时候你在上晚自习，我们哥几个给她买了一个水果蛋糕，全给她一个人吃了，那个满足样儿，跟晒太阳的猫咪似的。” “” “这年头不只有读书一条路走，她不止一次跟我抱怨说她不想像个木头一样坐在拥挤的教室里被老师一遍遍地往脑子里灌水，”老沈侧过头看连心：“我只是提个建议，让她做她喜欢做的事情。” “让她像你们一样，背着一把琴走到哪唱到哪？”连心搓了一把脸：“吃什么，穿什么，住哪里，会碰见什么危险，谁能给个准？” “我只希望她能安安分分读完高中，想上大学就上，不想上就把她送到我姑姑那去，总能好好活着。”他忽然间烦躁起来：“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你害怕了。”老沈咧着嘴：“你总要放手。” “别他妈再说了，”连心怒道：“回答我的问题，然后准备去医院！做好心理准备，你的病不好治。” “好啦好啦，”老沈闭上眼睛：“这几天我一直都在这里，能见着几个人？就上个星期去了一次超市买了点吃的。至于近距离接触，怎么个近法？” 连心皱眉思索片刻：“超市？哪里的超市？” “不记得，不记得了。好像好像是金洋广场那个”老沈的头歪着，音调拉得很长，刚才的谈话似乎消耗了他本就不多的一点气力： “才不到三个月。” “一个错误就能毁掉一辈子，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知道，群起而攻之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吗？” “躁得很，真想把那些傻x一个个砍死” 连心感到老沈的状态有异，一张脸红得吓人，口中尽是含糊不清的嘟囔，两条腿不安分地踢蹬着。 “沈老师？” “好热好饿” 连心紧张起来。 “沈老师，保持清醒！嘿，听得到吗？” 他打开连珏留下的手电筒，观察老沈的瞳孔反应。 中心的小黑点没有出现明显的收缩，令人悚然的是，巩膜正在急速充血。 老沈突然爆发出一声渗人的咆哮，张开泛着口臭的嘴往连心脖子上咬去。连心浑身毛孔倒竖，左手臂反射般弹起顶住对方下巴，身体急速后退，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连珏听到动静，一个箭步冲到门边，却没办法打开。 她的心被惊惶填满，用力地砸门：“你在干什么？连心！给我开门！” 连心坐在地上和失控的老沈角力，这个瘦得不到一百二的男人此刻爆发出的力量竟然隐隐比肩自己的搏击教练。他努力抻着脖子不被那双捆在一起的手抓伤，掐着老沈的下巴把他一点点推开。 “喝啊。” 连心猛地往后仰倒，双腿蜷缩，顶着已经完全压在自己身上的老沈的胯骨，用力一蹬，把他整个从上方往后抛了出去。 砰。 连心回过头，呆愣地看着地上不再活动的老沈。 他的脖子诡异地耷拉在自己肩膀上，方才的骨裂声清脆可闻。 房间门被踹开，看见这一幕的连珏扶着门框，瞪着眼睛忘记了呼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 月夜（一） 老沈的脸正对着连心，眼睛半睁不闭，嘴巴微微张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沈老师，沈老师？” 连心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见他毫无反应，伸出手指探了探动脉。 连心声音有些颤抖：“打120。” 他把手机掏出来塞进连珏手里，想解开老沈双手的束缚，试了好几次，被单的两角都从自己手心里滑了出去。 连心跪在地上，闭着眼平复了十秒，开始对老沈实施急救。 把被单轻轻地掖进脖子下，连心将他的手脚捋直放平，让颏部前伸，保证气道通畅。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呼吸，连心狂烈的心跳稍稍放缓。 “打电话啊，别发愣了！”他瞧见连珏失魂落魄的模样，开口催促。 连珏移动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机械地把听筒举到耳边。 “你好，南安区急救中心，请问您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连珏张着嘴，连发声都觉得困难。 连心一把抢过电话，嘶声道：“患者颈部受伤，意识已经丧失，自主呼吸微弱，情况紧急，请赶快来！年柏泉工地，79号海盗酒吧，外形是一艘船，我们在二楼。” “对，年柏泉79号。” “一定要快！” 结束通话，周遭重归寂静。 一分钟后，连心认为不得不对这一切做出解释：“你沈老师疑似感染了一种新型的传染病，人的精神会受到影响，做出一些意外举动。他刚刚发病了，想要攻击我，我没办法这是个意外。” “你到底想干什么？”连珏的声音像一只受伤的野猫：“你到底来干什么！” “你冷静一下” “你干什么啊！！” 连珏歇斯底里地叫喊，连心觉得胸口阵阵刺痛。 “我没必要编造这种理由来骗你，这都是真的，我”连心胸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无法出口：“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事。” “呵，”连珏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凄然的“八”字：“用不着。” “连心，你用不着管我有没有事。” “小玉，你先听我说” “是你说的，你说过我满十八之后就不会干涉我的生活。” “现在不一样！是真的有一种新型的疾病在文湖登陆了，你手机关机，人又不见了，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为什么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在学校待着呢？”连心不想争辩，他只想快点把眼前的两个人都带去医院。 “什么病？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医院，我才有第一手消息！” “哦，什么病严重到需要把病人绑起来，还得从床上甩到地上？” “那只是一个预防措施可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我根本不想弄成这样。” “对不起，”连珏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眼底的质疑和哀怨冷冽如霜：“我今天做的事情真的太混账了，不接你电话，让你大老远跑来找我，耽误你的时间，给你造成不便，我道歉。” “你肯定一肚子气，我知道，我也准备好了，”她颤抖道：“可你为什么要冲着老沈撒呢？” “是不是他这种变态特别容易转移仇恨？看见他就想上去踢两脚，吐口唾沫，诅咒他不得好死？” 离奇的巧合让连心万分苦恼：“跟那个没有关系，他神志不清想要攻击我，我迫不得已才还的手！还要我说几遍？” “你把他手绑着，怎么攻击你？” “他咬我！” “嚯，”连珏难以置信地惊叹一声：“他怎么不咬我？” “你做了什么让一个弱到坐都坐不起来的人忍不住要咬你？如果有人二话不说把你的手给捆起来，你咬不咬他？” 连心被噎得快要发狂。 “你们那么激愤，那么笃定，好像亲眼看见他沈良焕做的那些恶心事情。”连珏嗤笑。 “如果沈良焕这个人的确有那种癖好，事情也早就该发生了，毕竟我连他家的黄色碟片放哪儿都一清二楚。” 连心对于这份执拗当真无奈又气愤：“警察办案难道不讲证据？他自己都承认了，你接不接受又能改变什么呢？两个家庭已经被他的愚蠢给毁了！” “你根本不知道老沈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凌乱的发丝粘在连珏的脸颊上：“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就知道把我限制在你划的那些活动范围里，让我像个机器一样沿着路线跑。” “你就知道相信那些你心里期望的事实。” “只有在他这里，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跪在老沈旁边，情绪再次失控，大股的泪水夺眶而出。 “是我害了他对，是我的错” 连心垂着头，直直地盯着老沈安静的脸，烛光摇曳，人和家具的影子开始扭动。 哦，原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嘛。 好累呀，一定是跑太久了，随便动一动，浑身就又酸又疼的。 时间在窒息的压抑中过去五分钟，连珏忽然猛地站起，平服了大脑缺血带来的眩晕后，飞一般地往楼下冲。 “你去干什么？”连心惊道。 连珏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转眼间下楼，冲出酒吧。 “我草！” 今天冒出的脏话数量超出了连心以往一年的总和，他的心早就追着出去了，可脚边这个人把他的躯壳留了下来。 他和老沈打交道的时间其实不长，以前连珏还小，他也只是放学后去接连珏回家那会儿会跟对方打个招呼。后来听到关于这人的一些风言风语，也不是没想过给连珏换个老师，但由于连珏态度实在强硬只能作罢。 “你是怎么做到的？”连心不禁问道。 我为她付出的难道比你少吗，为什么我们在她那里的态度相距甚远？或许是我方法出了问题，我不够耐心，不够在乎她的感受，很少表现过对她的认同。甚至她和什么人交好，真正喜欢什么我都不是特别清楚。 可我已经倾尽一切了啊，她为什么就不能，稍微理解一下我呢？ 老沈闭着眼，用沉默代替所有回答。 连心内心的躁郁在这狭小阴暗的空间催化下逐渐沸腾，他发狠地踹向脚边的椅子，金属骨架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强烈的声响。 “沈老板？” 楼下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 月夜（二） 试探的脚步声慢慢地沿着水手梯往上，一个带着八分好奇两分不安的脑袋撞上了连心的目光。 连心还记得这张脸，半小时以前他才向对方问了路。 “噢这是，怎么了这是？” “过来帮我一把。”连心呼出一口气。 与这个自称路口烟酒铺老板的中年男人合力将已经被连珏踢坏的门板拆了下来，连心到酒吧外面捡了两块砖头和一块木板，用塑料绳把包着老沈脖子的被单牢牢固定在砖头木板之间，再小心翼翼地把他转移到门板上。 两人把老沈抬下了楼，转移到院子里的空地上。 “我的乖乖，”店老板抹着满脑门的汗：“这是咋个摔法，咋能把脖子给摔折了。” “青山医院离这里多远？”连心不停地用脚尖蹭着地面。 “五六公里吧，这个点按道理不堵车啊，哦，它要是走创业园那边过来就瞎了，路都挖开了，还得掉头绕个圈子。” 店老板抬起眼皮看着连心：“能不能问问，你是沈老板的” “熟人。” 连心好一会儿才答道。 店老板眨了眨眼：“我是落了点东西，回来拿的时候见着一小姑娘这院子里跑了出去，那个你应该知道吧，沈老板那事儿。我就进来瞧瞧。” “她往哪个方向去了？”连心急忙问道。 “呃，就直接出去了。” “手机给你，如果救护车打来，告诉他们具体位置。”连心把手机抛向瞪大眼睛的店老板，转身要往外跑。 老沈忽然开始剧烈的抽搐，僵硬的身体不住地扭摆，像一条岸上挣扎的鱼。 “哎呀呀呀！”店老板蹲在一旁手足无措。 连心懊恼地喊了一声，回头扑了过去，按下老沈不安分的大腿和胳膊，防止他的脖颈收到二次伤害。 “到底咋回事？”店老板神情大变：“太吓人了。” 一分钟后，老沈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连心坐倒在地，抬头望着头顶的明月。 “娘诶，”店老板也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沈老板最近怕是命里遭劫，什么鸟事都碰上了。”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支递给连心。 连心摇头拒绝，店老板自己点上：“希望他能挺过去，看他这样，落下后遗症可麻烦。” “你相信他是那样的人吗？” 连心忽然问道。店老板愣了一会儿，取下他的帽子，挠了挠稀疏的头顶。 “人家搞艺术的，性格浪漫可以理解，只是万不该选错了对象。”他吐出一口烟雾：“之前倒感觉他蛮好的，没事的时候来这船里逛逛，还能得杯酒喝。” “其实沈老板挺可怜的，花那么大心思整一新奇门店，没开两年就碰上了拆迁。像我们这样的还好，也就是换个地方卖东西，可你说这艘船咋办。” “座子都已经用水泥定死了，就算能弄走，以现在这情形，上哪找一块地把它搁着，消防证也根本不可能办得下来。说实话，他以前那些检查都是塞钱应付过去的，听说局子里走了一批人，就算年柏泉不拆，他这估计也留不了，不仅一毛钱补偿没有，还得缴违建款，挣的那点钱全搭回去可能都不够。” “偏偏这会儿出了事，听说房子都卖了，唉。” “这狗日的世道，想翻身太难。就像这年柏泉，多少靠它吃饭的人呐，还不是被一张文件纸给撵得七零八落，其他的好地段早被别人抢干净了，换到哪儿去也不能有以前那样的生意。你知道我的补偿地在哪么，他妈的在铜港，那地方除了工厂就是荒地，我去他妈的gt局” 后面的话没法听了，连心皱着眉头，再次拨打120。 意外的是，电话居然打不通，尝试了几次，回应的只有一条平淡的女声留言。 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慌在连心体内蔓延开来，他低头看着老沈，他嘴巴还是半张着，上颚两颗虎牙反射了月光，有些发亮。 “那女孩子跟你啥关系？” 店老板发泄完，把烟头扔在地上，好奇道。 见连心不愿回答，他也没再问，又点了一支烟，坐在一旁不知想着什么。 “对了，你不是有辆三轮吗？”连心猛地抬头：“不能再等了，我们得把他从这里弄出去。” 店老板一拍脑袋：“马上开过来。” 两分钟左右，店老板把他三轮摩托上的杂物卸了个干净，哼哧哼哧地开到了79号院子前。 “我来了。” 他下车走进院子，却看见连心正努力地按压老沈的胸口。 “别，你可千万别” 连心喉咙里挤出吃力的碎语，深吸一口气，捏住老沈的鼻子，刚想对着嘴往里吹，猛然间想起什么，整个脑袋僵硬地悬在老沈头上二十公分的位置。 “不，不行”连心揪着头发，像只失去了触角的蚂蚁般在院子里四处找着什么。 “你要干什么？”店老板大声问。 “管子，给我根管子！” “什么管子？” “橡皮管，胶皮管，塑料管随便给我找个管子啊！” 店老板跑向他的电动三轮上，拎着一截洗衣机上用的排水管返回：“只有这个。” 连心一把抢过，径直把一头塞进的老沈的嘴里。 “为为什么要这样？” “举着！”连心把电筒抛给店老板，自己握着手腕粗细的排水管另一头用力吹气，然后让店老板捏住管子，继续胸外按压。 如此重复好几次，所有渡过去的空气全部从鼻子里跑了出来，而老沈依旧安静地躺着，胸口不见一丝起伏。 连心咬着牙，攥拳狠狠地锤在老沈的正胸口。 这一下打得老沈整个身体都弹了起来，然后软趴趴地落回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连心的双手已经按到几乎失去知觉，胳膊才被人拽住。 “别弄了再弄骨头都要断了。” 店老板低声道：“你尽力了。” 连心跪在地上双眼发直，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栗。 一时间周遭寂然，偶尔的一两声车鸣仿佛来自天际。 “嘿，小兄弟，起来吧。”店老板脚下一地的烟屁股，随手把空了的烟盒甩到旁边。 “咱们得商量商量，”他的口气忽然严肃起来：“救护车来了怎么说，或者，警车来了怎么说。” 连心没有反应，巨大的冲击非但没有让他的思考停滞，反而将大脑运转速度推到了顶峰，似乎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耳旁激烈地争执。 我是正当防卫，他先攻击我的，我完全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 你杀了他。 我可以要求进行尸体化验，从他表现出的症状来看，很可能患上了那种疾病，如果被他咬伤，就会落得钟成磊的下场！ 你杀了他。 就算他没有摔断脖子，如果得了那种病，也是凶多吉少 但是他先死在你的手上。 “你想怎么商量。”连心有些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显然连心回魂的速度高于店老板的预期，他把连心拉起，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进到酒吧里的时候就看到了你和沈老板在二楼的房间里，沈老板那时已经昏过去了。” “你给他做了处理，然后我们一起把他搬到外面的院子里，救护车一直不来，你让我去找车，想把他送到医院。结果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在卖力地抢救沈老板，到最后累得都直不起腰。” 连心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过程这样没错吧。” 店老板回望过去：“但如果别人问我为什么要到酒吧里去，我该怎么说？” “是说和沈老板约好等我清完了店里的东西后一起去喝一杯，结果半天没见着人，才走进去找人” “还是说我返回去拿东西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孩子大晚上从里面跑了出来，联想到之前沈老板的行径，打算进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连心缓慢地呼吸。 店老板舔了舔嘴唇，朝着连心走近一步：“在这荒郊野岭出了人命，目击者也只有我们两个。这里一旦被发现，警察肯定会来，他们会找到你，也会找到我，他们会问你问题，也会问我问题咱们一定要商量好了，不然有很多麻烦，可能把一些不相关的人牵连进来，比如那个女孩子。” “这年头，人吃饱了没事就喜欢瞎想。万一事情闹大了，对大家影响都不好。” “你觉得呢？” 起风了，连心跑出医院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衣，汗水在气流的作用下加速蒸发，他感觉有些冷。 “你要是想实话实说，当我没问。”店老板按亮连心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再把手机还给对方。 “你想要多少。”连心妥协了。 对面的男人眼睛一弯，挤出了两对丑陋的鱼尾纹：“嗨，这个” 沙沙 旁边有什么声音，连心侧过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老沈的右腿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摩擦了一下地面，大约三秒钟后，左腿也动了一下！ 连心疯了般扑到他身边，借着淡淡的星光，可以清楚看见老沈的眼皮都已经睁开了。 “这这你不是在逗我玩儿嘛”店老板讷讷道。 感觉像是一个倾家荡产生无可恋的投资人站在天台的边缘，忽然间收到短信说恭喜您投注的六合彩中了一亿元最终大奖。 从停止呼吸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六分钟，连心没有思考这种情况下自主的起死回生概率有多低，他甚至都来不及体会一下重压过后突然释放的舒爽，只想靠近老沈的胸口，让他那不管微弱还是有力的搏动声给自己注射一剂最猛烈的强心药。 连心耳朵紧紧贴着老沈的肋骨。 很安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 连心懵了，下意识地起身，看到老沈的身子支了起来，一双眼睛黑洞洞的，一眨不眨地对着自己。 “沈沈老师？”连心发出的声音好像一只鸭子。 收到的回应是一双以炮弹般的速度钳住他肩膀的，冰冷的手。 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嘶叫，老沈的嘴张开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扑向连心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 月夜（三） 王鹤靠着车门抽烟，眼睛望向漆黑的尽头，太安静了，连声虫鸣都没有。 十分钟过去，他忍不住踹了右边那个蹲在地上的家伙一脚：“你他娘的不会在玩我吧？” 三毛哎哟一声，拍了拍背上的鞋印：“千真万确，她要不是从这儿进去的我把眼珠子抠出来送你当弹球。” “纳了闷了，她来这地方干什么？” 王鹤琢磨半天没憋出个所以然，只好又踹了三毛一脚。 “我说大少爷，”三毛内心是崩溃的：“您说学校里那么多妖艳的小骚货排着队想跟您谈一场激烈的恋爱，各个热情似火，为啥您偏喜欢往一个身材一般，长得也一般的冰块块跟前凑呢？” “你懂个屁。”王鹤用力地吐掉烟头：“从现在开始，每过五分钟没见着她人，我就踹你一脚。” “苍天啊！”三毛高呼不公，嚎了一阵瞥见王鹤的神情丝毫不像开玩笑，只好闭了嘴缩紧身体，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般立在一边。 “其实我也不清楚具体喜欢她哪一点”王鹤的声音有些惆怅：“但就是喜欢，看着舒服，声音好听，性子也觉得不错。我告诉你，老婆就得找这样的，带出去和城西的那帮孙子们的马子一比，气质完全碾压。” “我屁都不懂，您给我上课白瞎了。”三毛搓着脸。 两人忽然听见咚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过了两秒，急促的步点响起，有人在朝这个方向跑来。 奥迪的远光灯比较给力，三毛眯着眼睛，分辨出了空中狂舞的那团长发。 “对对对是她是她！” 王鹤猛地挺直身体，整了整衣领子，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红票往后一甩：“滚远点。” 三毛风一般地溜走了，王鹤捋了把刘海，再给自己点了根烟。 等到来人冲到近前，他嘴巴微张，望向对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道具香烟完成了它的使命，跌落在地完美地体现出了当事人极度诧异的心情。 连珏披头散发，眼睛红红的，奔跑后的气息紊乱让她看上去像一只被饿狼追赶的野兔。 她显然也愣住了，可她没时间细思巧合的缘由：“你的车？” “对呀。” “往里开。”没给王鹤反应的时间，连珏钻进副驾：“快点！” “不是，这里头车不一定进得去啊。”王鹤苦着脸，内心却欢呼雀跃。 他坐进车里，转头仔细打量连珏。 “怎么穿这么点？披上。”王鹤脱下外套。 “开车！”连珏吼道。 “你不披上我就不走。” “你！” 连心被推倒在地，胳膊凭借身体记忆顶在老沈的喉咙上阻止对方更进一步。他没有喊叫，没有其他的挣扎，他就躺在这满是污秽的地面上，仔细地，认真地观察着压在自己身上这个病患的临床表现。 他没有心跳，瞳孔扩散，体温远低于正常情况。 但他为什么能翻过来把自己压在地上，用力地掐着自己，嘴巴还一张一合地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没有心脏输送血液，那是什么给他这些消耗巨大的行为提供能量？ 固定用的砖头木板被他挣脱后，连脖子都是扭曲的，神经早已毁得不能再毁，那些行动指令如何能通过大脑下发给四肢？ 难道全世界公认的临床死亡状态会因此而被重新定义？ 在这种状况下，连心感到自己的思路比在高考考场做数学题时还要清晰。 只是无论从那个方向进行延伸，抵达的终点都是无解。 手上的压力稍稍减轻了一些，连心知道有人在帮自己脱困。 “沈老板！沈老板！别打啦，小心你的脖子！” 店老板的帽子不知丢去了哪里，他又不敢太用力，只能抱着老沈的腰一点点往后拖。 “没必要动手，有话好好说成不？” 老沈听见劝告，慢慢地停下动作。 “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误会，但你这条命总归是这位小兄弟救回来的，别那么冲动。”店老板低头叉腰，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连心，只好用说话掩饰尴尬：“你说你脖子都歪成那样了，不觉得难受么？快上车坐好，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老沈没答话，而是把身体整个转了过来。 店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朵云正好飘过来遮住了月亮，老沈那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睛和耷拉的下巴顿时隐没在黑暗中。 “躲开！”连心大喊，同时起身去抓老沈的衣服。 可老沈的速度更快一筹，连心只捞到了他的裤腿。 然而腰间的松紧带早在给他做急救的时候就已经解开了，滑落的大短裤没有给老沈造成太大的阻碍。 “啊啊啊啊” 连心跳向老沈的后背，用尽全力一记手刀劈在他的颈动脉上。 外部到来的力量让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栽倒在地，然而店老板的惨叫并没有就此停止，老沈若无其事地一甩脖子，大蓬的鲜血就从店老板的颈部喷射而出。 连心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心跳都没有了还能活动自如，那么阻断他的脑部供血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眼看着老沈把撕下来的皮肉嚼都不嚼地咽进肚子，连心汗毛倒竖，冲过去揪住他的头发往后猛扯，只是对方并不在意曾经百般保养的半长发被人像拔草一样剥离头皮，趁着这个功夫再一口咬住店老板的鼻子。 店老板疼得浑身痉挛，挣扎的双手因为过量失血而变成了两根面条。连心一边掐着老沈的颌骨迫使他松口，一边把自己的身体往两人中间硬挤。 老沈被激怒了，示威地张开嘴，一块血胡拉碴的软骨组织掉在了地上。 连心的余光找到了丢在一旁的被单，他惊险地闪过老沈的一次扑击，趁着对方重新寻找身体平衡的间隙，弯腰把被单抄在手中。 老沈再一次逼近，连心心跳如擂鼓，他快速地扫了眼周围，开始缓缓地向院子口移动。 他来了，手臂像是遇见吸铁石的两根铁条般伸得笔直，血丝粘连在他的门牙上，黏糊糊地往下滴淌。 连心大步后退，到达院门之时迅速闪身到墙后，裹着被单的右手高高举起。 老沈跟着追了出来，他对目标骤然消失在眼前这件事感到有些不解，脑袋左右晃动了一下，好像在分辨方向。 机会！连心叫喊一声，用力地把被单塞进老沈大张着的嘴里。 前叉一步，左脚内切到对方双腿之间用力一绊，老沈便无可抵抗地倒了下去。 连心顺势坐在对方胸口，右手飞快从被单中脱出，膝盖压住老沈胡乱挥舞的双手，左手隔着被单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固定在满是砂土的水泥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 月夜（四） 老沈的巩膜上蒙着一层淡黄色的薄翳，皮肤呈一种枯寂的青灰，下面褐色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肌肉质感松弛，被连心压住的手臂部位已经产生了不可逆形变。 当这样一具“尸体”在自己身下嘶吼挣扎，用它那扩散变平的眼球一眨不眨地瞪着自己的时候，连心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医院的反应如此强烈，为什么新闻媒体平静如故。 连心低着头，连续不断的冲击让他心力交瘁。 店老板的呻吟声慢慢减弱，颈侧巨大的撕裂创口导致宝贵的血液仍在不停地被压力挤出体外，连心知道除非救护车立刻出现在眼前，否则以当前状况，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那个可怜人蠕动着身体，徒劳地将双手捂在自己的脖子上，可是无法抗拒的晕眩感终究像是海啸一般倾轧而下，他眦着眼，那里面的惊惶c恐惧c悔恨c不甘，裹挟着愈发浓重的黑暗，几乎将连心吞没。 连心抿着嘴直直地和他对视。 对不起，我做不了更多了。 我真的帮不了你。 对不起。 当店老板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连心感觉胸口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击中，又疼又堵。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连心掐着老沈脖子的手加大力度，眼睛渐渐变红。 老沈扭动着头颅，不停地开合两颌试图摆脱嘴里那团碍事的破布，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喉管已经被激愤的连心掐扁碾断。 一束光扫过路边胡乱堆积的水泥块，带着引擎的轰鸣快速接近。连心慢慢地回头，雪亮的白色光柱刺得他睁不开眼。 连珏撞开车门，眼前的场景在车灯下分外清晰，她却觉得整个世界正一阵又一阵的旋转。 那个饱受磨难却总是笑得满不在乎的老男孩，那个总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二傻子，那个从不在意自己的任性，烦心时用一把吉他翻着花取悦自己，带领自己走出迷惘岁月的好朋友，被一条被单堵着嘴，只穿着内裤四仰八叉地在地上不住挣扎，凄惨得像条快被扒皮吃肉的土狗。 而骑在他身上的那个狰狞面孔，是自己的亲生哥哥。 王鹤坐在驾驶位上有些傻眼，这到底演的哪一出？ “你放开他！”连珏尖利地喊叫：“别掐他脖子！” 连心见连珏不管不顾地冲向自己，急道：“你别过来，他很危险！” 连珏动手了，她的右腿带着一条凌厉的弧线直奔连心仍然控制着老沈的双臂。 连心无法躲避，结实地挨了这一脚，身体倒向一边。 王鹤吃了一惊，他连忙拉上手刹跑下车，看着被连珏踹得在地上连滚两圈的青年人，心想要不要上去补两脚，瞧瞧他把人姑娘折腾成什么样了，他可从来没见连珏如此失态过。 左臂遭受重击后麻痹到近乎失去知觉，连心有那么一秒钟大脑一片空白，但当他转头看见连珏哭泣着去抽老沈嘴里的被单时，浑身的血液瞬间翻涌起来。 “别去！” 连心半坐在地，探身抓住了连珏的胳膊，想要把她拉离老沈。 啪。 耳边盘旋着持久的尖锐声音，连心想起了家里钢琴上最右边的白键，连珏最喜欢那个键，总是踩着踏板用力敲下去，让那高频的d一回荡在屋子的每个角落。 连珏像快断了气般啜泣着，挥出的巴掌火辣辣的。对面侧着头，满脸都是错愕，委屈，以及怨愤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啊。 “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啊” “他没有影响我，也没有伤害过我，我变成什么样，是因为我骨子里就是那样的！你放过他行不行，跟他没有一点关系的我求求你，你那样会杀了他的”这个女孩给自己套上的外壳被击穿后，暴露出来的柔软脆弱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他死了！”连心怒吼，用力到几乎挤空肺里全部的空气。 突然的寂静。 王鹤瞥了两眼仍在地上和被单较劲的老沈，觉得不能再旁观下去了，暗自分析了一番，走到连珏身后：“那个，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连珏你那么急着找车，应该是想把这大叔送医院吧，这满脸血的，咱们先抓紧时间把要紧的事办了，有什么别的再商量。” “你你把她弄得哭成这样，这账以后再算。”他眯着眼睛看连心，伸手去扶连珏：“起来先，让我把大叔扛车上。” 连珏打开对方的手，转头就去保护老沈的脖子：“别动，别动，你会伤得更重的，没事了，没事了” “你别碰他！”连心惊叫道，急忙上前阻止。 然而被一个愣头青插上一步别住，王鹤皱眉：“干什么，能不能消停会？” 老沈呆愣地看着连珏，双手一张抱住了她的肩膀。 连心的咆哮陡然间在耳边炸响，连珏眼中流出一丝疑惑，没有丝毫反应。 月亮终于挣脱了黑云的束缚，露出了光亮明净的胸膛。借着头顶的清辉，她看清了老沈的眼睛。 与此同时，托住老沈后颈的手掌传来意外的冰凉。 老沈从他那歪斜的喉管里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吼，将连珏拽向自己。 连心一拳揍开挡路的王鹤，飞扑过去，再次掐着老沈的脖子死命往外提，扯得抱在一起的两人调了个位置，然而双手感受到的阻力将他的灵魂一把掼入严冬的冰湖。 他咬住了。 连心仿佛听见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他猛吸一口气，抄起脚边一块巴掌大的石块狠狠拍在老沈的后脑上。 王鹤火冒三丈地冲过来想找回场子，一道血箭飞射而出，正中他胸前昂贵的衬衫。 老沈松开了嘴，连心像扔一块大塑料板一样把他抛出两三米，不依不挠地跟过去骑在上面，双手握住石块不停地，用力地往下砸，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打桩机。 直到确认身下的人已完全没有了活动的迹象，连心才回过神，而他坐着的那具身体，脖子仍然是折的，然而本该连在上面的东西，已被肆意地涂抹在周围的地面上。 他缓了好久，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瘫倒在地的另外两人。 王鹤在连心靠近他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后蹭了几蹭。 连珏跪坐着，她低着头，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脸。 连心蹲在她身边，哑着嗓子：“给我看看。” 连珏半天没动静，连心等不及，喘着粗气直接把她拉到近前。 这才注意到，连珏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的男士夹克。 他在衣服的领口处找到了一个深深的牙印，结实的面料近乎被四颗不算尖锐的虎牙刺穿。 而连珏修长的脖颈上，只有一块轻微的红肿。 连心一下子坐在地上。 佛祖保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 无能为力（上） “带她走。”连心转过头对王鹤说。 王鹤没反应，依然鼓着眼睛看向连心后头地上的那一大块东西。 那本来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现在歪七扭八地躺在那里，像个被丢在角落里吃灰的简易木偶。 没有头的木偶。 王鹤很想移开视线，但僵硬的身体就连动一下都困难无比，他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痕迹，血，骨头碎片，毛发散开的形状，加上扭曲的两只胳膊两条腿和一个身子，一半暴露在光线下，一半隐藏在黑暗里。 鼻腔内不断涌入的咸腥味道让他再也无法忍住胃里的翻涌，吃下去的晚饭被无辜地排出了体外。 连心在一旁沉默地等他吐完，不由分说从王鹤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在上面输入了一串地址。 “11点前把她送到这里，谢谢了。”他拍了拍王鹤的肩膀：“我没见过你，是连珏的同学吗？” 王鹤瞪着连心，一长串涎水还挂在嘴唇上晃晃悠悠。 “你你杀过多少人。” 即使在这种情形下，连心都被这家伙的脑回路惊了片刻，他摇摇头，把软绵绵的连珏从地上拉起来，扶进车里。 “走吧，开慢点。” 看着神不守舍的王鹤慢腾腾地掉头驶离，连心掀起衣服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走向不再动弹的老沈。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拖着老沈的两条腿走进79号小院。 店老板偏着头，静静地注视着一个没有了头的艺术家躺到自己旁边。 连心开始在这个院子里转圈，转啊转，转了几十上百圈。 转着转着，他速度慢了下来，抱着头，缓缓跪在并排的两具尸体前。 慌乱和恐惧终究还是压倒了这个不过22岁的年轻人。 “呼呵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 “跑不了了，进来的时候，那么多监控总会有一个抓到我。” “坐牢还是偿命？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做不行，不行，一定有什么办法” 他胡乱地在店老板的衣服裤子口袋里摸索着，如其所愿，一个塑料打火机被他捏在手里。 望着那摇头摆尾的橘色火苗，连心一跃而起，冲进眼前的大船，找到连珏煮面的地方，拧开煤气阀门。 他剧烈地喘息着，把老沈和店老板依次拖进厨房，又跑到大厅和吧台收集目光所见一切可燃的物体，一股脑地堆在门口。接着返回院子外把那条老沈用的被单捡回来盖在两人身上，倒上在柜子里找到的半瓶食用油。 刺鼻的气味逐渐浓郁，连心右手拿着打火机，左手捏着一张照片。 那是在琴台后面的墙上取下来的，画面中四个服饰前卫新潮的摇滚青年站成一排，对着镜头做出各种搞怪的表情，在他们中间摆着一张凳子，少女长发柔顺，抱着一把吉他安静地坐着，眼底的笑意温暖纯真。 连心按下打火机的开关，火光渐渐靠近照片的边缘。 他突然大喊一声，把打火机用力地朝门口丢去，一脚踹塌刚摞好的柴火堆，发狂地撕扯那条油腻腻的被单。 “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怪物啊，我他妈的今天看到的都是什么啊，你，你干嘛要咬人啊，干嘛要去咬我妹啊” 连心靠着墙吼叫着，上牙床和下压床直打颤。 他蹲了下来，风把酒吧的门给带上了，全世界的声音如时光倒流般远离。 “你说的很对，有时候犯了错，没人能给你弥补的机会。” “不如我就在这里陪你们吧。” 连心走向老沈，躺在了他的另一边。 “要夺舍什么的，可别指望我会轻易让你得逞。”他侧过头看着老沈的尸体，顿了顿，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开了句玩笑。 “嗬” 居然有人笑了，连心陡然间睁大眼睛翻身坐起，声音的来源就在身旁！ 颤抖着用手机最后一点电量打开照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毛发稀少的脑门，店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直起了身子，烟黄的大牙坦荡地暴露在灯光下。 他转头朝向光亮的方向，一声古怪的嘶吼响起，带着些许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与释然。 车流如菜地里漫步的蜗牛般蠕动，王鹤踩着刹车的脚直发酸，前车亮起了鲜红的尾灯不再动弹，他拉上手刹，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 旁边的人儿斜着头靠在座椅上，一双眼睛轻眯着朝向窗外的灯火。 王鹤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到她的样子又转了回去。 “我有点难受，”他用力地抓挠着脖子和胸口：“求你了，说点什么吧，不然我觉得这车没法开。” 连珏一言不发，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能证明她的身体系统还在运转。 “我让人跟踪了你，”王鹤实在无法忍受车里的空气，跟身上的血腥味一样让人心头发堵：“我不是裴小二那种货色，追不上人家就来硬的，我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情。” “本来不会去打扰你，后来怕你在那样的地方会碰到危险，我才过来的。” “我没在抱怨，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你一定吓到了吧，先别想了，做点别的转移下注意力这歌不好听？我还有十几张别的带子，你挑一挑。” 连珏对伸到眼前的cd盘视而不见，王鹤把盒子捏得嘎嘣作响，扔回了储物槽。 喇叭声响起，他发动汽车跟了上去。 “其实还有一个事我一直想问，”王鹤看着后视镜：“那人是谁？我是说活着的那个，还有要不要报警？” 连珏缩了缩脚，总算把头扭了过来。 她摸着脖子上的红印，良久才开口：“再帮我个忙，我答应做你女朋友。” 王鹤看了看对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送我回家吧，今天谢谢你。” 王鹤哂然，瞅准旁边车道的一个空隙扎了进去。 被裹挟着通过前方的十字路口，两人得以看清这场交通拥堵的缘由。场面十分惨烈，一辆黑色的轿车四轮朝天横在两条马路间的隔离带上，周围有三四台车首尾相连地挤成一团，各种破碎的汽车部件散落一地。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台翻倒的救护车，白色的车厢受损严重，隐约可在满地的玻璃碴中发现一些急救用的药水袋。四台警车顺序排开，消防队的人员和工具占据了大半条马路，警示灯的光线刺眼，受伤的人在呻吟，施救的人在呼喊。 连珏嘴巴微张，盯着那辆救护车直到它远到无法看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 无能为力（下） 老李关掉头顶的小灯，推开岗亭的窗户，迎着吹进来的风伸了个懒腰。 这让旁边坐着的年轻同事非常不满：“搞么子，那么早你急个勺。” 老李瞥过去，见对方的眼珠子已经跌进了他手里杂志上那个暴露女郎的胸前深沟，踹了他凳子一脚：“你走不走？” 拿起对讲机，整了整腰带准备出门巡逻，一阵熟悉的鸣笛声却在此时快速接近。 看着车前的红色十字转瞬间就停在了自己脑袋边，老李连按好几下才成功触发阻挡杆的开关。 “a区19栋在哪个位置？”司机摇下窗户冲老李喊。 “下去往右，沿着路走到头就是。” 望着救护车疾驶而去，满脸酒刺的年轻保安挠了挠油腻的发梢，端起茶缸一阵牛饮。 “今天怎么回事，一晚上这狗日的呜哇呜哇都来三趟了。” 老李没答话，皱纹完美遮掩了一切表情，他戴上帽子，准备跟过去看看情况，一个人影从侧边冒了出来，开口道： “李叔，我今天门禁卡忘了带，麻烦来帮我开下门吧。” 老李看清面前的蓝色口罩，笑了笑：“好。” 两个人并排走在小区人行道上。老李看了眼对方提着的塑料袋，问：“最近很忙吧，搞到这么晚。” “嗯，每天病人都很多。” “当医生不容易啊，太吃资历了，想熬出来还有很多罪受。”老李感叹道：“坚持住，没准过个十年八年，再想跟你这样说说话，就得提前一个月去窗口挂号了。” 对方好像是笑了，戴着口罩看不明显。 来到一栋楼的单元门前，老李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把吊扣往门上的识别区域一贴。 “谢谢李叔。”连心向老李点头。 老李挥手：“赶快休息吧。” 连心拉开门准备上楼，忽然听见身后老李叫了他一声。 回望过去，看见老李插着腰站在台阶下，目光斜落在一旁的草坪。 “怎么了？” 老李正要开口，此时背后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所有巡逻人员，发生意外情况，赶快来a19，重复一遍，发生意外情况，赶快来a19。” 老李摇摇头，告别连心准备前往支援，连心脚步一顿，转头叫住了老李。 “嗯？”老李疑惑道。 “注意安全。”连心认真道。 上三楼，撩起被血浸透的黑色t恤下摆，从裤兜里掏钥匙开门。 在玄关处找到了连珏今天穿的鞋子，连心往里屋看了一眼，连珏房间的门关着，有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 客厅一片漆黑，连心打开灯，贴满一整面墙的巨大镜子映照出满屋寂寥。 连心把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放到阳台，去自己的房间拿了套衣服，走进卫生间把自己每一寸和血液接触过的皮肤仔细地清理干净，洗完后，将一整瓶酒精倒进脸盆，用毛巾蘸着又抹了一遍。 之后他回到卧室，打开书桌左边的抽屉，取出了一个棕色封皮的笔记本。 他神情专注地在上面记录着什么，不断地在几个段落上做着连线，干净的纸面不久便杂乱不堪。 过了大约半小时，他停下笔，把本子放回抽屉，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儿，起身来到连珏的房间门口。 连心伸手敲门：“出来一下，说点事。” 门后没有回应。 他垂着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是我可能可能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了。” “连珏？” 依然没有回应。 连心拧了下门把手，是反锁的。 他呼口气，走回自己房间，想了想，给手机接上充电器。 屏幕亮起，短信和通话的应用图标上面的红色数字已经积累到好几十，多半来源于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和辅导员，社交账号在察觉到网络连接的一瞬间便开始疯狂地推送消息。 连心点开，画面抖动严重，摄像模糊，视频内的位置显然是在医院的楼层通道，包裹在黑色武装下的警察占住了走廊的各个关节，并神情严肃地不断驱赶看热闹的群众，不停有医生护士急匆匆地穿行而过。 连心把视频来来回回放了许多遍，忽然猛地起身，拿上床头的钥匙钱包，在柜子里找了条长裤换上。 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觉得若是不弄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将无法继续正常地生活下去。 就在门口换鞋的时候，电话响了。 来电人是连珏。 连心停下动作，抓了把头发，按下接听。 “去客运站，现在，一小时后有人联系你。” 连心愣在原地：“什么？” “监控录像我尽量帮你抹掉，如果不行，希望你那时候已经跑得足够远了。” “等下，”连心惊怒地冲到连珏门前，狠锤一拳：“你在哪里？” “那人只等你十分钟，记住。”连珏声音嘶哑。 连心用最快的速度冲上阳台，隔壁连珏房间的飘窗大开，淡青色的窗帘被风卷到了外面，呼啦作响。 “听好，”他太阳穴砰砰直跳：“不管你在哪里，现在，立刻给我回家。” “坐大巴从文湖到青城，再转长途客车到中蜀平县，最后自己想办法到南滇红溪，我拿了几张你的证件照，车站会有人把假身份证和一些可能有用的东西交给你。你学校和医院那边我能应付多久是多久，再不行，考虑一下去恒国或者天岛。” 连心听完五官几乎错位：“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帮我谋划后路了？谁给你出的主意？刚才那个男的？” “你还有一小时二十七分钟。” “给我听好了！接下来怎么办我已经做好了打算，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你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沈良焕身上带着一种新型的，非常恐怖的致病原，我必须带你去医院检查。如果过了零点你还没到家，我会去警察局报案事情很复杂，到现在我也没办法接受，但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连心用力地捏着手机：“你要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你难过，只是那时没有别的办法，我真的。” “我会每年去牢里看你的，杀人犯。” 嘟，嘟，嘟 连心垂下手，在阳台上呆立一会儿，颓然一笑，戴上了口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 平行（上） 王鹤抽完最后一根烟，摇下车窗让冷风驱散满车厢的焦油味，转头问道：“不回去了？” 连珏低头看着放在大腿上的手机，直到屏幕熄灭。 “现在去哪儿？”王鹤歪在座椅里，疲惫道。 “去我朋友家。”连珏看了他一眼，伸手进他的裤子口袋，在对方激灵的瞬间，掏出了他的手机。 “这里。” 柔和的电子女声响起：“正在为您导航，前方400米路口左转——” 王鹤闭上嘴，一脚油门上路。 米清水撑着脑袋看着面前的模拟试卷，手里的笔转了几十上百圈，却没有在上面留下一道痕迹。 她摘下眼镜，放松身体把下巴搁在两条胳膊间，盯着窗台上一个小巧精致的银色沙漏，微皱着眉头。 旁边的手机安静地躺着，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按亮屏幕，上面是一个聊天界面，被位于右边的对话框填满。 房间门被推开，妈妈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 “又玩手机，跟你说了多少次，眼睛会坏的！”一个巴掌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头上。 米清水抗议：“唉呀！就一小会儿。” “题目做完了吗，考试排名下降那么多还好意思喊。手机给我！”米清水的母亲用力地把叉子插在一块苹果上，伸出手。 “不，今天不行。”米清水把手机藏进睡衣底下，顺手拿过叉子，咔哧咔哧地嚼着苹果。 年轻的母亲一时间脸上变换了好几种颜色，天知道女儿一个小叛逆在她脑中产生了多少联想。 “出了什么事，说吧。” “没有——”米清水烦躁地晃着脑袋：“行了妈，你早点睡吧，今天没状态，什么题都不想做。” “没状态，怎么没状态？”母亲怀疑道。 米清水眯着大眼睛，不满地瞅着对方，刚想说点什么，门铃忽然响了。 两人疑惑地对视，“估计是谁忘带门禁卡了，这么晚。”母亲叹口气，往玄关走去：“不想做题就睡吧，再看到你玩手机就无条件没收。” 米清水在心里感谢了一番楼下按铃的人，把手机又拿出来，一边吃水果一边刷朋友圈。 “诶，小玉？” 母亲的声音让米清水腾地一下站起来，风风火火地冲到门口。 女孩低着头拾级而上，目光交汇的瞬间，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出什么事了孩子，快进来坐。”米清水的母亲董萍女士明显感觉到不对。 米清水动作更快，上前一步把专属于连珏的拖鞋找出来丢在门口，转头低声对她妈说：“什么都别问，可以的话以后跟你讲。” 不等董萍反应，自家女儿拉着朋友一阵风地钻进卧室，关上了门。 这让她刚刚酝酿起的睡意消散无踪，原地转圈握拳后，也只能紧梆梆地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听里头的动静。 姑娘们并肩坐在床上，米清水担忧地看着连珏的侧脸，事实上她非常惊讶于对方此刻的出现，毫无疑问情况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设想，她在思考应该怎么开口。 “两个人睡会不会挤？”连珏拍了拍柔软的被褥，淡淡道。 又是这副样子。 又是这副样子！ 米清水对于谈话的开头非常不满，万分不满，不满到她用长达十秒钟的深呼吸来准备她的问责。 “你干嘛去了，信息不回，电话不接？” “我以为你跟郭琳一起出去了，结果人家都知道今天领导视察，一帮子人老老实实在学校里蘑菇。师太这回真的失态了，整个下午没一个人敢搞小动作。” “你哥打电话来问，我也提供不了什么可靠线索，他用那种好累好累的声音跟我拜拜的时候，我真的想骂你一顿。” “你有你的想法和追求没错，但你要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像一条笔直的线一样从原点到终点，干脆利索不跟任何事物产生交集。当你做一件事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尤其是那些关心你的人。” 米清水终于把压在心里很久的话掏出来铺在密友的面前：“七八岁的时候无法无天旁人会当作孩童顽皮，但十七八岁依旧随性而为，只会让人失望。”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连珏低头认错。 “我失望算什么，我失望没有一点关系，你根本不会在乎我失不失望！”米清水想到母亲还在门外，艰难地控制住音量：“有时候我都怀疑世界上有两个连珏，一个是我的好姐妹，温柔c聪明c大方而体贴，还有一个我根本一无所知，总是冷淡地面对一切，装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把遇到的所有糟心事都往自己肚子里装，拒绝任何靠近的善意，还从内到外散发着一种该死的悲伤。” 连珏垂着眼睑。 “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你跟我抱怨过，这点总让我觉得你从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 “小米” “你主意正，性子倔，不认可的事情没人能让你动摇，习惯性包揽和承受。” “这么多年了，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累吗？” “有很多很多人愿意站出来帮助你的，只要你不再背对着我们。”米清水眼眶泛红，抚摸着连珏的头发，顺滑冰凉：“一个人有多坚强，就有多痛苦。阿玉，我很心疼。” “告诉我好吗，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有多坏，我都想为你分担一些。” 连珏看着对方的脸，心中感动如同林间溪水涓涓流淌，只可惜，自己今天已经被熔化了一次，冷却之后，留下的是更加坚硬牢固的躯壳。 她搂紧了她的朋友：“太坏了，小米，坏到我没办法说。” 清水姑娘鼓着眼睛咬着牙，却只能在对方的微微颤抖中拍背安抚，无力地埋怨：“你这个无可救药的偏执狂。” 董萍在客厅里坐得心焦，半小时后终于忍不住走向房间，正好在开门之际撞见了连珏抱歉的神情。 女孩塌着肩膀，双手交握于腰间，挤出一个笑容：“阿姨，我想洗个澡可以吗？” “可以呀，当然可以，额我去给你找衣服换。”董萍收到了女儿的眼神信号，表现出十足的温柔热情。 “谢谢，麻烦了。” 时针垂直地指向天花板，小区分外安静，连珏平躺在舒适的床铺，于充盈的沐浴露清香中闭上了眼睛。 米清水看着身侧疲倦而忧郁的睡颜，轻叹口气，手指在屏幕上键入一行消息： “在我家，别担心。” 发送之后，对方回复很快： “她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刚洗完澡，现在已经睡着了，你可以明天早上来接她。” “我现在就过去，等我到了楼下会打你电话，麻烦你把她叫醒。” 米清水诧异地瞪大眼睛：“怎么了，这么晚了。” 这次的回复过了几分钟： “我现在不能对你明说，打扰到你和你的家人，我非常抱歉，以后一定找机会弥补。” 米清水心里刚放下的小疙瘩又被揪了起来。这两兄妹都什么德行啊，这个不说，那个也不说，什么都不说我还在这操着哪门子的心，真气死我了！ 小姑娘牙齿都在打颤，指甲盖戳着屏幕发出愤怒的哒哒声： “那你快点，我们都要睡了。” 米清水把手机拍在枕头一边，绷着嘴角冲黑黢黢的天花板干瞪眼，脑子里各种猜想不停地碰撞。 只是头脑风暴格外消耗精力，经过一天疲惫的学习折磨，睡意在不知不觉间便轻易地将她捕获。 大约五分钟后，耳边的呼吸逐渐悠长，一只手轻轻地拿起米清水的手机，熟练解锁。 黑暗中的长眼睛里反射着屏幕的微光，看了几秒钟，连珏把手机关机，放回原来的地方。 她轻轻地下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关门，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 平行（下） 连心靠在出租车后座，于深夜空旷的三环线上飞驰。 他闭着眼睛，黑色卫衣的兜帽盖在头上，保留下脸颊的和后颈的温度。 像是一个不太真实的背后拥抱。 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处理了那套血衣，连心叫了辆车准备接上连珏，前往医院“自首”。最好的结果是连珏平安无事，自己也没有被感染，他便决定留在那里当志愿者，相信这种时候一定非常缺人。 倘若出了变数再去想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几个小时前的事情给他带去了无法想象的冲击，晦暗的画面在脑子里飞旋，发出惊悚的嗡鸣，轻微的疼痛令他眉头紧锁，却又无比清醒。 12点了。连心看了眼表，出发的时候他特意从书桌抽屉中一个礼品盒里找出来戴上，这是自己十八岁那年，连珏送给自己的礼物。 那个家伙明知道自己不喜欢戴表，所以带着几个乱七八糟的朋友装模作样地逛了十几家店，选出了这一只幸运儿。 连心一直记得那天自己拆开盒子时对方笑眯眯的表情，也记得那时自己也笑了，是开心的笑。 一个急刹打断了他的思绪，二十米前的黑色轿车猛然减速，打着转向准备掉头。 “龟儿子哦，这里掉一下头就6分。”司机忍不住骂出了声。 那辆车的驾驶员好像非常着急，车头都没有摆正就忙着加速，发动机的咆哮甚至盖过了出租车里的广播音乐。 出租车司机又骂了两句，看了眼手机上的导航信息，发现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趁等红灯的时候向后座发问：“就到前面那个门放你下来行不行，我省得过马路。” “好。”连心无所谓多走两步。 这个红灯有些长，正好有个电话过来，司机顺手就接了。 “搞么子？” “啊？” “哪里哟？” “是呗，等我送完这个客到那里去看一哈。” 指示灯终于变成了绿色，司机单手把着方向盘，踩下油门。 连心把头转向左侧，看着路灯下安静的街道。这个城市那么大，每天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有那么多能把人搞得焦头烂额的麻烦。 他再次闭上眼，在昏黄的光线中开始祈祷，发生那艘破船里的故事，如果能和破船一起在熔炉里熔化就好了。 “啊——” 耳边突然传来司机惊慌的喊叫，连心的身体猛烈地撞击在右侧车门上，巨大的碎裂声和金属摩擦声将他淹没，随之而来的惯性根本不等他做出反应，攫住他的身体用力地在后车厢甩来甩去。 等到一切好像平静下来，连心蜷缩着仰躺在车座下面，捂着自己火辣辣的右脸喘息。 一个人一辈子遇上一次车祸的概率大概是2万分之一，假如说车祸发生也算是独立事件的话，自己的运气拿去买彩票早就成千万富翁了。 右脸上有至少两处伤口，都是割伤，有一处可能需要缝针。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连心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其他部位，所幸四肢都能够活动。 车没有翻，连心爬起来，看见司机被方向盘前的安全气囊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貌似安全带为他卸掉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只有额头上有一些磕碰的青痕。 这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司机在这方面显然没有连心有经验，他双目空空地发了好一会儿愣，嘴里喃喃自语：“不是我的责任，我明明看着是绿灯才走的。” 想通了这一点，他的面容骤然间狰狞：“草拟吗个狗东西，你不要命老子还要命耶！”说着伸手去开车门打算找对方理论，全然忘了后座还有一个乘客。 连心忍着伤口的疼痛出声：“我这边门打不开了，帮我一下。” 于是司机像是被醍醐灌顶般浑身一颤，慢慢地回过头，见到满脸是血的连心差点没嚎出来：“这不关我的事啊兄弟，是他妈批个龟孙闯红灯，你可千万别怪到我头上啊，我这是正经营生，跑车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事诶诶你别动，躺着等我过来。” 连心的右耳听力似乎因为刚才的撞击而受到了一些影响，司机的话他只听清了最后一句，见司机下车绕到另一边，以为他是要找人来帮自己，叹口气，只能自己往另一侧车门移动。 司机打开了车门，扑到连心胸前就是一阵乱摸，冷汗涔涔的脸上尽是恓惶：“唉呀你怎么不系安全带撒，身上伤到没有？后面也是有气囊的，怎么就没打开呢，刚过年检的啊。” “我没事。”连心对这迟来的关切丝毫不感冒，他推开司机走出车外，一眼就看见十米开外的肇事车辆。 宝蓝色的车身受损区域几乎集中于车头，引擎盖开了一半，下头被扭曲的保险杠和其他部件支撑着，从遍布裂痕的挡风玻璃往里看，视线也被大片的白色团状物所遮蔽，证明了这年头大部分车辆的安全性能过硬。 连心站在马路中央，头发凌乱，衣服上也沾满了车底的灰尘，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喂！喂！听得到吗？”出租车司机上前敲窗户，他试着拉了拉门，果不其然已经锁死。 司机骂骂咧咧地在身上摸手机，发现好像落在了车上，准备返回去取。连心以一种认命般低沉的声音叫住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交通热线。 和接线人员描述完现场情况后，他对司机说：“等交警到了你配合他们，我还有事先走了。” 司机看着他，面容抽动一阵，音调不自觉地高了点：“你的脸不要紧？我给你叫个车到医院看哈？” 连心不耐烦地甩手转身，看了看表，都快1点了，真是倒霉透顶。 砰砰砰 方才的碰撞之后，整个路口都陷入了异常的寂静，此刻的玻璃拍打声毫无阻碍地传入了在场二人的耳朵。 “嚯，你个哈皮睡醒了嗦。”司机因连心没打算追究自己责任而放松的心情因这阵声儿转化为经受无妄之灾而蓬勃的怒火：“咋个？门打不开？困死你个球怂！” “喝了几斤，红绿灯都看不清了吧？买了保险没，还好没出大问题，不然赔死你！” “嗨呀莫敲咧，交警再过一下就来了，你要是伤得重自己打120撒。” 车里的人恍若未闻，坚持不懈地拍打车窗，而且力道随着司机的靠近逐渐增大，似乎有着什么强烈的诉求。 连心站在稍远的地方旁观，司机有些苦恼，但也觉得里面的人应该是需要帮助，嘟囔着绕着车转了一圈，发现四个车门全都锁死了。 “到底要做啥子，你说话啊！”司机朝里喊，可是反光膜的存在让人根本无法对内窥视。 哐哐哐哐哐哐 依稀可以听见里面的嘶叫，仿佛伤重者绝望的痛呼。 司机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你等一下。” 他跑向自己的车，从后备箱找出了一根换轮胎用的l型扳手，一边对旁边有些犹豫的连心喊：“兄弟，麻烦打一下120。” 若不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连心以一个见习医生的职业操守必定义无反顾地留下帮忙，可不知为何，这愈演愈烈的求助声响逐渐接近了自己心跳的频率，却给大脑和身体传递出危险的讯号。 “别”他想拦住司机，可人家的果断令人钦佩，两下就捅碎了副驾位的车玻璃，手伸进去找锁门按钮，一面还对连心笑笑：“这没事，他除非良心被狗吃了才会因为敲玻璃救他来讹我。” 摸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打开门，他有些郁闷地把上半身钻进车内，拨开碍事的气囊：“一个男的叫莫样惨，你” 然后连心便眼睁睁地看着司机整个人被拖进了车里。 连珏蹲在小区门口的人行道沿，紧了紧身上属于米清水的粉色外套。 一辆白色的轿车驶近，停下来按了声喇叭。 连珏提着装有自己衣服的塑料袋进了后座，迎上了王鹤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和情真意切的脸。 她看了眼司机，是个神情淡漠的年轻人。 “不用管他，我的人。”王鹤的话里傲气隐约，他接过连珏手里的袋子，看清是一些女生的衣服，有些尴尬地放到一边。 连珏没有在意开车的人太多，眼睛只是盯着王鹤。 “咳，那个”王鹤有些无奈：“监控录像不是说看就能看的，我跟我叔打听了一下，说是要跟派出所提出申请，还要一段时间审核。要删掉更是不太可能，你这种情况吧，涉及到比较严重的情节，如果真要动手脚，被发现了那可是大问题。” “所以没办法？”连珏轻声问。 “应该是没办法，你哥那边没沟通好？不久前有电话告诉我他没去车站。” 王鹤道。在连珏求助的时候他便明白了那个月夜爆头狂的身份，他知道连珏并没有多喜欢自己，能让她自受委屈也要维护的人，只可能是她唯一的亲人。 想到这里王鹤不免唏嘘，他并不想了解那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白了他只是比较喜欢面前的这个女孩儿，才会愿意帮她解决一些问题。但是自己用这样的方式拉近彼此的关系，心里又有些说不清的不痛快。 王鹤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烦闷。连珏眨了眨眼，凑过身揽住对方的肩膀，在他脸上深深一吻。 “带我去试一试好吗？” 连珏的悄悄话绵软却坚定，笼罩在少女周身芬芳的王鹤艰难地控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不往腰以上的部位前进。 “怎么试？你想把机房砸了？” 连珏料到自己甩出筹码后可以让对方答应，只是有些低估了王鹤的老司机程度。她忍耐着避开对方找过来的嘴，在他另一边脸上啄了一口：“看情况。” 捉住腰间的狗爪不让其乱动，连珏把头靠在王鹤肩上：“我很累，下次行不行。” “地方有点远，你睡一会儿。”王鹤即使意犹未尽，也只好安分地搂着她休息。 连珏的睫毛很长，在车窗透过的微弱光线中轻柔地颤动。她的眼睛也很长，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非常适合穿上戏服在木台子上甩袖吊花腔。 老妈一定会喜欢她的。 王鹤用脸摩挲着连珏的柔滑的额头，沉浸在温馨的幻想中。 开车小哥从后视镜收回视线，经过路口时两边观察一眼，余光发现右侧几百米外的地方有警车灯闪烁。 他哼了一声，踩油门的脚加了点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 逃不过（上） “春季到来绿满窗呀~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开车的年轻民警凶狠地抽烟，放任一旁的油腻大叔翻着手花陶醉在歌声里。 “你能不能换个歌，我每次听都觉得渗的很。”民警小何把烟屁股弹出窗外，搓了搓手臂。 “你们年轻人啊，整天花时间在那些花里胡哨的泡沫里面，欣赏水平已经不如我这样的老头子了。”大叔一曲听完，为照顾同伴情绪，将播放器切换为电台广播。 随着不断的合成笑声，主持栏目的男女dj在讲了几个笑点很低的笑话之后开始闲聊。 女dj说：嗯，虽然现在天气在一天天升温，但是昼夜温差还是比较大的，各位听众朋友要注意及时保暖，不要着凉。 男dj说：是啊，我的一个本市朋友，平时经常打篮球游泳的，按理说身体非常棒了，可就昨天直接重感冒住院，高烧39度多，就是因为前几天夜里穿着短袖吹了凉风，所以说一定不要对自己的身体素质盲目自信，预防措施该做的得做，别嫌麻烦。 女dj说：春天是病菌繁衍滋生的旺季，大家从公共场合回家记得勤洗手，还有就是保持室内空气流通，多吃水果和蔬菜，拥有一个健康规律的作息，这些都能够让自己和家人远离流感这类疾病。 “我听说嫂子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上医院看了么？” “老毛病，稍微吃点好东西就受不了，遭罪。” 赵林峰摸出一根烟点上。小何看他一眼，附和着叹了口气。 “对了，你那小女朋友也谈快一年了吧，准备啥时候领证？” “三大件一样都没齐结个鬼婚，”小何啧了声：“就先处着呗，成天跟着队里转悠也没时间想这些事。” 赵林峰笑笑，右手在自己的肚腩上揉了揉，吐出一口烟：“你还年轻，是不急。” 转过一个弯，事故的发生点便在下个路口附近。 小何加快速度，受损车辆的轮廓愈发清晰。 “前面那在干嘛？” “开闪光。”赵林峰也看见了车边几个相互纠缠的影子，凄厉的喊叫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警车带着凛冽的气势停在了现场，两位警官跳下车，径直朝着地上的两个人跑去。 “叫救护车没有！” 小何喊道。 “电话打过了。” 冷静的声音传来，和面前触目惊心的狼藉有些格格不入。 赵林峰伏下身，血迹从车门一直延伸到旁边这个一边呻吟一边痛骂的男子身下，一整条毛巾都无法完全覆盖他脸上可怖的伤口面积。 而一个像是学生的年轻人，正坐在伤者身后，正用胸口撑住他的后背，双手托着一块已经完全被血染透的毛巾按压伤口，满头大汗，眉头紧皱。 “疯子！变态！抓住他，抓住他枪毙啊啊啊啊” “撞成这样？”小何有些不忍直视。 赵林峰从警车上取下一个急救箱，打开之后却不知道从何下手，对面的年轻人利索地把箱子拖到脚边，把毛巾揭下换上干净的纱布。 “嘶耳朵都” “谁是肇事者？”赵林峰问年轻人。 受伤的男子顿时睁大眼睛，却因此牵动了面部肌肉而引发了更为剧烈的疼痛，一张脸在不自主的痉挛之中仿佛恶鬼。 “警察，警察！抓住他，他撞了我的车，还咬我咬我脸，痛痛死了，唉哟痛啊！” “到底怎么回事？”赵林峰紧张起来。 “还有一个。”年轻人注意到另一位警官已经绕到了那辆还在不断起伏的宝蓝色车旁，连忙喊道：“别过去！” 赵林峰站起身，看见小何被什么东西吓得退了一大步。 “喂！这是警察，是来帮助你的，不要乱动！喊，喊什么喊，闭嘴！” 看着在安全气囊的包围中对自己龇牙咧嘴示威的肇事者，小何恼羞成怒：“立刻给我下车，快！” “别靠太近，他会攻击你的！” 连心只能做出这样的提醒，他感觉自己冥冥之中掉进了一个迷宫森林，拼命想逃离危险，却终究一次次地回到。 “这位公民，你这样是在抗拒执法，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请配合我们行动！” 赵林峰严厉道。而对方根本不为所动，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空洞漆黑，直勾勾地瞪着声音的来源，干涸的血液附着在下巴上，两颗尖牙在一片昏暗中居然泛着一丝诡异的光芒，翻涌着切割与吞噬的欲望。 “老子”小何二话不说从后腰摸出手铐，结果被碍事的车门所阻，刚想钻进去把这个瘦了吧唧的像是公司职员的家伙制服在方向盘上，赵林峰拉住了他。 “这个人精神出了问题，有可能磕了药。”多年的经验让此刻的赵林峰在小何眼里显得格外稳重可靠：“跟指挥中心联络，调一个消防单位过来把这车门卸了。” 小何平复一下被挑衅的心情，剜了一眼那个好像还不知道自己下场的猖狂男子后回到警车里请求支援。赵林峰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观察了肇事男一会儿，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他晕过去了。”连心和赵林峰对视，神情疲惫而漠然。 “什么时候叫的急救？” “十分钟以前。” 赵林峰蹲下身，犹豫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捻起纱布，只看了一眼便松开了手。 “你跟我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 “这算不算做笔录？” 赵林峰有些讶异对方时刻显露出一种与其年轻的面孔不符的沉着淡定：“待会儿肯定要麻烦你回支队做一份正式的笔录，现在只是了解情况。” 对面的年轻人低下了头，似乎有些莫名的沮丧。赵林峰这才发现他的脸上也受了伤。 “我坐的这个师傅的出租车，过这个路口的时候那辆车闯了红灯把我们撞了，交通事故的部分就是这样。” “后来？” “师傅下车想找那人理论，发现他被困在了车里，不停地拍窗户好像在求救，师傅用一把扳手打碎了副驾的车窗想看看情况，却被咬了，我把他拖了出来。” 赵林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回头看了眼似乎变安分了肇事男子：“我们会了解清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 逃不过（下） “你自己要不要紧？” 他问连心，年轻人摇摇头，再一次出声提醒：“你们真的要小心那个人，千万不要受伤。” 赵林峰被逗乐了：“别小看执法人员啊，如果不是怕伤到他，我们有好几种方法把他弄出来拷进车里。” 小何见困在车里的人停止了折腾，在副驾位一边瞅了瞅：“闭眼了，真可以，妈的不会是嗨过头了吧。” “你别动，等消防过来。” 赵林峰又去警车上拿了一块平板电脑，开始进行事故现场绘图，小何则拿着相机咔擦咔嚓地到处取证。 救护车鸣着笛姗姗来迟。车上下来的医生简单地向交警和见证人连心了解情况后，迅速展开了急救。 “你说他这是被人咬的？” 医生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问连心：“咬人的人在哪里？” “困在另一辆车上，精神上比较狂躁，现在好像昏睡了过去。”赵林峰做出了回答。 小何领着一名医护人员过去查探，医生给出租车司机接上输液管后走到连心跟前，看了看连心的脸，凝重道：“你跟我们一起走。” 赵林峰闻言，拿过平板电脑让连心作为见证人对事故现场情况真实性进行认证：“签个字，先去医院治伤，有可能以后的调查会联络你。” 连心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他看着医生对两位交警认真地嘱咐，留下一名护士名担架员和部分设备药品后，坐上救护车向着自己原先的目的地反向前进。 一路上司机师傅的呼吸平稳，脉搏也在慢慢恢复到正常的频率。医生首先挑起了话题：“学过医？” 他下车时后第一眼就看到连心对伤者的救助方式，显然是接受过专门训练的。 “嗯，应届生，在三医院实习。” “三医院？”医生不知想起了什么，过了一会儿问：“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做什么？” 连心觉得还是直接一点好：“普通的身体接触，感染那种新型疾病的可能性有多大？” 医生口罩上方的眼睛眯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但你到医院必须要接受一段时间的观察。” 车厢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而沉闷，驾驶员默不做声地开车，医生盯着仪器上的曲线。 连心用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 “没问题，我服从安排。”说着他靠近了医生，改用气声说话：“只是想请教一个问题。” 医生皱眉。 “那些病人，最后的样子，真的算是死亡吗？” 连珏拥着被子靠在床头，眼神涣散，精神萎顿。 有多久没有做过噩梦了呢？她想着，自己甚至连做梦都很少，可是昨天只要一闭眼就是彻天彻地的鲜红，那道石块与颅骨剧烈碰撞发出的闷响，在脑子里回荡出如同塔楼钟声般的雄伟，沉重，让人无法呼吸。 已经过了正午12点，不久前米清水的夺命连环电话残余的混沌一扫而空，那些愤怒的质问让人毫无困难地进行画面联想——一个披头散发的小疯婆子在因担心朋友安全而着急上火。 “我是早上才走的，看你睡得太沉就悄悄回家了。”连珏弱弱地说。 “放屁，老娘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就没见你人，是我瞎了，还是你碰巧在练习隐身术？”米清水在另一头暴吼，连珏却笑了出来。 “下午会去学校。” “你最好别来，你不会想到你是怎么死的。” 这句恶狠狠的威胁在连珏听来却非常的温暖，她下床洗漱，换好衣服下楼退房。 在酒店大厅的时候被昨天晚上开车的司机小哥叫住了，他脸色有些差，好像就在大厅沙发上从昨天凌晨一直坐到现在。 连珏没有拒绝王鹤的好意，和小哥一起随便在快餐店吃了点东西，小哥开车带连珏去往学校。 王鹤早早等在校门口，他穿着一件帅气的修身衬衫，身上香得让人鼻子发痒。 当他亲自为连珏打开车门，牵着她的手走出来时，边上从班里跟过来看热闹的吃瓜同学，加上王鹤的马仔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大声的c持久的哄响。 “休息得怎么样。”王鹤模仿着偶像剧的方式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候。 连珏对这种场面只是感到无聊，她微微一笑回应，正想迈步离开，却注意到王鹤插兜的胳膊，顿了顿，又挽了上去。 “噢~~~” 王鹤的马仔们有组织有纪律地列队，恭迎大哥大嫂返校。 “大嫂好！” “大嫂好漂亮！” “大嫂夜里辛苦了！” 接着就是一阵属于青春期男生大家都懂的猥琐笑声，惹得门卫大爷和互相挽着手像围观拍电影一样的女生们直翻白眼。 连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王鹤倒是有些不耐，手一挥就把这些闲人给遣散了。 “是他们自己这么搞的，我没有”王鹤打算解释。 连珏摇摇头示意并不在意，王鹤看着这张清冷的侧脸，想起来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能和对方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得到如此突飞猛进的关系进展。 “对不起，我回头教训他们。” “道什么歉，”连珏无奈，走到教学楼前捏了捏王鹤的肩膀：“我上去了。” “晚饭我来接你。” 连珏在楼梯口碰上了震惊得比表情包还要夸张的米清水。 “hat the fuck？？”米清水摊开双手，完全抛弃淑女形象。 “你你昨天晚上就是跟王鹤？啊？我是不是真的瞎啦？” 连珏揽住米清水细长的脖子往前走：“别乱猜，反正不是你想的样子。” “哼，反正像这种事情都是你的秘密，肯定是不会告诉我的。”米清水斜着眼睛假笑：“无所谓啊，你大半夜跑出去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嗯，给你一下午的消化时间，晚上请你吃鸡公煲。” “别，我可不会没眼力劲地在你和人家有钱公子的浪漫晚餐里当蜡烛。”米清水挣脱连珏的手：“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师太” 小手一指像雕塑一般站在班级门口的男生：“还有小竹马解释吧。” 米清水轻盈地飘进了后门，那男生看见连珏，眼里一瞬间滚动过若干种不同的情绪，最终定格成一个憨憨的笑。 男生走到跟前，仔细地，一寸寸地将连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没事吧。”男生问。 “我没事。”连珏回道。 “那那就好，”男生又笑：“昨天晚上在你家楼下没等到你，然后早上也没见你从家里出来，怕出了什么事。” 他挠了挠头：“没事就好对了，好像心哥也没回去。” “没事。”连珏还是这两个字。 “哦好啊，那那我回去了。”男生冲连珏挥挥手，然后转头离开。 走廊里看到这一幕的一些皮娃子不免凑到跟前撩拨： “李恒朝，换我是你我可忍不了。” “小李子，兄弟一场，什么时候去干那个x玩意儿一句话。” 连珏望着男生弓着腰一掌一个把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们推开，有些褪色的校服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回到教室，学校生活继续，连珏撑着脑袋听物理老师讲天书，怀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瞄了眼身边奋笔疾书的好学生米清水，低下头在课桌抽屉里按亮屏幕。 是一条短信。 小玉，马上回家，学校也别去了，多买点大米，饼干，矿泉水之类的东西放家里，家里能装多少就买多少，多跑几家药店，消炎药也要多买一点。 好好待在家里，有一场比非典还要厉害的传染病要来了，我没有骗你。 听我这一回吧，求求你，听我这一回。 连珏关机，把手机用力地往桌肚子里一丢，发出当啷一声，引得周围的同学纷纷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 失眠患者（上） 眼前是一条水泥路，道路两边都是5层的楼房。阳光正好，一楼的住户大多拉一张红漆靠椅抱着肚子坐着打盹，有大人带着孩子在远处的空地上玩皮球，孩子兴奋尖细的欢叫和树上的鸟鸣交相呼应。 连心一蹦一跳地沿着道路前进，趁一家住户不备，窜进他家院子把长得最好的两个无花果揪了就跑。 那家人好像没有发现，连心脸上带着得胜的喜悦把无花果囫囵吞下，咀嚼出的汁水顺着咧开的嘴角不住往下流。 “我回来啦！” 家门是开着的，连心径直跑进厨房，女人围着围裙在切菜。 “妈，给你一个。” 连心对手心里的无花果满怀期待，妈妈喜欢吃甜甜的果子，他喜欢妈妈的笑脸，因为妈妈笑起来最好看了。 女人也没有让他失望，她展颜一笑，可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人类的脸部肌肉没办法一次性表达出欣慰c宠爱c思索c责备这么多种情绪，融合到最后就变成了无奈。 “心宝，这是哪里来的无花果呀？” “我摘的。” “在哪里摘的呀？” 连心没想到妈妈有这么多问题：“在路边摘的。” “妈妈怎么不记得哪条路边上长了无花果，诶，我怎么觉得这么像张爷爷家种的那棵树上长得呢，你是不是在人家院子里摘的？” 连心流露出被识破的惊慌：“不，不是” “噢，我记得那棵树上长了12个果子，心宝喜欢吃的话，我们一起去问张爷爷再要一点来好不好，张爷爷每次都会给一半给我们，12的一半是多少？是6个对不对，我们去问张爷爷要6个果子来，走。” 心虚和无措爬满了连心全身，想想妈妈知道真相后生气的样子，他含着眼泪承认错误：“对，对不起，这是在张爷爷那里摘的。” “经过人家允许了吗？” “没有” 连心诧异地发现妈妈笑了，原来犯错了说实话妈妈也会开心。 “现在应该怎么办？” “去找张爷爷道歉。” 女人脱下围裙，牵住连心的手：“走，妈妈陪你一起去。” 在暖洋洋的日光中，连心仰起头看女人的脸，却不知怎么有些模糊了，只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凹出好看的深度，柔美大方。 回到家里准备吃饭，连心拿起小勺子的时候感觉少了些什么。 “爸爸呢？” “爸爸累了，在房间里睡觉。” “我去叫他起来吃饭。”连心莫名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蹬蹬地跑向卧室，推开门。 “爸爸，起来吃饭！” 连心愣在了那里。 床上的分明不是爸爸。 扭曲的四肢，满床的鲜血，被碾碎的脑壳，糜烂的上半身，还有好多插在上面的金属片。 “嗬” 连心陡然睁眼，大汗淋漓。光线进入视野，意识随之逐渐占领脑海，梦境的碎片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分解。 “不，不！” 他重新闭上眼，因过于用力使得全身上下都在颤抖，决然而不顾一切。 别走别走 可那张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脸庞还是消散了，只在浑噩之中留下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她温柔的话语，她手心的温度，如同海中蓬莱，于眼前盛放刹那芳菲，然后在无边的云雾中隐去，留下遍地的遗憾和惆怅。 “啊！”连心痛苦地大喊，引得整个病区的人都向此注目。 脚步声传至跟前：“嘿，你哪里不舒服？” 连心失望至极，汹涌的悲伤从眼眶中溢出，吓了护士一跳。 “哪里痛，你说话啊。” “没事，做了个梦。”连心扫视了一番周围环境：“这是哪里？” 护士疑惑地看着这个大男孩，她拿起床头的病历单：“你是跟救护车来的，脸部外伤，但是在医院门前忽然晕倒了，有没有印象？” 连心皱眉：“我晕倒了？” “医生诊断是过度疲劳，多休息就好。”护士摇摇头，去往别处巡视。 连心坐起身，这里是一个集中病区，类似于急诊室，放眼望去收治的大多是身上缠着纱布c打着石膏的外伤患者。 他拿起自己的病历单。 “文湖市医疗救治中心？”他回想着自己半路上的经历，却发现自己好像丢失了一小部分记忆。 怎么跑到碛口区来了？ 这里离那场车祸发生的地方可有快四十公里远。 “感觉怎么样？”一位医生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位助手。 连心吃了一惊：“唐医生，您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会诊的，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你了。” 唐医生笑笑，标准的金边眼镜加白大褂的儒雅中年：“我刚在那边听到你喊了一声，做梦了？” “是啊，太久没做梦了。” “睡着的感觉怎么样？” “其实，不怎么样”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住院医师有些茫然，唐医生指着连心向他们介绍：“这个小伙子啊，是整个华夏可能都找不出第二个的倒霉蛋。” “我自己把他的毛病称为非损伤神经性失眠，在三年时间的持续观察中，人家硬是一分钟都没有闭过眼。” “不，是一直到刚才。”连心苦笑。 “什么？”两位住院医师都不相信：“那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就是最奇妙的地方，”唐医生说：“最开始他的身体各项指标非常正常，精神状态也很好。” “后来我用睡眠仪监测了两天，发现他的睡眠片段非常零散，都是几十秒几十秒的一c二级睡眠，加起来也就一两个小时。而在这些睡眠时段里他始终睁着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处在了睡眠状态。” “这么多年一点副作用没有？”住院医师们一副活久见的表情。 “思维敏捷c身体健康，考上文大的时候还请我吃饭了呢。”唐医生笑道。 “哟，校友啊。”其中一个住院医师挺惊喜。 “那是怎么导致的这种情况呢？”另一个医师问。 唐医生并不回答，而是看着连心。 连心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还是告知了缘由：“车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 失眠患者（下） 气氛微微凝滞，连心不以为意，问唐医生：“所以我晕倒，只是因为疲劳？” 唐医生也严肃起来：“你的诊断结果不是我出的，但我相信那位同事的技术能力。之前我跟你说过，希望你晚上也要像正常人一样躺在床上，不要进行一些消耗体力或脑力的活动，因为即使是机器也要时长维修，更换零件的。” “表面上看起来你不用睡觉，就比其他人凭空多出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做很多事情。但如果把你这种其实是病态的特征当成一种优势而去有意识地锻炼，长此以往会对你的健康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是说不准的。这次晕倒也算是一个警告，听说你是半夜被急救车送过来的？” 连心思索了一番，问道：“我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 “这个，涉及到一些不可透露的消息”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心想起了什么，再次抬头查看四周。 忍痛的表情，不安的表情，烦躁的表情都是外伤患者。 而且，没有一个身边陪同了家属。 “这里已经被划为定点医疗中心了么。” 是说呢，这里的前身是文湖市传染病医院啊。 医生们不约而同地避开此话题，唐医生在连心的负责医生到来之后便打招呼告辞，又回到了急促而紧张的状态。 揭开胶带看了眼伤口的恢复情况，负责连心的医生在单子上记录了点什么，然后匆匆赶往下一个病人。 连心坐在床上思考接下来的去向，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衣服都还是自己的。摸出手机，电量已经所剩无几，他想了想，给一些关系亲近的邻居和住在本地的朋友群发短信。 最后，单独给连珏发了一条。 他觉得有些口渴，下床寻找装水喝的容器。看见临床头柜上有开封的一次性纸杯，正想去取，发现旁边有好几个装了水，被喝过的纸杯子。 连心咽了口唾沫，准备去买瓶矿泉水，走到门口便有一个护士拦住了他。 解释说去买水喝，护士伸手向大厅一指，连心看到医疗中心的正门驻扎着一整队武警。 “喝水去水房里打，饿了的话食堂应该还有饭，两天之内你出不去的。” 连心摸了摸脸上的纱布，去找人要了没开封的纸杯子倒水。 用手机最后一点电打开新闻，这次终于在头条版块看见了有关传染病的消息。 报道称越省十余个县市c贺省省会文湖c东省沿海部分地区c申海市区c京都北部出现了小规模由不知名致病原引起的感染综合症，大多数患者会在不固定的情况下表现出极为强烈的攻击性，并证实了该疾病会因被患者撕咬与抓伤而进行传染。卫生部与疾控中心高度重视此项全新疫情，已成立专项组奔赴各疫区协助救治。 来不及细看，屏幕便黑了下来。 连心叹口气，想找周围的人借一个充电器，走了一圈都没问出谁有。 “你手机没被收走啊，还有电吗？” 被一个和自己看上去差不多岁数的哥们儿憧憬地注视着，连心摇摇头：“他们收你手机干什么？” “说是不让外界消息干扰我们情绪，影响病情。”哥们一提起这茬就一肚子气：“我就干了，好像把我们这些人关起来打针，不让家人朋友探视就能稳定情绪一样。问这病最后会怎么样医生也不说，最可怕的后果也不过一死嘛，大不了我这胳膊给他锯了成不，搞这些名堂尽吓唬人。” “你受伤多久了。” “昨天晚上撸串的时候给一疯子啃了好几口，包扎的时候给扣下来，今天早上到这的。”大兄弟一脸不爽：“我这不挺好的么，就因为有点没精打采他们还要观察老子一天，他妈的给折腾一宿睡不好觉谁能有精神。” “这么多都是被发疯的人弄伤的？” “大部分是，还有的可能和那些染病的人有近距离接触。”旁边一个伙计也加入了讨论：“我是真的怕呀，网上说被咬了的人也会和他们一样发疯，如果我变成那个样子，我老婆不知道得哭成啥样。” 连心默默地听着，这俩兄弟倒是越聊越投机，直到对面椅子上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啪叽一下从椅子滑到地上。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连心绷紧了身体，有人叫出了声，正给其他人换药的护士连忙用呼叫器喊人。 不一会儿便有两三个护工跑了进来，抬胳膊抬腿地送到床上，还没喘好气，阿姨的眼睛陡然睁开，抱住其中一个人的腰就把头挤了过去。 “喔”一片倒抽凉气声里夹着被攻击的护工忍痛的闷哼，连心再坐不住，和几个行动方便的病友一起上前解救，一时间鸡飞狗跳。 医生来了之后便肌注镇定剂，阿姨被绑在活动床上拖走，受伤的护工则占据了阿姨留下来的位置，多么恰如其分。 “我不该赚这个钱的，我不该赚这个钱的”丢了魂的护工反复地叨叨这一句。 连心的目光掠过这个病区内的每一张脸，无不面如土色，心有余悸。 “我要出去，我不要呆在这儿，妈的这里的人都可能变成那种怪物！” 不知道是谁喃喃了一句，顿时整片区域都开始躁动起来。 维持秩序的护士独木难支，很快就有个病人冲出了隔离门。 到大厅的时候被保安拦了下来，再过一会儿，两名身着防暴服的武警加入了稳定人心的队伍。 “同志们，现在是形势严峻的非常时期，不仅是你们周围的人可能会失去控制变得冲动，你们自己也有这种风险！难道你们想让自己的家人因为发病的自己而受伤吗？不要说你可以控制自己，医生说了犯病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武警站在椅子上声嘶力竭地做思想工作，连心往窗外望去，医疗中心的围栏外门人头耸动，激愤的不只是伤者，家属和媒体将驻守的武警团团包围，细碎的喧哗如同碎石从铲斗中倾泻而下，溅起阴郁的浮尘。 “你让开！” 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打断了她的讲话，火燎般通红的眼睛隐有疯狂之意：“老子宁可死外面，也不想被这群怪物当猪头肉啃，有种你现在打死我，不然就别挡路！” “你冷静一点，我告诉你不要挑战我们的执法底线！” “你来呀，怕你是孙子！”黑汉子的鼻尖几乎要贴上武警的脸。 于是另一名武警一棍子砸在闹事者的脖子上。 可这家伙超乎想象的结实，他扭了扭脖子，张开嘴就咬住了对方的作战服，野兽般开始撕扯。 围栏附近的武警们收到消息立刻分兵增援，被挡在门外异常愤怒的家属们见防备松动一窝蜂乘虚而入，新闻记者的摄像机站好角度玩命连拍。 混乱的爆发轻而易举，每个人都仿佛身处龙卷风眼，在迅猛c无可抗拒的气流中艰难行进。 病人们积压的惶恐骤然间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连心在人潮中漂流，居然不知不觉地被推到了大门口。 他面前的武警战士徒劳地将身体展开到极致试图阻拦这股洪流，结果在力竭之后被彻底淹没。 堤坝倒塌了。 当连心随着大部队在武警官兵们的追赶下跑过媒体镜头的时候，他恍惚地回头，看见有两个战士举起了枪。 两声闷响过后，在一片更加剧烈的叫喊声中，连心只能缩起脖子继续向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 全境封锁 两辆警车裹着晨露静悄悄地开进了南安区交警大队。 赵林峰用力地甩上车门，夹着一个资料袋哐哐地上楼梯。 推开事故处理中队办公室的门，里头值班的同事们立马站起身。 “啥子情况，小何怎么样了？” “严不严重？” 赵林峰摆摆手：“先不说这个，有更要紧的事情，陈队去开会了，简单把事情给大家介绍一下。” 拿到分发下来的文件复印件后，所有人都皱起了眉。 “封锁高速？” “桥也要关？” “这么大的范围，到底出什么事了？” 赵林峰一屁股坐进转椅上，像是在组织语句，一位女档案员体贴地递过来一杯温水。 “传染病，非常厉害的传染病，文湖是主要发病区之一，”他本身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只能挑重点讲：“咱们市流动人口多，为了预防病原的输入，这是最彻底的办法。” “上头非常重视这件事情，给的时间也很紧，不仅是我们，整个文湖市的交通系统要全体出动了。” 看着同事们震惊的表情，赵林峰接着道：“昨天夜里出任务的时候，小何受了伤，医生认为他也有染上那种病的可能，被观察了。” 办公室里顿时炸了锅，各种问题炸弹一样丢了过来，赵林峰做出停止的手势： “明天早上看新闻，我自己也是懵的。” 大家围在一起讨论一番后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准备，赵林峰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回复精神。 你们一定要小心。 那个年轻人郑重其事的话，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对自己的嘲讽。 他狠狠地搓着太阳穴，眉头紧皱。 脸上感受到一阵凉风，好像有人走到了他的跟前。 “有事吗？”他看向对面这个刚入职不久的新丁。 “赵哥，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点事儿，想跟你说一下。”小同志扶了扶他的眼睛，犹豫中带着愤懑。 “怎么了？” “昨天晚上不是我值班么，青山区的王队长跟咱们打了个招呼，说他的侄子有点事想来看一下咱们的路控，他白天不来，偏偏到凌晨两点半的时候带着他的女朋友把我叫起来看录像，说是有人偷了他一辆很贵的摩托车，丢车的地方归我们管。” “这种借口听上去就假的不能再假，可我我不想得罪人，看就给他们看一下呗，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们找年柏泉周边的录像，我问他们具体要找哪一条路，他们也不说，就在那一个文件一个文件地翻。王队长的侄子看我不耐烦给我递烟，聊闲话，我本来就困得不行，迷迷瞪瞪的，就想让他们搞完了事。” “可不知道怎么的，王队长侄子忽然把我那屋门锁了，我吓了一跳，转头就发现他女朋友在动电脑，她删了好几个文件！我反应过来却被王队长侄子拉住了，他，他往我口袋里塞钱，然后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了。” 小同志吭吭哧哧地把两叠钞票交到赵林峰面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陈姐他们问我我都没敢说。钱我一分没动，都在这里我承认我失职了，可真的没有受贿，赵哥，我不会被开除吧。” 赵林峰错愕不已，他看着桌上的钞票：“他们删了什么？” “是年柏泉西路和北路的两段监控视频，他们显然想隐瞒一些东西，这种行为应该是会被追究刑事责任的。” “王建坤的侄子？” “删文件的是他女朋友。” 刚经历了事故的赵林峰感觉在听一个荒诞故事，他眼神又落在钞票旁边的红头文件上。 “数据还能恢复吗？” “不知道，那女的还用杀毒软件把文件粉碎了我尽量。” 赵林峰呼了一口气，把钱递还给他：“拿到队办公室去吧，写个情况说明，等手上的任务过了我跟陈队说说这件事。” 连珏坐在座位上发呆，临近高考，即使班里没有老师，大家也在自觉的看书复习。 数学课代表抱着一叠练习卷带着神秘的表情走了进来，不一会儿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就围了上去，发出嗡嗡的讨论声。 “晚上放假？” “晚上放假！” 学渣们口口相传面色兴奋，学霸则向他们投过去大佬的蔑视，然后继续刷题。 “怎么突然要放假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又一人一句地传了个遍。 “哇，什么啊现在搞大扫除，还不如晚自习呢！” “管他呢，等下我先去占场子，你们记得带球啊。” “走起走起！” 班主任的身影陡然出现在门口，哄闹瞬间平息，每个人都转着笔c挠着头装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 师太严肃地扫视一周：“生活委员安排一下任务，班长带几个人去年级办公室领消毒水，值日生，黑板放在那里不知道擦的？” “吃完晚饭，我要看到你们每一个人，做完卫生，你们回家也好回宿舍也好，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刚刚收到的消息，文湖进来了一种新型的传染病，这个节骨眼上生一场病，就等着再来一年吧。” 趴在桌上的连珏直起了身子。 细碎的议论声刚要响起，就被班主任吼回了肚子。 “还没放学，抓紧时间复习，还要再讲几次？” 于是大家在一种新奇的躁动中度过了下午最后的二十分钟，铃声一响，除了班干部和被点名的同学去认真办事，其余的家伙们嚎叫着冲出了教室门。 米清水伸了个懒腰，收拾书本和文具：“少奶奶，晚上怎么安排呀。” 没有得到回应，她向旁边看去，连珏还在发愣，眉间凝重，身体僵硬。 “怎么了，不舒服？” 连珏眨了两下眼睛：“没有，你怎么安排。” “好学生的安排。”米清水叹了口气：“能不能把鸡公煲换到周日？” 连珏照例捏她的脸：“德行。” “玉儿！”门口有人喊。 米清水作势欲呕。 连珏也有些不舒服：“别那样叫我。” “啊，你不喜欢就算了。”王鹤走了过来：“你手机关机。” 连珏背起书包：“走吧，去哪儿。” “额，我是来说，晚上我爸叫我回去，所以不能一起吃饭了。”王鹤尽力地表达自己的遗憾：“明天晚上好不好，银鲨自助，有澳洲和牛和阿拉斯加长腿蟹。” “我随意，你定就好。”连珏当着米清水的面抱了抱王鹤：“回去吧。” “啧啧啧，”看着王鹤的背影远去，米清水怅然道：“他是不是给你下药了。” “我自愿的。” “为什么啊，你换口味不要跟我打声招呼的吗？” 连珏不是很想解释，但还是决定解释解释：“盛情难却。” “他算什么盛情，”米清水不服气了：“他才盛几天，人家小李子从小学开始就黏在你屁股后头，听了这话岂不是要哭晕在厕所？” “我跟他是朋友。” “是我的错，我没看好你，让你不知不觉间掉进了世俗的深渊嗨，小李子。” 连珏回过头，那个男孩子背着柔和的夕阳冲自己傻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 蚕雨（上） “你你吃饭了吗，额，那个，食堂新开了一家石锅饭，味道不错，”李恒朝好不容易把这一句话说完，又感觉有些不妥：“清水你也一起来吧。” “我宁可没听到后半句。”米清水甩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他一脚，嘚嘚地走了出去。 连珏朝他笑笑：“不好意思啊，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下次吧。” 李恒朝勉力维持着表情：“没关系，那我” “阿玉姐！” 一大帮小妞轰隆隆地跑到连珏跟前，把可怜的李恒朝挤到一边。 为首的小太妹掀了掀她的波浪卷：“魅力无限，走着！” “正愁怎么出去呢，真是老天开眼，收拾东西赶紧的。” 连珏想起了什么：“啊，今天是你生日。我这记性真的礼物明天补好不好。” 小妞们发出揶揄的嘘声：“看在你跟王少爷恋奸情热的份上，琳琳会原谅你的，别废话了，时间宝贵。” “琳琳，算了，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去就行了。”连珏强笑着拒绝。 “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务室。”李恒朝在一旁开口。 “这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一个小妞不满地横了他一眼，上脚就踹：“快滚。” “彩欣！”连珏喝道。 郭琳琳把冲动的小妹往后跩，瞥了眼缩在一角拍灰的李恒朝，抱住连珏开始撒娇： “哎呀姐姐~你说咱们多久没聚过了，好想听你唱歌，走吧，王少爷肯赏脸的话叫人家一起来呗。” “不是，我” 郭琳琳一把捂住连珏的嘴，开玩笑地威胁：“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就一小会儿，不耽误你跟王少爷过二人世界，人家雨菲的男朋友都在车里等半小时了。” 李恒朝站在走廊尽头，目视连珏被簇拥着远离。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在耳边呼呼地叫着，额前平顺的刘海被吹得劈了叉。 他抿了抿嘴，背上书包钻进另一个楼道。 商务车上，连珏坐在后排，用手机翻阅新闻，报道里的文字和图片像是水泥，一点点地往胸口堆积，粘稠而沉重。 节奏激烈的嘻哈音乐环绕耳旁，女孩们挤成一团叽叽喳喳地笑闹着，很快就把看上去不合群的连珏暴露出来。 “看什么呐？”郭琳琳把脸凑过来。 连珏没有回避：“你们知不知道传染病的事？” “嗨，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呢，文湖这么大哪有那么容易就过到你身上。”郭琳琳相当的无语：“咋变得这么胆小了呢。” “这还用说，雌性激素的作用咯。”彩欣打趣道。 雨菲的男朋友一手把着方向盘，仰头喷出一口烟：“那个病是通过血液和体液传播的，跟艾滋病一样，根本不用怕。” 雨菲则娇媚地勾住了男朋友的脖子：“你今天没有不舒服吧。” 车厢里爆发出一阵浪笑。 连珏脸色突然间变得很差，郭琳琳这才发现她的姐们是真有点不对劲： “不会吧，你姨妈来了？” 连珏硬着头皮咧咧嘴：“琳琳，我今天真的状态不太好，到那儿坐一会儿就得走，对不起，扫你们的兴了。” 热烈的气氛被浇了一盆冷水，直到走进了富丽堂皇的门店，听到劲爆的音乐声大家才恢复了活力。 郭琳琳大声嚷嚷着让相熟的服务生上酒上点心，领班得知今天是小魔女的生日，直接送来了两瓶莫斯卡托。 欢呼响起，这时其他几个女生的男伴也陆续续到了，郭琳琳握着酒瓶，高声道：“在座的都是我的姐们c哥们，别的话不多说了，糟心的事都去他妈的吧，今天给老娘笑起来，跳起来！” “干杯！” “琳琳生日快乐！” “早日推倒男神！” “希望咱们能永远在一起！” 彩欣瘫在她那花胳膊男朋友怀里笑得像个疯婆子一样，明面上在和其他人打打闹闹，实际一直在关注旁边那低头坐着，一声不吭的女生。 自己跟郭琳琳在一起混也挺久了，那个女生好像不怎么爱和大家一起凑局，几次一起玩的时候放的也不开，她问过郭琳琳怎么每次都要叫上她，郭琳琳总是神秘地说自己对她还不够了解，多相处一下就好了。 只是有一点彩欣很清楚，这个女生对郭琳琳有恩。 可是她看上去就不是一路人啊，浑身上下连个孔都没有的，发型也老土，头发又黑又直，还喜欢扎马尾，跟个村姑似的。 想到这里她开口：“阿玉姐，早就听说你唱歌好听了，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能不能让小妹满足一下啊。” 最先起哄的是雨菲的男朋友：“对对对，我听过一次，真好听啊，比那什么明星还好听，来一个，来一” 雨菲的凝视让他讪笑着缩了回去，连珏看了看郭琳琳，拿起高脚杯倒了半瓶男生喝的高度酒进去，碰了碰郭琳琳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今天是我不对在先，这杯酒给琳琳赔不是，唱歌没问题，只是清唱太没意思，我去问问经理让不让我上台。” “想听什么歌？” 郭琳琳这下是真开心了，她嘎嘎地搂着连珏的脖子：“随便什么都可以亲爱的。” “等下都用力鼓掌知道吗？” 连珏没找到经理，领班对这个请求也是非常犹豫：“这不合规矩，要不再送个果盘给你们？” 于是连珏直接去找dj，居然是个熟人。 “哟吼，这不是小玉妹妹吗？” “龙哥，好久不见，还这么有活力啊。” 龙哥留着一圈络腮胡，剃着寸头，嘴里的泡泡糖上下翻飞。 “嗨，混口饭吃，你是来喝酒的？” “嗯，我朋友过生日，想给她唱首歌，这音乐能不能先停一下。” 龙哥露出为难的神色：“经理同意了没？” 连珏叹了口气，叉着腰淡淡道：“怕我毁了你的场子？” “嗬，”龙哥露出一口白牙：“你这丫头还真是，成，沈良焕的关门弟子我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他调低了音量，舞池里疯狂扭动的男男女女们不明就里，只听广播传来一个造作的声音： “亲爱的朋友们，很抱歉打断大家的兴致，因为今天是本店的钻石会员郭琳琳小姐的17岁生日，她的朋友希望能用一首歌曲为她献上生日的祝福，请大家谅解。” 连珏则到台前对音响，话筒什么的进行调试，这里不是清吧，虽然提供了驻唱舞台，但此刻并没有人使用。 好在乐器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连珏拎着一把木吉他坐在昏暗的台上，一道光打了下来，仰头看见客串灯光师的龙哥冲自己比大拇指。 连珏笑笑，对着话筒说： “感谢客人们的理解，在这里我祝愿我的朋友琳琳小妞永远幸福快乐，拥有一个灿烂的未来。” “亲密爱人，送给你。” 连珏的声音攀附着潺潺的琴声四处游荡。高时清亮，低时醇厚，带着天生的一股慵懒味儿，像是一条温柔的小虫在耳朵里翻转打滚。 客人们纷纷惊奇地往舞台上看去，陡然间的风格转变非但没有让他们感觉不适，夹着微微的酒劲反而相当的舒服。 郭琳琳一伙人听着邻座对台上那气质歌手的议论，这时也是与有荣焉的心情，郭琳琳抓着两个闺蜜的手左右摇摆，充当人形荧光棒。 一曲终了，满场掌声。郭琳琳兴奋得大喊大叫：“连小玉，我爱你啊啊啊！” 也有客人高声要求再来一曲，连珏报以歉意地鞠躬，整理好设备下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EOC0 蚕雨（下） 领班像幽灵一般靠了过来：“小姐有没有兴趣来驻唱，我们吧准备新搞一个主题，价钱好商量。” “滚你的吧，”郭琳琳扑上来护住连珏：“想让我的人给你们卖艺，问过老娘没有？” 连珏只是笑，回到桌边，整桌人集体起立朝她敬酒。 “厉害，厉害！”彩欣第一个干了。 连珏攥着酒瓶一个个回敬过去，郭琳琳见她过了量，抢过瓶子的时候发现已经空了。 “今天能来我很开心，”连珏口齿清晰，眼神明亮：“只是我实在是得先撤了，这两天家里出了点事，心里挺不舒服，想早点回去。” 郭琳琳扶着她：“出什么事了，你哥咋了？” 连珏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再见各位，琳琳你坐着吧，玩的尽兴。” 雨菲的男朋友看了眼雨菲，对方也正在用眼神示意，这才敢站起身：“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你们好好玩。”连珏只是拒绝，告辞之后她先去了厕所。 双手撑着马桶沿把胃里的酒全部倒出来，连珏一时间也有些脸色发白。她在洗手池洗了把脸，转身出门的时候，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这个戴着眼镜，满脸通红的男人扶着墙走路，连珏侧身让过，看着他拐进了女厕所的门。 “先生，这里是女厕所。”连珏提醒道。 男人不知听没听见，依旧往里走，结果踩在一滩水渍上与地板进行了一次惊天动地的接触。 麻痹的神经把痛觉也阻挡在外，他在地板上徒劳地蠕动着，怎么也爬不起来。 从隔间里出来的女性尖叫一声后纷纷皱着眉头像避瘟神一样绕开地上的醉鬼。 连珏看不下去，走过去打算扶他。 当她蹲下身去的时候，男人呕的一声开始化身污秽喷泉，一口又一口，吐得整个女洗手间满地都是。 有人刚想进来方便，见此情景哎哟一声，嫌恶地对连珏说：“搞什么呀，怎么不带到对面去吐，恶心死了。” 连珏瞥了那个女的一眼，也不打算再扶，准备去喊服务生进来处理。 男人在这时一把抓住了连珏的裤脚。 他好像只是两只手到处乱摸来找一个借力点，仅仅抓着裤脚有点不太够，顺势又抓住了连珏的脚踝。 那只手又湿又黏，手心滚烫手指却冰凉，非常不舒服。 “放手！”连珏怒了。 男人抬起头，那张脸上除了醉酒的混沌，还有着一丝道不明的古怪感觉。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要走！” “你不是说爱我的吗，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给我放手！”连珏吼道。 “你到底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你说啊，你个娼妇，你爱我吗？！” 男人也跟着吼起来。 连珏一脚就踢在了他的脸上，让他在自己的呕吐物里打了个滚。 男人似乎哪根神经被触动了，他嚎叫一声，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朝着连珏扑过来。 连珏向侧边一闪避了过去，她冷漠地注视着男人莫名疯狂的样子，新闻里的一段文字像是通了高压电的钨丝一般在脑子里散发着刺眼的光线。 “患者会在种类不同的刺激之下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暂时失去交流能力” 男人转了个身，笔直地伸着双手再次冲向连珏，这次的动作更加迅捷，连珏能从他大张的嘴巴里看见舌头上的食物残渣。 “攻击行为主要是抓c咬，具有相当程度的动物性” 连珏摆好架势，又是一脚踢在男人的胸口。然而她没想到反馈回来的力量巨大，后退三四步才稳住身形，而对面的男子仅微微迟滞，再一次带着恐怖的威势袭来。 “自我保护意识的减弱使得出手力量相比正常情况明显增强，若碰到发病状况下的患者，尽可能避免正面防备，建议周旋或者逃走，直到” 连珏转头奔跑，男人在背后穷追不舍。卫生间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此刻异常空旷。 到了转角处，连珏没有停留，选择直冲向面前的墙壁。 她借着高速运动带来的冲击力，两腿在墙壁上蹬踏两步，将自己的身体拔高到接近两米。 上身带动腰腹，腰腹带动右腿，伴着用尽全力的呼喝，一道反身鞭腿正中男人的左脸。 这脚力量之大，让男人整个身体都拍在了走廊的墙面上，墙背后的客人都听到了这沉重的响声，有正在一旁服侍的服务生过来一探究竟，于是被倒在地上头破血流的男人和头发遮住半张脸的女子吓了一跳。 连珏让服务生打120，径直地走向门口，却被安保拦住了去路。 只有在处理纠纷的时候，这家店的经理才舍得现身，为了避免承担责任，即使连珏将本身非常简单的事情经过反复描述，经理始终坚持警察不到连珏不能走。 郭琳琳一伙人开始还不知道这里出了状况，还是来上厕所的雨菲发现人群中的连珏，才大呼小叫着把所有人都喊过来对峙，迫于钻石会员小姐的压力，经理没办法只能让连珏一行人离开。 “草他妈的，”郭琳琳的好心情毁于一旦：“什么破店，再也不来了。” “那种吊丝男最烦人了，能看上他的女的也真是瞎了眼。”雨菲道。 连珏摇头：“回家吧，你们也是。” “那怎么行，当然要换个地方把晦气冲一冲。”郭琳琳坐在那里像只炸了毛的猫咪：“这个新来的经理真是混蛋，那张脸跟我们教导主任一个德行。” “真的，别去人多的地方了。”连珏继续道：“看看新闻，文湖市现在不太安全，你们不知道大街上走着的哪一个人染上了那种传染病。” 她和伙伴们讲述了自己的猜测，郭琳琳仍不以为然：“怎么可能有这种巧合，那人就是个醉鬼，咱们碰上了也是倒霉。” 雨菲的男朋友在前头开口：“前面不远有家新开的ktv，环境还不错，唱歌去？” “再说，先把阿玉送回去。” “卧槽！”一直没出声在看手机的彩欣惊叫一声。 整车人的目光都投过去，彩欣哈哈大笑：“这个周末咱们高二的不用上课啦，耶！” “我们呢我们呢？”雨菲c郭琳琳和其他人一样都是高三年级。 “我问问，”彩欣在手机里输入消息，不一会儿同情地看着众人：“地球不爆炸，高三不放假。” “草！”郭琳琳一脚就踢在了驾驶座靠背上，惹得雨菲男朋友大叫：“轻点，这是别人的车！” “为什么突然放假啊，领导不是才来吗？” “嗯”彩欣瞅了连珏一眼：“群里说是最近传染病流行，学校怕出事情就给大部分人放假了。” 车厢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都什么啊，”本是庆祝的日子，却被接二连三的恼火事一件件压在头上，郭琳琳只觉得胸中一股恶气上蹿下跳：“就一句话，是姐们儿的跟着我转场子。老娘还不信了，就咱们这些人，又不跟别人一起，能出什么事？” 连珏握着郭琳琳的手：“听我一句，回去吧，下次我们一起帮你补上。” 郭琳琳脸色铁青，连珏最后也不知道她们到底什么想法，到了自家小区附近便下了车。 这条街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保持着相似的模样，大妈们聚在一起随着大功率播放器的音乐起舞，车来车往，小吃店里食物的香气随风飘散，弥漫着一股令人心神安宁的满足味道。 连珏慢慢地走着，路过一家小超市。 她站住了，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中间几排放置各种食品的货架上存在着明显的空缺，店老板抬头看了来人一眼，继续在他面前的账本上写写画画。 一个抱着一堆方便面的中年人从身边经过，连珏不由自主地也朝着所剩不多的储备性物资走去。 花掉了身上所有的现金，连珏提着两个大袋子走在小区里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她想着自己第二天凌晨和王鹤回到年柏泉的那个院子，和开车小哥一起，三个人都没有找到老沈的尸体。 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些随处可见的石头砖块下有着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掏钥匙开门，扑面而来的香气让连珏一阵错愕。 厨房里探出一张抱着纱布的脸，随后又缩了回去。 连珏在原地停了几秒，开始换鞋，脱外套，把袋子提进厨房，将里面的米面c饼干罐头一股脑往储藏柜里塞。 连心看了她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回到锅里的西红柿炒蛋上。 把两个菜和一个汤摆上桌，连心盛好两个人的饭，听见卫生间里的水声，他放下筷子，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 主持人和记者关于病情的讨论在他看来只是在管中窥豹，专家的发言似乎也底气不足。 当然要底气不足，因为直到现在连致病原因都没有查明。 连心却对此非常理解，他们没有查明，证明这个世界还没有突然之间就脱离了自己的认知范围。 吹风机的声音盖过了主持人的声音，连心关掉电视，拿起手机点点点。 连珏带着芦荟的味道坐到桌子对面开始吃饭。 连心看着她吃，几次想开口都停了下来，最后给对方打了一勺紫菜汤放在一旁。 “脸怎么了？”连珏问。 “摔了一跤。” 连珏头也不抬地继续吃饭，好一会儿才接着问。 “什么时候走？” “不会走了，”连心顿了顿，说道：“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老沈呢？” “在阳台。” 连珏闻言，咣当一下站起来往阳台上跑，连心回想起那件事情的末尾，瞅向盘子里鲜红色的番茄，顿时也失去了胃口。 他来到阳台前，看着连珏跪在地上，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胳膊间的塑料袋上。 有些事情总是想想就让人压抑。无论一个人站得多高，走得多远，最终都会按照研磨的仔细程度，变成或细腻或粗粝的粉末，装在罐子里c盒子里c塑料袋里，或者干脆飘散在空中，溶入奔腾的河水，以肉眼无法观测的方式继续参与世界的循环。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他得了病，就带他去治啊”连珏隔着黑色的塑料薄膜抚摸里面的骨殖，硬硬的有些扎手：“他咬不到我的，你知道他不可能咬到我的，你还是不相信我，还是把我当小孩子看” “他真的已经死了。”连心也跪了下来，认真地看着连珏道：“在你看到他的时候，他虽然还在动，但他已经死了。” 连珏抬起头，想知道凭什么这个家伙能用如此诚恳的语气说着屁话。 “从开始到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连心说：“真到我连自己都不信。” “所以我准备明天回医院，向那些权威们弄明白，死人是怎么嗷嗷乱叫还咬人的。” “如果是我错了，那么我心甘情愿接受审判。” “跟你老师请假吧，这些天在家里复习，尽量不要出门，我买了很多菜，希望能熬到这件事情过去。” “我不在家的时候，照顾好自己，觉得一个人烦的话，带点东西去清水家里住，跟我发个消息就行。” 雨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沙沙的声音让连心想起了小时候养的蚕，它们啃食桑叶的时候是这种声音c在纸盒子里摇头摆尾地吐丝时也是这种声音，沙沙声是它们整个生命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 当下（上） “伤者男性，三十岁左右，左侧肋部撕裂性创伤，右小腿，右手臂均有骨折的迹象。” “让开让开！女性，二十五岁左右，左臂动脉破裂，已经低血量休克，准备推注肾上腺素！” “这边过来个人，担架抬不动了！” “医生，医生在哪里？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啊！” 急诊医生在人满为患的救治大厅穿行，听到呼救声上前查看。他掀开那个家长捂住孩子身上伤口的衣物，摇了摇头，身边跟着的一个临时助理便半请求半胁迫地将孩子连同家长一起带进了对面一间更大的就诊室。 这一批涌入的是一起特大连环车祸的伤者，几乎所有手上没有要紧事情的医护人员都前来对他们进行处理。 现场的情况已经由救护车上的同事先行告知，由于涉及到传染病“严重急性血液感染综合症”，医生们的首要工作则是将普通伤患与有被传染可能的伤患区分开。 与这场事故无关的病人们固缩在属于自己的角落，神色漠然地看着眼前沉重的惨剧，握紧了身边陪同亲属的手。 一辆快速行进的活动床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力，四名满头大汗的救护人员中间躺着一个带着氧气面罩的男子，两块汽车上破碎的塑料板一长一短地竖立在他的胸腹，止不住的血顺着床沿流下，拖出一条鲜红的轨迹。 “准备手术！”医生听到同事的呼唤，打手势表示一分钟内到手术室，随即加快了检查速度。 个别患者因不理解区别对待的初衷而拒绝配合工作，采用强硬手段收治时人手也在不断分流，将所有患者按照伤势情况分级完毕后，这名医生发现身边庞大的救治团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正当他急匆匆地穿过大厅，准备赶往那名重伤者的手术时，却在诊厅的一角发现有个穿着临时卫生人员工作服的人拿着针线在病人的腿上进行操作。 “喂，你在干什么！” 紧急的事态让医生有些上火：“第几组的？谁给你的权利随意地处理病人？赶快住手！” 那个临时工回过头看了一眼，安抚住觉得自己被欺骗而开始躁动的伤者：“别动，最后一针了。” 随着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针刺进了伤者的皮肤，医生爆发了：“你不用干了，小林，小林，来这边” 话到了嗓子边却不知怎么生生地咽了回去，走到跟前的医生一眼就看清了伤者大腿外侧三厘米左右的纵向裂口上整齐分布着四对线结，标准的单纯间断缝合，手法虽有些生涩但也算中规中矩，效果已然合格。 于是医生又停留了几十秒，沉着脸监督临时工把最后一针的结打好，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 循声而来的女医生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再次检查了一遍连心缝合的伤口，言语间没有想象中的严厉，反而有些赞许：“这线走得可以啊，手蛮稳，你一个没毕业的学生，上哪里找那么多胳膊腿的给你缝？” “家里用来练习的猪肉都用烂了。”连心平淡道。 眼瞅着刚平复下来的病人又因自己的腿被当成火腿处理而开始大喘气，女医生忍不住笑起来：“别瞎开玩笑。” 这个玩笑快把还在坐着回气儿的病人气到崩线：“我知道现在资源比较紧张，可也不能让一个学生来给我缝针吧，你们可要负责任啊！” “也是你倒霉，被这胆大包天的小子瞅准了直接上手，换了别人你求他都不敢答应。”女医生没好气地给病人裹伤：“这么大的口子，要是再晚来几个小时，周围的肉就割下来送给你带回去下酒好了。” “我，我以为自己会好的，”这家伙顿时蔫了下来：“现在谁还敢出门啊，大家都说那些染病的疯子在大马路上逮谁咬谁，挣都挣不脱，万一碰上了哭都没地方哭。” “不知道坐车？” “我一工地上卖力气的，有两个钱都攒着往家里寄，怎么舍得打车。公交地铁更是不敢坐，唉，这日子怎么过啊，要不是骑那个破自行车我也不至于划拉这么大一口子。” “医生，你告诉我，要得了那种病多大可能会死？” 连心和女医生默契地同时回避了这个问题，也都没工夫听这个看上去惨兮兮的工人诉苦，喝了口水便又开始了第二轮的巡检。 经过这件事后，主管这个小组的女医生虽警告了连心不得无视医院的规矩，却也默许了连心对这类型和量级更低病人的处理权，导致有两个中专得证的助理医师专门抽时间来旁观高材生的手法，惊掉了整个应急医疗分部所有下层人员的下巴。 于是在吃午饭的时候，陈匡明抱着盒饭一屁股坐在紧挨着连心的地板上。 “大佬带带我。” 高强度的劳动消耗了身体内很多能量，即使没什么胃口，也必须要往胃里塞入足量的碳水化合物。 连心靠着墙吃饭：“角落里那张床我看着的，吃完了你赶快去睡半个钟头。” 陈匡明眼睛都睁不开，疲倦到几乎想用鼻子喝水：“你这人太恐怖了，连值两个夜班连呵欠都不带打的。” “后悔报名吗？” “后悔也来不及了，”陈匡明慢吞吞地打开包装：“要后悔四年前就该果断回去复读。” “为什么要报名呢？你不差那点学分。” “我差那点儿补助。” “哦” “生活呀，你就是个碧池。” 陈匡明把他吊在耳朵上的口罩取下：“也不是没有用其他更崇高的理由来激励一下自己我是真佩服先烈们，能在信仰的加持下无惧肉体的疼痛和精神的折磨。实在惭愧，新时代的青年给他们丢脸了，每天晚上都得想着那两千块才能忍住逃跑的冲动。” “人之常情，我觉得你已经很棒了。”连心说。 “其实，你还在这也是我的支撑之一。”陈匡明说：“昨天晚上四班那两个人退了，咱们系只剩下你，我，还有欧瑞雪了。” “欧瑞雪不是才大三么？” “人家有个院长老娘呀，虽然不是咱们院的，可还不是打声招呼的事儿。不过我是真的佩服她，主动申请到传染病区做事，这会儿估计在跟着神内科的医生查房看片子吧。” “啧啧，多可怕啊，资源比你好，还比你要拼命。” “接受能力也强，不像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整个人都垮了，要不是老家离得远，早就和别人一样回去抱着妈妈哭了。” “他老娘也是狠，就一个女儿也跟熬鹰似地练。” “家族振兴指日可待喽！” 陈匡明说着说着打起了呼噜，口水滴拉进还没吃到一半的饭盒里。 连心随着呼噜声闭上了眼睛，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来，想把温度带给大理石地面，可惜没有成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 当下（下） 下午，一辆载着专家的军用吉普在前后各两辆装甲车以及相机的闪光灯簇拥下开进了第三人民医院的大门，不久后医院再次宣布召开集体会议，连心这等级别自然没资格参与，好在大部分病人的情况还算稳定，得以坐在小房间里喝水歇息一会。 留守的医生是大老王，此刻正在电脑上浏览一篇新出炉的外文医学报告。连心没有往闲聊的那帮子人里凑，走到大老王旁边发现他的茶杯空了，习惯性地准备接过来添上。 大老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报告里那只可疑的球状病毒上，连心只瞟了一眼便出门打水，没有深入了解的兴趣。 他对病原体其实没有多大兴趣，无论是细菌还是病毒，亦或是立克次氏体c衣原体c支原体，总会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契机下通过突变c杂交和重组，经由生态循环找到适合它们寄生或者繁育的温床。 被依附的生物会感到不舒服，在它们的影响下有一些奇怪的行为，也只是自然界的一种正常现象而已。历史发生的那些大疫情，结果无非是两种：宿主杀死微生物，或者两者同归于尽。 连心最渴望知道的是，什么东西造成了第三种结果。 这个事实已经被医院所有人当作魔咒一般对待，面对媒体无休止的追问，相信即使是中央最权威的机构，万不得已下也不会向外界宣布。 太过冰冷，太过沉重，哪怕只是在大脑的某个神经末梢轻微地触碰，也会引起从内心深处弥漫而开的绝望。 连心在想如果完全按照自然规则放任自流，世上是不是有可能诞生出一个全新的物种。 他排在打开水的队伍末尾，看着地板出神。 跟前是一个很年轻的女生，穿着白大褂，背对着连心。当队伍前进的时候，她感觉到站在背后的人留在原地没动，便回过头望了一眼。 “嘿！” 连心抬头，发现是认识的人，下意识一笑。 “这么巧。” 女生个子不高也不矮，正好处在作为女朋友的最佳身高线范围，齐肩的黑直发梳得很整齐。 她也回了一个笑容，目光落在连心手里的杯子上。 “帮谁打水呢？” “王医生。” “哦，我还真怕你说自己要喝呢，这种上世纪风格的杯子跟你一点都不配。” 连心不由得注意了一下杯子的外观：“是吗，我觉得挺好，蛮结实的。” “” 女生一扯嘴角，换了个话题：“准备在这干多久？” “一直干吧，直到这事儿过去。” “哈？”女生的惊愕不似作伪，精致的眼睛瞪大了以后更加闪闪发亮：“这事儿” 她放低了声音：“这事儿什么时候能完啊？” 连心见她的样子，仿佛并不情愿在这里的生活，有些疑惑：“怎么，吃不消了？” “从来的第一天到现在没睡过一个好觉，事情又多得吓死人，谁能吃得消？”女生愁眉苦脸，可怜巴巴地说：“我想回家，我想吃好吃的。” “那就回啊，咱们学生本来就是跟志愿者差不多，没有合同的限制，受不了就休息呗。”连心耸肩。 女生又恢复了与之前相同的复杂表情，就那样一直看着连心。 “啥意思，我说错了？不是你自己报的名，还主动申请去传染病区？”连心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切换情绪，不过他很快发现了一个疑点： “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有什么要紧的事？” 这下女生直接把头转了过去，徒留连心独自尴尬。 片刻后她又转过来，盯着连心叹息：“难怪你没女朋友，白瞎了这张脸。” “？？？”连心头上挂满问号。 “对了，你的脸怎么了？” “撞车了，玻璃划的。” 这是女生对连心说的最后一句话，打完水后她径直走开了，去的方向好像是对面的化验楼，连心不明就里，呼了口气之后把杯子伸到龙头下面。 “哟。” “怎么？”连心瞥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陈匡明，脸上那贱不喽搜的笑十分拉低医生的职业形象。 “跟咱们小美女聊啥呢？” “她觉得我有问题，”连心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了对方：“这个问题会让我找不到女朋友。” 陈匡明思考了一番这句话的含义，随后把前不久小美女欧瑞雪的表情复制粘贴了一遍：“当我什么都没问。” “没事干了，跑这儿来看我笑话？” “病人都在休息，该换药的也换好了，一闲下来就想睡觉，只能到处走动走动。” 陈匡明伸懒腰打呵欠，嘴巴还没张到一半，旁边的人便嗖的一下蹿了出去，追赶大老王和一名护士小跑的背影。 他叹了口气跟上，几个人前后脚走进救治大厅。经护士的指引来到一对母女跟前，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双眼紧闭，软绵绵地歪在座椅里。她脸上红得可怕，呼吸的间隔很长，对母亲焦急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她这是怎么了啊？”女孩的母亲都带上了哭腔，紧张的时局下，女儿的表现让她的内心饱受煎熬。 “她生了什么病进来打吊针？”大老王问。 “急性肠胃炎，痛的不行了才上医院来的，之前一点事没有，跟那些受伤的不一样啊！”母亲慌得有些口不择言。 大老王戴上手套摸了摸女孩的额头，翻开她的眼皮用电筒笔照了照：“她之前吃了什么？” “我昨天晚上做了条鱼，她喜欢吃鱼，都被她一个人吃了，那鱼没太蒸熟，之前那个医生说是这个原因。” 母亲蹲在女儿面前难受的直掉眼泪：“她不会有事吧，她就是发烧了而已，不是那个病，不是那个病啊” 大老王用手掐开女孩的嘴，站在他身后的连心都能看见女孩的牙龈周边颜色明显变深。 “叫人过来。”大老王摇头。 女孩的母亲仿佛被雷劈中，她亲眼见到被这句话宣判的那些人的家属哭瘫在地上被人拖走，于是连呼吸都用袖子蒙住口鼻，屡次加快女儿的输液速度就是为了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个医生一定看错了！ “不，不！她没有”母亲站起身，挡在大老王面前。 连心已经把扎带拿了过来，戴着口罩像个死神一样命令：“请你退开一定距离，不要妨碍你女儿的治疗。” “我们转院，转院！不在这治了，乖女，我们起来”母亲从自我欺骗中汲取到庞大的力量，抱起自己的女儿：“拔针，拔针！” 护士在一旁拉她：“你不要这样，她现在的状态很危险，病人受到外界刺激更容易发病的！” “闭嘴，给我拔针啊！”母亲朝护士吼叫，声音高亢尖利。 女孩便在此刻睁开了通红的双眼，一口咬在自己母亲的肩上。 大厅顿时一阵骚乱，所有人都在远离事件的中心。连心和大老王一人扳着女孩的一只手试图将她控制，可她咬的多用力啊，嘴唇外翻，完全平贴在她母亲的皮肤上，鲜血在不停地扭摆撕扯中喷涌，如同火山口躁动的岩浆。 出乎所有人意料，没有相伴而生的惨叫。连心偏过头看向那位母亲，她汗如雨下，泪如雨下，涕如雨下。 但她还是紧紧搂着女儿，用轻轻的，颤抖的声音哄着她： “囡囡，不难受，不难受了” “噢噢噢，不难受，不难受，我们回家，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 转移 夜已深，随着各科门诊的关闭，人流量达到一天中最低的时刻，救治大厅只剩零星几个输液的患者，安静得令人惊喜。 陈匡明跑遍了一整层楼，终于在卫生间里的医疗废物收集车旁边找到了连心。 “这些事留给护士做不行么？”陈匡明看着对方把一个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往车里放，神情无奈。 “看到了随手帮一下。”连心回头：“怎么？” “开会了，大会。”陈匡明摇摇头离开：“电梯口等你。” 行政楼，像连心这种临时工一般不会来这里，此刻位于一楼的大会议室却被各类人员挤得满满当当。 “长话短说。”拿着话筒的是应急医疗分部的临时负责人：“近段时间收治的sabs患者超出了医院的承受限度，大家也知道他们可以算是一颗颗定时炸弹，如果处置不当将会引发严重后果。” sabs就是这神秘的传染病，严重急性血液感染综合症的外文缩写。 “经过申请，上级已经同意我们对sabs患者进行分流，也就是说有一些情况较好，或者与病原接触时间短的人将转移到其他地方进行观察和治疗。三医院将集中力量抢救病情危重的患者。” “我们应急医疗分部的定位是保障人民群众在大型疫病期间能够及时接受医疗救助，并不主要针对sabs的病理研究，领导要求我们部分人员跟随指示转移，前往即将由市疾控中心划定的sabs集中收治地。” 陈匡明和连心对望一眼，只听负责人接着说：“目标地点在文湖大学新安医院及附近区域，提供食宿和必要补贴。” “下面我公布需要随部转移的工作人员名单。” 陈匡明对连心说：“我有预感咱俩得进。” 不出所料，连心听到了自己和陈匡明的名字。 “正好，想回学校宿舍拿点东西。”陈匡明无所谓地抱着后脑勺。 连心则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散会后便直接找到组长林医生提出要求。 “我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正在疲于应付各种问题的林医生没好气道。 “我在这里的工作种类c强度都适应得不错，不是很想换地方。” “哪里都一样，那边离你学校近不是更好？” 连心欲言又止，林医生看他的样子，叹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对已经进入危重阶段的sabs病人的治疗是高级别保密的，别说你，我这个等级进观摩室还得求人。” “你上进心强，不怕危险，想趁着机会多学东西增加经验，这些都很好。”她对着面前的年轻人嘱咐：“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稳定比什么都重要，服从安排吧，如果没有不得已的原因，我不会做其他的调整。” 于是第二天一早，几辆军用运输卡车和大小救护车把三医院的应急医疗分部拉到了位于文湖大学天远校区的新安医院。 门口迎接的人员不仅有新安医院的医护人员，还有许多戴着口罩的学生志愿者。 陈匡明一眼就看见了几个相熟的同学，刚下车就如个得胜还朝的将军般呼喝着让他们过来帮忙搬器材。 那些同学还真挺佩服这个敢在一线搏命的兄弟，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对方的指挥，一人一句“牛逼”让陈匡明眼睛都笑不见了。 连心这边却没有多少人关注，因为家在本地，他没有申请宿舍，一般上完课就去图书馆或直接回家，和年级里的同学交流不多，若不是陈匡明特意提起，大家都以为他是医院的人。 “他就是连心啊，都没怎么见过。” “连心是谁？” “你个连成绩都懒得查的渣渣当然不知道，人家三年综测排第一，奖学金拿到手软的。” “这人真的强，我学姐的硕导几次叫我学姐去游说他，让他读那导师手下的研究生。” “我实习跟他分过一个组，那个办事效率可高，带教差点不放他走。” 连心没有听到这些议论，他直接去到病患乘坐的几辆卡车里面。为了随车医护人员的安全起见，每个病人的双手和腰腹都被医用缚带捆住。所幸他们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没有多余的精力用来抗议。 推着一个行动不便的女士前往新安医院专门腾出来的隔离楼，连心一边随意跟病人闲聊一边打量四周的情况。 新安医院规模不大，总共只有两栋楼，为了配合卫生部对疫区的治疗要求，以其王牌科室妇产科为首的许多医护力量也已经随着转移到其他医院。 周边的街道被路障封锁，一米高的警用护栏上缠了两圈明晃晃的隔离带，武警战士荷枪实弹，十米一人，眼神比清晨的气温还要冷。 “医生啊，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腿里面动，肉经常一跳一跳的。”轮椅上的女士憔悴不已，有气无力地对连心说：“我是不是治不好了，马上也要想咬人了？” “那是正常现象，你有点缺钙，新地方的伙食很好，多喝点牛奶。” “我想看看我儿子，他才五岁，这么多天见不到我他不知道该哭成啥样了。” “好好配合治疗，伤好了以后，过了观察期就能回家了。” “真的能治好吗？” “非典当时那么严重，最后不也治好了，要相信我们，相信自己。” 连心宽慰着，加快了脚步，后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安顿好所有的病患，连心这才返回去取自己的一些物品，经过一群正在帮医生护士搬行李的学生志愿者时，领头的那个瞅了他好一会儿，突然间打招呼。 “嘿！” 连心看过去，是一个高大匀称，长得不是很帅，但很有亲和力的男生，而且有些眼熟。 男生见连心一时认不出自己，不在意地笑笑：“咱们一起打过球的，文华操场那边。” “啊，是你。” 一个在野球场上横冲直撞的大前锋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连心回想起来：“不好意思，很久没回学校，也没打球了。” “没事没事。”男生走近两步，好像有一瞬间的犹疑，不过最后伸出的右手很是自然：“你已经毕业了吗，你们不是读五年的么？” 连心笑笑，和他握手：“没毕业，只是临时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 矜持 “真厉害，这种时候还如此敬业。”男生赞道：“你好，我叫方文博，机械工程大三。真是的，打了那么多次球，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连心，临床医学大四。” “幸会幸会。”方文博看了看连心的背包：“东西多不多，我帮你拿点。” “不用，没多重。”连心其实想离开的，但觉得就这样走了对人家好像不太礼貌，便多聊了几句：“你们是学校组织的还是？” “哦，我们校学生会了解到情况主动申请的。”方文博微笑着：“sabs这个病发作起来是挺吓人的，但专家说它不靠空气传播，与患者保持距离的接触不会有什么影响。” “新安医院毕竟挂着咱们学校的名字，人家来我们的地方养病，表达一下慰问是理所当然的。”他挤了挤眼睛：“顺便把大伙儿拉出来活动活动。现在学校严禁夜不归宿，每天夜里辅导员挨个量体温，出个校门更是成了一件奢望。这段时间大家除了教学楼c食堂c宿舍以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都快憋死了。” “这样啊所以你们这些天会一直在这边？” “那倒不至于，隔几天会过来看看有没有啥能帮忙的，有部门建议搞一个文艺演出鼓励病人勇敢面对，不过估计不太现实。”方文博耸肩。 “博哥，医生说剩下的他们自己就可以，接下来干什么？” 后面有学生朝这边喊，方文博示意他们稍等。 “要不你先去忙？”连心问。 “行，那我过去了，你多注意安全，以后有机会再一起打球。”方文博往那边看了看，和连心道别。 陈匡明在不远处等着连心：“啥时候认识他的？” “以前打球见过，刚刚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啧啧，优秀的人果然会互相吸引。” “怎么说？” “他是这届学生会主席啊，大兄弟。” “没看出来。” “呵，你可别被他那傻大个的外表骗了，这家伙其实各种长袖善舞，认真起来气场强的一比。” “是么，不过好像跟咱们没有太大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陈匡明长叹一声：“只有换药c缝合c查房c开医嘱跟你有关系。” 连心不置可否，跨上台阶往自己住的楼层走去。 四月中旬，距高考还剩不到五十天的时间，逐渐升高的气温加剧了大部分学生心中的焦虑。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过了两分钟，教室里才有同学从书本海洋中浮出来换气，晃晃脖子抻抻胳膊，赶着点去食堂打饭，准备晚上更为剧烈的脑力劳动。 连珏合上《爵士音乐史》，问旁边还在做题的米清水：“晚上自习吗？” 米清水的思考正处在关键的逻辑线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嗯，你要回去了？” 在这个时间段，学生的身心状态最重要，所以老师们也不再对晚自习多加限制，让需要休息的同学可以自行调整。 连珏拍拍她的肩膀：“别太辛苦。” “你路上小心点，昨天卖文具的那里有人发病了。”米清水揉揉眼睛，叹道：“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淡定就好了。” “就一场考试而已，一辈子还长呢。”连珏收拾好东西：“何况你每次都考那么好，还有啥好担心的。” 米清水撇嘴，挥手驱赶：“快走快走，看你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烦。” 操场比往常要安静得多。由于全市每天都有人因为传染病入院，学校因此延长了高三以下年纪的假期。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把大家的原本的行进轨迹搅得一团糟，每个人的心头上都环绕着重重阴影，连珏即使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得到。 她不想回家，校园里的生机活力能稍稍冲淡这种压抑，于是开始沿着操场散步。 王鹤的电话打过来，溺爱他的老妈在这风声鹤唳的时期严禁他走出自家家门，这么多天下来几乎快憋疯了。 “我好无聊啊，游戏打得想吐，想打篮球也没人陪。” “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 “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我家，我妈整天在院子里和她几个闺蜜打麻将看着我，我真出不去。” “什么破学别上了，反正也不是啥好学生。晚上搞了个bbq派对，我派车来接你好吗？” “我不喜欢吵闹的地方，”连珏淡淡道：“而且家里一团糟，很久没收拾了。你不如翻墙出来，我带你去好地方。” “我家墙是学校的两倍啊老婆，你这是在为难我。”王鹤在电话另一头哀嚎：“还有，好地方是什么地方？” “等你到我面前再告诉你。”连珏哼了一声，结束通话。 然后，她猛然回头，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身后的男生吓了一跳。 “嘿嘿。”有点尴尬，只好露出招牌的傻笑。 “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随便走走。”李恒朝挠头。 连珏皱眉，看了眼时间：“快打铃了。” “哦，我今晚不上自习。”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连珏捋顺额前的头发，露出的额头泛着金色的光泽。 “走过来。” “啊？” 连珏白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李恒朝楞了一下，连忙跟上。 并肩而行，连珏看向旁边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生，他嘴角的弧度有些羞涩，低着头尽量避免对视。 这个家伙从四五岁开始就一直在自己的生活中晃荡，几乎每一个人生节点处都有他的身影，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 连珏当然知道对方的心意，所以她很苦恼。 有缘无分这种事发生的概率，要远比两情相悦高得多。 因为年轻，所以幻想未知，幻想前方有着更好的事物在等待着自己。 连珏也是女生，自然也有对完美爱情的期许。当现实的面孔试图与脑海中的画面合二为一时，那些不同之处就会被放大，形成无法接受的落差。 但是自己为什么接受了王鹤呢，他是理想的模样吗？ 如果是认知中的自己，纯粹的交换是不可能产生感情的，但每天固定两次的电话骚扰和时不时庸俗老套的鲜花攻势，居然就这么硬生生地在心里开辟了一块空间，然后渐渐习惯他的存在。 这又是为什么？ “马上最后一战了，还不回去好好复习？”连珏的开口有些冷。 “我差不多有把握了，再复习也没有多大效果。” “少说大话，我看你们尖子班那么多人没一个敢在这时候松懈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李恒朝突然抬起头看着天空：“那只是一场考试而已，在我眼里有些事情更重要。”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连珏很久没有看过对方如此坚定的目光，这份坚定让自己很是难受。 “我有男朋友了。”她说。 “我知道。”李恒朝的笑脸丝毫不以为意。 无赖！ “为什么不戴口罩？”沉默片刻，连珏提高了音量发问，并用上了责备的语气。 “啊？” “嫌身体太好了是吧，所有人都戴口罩上学，就你不戴？得了传染病怎么办，还怎么考大学？” 李恒朝这会儿不敢再多说什么，低头认错先。 “哦，那我等下去门口买一个”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连珏脱下书包，翻出一个方方的包装塞到自己手里。 “备用的，你先拿去戴。”她一条腿撑着书包拉拉链的样子很好看。 李恒朝盯着手中的黑色口罩。 “戴上啊，干净的！” “好，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 高速路口 文深高速，南安区起始路口。 赵林峰被耳边时不时掠过的风声惊醒，他眯着眼适应光线，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压在了身下，皱巴巴的像一捆老腌菜。 他看见几个同事蹲在路边用矿泉水洗脸，于是活动一番身体，从车里走了出去。 同事见他过来，如释重负道：“赶紧的，困死我了。” “晚上怎么样。” “还行，这批大部分带着手续，没操太多心。咱们这边往外出到还好，老严那边听说快顶不住了，那些被堵在外头的人一吃饱饭就来闹事，拘了好几十个都不管用。” 赵林峰眺望收费站后方在一大早就已经蜿蜒至视线尽头的车流，叹了口气。 吃过早饭，拿上装备后赵林峰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检查每一个急需离开文湖的人是否通过了卫生局防疫检测。 sabs爆发两周，作为华夏中部重要交通枢纽之一，文湖市有接近一千万的流动人口，其中有出城需求的人需要先到当地派出所或者社区服务点进行报备，登记出城原因以及目标地点c停留时长等信息，通过审核后再去市里的防疫站接受健康测试，拿到证明后才能离开。 严格限制交通的后果是显著的，文湖市内近百家制造c养殖和物流企业首当其冲，即使专门开辟了运输路线也无法挽回产品积压和销量骤降的损失。于是一周之后出现在路口的大型货车几近绝迹，紧随其后的则是不计其数的私家车辆以及长途客车。 它们是这条车流中的主要成分，窗户里的每一双眼睛都蕴含着各不相同，却又发自灵魂深处的急迫，而检查力度使得效率注定无法提升到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程度，因此矛盾与冲突在这拥挤的几公里路段上屡见不鲜。 赵林峰已经一个多礼拜没有回家了，妻子刚打来电话，还没聊两句就因为对讲机的呼叫而不得不匆匆挂断。 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子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长期患有支气管炎的他无法通过测试，于是把整整两个月的收入交给了黑车头子，企图藏在一辆大巴车里蒙混过关。 相邻车道的车主们摇下车窗，看着这个闷在大巴车下方存放行李的空间里好几个小时的家伙，带着满身污迹和一头油汗，抱着交警的裤腿没完没了地絮叨打工艰辛，生活不易，孩子可怜，愧对家人。 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发烧入院了，因为这样一条毫无细节的简讯便让他抛弃全部尊严，像古代在泥水中打滚只为博君王一笑的优伶般乞求，让在场了解情况的人都红了眼眶。 赵林峰无比同情对方，却也只能把他半扶半拖到一旁，等他情绪稳定后送回来时的地方。 时间不知不觉接近正午，赵林峰一口气喝干壶中的水，抹了把嘴登上一辆前往深港市的客运汽车。 “所有人出示身份证c健康声明c以及出城许可。” 他疲惫地开口，连续几天不足四小时的睡眠使得他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好在今天结束后，会有新的同志来接替他的工作，可以重新回到市里，躺在家中的床上好好休息一晚。 一路检查过去，看到的大部分都是年轻面孔，从他们的交谈中不难猜出这是一群大学生。赵林峰因此多问了一句：“你们这么多人去深港干什么？” 有人回答他：“参加学术会议。” 赵林峰不懂装懂地应允一声，没再多言。 坐在汽车后段座位的一名中年女子盯着赵林峰的动作，满脸隐忍的不耐。她看了看手机，开始在自己的挎包里翻着什么。 似乎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她向周围喊了声：“谁有充电宝，还有i接口的数据线？” “我有！” “老师我有！” 个花花绿绿的充电宝送到中年女子眼前，她挑了一个大小合适的，和那位学生道了谢，接上手机后开始摆弄起来。 赵林峰注意到自己跟前这个男生嘴里挤出一声难以察觉的嗤笑，他摇摇头，把证件还给对方，检查下一个人。 后面的车似乎是因为感觉这辆客车浪费了太多时间而开始鸣笛，赵林峰抱怨一声，打开对讲机让同事进行处理，手上也加快了动作。 接过倒数第二个学生的证件时，纸张一入手就感觉有点不对劲。赵林峰深吸一口气，仔细观察着这张健康凭证。 印刷的字迹有些模糊，而且这张纸手感上更加粗糙。他盯住面前浑身紧绷的男同学，问到：“你在哪里做的检查？” “新新安医院。” “你在新安医院检查的，为什么这上面写的是仁和康复中心？” 男学生陡然睁大眼，浑身颤抖：“不，不可能，我都检查过了，是你看错了！” 说着就要去夺赵林峰手里的证明，赵林峰自然把手背到身后，逼问道：“你在哪里搞到的这东西，诚实回答的话我不会为难你。” 男学生不敢公然和交警产生肢体冲突，强撑道：“这是真的，你不要诈我，我就是在新安医院拿到的证明，我们所有人都是在那里检查的。” 整个车厢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有一个老师模样的人走过来：“怎么回事？” 赵林峰回答：“你这个学生的健康证是假的。” “你放屁！”男学生的脸突然间变得通红。 赵林峰接过其他同学的健康证明对比了一会儿，笃定了看法。 他呼叫守在关卡旁边的应急医疗人员前来进行最终确认，一边对迎上来的老师说：“你们商量一下，这个学生不能走。” “他不是和我们一起去检查的吗？” “我想想那天确实最后没见到他人。” “你身体有不舒服吗？为什么要去搞假证？” “那他去不了的话，小论文会被撤销的啊” “他还一篇文献都没发呢，岂不是要延期毕业？” “怪不得” 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悄然响起，即使是关系好的几个也有所顾虑而没有上前。男学生感觉自己身处盛夏的水塘边，被狂欢的蚊群所包裹，浑身刺痒，燥热。 中年女子也走了过来，向男学生询问事情原委。 这时的他弓着身子窝在座位上，耳朵根都已经红透，呼吸愈发急促。 “院长问你话呢，你别不吭声。” “咱们把事情说清楚了，才好解决问题不是？” “他身上好红啊！” “喂，你没事吧！” 赵林峰带着一名医护人员回到客车上，直接撞上了那个男学生通红，仇恨的双眼。 “嗷！” 男学生咆哮一声，从座位上弹起来冲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 上升的气泡（一） “交班交班！” 陈匡明揉着脸坐在连心桌上。 “没睡够的话再回去睡会儿，我这还有好几份记录没写完。”连心头也不抬。 “你没必要这样，大家干的一样的活，总是自愿吃亏算个什么事。”陈匡明有些不高兴，拍着桌面：“把笔放下。” 连心看着他：“好吧，昨天晚上2床和14床的状态不太好，你多看着点。” 陈匡明同样盯着连心的脸：“不对啊，我这才觉得有点奇怪，你每天都值夜班，虽说眼袋重了点，但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疲惫呢？你那么敬业，不存在偷懒这回事呀。” “天赋异禀。”连心站起身：“有机会给你见识见识。” 他找了件换洗的衣服，进淋浴间冲了个澡，回到宿舍，从包里把厚厚的《病理学》拿出来，靠在床头开始阅读。 根据sabs患者的临床表现，从常规角度来说，各类专家大牛都无法对其做出合理解释。自然界和这种情况相类似的案例倒是有一些，比如亚马逊的僵尸真菌，寄生昆虫的铁线虫等。 但如果是由寄生引起，应该早就能发现致病原了，况且没有任何微生物能在各种最强效的抗生素c抗病毒药剂的作用下安然无恙。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连心思索着，从官方确诊第一例sabs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接近三个星期，文湖市患者的数量仍在以一个平稳的态势上涨，出于此疾病的特殊性，如果无法在短时间内确认病原体，并拿出针对性的治疗方案，将会对全市的治安c卫生，以及人民心理上带去严峻考验。 楼下突然间传来一阵欢呼声，连心疑惑地起身，出门一看，更为激烈的呐喊，狂吼，浸透着浓浓的激动与释放之意，沿着楼道席卷而上。 一位不太熟悉的同事顶着一头乱发在走廊里大呼小叫，和他经过的每个人击掌c拥抱。 “坚持住，查出了致病原，很快就能出方案了。” “行了，知道了，赶快回去照顾病人。” “是病毒吗？” “看新闻，看新闻。” 连心凑过去，和几个轮休的同事打了声招呼，便围在一个平板电脑前仔细听着主持人的播报。 这是中央电视台第四频道的sabs全纪实栏目刚收到的消息，报道的内容并不详实，但重点之处已经加粗置顶在屏幕左上角。 那是一张培养基的电镜照片，一大团小小的，椭圆形的微生物附着在柿饼状的红细胞上。 “新型病原？” “我勒个去！没想到咱也能在有生之年见证一把历史。” “这就完了？感染方式呢，繁殖方式呢？” “不用你操心，找到了根源，还怕弄不死它？” “终于能踏实地睡个觉了。” 女主持终日凝重的表情终于挂上了明显的喜悦和期待，连心这一刻同样稍稍松了口气。等研究人员得出详细的结论以后，困扰自己长时间的疑问也能够有所解答。 相互之间的庆贺没有持续多久，大家都因困意的驱使而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连心拿过手机，守着直播栏目等候最新消息。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声从宿舍天花板上挂着的一个广播扩音器里传出，紧接着是一位护士声音急切的通知。 “文深高速口发生由sabs引起的骚乱，伤者预计数十人，请大家结束休息，顶替外出救援的同志留下的岗位。” 短暂的安静后，整栋楼顿时进入了一种有序的忙碌状态。连心快速完成自己的着装，和同事们一起跑到宿舍楼的出口。 防疫救护车闪着顶灯蓄势待发，陈匡明正排着队往后车厢里钻。 “小心点！”连心朝那边喊。 人们纷纷回头，全身包裹严实的陈匡明眼睛弯了弯，比出一个大拇指。 回到集中诊室，2床的大爷在连心眼皮底下开始发作。胳膊和腰间的缚带起到了作用，大爷向着站在他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嚎了一嗓子，展示自己黑紫的口腔和舌头。 带着厚手套的护士攥住他的胳膊，艰难地把安定推进血管。 几分钟后，大爷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仰躺着。医护人员把床轮的挡板放下，将大爷推走。 其他人沉默地看着，3床的病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无处不在的恐惧和担忧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点，情绪逐渐失去控制。 “救救我，救救我啊，我不想变成那样子” 他放肆地哭泣，独自一人抵抗沉重的现实，对于这个年纪而言确实过于困难。 两名护士在旁连声安慰，轻柔的鼓励和电视机里关于发现病原体的报道夹杂在一起，凌乱却充满希望。 连珏在她看得懂的题目下面尽能力写了一些解题步骤，提前一个小时交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考场。 监考老师没有其他的表示，把试卷随意地堆叠在一起后，低头看手机。 这个考场出勤率不到一半，对于某些差生而言，再来一百轮模拟考试也不可能让他们考上本科院校。 将手机开机，有一条未接来电。 连珏的呼吸变得沉重，站在楼梯口好一会儿，装作没看见，放回口袋里。 到图书馆消磨时间，等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她去和米清水碰头，准备一起回家。 “走，鸡公煲！”米清水蹦跳着迎了上来。 “看样子感觉不错。”连珏道。 “还行吧，咱们走快点，不然一会儿没位置了。” “不会的，学校只剩咱们高三了。” 一路说笑着走到鸡公煲店前，一张显眼的告示贴在紧闭的卷闸门上。 米清水的好心情被泼了盆冷水，连珏看了看她：“要不去吃炸鸡？连锁店肯定不会关张。” “算了，食堂炒两个菜对付一下。”米清水唉哟一声：“大妈们可别也丢下我们回老家避难了呀。” 连珏挽着她的手以示安慰，就在这时，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 米清水见连珏看了一眼来电提醒后就一直握在手里，不挂也不接，疑惑道：“谁啊，怎么了？” 连珏停了下来，盯着路面的花纹想了几秒，还是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 “小玉啊，是我，最近很忙吗？” “不忙，廖老师有什么事吗？” “额，没什么大事”电话那头的那人顿了顿：“就想问问你，最后一次看到老沈是什么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 上升的气泡（二） 连珏心里咯噔一下。 “为什么问这个？” “我已经联系不上他了，现在外面这么危险，我怕他一个人出什么意外。”廖长丰说道：“那天你最后找到他没有？” “没有。”连珏毫不迟疑地回答：“年柏泉那里都快被拆干净了，酒吧的门也是锁的。后来我再发消息给他，他也没有回我。” “这样啊，”廖长丰烦闷地叹口气：“我打算报警，要是他还在文湖的话希望他平安无事。” “你急着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担心他，没什么别的事。” 连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我能帮什么忙吗？” “我在派出所有个熟人，先拜托他查些记录。听说最近失踪案件非常多，而且警察们最近都很忙，可能调查得延后一段时间。你安心上课，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好。” 结束通话后连珏依然若无其事地走着，可米清水却敏锐地感觉到对方情绪上的变化。 她拉着连珏停了下来。 “你还好吗？” 连珏的眼眶泛红，强撑着笑了笑：“没事，走吧。” 米清水认真地开口：“看来我又要再提醒你一遍：我米清水，不仅愿意和你分享喜悦，更加愿意为你分担忧愁。” 连珏又笑了一声，伸手环过米清水的脖子。 “不准捏脸！”米清水察觉到她的意图，尖叫道。 “小米，”连珏在米清水猝不及防间拥住了她：“如果哪一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一定不要来找我。” “死亡时间：十一点四十二分。” 医生平静地宣布，病床边的人低头默哀十秒，一名助理取来一张白布盖住逝者的遗容。 2床病人由于上了年纪，抵抗力比正常人差上许多，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在发病不久之后便出现中枢性呼吸衰竭，抢救无效。 “送下去吧。”医生吩咐：“通知死者家属，处理后马上安排火化。” 连心随着众人一起散开，sabs的死亡率之高已经让所有人都感到麻木。纵观文湖市全部的确诊病例，但凡病原经由外伤或者其他途径进入血液循环超过一个小时，能扛下来的十中无一。 这项数据被公布以后，整座城市的生气被抽掉了。在媒体的镜头下，往常热闹的街道已然空空荡荡，景区关门，商铺歇业，人们似乎只能通过减少外出来预防被这恐怖的疾病所感染。 天空中传来轰鸣，连心边走边透过走廊的窗户向外看，低飞着的运输机呼啸着掠过楼顶。 去负责的所有病房检查一圈，整理好昨天夜里以及陈匡明留下来的一些记录，时间便到了中午一点。 外派的同事们却依然没有回来。 超过二十小时的连续工作并没有让连心感到精神上的疲惫，只是强烈的饥饿感让他不得不先去吃午餐。 从食堂的窗户正对着医院后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好几辆车，连心看见新安医院的一位主任带着一部分人员迎了出去。 “又是来捐东西的。” “唉，本来就累得够呛，还时不时得客串一把搬运工。” “那么多东西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得完。” 旁边一同进餐的同事开始吐槽，又有人开口道： “少说两句，人家都是一片好心，怎么处置跟咱们也没有关系。” 连心沉默地吃着饭，又见一帮学生拉着横幅和各种展板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 为首的方文博在人群中异常显眼，他走到主任和捐赠负责人旁边，一一握手并交流。 不久后人群分散，开始行动起来，学生们在医院后面一条小路的树上拉起了各种横幅：众志成城抗病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等标语后跟着不同学院的署名，展板上的内容也大致如此。 年轻的校园记者手持简陋的设备在旁记录着这些景象，殊不知被更远处的职业媒体连同自己一起，装进了今天晚间新闻报道。 吃完饭，连心朝那边走过去，身后的住院楼里有许多病人来到窗口前看热闹，白色的病号服影影绰绰。 方文博在指挥搬运的途中发现了他，热情挥手：“连医生！” “可别，”连心笑笑：“怎么又带着你的部队过来视察了？” “这是咱们学校向市内企业发起的捐款捐物，我当然得过来了。”方文博回应了连心的玩笑：“你怎么样，工作累不累？” “还行，”连心撸起袖子：“先干活吧。” “带来这么多人，哪儿还需要连医生你亲自上阵，太埋汰我们了。”方文博制止他，回头看了眼剩余的物资数量，喊来经过的一个学生：“不要那么多人去拉横幅，多叫几个过来搬东西，来之前一个二个嚷嚷得起劲，怎么一到医院门口就畏缩得跟什么似的，快去。” 连心在一旁看着没有做声，最后两人都加入了搬运的队伍，几车药品和医疗消耗品在众人合力之下，不到半个小时便进了医院库房。 “大家辛苦了，来喝瓶水休息一下。”有学生提着几箱矿泉水过来分发给参与搬运的人。 方文博拿着水瓶皱了皱眉：“这什么牌子的水，不是让你们买清润山泉吗？” “超市里现在只卖这种，好一点的水上星期就被抢光了。”负责采购的同学回道。 连心谢绝了同学的好意，他并不口渴。方文博可能是有些嫌弃这种杂牌矿泉水，也没有打开饮用。 “病人进来了，赶快回来！”一名护士跑到后门对所有医护人员大喊。 连心向方文博点点头，沿着两栋楼之间的通道跑向前门。 急救车的鸣笛声迅速接近，连心惊愕地瞪大眼睛，出去的时候是三辆车，回来的时候却是混杂着警车和私家车的一支长队。 “闲杂人等请自觉离开，不要妨碍救治工作！” 外科主任高声清场，同时迅速地分配任务。带着血腥味的紧张和嘈杂，随着车门的开启喷薄而出。 “噢，不” 先被抬下来的是两名被绑在担架上的医护人员，他们身上的隔离服被拉至腰间，一张脸狰狞可怖，不断地试图啃咬担架员的手。 两个医生狂奔上前，认出他们的身份之后脸上的悲愤完全藏匿不住。 连心在车辆之间穿梭，急于在一张张口罩上方寻找陈匡明那猥琐的小眯眼。 “这里！” 听到这声呼唤，连心大松口气，跑到一辆警车旁边。 “什么情况？”他大声问。 “后脑撞击昏迷，可能有颅内出血。”陈匡明的兜帽都已经被被汗水浸透：“小心点搬。” 连心将手伸到伤者的腋下，缓缓地拉出车厢。 这是一名交警，当光线洒落到他的脸上时，那天夜里曾让连心彷徨无措的宿命感，再一次袭上心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 上升的气泡（三） 晴朗而炽热的天气仅仅维持了一个上午，厚重的水汽便侵占了人们的鼻腔。云团完全地阻隔住阳光，新安医院两栋大楼陷入了灰色的天空背景。 路障早早被移开，深绿色军服的武警战士笔直地站立在道路两旁。院长带领着各科主任和大部分医护人员于大门口一字排开，在沉闷的雷声中静静等候。 一辆方正的黑色轿车，被各种型号的警车c军车簇拥着驶入医院前院，老者从中走出，人群开始欢呼。 “欢迎总理莅临指导！” 总理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在院长的陪同下一一和这些奋战在一线的医护人员握手。随后，他提出要进医院看望患病群众。 安排专人协助总理换好防护服，院长推开隔离门，带领着考察队走进sabs患者与被观察者的集中住宿区。 总理的眉间流露出真切而深刻的悲痛。事先已经被告知过的患者们打起精神，透过观察窗，用灿烂的表情来回应国家带来的最高级别的鼓励。 “身体难不难受？”总理向病房里面问话。 “不难受，看到您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安心养病，相信医生，国家与你们同在。” 总理就这样一个个看过去，看过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只会咧嘴傻笑和拼命点头的建筑工人；看过睁着大眼睛的孩子在护士的引导下懵懂地喊“总理爷爷好”；看过在治疗过程中不幸被感染的医护人员，如今昏迷在病床上，靠呼吸机和输液维持生命。 他又来到被观察者的暂居室，这里面大多数是文深高速骚乱事件的受害者。总理惊讶于其中大学生的比例，陪同人员立即向他解释。 恐惧c担忧和无助在突如其来的巨大关怀下通过喷涌的泪水得到释放。总理安慰两个泣不成声的女生： “不要害怕，积极配合医生的指令，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放弃希望。” 一位教师模样的中年女子走上前来，向总理表示感谢和敬意。院长告诉总理，这位是文湖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的陈洁芬院长，事发时和学生们坐在同一辆车上。 “一定要密切关注高校师生的身体和心理健康，让他们保重身体，安心学习。”总理叮嘱道。 另一位在高速检查站因救治sabs患者而负伤的交警同志得到了总理的重点看望，他饱含热泪地向总理敬礼，并大声喊出入警誓词的举动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总理先生从越省直飞文湖，考察部分区域sabs防治工作的相关报道在阵雨落下的前后登上了门户网站和新闻客户端的首页。 在一片给疫区人民加油鼓劲的评论声中，有一张报道贴图意外地在短时间内迅速在网络上走红。 连心在休息的间歇打开手机，海量的消息提醒顿时填满了整个屏幕，几乎快让手机卡壳。 陈匡明看向连心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仰慕，而当事人的心情却非常地无奈。 照片记录的正是总理隔着观察窗看望病人的一幅场景，病房里的病人正在接受大老王给他做的腰椎穿刺，连心则在一旁打下手。 摄影的构图非常精妙，画面的正中是总理向房内人士挥手致意的背影，左侧，患者与医生护士同样挥手回应。 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就是顺便把恍然无知，背对着总理先生整理器材的连心也一并框了进去。 c这些刺人眼球的标题让连心只能苦笑以对，好在网友们的评论绝大多数是暖心的支持与理解。非常时期，有这种专心致志c兢兢业业守卫在病人身前的卫生工作者，一定能够打赢这场战斗。 林医生带着院长的问候前来打趣：“可以啊小伙子，这就成名人了。” “我那时是真的不知道啊，他们提醒我才反应过来。” “可是已经有好几家电视台想采访你了呢。” “可以推掉么？” “不行，现在需要你这样的正面新闻给民众树立信心。” 连心只能把自己那一刻的行为原因对着镜头重复了许多次。 雨停了，随着记者们的离开，医院又恢复了安静的忙碌状态。对于医生们来说，今天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日子，是因为两名同行的发病非常蹊跷。 他们身上找不到任何可见伤口，而且在出发前往救援之前表现完全正常，和sabs被公认的感染过程没有一点相符之处。 不仅如此，文深高速骚乱的源头，一个男学生，医生们在询问现场具体情况的时候也得到了类似的回答。他在离校前一天的体温和状态都和常人无异，至于为什么要去办假证更是没人知道原因。 这件事情已经及时上报，除此之外，今天比往常偏高的sabs确诊率不免让医生们产生了一些不妙的联想。 连心终于有一些支撑不住，不是精神上的，而是身体上那种跑完马拉松急需要停下来喘口气的需求。可没有办法，所有人都在超负荷运转，此刻面对半隔离区外，被观察者们的家属无休止的询问和恳求，连心感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疲劳的无助。 让他大为惊讶的是，他在这些焦急的面容中看到了小学妹欧瑞雪。她挽着她父亲的胳膊，脸上的泪痕在灯光下蜿蜒出清晰的轨迹。 连心走过去，欧瑞雪揉着眼睛跟他打招呼，这才得知她的母亲也在那辆前往深港的客车里。 “不用担心，陈院长只是和患者产生了一些直接的接触，没有受伤，身体也无大碍。” “什么时候能结束观察？”欧瑞雪的父亲问道。 “三天之后，没有其它问题的话医院会通知你们的。” “谢谢。”欧瑞雪的声音很轻：“辛苦你了。” 连心笑着摇摇头，把他们俩送到大门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似乎已经等候多时，欧瑞雪看到他，刚平复的情绪再一次有失控的迹象。 方文博健步上前把欧瑞雪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在耳边低声安慰。 连心看了看欧瑞雪表情平和的父亲，悄悄地退回了医院大楼。 在楼梯间，他拿出手机拨打了连珏的号码。 电话接通。 “考试怎么样？” “就那样。” “晚饭在哪吃的？” “食堂。” “邻居们都还好吗，告诉他们网上说的苏打粉可以杀死sabs的消息是假的。” “知道了。” “跟姑姑联系了吗，我比较忙，不太好接电话。” “联系了，她们很好。” “加国那边没事？” “姑姑说也有几个，范围没有我们大。” “好，没别的了。” “嗯。对了，你是真不上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 恒温（一） 连珏蜷着身子，身下乱成一团的毛毯带来的不适让她从梦中惊醒。 睡衣在汗水的作用下牢牢地贴在皮肤上。天还没亮，电风扇的叶片敬业地旋转着，却不知道它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驱散屋里的闷热。 连珏冲了个澡，重新回到床上躺着。她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醒来的第一刻就被不计其数的繁杂思绪给填满，也没想过即使已经做好准备，还是在警察真正上门的那一刻慌到几乎站立不住。 一个人的失踪对于司法机构而言，不可能当作一场噩梦一般封存在记忆深处，随岁月推移而遗忘。至少在调查结束之前，要对最终结果进行责任认定和其他善后工作。 民警调取老沈的历史通话，发现连珏是在他失踪之前最后的一位联系人，因此前来询问他们想知道的信息。 连珏只能借着在厨房泡茶的间隙调整情绪，同时把事先就编造好的谎言再回顾一遍，以免接下来露出什么破绽。 好在两位民警看上去神色不佳，眉眼之间尽是疲惫，简单地问了一些问题，做了笔录便匆匆离开，连给他们泡的茶都没喝上一口。 所以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吗，他们如果看过监控录像的话，肯定会发现那些根据时间段命名的文件有问题。 王鹤的那两万块钱也许起到了效果 王鹤他说他今天一定会从家里出来的。 连珏发现自己无法重新入睡，索性起床，把衣服丢进洗衣机，拿起拖把开始打扫卫生。 当客厅的地板达到反光的程度时，已经快到七点钟，连珏把两块面包丢进微波炉里热了热，拿上一包牛奶便准备出门。 这时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连珏很是疑惑。 外面的人也不回话，再次轻轻地叩了三下。 猫眼的角度被一大捧白色的花束所遮挡。连珏呆了半晌，无奈地一拍脑门，拉下把手。 “早上好！”一张笑容灿烂的脸如同鲸鱼换气般从众多水仙花背后慢慢浮现。 连珏的眼睛瞪到极致，仿佛站在面前的是一头哥斯拉。 “额，你没事吧，我吓到你了？”李恒朝发现目前的情景和自己想象当中有所出入，不由得挠了挠头。 “有点。”连珏用力眨了几下眼：“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看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想让你开心一下的。”李恒朝有些埋怨自己怎么总是把气氛搞得如此尴尬，可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送给你。” 连珏为了不让对方下不来台，还是接过来：“这什么花？” “水仙，花语是纯洁c清雅，很适合你。”李恒朝笑着解释。 连珏露出表示礼貌的微笑：“谢谢，很好看。” “你喜欢？太好了！”李恒朝很高兴：“我们去吃早饭吧，我请你吃馄饨。” “不了，我刚吃完。”连珏把花摆在玄关的鞋柜上，检查了一下书包：“你怎么去学校？” “我骑车去，可以” “真不巧，我的车昨天爆胎了，这两天得坐公交。”连珏带上口罩：“你口罩呢？” “在兜里。”李恒朝明白连珏不想和自己同行，心中的不甘让他做出最后的争取：“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坐公交吧，人那么多我可以带你。” “也是，那我打车好了。” 冰冷而直接的拒绝让李恒朝一时说不出话，连珏也觉得可能有些重了，锁好门后扯着他的袖子下楼：“走啦。” 出了小区门，连珏电话响了，是王鹤。 “停，站着别动，往左边看。” 连珏顺从地看过去，一辆线条优美的红色跑车在一种暗色系的私家车中格外引人注目。 穿着小西装的王鹤摘下墨镜，朝这边招了招手。 连珏看了眼李恒朝，向王鹤走去。 王鹤的眼里只有越靠越近的女孩，他大笑两声，冲上前把连珏抱起来转了两圈：“老子终于自由了！” 正想来一个小别重逢之吻，结果被连珏一把推开。王鹤这才发现不知什么原因尾随而至的李恒朝。 “这不是李同学么，真巧。”王鹤笑得更加开心：“去学校吗，要不要载你一程？哦不好意思，我忘了这车只有两个座位。是我自己的车就好了，可惜钥匙还在我妈手里，看来是挺不方便的吼。” 王鹤其实还想和李恒朝聊会儿天，无奈连珏一直在催促。 “那就学校见啦。” 行人从李恒朝身边匆匆而过，他平静地站在原地，如同河床底部一枚不起眼的石子。 “那人还老缠着你？”王鹤在车上问连珏。 “没有。”连珏抱着胳膊，脸上写满了烦躁。 “哟哟哟，怎么了宝贝，咋就不开心了？”王鹤一边开车一边看她，想出了一种可能：“你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警察来过了？” 连珏转过头去，心里不知为何又涌出一股莫名地悲哀，为了李恒朝。 行驶到校门附近，王鹤靠边停车，对连珏说：“先在这下，我去前面找个车位。” “门口怎么那么多人？”连珏皱眉。 “等我一会儿，一起过去。” 连珏站在学校的巷子口向里观望，很多小吃摊的老板都丢下手上的活计往栅栏门跑去，这在早上这种做生意的黄金时段非常罕见。 五分钟过去，红色跑车早已消失在道路尽头，而王鹤却不见踪影。 连珏没有再等，毕竟只剩10分钟就打铃了。她拨打王鹤的电话，抬腿走向校门。 很长时间后才接通，一阵难听的怒骂径直刺入耳膜。 “喂？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连珏连忙回身跑向路口，顺着王鹤离开的方向快步寻找。 “妈个王八蛋，阿玉你先去上课，我车被蹭了，这人还嚣张得不行草尼玛你再说一遍” “喂？喂？” 电话在喳喳的噪音之中被挂断，连珏抿着嘴唇，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开始奔跑。 驻足的人群是她的最佳向导，还没跑到近前，那些围成一圈的人们猛然间四散而开，像是在聚众欢宴的蚂蚁之中落入了一滴热油。 “跑啊！” 他们惊恐地喊叫着从连珏身边穿过，视线不再被遮挡，王鹤被一个男子压倒在地，脖子上因挣扎的喊叫青筋毕露，如同一只待宰绵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 恒温（二） 连珏叫喊出声，飞奔上前一脚踹在那男人肩膀上。 她彻底放弃平衡的攻击成功让对方在空中进行了270度翻转，摔在地上后滚出三四米。 连珏自己也重重地倒在王鹤旁边，下落的时候用于支撑的左手小臂传来一阵剧痛，冷汗一下子布满了整张脸。 即便如此，她首先关心的还是王鹤的情况：“你有没有受伤？” 王鹤咆哮一声，弹起身冲着快要爬起来的冒犯者就是一顿乱脚伺候，直到对方看上去没办法再爬起来，他才停下，撑着膝盖不住地喘气。 “妈的。”王鹤回头看连珏，发现她已经躺在了地上，眉头紧锁地捂着自己的左手。 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王鹤蹲在连珏身边，有些手足无措。 “阿玉你坚持一下，我这就打电话叫人。” 由于手掌上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和砂砾，指纹解锁一直提示失败，气得他差点把手机摔了。 “你看看自己流血没有。”连珏坐起身，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检查王鹤胸前那一片带有唾液痕迹的区域。 “我他妈好得很，”愤怒的凶狠在王鹤脸上定格，他格开连珏的手，向着那个男人的方向啐了一口：“那人死定了，他真的死定了。” 连珏张了张嘴，把手放下：“打120吧，他伤得有些重。” “开玩笑，我要告诉他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往脸上骑的。”见男人恢复了一些力气准备爬起来，王鹤二话不说又蹬蹬地走过去准备接着教训。 “站住！”连珏朝他喊：“他病了你知道吗，差不多就行了，让医生来处理就是。” 王鹤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破又脏的西装外衣，脱下来用力地砸在男人的脸上，盖住了他嗓子里不断往外冒的低嚎声。 有路过的热心人帮忙拨打了急救电话，连珏在王鹤的搀扶下坐进车内。她能感觉到受伤并不重，只是肌肉上的淤青，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复原。 王鹤不这么认为，他插上车钥匙准备带连珏去医院拍ct。引擎发出高亢的轰响，两人快速驶离。 “就这样走了，那人怎么办？”连珏问道。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他死不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他哪还有这些事情。” 王鹤还没完全消气：“我已经退好几步了知道吗，要不是怕耽误治你的胳膊，一顿打就想抵干净？做梦！” 他们转回到学校前面的那条路，震天的汽笛声如海浪般扩散，仅仅向前十几米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大清早的都在搞什么啊？”焦虑容易传染，王鹤死命地拍着方向盘，在声浪中加入了属于自己的部分。 “前面又有人发疯了！” “退后！退后！” “被塞住了，动不了！” “还发傻，快跑！” 连珏隔着很远都能看见人行道上的混乱，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尖叫着往前冲，密集的程度如同一场失控的马拉松赛。队伍的末端是几个被鲜血染透的身影，他们速度很快，抓住一个人就把他扑倒，然后开始撕咬。 更为夸张的是一个穿着运动短裤的追赶者腾地一下向前跃起到两层楼左右的高度，然后像一发迫击炮弹般砸入人群中心。 “倒车！倒车！” 不用连珏提醒，王鹤哐当一下把档位推到顶，转方向的手都出现了残影。 后面不明情况的车差一点就撞了上来，摇下车窗冲着红色小跑破口大骂，却被接二连三逆行的车辆推到了非机动车道上。 王鹤以一种逃亡的速度开出三条街，看见蓝白色的警车呼啸着擦肩而过时才稍稍放慢了速度。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后视镜里的自己呆滞而苍白，看到路边有一个空位便下意识停了下来。 往右侧看去，连珏环抱着双臂，下巴尖钻进了衣领。 汽车不再行驶，身体的颤抖失去了最后的掩饰。 “别怕，我在这呢。”王鹤探过身去，揽住连珏的肩膀。 把她散到前面的头发梳拢到耳后，那双朦胧的眼睛深处溢出的脆弱让王鹤心都化了。 连珏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推开王鹤的手： “开回去。” “什么？” “开回去！” 赵林峰观察自己身边的护士已经好一会儿了，虽说其他人也发现了一些异常，但都当作是因劳累导致的小失误而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当她从抽屉里取出注射器走过来时，不免多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太累了，我可以跟医生说说看能不能让别人替你一晚上。” “是累啊，但现在哪有不累的人，能找到人替我还真要好好谢谢你。”护士嗔道，语气比往常热烈许多。 “药吃了没？” “吃过了。” “吃了几片？” “一片啊，你说过的。” “这不怕你忘了嘛，可不能多吃，知道你们想早点出院，可你这脑袋得多花时间注意呀，落下后遗症才麻烦。” 护士絮絮叨叨地把小瓶里的药剂抽进针筒：“袖子提起来。” 赵林峰看着她将皮筋扎在自己的手肘后部，绑的很紧，血管没两秒钟就显露出来。 “嘶，慢点，有点疼。”推注的时候赵林峰牙齿都龇了出来。 “忍一忍，很快的。”护士只当这个大男人在矫情，按照她的节奏把一管甘露醇推完。 赵林峰脸抽抽着，等查房的熟人进来立马打小报告。 “刚才给我打针的护士好像有点不对劲，你帮我跟医生说说。” “怎么？”连心一抬眉毛。 “她今天马马虎虎的，给隔壁床的拿错了药两次，对我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还以为我是故意逗她整个人状态就，怎么说，飘在天上的感觉。” 连心无语片刻：“好吧，我待会儿问问她。” “你问她没用，你直接跟医生说，我干了这么多年交警，什么人不正常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赵林峰有些急了，血压的上升让他的头又开始一阵抽离般的疼痛。 连心见赵林峰开始难受，赶忙到背后托起他的脖子，大拇指轻轻按压百会穴：“别激动，你脑子里还有2毫克的淤血，得尽力控制情绪。” “你小子不相信我。” “我信，我信。”连心在本子上把赵林峰的状况记录了一下：“我这就去找林医生。” 走出病房，连心不禁多了个心眼，他回忆了一下，往另一间病房走去。 在门口的时候迎面碰上了那位负责赵林峰的护士，连心叫住对方：“黄姐。” “嗯？”护士停下轻快的脚步，抬起头和连心对视。 “说话啊，啥事？” “没事，我想说你如果累的话我可以帮你做些事。” “哟，这么心疼我啊。”护士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连心的脸：“把你的活儿先干好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 恒温（三） 连心往后缩了缩，惹得护士咯咯笑：“还是小男生可爱啊，等下陪姐姐一起吃饭怎样？” 对方往常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连心开始认同赵林峰的想法，只是这种不正常，好像也没有严重到需要上报的程度。 他尴尬一笑，决定查完房后去跟林医生提一嘴。 最后一间病室只有两张床，住着的是陈洁芬院长和那天同行的另一名女教授。 “感觉怎么样，没什么不舒服吧。” 连心例行公事地询问。两位老师正在闲聊，教授看向连心，语气温和地回答：“早上刚量了体温和血压，都正常。” 陈洁芬也打量了他一番：“还要量吗？” “要的，请您理解一下。”连心拿出血压计，将绑带缠在陈洁芬的手臂上。 “对了，我听那个姓陈的小伙子说，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教授可能是关在屋子里太无聊了，碰上任何可以谈论的话题都不放过。 “对。” “诶，你们都是主动申请来这里做事的吗？” “是的。” 教授和陈洁芬对视一眼，露出赞许的微笑：“不容易呀，我们在这里坐了两天都觉得累，更别说你们了。” “家里几个小孩？”陈洁芬也加入进来。 “我有个妹妹。” “那你爸妈真可以，我女儿也在医学院，她开始还蛮兴奋，求我让她进医院体验一下这种氛围，后来不用我说，自己就悄咪咪地跑回来了。” “你女儿多省心啊，我儿子今年高考，学校我都没敢让他去。他爸又在外面，一个人不知道躲家里干什么。” 陈洁芬的血压和早上记录的没有太大偏差，连心接着给教授量。 “今年这个情况，不知道还能不能按时考试。”陈洁芬在床头的果篮里拿了两个苹果准备清洗：“这要是在考试的时候出什么问题，麻烦就大了。” 两人沉默一会儿，教授问连心：“我们学校是严格按照那个防治手册上说的对学生进行管理的，为什么还会有学生得病呢？” “sabs的致病原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微生物，所以很多特性都不能用以前的经验来推测。防治手册上的预防手段也只是针对病原已知的传播方式来设计的，无法代表可以彻底杜绝被感染。以后对病原有更多了解之后，会有更完善的条例出来。” 连心解释着，解开了教授手臂上的绑带。 “嗯，明天早上最后检查一次，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你啊。” “不客气，你们好好休息。” 连心去大办公室交记录单的时候碰到了陈匡明，那家伙步子又急又快，连心叫他的时候只是点了下头就径直往前走，两只紧握的拳头僵硬地垂在腰侧。 扫视一圈，整个办公室只有林医生坐在座位上，双手按着脑袋。 “今天中午二楼的查房记录。”连心把记录单放在林医生的桌子上。 “嗯。”林医生用鼻音回应，动都没有动一下。 “有个事，是一个病人告诉我的，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 “说。” “黄护士她，好像有点反常。” 林医生抬起头，过度透支的精神分毫不差地表现在满眼的血丝里。听连心说完，她半闭着眼睛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抵抗困倦。 “我知道了，帮我通知一下，中午吃饭前让所有人来办公室开会。” 连心隐约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答应下来后却也没有多问。 站在走廊上，风从尽头的窗户向内倒灌，带来了初夏时分不为多见的凉意。他站在窗边向外眺望，连续的阴天使得空气里含有一股清新的水汽。武警的装甲车还停在医院后门前的路边，却没有看见执勤的战士。 长时间戴着面罩，粘腻的汗渍挂在脸上很不舒服，连心走进楼层里的公用卫生间，对着水龙头简单地搓了搓。 里间突然传来一阵干呕声，连心皱了皱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啊哎唷” 有气无力的呻吟被隔间的挡板阻拦，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飘荡，共振出一种诡谲的阴森。 听声音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连心找到声音的源头，敲了敲紧闭的门。 “谁在里面？需要什么帮助吗？” 没有回应，龙头貌似没有关好，叮咚的水滴声像极了某种不详的倒计时。 吱呀一声，隔间门开了，一个佝偻着的身影出现在连心眼前。 “干什么？”里面的大爷打了一个嗝，面部褶皱的皮肤暗淡枯黄。 “你没事吧？”连心看着他一步一顿地走出来：“肚子不舒服？” “么事。”大爷仿佛重获新生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深蓝色的工作服外兜里摸出口罩戴上，再缓慢地走了出去。 连心走进那个隔间望了一眼，便池里并没有呕吐的痕迹，只是在那一眼水洞上方浮动着几块褐色的物质。 像是痰块。 他跑出卫生间，那个保洁大爷已经消失在走廊里。 轻微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从意识深处涌现，连心站在原地，好像有无数的电流在自己的大脑皮层上舞蹈。 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他靠着墙，以为自己幻听了。 后来发现那不是幻觉，嗡鸣过去以后，楼下传来的叫喊和阵阵撞击的闷响听上去是那么的真实。 连心捂着太阳穴跑下楼，惊慌的尖叫声在快速地接近。 一名护士被一个和连心一样的临时卫生员扑倒在地，她的防护服已经被扯到胸口的位置，皮肤刚一露出来就刻上了一圈血淋淋的牙印。 “救命！救命！” 连心冲下去，用力肘击卫生员那扭曲的脸。他清楚地看到这个住在自己隔壁的隔壁，还聊过几次天的同事，鼻梁骨歪斜至脸部左侧。 然而这次重击对卫生员无甚作用，他顷刻便转换了攻击目标，蹬着地面扑向连心。 连心不慌不忙地蹲下身去，扫腿成功地把卫生员放倒在地，不等对方反应，拖着他两条腿就往远离那名护士的方向跑。 更多的人出现在视线当中，有半隔离区的病人也有医生和护士。连心大声求助，卫生员猛烈的挣扎让他不得不停下来进行调整。 这时，身后隔离病区的门被推开，护士黄姐的身上挂了一道血瀑布，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 猝不及防的连心只能放开卫生员，转身应对背后的袭击，却被无法抵御的冲击撞倒。 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连心几乎晕厥，可他强撑着眼皮不让黑暗笼罩自己，一边拼尽全力推搡身上的护士。 防护服在强劲的撕扯下接近破碎，在无力感的侵蚀下连心发出绝望的呐喊。 他转着头期望得到哪怕任何微小的帮助，一个深蓝色的身影福至心灵般缓缓靠近。 保洁大爷眼神空洞，佝偻地走着，仿佛沙漠中一头年迈的大象，任何景象都无法干扰他前往族群的坟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 沸腾（一） 黄护士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骑压在连心身上，趋于凝结的鲜红在原本明亮的大眼睛里滚动。 坚韧的防护服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随着连心的头痛愈发剧烈，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小，黄护士不再执着于进攻厚实有弹性的手臂，转向了散发着诱人气味的脖颈与脸颊。 兴奋地将两条胳膊撑开，那微微跳动的动脉血管只剩不到几公分的距离。 然而突然之间，一条冰冷坚硬的金属杆卡住了她两排牙齿。 在连心模糊而晃动的视线中，陈匡明像是壁画之中与恶鬼搏斗的战神，双手握着一根输液杆，锁住黄护士的脖子使劲往后拖。 连心的压力骤然减轻，他发狠地用后牙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强烈的脉冲信号击散了大脑中的混沌。 “我口袋里有扎带！”陈匡明吼道。 脚步踉跄着避开正面，连心喘着粗气跪倒在陈匡明身侧，在他的协助下在黄护士的双手双脚上各绑上三条扎带。 地上的黄护士如同一条被喷了农药的蠕虫，挣扎地扭摆弹动。保洁大爷就在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盯着她出神。 “走开啊，这里危险！”陈匡明伸手想把他推开。 保洁大爷下意识握住陈匡明的手腕，低下头来。 温暖的手掌，有力的手指，淡青色的漂亮经络。 涎水不受控制地滴落而出。 连心附身拿起那根输液杆，在保洁大爷吼出第一声宣告饥渴的咆哮时，将带有挂钩的那一端挥在他的脸上。 陈匡明惊愕地站着，两颗带血的牙齿飞进了衣领都没有察觉。 “过来帮忙！”连心用身体压住保洁大爷，努力地把他两只手捉到一起。 暴雨随着一声闷雷倾泻而下，下午三点的天空昏暗的仿佛世界末日。连心和陈匡明一起，从隔离区一楼到顶楼，经历了不下二十次的搏斗。 直到浑身湿透的武警战士们用警棍和盾牌接管了安保工作后，他们才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这次严重的院内交叉感染几乎将来自第三医院的医疗组彻底击垮，加上因感染者攻击而受伤的人数，两名医生，超过一半的护士c卫生员罹难。 陈匡明靠墙瘫坐着，两名武警抬着担架匆匆经过。 绑在上面的是3床的少年，他朝着他能看见的所有活物伸手，既在渴求，又像在求救。 “我妈确诊了。”陈匡明语调低沉平缓，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你说回州那么远的地方，又没有什么人流量，是怎么传过去的？” 连心看着他，张了张嘴。 “求爷爷告奶奶地买了张汽车票，结果林老板不准假。” “好了嘛，现在我也不想回去了。” “我的老娘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儿子一天福都没让你享到就，就” 男人的眼泪某种程度上更让人心碎。陈匡明用手捂着脸放肆地哭嚎，接二连三的家乡话在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节奏中断断续续地从胸腔里流出来。连心只能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给予一点微薄的安慰。 悲伤注定是这一天的基调。没多久连心二人就被武警请到了一楼，在那间最大的诊室里对着满地的担架进行了最诚挚的默哀。 林医生被所有医护人员围在中间，只有她一个人在笑。 “这次是我们疏忽大意了，各方面措施上，严格来说确实存在一些欠缺。” “不过不要灰心，牺牲是在所难免的，风里来雨里去这么久，调整心情大家都不用我教。” “我想很快就会有其他人来接替我们，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这是一场持久战，相信你们可以做到。” 大老王注意到她右臂上的伤口有渗出液，立马喊护士去拿绷带，准备上前帮她处理。 林医生摇摇头：“别忙活了，我决定把自己作为样本捐献给国家机构研究。” “你真好意思，一边说着丧气话一边还在这鼓舞人心。给我老实坐好！”大老王低声喝到，俨然不顾自己比林医生要低一级别的事实。 “老王，咱们这会儿就别争了行不，剩下的班子应该就是你来带了，不会有人再在你旁边指手画脚了。” “你闭嘴！” 几个护士忍不住了，哭着抱在一起。男同志们一个个都红着眼睛，抬头不让泪水流出来。 数十名武警战士列队站在一旁，为首的军官先所有人立正，向全体医护人员敬礼。 “我把现在的一些情况向大家介绍一下。”军官把口罩取下，帽檐仍在滴水。 “并不是新安医院一个地方出现了这种征兆不明的突发感染，”他第一句话就让大家倒吸凉气：“从今天早上开始，总部就陆续接到近十余起集中感染的报告。现在专家们给出的说法，是病原可能出现了新的传播方式，否则没有办法对这种现象进行解释。” “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央已经正式成立了抗击sabs作战指挥部，会有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和战士来到文湖进行援助。” “我们贺省武警总部接到指示，准备根据患者的数量在城区之间建立隔离地带，一切行事规格按照战时指标而定。很抱歉告诉各位，在重新回到岗位之前，需要被转移到隔离地区进行观察，我们不能冒险让相似的悲剧重演。” “现在请大家回去收拾好个人物品，等候转移的通知。” “希望各位能理解c配合，再次感谢你们为人民做出的贡献和牺牲。” 军官深深地鞠躬，人群沉默了，半晌之后有人发问：“那他们怎么办？” 两位战士脱离队伍帮助卫生员控制住一名格外兴奋的患者，军官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 “消毒处理。” “可他们很多人还有生命体征啊，难道已经万不得已了吗？” “对不起。” 护士们的哭声再也不做掩饰，气氛沉到谷底。 连心这时候上前一步，举手道：“我能提一个请求吗？” 人们诧异地看着他，军官点头：“请说。” “这个消毒，能不能让我们自己来做。” “对，都是并肩作战的兄弟朋友，最后一程也让我们来送吧。”陈匡明站出来力挺。 连心看了看大老王，又看向笑着流泪的林医生，他们都向自己点了点头。 军官看了看表，叹口气，做出了决定。 “那就在这里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 沸腾（二） “你要干什么？”王鹤目瞪口呆。 连珏没理他，而是拿出手机打电话。 “小米，你在教室里吗？” 米清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你别来学校，出事了，魏老师他在办公室发病了，现在我们把教室门锁住了，都不敢出去。” “等我，校门外面已经有点乱了，你们不能一直待在那里。” “喂，你别来啊，很危险” 连珏挂掉电话，从包里取出一根发箍把头发扎起：“开车。” 王鹤手舞足蹈地试图说服：“那边是什么样子你没看见？我差点就中招了，还要回去是嫌生活不够刺激吗？刚刚警车开过去了，让专业的去解决好不好？你的胳膊还是伤的呀！” “别怕，我们从后门翻进去。” “我不是怕啊，姑奶奶。”王鹤用力搓了搓脸：“我不知道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成这样，可是你现在去又能干什么呢，翻墙进去牵着米清水再翻出来，你确定她那小短腿能不挂上面？” “学校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清楚，万一学校里不止一两个得病的怎么办，你敢肯定我们两个有足够能力全身而退吗？关系好归关系好，但不至于拿命去冒险吧！” “咱们先去医院看看你的胳膊，然后去安全的地方待着，过不了多久你朋友就会跟你说‘警察叔叔好厉害我们都没事了’，那时候我们再过去接上她，找个好馆子喝点酒压压惊，岂不皆大欢喜？” 连珏嗤笑：“说了一大堆，还不是怕。” 女友的鄙视给王鹤的自尊心带去了巨大的伤害，他的脸沉了下来。 “你你不要那么固执。” “不走是吗？那我自己打车。”连珏没再看他，自顾地开车门，抱着胳膊到路边上注视来往的车辆。 车门被甩上的那一刻王鹤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被百依百顺地对待到成年的他本身就不太能忍受在交往中放低身段，对于追求过程中的屡次拒绝他只当是为享受爱情果实而必须付出的代价，未曾料到独立个体间不同观念的碰撞会造成这般剧烈的情绪摩擦。 我他妈的是在担心她啊，她居然还嘲讽我？ 我每一个字都在为她着想，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王鹤摇下车窗，仅存的理智还是把一些脏字给过滤掉了：“你牛逼，你是大侠，去拯救世界吧，出了事别来找我！” 用力地跺下油门，跑车的轰鸣像是发泄的大喊。 连珏迎风而立，握紧了拳头。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有一种危机直觉，这种听上去带着玄幻色彩的东西确确实实救过她很多次，每当心里出现一种了让她不由自主战栗的悸动时，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知道这个决定不可理喻而且非常危险，所以当她发现王鹤的勇气已经在刚才的袭击中消耗殆尽后，便选择了孤身行动。 米清水固然是好闺蜜，是这个世界温柔c善良等美好的现实投影。 可连珏隐隐觉得让自己以身犯险的动机不止于此，坐着出租车一直到学校后门的路上她也没能得出答案。 穿过一片教职工宿舍楼，连珏沿着熟悉的路线反向行进，翻过栏杆后沿着景观树林的小路跑到田径场。 田径场用于进出的铁门被锁上了，这出乎连珏的意料，周围尽是三四米高的铁丝网，尝试着翻越了两次，由于左手无法长时间受力，只能另寻他法。 她来到主席台前，惊喜地发现这里和后台连通的门敞开着。 刚想快速离开，后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叫住了她。 “哪个班的，什么时候了还到处乱跑！” 这个人好像是广播站的管理老师，连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就打算开溜，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外面危险，你跟我走。”老师的手劲很大，连珏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进田径场侧边广播站所在的小楼。 一阵播报声在进门的时候响起。 “请各位老师c同学不要惊慌，在教室或办公室耐心等待消息，关好门窗，停止喧哗，警察已经赶到现场，马上会采取措施。重复一遍” “这是哪个？”广播室里还有几个老师，连珏被带进来时候有人问道。 “不知道她怎么进到田径场里的，被我碰到了。”把连珏带进来的男老师眉间尽是烦躁：“这伙学生成天瞎搞，一有事情还总是怪我们学校。” “梁老师班上的吧，有点印象。”出现在这里的居然还有连珏的生物老师：“你不会是翻墙进来的吧？” 连珏低头默认，生物老师又问：“你之前从正门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里又出事了？” 连珏点头。 “所以你从后门翻进来？”生物老师惊道：“早这么爱学习，成绩哪会差成那样？” “行了，我们该回自己班上去了，怕学生心理上受不住。”另一个男老师打断道。 连珏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些高三的任课老师是特意和广播站的老师一起过来给全年级发送通知的。 “等等老程，他上厕所还没回来。” “怎么那么慢啊，都二十多分钟了。” “我打个电话让他快点。” 全广播室的人听着男老师的手机接通提示音响了很久，最后等来一句“暂时无人接听”。 老师们相视一眼，生物老师的呼吸急促起来。 “咱们几个去看看。” 做出了决定之后，他们迈着谨慎的步子下楼去厕所找不接电话的程老师，留下连珏和把连珏带到这里的广播站管理老师呼吸他们留下的紧张空气。 连珏捂着胸口站起来，走向门边。 “你要干嘛？”管理跟着站起来。 “我们也下去吧。”不等对方反应，连珏便跑了出去。 预感再次灵验，老师们的喊叫声几乎就在她前脚离开之时沿着楼道传上来。 “抓住他的手！” “他力气好大我抓不住！” “不不不啊，快把他弄开，弄开啊！” “老程，老程！” 连珏奔跑起来，这条走廊在她的精神世界中不知不觉和魅力无限的那个转角合二为一。 “闪开！”她大喊。 同样暴烈的反身踢精准地击中了程老师的太阳穴，他喉咙里咕噜一声，带着满嘴破碎的衣料和鲜血重重倒地。 在老师们惊诧的目光中，连珏撩了撩头发，那个在出租车上没想明白的问题似乎得到了解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 沸腾（三） 教室里的议论声在米清水听来闷闷的，有些模糊，像是跟随飞机航行在低气压的云层之上。 她收起手机，抱着头伏在课桌上。 想起教数学的魏老师把他课代表的胳膊当鸡腿一样啃的景象，已经吐过一次的胃部又开始抽搐。 她干呕几声，吓得旁边的同学移开了半个屁股。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班长满头大汗，他和米清水一起经历了方才的惨剧，只是多年来养成的责任感依然支撑着他维持秩序。 “感染者是听得到的，你们想引他们过来吗！”他用戒尺轻轻敲着讲台。 可班长的权威和班主任相比差得不止一星半点，几个无法无天惯了的家伙正把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商量着什么。 他们很快有了动作，在全班人的注视下起身，走进储物间一人拿一条拖把或者笤帚，然后光明正大的准备开门。 “干什么！”班长惊怒地拦住了他们。 “班长同志，遵纪守法久了是会变傻的。”为首的男生刘海遮住了一只眼，他环顾一圈，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笑容：“不知道这些老师怎么想的，他们八成没看新闻上总结的sabs十大规避方法，其中一条就是不要在存在sabs患者的人群密集之处逗留太久。” “我们现在准备自救，如果还有同学想一起的话当然也欢迎。” “疯了吗，谁也不知道教室外面有多少人被感染了，要是几条拖把就能轻松制服他们，还会乱成这个样？” “那你们就躲在这里等死吧，傻x。” “想走？从我身上踏过去差不多！” 其他同学纷纷出声劝阻，米清水听着愈发激烈的争执，把头抱得更紧。 突然，教室门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金属包层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两秒中后女生们开始尖叫，成群地搂在一起往角落里钻。男生们纷纷抄起凳子，咽着唾沫紧张地看向门口。 “推桌子，推桌子挡住！” 班长再一次站了出来，做出了符合当下情况的选择。 撞门声一下比一下猛烈，那些准备自救的男生们咬着牙相视一眼，让一个身材瘦小，看上去很灵活的成员把后门拉开的一条缝隙。 “不要！”把注意力放在这边的几个女生喊道。 咚。毫无征兆地，小个子男生被门后传来的冲击力撞倒在地，一个模糊的影子嗖的一下闯了进来。 拖把杆在破音的壮胆声里往不速之客身上招呼过去，谁知那东西立刻高举双手：“看清楚，是我！” “你妈你过来干啥，吓死人了！”刘海哥瞪着眼睛，二话不说就往对方身上招呼。 李恒朝任凭拳头落在后背：“快来帮忙！” 当他刚用身体撑住后门的一瞬，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便从另一边响起。 撞门者似乎是循声而来，沉重的脚步带着奔跑的频率迅速接近。 哐！李恒朝一个人不足以抵御对方那解放肌肉承受的力量，尚未插销的门被撞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角度，一双鲜红的双手立刻如饥似渴地伸进来四处抓挠。 教室里炸了锅，好几个女生涕泪横流，一屁股坐倒在地。 班长从前门沿着课桌之间的过道飞奔而至，不做停留地撞在李恒朝背上给他支援。 “别发呆啦，快过来顶住！快！”他也喊破了嗓子。 几个胆子大的男生加入进来，效果十分显著，那双手被狠狠夹住无法动弹，只能用十个指头的抖动来表达愤怒与不满。 “再用点力！”班长呼喝。“来个人把他的手捅出去！” 但没有人愿意接触感染者的皮肤，一个男生左手捂着口鼻，右手握着一根折断的桌子腿像劈柴一样击打着门后人的手臂，试图让他知难而退。 对方却并不识好歹，转动手腕直接握住桌腿，吓得那个男生连滚带爬退到另一侧的窗户边。 其他同学犹豫着想要上前，马上被伙伴们拽住：“别碰他，你会被传染的！” 班长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呼唤班委们来接替他的位置，准备自己动手。 “你们都让开。”身后传来刘海哥的声音。 班长愕然回头，见平时的捣蛋分子们站成一排，手里的拖把和笤帚笔直地对着门口，如同准备冲锋的敢死队员。 “就他妈一个人，怕个毛啊！”刘海哥慷慨激昂：“让开，我们来收拾他。” 理由听上去是挺充分，被动躲藏带来的屈辱感被这热血的话语一激，属于少年人的莽撞和反叛顿时化为胸中充盈的勇气。 “班长，我快没劲了，要不让他们试一次吧。”生活委员哭丧着脸喊道。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呢！” “冲出去，拿凳子压住他！” “加油，加油！” 班长也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所有人就做出了如此统一的决定，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却无法反驳众人的意志，于是身体慢慢把劲收回来。 只剩下李恒朝靠在门上喊：“不行，不能出去，你们打不过他的！” 生活委员把他扒拉到一边，门开了，外面的人清晰地倒映在同学们眼中。 “是郑老师！” “天啊” 刘海哥一声令下，五六个少年人嘴里喊着各种含糊不清的口号迎了上去。半张脸被豁开的郑老师没反应过来，被一大堆清洁工具推得连连后退。 “够了够了，快回来！”李恒朝伸手去拉其中一个的衣服，耗尽力气的他很快便脱手。 郑老师被他的学生们推到了楼道的栏杆上，刘海哥看着近在咫尺的可怖面容，心里一阵发毛。 “老师对不起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你变成这样了呢。” “都是报应，当初你要不成天让我罚站，抄课文，说不定就不会” “现在该怎么办？”旁边的人问道：“就这么一直顶着？” “让里面的人把我们拔河的绳子拿过来。” 这时，郑老师被夹了几分钟的双手似乎又恢复了行动能力，顺着一根拖把杆向上寻摸。 握着那条拖把的男生乱了方寸，后退的时候脚底一滑，仰着身子摔倒在地。 身上的阻力稍稍减轻，郑老师吼叫一声开始反攻。男生们被突如其然的变故和手中突然增大的力量弄得一阵踉跄。 趁着这个机会，郑老师俯下身去，把叫得最为惨烈的那个摔倒的男生拖到面前，迫不及待地张嘴咬上去。 刘海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兄弟痛得像一只油锅里的虾，郑老师甩了两下脑袋，鲜活跳动的肌肉连着筋腱被生生地剥离下来。 超出心理承受极限的画面立刻让男生们崩溃，刘海哥带头跑回教室：“关门！关门！” 于是门再次被关上。 徒留一个可怜的男生用在地狱受难一般的惨叫折磨着门后满教室的同学。 大家捂着耳朵，神色木然地等待。班长流着眼泪一拳砸在刘海哥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好像平息下来，就连那从未停止过的，气流摩擦声带产生的刺耳嘶嚎也消失了。 李恒朝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米清水旁边空着的座位。 他捡起教室里仅剩的一把笤帚，把门拉开一丝向外观察。 在狭窄的视线里，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傲然而立，粘稠的红色液体从她手里的拖把杆滑落而下，在瓷砖上变成一个个形状规整的圆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 沸腾（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连珏一手用拖把顶着地上已经不再动弹的郑老师，回头看了一眼从自己班上走出来的李恒朝。 “你你把他打晕了？”李恒朝有些担心：“不要紧吧。” “为什么你们都在教室里，而他在外面？”连珏指了指躺在郑老师旁边那双眼紧闭，小腿上坑坑洼洼的男生。 “这个还是让你们班上的人来说吧。”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探出了头，对于来人却表示出十足的惊讶。 “谁来解释解释？”连珏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种情形，其实如果仔细想想，造成这种局面可能性也只有那么几种。 没有人作声，班长首先打破沉默：“先进来吧。” “那他们”倒在血泊中的师生二人让同学们不忍地移开视线。 班长捂住额头，轻轻把门锁上。 米清水在耳边传来的呼唤中慢慢地离开自己双臂围成的堡垒，呆呆地看着面前微笑的长眼睛，忍不住呜咽起来。 “没事了，我在这呢。” 全班人神情各异地旁观搂在一起的俩人。李恒朝走到她们对面坐下，撑着脑袋等米清水情绪平复。 “你是怎么过来的，没有碰到危险？”班长向连珏问出了大多数人的疑惑。 “学校里还好，只有几个到处跑的感染者。” 米清水不好意思在连珏怀里逗留，抹了抹眼睛听她讲。 “前门巷子附近发生了大规模感染者袭击事件，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有很多同学被堵在外面没能进来。我来的时候碰到了几个其他班的老师，他们带着两个受伤的老师出校门去求助了，让我通知你们千万不要离开教室，等待警察的救援。” 连珏坐在桌子上，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描述。 “所以我们现在还是要等？”班长指了指门外，确认道。 “确实是一种稳妥的选择。” 教室再次陷入压抑的沉默。强烈的愧疚和一种荒唐的自责，把方才那些贸然出击的男生们彻底击垮，一个个瘫倒在地痛哭流涕。 “早就说了等警察等老师，不知道你们怎么都跟疯了一样要出去。” “是啊，搞得狗子” “也是他自己蠢，跟了烧鸡那种人。” “唉，话说我们真的就让狗子在外面流血吗？” “你胆子大你去，我保证不会放你进来。” 抱怨声和哭声将焦躁成倍地增幅，班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向窗口，背对着同学们的刘海哥烧鸡，再次走上讲台，准备说些什么来稳定大家的心态。 忽然，一阵短促而连续的爆炸声传入大家耳中，这种特殊的声响丝毫不难猜出在经过空气削弱之前是何等的尖锐和令人战栗。 那是枪声，尽管没有人听过真正的枪响，但第一反应就觉得那是枪声。 “听到没，警察快要来救我们了。”班长立刻借题发挥：“都别吵了，节省点体力准备配合撤离。” 但是更多人的脑子里是另外一种思路。 现在的局势只有靠开枪才能稳定住。 连珏这时候发话：“我有一个建议，想听的可以听一下。” “咱们几十号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如果在集体撤离时遇到出于疯狂状态的感染者，很有可能会发生危险。” “警察既然已经开枪了，说明情况不容乐观，可能他们在救助我们之前会消耗掉更多时间。这一段过程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能排除不会出现像郑老师这样的麻烦。” 陈匡明呆呆地看着连珏。 “我是这么想的，与其被动坚守，不如主动出击。我敢保证在校园里的sabs感染者数量在我们可以应对的范围之内，何况老师们还引走了其中一部分，我们完全可以分成小队互相照应着，从后门栏杆的方向离开。” “不行吧，那里又没有出口。” “女生可以让男生帮忙，男生如果自认为翻不过那道栏杆的就当你没听到这些话。”连珏干脆地结束了发言：“考虑一下吧，十分钟之后我会先带一批人离开，有愿意的就跟我说。” 米清水和李恒朝在这种时候肯定是站在连珏身边，其他人议论一番，结果让连珏有些失望。 只有四名男生愿意和连珏一起翻墙先走，讽刺的是正好是那一批最开始打算自救，却在五打一的情况下损失一名队员的学生。 烧鸡把他的刘海掀到一侧：“我了解你的实力，你也了解我，咱们组队肯定” “我不想和他一起，”连珏无情得像奈何桥头的孟婆，问剩下的几个人：“你们怎么说？” 整齐划一的摇头让烧鸡浑身发冷。“我草，”他暴怒道：“这个时候开始反水，老子平时怎么对你们的都他妈忘了？” “你倒是摸摸自己的良心还在不在。”一人气愤地回击：“狗子被你害死了知道吗！” “那也能怪我？不是他非要” “闭嘴！”连珏双眼射出了凶狠的光线：“要么现在跟我打一架，要么滚！” 班长和李恒朝同时上前打圆场：“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搞成这样。” 烧鸡仰天大笑：“真牛皮，跟王鹤没睡两觉，臭脾气倒学了个十成十。”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连珏也笑了起来。 楼下骤然响起剧烈的尖叫，带着依稀可闻的哭爹喊娘声，和人群在走廊上奔跑产生的轰响一起，交织出摄人心魄的恐怖。 班长在音源离班级越来越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颤声道：“别，别让他们进来。” 可是已经晚了，烧鸡一把拉开教室后门，几乎笑成了一个直角。 惊惧到极点的学生们像是泄漏的石油管道一般向内涌入，好像根本没有在意给他们打开求生之门的人被无数双脚践踏而过。 连珏直接一个公主抱抄起米清水，踩着课桌向前门前进。李恒朝紧随其后，稀里哗啦地给她俩清除障碍。 拉开已经有些变形的前门，迎面扑来两个衣衫狼藉的学生，展示着人体能将口腔张开到的极限程度。 连珏踹翻其中一个，另一个在米清水的尖叫声中抓住了连珏的肩膀。 一条桌腿狠狠地砸在来犯者的鼻梁上，坚固的木料同时敲下了对方上颚几颗牙齿。 李恒朝闷哼一声，将神志不清的学生推开，喊道：“往右跑！” 左侧的楼梯口已经一整片人仰马翻，层层叠叠的身体让连珏都一阵头皮发麻。从走廊尽头的楼梯向下，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冲到了教学楼门前。 “不！”米清水目瞪口呆地看着充当学校屏障十几年的两扇活动大铁门，在外部密集如蚁群的人流冲击下轰然倒塌。 不计其数张着大嘴狂奔的人向他们冲过来，连珏立刻号令全体转身，却听米清水痛呼一声。 她蹲在地上按着脚踝，抬起来的小脸一片绝望的惨白。 “我背你！”李恒朝二话不说，弯腰伏下身。 “坚持住。”连珏不顾米清水的惨叫把她拖起来丢在李恒朝背上。 “小心！”米清水尖声提醒，兴奋的咆哮陡然在连珏耳边炸响，急不可耐的脚步就在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 连珏猛地拧身，一双露出骨节的手用力地攥住了自己的一缕头发。 顶住对方胸膛的手肘传来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面对面发出的刺耳音波撩动着她脸上的汗毛，带来从未体验过的死亡气息。 连珏这时候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轰鸣声。 一辆外形彪悍的越野车带着所向披靡的威势径直掠过她的鼻尖，顺便带走了那个将要贴在连珏身上的感染者。 劲爆的摇滚乐随着车窗的摇下喷薄而出，王鹤摘下墨镜，看着连珏淡淡一声： “我不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 沸腾（五） “上车！”王鹤仰头吆喝一声。 越野车硕大的躯体嗡嗡地呼吸着，在狂躁的感染者们眼中如同黑夜中的篝火一般明亮。 连珏班上那几个跟着一起出来的男生像被揪住尾巴的黄鳝一样往车厢里钻，李恒朝抱起米清水占据了靠近门边的一个座位。 “救我！救我！” 个浑身浴血的人也朝着这边冲过来，他们身后赘着数量夸张的感染者，面部表情在极致的惊恐中显露出来的是对生命坚决的渴求。 “关门啊！” 塞了五个人的后座显得格外混乱。最里头被挤得只坐下半个屁股的男生伸长了脖子冲门边上的李恒朝吼。 李恒朝死死地抓着把手，望着短短十来米外那些人竭尽全力奔跑而变形的动作，吞了吞喉咙。 “后备箱能不能再装几个人？”他小声发问。 “想都别想。” 连珏风一般地从他眼前跑过，绕到早已经开好门的副驾驶位，一只脚踏入车内，王鹤便踩下油门。 李恒朝闭着眼睛，在车尾处激烈而绝望的拍打声停止后才把车门带上。 “从哪边出去？”连珏问王鹤。 王鹤却没有多少交谈的兴致，冷着一张脸在校园小路上开出60码的时速。 “剩下的同学怎么办？” 李恒朝坐立不安，看向前面的连珏。 连珏没回话。米清水不愿意坐在李恒朝身上，背靠着驾驶座蹲下来，两手捂着扭伤的脚踝蜷成一团。 这样的姿势也只有她这样娇小的身材才能做到，不过即使最大程度节约空间，还是把坐在旁边的一个男生挤得龇牙咧嘴。 “对不起。”米清水抱歉道。 “你能不能稍微往旁边挪一挪，我的脚快没知觉了。” “我们就这样走了，丢下别人不管？”李恒朝加大了音量。 “那你回去帮他们，正好腾个位置出来，快挤死了。”另一头的男生冷笑。 王鹤也笑了，通过后视镜和李恒朝对视一眼：“你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要去哪吧，这车没多少油，得找个地方把你们放下来才能开回我家。” 连珏回过头问那三个男生：“等会儿出了学校，帮你们找一个交通便利的地方。” “行，谢谢王少和少奶额，玉姐。” 越野车忽然猛地一转方向，惹得后排乘客一阵惊呼。 王鹤看着后视镜里追逐汽车尾气的感染者，吐了口唾沫。 “你们说，那么多病人，他们能坚持住吗？”中间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生低低地开口。 李恒朝抱住了头：“怎么突然就出现这么多病人呢，太不正常了，明明每天都有人检查的。” “管好你自己。”王鹤不耐道，加速往面前围墙上一个商贩开出的小门冲过去。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这条遍布着餐馆c礼品店的街道由于疫情的缘故不复往常热闹的景象，仿佛一个突然崩溃的沙盒游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连路上的行人都刷新不出来。 通过路口的时候几辆比越野车还要魁梧的军用装甲车无视眼前的红灯与纵向车流飞驰而过。王鹤被硬生生地逼停，他踩着刹车深吸两口气，转而沿装甲车来的方向前进。 连珏则在手机上看新闻，发达的网络媒体早已开始铺天盖地报道文湖市疫情的二次爆发。不过详细的说明还需要更长时间的采访调查，简讯中也只粗略地提及了数量在十以上集中发病的报案次数和区域。 想打开视频直播，结果手机网络信号不佳，屏幕正中那不停旋转的圆圈搅得人心烦意乱。 “妈的，怎么堵成这样。”后座的男生们也没闲着，打开电子地图查看附近线路，发现代表自己所在位置的蓝点附近被密密麻麻的鲜红色线条所包围。 无数的车辆在路上进退两难。米清水想看看外面的情况，但是蹲坐在座位下方没有好的视野，只能仰起头向上看。 写字楼的窗格里，有许多脑袋也正向下张望着，他们把胳膊搭在外面，隔得太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绵长的雷声翻滚而至，悬挂在头顶上的黑云在酝酿着天空的愤怒。王鹤的手机已经响过好几次了，连珏想帮他接通，却遭到粗暴的拒绝。 连珏认为王鹤在这种关头还在和自己赌气真的十分幼稚，她看着对方开车时冷硬的侧脸，缓缓道：“我不该对你说那种话的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米清水和李恒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鹤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心里舒服了一些，只是有旁人在场，面子c男人的尊严和一些耳濡目染的老旧思想联合控制了他的应答。 “我不是为了这个。”他故意撇过头去不和连珏的目光交汇。 连珏眯了眯眼，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王鹤的手机依然不厌其烦地震动着，她拿过来长按开关键，一劳永逸。 后座的五个人大气不敢出。王鹤也察觉到连珏的情绪并没有朝积极的方向改变，他绷着脸，开始后悔刚才的话。 我好像不该那么说。 她好像不高兴了。 我草，她干嘛又不高兴，明明是我先不高兴的！ 真烦！ 烦了一会儿王鹤又觉得好男不跟女斗，打算和连珏把话说开，于是准备清理无关人等：“前面时代广场把你们三个放下来。” “啊？这” “别给我啊啊啊的，老子已经仁至义尽了，要不是看在她的份上你们还能平平安安地到这？” “我知道，但是这里离我家好远，而且看天气快下大雨了” “你家哪的？” “永田。” “哦，所以是要我送你过江？”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里堵成这样，咱们打车也不好打呀。” “我没油了，别墨迹。” 王鹤靠边停车，回头下达最后通牒。 中间的男生拦住还想理论的同学：“行了，不是还有共享单车么，别麻烦人家了。” 李恒朝没有犹豫，直接跟着这三个人下了车，四处张望着跑远。 米清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向王鹤：“那我” “坐着。”王鹤重新回到车流当中：“脚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不，不用，我连珏去哪我就去哪。” “去我家。”连珏也把脸撇向另一边。 王鹤啧了一声：“要不去我家吧，有很多空房间，绝对安全。” 连珏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 暴雨如约而至，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车流自暴自弃地彻底不再动弹，王鹤索性熄火，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米清水在后座给她的母亲打电话，声音哽咽。连珏收回看向她的视线，将车载音响的音量调低。 她其实也听摇滚，王鹤的歌单里有几首还比较有品味。 n一 i’ fightg this ar sce the day 一f the fall and i ish y一u’re here still i’ h一ldg h一 ‘cae y一ur ul is 一n file a sh一t the dark hat did they ai f一r hen they issed y一ur heart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电话让连珏从沉思中脱离。 她接起来。 “在学校吗？” “在。” “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你周围有没有突然就发病的老师或同学？” “有几个。” “嗯听我说。现在sabs在致病过程中出现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我现在要你马上回家，避开人多的地方算了，你干脆去米清水家里住她怎么样，身体没问题吧？” “” “问她妈妈要银行账号，我给她打点钱过去。” 然而连珏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对方那头隐隐约约的背景音上。 “你在干什么？”连珏问。 “没干什么。哦，对了，这一大批患者出现，我们又要转移了，这次是哪里也没通知，等安顿好了再告诉你。” “不要当耳旁风啊，现在真的很危险。我相信你能保护自己，但为了避免意外，还是按我说的做吧。” “一定要小心。” 连心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 被牢牢捆在台子上的黄护士还在冲自己干嚎，他把手机收进口袋，拿起一旁的工具，在大老王身边站定。 “开始吧。”大老王看他一眼，叹口气道。 连心在大老王下刀之后，用头皮剥离器将黄护士被胡乱剃光后带着青茬的头皮翻卷剥下。 大老王举着电钻，停顿了一秒，才下定决心地抵下去。 抽吸c止血这些步骤被省略掉，颅骨打开后，连心剪开脑硬膜，让黄护士深棕色的大脑显露出来。 大老王咬着牙，快速沿着中线把大脑一分为二。 连心直接将剥离器伸进颅骨，在保证完整性的前提下，两块半脑依次被取出，封进样本袋里。 大老王用手合上黄护士的眼睛，嘴巴，在她身边垂手而立。 连心抬头四顾，四面八方的嚎叫声，电钻声，让这间救治大厅听上去和地狱无异。 还有许多灵魂在经受煎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 笼子（上） “根据研究人员对市面上一箱‘优格’牌酸奶饮品进行抽样检测得出的结果显示，在24瓶饮料当中，有三瓶内含有数量足以致病的sabs病原体。” “这一结论证实了sabs可以通过不洁净的水源进行传播，贺省卫生厅发言人指出，由于sabs病原是一种不同于常见病原体的微生物，对于其生物性状的研究还在进行当中，不排除水源传播特性是由病原变异所导致。” “病原经食道进入人体后，多数会在胃酸作用下失活。但少部分可能附着在胃壁或者进入肠道，侵染人体细胞，参与血液循环，最终转移至脑部。” “文湖市这次大范围c大规模的疾病爆发，已基本认定其原因是民众饮用了当地企业生产的含有sabs病原的饮料或者其他水源。” “相关企业负责人已被依法拘留，其产品将全面下架。食品质监部门正全面调查文湖市场上其他在当地生产的饮料，杜绝相似悲剧的发生。” “另外，有关临床死亡的sabs患者在一段时间过后出现肢体挥动c睁眼c嘶嚎等类似‘诈尸’行为的现象，首都和地方的医学专家仍在加紧研究其原理。” “现场的情况就是这样，主持人。” 中央频道抗击sabs过程全纪实栏目的主持人对着导播屏幕点点头：“感谢前方记者为我们返回的报道。从刚才的消息我们得知，sabs同样可以通过水源进行传播，这是一个相当糟糕的事实，不免也给其他出现疫情的地区提了个醒，希望有关部门能及时做好应对工作。” “那么除了不饮用这些已被确定含有病原的饮品外，我们还有那些方式来避免从‘喝水’这种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受到感染呢？听一听中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给大家的建议。” 连心看到这里，低下头喝了口汤。 坐在他旁边的赵林峰嘴里叼着一颗青菜目不转睛，等专家把话说完才重新启动咀嚼功能。 “唉，喝个饮料都能死人。”他感叹道。 “像sabs病原这种繁殖快，耐药强的微生物怎么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呢？自然界居然能创造出这种和病毒差不多大小的真核生物，我总觉得非常奇怪。”陈匡明端着餐盘坐到连心对面。 “现在的技术水平还不足以制造一种新的生命形式。”连心说。 “我也知道不可能，太科幻了一点。”陈匡明挠着头。 “这个东西目前为止好像仅对人类造成影响是会让人往其他方面想。” “说点我听得懂的。”赵林峰吃了一半便没了胃口，把一次性筷子往盘里一丢。 “你想听什么？” “到目前为止，政府都没有正面宣布死掉的病人会重新站起来然后咬人，还在含糊其辞”赵林峰皱着眉头。 “这说明政府有能力控制局面。” “但愿吧，我其实更关心咱们还要在这待多久。” “我想，”连心收拾碗筷：“不到研究出现突破进展，比如特效药面世。我们是出不去的。” “唉。” 用餐时间结束，连心和整个食堂的人一起，排成两列纵队，在持枪武警的监督下，慢慢朝着居住楼前进。 这是象山隔离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由于文湖大学象山校区同样发生了两起集中感染，因此整个校区连同新安医院所在的大通路一起被划为隔离区。 武警部队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绕着这几十平方公里的区域拉上了一道铁丝网，在四个方向建立岗哨，还征用了一座教学楼成立了临时指挥中心。 居住在这片区域内的学生们不再上课，也无法外出活动，只能成天呆在宿舍上网，或者在停着装甲车的操场上跑圈解闷。 连心这批从新安医院那次事件中幸存下来的人，军队专门划分了附近一所小学的几栋教学楼供他们落脚。 他们的日子更加有规律，也更无聊，除了每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能看一会儿电视外，也只能靠通信公司提供给他们的上网卡，刷手机打发时间。 下午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范围也仅限这所小学，于是这些人拿着爱心社区提供的乒乓球拍，拾起了少年时期的快乐。 连心已经赢了赵林峰七个球，气得对方直喊：“打慢点，那么凶干什么！” “是你说要来局比赛的，比赛哪有控制速度的说法。”连心不明白这个交警大叔怎么老是喜欢粘着自己。 “出来运动运动总比你缩着头坐床上看书好些，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用功干啥。” 赵林峰气咻咻地发球，连心只好慢悠悠地把球挑高。 “下次找小陈同志陪你吧，他球打得好。” 赵林峰哼了一声，反手就是一个扣杀，乒乓球蹦跳着飞出老远。 “不打了，真没意思。” 他把球拍往台子上一搁便大步离开，连心站在原地，只好把这种情况归结于中年人的焦虑宣泄方式。 去捡球的时候碰到了正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的陈洁芬院长，连心打了个招呼，正准备离开，这时听见不远处的校门口有人喊他。 是方文博。连心疑惑地走过去。 “你们机械学院的也住象山校区？” “你不知道？”方文博提着大包小包：“我是来送东西的。” “给谁？” 方文博笑了笑：“丈母娘。” 连心反应过来。 “小雪担心她妈妈，所以我就带了点水果，营养品还有些厚衣服，这几天不一直下雨么。”方文博活动着肩膀：“校车现在没得坐，一路走过来差不多歇菜了。” “你这准女婿可真费心，”连心歪头：“要我帮你送进去？” “如果你能说服兵哥哥们让我进去，自然不用劳您大驾。”方文博摊手。 “欧瑞雪还好吗？” “挺好的，她也跟我打听你来着，我还挺少见她关心除我之外的男生，哈。”方文博抱起胳膊瞅着连心。 “我其实跟她不是很熟。”连心大感意外。 “噗，我算是知道小雪对你的评价怎么来的了。”方文博哈哈大笑，拍了拍连心肩膀。 岗亭里的士兵走出来，用不善的目光盯着他俩。 方文博连忙示意自己马上就走：“拜托你了。” “要不要叫陈院长过来和你说两句话？” “还是不用了吧，我暂时有点怵她。”方文博撇撇嘴，小跑着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 笼子（下） “陈院长，你女儿的男朋友替你女儿给你捎了些东西过来。” 长椅上的陈洁芬站了起来，她显得很诧异：“他给我捎东西？” “是啊，我给你提上去？”连心问。 “等会儿。”陈洁芬开始翻检，表情比较严肃。 连心不明就里，站在旁边看着她把水果c牛奶什么的划拉到一边。 “之前那几天辛苦你和医生们了，这些东西你们拿去吧，增加点营养。”陈洁芬抱着几件外套说：“我先上去了。” 于是连心提着方文博被拒绝的部分心意，穿过小学的操场，来到被闲不住的医生们占领的医务室。 “哪儿搞来的？”陈匡明毫不客气地掰了一根香蕉。 “陈院长给大家改善一下生活。”连心想了想，是这样说没错。 其他人比较矜持，摆手示意暂时不需要，然后继续发呆的发呆，玩手机的玩手机。为数不多的病患均来自执勤和出任务过程中意外受伤的军队官兵，伤情级别也不算很高，对这些副主任级别的医生来说有些大材小用。 “家里怎么样？”连心早上听到陈匡明和家人通话。 “他们说还好，我妈的情况控制住了，总之就是让我少操心。”陈匡明摇着头：“我没事，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祝愿阿姨能挺到出现进展的那一天。” “别说我了，聊聊别的。我知道你有个妹妹，她现在怎么样？” “今年高考看情况八成没法按时考试了。” “学文科理科？” “理科，不过成绩不算好。” “女孩子嘛，情有可原。你爹妈已经有你一个这么优秀的娃了，再来一个还不得哦，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想起来。” “没关系。”连心笑笑，双亲逝去对他而言早已不再是什么不可触碰的伤疤。 “那你和你妹俩人小时候怎么过的啊？” “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爷爷在我11岁那年走了，奶奶3年后也离开了。” 平平淡淡的两句话包含着很多只有当事人才能领会的辛酸，陈匡明一时失语，他不需要联想都能明白这个男生是有多么不容易。 “都到这一步了，怎么也得好好扛过去，不然太亏了，你还没享受过人生的美好呢。”陈匡明叹道。 “其实”连心眨了眨眼睛：“到现在为止，我好像是一直在为我妹妹而活着。” “小的时候，努力让自己赢得更多的支持，把一个形象立在那里，这样别人想欺负她的时候，看到她身后的人会主动退避。” “后来她大了，想法多了，经常和我对着干，我为她做的事情大多不被理解。这确实让我苦恼了好好一阵子。” 连心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回想起昨天的连珏主动打来的那则电话，他十分感慨： “不过就在最近，她做了很多让我感到惊讶的事情，我才意识到我太小看她了，再像以前一样跟在旁边，只会成为她的阻碍。” 陈匡明理解地点点头：“你是该多关心关心自己了，一辈子短的很，总想着别人得多累啊。” “嗯，等这一切过去，我会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怎么走的。” “依我看，先找个女朋友。” “一上来就提个这么难的建议啊”连心摸了摸下巴。 “次奥，你这模样还愁不能脱单，那我岂不是只能独钓寒江雪。”陈匡明忍不住吼了起来。 “闭嘴！”坐在最里头上网的大老王不满地呵斥一声。 陈匡明吐了吐舌头，连忙去找了个干净的碗，准备切个水果拼盘赔罪。 一位护士走了进来，嘴角挂着笑。 “明天晚上有表演看哈，想去的来我这报名。” “啥表演？”陈匡明立马把碗放下。 “大学生艺术团的慰问演出，好不容易能出去活动活动，机不可失哦。” “那一定有漂亮学妹。”陈匡明急不可耐地跳起了骑马舞：“诶~sexy dy~” 引起一片笑声，连心看见大老王向这边投来灭神的视线。 他咧了咧嘴，在报名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连续的阴雨天气过后，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阳光像是上帝给予的施舍。不过似乎有些极端，温度一下子高到了盛夏的程度。 廖长丰在满满当当的停车场苦苦寻觅一个位置，插空的时候差点和别的车发生剐蹭，让他惊出一头汗。 坐着平息一下心情，他戴上口罩，帽子，薄围巾，打开车门。 顶着烈日行走五六分钟，汗水很快浸湿了身上的长袖长裤。廖长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加快了脚步。 前面被一群人堵住了去路，廖长丰怵然一惊，下意识地后退。 随之传来的激烈争执告诉他似乎并不是有sabs患者在作乱，慢慢地靠过去，几条又大又长的白色横幅映入眼帘。 “坚决反对暴力治疗，换我们家庭一个公道！” “捍卫基本人权，从你我做起！” “病人也是国家公民，请给他们尊重！” 民警们守在区公安局门口，有领导模样的人在尝试和示威者进行沟通。 廖长丰慢慢地靠了过去，可以听清声音最大的哭诉所讲述的内容。 “我丈夫有点发烧的时候，我带他去医院看，人家二话不说先给他上手铐。他不舒服抱怨了两句，就被旁边的警察按倒在地上。他本来就有肩周炎，那一下更是痛得嗷嗷大叫，然后就被带到一个我们都进不去的楼里了。没两天，医院就告诉我呜呜，他没了。” “领导同志，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到这儿来的呀。自己的亲人们得上这种病，家里已经快崩溃了，还听说他们在治疗的时候需要承受极大的痛苦，简直是在拿刀子剜我们的心啊！” 一个神情激动的妇女举着手机冲到领导面前：“这是我的孩子，他才11岁，你看啊，看看他身上那些淤青！进去时还笑着安慰我，再见到他就要被推进炉子里烧掉了！” 领导焦头烂额地抚慰这些病人家属，各种道理讲了一遍又一遍。廖长丰长叹一声，绕过他们进到公安局里面。 顺着门牌找到了熟人所在的办公室，他敲了敲门，一个办事员走过来，惊道：“你怎么来了？” “老哥，不好意思，知道你忙，但是这么多天没一个确切的消息，我这心总静不下来。” “唉，”办事员让廖长丰进门：“你找我也没有用，现在这情况，就连性质较轻的刑事案件都往后搁，派出机构基本都在维持治安，暂时没有时间来处理其他事情。” “这我完全理解，我也不会在这关头要求太多。”廖长丰道：“过来就想再求你帮个忙，能不能查到我那朋友最近住在什么地方，租房记录之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 安静 办事员迟疑一下：“怎么，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放在他那里？” “没错，他也是我生意上的合伙人，现在学生没法来上课，我那个小培训中心不知道还能不能开的下去。” 廖长丰苦涩地笑，双手交握低头坐着：“打算把琴行处理了，去做点别的事情。结果唯一能商量的人都不见踪影。” “我实在没办法了，毕竟他还站着四成的分子，就想能不能到他住的地方，找一找合伙协议，帮他把撤资手续办了，我也好安心转行。” 办事员扶额思索片刻，答应下来：“好吧，但如果他租房的时候不是通过中介，或者房东没有到派出所报备，可能查起来比较困难。” “谢谢，谢谢。”廖长丰感激道：“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查到了我会通知你的。” 走出公安局大门，外面示威的群众正在民警的指挥下慢慢撤离，炽烈的阳光都无法照亮他们晦暗的脸色。 廖长丰重新戴上帽子，口罩和薄围巾，跟随着人潮缓缓离开。 连心摘下眼镜，把书放回袋子里，伸了个懒腰。 上铺的陈匡明从手机屏幕上播放的电视剧收回视线，随口问道：“干嘛去？” “外头走走。” 伏在走廊栏杆上，连心发了一会儿呆。有微风吹过，背阴的教学楼上格外凉爽。 楼下的武警士兵正列队集合，长官训话的内容隔得太远听不清。有原本新安医院的病人迎面走来，见到他和善地打了个招呼。 空气安静，阳光明媚。 连心有些无聊，他拿出手机，社交软件活跃地推送着来自不同聊天群的消息。 班群，年级群，实习生群都在讨论着今天的晚会。 连心慢慢地看着，旁边有沉重的脚步声靠近。 赵林峰皱着眉头匆匆而过，连心叫他两声才停下来。 “怎么了？”这个总是笑呵呵的老交警脸上挂着不常见的疑惑和担忧。 赵林峰走到连心身边，背靠着栏杆。 “刚几个同事来看我，讲了讲最近的一些事情。”他从兜里拿出根烟点上：“小何死了，就那天和我一起处理你那起事故的。” “也是因为sabs？” “一直没跟你说，他就是被那个撞你的司机咬伤，然后” 连心仰起头，吐出一口气。 “真的没有救吗？我们交警队三个因为这个病负伤的，走了俩，还有一个只剩一口气。”赵林峰郁闷地抽烟：“不是怀疑你们医生，只是这样的结果太让人难受了，到目前为止好像连一例成功治愈的消息都没有。” “一定会有办法的，研究需要时间，目前也只能熬下去。”连心安慰道：“你家人不都还好吗，没必要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可谁知道接下来每一天会发生什么呢？”赵林峰出奇地依旧处在焦虑之中：“主要不是这个，有其他的原因。” “我能听一下吗？” 赵林峰犹豫地看了连心一眼，楼底下的一队士兵开始出门巡逻。 “你知道那些病人最终是怎么处理的么？” 连心楞了一下，没想到是这里存在问题。 “意见不合？” “军方铁腕惯了，为掌控局势，得罪了不少人。”赵林峰道：“‘消毒’，手段还是太激烈了一点。” “那么持反对意见的是？” “几个大会代表，联合一些有影响力人士，扯着市委哪个领导的旗号说要捍卫人道主义精神，已经在发病末期的病人也有被治愈的可能，不能因为他们具有一定的威胁，就残忍粗暴地将他们直接杀死，这样的行为和屠夫c纳粹无异。” “两方一直在争，都到了掀桌子的程度。”赵林峰语调越来越低：“好像现在连很多工作都无法正常开展了。” 连心沉默，片刻后开口：“这种观点我也能理解，网上不是还有说很多病人家属要求公开治疗过程么，当灾难发生在自己头上，处理问题的角度会截然不同。” “我感觉这样很不好”赵林峰把烟头熄灭，没有丢掉，一直夹在两指之间。 连心细问，他却没有再回答。 “大家都在等京都的文件，但愿能尽快解决分歧吧。”赵林峰手里捏着烟头，走回了居住的教室。 “还要去上班啊，你们公司不是放假了么。”米清水站在门边，担心地看着母亲。 “没办法，事情堆在那里总要有人做。”董萍拍了拍米清水的脸：“还得养活你这丫头啊。” “你别去了，我很怕会出什么事。”米清水拉着她的胳膊，带着哀求的口吻。 董萍心底一酸，用笑脸强压住翻涌上来的委屈和无奈：“怎么会，街上那么多警察，很安全的。再说你妈的骑车技术还用说，就算遇到危险，逃跑还是没问题的。” 连珏从里屋出来，揽着米清水的肩膀：“没事的，别想太多。” 董萍挎上包，对两人说：“好好在家里待着啊，冰箱里有菜，中午就热一热吃，晚上回来再给你们做新鲜的。” 米清水望着关上的门，大眼睛里满是失落。 “打起精神来！”连珏晃着她的肩膀：“你最爱看的电视剧刚刚更新了。” “没心情。”米清水甩开她，坐到沙发上，抓起一把瓜子开始猛嗑。 连珏撇撇嘴，打开她们家已经落灰的跑步机，设定了里程开始运动。 “哎呀，”米清水大叫：“吵死人了，让我清静会儿行吗！” 连珏按下暂停键，并没有气恼：“应该上来跑的是你，身体累了脑子就会放空，还能减肥。你看看你的肚子。” “啊啊啊啊！好烦啊！别跟我说话！” “行，”连珏从跑步机上下来：“正好我想回去一趟，你好好一个人清静着。” “不许走！”米清水冲过来抱住她：“我害怕呀” 连珏摸着米清水的头发：“坚强一点。” “我又不是你，”米清水眼睛红红的，柔弱的样子和她睡衣上的小白兔如出一辙：“我不敢想如果妈妈万一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清水，我说句现实的，阿姨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得学着靠自己。” “我知道啊，可是”米清水放开连珏，愁眉苦脸道：“我，我还是会做噩梦。” 连珏拉着她坐回沙发上：“给你弹首曲子放松一下吧。” 她拿出了包里的手卷钢琴，简化版的舒缓音乐叮叮咚咚地回荡在客厅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 危机 米清水侧躺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一曲终了，她呼出一口气：“琴弹得那么好，照理来讲你是很聪明的，如果用功点，读书成绩肯定要比现在强。” “你那么能吃，照理来讲肯定会变胖的，如果你能多吃点，身上的肉肯定要比现在多。”连珏哐地按了一个和弦。 米清水翻了个白眼：“又来了，总是把话题引到‘想与不想’上面，可是你明明那么喜欢，为什么不直接参加艺考呢，在理科班混日子我都替你不值。” 连珏摇头笑笑。 “有些时候我真觉得你挺奇怪的，在别的事情上你像男孩子一样果断，可对于你未来的方向却总是犹犹豫豫。”米清水挑着指甲：“都帮你分析过多少次了，有过硬的专业技能，考艺术院校多轻松啊。” “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唉，心好累。” “原因”连珏按下更低一度的和弦：“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米清水坐起身子。 “就是，”和弦再低一度：“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后想干什么。” “你说啥？”米清水张大了嘴。 “我喜欢音乐没错，但是仅仅凭借喜欢，不一定能让我具备在社会上生存的能力。” 连珏第一次向自己的朋友展露心扉：“况且人这一辈子会碰到各种事情，会有各种因素让自己对正在努力的方向产生怀疑。” “实现自我价值的方法有很多种，没必要死盯着自己的爱好不放。倘若有朝一日我开始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在音乐这条路上义无反顾，我想那是非常心碎的时刻。” “关键我没有什么浓烈的渴望，大概是知道想要通过音乐脱颖而出艰巨无比吧。我老师那么厉害的人，最后也没能做到只靠唱自己喜欢的歌来获得基本的经济来源。” “还年轻呢，这么早就把以后几十年要做什么定下来，也挺没意思的。”连珏用最低声部的c和弦结尾。 米清水认真地听完：“你真是现实得可怕。” “你知道吗小米，我早就不敢做梦了。” “是吗，”米清水摇头：“我觉得你刚才说一定不是你真正的理由。” “你不告诉我没关系，因为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连心呆呆地看着米清水清亮的大眼睛。 “但是你一定要听从你心底的声音。它不一定能让你实现什么价值，可它能够让你感到快乐。” “这比什么都重要。” 屋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哎呀，怎么一不小心搞得这么严肃。”米清水挥舞双手作驱散状：“摄影师，刚才那段剪掉。” “才不咧，”连珏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没想到你没心没肺的外表下，居然藏着一个如此深刻的灵魂。”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米鸡汤。” 这句话说完米清水自己笑倒在沙发上，连珏捂着嘴巴脸憋得通红。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连珏看了一眼来电人，拿过来接起。 “琳琳，啥事？” 另一头在短暂的沉默后传来的是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阿玉姐，”郭琳琳哭喊道：“救我啊！” 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廖长丰满脑子都是店铺亏空c租金c房贷，还有顽皮的儿子。 自营的钢琴培训中心在大城市成本过高，周围各种大型连锁机构又因为背后有雄厚资金支撑，不停出台各种优惠课程，挤压之下生源流失严重。 现在又赶上了文湖市的传染病爆发，在产品销售和教学收入两部分进项达到了历史最低点，廖长丰压力非常大。 退意的萌生不是突然，廖长丰急需保住经营多年所获不多的收益。 在等红灯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拨打了那个他之前一个月都很少打一次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深吸两口气，打开音响。 前奏响起，他用力地闭上眼睛，眉间聚起一个疙瘩，张大嘴无声地咆哮。 “要向前，努力地去追寻，别害怕挫折和拒绝。” “不停歇，勇敢地去冒险，心中的梦终会实现。” 跃动的42拍节奏，轻快上口的旋律，这是他和沈良焕的乐队写的第一首歌，名字叫《梦在眼前》。 廖长丰不禁回忆起十年前，那时候他们都二十出头，留着长发，手里的乐器就是自己的世界。 这首歌写完，他们四个人喝了八箱啤酒，晃晃悠悠地走到成衣店，揽住导购小姐的肩膀指着一件西装吼道：“老子上金曲奖颁奖典礼就穿这件，给打个折吧！” 后车的喇叭声像一把刀子扎进耳朵，廖长丰抹了把脸，发动汽车跟上。 没过一会儿，前车的屁股又到了眼皮底下，他困惑地四下看看，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条路上也会堵车。 低沉的引擎声从旁掠过，他这才发现道路最左和最右的两条车道已经被军队征用，装甲车接二连三地消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 左转那边是体育中心。 路口的红绿灯已经停用了，数十名交警嘶喊着指挥秩序。 停在斑马线前，廖长丰看见对面有一辆顶上罩着黑篷布的大型巴士在两辆警车的护送下跟在装甲车后面开往体育中心的方向。 疑惑一闪而过，交警的催促下让他不得不抓紧离开。 到达自家小区楼下，他打开车内的顶灯，点了一根烟慢慢地吸着。 这并没有让他提神，疲倦感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索性放倒座椅，架起脚小憩一会儿。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手机上有妻子好几个未接电话，他揉揉眼睛，拔出钥匙下车。 钻出车门的一刻他立刻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杂乱的呐喊声。 廖长丰呆在原地，看着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抱着一个软在他怀里的小女孩从他身边跌跌撞撞地经过。 视线向下，路灯下一条深色痕迹清晰可见。 一阵连续的尖叫将他拉回现实，哗啦一声，和自己同一个单元的三层住户玻璃窗突然碎裂，一个黑影翻滚着摔落在地。 廖长丰跑过去，那是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头朝下，两腿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他咽了口唾沫，疯了一般往楼上冲。 来到自己家门前，掏出的钥匙怎么都插不进锁孔，边敲门边呼唤妻子的名字。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 廖长丰一颗心直往下沉，他用一记耳光迫使自己冷静，然后顺利地开锁，进屋。 玄关的灯是开着的，似乎在迎接他的归来。 里屋却一片漆黑，廖长丰看见妻子放在鞋柜上的包，喊了她一声。 他打开客厅的灯，桌椅翻倒，沙发移位，茶杯碎裂地躺在地上。 廖长丰此刻听到了低声的哀鸣，来自于他的妻子。 他像个木头人一样，凭借本能往卧室里走去。 飘窗打开，对面楼栋的灯光照了进来。妻子盘腿坐着，长发盖住了她的脸。 廖长丰的身体抖了抖，无意识碰到了墙上灯的开关。 空间揭开了残忍的面容，四岁的儿子张着嘴倒在妻子的怀里，脑袋像一颗吊着的拳击球般垂落。娘俩的身下，米色的床单被彻底染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 晚会 连珏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郭琳琳所在的ktv已经有警察出面。 两辆警车横在霓虹招牌的下面，几个警察正疏散ktv内的工作人员和零星的顾客，但并没有放这些人离开，而是让他们在大门外等候，并派了一个人看管。 连珏走近，那个警察在认真地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消息，并没有注意到。 “有多少个感染者？”连珏悄悄地问一个服务生。 “不知道，就一个包厢里出了事，有个男的跑出来求救，领班带人上去把门锁了，之后报了警。”服务生愁容满面：“你要唱歌的话，这阵子可能不行。” “把门锁了？”连珏急道：“里面还有人啊！” “不然怎么办，消防部都说了，尽可能让病人停留在原地。” 连珏咬了咬牙：“a86包厢在几层？” 服务生警惕道：“你要干什么？喂” 连珏借着人群的遮挡溜了进去，迅速看了一眼楼层指引，径直跑向消防通道。这时后面那个警察才在旁人的提醒下追了过来，然而连珏早已脚步轻快地上到二楼，按照门牌开始搜索。 附近有对讲机的声音，当到了一个转角的时候，三个神色紧张的警察出现在连珏眼前。 对方也发现了她，立马出声警告：“快到楼下去，这里有传染病人，非常危险！” “我朋友在里面，她们两个躲在厕所里，麻烦你们尽快进行营救。”连珏道。 “这是我们的事，你别来添乱。”一个较为年长的警察语气生硬，朝对讲机说：“那个女娃在我这里，快上来把她带下去。” “我就在旁边看着，不会捣乱。”连珏往后退了两步：“我能保护自己。” “没得商量。”老警察坚定地拒绝。连珏没有办法，只能被楼下那位警察重新带了回去。 “确定只有那个包厢里有感染者吗？”连珏问对方。 警察没有搭理她，来到门口发现原本的几个顾客已经不见踪影，气得连骂两声。 他转向连珏，责备道：“你是干什么的，知不知道你已经影响了我们的工作，出了别的事故你付得起责任吗？” 连珏自顾自地说：“你们一共才四个人，听我朋友的描述，至少有一个男性处在发病状态，还有受伤失去意识的。而且，有两名女性躲在包厢的卫生间里，她们情绪很不稳定，有功夫在这里指责我，不如抓紧时间把她们救出来。” 那个警察瞪了连珏好一会儿，慢慢把对讲机移到嘴边：“再说一遍。” 连珏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怕干扰救援，还是没有拨打郭琳琳的电话。 过了大概两分钟，对讲机再次响起。 旁边的警察回到警车里开始联络相关部门，连珏松了口气，往里面走了两步，准备迎接郭琳琳和她的一个伙伴。 突然，身后传来刺耳尖锐的音啸，刚去报信的那个警察抓着对讲机飞快地擦身而过，朝着楼梯口狂奔。 连珏很快反应过来，这下管不了其他，带着满腹不安和疑惑跟了上去。 到了包厢门口，她看到一个警察看管着两个不知被什么击倒在地的感染者，难过而懊恼地注视着另一侧。 随着视线看过去，另一个警察捂着脸坐在包厢的沙发上痛苦地低声呻吟，血透过他的指缝流到了穿着的厚背心上。 连珏慢慢地靠近卫生间，剩下的两个警察喘着粗气，怒视着面朝下趴在地上的一个女性。 “这就是你的朋友！”和连珏发生过口角的那个警察情绪有些失控，他把地上的人翻了个身，强光手电直直地对着她的脸：“现在怎么样呢，啊？” 连珏感觉一道闪电击中了自己。 那不是郭琳琳。而是前段时间在郭琳琳生日上见到的其中一个女孩，名字好像叫做彩欣。 这个女孩身上有几处明显的伤口，眼睛还是睁开的，只是似乎没有了呼吸。 连珏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出了包厢，她怔怔地看着手机上的号码，按下了呼叫键。 电话通了，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一个包厢被人从里面推开。 郭琳琳看着连珏，无力地跪倒在地。 晚会在象山校区的勤学广场举办，一个巨大的舞台早早被搭建好，连心他们这些划分为非校内的隔离人士入场之时，气氛已经比较热烈。 同学们没有举办方提供的塑料凳，大多席地而坐，说笑打闹着等待演出的开始。 陈匡明很想带着连心去找医学院的同学，奈何看守他们的士兵否定的态度非常坚决，搞得他有些闷闷不乐。 方文博是晚会的主持人之一，穿着帅气的西服在人群之中穿梭。连心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稍有些惊讶。 有电话打进来，是连珏。 连心起身，打算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 “怎么了？” “喂？” 连心完全听不清楚，只有吱吱嘎嘎的电流音。 还有士兵拦在前面问他要去干嘛，连心向他扬了扬手机，士兵指着前面的教学楼，示意他去那里。 走到一半，电话断了。连心回拨过去，很久都没能打通。 尝试好几次都是如此，连心编辑了一条短信，居然也迟迟发送不出去。 人群密集的地方手机信号会互相干扰，他无奈地转身回去。 路边有一队士兵聚集在路边商量着什么，过一会儿留了一个人下来，其余的全部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运输车，往校门的方向开过去。 连心疑惑地看着，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试音声：“请各位同志回到自己的座位，不要随意走动，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于是连心朝着他的位子走去，一路上不经意地观察，发现守卫的士兵数量减少许多。 “这里，这里！”陈匡明以为他找不到地方，站起来挥手大喊。 主持人登场了，方文博一开口便引得前排迷妹们一阵尖叫。 “女士们，先生们。” 女主持人接上：“老师们，同学们。” “大家晚上好！” “感谢大家，尤其是象山隔离区其他的受灾同胞，感谢你们来到现场支持我们慰问演出的现场。” 方文博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讲述了这场文湖市有史以来遭遇的最为严重的疫病的起源与发展，赞扬了领导和政府对疾病积极的应对和治理工作，表达了文湖大学全体师生对不幸患病的同学和老师及其他群众的惋惜和关怀之情。 “下面，‘众志成城，携手同行’文艺慰问演出正式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 洪流 第一个节目是学生会出的一个配乐朗诵，定下整场晚会的基调。陈匡明期盼的清凉小姐姐迟迟未登场，接二连三的大合唱把台下的气氛搞得有些昏昏欲睡。 “这也太主旋律了一点吧，”陈匡明抱着后脑勺：“难道连个学校组织的文艺活动还需要进行内容审查？” 连心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手机信号上，十几分钟前发的短信，对话框后面的圆圈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 网络信号更是没必要奢望，他戳了戳陈匡明：“把你手机借我一下。” 结果发现不是运营商的问题。 这就有点奇怪了。连心拿着两部手机准备走远一点再试一次，赔着笑脸从观众们的大腿和后背之间艰难通行，不免激起一片抱怨。 他看见站在广场边缘的看守士兵，上去打招呼。 “我想打个电话，这里没信号，能不能让我到外边去一会儿。” 那个士兵没说话，向后摆了摆头，然后继续皱着眉头发呆。 广场的旁边有一座景观矮山，连心走过去，坐在草地上。 吱吱咕咕的虫鸣在耳边聒噪，他抬起头，天空晴朗，月明星稀。 两根指头捏着手机转啊转，连心在发现短信已经发出去以后便立刻再次尝试通话，这次打通了，然而对方没有接。 他叹了口气，只能静静地坐着等待回信。 自己的妹妹还是比较了解的，也有现在的年轻人普遍存在的毛病：不喜欢打电话，除了非常重要的事情，基本都是在社交软件上留言。 有的时候可能做什么事情比较投入，故意装作手机不在身边。或者干脆没事也不接，硬生生地刷两篇新闻，读几章小说，把时间岔出来再回复。 连心不知道她现在属于那种情况。晚会现场的灯光在黑夜里闪动着，一个节目表演完，主持人开始串场，隔得远了听不清话语的内容。 话音未落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兴奋的频率经久不息，估计是什么一眼看上去就能让人分泌荷尔蒙的造型。 “大家晚上好，我们是” “文大girls！” 这两句脆脆的自我介绍倒是很清晰，立马又激起一阵狼嚎。连心忍不住笑了笑。 他这种不怎么听歌的人都耳熟girls们表演的乐曲，是国外最火的七人女团的代表作。 又唱又跳的过程中观众们的反馈不断，这份热情同样激励了台上的姑娘们，做出的动作更加卖力大胆，性感和可爱两种风格的混合达成了全年龄阶层的通杀。 连心的心情莫名也被这洗脑的旋律调动了起来，他站起身，朝会场走去，准备靠近一些欣赏。 比姑娘们更抢眼的是她们的粉丝，表演还没结束，居然就有几个忘我到想冲上台与她们拥抱。 可怜的兵哥哥们还得担起保安的职责，两个人上前把他们拦住。 这时，连心的手机震动一下。 有新的短信，来自连珏。 只有两个字： 连心立在原地，感觉麻痹感从头皮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突然有惊叫声传来，和乐曲夹杂在一起听上去非常不和谐。就近的士兵发现混乱的源头是那几个疯狂的观众，立刻大声喊叫着冲了过去。 前排的学生观众们纷纷起立，这一异象干扰了表演的进程，大家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一个跳上舞台的观众，手脚并用地扑倒了文大girls其中一名成员。 那种熟悉的，恐怖的，令人战栗的嘶嚎通过大功率音响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外侧的连心看得很清楚，坐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是冲上沙滩的海浪一样向着四面八方推进，又像海水渗进沙地一样，被身边的人c座椅牵绊着降下速度。 距离舞台最远的几个士兵朝天鸣枪试图控制秩序，短暂的震慑还是被分散在内部的感染者造成的慌乱冲散。当一个感染者向猛虎扑食一般压倒了最后一个视线范围内的士兵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遏制恐慌的蔓延。 连心在人海中逆行寻找陈匡明，不远的地方已经发生了踩踏，犹豫片刻，选择过去帮忙。 扶起两个倒在地上的女生，正准备扶起最底下那个脸朝下的男生，抓着他的手臂正要用力，结果对方反着扯了一把自己，连心一个重心不稳，加上身边人的推搡，结果压在了那个男生身上。 男生呻吟一声，连心正要爬起，却不知道被谁在腰上踩了一脚，尖锐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 “别过来，别过来！” 侧边的惊叫几乎要击穿耳膜，连心抬头看过去，几个学生在用力地向前挤，不停地回头躲避身后可怕的东西。 其中一张面孔非常熟悉，是欧瑞雪。 在她旁边一个女生的衣服被一双手拽住，下一秒，疯狂的脸出现在女生的肩头，用力地咬了下去。 欧瑞雪听到同伴的尖叫，也发出了亡命的呐喊，换了一个方向头也不抬地猛冲。 前头的人感受到身后令人不适的压力，背部烦躁地一顶，身材纤盈的欧瑞雪抵抗不住，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一条胳膊准确地拦截在她后仰的路线上，欧瑞雪回头，混乱之中一时没有凭借背影认出拉着自己手奋力向前的身影是谁。 当连心帮助欧瑞雪离开广场，跑到最近的教学楼，找了一间开着门的教室躲进去时，她鼻子一酸，看着这个并没有打过太多交道的师兄红了眼睛。 “躲好，在没有人来维持秩序之前都不要出去。” 连心说完就要往外走，欧瑞雪拉住了他：“别丢下我。” 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望着惊魂未定的学妹柔弱的样子，连心喘了口气，轻声道： “没事的，别出去。我帮你找方文博过来。” 不露痕迹挣开她的手，连心带上了门。 广场上，此起彼伏的惨叫让人耳不忍闻，很多人倒在地上，还有很多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只为摆脱身后锲而不舍追逐的感染者。 一个穿着演出服装的姑娘带着被汗水和泪水弄花的妆容跑到连心面前：“同学，求求你帮帮我朋友吧，她还在里面没出来。” 连心看着她，嘴张了张：“我” 姑娘看他的样子，失望地摇摇头，绕过连心准备询问其他人。 忽然教学楼一侧冲出四五个摇晃的身影，瞬间把那个姑娘淹没，只有一浪又一浪的惨叫，透过身体的重重包裹，宣泄着无匹的绝望。 有一个感染者站在原地，看着一滩鲜血流到脚面上，似乎在思考自己行为的正确性。 连心悄悄地后退，打算换一条路走，没注意到脚下有一块石子，脚后跟将其磕出一两米，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这个家伙立马转头过来，兴奋地冲着连心咆哮一声。 跑了好几百米，连心用他最后的体力翻上学校的围墙，才最终得以摆脱。 听着一墙之隔懊恼的嚎叫，他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回气。 电话响了，是陈匡明的那部。 连心看到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尝试着接起。 “你没事吧，在哪呢？”果然传来陈匡明焦急的声音。 “没事，你在哪。” “快回我们住的地方，这里还有几个士兵看守，安全一些。” “只有几个士兵？”连心听出了别的意思：“其他的到哪里去了？” 仿佛在回答他的疑问，地面猛烈地震颤，巨大的爆炸声让连心忍不住抱头。 他张大嘴，看着一个街区距离外的百货大楼上绽放了一团绚丽的烟火，滚滚浓烟扭曲了空气，在窗口里冒出的余焰上肆意舞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 今夜无人入眠（上） 有很多人在沿着马路狂奔，那竭力的模样让其他人忍不住加入他们的行列，不愿承受落在后头将要面临的危险。 连心也只好继续跟着逃亡。附属小学和他当前所在的位置并不在一个方向，他必须绕路避开这涌过来的不明威胁。 于是连心只能再次进入文湖大学象山校区的大门，他挑了一条隐藏在一片还没有开发的荒草地里的小路，一边四处观察一边小跑前进。 跑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望远方的教学楼。 那儿不复往常的灯火通明，只有路灯拉扯出它黑暗而孤独的轮廓。 欧瑞雪还在其中的一间教室里。 连心停了下来，思考着要不要回头把她带出来。 帮她找方文博其实只是一句宽心的话，为了稳住女孩子的心下意识说出来的。自己又没有方文博的联系方式，在这满是感染者的校园里找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待在教室里应该不会有危险吧，门很厚实，窗户也很高。 只要安安分分地等待救援，应该挺安全的吧。 这样想着，连心又开始往前走。 当然他也必须要往前走，因为侧后方有一群人哭喊着向这个方向跑过来。 “救命啊！” “妈妈，啊妈妈！” 几个男生脸上的鼻涕眼泪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更多的女生在他们后面跑着，嘴里冒出来的声音像是小猫被汽车轧断双腿的哀鸣。 连心以为有庞大的感染者队伍盯上了他们这批人，叉开身位向后望一眼，积蓄力量准备避开他们的路线跑。 这一看让他沉默了，追在后面的，只有一个矮小瘦弱，步履踉跄的身影。 连心不知心里何来一股怒火，抄起草丛里的一块石头，迎面冲了过去。 相向而来的气流让逃跑队伍都打了个激灵，有人惊愕地停住回头。 连心一跃而起，巴掌大的石头精准凌厉地拍在了比他矮一个头的感染者眉骨上。 令人恶寒的嚎叫声戛然而止，感染者仿佛撞在了一堵墙上，啪叽一声向后倒地。 不管是男生女生都瞪大了眼看着连心，这个人就毫不在意地蹲在吃人魔鬼的旁边，手里扬起石头似乎还要继续攻击。 不过石头最后没有落在吃人魔的头上，而是被抛进了草丛。那几个男生伸出手指着连心，触了电般抖动着。 “你把他打死了？” “你们七八号人，被这一个追成这样？”连心反过来质问。 “杀人了，杀人了。”男生们喃喃自语地接着往前跑。 缓过神来的女生们向那边投去鄙夷的眼神，但也站得离连心远远的，轻声道谢。 “同学，你要去哪里？”有一个女生鼓起勇气问道：“我们几个想回公寓，你如果顺路的话，能不能送送我们实在有些害怕。” “不好意思，我去附小。”连心确定了地上的感染者已经没有声息，站起身：“不过可以陪你们到西门口。” “真的？谢谢学长。” 女生非常惊喜，以至于心里直接把这个男生的形象上升到无所不能的‘学长’高度。 她们其实不抱什么希望，南门实际上离附小更近，这个关头，很少的人会为了无亲无故的人去冒险。 “你们刚过来的地方现在什么情况？”连心问。 “我们是来参加晚会的，结果中间突然就乱了起来，四面八方都有好多发了疯的人，大家全跑散了。” “太吓人了”说着女生哽咽了，另一个抱着她的肩膀。 “那些兵哥哥，包括保卫处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刚才我也打了报警电话，占线。”有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还比较冷静。 连心握紧了拳头，女生们不明白他怎么了，还以为他在考虑之后打算反悔，一个个欲言又止，却又觉着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对方，只能站在原地睁着大眼睛发射渴求的射线。 “我要回去接个人，”连心说：“你们如果愿意的话，就安静地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女生们的失望完全不做掩饰：“太危险了。” “抱歉。”下定了决心，如果因为自己草率的安置而让欧瑞雪陷入到危急的困境，连心会无法原谅自己。 还是走小路，途径许多围在一团的感染者，他们手里捧着各种人体部件，举在嘴边，牙齿机械地，有力地将其分割成一块块适合口腔大小的块状。 连心屏住呼吸从旁越过，没有人追上来。 血液的咸腥混合着景观湖散发的死水臭味，让他感到十分难受。倘若有朝一日这些人能被治愈，他们还会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吗？ 连心想着，接近教学楼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路上有好几个游荡着的人影，他们的头低垂着，像是挂在脖子上一样。 连心暗骂一声，绕着教学楼转圈，寻找突破口。 越观察他的心越往下沉，密密麻麻的感染者几乎把整栋楼包围，不说开阔的前门，就连两个侧门的小路上都满是他们的身影。 该怎么办？ 连心思考对策，大腿的酸痛和发闷的胸口告诉自己体力已所剩不多，这些感染者的爆发力非常惊人，硬闯是最不理智的选择。 始终保持警惕的他忽然发现环绕教学楼的一圈珊瑚树，在地灯微弱的光线中有轻微的颤动。 一个脑袋慢慢地从枝杈中探出，左右看看，缩了回去。然后那团颤动小心的向着一个方向推移，连心在它的路线上发现了一扇打开着的窗户。 连心把身体缩在一棵大树背后，静静地旁观。 一双手攀住了窗户的边缘，带出了一个亮蓝色的宽阔背影。 连心顿时觉得有些自作多情，人家又不是没有手机，还需要一个外人帮忙联络自己的男朋友？ 那正是方文博，他身上还穿着主持时候的礼服西装，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行动，身手矫健地爬进了窗户里。 然而令连心吃惊的是珊瑚树里不只藏了他一个，接着又冒出了好几颗脑袋，这些人在方文博的帮助下，一点点地把自己拱进了教学楼。 连心索性探出了身，注视着这令人窒息的接力。 终于，他们所有人都进了那间教室，莹莹的光芒在窗口闪烁，估计是有人打开了手机照明。 连心轻呼一口气，他们既然可以用这样的方法进去，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出来，自己还等在这里没有什么必要。 正转头准备离去，一声痛呼透过窗口的空隙，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别喊，别喊！”压抑的命令紧随其后，然而意外似乎总是难以避免，痛呼在一阵隐约的碰撞声后，变成了令人毛发倒竖的惨嚎，回荡在寂静无声的校园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 校园惊魂（下） 方文博是在地下停车场遇见身边的这几个男生的。 混乱伊始，他作为主持人，更加靠近后台，所以避开了人群溃逃的方向，选择了离广场较近，而且看上去更为隐蔽和安全的地下停车场暂时躲藏。 方文博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友也来到现场，所以很早就开始不停地给欧瑞雪打电话。 也许是那栋教学楼高高地耸立在广场的正后方，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踏实感，有很多逃散的同学都下意识地躲进了楼里的各个教室。 在方文博终于从欧瑞雪断断续续的哭泣中分辨出了她的位置后，他很快做出了决定。属于学生会长的魄力和果决让他轻易地拉起了一支小队，成员们都有朋友或者恋人躲藏在那栋楼里面。 冷静下来后，大家一致认为整个校园都应该不是合适的藏身之处，于是动身前往两百米之外的目的地。 一路上有惊无险，除了满广场的血腥气让小部分人吐了一次外，没有其他波澜。 只有零星的感染者还停留在广场上，发现这队人也只是象征性地朝这边走走，被轻而易举地摆脱。 然而进入教学楼的时候让他们碰上了麻烦，这才发现消失的感染者全部聚集在楼栋附近，无论走哪一个门，都不可能再毫发无伤地通过。 方文博让大家集思广益，自己带着两个运动型男生绕着整栋楼快速转了一圈，回来后给众人提供了一些必要信息，最终确定了从珊瑚树绕到窗户的那种进入方式。 没有人提出异议，这听起来是非常稳妥，可行性高的方法。加上方文博轻车熟路地分派任务，指明要点，列举注意事项，井井有条的管理手段让整支队伍充满信心。 方文博在最后一个同学也成功进入教室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他小声示意：“各位，找到了你们的同伴后，尽快回到这个教室集合，我们再行商量撤退事项。如果碰到什么危险” 他扬了扬手机，界面是一个聊天群，这个建议也是在方才被采纳的，以便大家在保持安静的前提下进行沟通。 “就发一个感叹号，加上楼层号，离得近的同学，请尽可能地进行帮助。” 方文博顿了顿，在思考还有哪些情况没有考虑到，这时，有一个成员似乎有些急不可耐，说了声知道了就往外跑。 “等等” 其他的人喊他回来，却只听见咚咚咚的上楼声。 “好了，差不多就这样。早去早回。” 大家分散开来，方文博沿着走廊跑向欧瑞雪所在的教室。 这栋教学楼呈“口”字形，中间有一道通路将其分割成两片区域。方文博举着手机照明，越靠近那间教室，心跳速度越快。 教室门牌近在眼前，他三步并两步地冲过去，准备推门。 后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方文博猛地回头，声音来自于一个已经找到了同伴的成员，他搀着一个女生，望着天井中央的一个站姿怪异的身影不住后退。 方文博下意识地想先推门进教室，但是发现门被锁住了。 差点就要敲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知道这些感染者对声音非常敏感，只得躲在一棵廊柱后面小心观望。 那个疑似感染者的身影没有动作，恍然未知地任凭方文博和那个同学在背后疯狂用手势交流。 方文博示意同学先回到之前的教室，然后准备发消息给欧瑞雪让她给自己开门。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弹出了一个通话界面，伴随着一阵响亮的铃声。 方文博汗毛炸起，连按关机键挂断电话，后背惊出一声冷汗。 他为团队想到了一切，却忘了把自己的手机调成静音。 天井里的人终究察觉了，转过头来，在淡淡的手机灯光下，他面部皮肤上巨大的孔洞暴露出来，像是漆黑的漩涡。 获救女生正在心理敏感时期，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 完了。方文博屏住呼吸，看着那个感染者突然启动，伸手朝那两个人抓去。 他没有犹豫，边向那跑低声提醒：“别喊，别喊！” 同学倒是遵守约定，但没法控制旁边的女生。她尖叫着扯着男同学的后背，将自己藏在他的身后，结果使得男同学丧失了躲进就近教室的时机，还被迫迎面朝向感染者。 同样的悲剧，同样没能避免。肌肉被撕扯的疼痛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男生最终还是惨叫出来。 方文博果断转头，拼尽全力跑向欧瑞雪那间教室，一跃而起，攀住走廊一边的窗户。 一扇扇用力地推过去，终于发现了一扇没有锁住的，翻身而入。 “小雪，你差点害死我。” 那通电话是欧瑞雪打的，劫后余生的方文博直喘粗气，抬起头。 二十几平米的小教室不到一秒钟就能从头扫到尾，方文博忽地感到浑身冰凉。 她居然不在这里！ “草！”方文博用气声不停地骂着，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呼喊声c搏斗声c撞击声，在这栋楼的各个部分响起。 完了。他心想。 他跑向另一侧的窗户往外看，那些教学楼外的感染者显然受到了吸引，开始像发现食物的蚂蚁一般聚集。 甚至有好几个已经闯入了他们的秘密通道，踏着七零八落的珊瑚树，开始拍打教室的窗玻璃。 方文博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神色坚定地一撑双手，直接翻出窗外。 临近的感染者注意到他，发出兴奋的嚎叫追了上来。 左斜方向有其他感染者阻挡，他渐渐地被逼到了景观湖的小桥上。 绝望的是，桥对岸居然也站着好几个一瘸一拐的家伙，而且在尝试着走上桥头，越靠越近。 方文博站在桥的中央，指甲用力掐着手心，让疼痛防止大脑停转。 干脆跳湖？他心一横，望着满是浮萍的湖面。 就在他一只脚迈出栏杆的时候，他看见从对岸走来，向他伸出渴求双手的感染者一个个向前倒下，惊愕的目光碰上了他们后面一个举着石头的身影。 “快过来！”连心把石头往湖里一丢，掉头冲向不远处的学校围墙。 当两个人并肩坐在围墙下，面对着校外经过骚乱满地狼藉的街道时，方文博才轻声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心悲伤地垂着头，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开口：“对不起。” 这下倒把方文博搞愣了：“干嘛对不起？” 连心看向对方，呆了一会，才知道自己好像又瞎猜了。 “欧瑞雪呢，她没事吧？” “我不知道。”听到她的名字，方文博捂住脸叹气：“她说她在那栋楼里，可我没有找到。” “该死！”他又骂了一声，但忽地有些奇怪：“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连心避而不谈，反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我得找到小雪。”方文博再一次拨打了欧瑞雪的号码，结果那一头传来满含歉意的女声。 “无法接通”这一回应让他失去了全身力气，半晌，他问连心：“你呢？” “先跟我去附小那里吧，象山隔离区仅存的守备力量还在那里。”连心站起来：“你丈母娘也在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 今夜无人入眠 回到文大附小的途中，过程对比之前显得格外平静。路灯照常亮着，街边汽车照常整齐地停着，在转角处偶尔也会有不守规矩的电动摩托占据人行道。 没有人，没有被微生物控制了思维的感染者，只是有许多跑掉的鞋子，风中翻滚的外套，琐碎的私人物件，在路面上延伸出一条清晰的轨迹，好像有一辆泄漏的垃圾车从这里开过。 方文博始终没有放弃过拨打欧瑞雪的号码，有一次接通了居然被对方挂断，再打过去就是关机状态。 这让方文博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多次蹲下来停在空旷的马路中央，两手捂住脸掩饰他的虚弱与无助。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叫她在那等我的哪里来的这么多得病的人，咱们学校每天都挑人抽血化验，难道是在做样子吗？” 连心站在一旁，这些问题他自己也迫切地想知道答案。连续的毫无征兆的感染意味着这场疫病远比想象的难以对付，事态的走向会密切关系到自己以及隔离区的所有人今后的生活状态。 传染的烈度已经严重超出人民的承受极限，必须得到控制，因此这些身处事件中心却尚未出现感染症状的人会不会被上层视作定时炸弹，还是要看最终的统计结果。 想到这里，连心忍不住摊开手掌，怔怔地盯着上面的纹路。 我会不会也已经被感染了呢？ 入夜的风凉意微显，方文博重新穿上他的西装外套，站起身：“走吧。” “好了？”连心看着他。 “我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方文博向前走：“不能再把自己也搭进去。” 这心态倒是不错。连心在路边找到一辆被丢弃的单车，遗憾的是没有后座。 “你骑吧。” “你骑。” “没必要谦让，你不累了么？” “骑快了把你落在后面，还不如不骑。晃晃悠悠骑车和走路没区别。” 连心噎了一下，自己跨上去慢慢地蹬着。 方文博笑笑，走在他身边：“你不担心吗？” “当然担心。” “那你挺内敛的。” “算是吧。” 两个人的体力在长时间的奔跑过后均所剩无几，本想就这样一步步蹭回到附属小学，情况在转过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陡然变化。 至少有十多名感染者挡在面前，越过它们向后看去，小学教学楼的灯光顽强地亮着。 “绕路吗？”方文博蹲下身子。 连心却没有下车，单腿撑着地，在五十米开外静静观望。 “我想冲过去，它们站得没那么密。” “大哥，”方文博叹口气：“我怎么办？” 连心拍了拍单车的横杠：“我先带着你试一试。” 方文博沉默片刻，挪动着屁股靠了上去：“我有点重，你能行吗？” “那你来骑。” “算了，我相信你。” 连心载着160斤的大汉歪歪扭扭地走了两圈，调转龙头对准原地徘徊的感染者们。 “等等，我有点慌。”方文博声音发颤。 “晚了。” 连心猛地蹬地，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双腿。方才试骑的时候已经往后退出一定的距离，几次踩踏之后，单车获得了相当可观的速度。 经过多次的观察，连心发现感染者感知外界信息是有一个距离范围的，他们的视力似乎不复健康时的状态，但对声音更加敏感，会自主地朝着音源的方向前进。 单车悄然而快速接近让感染者们始料未及，连心很早就瞄准了他们位置上最大的空档冲刺。有惊无险地，在感染者发出被挑衅的怒嚎之前，两人已安全地闯了过去。 连心舒了一口气，方文博扬着拳头，嘴里发出兴奋的尖啸。 滑行到附小门前，两人急忙跳下车，却被栅栏门之后几把黑黝黝的步枪指着脑袋。 “别冲动，别冲动。”方文博连声喊着，双手抱头。 连心回头望去，那批愤怒的感染者已经尾随而至。 他拿出自己隔离区的身份牌：“我是这里的人，让我们进去！” 持枪的士兵脸色冰冷不为所动，等待着他们身后一个少尉军衔士官的命令。 少尉发问：“你从文大那边过来的？” “是的，我的朋友已经回来了，他叫陈匡明，可以叫他出来作证。” 士官拿过连心的身份牌看了看，挥手放行。 “他身上有血！”一个离连心最近的士兵喊道。 去拉门的士兵立刻回到原先的位置，放下的枪再次举起。 连心看向自己的胸口，这两道深色的痕迹好像是在广场的混乱中蹭上的。他立刻解释：“我没有受伤，这不是我的血。放我们进去随便你检查，外面现在很危险，不能” “上膛，准备射击。”士官大声命令。 “小心！”一名感染者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摸了过来，如果不是方文博推了一把，连心估计会被扑倒。 砰砰。连心不知道开枪的声音会如此之大，耳膜被震得微微刺痛。感染者倒在了他的身边，褐色的血液从他的身下溢出，化为数条小蛇争先恐后地沿着坡度向下逃窜。 方文博惊愕地愣在原地，连转角处那些被枪声刺激而加快速度奔来的感染者们都没有注意。 噼里啪啦的响声这回毫无保留地在头顶上方炸响，感染者们被子弹巨大的动能打得人仰马翻，但没有丝毫胆怯地前赴后继。 滚烫的弹壳带着硝烟滚落，掉在连心的鞋面上。射击结束，士兵们分出两个，来到门外探查情况。 还留在附小内的被隔离人士听到动静聚集过来，看到这一幕，许多人不忍地背过身去。 陈匡明飞奔上前，看到方文博的时候有些惊讶，转头对连心说：“没受伤吧。” 连心捡起脚上的弹壳，握在手里依然发烫。 “出去的有多少回来了？” 陈匡明低头：“我和刘医生运气比较好，跟着很多人一起跑，没出什么事。除了你，其他人都没回来。” 赵林峰站在后面看他，连心望过去，他却转移视线盯着地上还在挣扎的感染者。 大老王带着两个医生与连心擦肩而过，去检查感染者的情况。少尉士官站在旁边，和他们交谈着什么。 连心看见无论大老王说了什么，士官总是坚决地摇头，并在一名士兵把军车开出大门之后，把这些身不能动，仍在嚎叫的感染者搬运上去。 连心看了眼旁边不停深呼吸的方文博，招呼他进门。 大老王气愤且无奈地回到门内，对连心说：“把衣服换了，找小周要高锰酸钾。” 等两名士兵从路口撤回，报告说情况暂时正常后，士官拍拍车厢，军车便载着十几具感染者的“尸体”驶离。 有一个中年男人从居住的教学楼里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拽住大老王的衣服失态地哭喊：“你们什么时候能把这个病给研究透啊，我们家没那么多人命经得住耗啊” 陈洁芬挡在方文博面前：“我女儿呢，她不跟你在一起吗？你那什么表情，我告诉你，我就那么一个女儿” 连心捂住耳朵，议论声，质疑声，争吵声，命令的呼喝相互交叠，嘈杂不堪。 新的一天就在这困顿，焦虑的夜晚悄然而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 沦陷 “你受伤了吗？” “我没有！” “真的吗？” “我真没有！” 连珏揽着哭到站立不住的郭琳琳，对警察同志说：“需要我帮你们检查一下吗？” “不需要。”那个带队的老警察语气不善：“她需要送到隔离区去，你如果也想去的话就继续搂着好了。” “那你怎么不用去呢？里头犯病的女生你不也接触了吗？”连珏反问。 “把她拉出去。”老警察气得够呛，对同事下令。 “不，不要，我不要隔离，我没事啊” 郭琳琳在警察的手刚碰到自己的时候，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满面泪痕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连珏挣脱另一名警察的拉拽，跪坐在郭琳琳旁边不住地安抚。 老警察腰间的对讲机响了，他转过身去说了些什么，厌恶地瞟了一眼两个女生：“先把包厢里的人运出去，把防护衣穿好了，小心点。” 见其他的警察都走进了包厢，连珏在郭琳琳耳边低声道：“起来，我们出去。” 老警察背着身子，认真听着对讲机里的消息，好像没注意到连珏二人慢慢爬起，往走廊另一侧挪去。 “收到，告诉指挥部，马上返回。” 老警察回复了一句，这时，包厢内再次传出一阵忙乱的呼喝，以及感染者压抑的嚎叫。 望着俩女生的背影，老警察怒骂一声，却也只能冲到包厢里支援队友。 连珏回头看了一眼，把郭琳琳带到了洗手间。 地上正好有一把可能是清洁工人用的小板凳，她扶着郭琳琳坐下：“好点没？” 郭琳琳背靠着墙，脖子像是被抽去了脊椎般耷拉在一侧，面如死灰。 在洗手间更加明亮的灯光下。连珏观察到她的手腕和手臂上有许多红色的抓痕。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另外一间房里？”连珏问。 然而郭琳琳保持着那个状态，对外界的交流毫无反应。 连珏握着她的胳膊仔细查看，确实有些部分破了皮。长条的，鲜红色的细小伤口，一段时间过后已趋于凝结。 “你诚实地告诉我，这是不是被那些病人抓出来的。”连珏神色凛然。 郭琳琳无法再继续沉默，嗫嚅半晌：“是彩欣抓的。” “她叫来的朋友忽然间就开始咬人，我俩躲在卫生间里我给你打完电话以后，外面有人撞门。” “那力气太大了，我们两个都顶不住彩欣更靠近门边，闯进来的时候，呜呜她被抓到了。” “我脑子里完全空白，只想着跑，彩欣始终抓着我的手，就那个时候弄到的。” 郭琳琳又有崩溃的迹象，连珏只好再次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好了好了，没事了，休息会儿，我带你回家。”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连珏眼色复杂，而郭琳琳蜷缩在她的怀里，双目紧闭，似乎不想再看这残酷的世界一眼。 等了差不多有20分钟，连珏从卫生间探出头张望。整层楼静悄悄的，除了昏黄的廊灯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照明。 郭琳琳的情绪基本平复下来，她靠过来：“走了吗？” 连珏点点头，带着她沿消防楼梯走下楼去。 一楼ktv的工作人员正在列队开会，看到她们发出了惊讶的叫喊。 连珏无视那些猜疑和警惕的目光，径直出门，寻找交通工具。 “送你回家吧，还是住原来那里吗？”连珏问。 郭琳琳眼神闪烁一下：“我不想回去。” 连珏看她一眼，跑到路边拦车。 郭琳琳见连珏没有表态，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原因：“我继父这几天在家里，所以” “那去我家吧，正好也没人住。”连珏倒不在意。 这家ktv位于一个相对繁华的商业街区，今天又是工作日的最后一天，往常情况下这里不乏等客的出租车，然而好一会儿过去，连一辆都没有打到。 两人只好边往前走。连珏随意地问道：“今天除了彩欣和她男朋友，还有谁和你们一起？” “嗯，我前不久认识的一个男的，长得挺帅，还有一个，是我一直玩得比较好的，算男闺蜜吧。”郭琳琳低声回答。 连珏向后瞥了瞥，说道：“女孩子，在外面还是多注意点。”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因为一部空载的出租车迎面驶来。 司机明显是看到连珏在招手，不知为什么他反应慢了半拍，开过了几十米，又停了下来，在双黄线旁等待掉头。 连珏往回走和他碰面，司机摇下窗户，听了连珏报出的地址，直摆手：“不去不去，太远了。” “别，我多给点钱行不行？” “不是钱的问题，现在到处乱的很，你说你要去的地方近点我还可以捎一脚。” 郭琳琳上前一步，躬下身子与司机直视，才哭过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泛着令人心疼的粉红底色： “师傅，您行行好，我们两个女孩子要回那么远的地方，又不敢坐地铁，找了半天才等到您愿意停下来载我们。您就送我们过去吧，知道您辛苦，车费我们会多付一点的。” 这软软的，可怜的声音效果显著。司机看着前方，内心挣扎几秒：“算了，上来上来。” “谢谢师傅，你人真好。”郭琳琳拉开车门，率先钻了进去。 一路上郭琳琳都在和司机唠嗑，言笑晏晏，几次还逗得司机乐出了鱼尾纹。 “你们女伢啊，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很危险的晓得噻？啧前面又堵了。”司机絮叨着，在等红灯的时候用导航软件不停切换路线。 连珏的手机这时候响了，是个座机号码。 “阿玉，你在哪？” 连珏好一会儿才分辨出这是李恒朝的声音。 “怎么了？” “哦，看你好几天没回家，问问你情况。现在住哪里？” “我住米清水家里，”连珏顿了顿：“那天你怎么回去的？” “啊，用那个共享单车，挺好骑的，就是要手机才能开锁。我和你那同学骑一辆车回去的。” “还好吗，最近？” “我挺好的，嘿嘿。” “笑什么？” “嘿嘿，没什么。”李恒朝的傻笑让人摸不着头脑：“就这样吧，听声音你现在在外头？早点回去吧，很晚了。” “嗯，你也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连珏望着手机屏幕出神。 “哪个帅哥找你？”郭琳琳凑过来瞄了一眼。 连珏摇头不语。 突然，前方好几台车传出持续的刺耳喇叭声。没两秒，右侧路口冲出一大批车辆，不带减速地左转，有几辆车甚至闯入了对侧车道，惨烈的碰撞转眼间出现在面前。 连珏他们被前车的后退弄得措手不及，司机一通操作还是没有避免车体的摩擦。 “快看！”郭琳琳惊叫起来。 连珏张大嘴，路口出现了一道人潮，规模超出学校门口的那次好几倍。震天的哭喊和呼救声，穿透车窗的阻隔，把无匹的恐慌灌入面前每个人的心里。 她扑到窗边，四周尽是等候过路的车辆，没有一丝一毫可以行车的空隙。 “下车，下车！” 郭琳琳比连珏想得更加果断，二话不说推开门往后跑。 “师傅快走！”连珏在后座拉着司机的胳膊。人潮越来越近，前面几个人脸上惊惧到极致的表情清晰可见。 司机只好咬着牙拉起手刹，弃车奔逃。 其他车内的乘客纷纷效仿，可他们做决定的时机晚了那么一点，有些人在刚下车没多久，就被脑子里只剩下“跑”一个念头的人们撞倒，然后吞没。 “走旁边！”连珏拉着郭琳琳拐到了路的一侧，这里有一些道路施工的挡板，可以起到遮挡的作用。 “等，等下我！”司机跟在她们后面，缺乏运动的身体弊病明显。 连珏瞄准了一家理发店，趁着店员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将郭琳琳推了进去。 返身回去接应司机，对方大张着嘴喘气，向着自己伸出手。 谁料郭琳琳猛地冲了出来，抱着连珏的腰便往后拖。 连珏诧异万分，眼睁睁地看着司机在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伸着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随后被撞倒在修路的挡板上，无数的脚从他身上踏过。 厚重的玻璃门在鼻尖一寸的地方用力合拢，一个好像是总监的人拿着一把大锁走了过来。 咔嚓一声，把拍门呼救的其他人锁在外面。 连珏坐在地上，那些停下来求救的在光亮的玻璃门外一个个地被身后的力量拖拽倒地，鲜血激射而出，在门上恋恋不舍地滑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 太阳照常升起 理发店里好几个女员工可能是第一次目睹血腥的场面，尖叫和呕吐很平常，瘫倒在地的也不罕见。 “店长，我们怎么办？” 有员工问道。店长是一名干练的女性，厚厚的粉底被不住滑落的汗水犁出道道沟壑。 她此刻的状态也不算太好，看着员工们十几张惶恐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 成群结队的感染者从门外跑过，锲而不舍地追逐他们认定的目标，数量庞大到让人胆战心惊的程度。 理发店前那几具新鲜的血肉吸引了他们中一部分的注意力，在转向的途中顺便看到了玻璃门后更多可爱的猎物，兴奋地把身子贴在门上，两手不住抓挠。 还是总监站了出来：“把灯关掉，离远一点。” 他那一本正经的越省腔调在其他情况可能容易引人发笑，然而现在任何有明确目的指示都像救命稻草，抓住就能心神安定。 手脚利索的洗头小弟连忙熄灯，有个胆子较大的还走过去把窗帘拉上。 众人在黑暗中紧张地呼吸，连珏转过头，看向站在旁边的郭琳琳。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抱着胳膊左看右看，似乎因为能见度不高而有些无聊，又拿出手机开始摆弄。莹莹幽光反射在她的脸上，眉眼的轮廓莫名阴森。 “我可以救他的。”连珏开口。 郭琳琳抬起头，好像思考了一番才明白对方的意思：“那些东西已经追上来了，我怕你会有危险” “那是一条人命，他刚刚帮助过我们，难道我没有把握还会出去吗？” 郭琳琳瞪大眼睛：“你在怪我吗？” 连珏偏过头：“我真的可以救他。” 郭琳琳默不作声地把手机关掉，再次将自己沉入一个角落。没多久，伤心的啜泣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突兀地响起。 连珏叹了口气，蹲在她身边：“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司机大叔。”郭琳琳泣不成声，听起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难过：“我不知道你可以一点事没有就把司机大叔救过来，让大叔白白丢了性命，都是我的错呜呜” 连珏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各异的目光投射在身上：“我不是怪你” “我害了彩欣，我不能再让你也陷入危险之中，我真的真的只是这么想的啊，没有你我连刚才那条路都过不来，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也想救一次你。” 郭琳琳把头埋进膝盖，抽抽搭搭地流着眼泪。 “你们谁都没错，别哭了。”总监摸着黑递过来一包纸巾。 “谢谢，”连珏接下，凑到郭琳琳耳边：“再哭，那些东西又会被你引回来的。” 郭琳琳果然立马憋住声音。总监低声朝周围道：“都找地方坐一下，再等几分钟。” 店长走到总监旁边商量着什么，连珏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上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她习惯性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刚才跑的时候没感觉到。 想了想，连珏给来电人回了条短信。 店长那边的商议有了结果，她走到中央轻轻拍手：“听好。” “等下杰西带两个人开门到外面看看情况，如果那些人都走了，我一辆车，杰西一辆车，一次可以送8个。阿斌，你统计一下人数。” 报上来的数字有十二个，不包括连珏和郭琳琳。 “你们两个住在哪里？”总监杰西问。 “清江人家，离这里大概五六公里。” “我最后把她们送回去。”杰西对店长说。 店长看了俩姑娘一眼，光线太暗不知道用的什么表情。 又过了五分钟，众人除了店内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外，听不到任何其他响动。 “我跟你出去。”连珏走到杰西身边。 郭琳琳猛地抬头，又重新低了下去。 杰西问：“感觉你胆子很大。” “我学过四年自由搏击，跆拳道黑带二段。”连珏摸了摸郭琳琳的头发，说出来的话在周遭激起了不小的惊呼。 “很厉害唷。”杰西赞道：“阿伟呀，你不敢去的话就让这位小姐代替好了。” 名叫阿伟的发型师结巴半天，也没有坚定地开口承诺。 打开挂锁后，杰西握着把手，不免深呼吸了好几下。旁边的阿斌更是两条腿都在发抖，所幸没人看得见。 连珏看了两人一眼，径直把另半扇玻璃门推出一个可供观察的缝隙。 她伸出头去，满地的狼藉让她眉头紧皱，然而更远处的景象，让她感到提起来的心脏失去了活力般瘫软，无力感渗透到身体的每一片区域。 “阿玉呀，你慢一点”杰西想不到名字叫得那么柔美的女孩子性格上的反差居然如此之大，抓着她的衣服防止发生意外。 从门缝中涌入的血腥气让阿斌连声干呕，彻底失去了探索外界的动力。 “怎么样，怎么样啊？”店长在一边干着急，被血糊满的厚玻璃像是罗生门一般让人不敢靠近。 “坏消息，”连珏把观察位让给杰西：“外面没路了。” “什么叫没路了？” “唉，”杰西观察许久，叹了口气退回来：“到处是车子，路全被堵死了。” 连心在岗亭里凑活了一夜。 倒不是没有人让他回原来住的地方睡，都被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他确实担心自己也会莫名其妙地发病，失去意识，然后把灾难和痛苦传播给其他无辜的人。 这里离值守的士兵很近，用枪的话不存在失手的可能。 昨天夜里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方文博二话不说卷了个铺盖和连心挤一块不到四平米的空间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鼾声的音量充分证明了对方的疲惫，连心在旁边撑着脑袋听了一宿，倒不影响什么，反正他也睡不着。 时间来到早上的六点二十分，他掀起被子，推门走出去。 站在门边的士兵一个激灵，枪口下意识抬高两寸。 连心走过去，看着他青黑的双眼：“要不去里面休息会儿，有什么事我喊你。” 士兵刚想说话，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巨大的呵欠。 他尴尬地摇摇头，挥手让连心别来烦自己。 “就你一个吗？”连心四下看看：“其他人呢？我是说你们部队的。” 士兵流露出的神情让连心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他立马回过头看了看操场，果然，那辆军用运输车不再那儿。 “没回来？到现在都没回来过？”连心震惊到几乎失声。 “闭嘴。”士兵嘶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 犯险的理由 “你联系不上他们？” 士兵深呼吸两下，指着连心的鼻子：“请你离我远一点，这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呵，”连心冷笑：“除了站在这里吹风，你好像也没做什么其他更有用的事情。” “你” “我不想吵架，外面的情况我们都不知道。现在内部空虚，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里面那么多人会非常危险。” 士兵沉默下来，扭过头去，看着几天未有人清扫，已经布满各种垃圾的路面。 “三点多的时候，排长收到了其他弟兄发来的求救信号，于是带着剩下的人过去支援了，留我一个人守着这里。”他终于开口：“最后一个对讲机也被带走了。” “没有备用的吗，你知不知道他们的频道是多少？” “这些物资很紧缺，连长去体育馆的时候就把大部分” “等下，你说原来这里的其他人去了体育馆？” 士兵自知失言，咬了咬牙干脆全透露出来：“我听别人说，那里关了至少一万感染者。” 连心的脑中陡然间响起了赵林峰那天对他说过的话： 他喃喃道：“一万天啊。” “所以现在文湖市的状况已经失控了，感染者满街都是？” “我不知道。”士兵脱下帽子，擦了擦顶上的露水。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塑料袋，纸屑被扬起，发出细碎的嚓嚓声。 “你听！”连心示意。 “怎么了？”士兵警惕起来，手握住枪栓。 似乎有什么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断断续续，而且越来越近。 “我草！”士兵直接从栅栏门翻了出去，一面对连心喊：“叫所有人起床，让男的把门看住了！” 连心冲进岗亭，方文博在门开的一瞬间惊醒：“出事了？” 连心点点头：“你去把所有人喊起来。” “你去哪？” 方文博翻身坐起，只看到连心捞起昨天夜里放在门边的一块长木板，然后留给他一个背影。 连心紧接着士兵翻出了校门，尖锐的声响越来越密集，他加快了脚步。 士兵在离自己五十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大喊一声，开始急促地点射。 连心看见那个军服比其他人更深一个色号的少尉排长，扛着一个无法自己行走的同伴胳膊，一边用手枪射击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感染者。 这画面让他心头一阵凄凉。压下一些灰暗的思绪，连心咬牙跑过去准备接应。 那名留守的士兵感觉到身后有东西快速接近，转过头来就想开枪。连心举起手：“是我，别打！” “你他妈的出来干什么！”士兵破口大骂：“赶快回去！” 是啊，我出来干什么呢？ 眼前的情形似乎预示着这座城市的治安和防疫体系都已崩溃，仅仅出来不到一分钟，就有游荡着的感染者身影出现在视野内。 它们迅捷c凶猛，一次扑击很可能宣告一条生命的变质。自己拎着一条烂木头，打条狗都够呛，能和它们对抗吗？ 不是每次都能得到幸运眷顾的。 连心目视前方。排长的枪好像空膛了，他用脚狠狠地蹬在一个冲过来的感染者胸口，踹飞对方的同时，自己的身形也一阵晃荡。 被他扛着的士兵攥着一把匕首，想为长官分担一些压力。失血严重影响了他的准头，瞄准眼窝的刺击最后扎在了肩膀上，要不是持枪的士兵超常发挥，在纯机械瞄准的情况下30米外一枪爆头，他断没有幸免的可能。 感染者的脑浆和血液迸射而出，劈头盖脸地浇在了受伤士兵的身上。 连心冲向离排长最近的一个感染者，和老沈那时一样，它的虹膜上覆着一层淡黄色的膜翳，在靠近鲜活血肉的过程中突然加速。 一块木板带着强大的动能与它的头部碰撞，脖子一仰翻倒在地。排长喘着粗气，看了连心一眼。 “他被咬了。”连心低声道，受伤士兵的左腿裤管处不停地滴着血。 “回去再说。”排长执拗地继续扛着战友往前走。 有了火力掩护，最后的路程稍许轻松，但越来越多闻声而来的感染者让人心生绝望。到了附小校门前，很多人已经聚集起来，方文博将栅栏门拉开一条能容纳一人进出的通道。 殿后的留守士兵几乎是擦着最后合拢的门线滚了进来。人们退出二十米外，害怕c担忧地看着那些挤在门上，恨不得从细小缝隙中挤进来的感染者。 大家纷纷将视线投向场内公认最有话语权的排长，然而对方此刻正跪坐在他带回来的战友旁边，对身后的景象熟视无睹。 大老王带着医疗团队接手，检查片刻后立马下令：“推进医务室，准备截肢！” 排长紧紧抓着大老王的手腕：“有用吗？” “总比等死好，”大老王挣开：“请你带人把门口的事情解决一下。” 排长抹了把眼中的泪水，愤怒的目光再也遮挡不住：“所有人，听我命令！” “搜集一切长条的，坚硬的东西，照着它们脑袋砸。没有就去捡石头，记住，一定要砸脑袋！” 人群哗然。在新安医院和陈洁芬住一间病房的女教授面容焦急又惆怅，为难道：“这怎么行呢，要打出毛病来谁负责啊！” “它们不是人！”排长暴喝。 “它们是杀人犯，是病毒，是魔鬼！” “可怜它们之前，先可怜可怜自己！” “它们会越聚越多，越聚越多。推倒了这扇门，你们一定有人会死！” 排长箭步上前，结实的两枪托把最嚣张的一个感染者砸得脑袋开花。 “看到没，离他们远点，砸就是了！” 方文博怒吼着响应，举起一块砌花坛剩下的大理石板把一个女性感染者砸得趴在地上。 然而像他一样勇猛的寥寥无几，大部分人咧着嘴，抱着膀子发出不忍的啧啧声，嘴里冒出各种哦啊哇呀。 还有人开始向排长提建议，退到教学楼里躲一会儿，等感染者自行散去更合适，更人性化。 拖沓的后果显而易见，校门已经被不知何处而来的感染者堵得满满当当，门下老旧的滑轮正随着一次次的冲撞发出不堪重负的裂音。 加上连心和方文博，一共只有四个人在试图减少入侵者的数量。 “好像快顶不住了！”方文博眼瞅着栏门上一颗螺丝崩得飞上了天，朝身边的人喊。 排长发出憋屈的吼叫，恨铁不成钢地下达了后撤的命令。 早有人承受不住压力躲回了原来的教室，连心向排长请示过后，跑向医务室呼喊那里的人进行撤离。 推开医务室的门，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大老王挽着袖子坐在受伤士兵的床边，有护士举着血袋，将刚抽出来的血液通过一根管子直接注入到士兵体内。 “门要破了，大家快走。” 连心艰涩地说出这句话，然而没有人有动作，他们甚至连头都没回。 他们没有心电仪，没有无影灯，没有足够的手术器材和药物。从卸下来的大腿上创口截面看，是被硬生生砍下来的，用的就是床尾的一把大号军刀。 “他心跳太弱了！”一名医生从士兵的胸口抬起头吼道。 “肾上腺素。”大老王擦了擦额前的冷汗。 “只剩一支了。”护士小声提醒。 “用！” 震耳的垮塌声从后方传来，连心深呼吸，一把将医务室的门关上，反锁，快步走到由课桌拼成的手术台前，提起那把砍刀。 还没等大老王开口，连心已经从窗户口翻出室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 非战之罪 军刀入手的重量比想象中要轻，这给了连心一些底气。 方文博在感染者的追逐下已经跑进了居住的教学楼，并与其他更早躲入的人员合力关上了底层的铁门。 而排长和他手下最后一名士兵仍在与无穷无尽的感染者纠缠。他们不断破开又陷入重重包围，处于危机时刻不得已的枪声却更加刺激了感染者们的神经，构成愈发粘稠的恶性循环。 连心放轻脚步靠了过去，双手举刀，用刀背击打面前感染者的后脑。 效果不佳，片刻的失衡并不能让它们彻底丧失行动能力。于是在尝试两次之后，连心开始转而攻击膝盖。 刀锋在力的作用下轻松地切断感染者们的软骨组织，凭借着个体之间不对等的灵活属性，没有哪个家伙能在断腿之前碰到连心的身体。 在精神的高度紧张下连心察觉到一个细节，这些感染者在身体机能方面，似乎要比昨天学校的那一批更弱。 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五花八门，有制服c睡衣c休闲装，好像都是附近的居民。 当前环境中没有让连心思考的空间，不过这一现象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附近的感染者也发现了同伴们的倒地是由于背后有人作乱，于是自发地围了过来，正好给两位军人扯出一个空档。 排长拉着士兵冲了出去，两人脱困之后不约而同回过头，举起枪想要帮连心减轻压力。 “别开枪！”连心却早就料到他们会这样做：“我能跑，别开枪了，会引来更多的！” 排长揪住一个准备转身的感染者，一刀子从对方下颌直插颅骨，对旁边的士兵道：“你过去保护医生们，我去接那学生。” 士兵很激动，红着眼睛往前冲：“我去！” 排长二话不说给了他一耳光：“服从命令！” 士兵带着哭腔呐喊一声，把身上最后一个弹匣塞进排长怀里，回头大步奔向医务室那栋两层平房。 排长望了一眼校门，持续向学校内涌入的感染者数量已经大幅下降。他归枪入套，握着一把匕首，边留意身后几个执着追赶的感染者，边用言语刺激被连心引走的另一部分。 “来追老子，你们这群怪物，给我过来！” 为了彻底赢得关注，他甚至在几个不回头顽固分子的后背扎了一刀。这种过分的挑衅行为还算比较成功，但是感染者的基数让排长没有办法分流整体，拼尽全力也只能带着超过三分之二的感染者从校门离开。 此刻的连心没有办法分神关注其他地方的事情，面前三个成犄角之势朝他生扑的感染者给了他相当大的压力。 这三个家伙不知为何十分默契，就连转向的时候阵型都能保持稳定。一次冒险的出击差点让连心被捉住手臂，在那之后他只好通过不断地后退寻求他法。 方文博在楼上制造噪声试图干扰那些神志不清的疯子，结果有几个被连心落在后面的中了招，疯狂地拍打着楼道口看上去不甚坚固的铁网门。 于是其他怕极了的被隔离人员又拉又抱地把方文博拖回住的教室，禁止他做出其他找死的行为。 医务室那边同样有一小批感染者聚集，连心自然不会往那边过去，只好带着身后的三人组相反方向的开阔地跑。 从昨夜起他便没有吃多少东西，空腹状态下长时间的剧烈运动让他胸口发紧，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加上逐渐升高的气温还在不断带走体内的水和盐分，连心在奔跑中几次想反胃，生生压下来之后，那难受的感觉使每一块活动的肌肉都产生了麻痹感。 后视一眼，那三个感染者终究被拉下一段距离，还在追逐连心的感染者也只剩下了它们。 它们的嚎叫声里开始含有不满的意味，仿佛在说“你个王八犊子可把我们累死了，等我逮住你一定把你啃的干干净净点儿渣不剩”。 连心收到了身体的警告，他半蹲在地，颤抖的双手在近百次的全力挥动下，已经无法再坚持正常使用这把长度达到50公分的武器，只好反握着，若体力无法及时恢复，只能尝试用身体旋转带动刀刃，拿平衡来换取杀伤力。 这时，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女性持续高亢的尖叫相伴而来，搞得连心面前三个感染者一时间都有些发愣。 连心不敢置信地朝医务室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不知为什么吸引了数量庞大的感染者，低矮的玻璃窗成了最致命的隐患，感染者们在自身驱使和后方同伴的压迫下翻滚着挤进了那个狭小的空间。 最后的枪响消散后，不可避免的惨叫几乎同时接续而上。悲伤化作心口实质的痛感，让连心大喊出声。 那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事和老师们，扛过了病原的侵袭，扛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感染事故，终于还是在这似乎没有止境，悄然而至的意外中，承受了魔鬼的噬咬，在无法想象的痛苦下陷入永恒的黑暗。 好难受，好难受。 很想质问苍天为什么在他们付出一切后还要夺走他们的生命，得到的回答却只有越来越近的嚎叫声。 连心发狠地径直撞向中间的那名感染者，在其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的时候便抱住了它的双腿，肩膀发力顶向膝盖，对方顺势倒地。 左手倒拖的军刀在腰部的带动下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凌厉的弧线，没入右侧那名感染者颈部灰白色的皮肤。 坚固的脊椎卡住了刀锋，连心在拔刀的时候，剩下的一个已经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那十根指头像是钉子一样抠住自己的皮肤，冰冷尖锐的触感大脑的刺激让整个身体一阵激灵。 连心迅速转身抵住感染者靠过来的头颅，一手掐着他的喉咙，带着它往那个脖子上镶了把砍刀，在原地不适摇摆的感染者的方向退。 三个身影重叠在一起，然后同时落地。 惯性让军刀拗断了第二名感染者的脖子，连心在首要关头往侧边一滚，避开了第三名感染者那张奔着自己鼻梁而去的大嘴。 两脚赶忙去够那把军刀，他坐起身，用最后的力气横过刀面拍倒对方，然后把刀尖一点点送进那干涸的眼窝。 突然，背后一股劲风袭来，连心下意识地缩起肩膀。 那应该是一开始就被放倒的感染者，重新起身找到了这个空当。连心完全无法抵御，身体都没转过来就被再次扑倒。 不知过了多久，医务室里的惨叫已经停歇，校园似乎回到了前夜的宁静。 连心闭着眼睛仰躺着，周身满是尸体与血液构成的狼藉。 风吹过来，树叶沙沙地应和。他叹息一声，推开压在身上的沉重躯体。 它看上去在发病之前是一个壮实的中年男子，连心坐起来打量一番，不避讳地将两根指头插入对方的眼窝，残余的褐色汁液随之涌出。 摸索两秒，他勾住了一个圆环，从里面慢慢地带出了一把弯折的钥匙。 连心把衣服脱下，叠成一个布块，把钥匙放在上面。 这小小金属短条有着许多排列复杂的凹刻和缝隙，里面的脑浆混合物一接触到干燥的布料，很快便被吸收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 何去何从 赤裸着上身的连心对那些至今一无所获的感染者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古怪的撕咬和进食冲动让他们调转身体，伸直双手向他扑过来。 连心拖着军刀前进，刀尖在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发出铮铮的响声。 哐啷一下，有人从教学楼里冲了出来，趁着感染者背对他们的时候发动袭击，于是最后冲到连心面前的只有一个跛着腿的老大爷。 连心面无表情地将其踹倒，左脚踏在这个愤怒抓挠的老大爷胸口，将刀提起一尺的高度。 “算了吧。”赵林峰拄着一条不知从那里拆下来的不锈钢空心管叹道。 连心看他一眼，凝视着裤脚上一只摸上来的枯手，把刀横移一段距离，然后扎了下去。 赵林峰挪开视线，他刚放倒的那个感染者四肢扒拉着想爬起来，不得已再补了一管子。 连心踢开老大爷被切下来的手掌，面向迎上来的方文博。 “我求你帮我个忙。”方文博直接道。 “什么？” “小雪昨天半夜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接到，现在只有一条短信。”三人走到离那些仍在蠕动的躯体远一点的地方，方文博掏出手机给连心看：“她还在学校里，在图书馆顶楼躲着。” “你要我和你一起穿过大半个校区，到人群密度最高的宿舍区后面的图书馆救你的女朋友？”连心的问句毫无情感起伏。 “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我没办法再等了。”方文博看着多云的天空，眼神沧桑，仿佛在一夜间苍老：“希望你能在中午之前答复我，无论如何，下午我都会走一趟。” 连心没有回答，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 方文博想喊住他，但发现连心的朝向是医务室，咧了咧嘴，和赵林峰点头致意，转身前往校门处，想看看栅栏还有没有救。 赵林峰把教学楼单元门重新锁上，抬头瞥了眼上方伸出一排脑袋的人群，跟在连心后面。 医务室的反锁的门被绝望的医护人员从内打开，但仍无法摆脱爆发力惊人的感染者，两具扭曲的尸体呈斜对角排列，诉说着失败的后果。 而感染者依然在享用它们的战利品，似乎没有察觉到连心的靠近，只顾伏在一名医生的背部继续撕咬。 连心一刀削去了它的头颅，如原油般的血液从创口喷出，在连心的腹部到大腿的区域留下腥臭的痕迹。 赵林峰眉头紧皱。 走到医务室门口，连心停下来抬脚，鞋底已被积满地板的血液淹没。 至少有十个感染者跪着c坐着，将身前一块块不规则的人体组织撕成适合吞咽的大小，淡黄色的脂肪在唇齿的挤压下渗出一股股汁液，顺着嘴角流下。 连心静静地看着，这间医务室像是一个魔鬼艺术家用以鲜血为颜料的画室，就连墙壁上都溅满了残暴的灵感。 根本没有办法通过遗骸的模样来辨别这些医护人员的身份，向中央看去，那名士兵的身体神奇地保持了完整，流空了的血袋仍挂在他左手边的输液杆上。 赵林峰捂着脸在连心背后张望一眼便缩回了头，扯他胳膊示意赶快离开这里。 连心没动，他的胳膊慢慢抬起，手里的刀微微颤抖。 “你疯了吗？”赵林峰在他耳边低吼：“太危险了，惊扰了它们，你跑都跑不了！” 连心甚至没有转身，他用后背把赵林峰顶到了医务室外面，看样子还打算关门。 赵林峰这次真急了，用胳膊扒住门，可是脚下湿滑，抓不住地，咚的一下摔倒。 正在进食的感染者转过头，用他们黄色的眼膜冲着声音传来的方位。 就连课桌手术台上的士兵都直起身子，伸出双手，张嘴发出渴求的嚎叫。 连心将赵林峰从满地的鲜血中拉起，关上门将再次暴起的感染者挡在里面，跑到安全的地方。 “没事吧。”方文博听到动静前来查看情况。 “不是很能吗，干嘛还出来，把我关在外面杀个昏天黑地不是更帅吗？”赵林峰叉着腰，整套衣服在血里滚了一趟显然也穿不了了。 “你都多大了，还学电视里逞英雄，要不是你命大，早死十几回了知道吗！” 连心默默地接受赵林峰的训斥，尽管他觉得对方的立场比较奇怪，可到底能感觉出来浓浓的关切。 “你们俩都是优秀的年轻人，在这个时候，更要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就算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也得在制定计划之后再执行。” 赵林峰喘了会气，摆摆手：“先上去吧，和大家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方文博看了看低着头的连心，跟了上去。 然而在赵林峰伸手去拉底楼的铁门时，发现上面赫然缠了一道沉重的链锁。 方文博反应过来后气愤无比，指着楼上的脑袋骂：“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伢崽，莫那样喊。”一个中年男子语重心长道：“你看看你们身上，全是那些病人的血。才几天文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必须要吸取教训啊！” 女教授在一旁帮腔：“给你们留了另一边的门，但是楼道里的门我们也锁了，这对咱们双方都负责。等会儿会丢几床被褥给你们，晚上就委屈一下住在楼道里吧，有什么其他事咱们再沟通。” 方文博简直不敢相信这种无耻的话语是从一名博士生教授嘴里说出来的，一时间反驳的话哽在喉咙里，只能等着女教授旁边的陈洁芬。 陈洁芬这回避开了他的目光，但眼里的忧虑比方文博更甚。 “我们需要食物，”连心突然发话了：“帮你们搞定了那么大的麻烦，总不能连吃的也不分一点给我们吧？” “但是我们只有今天的食物份额，剩下的都锁在小楼里面。” 说话的是那天和陈洁芬一起外出参加会议的学生，他有些不好意思：“你等一下，我去把我的拿给你。” 余下的人一语不发的旁观。连心走到底楼卫生间清洗了一番，捡起被学生丢在地下的面包和牛奶，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十分钟后，他再次向楼上喊话：“现在校门倒了，也没有士兵日夜守卫我们了，随时都可能出现新的危险。” “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能不能回到同一水平线上，好好谈一谈，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连心在示意上面的人做进一步交流：“总不可能一直把自己锁在一栋小学教学楼里吧。” 楼上的人觉得这番话直击内心诉求，于是很是认真地聚集起来开始讨论。 当赵林峰换上其他人丢下来的衣服以后，楼上的代表也下来了。 连心看到是陈洁芬的时候丝毫不意外，身份c职业的加持让她完全符合最佳人选形象。 陈洁芬隔着一道铁门，依次打量着外面的三个人。 她最后把目光停在了方文博身上：“你们有什么要求吗？” 不等三人开口，她继续说：“只要我们楼上的人可以做到的，我都答应你们，只要你们做出最基本的保证，不强行突破这道铁门。” “但是我也有一个请求。”陈洁芬嘴唇开始颤抖：“小方，小连，还有这位赵先生，拜托你们救救我的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 分化 作为生活在地球上的一名人类，你会发现不管你身边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时间都不会停下脚步。晴朗的天气里，太阳总是在正午十二点的时候出现在头顶上方，散发着热情的光线。 连心倚靠在铁门的栏杆坐着，一半的身体藏在楼道的阴凉处，另一半试着与阳光进行互动。 他看着校门的方向，在半个小时内那里出现了接近二十名感染者的身影。它们似乎更加疲惫了，拖着步子承受着五月中旬烈度不低的暴晒，漫无目的地游荡。 有的径直走了进来，凑到被连心和士兵杀死的感染者尸体旁思考一番，然后很不满意地离开。 这一现象让连心很是疑惑，如果感染者的进食欲望是为了满足体内那些病原对能量的需求，那为何对满地还算新鲜的碳水化合物视而不见？ 难道它们之间还约定过再怎么饥饿也不能同类相食？ 连心将这条疑问放进脑子里，闭上眼睛。 楼上的争执声终于平息，侧躺在旁边一张席子上的赵林峰也因昨夜累积的疲劳而入眠，发出轻微的鼾声。 方文博坐在连心的对面，食指和拇指夹着他的手机不停转着，好像通过这种方式就能让信号恢复过来。 是的，不仅运营商网络中断，就连靠基站维持的通讯信号都跟个重度便秘患者一样，畅通与否全凭运气。 这一情况让其他人开始恐慌。大家都有亲人朋友，失去联系手段让牵挂感变成一种挠心挠肺的焦虑。 陈洁芬回到楼上，使出浑身解数将救援女儿这件私事最大程度渲染成一个为所有人谋出路的探索行动，说服众人为三位勇士出资出力。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过分夸大青年学生加资深交警组合的实力，给人产生了一种可以信赖的错觉。 “我不管，把什么都交出去，万一他们跑了怎么办？我们跟着一起，找到车了可以直接走。老张，差不多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刚问了，两点出发。” 陈洁芬没有再做无意义的劝说，这些人几乎是在一拍脑袋和急迫心情下做出的决定在她看来毫无可行性。言语上看似无奈的让步，变成了驱散这群人心中不安的最后一阵清风。 其实也能理解，以前的日子里还有老婆孩子早晚一个电话作为精神鼓舞，到了今天，整个上午都干坐在这张狭窄的宿舍床上，耳边除了人的惨叫就是感染者的哀嚎，没有外界的消息，密闭的空间里都是和自己相同表情的面孔。 仅剩的两道铁门，和一个排的武警部队带来的安全感简直天差地别。110的电话已经没有人再尝试拨打，因为都不愿意再失望一次。 面对困境，逃过了两次突发感染的幸存者们分为两派。一派认为等待就是等死，要用双手扼住命运的喉咙；另一派则比较悲观，想着命运要来扼死我就扼死我吧，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对不起，我不敢面对外面那些东西，这里至少还有吃的，先不让自己饿死，后面的事徐徐图之。 陈洁芬建议跃跃欲试的那些人去向楼道里的三名勇士取取经，万一碰上了危险，心里有数的话，出事的可能性会小一些。 没想到为他们着想到这个份上都遭到了拒绝。为首的老张不以为然道：“他们怎么对付那些疯子我都看过了，只要自己不慌，很好对付。楼下的人八成活不过今晚，咱们没必要去跟他们学什么东西而增加自己被传染的几率。” 他是新安医院在爆发感染之前招聘的一名临时保卫人员，激进派听了他的话觉得有道理，集合到一起开始相互传授自保方法。 见他们讨论得像模像样，有几位原本情绪低落的女性仿佛看到了希望，在一阵阵的鼓励和保证下决定加入。 老张笑着帮新成员收拾行李，若有若无地向陈洁芬投去不屑的眼神。 “我干过好几年的保安，简单的防身技巧都会一些，大家待会儿吃完饭跟我到走廊里来，咱们一起研究一下。” 新加入的女成员有一些疑虑需要得到解答：“你和那些病人对抗过吗？” “开玩笑，新安医院是什么地方，我都干两个星期了。” 女成员再问：“但你上午为什么不下去帮那小伙子？” 老张噎了一下，勉强笑笑：“人不都这样吗，他又不是我的谁，干嘛要为他冒生命危险？” “我们也不是你的谁，如果路上出了什么事，你不会也会丢下我们自己跑路吧？” “那不一样” 这个看上去有爱互助的小团体在两句话的拷问下便出现了裂痕，老张贫乏的文化水平让他除了摇头外做不出其他更有说服力的举动。 这时候陈洁芬帮腔道：“你们既然选择共同进退，就应该对队员保持基本的信任。我明白老张拉起这支队伍的理由，如果他可以一个人做到的话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需要借助大家的力量，一起离开这里。谁遇到了危险，出手相助是必然的，要是这一点都不能保证，我觉得你们还是好好待着比较稳当。” 老张诧异地看向陈洁芬。女成员沉默了，低声向老张道歉。 “没事，把话说开了更好。”老张摆摆手，对着陈洁芬点头致谢：“还是院长厉害，这些道理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有哪位有其他问题吗，一并提出来吧。” “咱们吃的东西快没有了，得想想办法。”一个中年男子开口，他就是那个提议把连心几人隔离在外的人。 “邓哥说得对，”老张拍他一下：“光说不练假把式，大家跟我学了怎么对付病疯子以后，咱们去把剩下的吃的全搬到这里。” “你说我们去那栋楼？”邓哥指了指医务室的方向，有点不敢相信：“你记不记得那学生把好几个病人关在了那里？” “所以才要去啊！它们被关在一楼，放东西的地方在二楼，算是一个小小的演练吧。多活动几次，默契就出来了。” 老张故意把声音提高：“不管和不和咱们一块，这里的人总归是一起受过难的，走之前也得为他们做点事情。互帮互助，人不都这样吗。” 陈洁芬笑着带头鼓掌，沉闷的气氛开始向积极的方面转变。 热闹的声音将赵林峰惊醒，他疑惑地看着连心，连心则看着到二楼的楼道门附近打听情况的方文博。 “他们打算去搬食物。”方文博走了下来，冷笑道：“希望他们别被当成了食物。” “更改一下计划。”连心把整个身子都缩进了阴影里：“他们开动的时候，我们就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 脆弱 赵林峰皱了皱眉：“为什么？” “我觉得没必要，”方文博抱着胳膊嗤笑一声：“那些人打得什么主意不用猜也想得到，无非是让我们在前面吸引火力，然后趁这机会搞些交通工具各回各家。呵，让他们跟着吧，我们才更需要诱饵。” “你真这么想？”连心看着方文博。 方文博对上连心的视线，那一抹质疑弄得他心里莫名烦躁：“不好意思，有些事情我可能没说清楚。” “你和赵叔能答应帮忙，我非常感激，”方文博挺直身子，宽大的肩膀逼近半步，暴露在正午的日光下：“但是这一次是去救我女朋友，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做，由我说了算，没问题吧？” 连心垂下眼睛。 “咱们并肩作战也好几回了，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关心则乱的人。尽力而为，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强求二位。” “如果成功了，我方文博欠你们每人一条命。”方文博许下了他最重的诺言。 “我没意见，”连心不在意地笑笑，很快表态：“我本身就跟欧瑞雪说过，会帮她把男友找来。” 赵林峰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一圈，说道：“我其实也有私心，老婆孩子加一个丈人在家里，太不让人放心了，等办完了事，我看能不能寻一电瓶车，先回家一趟。” 方文博点头：“那还是原计划，不过之前咱们可以看场戏。” 楼上咋咋呼呼的吆喝和跺地板的声音破坏了赵林峰的午休，三个人便提前开始进行外出的准备。 连心和方文博一起把楼道里一扇防盗窗拆开，总共卸下了七根空心的短钢管，赵林峰则用连心那把军刀把两条拖把杆削尖，然后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打磨。 陈洁芬自己提着三壶水和一些黑胶带，隔着二楼的楼梯门递了过来：“把露在外面的地方缠上，我看他们也是这样弄的。” 方文博撇着嘴接过：“这玩意一点用没有，不如穿件厚衣服。” “我去找找，不知道有没有合身的。”陈洁芬点点头，正转身离开。 “不用了，陈院长，我们有把握。”方文博想用笑容宽慰一下这位多半以威严面对自己的长辈，他知道欧瑞雪在陈洁芬心里的分量，也知道这是对方反对自己和她女儿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陈洁芬脸上几道不明显的皱纹舒展开，她伸出手，越过栏门拍了拍方文博的胳膊，慢慢地走上楼去。 “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 “大点声我没听见！” “准备好了！” “出发！” 有十一二个人怀着各样的心情打开了底楼楼梯口的门锁，他们一个二个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绝缘胶带把自己缠成了黑人，除了两只眼睛外，恨不得只留一双鼻孔在外呼吸。 看着他们在阴凉的地方整理队形，方文博忍不住朝他们喊道：“嘿勇士们，既然都出来了，再帮一个小忙呗？楼前面，还有操场上那些还能动的家伙，发扬一下人道主义精神，给它们一个痛快吧，别让它们被生生晒死。” “还有，死透了的也挪到一块，放把火烧了怎样？省得让尸体里的毒气再祸害其他人。” 人们看见方文博露着膀子笑得戏谑，纷纷厌恶的撇过头去。老张更是懒得与他对话，自顾地给继续着他的最后动员。 又磨蹭了几分钟，他们终于行动起来。老张带一队，邓哥带一队，呈两个菱形一前一后向医务室所在的小楼进发。 队伍速度不快，脚步很轻，因为校门附近还有许多隐隐绰绰的身影。 仅有的两名女性被保护在两个菱形中心，她们双手攥着从高低床上拆下来的床栏和蚊帐架，跟着其他人一步步挪动，避开眼不敢看地上那些躺在地上无法行动，只剩下嘶嚎力气的感染者。 “安静，安静！” 老张站在最前面，在可以通过已经没有玻璃的窗户看见医务室里面饱食过后摇摇晃晃的感染者时，不停地向后面的人打着手势。 为了自己的安全，队伍异常的遵守指挥，迈着猫步从房子左侧的楼梯上到二楼。 这层楼有一间很宽敞的多媒体教室，不仅是士兵们休息的地方，而且存放了很多物资。没有钥匙不是什么问题，因为老张在当保安之前还干过一段时间的钳工，两把大扳手拆一扇锈迹斑斑的防盗窗倒也没费太多工夫。 几个男人钻进去取东西，然后搬出来堆放在外头。方文博眯着眼睛看，各种饼干，小蛋糕花花绿绿的箱子摞得老高。 不知不觉时间慢慢过去，当邓哥带着军队罐头，作战靴，手套等物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不免激起了一阵压抑的欢呼，老张兴奋地挥着从军卡停放点捡来的扳手，金属镀层的一下又一下的反光让他看上去像是在打着什么胜利的信号。 连心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方文博背后：“一点五十了。” 方文博意犹未尽地回过头，闷闷不乐的收拾行囊。 赵林峰早就发现了他心态上的问题，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要不是咱们扫清了绝大部分障碍，哪还轮得到他们在那跳舞。” 方文博知道在说自己，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 赵林峰笑了，掐了把他紧实的腰肌：“我家小子要能长成你俩这样，这辈子也就满足了。” “您对您儿子要求可真高。”方文博摊手。 连心无声一笑，把军刀插进背包里，搓了搓脸，赶走附着炎热的困意。 “看，他们走了！”靠着栏杆无所事事的一位女成员指着三道背影提高了音量。 “干！太不厚道了！” 邓哥骂道，不管不顾地叫了一声：“你们等等！” 老张那扳手捅了他一下：“小点声，下头还有好多疯子呢。” 那三个人好像听见了，交警回过头看了一眼，像是发现什么一般突然站住了，与其他两人瞬间拉开距离。 “他在干嘛？”有人疑惑地问。 老张看见交警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方向大喊大叫，嘴里连续发出短促而高亢的音节。 好像是跑？ 他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向没有查探过的左手边看过去。 走廊的尽头，一位感染者跨上另一条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正好转过头和他打了个照面，立刻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 连心和方文博被从后方炸响的尖叫与哭喊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原本在医务室里的感染者不知通过什么方式排着队爬上了楼，而那十几个冒险者被自己对方的箱子堵得进退不得挤作一团，在一个个感染者以惊人的速度撞进他们的圈子以后，血色的烟火在空中接连不断地点亮。 “听我说，”方文博厉声道：“别管他们，快冲出去！” 动静大到在五百米外兜清晰可闻。连心望了望远处已经开始转头的其他感染者，拽着赵林峰冲出校门后，挑了另一个方向狂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 觉今是而昨非 青年在树荫下沉思。 可能是热量过于强烈，由外向内流失的水分让他的皮肤出现了大范围的皲裂。他无助的望着自己手臂上不住流淌的褐色液体，本能地感到不适，却无力阻止。 这感觉甚至压制了始终驱使自己的饥饿感，让他更改了自己的行进方向，找到了这棵大树。 啊，躲在下面果然舒服多了。 他抬头看天，光线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来，落进他淡黄色的眼膜里，以及那与灰尘和油脂混合均匀的头发上。 嗯，凉快下来，就开始饿了。 他矛盾地转过身，周边有声音，好像是食物，传过来的感觉是热热的。 哦，靠过来了！ 青年兴奋地张嘴，准备迎接自己迄今为止遇到最主动的猎物。 扑哧，嘴里进来了什么东西，又尖又硬的。 好晕 打磨过的空心钢管作为武器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耐用性低到发指，这一次突刺让方文博身上的最后一根也濒临报废的边缘。 “别杀了，旁边那么空，绕开点不行吗？”赵林峰担任了大半辈子的秩序维护者，即便到现在，任何单向的暴力行为还是很难过得了他心里的关。 方文博懒得搭理，用力甩掉钢管里面的血肉碎末，背靠着宝贵的阴凉喘上两口气。 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在原地等到了挟着热风从前方返回的连心。 “怎么回事，”赵林峰奇怪地问：“你那什么表情？” 方文博咽了口唾沫，连心反常的脸色让他有些不安。 “自己来看就知道了。” 当三人互相帮助着翻上墙头，眯着眼睛看清文大象山校区宽大的主干马路上的情形后，复杂的情绪一时间涌上心头。 “真是作孽”赵林峰抹了把汗，叹道。 象山校区前两年刚建好，是文湖大学设施最新的一个校区，其中用于绿化和装饰的花草树木并没有多少的生长时间。 可即便如此，每一棵移栽树经过修剪后稀薄的冠盖下，居然都有三到五个感染者挤成一团，争抢那可怜的一点阴凉。 它们张着嘴，下巴上挂着蚕丝般晶亮的唾液互相推搡。有一些在冲撞下倒在地上，石板路的高温笼罩过后，基本上便很难再次爬起。 “它们还有可能恢复原样吗？”方文博说到底还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学生，在这样的画面刺激下不自觉变得感性：“我们做错了什么，世界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连心再次陷入回忆之中，昏迷的那次让他收获了十多年来唯一一次梦境体验，那种似真似幻的感觉和当下的情景非常相似。 灾厄似乎是随机降临，那些贪凉的家伙之中也许有德高望重的教授，也许有积极进取c前途无量的青年学子，也许有很多正扮演着中坚角色的职业人。三十二摄氏度的日光直射下，它们在蒸腾的空气中逡巡，拉扯，忘记了属于人类的一切优势，沦为凭借低等本能驱使的行尸走肉。 “所以我们之前担心的反而不是问题，”赵林峰把思路引回到正轨：“走大路就可以了。” “太空旷了，不太保险。”方文博反对：“万一它们觉得我们更有吸引力，走到一半都拥过来，直接完蛋。” “但是你走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啊，哪里没有那些东西，说不定还都躲在偏僻，有阴的地方。” “试一下吧。”连心跳下墙打断了两人的理论。 他不疾不徐地踏过校门口几条减速带，保安室敞开的大门里明显有什么在晃，却并没有跑出来的意思。 道路上傍树而立的感染者们纷纷注意到了连心，朝他跨出好几步后，大部分竟慢慢悠悠地退了回去，朝他发出不忿的嘶嚎。 仍有少数向他发动了亡命的冲锋，连心选择回撤，与前来迎接的方文博共同处理。 校区很大，明明近在眼前的教学楼，几人却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到侧边的玻璃门前。太阳已没有刚出来的时候那么毒辣，云层逐渐占据了天空，热量的排放缓慢，天地间切换为蒸笼模式。 赵林峰开始出现体力不支的迹象，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倒是可以理解。连心本打算搀他一把，却被对方不耐地推开。 方文博回头看了一眼，内心纠结一番，还是找了个地方停下来进行修整。赵林峰好像很久没有过这种体会，他觉得摇头无法表现出自己的愧疚，于是坐在一块发烫的景观石上一边灌水，一边不住地摇头。 “叔，前面就停车场了。”方文博说：“我记得学校的保安有几辆巡逻用的电动车，就是不知道找不找得到钥匙。” 连心想了想，接着道：“没有钥匙也不要紧，我试试能不能直接接通电源。” 方文博惊讶地看着他：“你还会这个？你不医生么？” 连心微微一笑。 “我年轻的时候，不比你们差多少。”赵林峰把上衣撩起排汗：“别跟我在这墨迹了，你俩先走吧。” 连心哭笑不得：“我们没有丢下你的意思，只是想有个代步工具能让你轻松一些。” 方文博却欲言又止。 赵林峰看看连心，又看看方文博，拄着手里的拖把杆站了起来：“带我去看看，如果比较安全的话，我就在那多歇一会儿。我有点高血压，真要跑起来，身体可能吃不消。” 连心盯着方文博在前头带路的背影。 地下车库的入口黑洞洞的，闷热感随着众人的接近愈发严重。所幸里面的消防灯还在工作，行走在幽深的空间内，除了自己的脚步没有其他的声音。 “该死，以前总看这有好几台车来着。”方文博在墙边一排充电插座旁跺脚。 连心举着手机四处张望，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光线中飞舞的尘埃。 “这里没什么人停车吗？”他问方文博。 “不知道，我又没有车，也很少来这里。” 他们沿着边缘寻觅到第一个转角，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太热了，咱们出去吧。”方文博强撑着情绪：“赵叔你还撑得住不？” 赵林峰的水壶已经空了，他渴到不想说话，叉着腰点头。 方文博转身，不经意地问：“万一真的找不到，你有别的方案吗？” “呵呵，”赵林峰回答：“能搞辆汽车也不错。” 连心落在后面，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三人节奏一致的脚步声中掺进了一丝杂音。连心猛地伸手拽住另外两人，集合他们的光线照过去。 “能能带我一起吗？”一个颤抖的，带着浓浓期盼的女生传来。 “天啊。” 当身影逐渐清晰，方文博立马冲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 一念之间 女生认出了方文博，整张脸上五官顿时就朝着中间挤。 “好了好了。”方文博轻轻地搂了她一下，又快速放开，和连心对视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有见过小雪吗？” “待待会说行不行，”女生捂着脸把情绪憋回去，眼里的焦灼比她干裂的嘴唇更甚。 “我同学，她还在里面，已经快撑不住了。” 连心闻言立刻和方文博一起跟着女生往里面走，赵林峰则自觉走向停车场入口处望风。 在停车场的中心有一块被隔出来的空间，包括值班人员休息室和监控机房，以及一个小杂物间。休息室和机房自然锁得严严实实，女生推开杂物间的门，里面的气味让方文博直皱眉头。 手机的光线照出三双无神的眼睛，连心环视一周，径直走向躺在角落里的一名穿着短袖衬衫的女生。 “你要干嘛？”旁边的伙伴费力地从地上起身挡在前面。 “我是学医的，给她看看。”连心蹲下去。 “这是欧瑞雪的男朋友，他们一起的。”方文博身边的女生道。 “你们在这多久了，”方文博经受不住这里汗液c体味和油漆的混合气味的攻击，退到了门外：“到底怎么回事？” 女生开始讲述，她叫徐瑾，那天操场的暴动她并没有在现场，而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在距离较远的教学楼上自习。 事情的发生始于隔壁教室有几个同学毫无征兆地发病了，不久之后自己所在的教室就塞满了慌不择路的人。 一个老师组织了几个男生曾试图带领大家离开，可还没下到底楼就被一股不小的感染者队伍从侧面袭击，很快便被分割，陷入各自为战的地步。 从未经历过的血腥恐怖让女孩子们完全丧失了自主思考的能力，她们跟着同伴的男生跑了出去，却绝望的发现同样的惨剧正在周围每个角落上演。 男生们开始还很照顾一起的女同学，可是在一个速度奇快无比的感染者盯上她们之后，三位同伴被留了下来，于是没有谁还能顾及其他人，都使出吃奶的劲逃跑。 体力上的先天劣势让女生们很快就脱节了，至于怎么来到这里并发现这个小房间，徐瑾说是凭着往人少地方钻的本能。 方文博听完，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了：“这么说你们没跟小雪在一起过？” “不是我，我们通过电话的，她说她躲在图书馆里。那时候外面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就连这个房间外面也有，我们太害怕了，根本就不敢出去。” 方文博根本没有隐藏失望的意思，他看着其余的女生围到连心那边，对徐瑾说：“不管怎么么样，我都先要去图书馆看看，这已经是十几个小时之前的消息了，我等不起。” “你是要我们跟着你吗？”徐瑾指了指杂物间里面，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方文博握紧拳头，沉默一会儿道：“不，我自己去，你们再忍耐一下，我让那位大叔留下来保护你们，他是个交警，人很好，有什么困难可以跟他商量。” 徐瑾的表情凝固了，愣愣地盯着地面不说话。 “水给我。”连心走了出来，对方文博伸手。 方文博犹豫一下，才从包里拿出还剩一半容量的矿泉水瓶。 “饼干。”连心接过后又伸出另一只手。 方文博干脆把背包都递过去：“严不严重？” “低血糖，还有点脱水。”连心把陈洁芬给他们带来的压缩饼干拆开，掰下来一小块揉碎后丢进瓶子里：“这里不能待了，太闷，得移到入口那儿去。” 方文博把他拽到旁边，耳语道：“我们得先走了，让赵叔看着她们。” 连心惊讶地看着他：“你把她们都丢在这？” “现在怎么带她们走，我是来接小雪的，你也是来帮我接小雪的！”方文博一只胳膊攀着连心的肩膀：“我没说要丢下她们，等小雪安全了，再来想别的办法。” 连心眉头紧皱：“你是带头的，你自己跟她们说。” 他把掺了饼干沫的水摇晃均匀，看了眼蹲在地上埋着头的徐瑾，重新走进杂物间。 低血糖的女生把带着糖分和盐分的水喝下去后气色好了一些，她睁开眼小声地道谢。 “外面怎么样了，我们能出去吗？”旁边一个短发，脸型较宽的女生问。 “你们能跑吗？”连心直接反问。 “我可以，但是”短发女生为难地看着靠墙坐着的虚弱同伴。 “这位先生，如果允许的话，请带她们先走吧，我不想拖累大家。”低血糖姑娘笑得很苍白。 “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抛下你！” “别说傻话了，要走一起走。” 连心看着她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听见了赵林峰的声音。 “来帮我一下！” 连心提着两个背包冲了出去，把方文博的丢还给他，并抽出了自己的军刀。 迎着车库入口的光线，可以看见赵林峰身后追着四五个感染者，从它们灵活的奔跑动作看上去，这些家伙似乎不好对付。 方文博和连心一左一右顶上去，赵林峰也转身挥着他的拖把杆长矛与其中一个斗得不可开交。 连心还是用砍腿的方法，第一个照面便奔着下盘而去。他的对手虽然也没有规避意识，但是冲击力极强，目标明确，双手笔直地朝着喉咙掐过来，威势和上午那些同类天差地别，连心觉得就算能卸掉他一条腿，自己也会被扑个正着。 尽管这样想着，身体和刀却不能从原先的攻击轨迹上收回。电光火石间连心缩起肩膀一滚，将将避开感染者的双手，他感到几根指头划过他的头发。 重获平衡之时身位也正好错开，连心没有用刀，而是一个扫堂腿抡在感染者的脚脖子上。 这一下直接让本就重心不稳的感染者咣当一下脸朝下摔倒，连心顺势一脚踏上它的颈椎，然后去帮赵林峰分担压力。 方文博那边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他面对的是一个身高体型与自己同一量级的感染者，那又粗又长的胳膊像是风车叶片般不住地挥舞，根本找不到进攻的机会。 他不停地后退，不知不觉渐渐地退到了车库入口处。 面前的感染者张着大嘴，里面的牙齿突出外翻，四颗虎牙的弧度骇人，完全不可能是人类能够达到的程度。 方文博怒吼一声，找了一个空档，双手握着他的钢管径直扎向那感染者的脑袋。 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往侧边偏了偏头，钢管只从它的脸上带下来一条肉皮。 积蓄的力量没有打在实处，方文博惊恐地发现自己收不回身体，结结实实地和感染者撞了个满怀。 这个粗壮的感染者简直不能再高兴了，他立刻环抱住胸前的方文博，张嘴咬下去。 “啊！”方文博发出痛苦的喊叫，他只来得及移开脖子，但肩膀上还是挂上了一颗硕大的脑袋。 他疯狂地用拳头和击打着对方，比在健身房对待沙包的力量大了好几番。感染者在雨点般的重炮中有点吃不消，最终松开了嘴，胳膊也不复之前有力。 方文博调动身体上每一块能活动的肌肉让自己挣出禁锢，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去，带着缓过气来恼羞成怒的感染者一起，离地下车库越来越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 最后一通电话 赵林峰咬着牙齿，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似乎都陷进了那近在咫尺的恐怖口腔之中。 胳膊上的力量已经流失殆尽，涎水直接滴落在他的鼻翼和脸颊上，强烈的气味让他条件发射地呕吐。 他想起了妻子的年轻时的容颜，耳边传来孩子稚嫩的呼唤，他没事干的时候也想过生命终结的那天会是什么样子，但绝不是躺在肮脏的水泥板上，嗅着恶臭咽下最后一口气。 赵林峰彻底松开阻挡的双臂，猛地向上一挺身。胸口的刺痛激活了他最后一丝能量，横过被染得黑红的矛头，扎进身上那个感染者的太阳穴里。 一连串女性的尖叫声充斥了脑海，赵林峰努力睁大眼追着看过去，然而黑暗阻隔了全部的感官，摇晃了一下，重重倒地。 不知多久以后，舌苔上湿润的味觉将他惊醒。糊满了分泌物的眼皮勉强撑开一条缝，即使是轻微的光亮也让他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焦渴的喉咙迫切地迎接水的滋润，他偏了偏脑袋，看见头顶上方连心的脸。 “还要吗？”连心问。 赵林峰点头，一点点地把对方手里那来路不明的矿泉水喝了大半。渐渐恢复对身体的掌控，他第一件事就是拗起头看自己的胸口。 那里是实习医生的重点清洁区域，经过了多次的擦拭和处理，在微弱的手提灯光照射下，皮肤的颜色都和其他区域有所不同。 “我还能活多久？” “看你自己，戒烟戒酒多运动，差不多有几十年。” “我没事？” “家人在保佑你呢，咬你的那家伙有两颗牙断了一半，没破皮，放心吧。” 连心扶着赵林峰坐起，他看了看窗外，月亮拨开轻薄的面纱与他打了个招呼。 “这是哪里？” 赵林峰环顾四周，狭小的房间被一张折叠床和一个相对而言很大的工作桌填满，过道处有风进来，夹着水汽和卫生间的独有气味。 “一家修手机的店，没有人。”连心简单地回应，他站起身：“饿不饿？” 听到“饿”这个字，赵林峰的肠胃很不争气地蠕动起来，发出羞耻的叽咕声。 “还好。”他揉揉肚子：“其他人呢？” 连心沉默两秒：“在外面。” 说完便走了出去。赵林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胸前那块皮，一圈红色的印子相当明显，像是拔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火罐。 他又躺了片刻，才从硬邦邦的折叠床上爬起，走到了休息间的外面。 连心坐在一张塑料板凳上守在卷闸门前，唯一的光源是他怀里的手机屏幕，各种手机配件挂满了墙壁，每一个包装盒上都反射着荧荧光芒。 赵林峰吃力地在昏暗的空间搜寻，除了在工作台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缩成一团的女孩子外，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存在的迹象。 “小方呢？”他艰涩地开口。 “不知道。”连心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天花板上的长条状阴影也随着频率摇摆：“不过应该没事。” “他一个人去找女朋友了？” “或许吧。” 赵林峰感觉肩膀很沉。旁边的一小团人影一动不动，长长的头发顺披而下，看上去像一枚孵化失败的巨卵。 “就我们三个了。”连心熄灭屏幕，让全部的呼吸再次与黑暗拥抱，仅有充电宝的指示灯在顽强地闪烁。 赵林峰有点喘气：“怪我，对不起” 没人理会让他更加自责，想做出点什么承诺，却发觉根本没有资格。 “饿吗？”连心忽然再次问道。 赵林峰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虽然已经饿到肠子都快绞到一起。 “让我在休息会儿，这附近有没有超市，小卖部之类的，咱们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连心轻叹一声，伸手敲了敲卷闸门。 哗啦哗啦。 两声急不可耐的嚎叫在外面炸响，几秒过后，卷闸门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凹向内侧，稀里哗啦的拍门声节奏杂乱，轻易激起了恐惧的共振。 女孩抱住头发出压抑的哭泣，赵林峰错愕地看着连心猛地起身，将门拉起一截钻了出去。 聒噪伴随着几阵破风声跌落在地，又是半分钟的窸窣过后，连心才从缝隙中钻回来。 赵林峰立刻拉下门锁好，然后上前一步拽住连心的衣领，音量就快控制不住：“你干什么东西，亏还没吃够吗，还拿自己的命当玩具？想骂我这老头子不顶屁用直说好了，用不着在这乌漆嘛黑的地方显摆。” “外面那些东西必须要清理的，不然他们会越聚越多，到时候出都出不去。”连心深呼吸两下，语气平淡：“我没有骚包到在已经快站不起来的时候耍帅。” “草！”赵林峰怒骂一声。那个叫徐瑾的姑娘吸了吸鼻子，稍微放松一下身体，再度缩为一团。 “我好饿。”连心坦然得有些不同寻常：“我不应该把你的包丢掉的，只顾着逃命，忘了你那全塞的饼干，还有巧克力。” 赵林峰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外面起风了，在房间的各处缝隙上唿哨。 连心按亮手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他的脸色平静，好像在浏览什么东西。 忽然，他眼睛睁大了，盯着屏幕确认了两秒，双手飞快地一阵操作，然后站起身，把手机放到耳边。 黑色的轿车在狭窄的巷道中艰难地掉头，驾驶者的忙乱甚至让车身蹭到了墙壁，惹得旁边的人提心吊胆。 “快上快上！”杰西总监指挥店里的人从后门上车，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大路上被乱七八糟的汽车堵得一塌糊涂，车主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这么久过去了也没有人来疏散，这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很少在夜晚有过如此寂静的时刻。 有不少顾客在出事之前没来得及走，杰西和店长商量了一下，先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一k吗？”杰西透过车窗问开车的阿斌。 阿斌抹了把汗，小幅度点头。 等到这辆车开了出去，杰西谢绝了连珏的陪同，带着剩下的男店员去往几百米处的地下停车场取车。 郭琳琳望了眼几个站都站不稳的女顾客，小声问道：“还要等吗？我看那些疯子都走完了呀。” 连珏觉察到郭琳琳的不安：“等他们回来，争取下一波走。” 可杰西一行迟迟未归，女店长很着急，手机拿着却不敢拨号，担心铃声会对他们造成干扰。 连珏看着那些开始拼命向店长塞钱只为早点离开的顾客，四下打量一番，翻开一个理发师的工具包，选了一个刀片和两把剪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 千钧一发 “我跟你一起！”郭琳琳拉住连珏的胳膊。 连珏看着她，心里拒绝的念头到了嘴上却变成了答应：“跟紧我。” 两个女生长发甩动，消失在两扇被凝结血液覆盖的玻璃门后。店长来不及也没有意识去阻止，回头一望缩在座椅上瑟瑟发抖的顾客们，最终下定决心拨下手机上的号码。 另一头杰西总监没有接听，提示音响过五次以后，店长深吸一口气，按下挂断键。 跟着电子地图的指引，连珏牵着郭琳琳的手沿着狼藉一片的街道奔跑。天空尽头的夕阳红的妖异，连珏听着身后越来越急促的喘息，不免放慢了脚步。 也许是光线的缘故，郭琳琳整张脸像是涂上了过量的腮红。她扯着连珏停下来，靠在购物中心一家成衣店的米色墙壁上竭尽全力地呼吸。 似乎要说什么，可刚一张口，立刻就捂着嘴连声干呕。 连珏皱着眉头帮她拍背：“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郭琳琳在一次惊天动地的反胃之后平复下来：“没事，停半分钟就好了。” 连珏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她手臂上依旧很清晰的血色划痕上，没再多言，推开成衣店的门观察一番，把一旁的休息椅拖了过来。 门外不知名女装品牌的l一g一依照着程式在规定的时刻亮起，光线透过橱窗，给塑料模特的造型做了恰如其分的支持。 除了没有店员上来招呼以外，其他地方都非常正常。连珏惊喜地在后面的房间发现了饮水机，用一次性纸杯给郭琳琳倒了杯水。 “那么多人都到哪去了呢？阿玉我有点怕。”郭琳琳弯着腰喝了两口，把杯子捧在胸前。 “别想太多，”连珏望着停车场的方向：“好点的话我们抓紧时间，如果他们已经开上车回到理发店，那真就亏大了。” 又耽搁了两分钟，连珏才重新上路。然而运气没有再眷顾她们，两次走错方向，来到停车场附近时，已经有许多人在那里等待了。 只不过它们重心失调，一只麻雀飞累了想在一块树荫下歇歇脚，却激起了它们无穷的不满，像是一溜脱轨的火车一般接二连三地扑了过去。可怜的麻雀只好蹦跶着小短腿带着他们跑出几十米。 “怎么办？”郭琳琳躲在连珏背后。 “回去。”连珏做了一个手势，两个人盯着那源源不断涌出感染者的停车场入口，慢慢倒退。 谁知转头的瞬间，不远处斜刺里杀出来一个健身教练般的人物，黑色的紧身t恤下包裹的肌肉血管贲张，宽厚的颌骨让它能够最大程度对上下牙床进行蓄力。 郭琳琳惊叫一声，身体本能地往反方向躲，却正好把摆好架势准备迎敌的连珏顶得有些失衡。 被感染的健身教练脖子上那杂乱分布的黑色牙印像是标志死亡的纹身，它冲锋的时候地面都在震颤，嘴里发出的咆哮雄浑有力，一切的特征均彰显了它的危险。 连珏一把将郭琳琳从地上拉起，撞开身后商场的塑料布挡板，在柜台之间亡命地穿梭。 商场的一层明显经过了一场浩劫，随处可见碎掉的玻璃，翻倒的货架，而且白色的大理石瓷砖上每走几步都有暗色的血液凝块。 两个女生好不容易摆脱了健身教练的追逐，郭琳琳直接瘫倒在一块还算整洁的地面上，喘息的频率仿佛再给气球充气。 连珏掏出手机查看方位，从藏身的水吧台下探头查看外面的情况。一个个计划从脑中生成，又不断地被自己否定。 她拍了拍郭琳琳的脸：“坚持一下，我们必须从这里出去。” “我好难受。”郭琳琳面若白纸，连哭泣的力气都不复存在。 “你可以的，我跟你一起。” 这个地方存放了很多含糖饮料，连珏拧开一罐喂进郭琳琳嘴里给她补充能量，忽然间听到正后方传来汽车轮胎的摩擦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听上去发生了惨烈的碰撞。 连珏扶着郭琳琳在心里倒计时，数到60下的时候不管对方的恢复程度，直接背起来往闹出动静的反方向狂奔。 这个决策非常正确，大部分的感染者无意外地涌向了那辆撞上水泥桩的汽车，连珏一口气直接跑离了商圈范围，把已经可以自主活动的郭琳琳放下，躲在一个偏僻的转角观察那边的情况。 她看见了杰西总监，他和一个洗头小工一前一后地逃命，后面赘了一大溜饥渴的感染者。夕阳的颜色已经很深了，整幅画面像是浸泡在了变质的红颜料当中。 远视角上还能发现他们的必经路口一侧也有相当数量的感染者在踽踽徐行，然而这个距离没办法做出警示，只能看着两股浪潮汇聚，碰撞出血色的水花。 令连珏惊讶的是杰西竟然翻滚着从合围中脱出，两条长腿不知疲倦地摆动，慢慢地成功逃离。 连珏立马拉着郭琳琳隔着一条马路跟了上去，对面的感染者注意到两人，分出了一部分靠了过来。 一直在留意背后情况的杰西很快也发现了她们，飘摇如风暴边缘的野草。连珏听见对面传来一长串口音浓重的呼喊，杰西转过身朝向自己，手上不停比划着什么。 可惜，除了一个向右转弯的动作很好理解外，其余的都不知道代表了什么含义。 如果真的右转，将离原来的理发店越来越远。离路口已经不到五十米的距离，连珏还没有拿定主意。 此时杰西已经先行抵达路口，他降下速度，冲连珏点点头，然后毫不迟疑地向跑进了左侧的步行街。 靠！想拿我当诱饵？连珏怎么可能让杰西得逞，她也跟着左转，但是胳膊上传来一阵心悸的阻力。 郭琳琳已经彻底到了极限。她眼睛里流露出绝望，只是紧紧抓着连珏的手，身体如一根煮烂的面条般拖在地上。 “别这样，站起来！你不能放弃自己！”连珏双手伸到郭琳琳腋下托着她站起来，可试了几次，都因为对方的不配合而失败。 “我要死了，我死了”郭琳琳已经失了魂，反复叨叨着。 连珏反手抽了她一巴掌，怒吼道：“你他妈给我站起来！” 来不及了，兴奋的感染者大队在为它们面前放弃抵抗的精美点心而欢呼。 连珏松开了环抱郭琳琳的手，往外抽胳膊。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另外两条手臂死死夹住。 “你” “我怕痛不要那么痛吧。”郭琳琳的头转过了120度，露出一个惨笑。 就在这时，凌厉的风把她们的头发掀上了天。低沉的引擎声从传入耳中那一刹那，就已经挟着沉重的车身，从她们旁边不足十厘米的地方，率先与感染者大军发生接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 相逢何必曾相识 那辆银色的汽车如同一道照进地狱的曙光，带着无匹的威势从侧边楔入。头几个感染者断为两截，上半身翻滚着从车顶上飞了出去。 连珏拉着郭琳琳向后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车前轮。她狠掐郭琳琳的双肋，对方吃痛，才松开了双手。 深吸一口气，连珏从后面提着郭琳琳的衣领把她往后用力一扔，然后跑向已经变形冒烟的汽车首部。 挡风玻璃上的裂纹密集到无法向内窥视，还有一只感染者匍匐在上面，折断的腰部随着它不住向内扒拉的动作，在引擎盖上晃晃悠悠。 连珏飞起一脚踢翻了绕到驾驶室前感染者，伸手去拉门，发现被锁死。 她趴在反光膜留出的一道缝隙上往里看，驾驶者被气囊稳稳地顶在椅背上，但是状态看上去并不太好。 “嘿！”连珏敲了三声车窗：“你往边上靠点，我救你出来！” 来不及给对方回应的时间，连珏两只手肘一刻不停地轮番地砸在玻璃上。横着的车身稍微阻碍了一番感染者队伍的行动，但当它们反应过来后，愈发凶猛的进攻让连珏完全招架不住。 郭琳琳已经站了起来，丢了魂一般神游天外，好在连珏后退的时候，她还有跟着一起后退的意识。 连珏拉扯着感染者们的队形，发现大部分都围在报废的汽车旁，不断地拍打着车身，如同一群没有罐头起子的饿死鬼。 她瞟了背后的郭琳琳一眼，突然开始加速。 郭琳琳根本没反应过来，马上便被拉开了距离。 “不要，不要！”郭琳琳猛然间恢复了神智，惊惶地冲连珏大喊：“我错了，我错了，别丢下我！” 可这苍白的忏悔无法起到什么效果，连珏消失在了前面的转角。 郭琳琳边跑边哭，刚恢复了丁点的体力不一会儿便消耗一空，跪倒在地，听着身后的嚎叫声越靠越近。 然后越来越小。 又一次逃过一劫，郭琳琳挣扎了好久才转过头去，发现那个已经数不清救过自己多少回的天使，手里攥着两把滴血的剪刀往来时的方向跑去，只留下来一个背影。 连珏的剪刀如毒蛇的牙齿，在行动渐渐迟缓的感染者群中掀起毁灭的波浪，一股股飞射而出的污血将她全身淋透，却依然熄灭不了那前进的决心。 可能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她从不会欠别人任何东西。 四五条胳膊的同时夹击让连珏不得不暂避锋芒，位置丢失之后，一路砍杀过来的气势也在减弱。连珏双臂已有脱力的迹象，四面都是围上来的猎食者，她开始疲于招架面前无穷无尽的进攻。 用来理发的剪刀能坚持到现在实属质量过硬，当这简陋武装的寿命终结后，连珏被逼着背靠墙壁，却也来到了汽车跟前。 驾驶汽车的人好像也恢复了行动能力，她可以依稀听见里面的动静。 但是视线所及之处早已没有空隙可供突破，更不可能奢求什么救援的时间。那些控制了病人行为的东西应该也知道，不趁着凉爽的时候为寄宿的躯体补充一些水分和能量，最先死亡的只会是自己。 连珏别无他法，她径直朝着车头方向那两个并肩而来的感染者冲过去，提前两步蹲下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硬从它们之间挤了出去。 她滚进了一滩破碎而黏腻的断裂肢体中，不敢做任何停留，推开眼前泛着难闻气味的各类组织，前胸紧贴着地面钻到了车底之下。 后面追赶的感染者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措手不及，它们茫然地推搡着两个不给力的同伴，郁闷的样子好像要把它俩吃了泄愤。 于是只好继续围攻汽车，窗户已经碎了两扇，车内之人绝命的呐喊甚至盖过了感染者的嚎叫。连珏躺在黑暗的中央，咬着牙齿，呼吸的间隔被她用不可思议的控制力给延长了两倍。 剧烈运动后身体会自主地想尽一切办法获取氧气，连珏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她的大脑无法得到心脏泵入的足量血液，意识模糊，身体麻痹。 我尽力了。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就在她快昏迷过去的档口，一声鸣亮的汽笛仿佛从暴风雨中那散发着炽热光线的灯塔，从一切能感知到声音波动的器官被动地传入，唤醒了将要沉睡的神经。 人的呼喝和故意制造出来的声响在耳边环绕，恢复过来的视觉接收到的信息是周围的那些鞋子在不断地远离自己，追向那辆不停轰油门的陌生来车。 连珏又听见了男人之间的交谈声，其中一个比较熟悉，是杰西总监富有特色的国语腔调。 “你一k吗？” 杰西总监不顾地面的狼藉，伏下身体确认连珏的情况。 连珏伸出手去。月亮已经上岗，太阳却仍不愿休息，自然光线在黑夜降临前的最后时刻回归到真实的深蓝。 郭琳琳看见连珏被人从车底下救出来后瘫坐在地，撩乱头发遮住自己的脸，打算掩盖那可能自己都搞不明白的情绪。 杰西脱下自己的工作外套包住连珏，直接把她抱起来，对郭琳琳说：“快走啦，天马上黑了。” 路过废车里的获救者时，他问：“有没有问题？” 那人点了点头，眼睛一直盯着他怀里女孩的脸。 杰西顿了顿，认真道：“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仔，是她救了你。” 连珏醒过来的时候，确实引起了周围一阵骚动。 她直起身子，面对着一双双警惕的眼睛，记忆才缓缓地加载出来。 看环境还是在理发店里，可能是为了安全起见，玻璃门上的血浆痕迹被保留下来继续充当凶煞的防护涂层，把手之间插进了三根笤帚用于加固。 杰西走到她身边坐下，递来一杯水，声音比较疲惫：“好点吗？” 连珏接过来，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发现全身的衣物都被换过了。 “你朋友帮你的。”杰西指了指坐在她侧后方，不敢对视的郭琳琳。 连珏没有什么表示，边喝水边听杰西费力地用他那储量可怜的国语词汇描述昨天的场景。 阿斌载的那批顾客住的都比较集中，加上路况还算好，即使从感染者面前张扬地飞驰而过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杰西在和自己与郭琳琳分开以后在回理发店的途中碰见了返程路上的阿斌，于是果断坐着他的车赶来接应。 连珏没有在追问杰西为什么要和自己分头跑，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于对面椅子上坐着的男人。 “廖长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连珏当真无比惊讶。 廖长丰咧嘴一笑，眼神却没有丝毫庆幸或开心的意思：“谢谢你救我一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 围炉 杰西又询问连珏身体情况，得知除了饥饿没有其他不适之后，放松地呼了口气，仰起头对二楼栏杆上靠着的女店长示意：“你看，她一k的。” 店长摇摇头，把她派下去以防不测的两个理发师叫了回来。 “还有没有吃的东西？”杰西拦住其中一个。 那哥们往后一躲，连连摆手，大步踏上楼梯，伴着一阵急促的木料咯吱声离开。 落在后面的另一个理发师顿了顿，伸手进裤兜拿出一个包装有些漏气的小蛋糕递过去：“你小心啊，昨天晚上的事情可别再发生一次了。” 杰西拍拍他的肩膀，拿着皱巴巴的蛋糕坐在连珏旁边：“不好意思啊，只有这个了。” 连珏接过来拿在手里，但是大量的疑问让她无心进食。 “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没人来管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原本就沉闷的空气变得更加压抑，曾雅一转头直接走进二楼里面的按摩间。 “没信号了，电话打不出去。”郭琳琳最终鼓起勇气搭话。 “昨天晚上很多人都想方设法要回家，就那时候通信断了。店里的人开车出去求救，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那个司机” 郭琳琳看着杰西，那个男人穿着一件店里不知多久没洗的文化衫，早不复初见时的精致优雅。 “阿斌他，唉阴公（可怜）仔。”杰西捂着脸：“我叫他休息一下，他不听，开到一半身上不知道怎么烫得要死，就停在了路中间，很快他就跟那些人一样疯掉了。然后，我把车丢了跑回来。” 连珏沉默片刻，又问：“这附近有不少住宅区，那么多人总会有联系警察c政府的法子，不可能所有人突然都发病吧？” 杰西闻言，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没精打采坐在对面的廖长丰，开口道：“有个顾客老公来接她，告诉我们文湖完蛋了，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连珏愣住了，她想不通那些寄居在老沈身体里的东西是怎么在半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内，让一座千万人口的大城市，得到一个“完蛋了”的结语。 “不是，难道国家会放任我们‘完蛋’？” 廖长丰说话了：“别太担心，半夜的时候西边枪炮声响了好久，部队还是可以控制局面的。” 连珏张了张嘴，这些消息把她本就混沌的脑子更是搅成了一团浆糊，但是中心思想还是明晃晃的悬挂在最高的正中央。 事态已经严重到超出所有人预计的地步了。 “现在我们要解决几个重要的问题。”杰西认真道：“第一，找吃的，这里面大多数人已经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了。附近有很多餐馆，等有合适的机会，我们需要再集合行动一次。” 连珏扫视一圈，二楼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第二，这家店并不安全，我感觉，如果有五个以上的疯人同时冲击，大门是承受不住的。” 杰西挠挠头发：“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没人对他的总结做出评论或者发表意见，显然他自己也不期望收到什么反馈，好像只是把每个人心里面那重重环绕的阴影扯出来，扔在眼前，起到一个催促作用，逼迫这群毫无状态的家伙打起精神想出几个破除困境的点子。 连珏精神上的疲惫依然挥之不去，可她还是首先响应：“再让我休息一下，我记得拐角处就有一家卖熟食的。” “不用你去啦，”杰西无奈一笑：“这次交给我们几个男人就好了。” 连珏想笑一笑，然而脸上的肌肉僵硬无比，只发出了一下如同叹息的声音。 “话说我对你蛮好奇的，我好远的地方就看到你在那么多疯人里面钻来钻去，还打倒了好几个。你才多少岁，不会很小的时候就送去师傅那里练习了吧？” 杰西知道氛围太沉重，终于逮到一个机会转换话题。 “也没练多久，”连珏的眼睛总往廖长丰的方向瞟：“两三年吧。” “什么功夫？” “呵自由搏击。” “搏击是什么？”杰西的普通话词汇遇到了盲区。 “就是打架。” “哇，你家大人真是犀利，居然去送女孩子学这个。” 连珏没再往下接，还是给面子地扯了扯嘴角。 杰西明显非常精于人情世故，连珏幅度较大的表情变化被他看在眼里。他仔细想了想刚才说的话，并推测了几种可能。 “不好意思哦，可能提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那个，好像这么久都没有正式自我介绍一次。”杰西把话题拉到自己身上：“我叫朱文辉，英文名jaycee，香江人，来文湖还不到一年。” 他按照顺序对连珏c郭琳琳做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但是在轮到廖长丰的时候，对方的回应比较敷衍，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不做掩饰。 这个男人周身笼罩着一层灰败的空气，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有小半天，除了他和连珏打招呼的那一会儿，其他时候都没有流露出任何其他表情。 “这位廖先生，刚才听你和阿玉说话，你们之前就认识？” 廖长丰缓缓地抬起头，朝着连珏罕见一笑：“是啊。” “你们是？” “嗯，亦师亦友。”廖长丰好像终于活了过来，为这句回答还征求了连珏的意见：“这样说没错吧？” “哇，”杰西特别喜欢用叹词：“阿玉你除了打架师傅外还有别的师傅？” 连珏看着廖长丰，她早就察觉到对方的异常，于是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杰西苦心扭转的气氛被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打回了原形，郭琳琳左看右看，还是老实地缩在凳子里等候结果。 “你为什么要”连珏使劲地盯着廖长丰的脸，一刹那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难以相信。 “你不是认出了我，换成别人你一样会撞上去，对吗？” 廖长丰笑得合不拢嘴，算是默认了连珏的想法。 “你怎么了？”连珏再问了一遍。 廖长丰低下头去，整个人像一张绷在木架子上的老羊皮，宛若实质的悲伤从他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喷薄而出。 杰西也安静下来，抛弃掉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他大概能猜出事情的轮廓，设身处地的思考一会儿，发现现在不是什么动员的好时机。 他起身，走到窗帘前拉开看了一眼。 清晨的阳光是柔和的，天空无比澄澈，想必放在之前的日子，上班的人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整天应该都是元气满满的。 才七点多，得再过好几个小时才行。他想。 杰西背对着众人，换了一副郑重其事的口吻。 “我尊重个人的意愿，只是说大家不管什么原因，最后坐到了一起，还是为自己，为其他人尽一些义务吧。不要放弃希望。” 他没有控制声音，二楼的人应该都能听见。 没多久，二楼果然有人出来了，只不过不是表态。 “总监快上来看，”一个年纪很轻的洗头小弟夸张地招呼着：“快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 疯狂 理发店的二层有一个用来晾晒各种毛巾的小露台，原本挤成一团向开阔处张望的店员见到杰西过来，立刻像遇到狮子的羚羊群般散开。 “怎么，不怕被我传染了？”杰西与店长并肩而立。 店长并不回应对方的调侃，而是皱着眉头指向前方一条十字路口：“咱们要不要也去一下，好多人已经过去了。” 杰西早已注意到那里密集而慌乱的人群。那确实是人群，数量大概有几百，他们簇拥在路旁的一家中医院前，无秩序的高声呼喊一浪接着一浪，是方圆数公里内最为瞩目的存在。 “他们在做什么？”杰西疑惑道。 没等店长回话，一些绿色服饰的人强硬地越众而出，带领着一支成分不明的队伍走向视线被遮挡的区域。 过程中，越来越多的感染者试图加入这场集会，都被精准的子弹一一拒绝。 “糟糕，这样很不好。” 杰西喃喃道，不一会儿转头跑下楼。 “出什么事了？”连珏问。 “应该是军队在转移一些重要人物，结果被好多老百姓干扰了。”杰西走到大厅门前检查外面街道的情况，不出所料，陆陆续续开始有成规模的感染者沿着道路，以不慢的速度向那个方向前进。 一楼的静默将二楼不明状况的议论声凸显出来，杰西快步走到楼梯前警告他们不要发出声音，随后招呼廖长丰，把沙发一类的重物小心翼翼地抬起，堆放到玻璃门边。 “是附近住的人吗？” “很有可能，他们太害怕了，看到能保护他们的人出现就忍不住想过去。”杰西手里转着一把剪刀。 耳边不断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频率却在逐渐稀疏。而愈演愈烈的，是普通人集合起来发出的，近乎哭喊的诉求。 “看来军队并没有解决广大平民安全问题的打算。”廖长丰双手手指交叉，用一种含义古怪的语气喃喃自语：“是的，一直是这样的，你不重要，没有人会管你。” 连珏扭头看了廖长丰一眼，接着道：“我们能做点什么吗？” “你还想做什么，跑出去救那些人吗？你以为自己算什么，那么厉害怎么还跟我们躲在一起，快杀出去啊！” 刺耳的话语从头顶上传来，是刚才两位下来查看连珏状态的理发师其中之一。这个人一直伏在二楼的栏杆上，拿毛巾蒙着口鼻听下面的谈话，一双眼睛一直阴森森地盯在连珏身上。 那个给了连珏一块蛋糕的同伴扯了他一把，被他不耐烦地扬手打开：“你不是善良吗，不是喜欢管闲事吗，赶紧走，别在这污染我们空气。” “阿水！”杰西低喝道：“你讲乜！” 理发师踹了栏杆一脚，一头撞进员工休息间。 “不好意思，他跟阿斌，关系很好，一下子没办法接受。”杰西对连珏道歉：“他还小，喜欢乱发脾气，你不要理他。” 连珏原本积攒了一些力气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理发镜，倒影中可以看见郭琳琳正担忧地望向自己的侧脸，廖长丰手肘撑着膝盖，两条胳膊把上半身裹成了一个卷。 “跟你没关系，不要多想。”杰西由于语言方面的限制，做不出更有效的宽慰，只好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在外面不断穿行而过的感染者身上。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它们从健康的人变成了茹毛饮血的怪物，怎么做才能防止自己变得和它们一样呢？ 脑中不停地浮现出阿斌发作时的场景，和自己来自同一省份，尚处于青涩年纪的大孩子难受得把脖子挠出了一道道血痕，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似的。 杰西也陷入了思考的迷宫，感染者那从未停息的嘶嚎声不时在耳边渲染。在厚重窗帘的遮挡下，房间内的光线越来越暗，仿佛地面在不断地下沉。 整个理发店如同被抽去了空气般寂静。一段时间过后，感染者弄出来的响动不仅没有远离，反而越来越近。 杰西瞪大眼睛，所有人都能听见玻璃门的另一侧传来擂鼓一般的跑步声和呼喊声。 “救命，我跑不动了！” “别管他，快跑！” “啊，前面也有！” “妈的，冲过去！” “不要命了，看看旁边有没有地方走。” 杰西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比外面聚集了一大堆感染者还要麻烦的情况。 不断有摇摇晃晃的影子从玻璃门上一些未被血液覆盖完全的缝隙中透进来，一下下地撩动着理发店内每一个人的神经。 喊声停在了门外，有人正站在理发店前的台阶上。 “你干什么，跑啊！” “不不不，我从家里阳台上看到过，这家店有人。” 连珏难以自抑地心脏狂跳。 门被人从外面推了两下，感受到阻力后开始拼命拍打：“我知道有人在里面，救命啊，我们被堵在巷子里了。” 起此彼伏的呼救声像是找到了一个统一频道，开始集中轰炸： “开门啊，要死人了！” “求求你们，我不能交代在这里啊！” “给老子开门！” “那个谁，你别告诉我你记错了地方。” 郭琳琳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叫出来，那些哀求的语调在长时间得不到答复后，随着第一声惨叫响起，陡然间同时裂变成疯狂的音节。 “就是这，我才在对面看到二楼有人露头的。” “他们想看着我们死在这里！” “草拟吗，老子给你砸烂！” “不让我活，那谁也别想活！” 哐！第一下的攻击来自于一柄分量不轻的金属武器，把手位置的玻璃面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可怖的圆形空洞，明亮的光线趁虚而入，掉落在地的碎碴若无其事地闪烁着，像是在给里头这些面无血色的人抓拍特写。 杰西腾地一下跳起来，用力挥动双手：“上楼！上楼！” 连珏眨眼间已经到了楼梯边，郭琳琳紧紧地跟在她后面。 唯一没动的是廖长丰，他眼睛通红，嘴巴紧抿着看向即将崩塌的大门，双腿抖动，整个人处在一种肉眼可见的挣扎之中。 又是好几声惨呼，大门顿时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冲击，把手上的拖把杆被震落，微热的空气夹着血腥味争先恐后地从勉强打开的角度中灌入，一时间很多只手臂探了进来，以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动作幅度拆除门前的障碍。 廖长丰终于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一把水果刀，对着最前头一个提着工具锤，满脑门青筋的狰狞面孔露齿一笑。 “疯子哥。” 廖长丰偏头，看见连珏在一旁拉着他的衣袖。 “快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 离开 已经无法从神情上分辨面前的是感染者还是健康人类，伴随着玻璃门垮塌的巨大裂音，远超想象数量的行走生物顷刻间便填满了还算宽敞的一楼大厅。 廖长丰还是后退了，被连珏拽着拉到了楼梯上。那个最先破开大门的板寸中年人拥有者与其体型并不相符的矫健程度，闯入的一瞬间便认清了正确的逃跑路线，三两下蹬上有些摇晃的楼梯，锤子举过头顶对挡路者发射威胁。 毫无预兆地，廖长丰二话不说一刀子刺了过去。对方当真没有料到自己如此凶悍的表现竟然起不到一点效果，手忙脚乱地用胳膊去挡，哗啦一下，被划出了一个长得恐怖的伤口。 鲜血应声而出，板寸男大叫一声，赶忙原地停住，脖子上堆积的肥肉纹都在难以置信地震颤着。 廖长丰平举着水果刀站在楼梯口，一时间有种万夫莫开的气势加身。 “干嘛啊，都在干嘛啊！” 剩下的唯一一名女店员在她自我封闭的小隔间被两个男同事无情占领后崩溃了，气愤又惶恐的尖叫可能两条街之外都听得见。 “怎么办？”店长那披头散发的样子表明她自觉穷途末路。 “跳过去！”杰西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选定了一个能够承载所有人生机的落点。 那是一家花店的顶棚，不知什么材料的绿色篷布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他一把扯开衬衫的领子，双手支撑着身体翻了出去。 棚子发出一声遭受侵犯的尖叫，在接住了一名成年男子后，它的状况明显不太妙，一角已经明显地凹陷了下去。 “阿敏，快下来！”杰西张开双臂朝店长喊。 店长阿敏坐在她经常背靠的小雕纹栏杆上踟蹰不定，没等她完全做好心理准备，一个纤细的身影忽然间越过她，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连珏望着郭琳琳揉着屁股被杰西拉起，迎着阿敏店长错愕的眼神，左手抵在她背后，给她补完了那一丝勇气。 “靠！”发型师阿水目眦尽裂地看着花棚寿终正寝地坠落在地，在身后那些愈发短促而剧烈的惊叫和嘶嚎声催促下，发狠地纵身一跃，然而受力点没有控制好，砰的一声后捂着脚后跟张大嘴无声地叫着。 这让其他试图无保护跳楼的伙计们齐齐一窒，有的开始沿着栏杆爬行，想挪到楼层的另一侧，剩下的大多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前车之鉴，两股战战地跨坐在栏杆上。 连珏回头，发现廖长丰没有跟上来。 她握了握拳，转身冲回了二楼内间。 廖长丰正在一片混乱中与板寸男搏斗，阵势上看完全落于下风。狭小的空间让他闪避起来非常困难，对手的情绪已经被刺激得彻底失控，不用怀疑被那柄愤怒的铁锤击中会是如何的下场。 连珏悄无声息地钻到板寸男背后，手里的剪刀用力地扎了一下他的腰眼。 板寸男痛得锤子都拿不稳，廖长丰趁势又在对方身上划拉了两下。 “走啊！”连珏扯住不依不挠的廖长丰，在他耳边大吼。 这时，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一声非人的尖啸如同激射的岩浆从底下的空间直冲而上，刺得人耳膜生疼。 连珏不愿去想那是从什么东西嘴里发出来的，强硬地拉着廖长丰跑到了露台上。 只有阿敏还坐在那里，看到连珏，哀伤地转过头，手一松跳了下去。 板寸男突然开始惨叫，听上去像是被丢进沸腾的油锅里烹炸。 粗略地给自己寻找了一块空地，连珏握着廖长丰的手腕，两个人一前一后着陆。 连珏清楚地听见廖长丰的骨头噼啪一声，赶忙问道：“怎么样？” “没事。”廖长丰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轻轻移开连珏的手：“没伤着。” 杰西扛着无法行动的阿水在身后吆喝：“不能停，很多疯人围过来了！” “去哪里？”阿敏店长孤零零地抱着肩膀，耳边终究还是传来了那几个没选择跟到露台上的同事最后的声音，她甚至在一片哭天抢地中分辨出了那个手脚伶俐的洗头小妹一直在喊前男友的名字。 无边的凄凉让店长浑身发冷，手脚无力，还是郭琳琳扶着她才让她跟上了杰西的步伐。 连珏用余光关注着廖长丰的情况，加快速度跑到杰西旁边：“什么计划？” “没有计划。”杰西露出了疲惫的惨笑：“哪里人少往哪里走。” 连珏心中暗骂，回头一看，除了他们几个，只有那个给过连珏蛋糕的理发师一瘸一拐地吊在末尾。 这种盲目的，毫无安全感的行为让她分外不适，背后的巷口已经出现了闻声而至的感染者，凭这些人的体力，在前路不明的情况下，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连珏急忙问杰西：“那辆车还是好的吗？就你抛下的那辆。” 杰西一愣，随即双眼发亮：“对啊！不过好像没有关火，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 “去看看吧，反正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于是连珏接下了阿水，杰西随便在路边的花坛里刨了块石头在前面开路。运气终于回到了他们身上，出了巷子，外面空旷c安静的马路让神经得以略微放松。 阿水一直低着头，连珏用来搀扶他的小半边身体都被阿水身上的汗浸湿了。 “再坚持一会儿。”连珏自己也非常累，一小块蛋糕提供的能量对于目前的消耗而言完全是杯水车薪，全凭她长期磨练的意志力支持着。 “对不起” 脚踝的疼痛似乎让阿水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去抵抗，他眯着的眼睛一抽一抽，急促的呼吸让连珏觉得耳边有一台吹风机。 “对不起啊我就是个乐瑟对不起” 连珏啧了一声：“知道了，我没怪你。” “我看你还蛮靓的有没有男朋友啊？” 连珏古怪地偏过头去看他，谁料这一眼让心跳直接漏了半拍。 阿水带着一种迷离的笑容与连珏对视，半张的眼睛里遍布血丝。嘴巴微张，露出两排白净的牙齿，因肌肉坍缩而耷拉在嘴唇上的乌黑舌头被衬得更加明显。 队伍停了下来，几个人围拢到一起，然后拖着愈发沉重的脚步向前行进。 “在路口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我往另一边跑？” 太阳越过了两侧高楼的阻隔，给街道烫上了一层亮色。 连珏在抵达目的地的前一个十字路口问出了这个问题。杰西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相信我，不会有下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 我怕我没有机会 杰西在看见那辆希望之车的第一眼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欣喜，因为他知道能否在车头处镶了一棵粗壮的行道树干后成功发动引擎是一个挺大的未知数。 阿斌从打开的车窗内探出脑袋向同事们打招呼，大张着嘴巴用撕裂的声带表达着小别重逢后的热情。 郭琳琳在此刻进入了一种异常亢奋的状态。她伸手进裙子下摆，大腿上缠着的薄毛巾里藏着一把连珏手里的同款剪刀。 小跑到连珏旁边，她举着剪刀跃跃欲试：“这次让我来，是不是戳脑袋就可以了？” 此时的连珏站着都很勉强，但还是摇了摇头，握住郭琳琳的手腕：“给我。” “不，我可以！”郭琳琳坚定地拒绝，挣开连珏的手，迈步上前：“我不会再是任何人的累赘了。” 杰西在侧后方撑着腰，似乎想说些什么，面色为难。 阿敏早就背过身去，蹲在地上两手捂着脸。阿斌是她资格最老的一批员工，共事多年一直尽心尽力，自己却要亲眼见证他以一种凄惨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终于，在郭琳琳试探着靠近驾驶座的时候，名叫高昌的发型师开口了： “这位小姐，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他还有可能变好的不是吗？呃我的意思是，引开他就行了，把宣判别人生死的权利还是交还给警察，或者医生吧。你想想，以后找到了治疗他们的方法，你这样做，不是在杀人吗？” 郭琳琳胸口起伏着：“杀人？我杀他们就是杀人，他们把人往死里咬就不是杀人？他们吃人！” “别激动，我也是站在法律的角度，你想想精神病杀人是不用负责任的，他们的状态不也是病人吗？” 连珏冷眼旁观，无视了郭琳琳投过来的求助视线。 这好像刺激到了她，郭琳琳脸上发狠，冲着高昌道：“都这个时候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他身上绑着安全带，怎么引开，你去引啊！” 在高昌语塞的当会儿，郭琳琳一往无前地走到驾驶窗前，对准阿斌的眼睛就往下刺。 然而阿斌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角色是被害者，看见面前鲜嫩的女孩子，兴奋得挥舞着双手准备捉过来啃上两口。 郭琳琳的攻击被阿斌轻易地干扰，没有落在实处，那一双青灰色的胳膊对她产生了相当的震慑，她后退到安全距离之外，焦急地调整着身体的出击方向。 时间在这一来一回的推拉中悄悄流逝，连珏回望身后的十字路口，已有蹒跚的身影三两出现。 “我来吧。”杰西也看不下去了，站到郭琳琳背后。 “不！”郭琳琳执拗道，不停地搓着手心里的汗。情急之下，她的动作开始走形，大力的刺击不但没有命中目标，还让自己失去了平衡，如果不是杰西眼疾手快，可能阿斌真的要如愿以偿。 连珏走上前，捡起掉在地上的剪刀，干脆利落的一击捅进眼眶，结束了阿斌的苦难。 把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郭琳琳拖起来塞进后座，她走到正在观察车辆受损情况的杰西旁边：“怎么样？” “发动机好像没问题，但是方向盘转不动了。”杰西望着裸露在外的一大堆汽车元件一筹莫展。 连珏倒不觉得多失望，她想起有个人是经常开车的，于是把全程都在最后头发呆的廖长丰拉了过来。 廖长丰看了好久，这里摸一下那里扯一下，得出结论：修不了。 “那有什么用！”坐在驾驶室的高昌沮丧地锤了一把盘子。 “下车？”连珏问。 杰西不语，看表情明显是舍不得。但威胁已经离众人越来越近，没有多少选择的时间了。 “把车倒出来，然后所有人下来推一下，把方向调直。”廖长丰突然给出了这样的提议。 这是一辆加美利亚的品牌车，自重较高，早已筋疲力尽的人们经过两次失败的尝试，便不愿在消耗他们用来维持生命的力气。 阿敏蹲在阿斌身边，把腕上的手链取下，塞进他的裤子口袋里：“本来说等你生日要送你一条的，再拖就没机会了走好啊，靓仔。” “得走了。”杰西扶起哭得浑身发软的阿敏，忧郁地望向前方，两侧的单行道口开始不断地涌出规模不小的感染者群。 “只能走右边。”高昌道。 “不就又转回去了吗？”内心的疲惫让连珏第一次感到支持不住。 “等不了了。”杰西下令出发，可种种打击让他们身心受挫，速度比之前还要慢了一截。后面的感染者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在加速冲刺，前面的感染者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开始转向。 廖长丰突然回头，无论连珏怎么喊都喊不住。 他回到车边，坐进驾驶位。钥匙还插在槽里，打着火，无法转向的汽车只能在在路中央的垂直线段上前进和后退。 他就像在广场上陪孩子开玩具车一样地前进c后退，挂着低档位用力轰油门，给后方不到一百米的 “下来！”连珏追了回去，扒在车门上：“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你不应该回来的，最开始就不应该回来。”廖长丰停下，双眼中的哀切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我什么都没有了，老婆孩子死了，琴行完了，虽然也不想变得和那些东西一样，可这也不是我说了算。” “走吧，后头的这些我帮你们挡住，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 “没门。”连珏伸手去拔钥匙，廖长丰推开她，往前开出一小段，长按喇叭。 杰西和众人回头，这声音仿佛后背上的尖刀，逼迫他们做出应对。 连珏看见杰西冲她挥了挥手，然后小跑着率队钻进了右侧的小路。 她怆然一笑，再次走到廖长丰跟前。 “我走，但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我。” 廖长丰看着她。 连珏张嘴，可一阵急速接近的发动机轰鸣打断了她的话头。 彪悍的军用大吉普车身上挂满了仍在滴淌的血液停在眼前，司机和副驾上的军人同时暴躁地开口：“搞什么东西，让开啊！” “车坏了，打不了方向！”连珏喊话回去。 这条路是两车道，中间有护栏阻挡，吉普的轮子开始转动，似乎打算压倒护栏从旁边绕开。 连珏知道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不管不顾地踩住踏板，胳膊箍住后视镜把自己挂在车门上。 “帮帮忙吧，求你们了。”这是她这辈子对他人用过的最柔弱，最无助的语气。 副驾上的军人叹了口气，他转头请示领导。 领导挤到了前面，连珏看见车上还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 “你们几个人？” 连珏心里算了算：“六个。” “抱歉，这辆车装不了那么多人，请你下去。” “不，你们怎么能这样” “后面的sabs宿主已经被我们清理得差不多了，等会儿过去的时候前面的也尽量帮你们解决一部分，我们手上还有任务，如果需要求助请联系其他单位。” 一个高大的士兵直接下车把连珏拽了下来，廖长丰也下了车，站到连珏身边。 “人民子弟兵，哈？”连珏嗤笑地盯着士兵的眼睛，士兵转身上车，用身体隔开了里面那个教授般模样的中年人的视线。 车门关上后，吉普却并没有立刻发动。 过了十几秒，驾驶员士兵跳了下来，满脸催促：“你们车什么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 回家 连心望着天花板，在饥饿无休止的折磨下，呼吸的频率自动放缓到了最低限度。 他翻了个身，摸索到旁边的电筒，对准手腕推开开关。 表上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半，连心抬起胳膊，手背搭在额头上。 天知道这一夜有多么难熬，即将步入盛夏的时节，狭小而密不透风的空间里的闷热简直要把人体内的水分蒸干。身体像是在浆糊当中浸泡后又捞出来晾晒一般，干涩的粘稠包裹了每一寸皮肤，任何的运动都会产生挠心挠肺的不适感。 赵林峰的鼾声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尽管这样，也让连心有些羡慕。 他不禁又开始回味那天昏迷醒来一瞬间的感觉，其实不太好形容，但就是非常的清爽，精神前所未有的饱满。 不管前一天经历了什么，再次睁眼，又是新的开始。 一切的开始都是美好的，连心也挺希望自己每天都能体验一次这种美好。 “几点了？”角落的沙发椅传来的声音严重嘶哑。 “还早。”连心长呼一口气：“再睡一会儿吧。” “还怎么睡，都饿醒两回了。”沙发椅吱呀一声，赵林峰拖着步子在黑暗中走向连心：“我休息够了，你赶紧去椅子里再眯一会儿，天亮了主要还得指望你。” “不用，我坐着睡不着。”连心编了个无奈的谎话。 “快去，地上那么凉，别生病了。”赵林峰轻踢了连心一脚。 连心再叹一声，只得爬起来，坐进了散发着赵林峰体温与汗腺分泌物气味的沙发里。 一阵窸窣，一团火光凭空出现，照出了赵林峰疲倦的脸，和嘴唇间向下倾斜的香烟。 连心咳嗽一声。 赵林峰转过头看了一眼，沉默两秒，松开了打火机的按钮，顺手把烟取下夹到耳后。 “忘了里头还有一个女伢了。”赵林峰吱吱地搔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妈的，上一次过这种日子，还是快四十年前的事了。” “那你看起来挺年轻的。”连心答道。 “呵，”赵林峰笑笑：“老家那会儿多穷啊，住着村里最破的泥巴房子，打个水要走好几里路。也是夏天，屋里热的根本呆不下去，我就爬到屋顶，睡在茅草上面，醒来总是一身被虫子咬的疱。” 连心静静地听着，赵林峰顺着自己的回忆接着叙述。 “你们年轻人根本想象不到那有多苦。我老娘为了照顾我们兄弟几个，落下了病根，在我跟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就走了。” “那时候我每天给人家饭店买菜，扫地，挣的钱刚够活命。老娘最后几天突然说想吃柚子，我浑身上下连买个柚子的钱都没有，还是村长看不过去，借了点钱给我让我娘在走之前吃了顿好的。” “给我娘立碑的时候，我发誓自己必须要混出点人样来，于是重新回去上了高中，考了警察，才慢慢地好过了起来。” 赵林峰停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又发出一声自嘲的干笑：“可惜，人样子的标准一直在往上提，年纪大了以后，那股子冲劲也散了，半辈子过完，终究没什么大出息。” 连心觉得赵林峰在等待自己发表观点，他想了想，评论道：“已经不错了，活着都不容易。” “你呀，真是” 赵林峰靠在墙上，他想起连心曾经对他讲过的家庭情况，不由得微微心疼。 “等出去了，你怎么去找你妹妹？” “她在家里，”连心的声音忽然间非常坚定：“想办法回家就是了。” 当卷闸门底下的缝隙开始发亮的时候，连心叫醒了在里屋小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徐瑾。这个姑娘非常明智地将睡眠当作收拾心情的手段，醒来之后虽然蓬头垢面，但至少眼睛恢复了神采。 “对不起，我太累了，本来应该换你们去睡一会儿的，非常抱歉。”徐瑾低着头，她知道没有这两个人自己不可能还能看见现在的阳光，于是尽力地在口头上表达感激并进行承诺： “等这边通信恢复了，我会打电话给家人，一定给二位一个合理的酬谢。” “可省着吧，”赵林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饿都快饿死了还想那么多。” 连心慢慢地拉起卷闸门，微腥的空气扑面而来，神经瞬间绷紧。 目前的计划仍是回文大附小，那里虽说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东西，但是答应了别人的请求，对于连心而言，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而且如果不是被刻意引导，感染者群不会试图冲进高楼去搜寻猎食对象，那栋结构复杂的宽大教学楼在方圆几公里内算得上一个差强人意的据点。 徐瑾知道这时候跟随是唯一的选择，于是积极地帮忙寻找店里能带走的物什，一番纠结过后，还郑重地用柜台里的笔给原本的店主写了个情况说明，保证事情结束后回来弥补他的损失。 连心检视着背包，甩掉多余的念头。 先保证自己安全，才有功夫考虑其他事情。 他选择的路线与来之前彻底相反，想办法冲出校园后，直接闷着头往大路上冲。 赵林峰认可了连心对于目前局势的预测。灾难来得突然又猛烈，而感染者又是随着人群移动的，大多数人在遇到危险之后，一定会往他们心中觉得最安全c最熟悉的地方逃跑。 所以现在住宅区应该才是禁地，而四通八达，空旷开阔的公共区域相对而言显得危险性更小一些。 朝阳初升，晨风温和得像是儿时母亲为自己挠痒的手。若没有那些晃晃荡荡，勤劳地消耗着肉体中为数不多的能量的感染者们，连心是真的希望好好享受一个清静的早晨。 尽管经历了一整天的饥饿，他依旧要担负起为这支三人小队冲锋陷阵的职责。 与这些病人的接触已不会让连心内心产生最初的紧张感，单调c重复，却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挥砍动作很容易让人产生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疲惫。 在对付一个从侧边包围上来的三名感染者时，连心出现了失误，把后背直接送到了一个感染者眼前。 多亏徐瑾英勇地冲上来踹了背后的感染者一脚，他才险而又险地从两面夹击中脱身。 “休息一下吧，咱们绕了远路，着急不了。” 赵林峰担忧地看着冷汗直冒的连心，即使是机器也要燃油提供动力，年轻人代谢快，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先给学长找点东西吃吧，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徐瑾表露出了与赵林峰相同程度的关切。 “有点不对，”连心平复着呼吸，三个人躲在一个阴凉的街角，望着远处漫步的感染者：“这里不应该会有这么多的。” “要不，换条路？”徐瑾问。 连心摇头，现在支撑他的只有脑中设下的目标，选择这条线路时，他已经考虑到了体能补充的问题，学校的侧门附近，有许多餐馆和小超市，只是一路走来，都是大门紧闭的状态。 “我也发现了，”赵林峰拎着他的拖把矛左顾右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把很多疯子引过来。” 说完三个人都开始认真听着附近的动静，沿着清冷的小街往前继续走了两百米左右，隐隐约约的尖叫声有一阵没一阵地从右前方传来。 连心和徐瑾对视一眼，赵林峰疑惑：“有问题吗？” “地下通道的位置，”连心低声道：“我们也要走那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 在我怀中枯萎 没有犹豫，刻意避开可能需要付出更大的消耗，三个人小心翼翼地循着声音摸了过去。 象山校区位于道路密布的三环上，一条主干道将其一分为二，为了保证需要过马路上学的学生们的安全，学校特意修建了一条连接两个片区的地下隧道，既能通车也有人行阶梯。 隧道口离北大门很近，当连心一行贴着外街与校区之间的围墙走到附近，透过栏杆间的缝隙，可以观察到骚乱的情景。 “天啊！”徐瑾捂着嘴惊呼。 可能周边几百米内游荡的感染者都围拢到北大门的位置，车行地下通道入口处，横着一辆载客大巴车。这辆车没有熄火，仍在感染者的围堵下调整着车头方位，准备钻进隧道离开。 而大巴的旁边，居然还有一辆同样在宽敞的大门环岛路上兜圈子的皮卡，无遮无拦的车斗里坐了差不多有六七个人，那仿佛惊悚协奏曲一般的呼声就是从他们嘴里发出来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赵林峰皱着眉头问。 “应该不止这些的，”连心则毫不惊讶：“看看那辆皮卡，是富德牌的。” 赵林峰听着柴油发动机不屈的怒嚎，思索片刻：“你是说这是一次自行组织的救援？” “运气不错，我们就在这等等，动静这么大，说不定后头的路能轻松些。” 徐瑾在一旁欲言又止。大家素不相识，谁也没理由当谁的救世主。 富德牌重型皮卡在感染者包围圈中左冲右突，前轮轧过躯体产生的每一次颠簸都让车斗中的可怜人们放声宣泄着恐惧。尽管车子的马力强劲，但在这种根本没有行驶空间的路段，车底下越蓄越厚的肉泥和骨碴让速度无法短时间内提升起来。 加上长长的客车横亘在前堵住了唯一的去路，皮卡也只能胆战心惊地维持住现有状态。 好几个活跃的感染者已经扒住了车斗的挡板，准备与里面的人进行更近一步的接触，车斗里的两个女性已经吓得魂飞天外，不停地拽着旁边的同伴，试图把对方挡在自己身前。 这时候还能发挥绅士精神的才是真正的绅士，连心看见一个瘦瘦的男生主动展开身体挡在女同伴的前面，一边不停地用脚踢着想要爬进来的感染者。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觉悟，在你推我搡的混乱中，一个家伙被感染者扯着后背的衣服，拉到了好几张饥渴难耐的嘴边。 叫喊声达到了高潮，皮卡车在后方剧烈的摇晃下陡然间失去控制，一头冲向环岛路中心的花坛。刹车音短促而尖锐，撞击声沉闷，如同乐章的休止符。 从连心的角度看过去，皮卡车半个身子骑跨在不算矮的花坛边缘上，即便隔了一百多米远，几人都能听见皮卡司机的怒骂。 停顿是恐怖的，所有人都明白在这种时候停下来意味着什么。就在重新打火倒车的这几秒钟内，感染者们加快脚步，完成了对这块方形大罐头的合围。 徐瑾捂着耳朵，同类的惨叫正用力折磨着她的神经。面前的画面仿佛是昨夜梦魇的具现，她又一次回到那个漆黑的车库，直视鲜血之中，好姐妹们扭曲的容颜。 赵林峰扶着身子瘫软的小姑娘，目光集中在那辆已经成功转向的大巴车上。 车里的人肯定也发现了背后的事故，但是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下车去帮他们一把。大巴司机焦急地按着喇叭，几经犹豫，终于还是踩下了油门，把像蚂蚁一样攀附在车身上的感染者们甩在后面。 “走。”连心觉得不能再等了，回头望去，其他地方都出现了感染者的影子，准备赶赴难得的宴会。 赵林峰指了指皮卡，车子此刻已经彻底淹没在感染者海洋中，当糜烂的尸体堆积到卡住底盘的地步，马力再强也没有用处。 “我们要不要” “太晚了。” 驾驶室内情况不明，但车斗里的那些人，就像是一大块盛在盘子里端上桌的牛排。 生死关头，心态积极的人多半不愿坐以待毙。连心看着那个绅士小哥手脚并用爬上车头，环顾一圈后，把他刚才照顾的那个女伴也拉了上去。 他们直接跳向了花坛，那里是感染者包围圈的边缘。上连心眯着眼睛上前一步，注视着对方绕着花坛兜圈子，在感染者之间的空隙间狂奔。 “等等，那是” 随着那两人逃窜的方向越来越靠近自己藏身的围墙，赵林峰眼睛越瞪越大。 连心早已提着军刀迎了上去，绅士小哥在看见一棵大树后面突然冲出来一个提刀客吓了一跳，然而他背后的女伴却先叫了出来。 “连心！连心！快来救我们啊！” “看着后面！”连心吼道，顺势一刀放翻一位挡路的感染者。 小哥回过头，两颗黄色的眼仁近在咫尺。 他被扑倒在地，出于本能，胳膊横在胸前顶住感染者进一步的侵犯，但是传过来的力量大到超乎想象，很快他的双臂就开始颤抖，极力仰着脖子，和压在身上的感染者比赛谁嘴巴张得大。 这时，那女伴狠狠地踢了感染者脑袋一脚，小哥顺势一骨碌爬起，正要拉着女伴的手继续向前，却看见一颗丑陋的头颅出现在女伴的肩后。 “不！！” 连心带着雷霆之势冲到近前，凌厉的一刀直接将那感染者枭首。 只是，砍下的头还粘在周护士的肩膀上。 陈匡明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连心现在也顾不得其他，一手拉着一个往回跑。 意外总是接连不断，好不容易翻过的围墙，又要再次翻回去。被吸引来的成群感染者，逼迫一行人原路返回。 连心拉下手机维修店的卷闸门，用后背撑住另一头的拍打。 赵林峰把沙发椅推了过来，示意连心让开。 “你去吧，这里我来。” 陈匡明抱着软绵绵的周护士坐在那张小床上，周护士说话的声音很轻：“这就是命啊，是我的命。” “知道吗，当我被困在那个图书馆里面的时候，我就想，哪个男的能先来救我，差不多的话，我就主动开撩了。” “所以知道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有多失望么？” 陈匡明鼻涕都喷了出来，喉咙里的饮泣令人心碎。 “傻子，别哭了，爷们点，学学人家小连同志。” 连心无声地咧咧嘴，如果有可能，他很想说点什么鼓励的话。 手电光下，周护士冈上肌那一大块撕裂的伤口仍在不停地渗血，连心深呼吸两口，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周护士拍拍陈匡明的背，慢慢把他推开。 “我想吃冰淇淋。”她咽了口唾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 悲哀 就如今的状况而言，这个愿望实现起来难度有点大。 连心和赵林峰搜遍了整条学校后街，找出了两种替代品：香草口味夹心饼干，还有瓶装调味酸奶。 只是等他们带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周护士已经烧到昏迷了。 陈匡明温柔地给火炉子般的周护士喂了几瓶盖酸奶，也不管漏了一枕头的酸奶中她到底尝到了多少，当太阳行走到头顶上方之时，他将周护士抱起，走到卷闸门边。 “帮我开下门。”他对连心说。 “我跟你一起。”赵林峰走上前。 “不，不用。”陈匡明摇头拒绝，即使是他亲妈确诊了sabs的那一天，他的眼里都没有如此深重的悲伤。 连心将一柄从一家开着门的水果店里顺来的小刀子插进陈匡明的皮带槽里，拉开门：“早点回来。” 陈匡明走后，黑暗逼仄的空间又一次陷入了熟悉的压抑，就连饿昏了头的徐瑾也放慢了啃饼干的速度，不再发出老鼠般的啮咬声。 连心看见赵林峰坐在柜台前，双手搭在玻璃桌面上，把玩着他的木质吊坠。 那就是一块简单的楠木牌子，上面阳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赵林峰说是他妻子从庙里求来的，佛经里的字，辟邪消灾。 连心又拿出手机看了看，信号非常弱，而且电量所剩无几。 “再试试吧。”他把手机递过去。 赵林峰按下一串数字，放在耳朵上听着。每隔半分钟，他就把这套动作重复一遍。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愣住了，喂了好半天才和另一头的人开始交谈。 连心提着他的军刀走进小卫生间里，拿出在路边捡的一块稍平整的水泥板，往上面倒了点水，准备磨刀。 “嘿。”刚关上的门被人敲了敲：“你干什么呢？” 连心回头：“有事吗？” “额”徐瑾开口：“不打扰你，我就想洗个手。” 连心往旁边让了让，徐瑾把门推开一条小缝，确定了连心没有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才低着头走了进来。 龙头里流出来的水量只有正常的一半，徐瑾很珍惜地仔细搓洗手掌。她还带了手电筒，洗完之后，打开电筒照起了镜子。 “不担心你同学吗？”徐瑾用湿润的手拍打脸颊。 连心将刀换了个面磨：“他自己可以。” “那个女孩子，也是咱们学校的？” “不是，医院同事。” “哦。” 徐瑾不再言语，看着镜子发了会儿呆，关掉手电筒默默地出去。 赵林峰激动的讲话声透过门也听得很清楚，连心给水泥板添了一些水，加大了磨刀的频率和力度。 两个小时过去，陈匡明依旧没有回来。徐瑾担忧地看着打完电话便开始玩命抽烟的赵林峰，把求助的目光投在连心身上。 正当连心准备出门寻找之时，陈匡明带着满身蒸腾的热气叩响了卷闸门。 “还好吗？” “好啊，有啥不好的，难受也就一会儿，毕竟她也不是我什么人。一刀子下去，我俩都解脱了。”陈匡明咧着嘴，毫不避讳有其他女性在场，撩起衣服下摆擦汗。 “用了多久？”连心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二十分钟。” “那你现在才回？” “难道把她丢在地上被那些吃人鬼开膛破肚，我不得找个地方让她好好躺着吗？”陈匡明斜了连心一眼：“还好后头那片荒地才被挖机翻过，不然真没有这么快。” 徐瑾在旁边听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忍不住插话：“就算她也变成了那种东西，也不用杀死她吧万一以后能治好呢？” 陈匡明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看徐瑾，转头问连心：“这谁啊？” 连心叹了口气，朝徐瑾摇摇头，对陈匡明说：“歇会儿吧，外面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我总觉得这个学校在那天晚上之后就没法待下去了。”陈匡明接过水瓶喝了一大口：“咱们什么计划，要走的话得赶紧，太阳快落了。” “回附小。” “附小没事？”陈匡明很惊喜，但很快又疑惑地看着朝他走来的赵林峰：“那你们两个凑在一起跑出来是为什么？” “我们答应了陈院长，来帮她找欧瑞雪。”连心解释道：“你呢，怎么会在那辆车上面？” 陈匡明表情变得非常古怪，他咳嗽一声：“幸亏你没找过来。知道吗，你看见的那两辆车，基本上是为了院长千金来的。” 连心闻言，心脏猛地一跳：“什么意思？” “是这样，我那天夜里不是返回去找周姐了吗，路上拦了几个学生，问出来很多人都被堵在图书馆里。然后我就去碰碰运气，结果真的找到她了。” “本来当时就想走的，可后来又有一大批人跑到这里来，出口都被他们堵死了。光这样还不要紧，他们后面跟着更大一群sabs，都是刚刚失控，肌体最活跃的那种。整个一楼的场面，我看了都想吐。” “欧瑞雪就在进来的那批人里面，我在救人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她，把她从人堆里拉到了楼梯上。”陈匡明讲述着：“这也是我还能在皮卡上有张站票的原因。” “昨天晚上所有人都在打电话，真不巧，我，周姐，还有老刘身上都没带手机，只能巴巴地看着欧瑞雪一直打到手机没电。我就开玩笑，问她老爸会不会派坦克过来接她老刘还揍我，对了，老刘在那辆大巴上，但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连心接着他的话道：“然后今天中午的时候就有车来了，指名道姓地要欧瑞雪跟他们走？” “名义上是政府的在象山这一带的救援小队，拿着防暴叉和警棍，硬生生地把一楼剩下的那些患者全处理掉了。但大家都不傻，警察把我们带到外面，对着脸挑人出列，是什么状况哪还不明白？领头的第一个在女生堆里把找出了欧瑞雪，公安副局长爹地果然厉害。” 陈匡明看了眼脸色潮红的赵林峰，顿了顿说：“看他们穿的衣服，好像是交警。” “听上去挺顺利的。”连心在等待转折。 “大家一起倒霉倒没什么，可要是知道其中有一部分可以不跟着一起倒霉，事情就没那么容易揭过去了。”陈匡明冷笑：“那辆巴士来的时候已经坐了一大半人，感觉很多是托关系来学校里救孩子的父母，一个二个搂在一起哭得跟什么似的。” “可是那个图书馆里有几百号人，绝大多数是这个校区的学生。宿舍那边的人惨叫了一夜，铁定回不去了，学校领导好像蒸发了一样，搞得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 “好不容易盼到有人来救，结果救的并不是自己，加上外头危机四伏，你说说他们心里怎么想。” “一群人围上去要求警察们帮自己找条活路，可想而知没人搭理，然后小年轻们不服气了，就动起了手，引得全校的感染者都来看热闹”陈匡明摊摊手，一口气把瓶子里剩下的水抽了个干净。 “这能怨他们吗，他们才可怜好吗！”徐瑾大声地为同学们鸣不平。 连心不知该说些什么。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如果知道他们去哪就好了，那些地方应该都在政府掌控之下。” 赵林峰突然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僵硬，冰冷： “我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 我还能相信你吗 侦查的结果是，想要离开学校，几大正门几乎没有可能通行，在那些区域散步的感染者数量令人心惊。 陈匡明已经不敢随意接近任何的建筑物，很多楼宇看似安全，当经过时却总会有感染者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蜂拥而来。因此房屋结构简单c分布稀疏的后街小巷，是逃离这片失魂之地的最佳选择。 然而问题是，赵林峰口中的地址，离当前位置实在是有点遥远。从后街出发，颇有点南辕北辙的意思。 “我都没听过这地方，你们拿主意。” 陈匡明干脆直接地退出了对下一步行动的讨论会，不顾徐瑾的强烈反对，粗鲁地抢过对方的小包，把一些花里胡哨的零食倒了出来，抓着两条瓷实的饼干往里塞。 虽说他本不是什么沉稳的性子，但在埋葬了周护士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毛躁。如果是之前，即便占理，他最多也只是提出建议，而不会直接上手。 连心目光复杂，轻声道：“没必要，我们几个带的够多了。” 陈匡明充耳不闻，继续在这间被其他人撬开大门的小卖部寻找一切可以带走的东西。 徐瑾气得在凳子上缩成一团。赵林峰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也不甚关心，自顾地和连心说完自己的想法以后，便开始望着地板走神。 目前来看，没有交通工具，当真寸步难行。 连心回去找过那辆富德皮卡，谁知那里只剩下一大滩发臭的血肉，连一个轮子都没看着。 当时只顾着躲避追击的感染者，没有人留意皮卡车里的人是不是都遇害了，看样子，还是有幸运儿存在。 哀叹自己的运气没有意义。学校里的车辆本身就少，而且多数是外来车辆，想找到适配的钥匙无异于大海捞针。 学习电影里那种破窗开锁，拆表盘打火显然不现实。汽车行业发展到现在，如果还能随随便便被人这样启动车子，那些设计师们估计得投江自尽。 连心想了一会儿，能大概率找到汽车钥匙的地方，只有租车店了。 几个人完全没有交流地行走在马路正中间，前往连心记忆中一家连锁租车店的位置。两边的沿街商品房内，有几户人家立于窗前打量，当连心试图与对方进行目光交流时，他们却纷纷避开，消失在后方的阴影之中。 “看吧，还是有活人的。” 陈匡明试图用手势与六楼的一名孩子沟通，那家的大人在收到孩子的信号之后，到窗前警惕地望了一眼，发现读不懂陈匡明深奥的动作，摆摆手，拉起窗帘。 “帮我猜想一下，sabs患者是怎么接受声音信号的，通过那可能已经烂掉的耳部神经？”忍住喊叫的陈匡明转头问连心。 “等信号恢复了，新闻会告诉你的。” 连心站在被一把挂锁牢牢拴住的租车店门前发愁，问题总是接连不断。一旁警戒的赵林峰吹了声口哨，拉着徐瑾的手迎向了一个迈着销魂的内八字踱过来的感染者。 陈匡明试了试锁的强度：“你确定里面有车钥匙吗？” “不确定。” “那怎么搞？” “我在想。” 徐瑾嘴里发出的声音听上去险象环生，回头看去，赵林峰正带着那个感染者兜圈子，等待提着西瓜刀的徐瑾从背后给它致命一击。 陈匡明嗤笑一声，侧面过去一砖头暂停了感染者魔鬼的步伐。 “你干什么？”赵林峰惊道。 “我不是怕她受伤么。”陈匡明瞥了呆立原地的徐瑾一眼：“这种事对女孩子来说太困难了，别难为人家。” “我教她自保惹着你了，你让老子上哪再找一个这样合适的练习对象？” “哟，别急眼嘛，你不说，我哪知道。” 陈匡明嘴角带着嘲讽的弧度望着泫然欲泣的徐瑾，赵林峰勃然大怒，拎着他的拖把杆子准备收拾这个皮痒的玩意儿。 “够了！”徐瑾大叫一声，眼泪又流了下来。 而此时连心已经绕到了这栋楼的后面，果然，只要多下功夫，总有后门可以走。 打碎一扇窗户与硬撼厚实的玻璃门相比显然更加轻松，连心折返回去告知了其他人一声。 陈匡明表示了跟随的意愿，并自告奋勇率先从满是碎碴的台子上翻了进去。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门从外面锁的哪可能有人。” 连心环视了一眼这用途不明的房间，陈匡明已经开始在靠墙的柜子里翻了起来。 “轻点，刚才那动静已经够大了。” “我知道，你赶快去别的地方找找，找到了叫我。” 连心拧开这扇门，外面是一条狭窄的过道，沿着过道向前，尽头是接待前台。 他走过去，站在透明的门后冲外面等待的赵林峰挥手报平安。 打开手电，连心来到过道上两扇对开的房门前，挑了一间准备搜寻。 这时，他惊讶地发现，这扇门的锁头毁坏得不成样子，明显是被什么东西暴力破开的。 一瞬间连心汗毛倒竖，正想开口提醒陈匡明，身后突然袭来一阵劲风，来不及反应，后背尖锐的疼痛和一只捂住他嘴巴的大手让冷汗迅速在额头汇集。 “别动！别发出声音！”耳后的声音凶狠地威胁道。 连心瞪大了眼睛，有那么几秒钟忘了呼吸。 大手箍着他往门内退，连心无视对方的警告，呜呜地叫了起来。 “你他妈的别叫！” 身后的人因连心的反应恼羞成怒，握着刀子的手加了两分力。t恤被刺破，连心感觉刀锋应该已经扎进去了几个毫米。 真是疯子！ 他高举双手示弱，同时努力地想要转过头去看清背后的脸。 “你找死！” 屡次三番的挑衅举动让那人发了狠，刀子瞬间平移到连心脖颈上，就要横切下去。 连心此刻用力地在脸颊被手指钳制的情况下吼出了三个音节。 陈匡明听见声音冲了过来，他高举着连心的军刀，心中其实慌得快要昏倒。 然后，他看见了两个面对而立的身影。 “我草，”陈匡明惊讶到保持着举刀姿势接近半分钟：“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心靠着墙吸气，汗水渗进伤口，滋味酸爽。 “对不起。”方文博把匕首丢在了地上，陡然间的转变让他浑身都在轻微的战栗。 “如果没认出我，你那一刀会割下去吗？” 连心拒绝让对方检查伤口，死盯着方文博的眼睛，像是老虎与另一个山头的老虎隔空对望。 “嗨，肯定不会啊！”方文博避开了视线，惭愧地低头给连心抱拳：“真是误会，我以为是哪来的暴徒” “呵，谁更像暴徒一点？” “你把他捅啦？”陈匡明不敢相信这种剧情。 “你也是医生，快帮他看看。”方文博立刻拖了条椅子过来，他身上出的汗比连心还要多。 陈匡明掀起连心的衣服看了看：“牛逼！” “啊？很严重吗？” “别理他，”连珏苍白地笑笑，看着方文博手足无措的样子：“看来咱们打的一个主意，什么时候来的，有收获吗？” “老天爷，”方文博捂着脸，懊恼又无奈道：“我花了一个早上拆了窗户外面的防盗网，这间屋子还没搜完，就听到有破窗而入的声音，我真的是快被吓死了。” “你知道你家小雪现在在哪吗？” “废话，不然我来这里干嘛，图书馆外面到处是那些东西，没有车，根本不可能接她走”方文博嚷着嚷着停了下来：“等下，你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 得偿所愿 陈匡明因一次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而从昏昏欲睡中惊醒。 揉揉眼睛，天已经明显地暗了下来，西方的云层颜色像是煮熟的螃蟹壳，看上去美满又幸福。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仍在熟睡的徐瑾的头，连忙把手收回来。 结果女生反应激烈地猛然坐起，睁着茫然空洞的双眼看向陈匡明。 “没事没事，”陈匡明摆手：“你接着睡。” 连心回头看了看，把窗户摇下来一点，风灌了进来，置换掉车厢里的闷热气味。 “还有多远？”徐瑾问。 赵林峰把烟头扔出窗外：“如果没什么问题，再有十分钟就到了。” 连心无法从后视镜中找到方文博的脸，原本喜欢活跃气氛的他一路上都沉默寡言。情绪上的变化是从他了解到女朋友的去向开始，身为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同性，连心切实明白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并且在很多时候都曾感同身受。 方文博无疑是一个自信而积极的人，调整心态应该是他比较擅长的项目。连心这样想着，注意力放回到当前行驶的路段上。 除了休息，连心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问题。他结合一部分从医院里得到的资料，自己把人罹患sabs的时期重新进行了分级。 第一时期最为危险c最具偶然性。连心认为至少有半数感染者的发作是突然而没有征兆的，它们在这一时期的活跃性c攻击性和执着程度统统处于最高阶段，造成了最严重的损失。至于人从失去意识到被病原以不知名方式获得身体控制权这一时间段长短不一的原因，暂时只能笼统地归结为体质差异。 所幸的是第一时期持续的时间很短，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大约只有一两个小时甚至几十分钟，在那之后感染者便会进入一种莫名的游荡阶段。它们似乎漫无目的，却又隐隐地有着一个朝向，而且感染者群体会相互吸引，越聚越多，乌泱泱的规模给还有思考能力的人带去很大的心理压力。 连心也不知道这一时期会持续多久，因为他所遇见的感染者几乎都处在这种状态，感知到活人的存在它们会冲动c会追逐，但是在失去猎物踪迹后它们也会放弃，然后晃晃悠悠地渐行渐远。 如果它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像电脑游戏中血条不空就不会停止移动的怪物一样，那可能所有人都会崩溃。还好，能量守恒定律依然适用。 无菌房里的sabs患者在三天之后身体机能出现大幅衰退迹象，行动力才变得像是一个病人。可恐怖的是，将这个无法站立，只有张张嘴巴的力气的实验对象移到正常环境的室外，过了两天它又能站起来了！ 连心预测当感染者体内能量消耗到一定程度时，会进入一个衰朽时期。他们无法行动，威胁性虽弱但依然存在，病原那令人瞠目的生命力仅是想一想就让人胆寒。 总结这些东西是连心舒缓压力的主要方法，他相信只要事情没有背离客观规律，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 眼前又出现了二十来个左右的感染者队伍，赵林峰驾驶着车子试图从旁绕过，可在个急先锋勇猛地扑向车头的时候他不得不踩下刹车。 这辆车来之不易，破拆防盗柜c在停车场像猜密码一样试钥匙花掉的力气，可不能被这些恶心的东西轻易糟蹋了。 倒回到之前的路口，赵林峰直接把车开到了对向车道上，身为一个交警，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逆行。 贺省知识产权局就位于左侧的转角内100米左右的距离，赵林峰没有拐进去，而是停在了岔口上，正在思考着什么。 “我建议留一个人在车上，”方文博说出了这几个小时来的第一句话，他声音冷峻：“假如出了什么变故，也能及时接应我们。” 赵林峰瞪了他一眼，但没有表示反对。 连心左右看看，对方文博说：“我留下吧，你和赵叔肯定是要进去，剩下的人里会开车的只有我一个。” 徐瑾忽然道：“我也留下来。” 这把正要开口的陈匡明噎了个半死，他羡慕嫉妒地瞅了连心一眼，拎着他的包率先推开车门。 连心也下车帮忙查探了一番周围环境，里面这条路比较幽深，路灯被层叠的树木枝杈所掩盖，一片片的阴影将地面切割得支离破碎。 手机信号依然时断时续，连心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陈匡明：“最多半个小时要给我反馈。” 等他们走后，连心把车掉了个头，关好四面窗户，坐在位置上开始沉思。 徐瑾换到副驾驶座位，用手梳捋着齐肩的头发：“小雪真的很幸福，记得当初方会长追她的时候我还投了反对票，事实证明我的眼光的确不咋地，呵呵。” 连心嗯了一声，没做其他回应。 徐瑾抬眼看了看他：“你有女朋友吗？” 连心的思索被打断，他沉默半晌：“没有。” “不太应该吧，你条件这么好，应该有追你的女孩子呀。” “是有几个。” “要求很高，不将就？” “不是，”连心开始有些烦躁：“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徐瑾察觉到了连心的不耐，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不过看他一直皱着个眉头，想聊聊天帮他放松一下心情，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被嫌弃了？ 女生有些委屈地终止了谈话，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还没有正式感谢过你呢，我能坐在这里，全靠你和赵叔的帮助，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你自己的功劳是最大的。”连心淡淡道。 徐瑾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不再言语。 “那个，你为什么要反对欧瑞雪接受方文博？”连心冷不丁地想要接上刚才的话题。 徐瑾促狭地回过头，却犹豫了一下：“嗯，我只说那时的感觉吧。” “方文博是那种很热衷于社交的人，他非常健谈，而且为人处世方面也做得滴水不漏，和辅导员，教务指导老师的关系都很好。” “这些当然是优点啦，但是我开始就挺担心小雪会被他吃得死死的。我跟小雪是高中同学，知道这个姑娘是个天真善良的人，方文博能说会道，甜言蜜语起来很难有哪个女生能把持得住。” “还有一部分因素算了，当我没说。”徐瑾是个好姑娘，在背后论人是非让她有点不自在：“你问这个干嘛？” “方文博在车库抛下了我们，如果他在的话，你那几个姐妹说不定有生还的可能。”连心的话语突然变得尖锐：“你没有埋怨过他吗？” 徐瑾脸色变了变，陷入了沉默之中。 没有得到答案的连心摸着自己后背的细小伤口，向天吐出一口气。 这时徐瑾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听了两句。 “让我们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 几多欢喜几多愁 走进被钢条和木板加固过的古朴铁门，连心大概了解了为什么那些人会选择这个地方作为安置点。 外面这条路是旧时代文湖风貌的写照，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民用建筑在周边随处可见，活动在附近的也多半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和不稳定的外来务工人员。可能与此地的现实情况有一定的关系，疫情爆发之后，这片区内清净的可贵便凸显出来，不觉间有了些暴风雪中的山洞般意味。 知识产权局的外表秉承了年代的审美风格，一切部件均以实用性为主要标准：门就该结实，办公室就该宽敞，至于楼层，那时候还没有做成l一ft的能力。 门口有一名医生打扮的人守候，每一个从门外进入的生物都会被他带到一个专用的卫生间进行消毒。性别在这湿冷的小房间里失去了概念，徐瑾死活不肯和几个大老爷们隔着一层篷布在脱得精光的状态下被消毒水冲洗，自然因为耽误了消毒间负责人吃晚饭而遭受了一顿训斥。 “如果我们又出去了，每次回来都得这样？”方文博忍受着难闻的气味，向对面笼罩在白色防护服下，拿着水管对他无情喷射的工作人员询问。 那人干笑一声作为回应，让人琢磨不透什么意思。 赵林峰的情绪自从走进这扇铁门后便显得十分激动，连心他们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径直来到大门正对的小楼前，底下守卫的人放过了赵林峰，却拦住了其他的人。 赵林峰迟疑片刻：“在下面等我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陈匡明不解。 连心摇摇头，看向另外一边。知识产权局的占地面积非常小，总共只有两栋楼，日常办公用的那一栋用来暂时安置救援到此地的居民。楼高五层，这会儿走廊上探出了密密麻麻的脑袋，打量着楼下那一对搂在一起的青年男女。 欧瑞雪被方文博紧紧地搂在怀里，发出压抑着的，小猫似的哭声。 “你死哪去了你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了”方文博眼眶发红，有晶莹的东西在里头打转：“小雪，我，我” “什么？”欧瑞雪抬起头，迷离的双眼看着他的情郎。 方文博一咬牙，不顾一旁的陈洁芬虎视眈眈的目光，大声喊了出来：“我爱你，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欧瑞雪破涕为笑，居然大胆地踮起脚，和方文博吻在一起。 哇！围观群众鼓起了掌，连日的担惊受怕积攒成心头的乌云，因此哪怕有一丝丝的美好展现在眼前，他们也会自主地欢迎和挽留。 陈匡明搓着一胳膊的鸡皮疙瘩背过身去。连心的视线从陈洁芬阴沉似水的表情转移到整栋为方文博加油打气的人群上，不知谁起的头，“嫁给他”的三连音不停在回荡在这封闭的院墙内。 陈洁芬实在看不下去，拉开了不争气的女儿，背后立刻传来了一阵不满的嘘声。管理人员这才出动，警告他们不要再发出噪音。 方文博连忙对着未来丈母娘一阵缩头哈腰。连心笑着朝欧瑞雪挥了挥手，然后和跟着陈匡明一起迎上了从楼上冲下来的刘医生。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成天咋咋呼呼地闹腾，阎王都不想收你去烦他！”刘医生大力拍打着陈匡明的后背，开心得站都站不稳。 “小连，你也没事，太好了！”可当他没有找到幻想中还会出现最后一个惊喜时，笑容慢慢变浅。 “周护士她没能坚持下来。”连心摇摇头，不给希望的种子一点生存的空间。 陈匡明忽然就呜咽了起来，本就不甚好看的五官全部往脸的中间皱缩，模样凄惨无比。 “对不起哥我没用，我没保护好她” “不怪你，不怪你。”刘医生抱着陈匡明的头：“我们都会有那么一天的，咱们得相互支撑着战斗到最后一刻。” 陈洁芬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微笑。 她拍了拍连心的肩膀：“真高兴你没事，我这终于是放心了。” “院长您没事，我也很高兴。”连心同样微笑着点了点头：“附小的其他人，都还好吗？” “都在上头呢，待会儿可以过去打声招呼。”陈洁芬脸色轻微地变了变：“除了那些去拿食物的，他们都”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连心轻叹一声：“还是挺抱歉的，没能帮上您的忙。这种时候，还是警察同志们更靠得住。” “别这么说。”陈洁芬苦笑，面上滑过一道阴郁的影子，当身后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时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连心看着和欧瑞雪牵着方文博的手靠近身边，打趣道：“怎么样，没骗你吧，我把这家伙给你带来了。” 欧瑞雪羞涩地笑着：“谢谢学长。” 她好像觉得这样感谢有点不够力度，准备上前拥抱一下连心，被方文博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谢谢学长。”方文博代替完成了这次熊抱。 徐瑾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这里的欢聚场景，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首先注意到后方动静的人也是她，一阵急促的呼唤从行政楼楼上一直追到楼底。 “老赵，你这是干什么老赵！” 连心转过身，看见赵林峰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楼梯口，那身影沉重得像是背了一座山。 “老赵，”一个剃着平头，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衬衫警服的人抓住了赵林峰的肩膀：“你别冲动，这事越急越坏，明天一早我找几个兄弟和你一起过去。” 小男孩呆呆地看着赵林峰，小脸上颤动的不安与惊慌让人心疼。 “我等不了。”赵林峰打开对方的手，快步朝着连心一行人走来。 连心担忧地看着赵林峰，他现在周身不断向外散射着浓郁的负能量，害怕轻轻一碰，就会引发后果难料的爆炸。 “我儿子，麻烦你们帮我看一下。”他的声音嘶哑到几乎认不出来。 “你要去哪？”陈匡明吃惊地问。 “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赵林峰朝连心伸出手。 连心没有过多犹豫，把车钥匙放进他手里。 “无论如何你都要回来，”连心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头发：“多想想这小家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 局（上） 赵林峰蹲在地上搂了儿子一会儿，便提着两根电警棍和一把匕首推开门离去。 他让连心在门口等着，没多久把车开了过来，卸下后备箱里的食物和一些日用品，只留了很少的一部分。 连心扒住车窗的手微微颤抖，赵林峰眼睛看过来，终究还是松开了。 尾灯牵着两溜被后轮扬起的沙尘迅速消失在道路尽头，惊起了许多途径树上正在休息的鸟。 连心搓了搓脸，回头招呼陈匡明搬东西。 “我第一次觉得他这么酷，”陈匡明有些没缓过来，回头看着还在努力和男孩沟通的徐瑾：“他说他老婆在家里等他，那这小子是怎么过来的？” “不算难猜。”连心提着两个背包往前走：“这里原本应该是用来安顿那些治安人员家属的地方，赵夫人本可以跟着其他人一起转移的，可是那时候老赵杳无音信，人家怕老赵回来找不到自己，便一个人留在家里，把儿子交给他们带去安全的地方。” “我靠。”陈匡明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对夫妻两人感情的赞美，扛起剩下的东西跟在后面：“我也想有个这样的老婆。” 那个从楼里出来的交警并没有走，他整了整衣服，来到两人身边。 “我叫曹康，这个地方暂时归我管理。”他掏出根烟点上：“我们这儿实际上是不接纳外人的，可老赵说你们救过他的命，这个情当然得承。” 他朝着办公楼的方向喊了两声，便有两个人从一层最靠近大门的房间走了出来。 “时候不早了，他们带你去住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可以到一楼那里去喊人，明天早上咱们再来聊聊。” 曹康说完便到别的地方去了，留下连心二人和面前两个神色不耐的家伙大眼瞪小眼。 “先把规矩给你们说说。外面什么样子都看到了，所以这里不是什么度假酒店，是实行管制的，当然，也没有军事上那么严格。” 左边的人抓了抓他凌乱的头发：“三餐固定时间，过时不候，晚上九点半之前每个人必须回到房间里，这是最基本的。” “不准吵闹，不准作奸犯科，一旦发现，收拾铺盖滚出去。再然后，再然后还有啥？” 右边的人并没有补充的意思，对抗鼻孔中的不适占用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大拇指的口径好像有点超标，换了小指就没问题了。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挖着，一块顽固污物即将排出，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额，先这样，老实点啊，我不想给你们擦屁股。” 抠鼻子的人伸出脚拦了一下准备扛着背包往楼上走的陈匡明，努努嘴：“把包打开。” “干什么？” 对方看着迎着陈匡明警惕的目光呵呵一笑：“别紧张，例行检查，得确保你们不能带什么危险品进去。啧啧，你看，如果你是管事的，那玩意你会随便让人带进去？” 他指着连心背包口露出的刀柄，这让其他人都绷紧了身体。 “你的意思是楼上绝对安全，根本不需要防身用具？”陈匡明后退半步。 连心来回扫视着面前两人的表情，正要做出回应，旁边的方文博忽然越过他，堆着满脸笑握住了其中一人的手。 “大哥，不知道您二位是不是救援分队中的一员，如果是，请允许我致以最高程度的谢意。”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方文博也不尴尬，拉着对方的手让自己又靠近了一点。 “我完全赞同您的要求，”他主动解开背包展示一番：“看看有哪些带不进去的，尽管拿出来。” 管事人抽出他的手，狐疑地看了方文博一眼，提着背包开始扒拉。 “咳。”另一个管事指间搓着残留的黏腻，盯住几个小盒子发出了暗示。 “哎呀我这记性真是！”方文博一拍巴掌，伸手进口袋摸出一个银光闪闪的打火机：“那么封闭的地方，火肯定不能乱用，这个必须得给您保管起来。” 他把那几盒被看中的香烟拿了出来，塞到管事的手里：“这些也就用不上了，二位拿去解解闷。” 方文博如此谄媚的态度惹得陈匡明怒目而视，徐瑾不解的目光投向欧瑞雪，却没有从她那里拿到什么安心的反馈。 “但这个，大哥，您听我解释。”被收走了一切尖锐物品，方文博挡在最后一个接受检查的连心前面。 “我兄弟这把刀，其实已经钝得不行了。”方文博搂着连心的肩膀：“他有个发小是贺省武警三中队的，正好驻守在他待的那个隔离点，刀是他发小部队里的。” “可就在前天，他发小出去支援其他地方，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一口气了，他恳求连心用这把刀给他一个痛快”方文博咧着嘴，声调的变化恰到好处。 “我们几个能活到现在，几乎都是仰仗着这把刀。赵叔一直说我这兄弟好命，刀上有个英魂加持，邪祟近不了身。” 望着刀刃上密密麻麻的缺口，两个管事沉默不语。 “好不容易盼着能过上安生日子，谁还想闹事啊，就让他带着吧，起个护身符的作用。” “这刀，砍过多少脑袋？”管事叹了口气，问。 “记不清了。” “那你还想就这样带进去？”管事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手套戴上，把刀夺下来：“这就是一块沾满了毒气的铁！我拿去消毒，什么时候医生觉得没问题了，再还给你。” 夜里的凉风吹不散走廊里累积一天的热气，连心背靠顶楼的围栏，盯着窗玻璃上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 刘医生已经正式加入了这个据点的医疗小组，陈匡明本也打算递交申请，但看着工作狂魔连心对近在咫尺的研究机会无动于衷，他也不准备急切地做决定。 九点半，放在平时夜生活尚未拉开帷幕，而在此躲避的人们已不得不躺在了床上。局限活动范围使得能量堆积无从排解，大家只能抱着各式电子产品一点点消磨精力，等待困意的来临。 ifi的存在是个巨大的惊喜，尽管速度慢得想杀人，但连心还是借助网络联系到了想要联系的人，同时终于对如今的局势有了新的了解。 发达的现代媒体如同水母的触须，有关这场疫情的报道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官方的发言依然以振奋人心为主，即便连政治中心都已处在风雨飘摇，万众救援的阶段，也要把进度渲染成希望就在前方的模样。 这也是凌江中下游南岸地区暂时得不到强力支援的原因，处在该版块内的省份将由总理同志主持系列工作。文湖市只能依靠仅有的一支师团级武装力量，分批次地进行密集受灾区域群众转移和安置。 知识产权局并不是文湖市政府指定的安置地点，方文博最后的两包好烟只从值夜的警卫嘴里套出了这个消息。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方文博和连心并肩低语：“那个陈匡明告诉我了，我也问了小雪，为什么会到这里她也不知道。” “陈院长应该知道，你可以问她。” “嗨，”方文博抬头望天：“背上的伤，没事了吧？” “我只能祈祷你的刀子没沾过感染者的血。” “你大可放心，在碰到你之前我还拿来片了火腿肠。”方文博呵呵一笑：“既然你不想跟我说话，那就不站在这烦你了。” “孩子怎么样？” “小雪和她同学带着呢，对付一夜问题不大。” 方文博掐着巡夜人的时间点离开，连心转身回房，陈匡明双手交叠腹间，在睡梦中皱着眉头。 在放倒的档案柜上铺一层棉絮，就是今晚的床。 关掉灯，纯粹的黑蒙住了他的眼睛。连心躺上去的时候，发出了哔啵的金属声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 局（中） 陈匡明眯着他肿胀的双眼站在水龙头边伸手接水，在嘴里咕嘟咕嘟过了两道当作刷牙。 旁边蹲坑里接连不断的响屁声让他止不住地干呕，胡乱抹了把脸，匆匆逃了出去。 回到房间，发现连心正赤着上身在地上做俯卧撑，不由得摇头感叹：“你太优秀了，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强身健体，实乃吾辈楷模。” “几点了？” “七点半。饿了？要我给你带饭？” 连心从地上站起，汗水蜿蜒地在他上身轮廓分明的肌肉上穿行。没有换洗衣服是件麻烦事，他去问一楼的管事，要回来了两件脏兮兮的文化衫，昨天洗了挂在外头，这会儿还有点潮。 正发愁呢，忽然有脚步声从一旁的楼道传来。 “啊。” 徐瑾红着脸转过身去：“那个，咳，我是来告诉你，赵叔的孩子情绪有点不太对。” 听了这话连心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收下衣服往身上套：“看看去。” 陈匡明默默地掀开衣服瞅了眼仅有的一块腹肌，嘴里发出一声认命的喟叹。 徐瑾和欧瑞雪，以及陈洁芬住在一间会议室里，这个地方有一架高低床，条件比连心那里好了不知道多少。 欧瑞雪有些不好意思，没有衣服穿对于女生而言困扰更大，让一个花季少女穿着她母亲的衣服确实比较为难。 “怎么了？”连心蹲下身，平视着低头坐在小床上的男孩。 “早上起来的时候哭得可厉害了，就一个劲哭，问他话也不说。”欧瑞雪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 坐在皮椅上的陈洁芬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连心向她致歉：“打扰您休息了，从今天开始把他接到我那边住。” 陈洁芬笑了笑，走过来摸了摸男孩子的头：“他才7岁，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会哭说明已经懂事，这种冲击别说他了，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也是很难接受的。” “嗯”欧瑞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那个叫曹康的不是孩子他爹的同事吗，看上去之前一直都住对面楼里，可他爹为什么要把孩子带出来让你照看呢？”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他信你胜过那些同事耶。” 连心摇摇头，没有直接回应欧瑞雪。等男孩自己擦干眼泪，他拉着男孩的小手： “是想爸爸妈妈了吗，麒麟？” 赵麒麟过了很久才轻轻一点头：“爸爸要多久才会回来？” 这个问题连心没法准确回答，简单的哄骗对这个年纪的孩子起不到太大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知道爸爸干什么去了吗？” “我知道，他去接妈妈。” “爸爸是干什么的，你也知道吧？” “爸爸是警察，交通警察！” “爸爸很爱你，也很爱你的妈妈，他是厉害的交通警察，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把妈妈接过来的，那时候你们三个就能在一起了。” “还有外公。”赵麒麟小声补充。 “对，你们一家都会很安全，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你们。”连心笑得很心酸，赵林峰身上的压力比想象中还要大。 方文博提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都在呢，正好省得我再上一层楼。” “这么点？喂鸟呢吧！”陈匡明手里上下抛着一小包没巴掌大的饼干：“你确定这一袋子是我们所有人的量？” “比喝稀饭好点，凑合一下吧。” “别说稀饭了，昨晚那一锅不知道让我跑了几趟厕所。” 方文博背着手走到小麒麟旁边，变魔术般猛地把藏在身后的一瓶儿童酸奶伸到他眼前，小男孩眉开眼笑，味蕾里酸甜的记忆让心情瞬间美好。 “我也想喝！”欧瑞雪冲方文博撒娇。 方文博往陈洁芬的方向瞟了眼，觉得还是克制点比较恰当：“行，待会儿我再去问问还有没有。” “我不想吃这个。”欧瑞雪把饼干往桌上一丢，脸色下垮。 “你干什么？”陈洁芬十分不满女儿在自己面前甩脸色。 “我干什么？为什么不问问我爹在干什么，你看看这住的是什么地方，还没东西吃，他为什么会把我们安排在这里？你到底怎么跟他说的啊？”欧瑞雪突然的爆发让众人措手不及。 “闭嘴！”陈洁芬发怒时气场相当恐怖，欧瑞雪抓起手机，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方文博连忙跟了上去，徐瑾呆愣地站在原地，陈匡明和连心对视一眼，震惊又无奈。 “让你们见笑了，”陈洁芬叹了口气，坐在小麒麟旁边握着他的手：“她这性格，是我没教好。” “发泄出来要好一点。”连心打圆场：“她这两天受了很多刺激，心理状况需要调整。” “我不会再让她这样了。” 气场强大的女院长此刻的惆怅与一个困扰于家长里短的普通妇女无异，她顿了顿，接着道：“咱们同患难过，你们也帮过我的忙，有些事继续瞒着，我过意不去。” “外面那些人其实是文川这边的一支应急小队，形势开始失控初期，他们与调度中心曾经失去联系了一段时间。” 陈洁芬口中的信息让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而且主动请求上级分派任务。我爱人他手上暂时没有可用的人员，所以委托他们来接我们母女俩。” “消失一段时间又主动出现？”连心立马开始了推测。 “那意思是，你和欧瑞雪不会在这长留？”陈匡明问。 陈洁芬默认了，把欧瑞雪丢在桌上的饼干拆开，慢慢地吃了起来。 有没有可能，把我们也带走？ 陈匡明心里狂吼着，将强烈的诉求转换为炽热的视线投向陈洁芬。 院长女士拿起昨天剩下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你们需要什么援助，我会尽可能地帮你们，但是超出我能力范围之外的，还得靠你们自己想办法。” 徐瑾看着小麒麟喝酸奶出神。 连心不知道得出了一个什么结论，脸色不太好看，对陈洁芬说：“我们去求证一下。” “又怎么了？”方文博见连心神情有异，疑惑道。他正安慰着赌气的欧瑞雪，刚刚跟父亲通完电话的她似乎比之前更加难过。 “找那个曹康聊聊，你要不要一起？” 方文博看了看女友，欧瑞雪低声道：“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三个人沿着靠近卫生间的那条楼梯向下走，经过三楼的时候看见昨天那个在众人面前抠鼻子的管事叼着根烟在卫生间门口抖腿。他看到连心一行，忽地很烦躁：“干什么？” “呵呵，大哥抽烟呢？”方文博搭理了一句。 “没事别到处瞎晃，你们要干嘛？” “哦，去找曹队长，问问情况。” 管事摇头，挥手驱赶，三个人又往下走。 到了二楼的时候，连心伸手拦住其他人。 方文博与连心对视的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陈匡明却摸不着头脑，在连心的示意下，放轻脚步又回到了三楼。 而这时，管事已经不在那儿了。 连心低头思索几秒：“走吧。” “哈？”陈匡明满脸问号：“啥意思啊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 局（下） 两层的行政楼底下第一间办公室始终都有人在。看着连心三人过来，值班人推开门投来疑惑的视线。 “我们有些问题想咨询一下曹队长。” “什么问题？” “嗯有关这个地方的事情。” “怎么，”值班人眯起了眼：“在这过得不顺心？” 方文博上前一步：“您别多想，是昨天曹队长和我们约过，就聊聊天而已。” “你们就是昨天新来的那几个？”值班人看着他们思索几秒：“在二楼最里面的办公室，他们在开会，可能会让你们等几分钟。” 楼内的陈设和另一栋有着明显的差距，在这一栋居住的显然是这支非官方搜救队的亲属。一个孩子把身体挂在楼梯扶手上，想象自己在玩滑索，很快就被他的长辈提着耳朵撵回房间。 方文博透过窗户看了看，长型的木质会议桌旁围了一整圈的人。讨论似乎接近了尾声，有人的注意力被外面几个不断晃动的影子干扰，很快便推门而出。 “对不起，你们继续，我们去外头等。” 坐在桌首的曹康看见是昨天的新人，索性结束了会议。参会者三三两两地走出来，然后被这栋楼的其他角落吸纳，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随便坐。” 曹康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靠在椅背上，端着他的茶杯小口吸溜。 陈匡明则惊讶于曹康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坐着的人。那人身材瘦削，骨架却十分宽大，突出的颧骨挤压了眼眶，光线不足的情况下，看清他的眼睛都不容易。 “你没事？”陈匡明失声道。 “学生仔，会不会讲话。”那人的语气中并没有感觉出被冒犯了，他抬起头对曹康说：“那我也走了。” “别急，你等一等。”曹康按了按手，等连心一众坐下后，笑着开口：“休息得怎么样？” 新人们用几秒钟的沉默作为他们的回答。曹康的笑容依旧：“很诚实啊，很好，年轻人就该这样。这地方也提供不了更好的招待了，有不便之处还请各位理解。” “曹队长，我们来是有些疑问需要您来解答一下。”方文博观察着曹康的脸色，斟酌着发言：“我们家在外地的学生，本来就只有学校这么一个住处，但到了现在，我们很希望能有一个安全，长期的收容点让我们度过这段艰难时期。” “若非托赵叔的福，我们也找不到这里。安全性没的说，尽管基础设施没有达到预期，可我们也不是吃不了苦，集体生活过了这么久，适应力还是有的。” 方文博看了连心一眼，发现他低着头一副沉思的样子，便继续下去： “欧瑞雪是我的女朋友，有些消息我能接触到。最让我有些担忧的情况是，您这儿并不是政府设立的安置点？” 曹康点了点头：“还有什么问题都提出来吧，我一次性回答。” 连心这次抢在方文博之前开口：“既然非官方，那么应该就没有稳定的物资补给渠道，所以这个收容点靠什么维持运作？” 曹康看着欲言又止的陈匡明：“你呢，有什么问题？” “我的问题也算在上一个里面，”陈匡明咧咧嘴：“饭吃不饱。” “好。”曹康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第一个问题，这里确实不是政府划定的安置区。我来告诉你们政府会在什么地方设点。安置区和隔离区是不一样的两种功能区，安置区是sabs二期爆发后才设立的，主要是给健康人提供保护和基本生活需要的地方，会设立在地理位置比较高，或者靠近重要机构的地方。交通必须要方便，如果发生意外情况可以及时转移。” “但是据我所知，政府设立的地点数量远远无法满足实际需要。文湖这么多人，哪里是三十几个占地面积比这里大不了多少的地方能装得下的？有的区总共就两个地点，你让那里的人怎么办？” “军队暂时管不了我们，凌江的部队几乎全部北上支援了，在这个时候，只有老百姓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连心默不作声地听着，抽空留意自己对面的中年人。他两胳膊肘撑在桌子上，背挺得很直，脖子却像没有骨头似的耷拉着，头埋在下面，对曹康的讲述没有任何补充，表现得不像一个参与者。 “你们要是觉得这地方没有挂着招牌，和总理的指导意见不统一，那还真错了。”曹康接着道：“我们这批人直属南安区交警第三中队，以前和老赵做过同事，是正儿八经的警职人员。sabs在第二阶段开始后，很多地方的工作都中断了，我们也各自回家，先确保家人的安全。” “可这sabs到了现在的程度，普通人如果直接面对发病者，很难有幸免的可能，短短几天，我就见识到了不计其数的惨剧。附近的人这才开始联络起来，成立了自救互助工作组。” “没错，这里也是一样的性质。我请示了上级，把伙计们召集起来建了一个救援队，还用了私人关系请来了防疫站的医师，至于选的地点，”曹康终于点到了旁边一副睡着了样子的同伴：“是他定下来的。老何，干啥呢，和年轻人们交流交流。” 老何哼哼两声，总算是换成了正常的姿势：“你先讲完，我待会儿说。” 曹康摇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物资补给的问题，我告诉你，即使是政府管理的安置区，一日三餐的标准也只能是将将满足。你想，这一场大乱下来，生产，运输，哪个环节都无法保证完整。” “库房里的这一批吃用的东西，都是我们几家人在灾前囤下来的，如果不是有很多愿意加入我们的家庭提供了一部分支持，就连现在的量都达不到。” “我们甚至去过这旁边的一个禽类养殖场，不知道什么原因，里面的鸡鸭全都死了，不知道死了多久。我们的人就看了一眼，怕中招赶快退了出来。”曹康叹了一声：“这世界突然就变这样了，想吃口东西都得拼命，而人们过惯了好日子，敢冒险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所以你给人们的庇护是收费的。”连心一语中的：“这个费用是以什么形式缴纳，钱？或者等价物资？” “小弟，我们不是慈善机构，背后没有雄厚资本，做的事情最初也只是为了帮大家一起渡过难关罢了。”曹康看着连心：“现在我们基本上不收人了，但是已经住在里面的人每天都要吃饭，我们只能不断地到外面去刨食，压力真的非常大。” “好了轮到我了，”老何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眯起眼睛依次打量桌子对面的年轻人：“两个学医，一个会机修，还都能文能武，啧啧，我都流口水了。” “不管世道怎么变，都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别的废话我也不说了，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干？”他自信地扬着嘴角：“至少不会再让你们吃不饱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 真实的人 徐瑾沿着楼道内侧轻轻地拾级而上。夕阳被石质围栏拦腰截断，狭长的尸体在走廊上滚落，散射着不甘的橘红。 连心两肘平搁在尚有余温的台面，脸迎着晚风的方向，没有条件打理的半长发凌乱地舞动，将他好看的侧脸线条完美地烘托出来。 徐瑾靠在楼梯口上，眼光闪闪地盯着连心的背影，直到身后有人走了上来，才结束了这次让她有些羞赧的窥视。 “嗨。”连心听到后方的动静，回过头打招呼。 “嗨。”徐瑾在连心的注视下，慢慢地走过去和他并肩而立。 “联系上家里了吗？”连心问。 “联系上了，他们都挺好，就是很担心我。”徐瑾拨了拨耳边的头发：“要不是全国所有通往贺省的路线都被封停，我爸应该早就开着他那辆东岛产的小排量车冲过来了。” “东西还留下多少？” “陈院长说了两句，那些人就没拿太多。剩下的大概够我和麒麟再吃两天正常饭量的话。” 连心停顿一会儿，看着楼底下的花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其实，是想去帮他们做点事情的。我看他们有很多记录和整理的工作，那些人论细致肯定比不上我这个每天上课记笔记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应该也算为这个营地有点贡献，也能分多一点物资。” 徐瑾声音越来越小，她的自信似乎没有话里那么足。人口冗余问题从这三天的食物供应上可以得到明显的体现。营地进项不稳定，一百多人的每日消耗让曹康压力很大，不得不亲自带队出去搜索补给。 而救援队在那个叫老何的人游说完三个新人的当天就遇到了麻烦，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接到的订单让他们陷进了感染者的汪洋大海。那台曾经死里逃生的皮卡车都没能幸免，和三个弟兄一起留在了那里。 遇难者家属无法接受事实，夜里便与曹康一行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气氛到达冰点。于是第二天早上，管理者便挨户上门收取额外的居住费用，语气强硬到以驱逐为最终要挟。 连心这些走关系进来的自然受到了重点关照，如果不是陈洁芬挡在前面，在他们眼里光吃饭不干事的几个人真的有可能遭到洗劫。 这种办事手段让作为一头顺耳驴的陈匡明直接炸毛，故意在忙得团团转的医务室门口晃悠加嘲讽，惹得那个曾经开过私人诊所的转业医生怒斥其医德有亏。 最后还是连心带着他一起处理完伤员，事情才不了了之。后果当然也有，那就是今天一天，发餐员都当作连心这个房间不存在，提着还有小部分剩余的大袋子径直走进旁边的卫生间排泄水分，然后收工。 “可以试试，不过不要去找一楼那些人，直接去问曹康。”连心道。 徐瑾轻轻嗯了一声。风忽然大了起来，她伸手去拢头发。 “那你呢，打算加入他们吗？” 好半天没等到回答，徐瑾以为这句话被风给淹没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遍。 连心朝她笑了笑： “我要走了。” 方文博再次掐着巡夜人的点，握着两听啤酒敲响了连心的房门。 陈匡明瞅了一眼便翻了个身继续听连心手机里那几首老掉牙的歌，方文博没有关门，借着朦胧的月光坐在这里头唯一一张椅子上。 “条件艰苦，理解一下。”他没等连心拿起啤酒，自己先开罐喝了一大口。 连心想了想，至少还是先打开罐子。 “这几天看到你在看地图，研究得怎么样了。” “选了几个点，外面那些人主要还是以救人收钱为主业，可能会忽略这些地方。”连心说着就要去找手电筒，被方文博按住了。 “你真就打算这么走了，一个人走？” “我妹妹在家里等我。” “我知道，但你就想靠两条腿和一把刀一路砍回去么，模仿一波关云长？人家还有匹马呢！” “那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所以明天我会跟你们一起行动一次，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本钱。” “你以为跟他们一起，找到了东西能给你剩下？”方文博打了一个不屑的酒嗝：“那帮人是什么你知道吗，就那个老何，外号叫老蛇，凌江好几个码头跑了十几年。结果突然一乱，这身协警衣服说穿就穿上了。” 连心有点意外：“曹康不会也？” 方文博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倒是个有编制的，只不过他们的分队在之前出任务的时候碰上意外，伤亡比较大，就放他回家修整一会儿。谁想到局面彻底失控以后，他开始蠢蠢欲动了，搞出一个这玩意出来，这特么的不就是发国难财吗。” “心理抓得很准，花钱雇他们的人在谈判初期就是劣势，如果团队成熟，真能赚不少。”连心接上：“所以会到现在这一步，还是自身不够踏实。” “不可能长久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在，虽说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举动，但性质已经定下了，到时候看他们怎么洗。”方文博捏扁易拉罐：“呵，还得祝他们能活到秩序回归的时候。” 连心握着罐子，凉凉的感觉挺舒服：“我想这些闲话还不够下酒。” 方文博一时间没出声，弓着身子坐着，似乎正在思考。 “我想单独出去，希望你能帮我。” 良久之后，他才用了一个很低的语调说出这句话。连心也用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接受信息，这期间陈匡明默默地把外放的音乐关掉了。 “不愿坐以待毙？” “小雪的爸爸不出意外后天就会亲自过来，我这个做男友的如果把一个饿得发飘的闺女交到人家面前，还不如找只外面那玩意儿同归于尽算了。” 连心换了个坐姿，他斟酌了一下：“简单点吧，帮你我能得到什么？” “一半。”方文博说完也觉得太缥缈了，补充道：“等这一切都了结了，我找个好日子，正式认你做我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我抗。” 连心听着方文博无比严肃的诺言，强忍着没有笑出声，可背后有人没忍住。 “都什么年代了，”陈匡明翻了个身朝着他们这边：“咱们南边不兴啥拜把子，你这话说得让我想起了五岁的时候我告诉隔壁家小花说我将来一定会让你住大房子的。” 方文博不在意，抬头盯着连心，尽管一片黑暗看不清脸，连心也能想象出他这会儿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是我小心眼，”连心说：“你前不久才在我背上扎了一刀，现在又要和我做兄弟？” “你那刀呢？”方文博直接撸起上衣：“说得再多都没意义，你要还有气，还我一刀吧。不是在装样子，如果能让你消除芥蒂，再来一刀也无所谓。” “行了行了。”方文博突然变成了电视剧里那种脑袋里只有一个义字的北方大汉，这情况弄得连心有些无语。 “不用这样，不管你来不来求我，我都至少要去找点东西，留给小麒麟和徐瑾。”他呼了口气，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隐藏真实念头。 “我不直接答应你，是因为我没有那么相信你了。” 方文博听完，在椅子里拧了好几圈：“我有解释的余地吗，你认为我有哪里是不值得信任的？你宁可跟那些三教九流混的人都不肯跟我一起，还是说你也想自己单干？” 连心幽然道：“我觉得你那一刻，是真的想杀了我。” 陈匡明坐了起来，现在的气氛有点微妙，他的手慢慢伸向了当作枕头的背包下面。 方文博鼻子里喷出一股气：“看来是没法解释了。” 他看了眼纹丝未动的啤酒罐，摇头：“我只能说，我就是这样的人，这是最真实的一面。” 从裤兜里摸出两根巧克力棒，丢向连心：“没心情吃了，但愿这个够给你下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 交心有用吗 天蒙蒙亮，空气湿润而清新，老何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大铁门上的四道栓锁出神。 身后的大巴已经发动起来，蓬头垢面的男人们扛着硕大的包袱排队上车。司机蹲在车门边抽烟，有个年轻点的伙计靠着他讨烟抽，得到一个大脑袋瓜子后也不放弃，努力地嗅着从人家牙齿缝里漏出来的烟丝丝，可怜得一塌糊涂。 这可把旁边的曹康气的不行，一包黄楼就砸在了那伙计的头上。伙计光速将其塞进裤兜，得意地扭动着屁股往车另一边跑去。 曹康无力地叹了口气，对老何说：“这趟如果不行，咱们真的得各回各家了。” “早就让你别搞这么多人进来，”老何提起一边嘴角嗤笑：“你这脑子还不转变转变，以后活不下去的。” 曹康沉默以对，头顶的太阳打了个呵欠，开始准备热身。 “该走了。”他点了根烟，踢了脚蹲在地上打盹的司机，迈步走向大门。 斜后方有人跑向自己，曹康迎上了一个居民管理员。 对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曹康面无表情，十几秒后点点头让他回去。 老何上车之后，车门关了起来，曹康掏出早就攥在手里的钥匙，一把把将上面沉重的锁头打开。双臂发力，铁门被寸寸推开，发出颇具年代感的金属长鸣。 守在一边的伙计提着铁铲招呼着日常前来拜访的行尸走肉们。曹康写意地侧身避开正面的扑击，一记标准的钩腿便让来犯者失衡倒地。 脚底下踩着那家伙干瘪的胸口，曹康抽完最后一口，把烟蒂准确地丢进它大张的嘴里。 老何从后视镜看到曹康正用大脚疯狂地虐尸，脑浆如同腐烂的西瓜瓤般流了一地。 他转过头去，闭上眼睛。 方文博蹲在一座矮房的楼沿上向下张望，几个感染者恼怒地转动着身体，耷拉出来的舌头像是雷达一般左右搜寻无故消失的猎物。 “啧，没车就是麻烦。”他干脆坐下来，从包里掏出水瓶喝了一口：“怎么样啊连医生，还受得了么？” 连心不想搭理他，忧郁地看着手机里的地图：“gps信号为什么也这么弱。” “行了别鼓捣了，不就在前头那条路右手边么，休息五分钟继续。”方文博兴致很高，居然低声哼起了广场舞曲。 连心瞥了眼他的队友，关掉屏幕：“从我们走过来的种种迹象表明，那边的情况很可能比之前想得要糟。” “那也不可能比我一个人。出来更糟，”方文博笑嘻嘻地看过来：“怎么，都到这儿了，不至于自己先回去吧？” “说实话，有点后悔。”连心搓着脑门，这种未曾领教的活跃让他哭笑不得。 “得了吧兄弟。”方文博拍了拍连心的肩膀：“信不信任什么的，过会儿你就知道了。我没有看错你，你总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明不明智，这次我真的没那么确定了。”连心索性坐下来：“希望你不要在出现什么危险的时候再次抛下我一个人。” “哟，那两条巧克力又不是酒心的，能让你上头，证明我的方法还是很有效的嘛，嘿嘿嘿。” 方文博开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和昨天样式相当的能量棒，撕了包装一分为二递给连心。 “你这些东西都是哪搞来的？”连心没有矫情，这时候每一卡路里能量都是一份安然无恙的保障。 “在去租车店之前，我先撬了一家烟酒店的锁。”方文博恰逢时宜地拿出烟盒：“你不抽烟对吧。” 见连心摇头，方文博自己抽出一支点上，深吸一口：“好东西啊，有的时候，男人手里没有这玩意，就和裤裆里挂了空档一样，咋整都不舒服。” “跟你那层楼的人换的？” “其实除了动动嘴皮子外，我没多大本事，有的时候我特别羡慕你这种技术型人才。”方文博头顶上烟雾缭绕：“那些难题就是为你们准备的，谁也阻挡不了你们通过攻克堡垒来实现价值，走上人生巅峰。” “我就不一样了，脑子里必须一直想一直想，只有别人开心了，我才能稳住脚跟陪着笑一阵。尤其现在这个时候，每个人的心理防线足足结实了一倍，这两天两头打交道，比我前半年加起来做的那些工作还要累。” 连心尚不明确方文博突然倾诉衷肠的动机，于是决定不予回应。 这让方文博没有料到，他挠了挠头，开始自续话题。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去烟酒店。” 说完他直勾勾地看着连心，炽烈的目光杀伤力显著。 连心尴尬地挪了挪屁股：“你料到这些能让人排解忧愁的东西会成为刚需？” “这只是一部分理由。”方文博大手直挥：“被迫和你们分开那会儿，身上真是一无所有，我就想必须得给自己加点筹码。” “这样吗，”连心忽刺一枪：“你觉得相比欧瑞雪的安危你更在意自己有没有安全感。” 方文博露出了饶有兴致的微笑：“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提着一根弯掉的钢管站在围满了疯人的图书馆下面大喊宝贝我来了？” “代入到赌徒的角色，我反倒觉得那种sh一 hand的感觉才是巅峰时刻。”连心慢慢道：“赢了金光万丈海阔天空，输了干脆滚下牌桌永不回头，这之间的落差想想就让人战栗。” “可惜我不是你这种菜鸟牌手。”方文博的身体在一点点挺直，宽厚的肩膀支起两个锋利的夹角：“我只会一点点跟进c积累，直到有正面挑战庄家的机会。” 他吸完最后一口，仰起头：“长桌之上，仅二人相对，任凭失败者站在背后的阴影当中用艳羡或者仇恨的目光注视，那便是我朝思暮想的画面。” 连心大概明白了方文博的意思，他用手撑着下巴：“你真的喜欢欧瑞雪？” “真的喜欢。” “你真的是因为认可我，所以想和我做兄弟？” “千真万确，再他妈真不过了。” 连心点点头，双手撑地站了起来。 “走吧。” 方文博回味了一番口腔中的焦香：“怎么样，信任建立够了？” “还差100条巧克力。” 连心无视近三米的层高，走到屋顶边缘一跃而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 遇见 “这里可以吗？” “可以。” 杰西瞪着眼睛，努力依靠后刹车灯发出的微弱红光分辨后视镜中的路况。 “行，抓紧点。” 连珏快速推开车门，观察了一番周围情况后，绕到驾驶座窗前。 杰西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和连珏握了握：“靓妹，要好好的。” “你们去哪？” 杰西看了眼副驾上陷入沉睡中的阿敏店长，苦笑：“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啦。要不留个手机号？等事情过去，如果我还留在文湖做事，一定给你留一张超级会员卡。” 连珏笑笑：“保重。” 黑漆漆的车身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滑行，如同墨池中的一尾乌鱼转瞬不见。连珏伏低身体，因为那些若有若无的嘶嚎在她下车的一瞬间便开始随机播放。 郭琳琳学着连珏的样子蹲下身，但眼睛仍望着汽车离开的方向，呼吸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下来干什么？”连珏冷冷发问。 “我不想回家。”郭琳琳没能绷住，开始啜泣：“阿玉，我不要回家。” “是嘛，”连珏转过身子：“再见，祝你好运。” 郭琳琳难以置信地看着连珏干脆决然的背影，干涸的泪痕再一次被汹涌的委屈填满。她蹲在地上把自己收缩到极限，那些丧钟般的哀鸣在周身环绕，好像有一只冰冷干枯的手从后背攀附而上，于颈侧慢慢攫紧。 这附近看似安静，实则危机四伏，郭琳琳再度回神的时候，已经有急迫的感染者拖着步子前来查探。 她挂着满脸的悲伤被本能驱动着前进，对环境的陌生让她很快就陷入困境。大路的尽头影影绰绰，她不得不沿着一段向下的斜坡进入小巷，经过的商铺无不大门紧锁，无情地拒绝了她一颗渴求庇护的心。 郭琳琳在一家宠物店门前停了下来，两扇玻璃门间不同寻常的开合角度似乎正散发着强烈的希望光芒。 都是你自找的，你有什么资格埋怨，没有人会再帮你了。 郭琳琳咬着牙，内心激荡翻涌。 我不想被那些恶心东西吃掉，我不能变成它们中的一员，我要活下去，我一人也可以！ 她靠了过去，伸出手去推门。突然，一道迅捷的黑影从脚边飞速掠过，抢在她之前钻进了宠物店内。 郭琳琳惊叫一声，随即立刻用手背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尽管如此，产生的动静也足够引起注意，郭琳琳明显地听见里屋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并且快速地向门口靠近。 郭琳琳用力关上门，连连后退，可还没等她转身，一直苍白的大手就握住了门把。 她站住了，对面的人显然也愣了好久，才拉开门小声喊道：“快进来，外面危险！” 附近的唯一光源是二十米外的一盏路灯，尽管如此，郭琳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门内的少年。 “有吃的吗，随便什么都行。”郭琳琳还没进门便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 “有有点面包，”被一双冰凉小手紧攥的感觉让李恒朝感到短暂的慌张：“别急，我给你拿。” 他挂上锁，呵斥了方才引发骚动的黑猫一句，领着郭琳琳进到宠物店里间。 “呀，怎么是你！” 可能是郭琳琳的吃相太过奔放，李恒朝居然端详了很久才发现眼前之人居然是自己一个年级的同学。 他顷刻间异常好奇：“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一个人吗？出什么事了？我能帮忙吗？” 郭琳琳顾不上理会，她从来不知道这样一条曾经不屑一顾的廉价袋装面包会如此美味。 李恒朝见状只好掏出自己的水壶，倒了一杯盖递过去。 清水润滑了食道和口腔，让郭琳琳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你住在附近吗？” “对啊，就后头那个小区。” 郭琳琳停止咀嚼思考几秒：“能不能让我借住几天？不会麻烦你太多的，吃的我会去自己找。” “啊？”李恒朝惊得直挠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呼吸渐渐加重。 “可以吗？”郭琳琳平静地看着对方，长长的睫毛因为久未打理有些上翻，不用故作姿态，便有楚楚可怜之感。 “额，只要你不介意应该没有问题吧。”李恒朝嘴上如是说，却挂着一副犹豫为难的表情。 “你家里只有一间房吗？” “不是，有两间的，没事，我把我房间给你，我和我奶奶挤一挤。” “不用，那太不好意思了。”郭琳琳低着头把水壶盖子还给李恒朝：“我打地铺就行。” “那可不行，我奶奶会骂我的。”李恒朝坚决摆手。 面包的分量并不太多，郭琳琳吃完之后，气氛开始混入了些许尴尬。 郭琳琳的害羞情绪随着食物转化的能量输送到身体各处。她坐在店里唯一的凳子上，弓着身子，把头埋进胳膊之间，光泽的梨花卷发披散下来，因轻微的油腻开始有结成一缕一缕的倾向。 “你额，是怎么到这来的？”李恒朝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连珏也住在后面吗？”郭琳琳问道。 “是的，你想去找她吗？可是，她很久都没有回去了。”李恒朝靠在一个猫爬架上，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都矮了一截。 郭琳琳手背支着下巴，用斜向上45度角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李恒朝摇了摇头。那只黑猫跳上了爬架，冲着李恒朝喵喵直叫。 它的抱怨没有被搁置太久，李恒朝从包里拿出一袋猫粮，在地板上倒了一些喂给它。 黑猫开始咔哧咔哧地进食。期间有三五个游荡的感染者和一辆来路不明的汽车经过，除了黑猫在每次外头出现动静的时候会钻到爬架底下，店内的两个人却像是被定身了般一动不动。黑暗的房间，危险又安。 等到黑猫吃完，李恒朝走到门边开锁，并把门开启一条缝，黑猫便配合地蹿了出去，沿着墙根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喂它？” 郭琳琳站了起来。李恒朝在那句话出口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他招手示意郭琳琳跟上自己。 重新打量这个男生，个子很高，其貌不扬，留着最土最平常的短发样式，有点驼背，不戴眼镜的时候眼睛显得特别小。 郭琳琳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用同情或惋惜形容不准确，是多种无奈感受的混合体。 “她好好的，活蹦乱跳，而且刚才已经回去了。” 郭琳琳轻声开口，却像是从背后射了李恒朝一箭。 “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不信的话，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郭琳琳的胳膊忽然被一把拉住，接着手臂上传来的牵引力让她的双腿不自觉地大幅迈动，夜晚的风吹在脸上，使自己不由得眯起眼睛。 李恒朝一个人带着两个人跑了十分钟，来到小区的侧门附近，值班的人看见这小子牵了个陌生姑娘火急火燎地往里头撞，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放他们通过。 “刚刚连珏回来了吗？” 李恒朝急迫地向对方求证，声音很大。 “你小点声，我这边没见外人来过。” 李恒朝闻言，继续拉着郭琳琳在保安巡逻队诧异的目光下狂奔到一栋住宅楼前，用最后的体力上到三层与四层之间的转角。 那个熟悉的，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前，戒备的架势来不及转换，相当程度的惊讶让她嘴巴微张，在李恒朝却显得如此可爱。 “你回来了。” 李恒朝放开同样喘不上气的郭琳琳，在平复了将近一分钟后脱口而出一句废话。 连珏的视线在他们两个的脸上来回转移，最后伸手指着门口地砖上一块灰扑扑的垫子问：“这什么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 我只想跟在你身后 李恒朝一个箭步上前抓起那块垫子藏到身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没出什么事吧？” 连珏这会儿盯着郭琳琳看，郭琳琳也没有再躲避，平静地迎合着她的视线。 “没事。”连珏在身上摸索一会儿，掏出了钥匙。 “进来坐会儿吧。” 李恒朝的小眼睛撑大了一倍，这好像是连珏第一次邀请自己进到她的家里。 他连忙跟上，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回头一看，郭琳琳依然站在原地，像一只被族群排斥在外的小马。 “怎么了？” 郭琳琳摇了摇头，伸手取下他手里的坐垫：“我在门口坐着就行。” “不是，为什么呀？”李恒朝终于察觉到了异样的根源，他的头在连珏的背影和郭琳琳两边来回旋转，试图在这无谓的摇晃中想出一个破解的办法。 “让她也进来。” 连珏的干脆使李恒朝长舒一口气，见郭琳琳没有行动的意思，他直接将她拽进了门。 这是郭琳琳第一次来连珏家里。她不留痕迹地四下打量着，房间装修风格古旧，客厅里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出自己完整的轮廓，令她微微失神。 李恒朝跟着连珏走进厨房，看她打开一扇扇橱柜，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花花绿绿的包装食品。 “不，不用了，我吃了饭的”李恒朝帮连珏把一袋50斤的大米移开墙角。 “我没吃。”连珏拿起锅，伸到龙头下接水。 开启的龙头发出压力紊乱的咕噜声，半晌才有涓细的水流滑落而下。 “对，你得存点水。”李恒朝一拍脑袋，冲进卫生间，把脸盆在淋浴头下依次排开。 郭琳琳靠在厨房和卫生间夹角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左边是油脂的爆响，右边是水花的轻鸣。 连珏在煎荷包蛋，这种不耐储藏的食物最好先拿来开刀。她煎完了冰箱里所有的存货，装在一个汤碗里，淋上了满满的生抽。 随手抓了一把筷子，端着碗走到餐桌旁坐下，属于动物蛋白的浓香填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李恒朝呆呆地看着连珏一口蛋一口榨菜地进食，不由得直咽口水。 “坐过来。”连珏吩咐。 李恒朝端庄地坐在连珏对面，她的长发垂落下来遮挡了她吃东西的模样，不过咀嚼的声音顺利地传入耳内，轻轻的吧唧嘴听得李恒朝眯起了眼睛。 “吃点。” 一双筷子顺着滑了过来，李恒朝接住，不过没有用来夹碗里的蛋，依然撑着脑袋眯着眼睛看连珏吃东西。 连珏吃到第三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看着没食欲？” 李恒朝怵然一惊：“不不不不是” “去叫那人过来吃饭。” 郭琳琳在他们吃东西的时候自动走到了阳台上。李恒朝望过去，小心地开口：“你们俩，闹矛盾了？” 连珏横了他一眼，李恒朝立刻乖乖地溜下桌，花了十分钟把郭琳琳带了过来。 吃饭的时候两个姑娘程无交流，一切举动都是为身体补充能量服务。李恒朝怕她们口里腻，切了一盘苹果佐餐。 倒是连珏不同寻常地问了自己很多问题，问学校，问周边情况，问政府动作，李恒朝感觉这几个月和连珏说的话都没有这会儿多。 “你说之前还有警察每天在附近巡逻，后来都撤走了？为什么，有什么消息？” “物业通知是说事情突然恶化，市的治安力量要集中起来将病情泛滥严重的区域各个击破，所以有一段时间需要依靠居民自身的力量，团结起来什么的。” 李恒朝说道：“这其实也能理解，咱们小区都有很多人发了疯在下面乱跑，逮谁咬谁，后来还是保安开车把它们引到地下车库去，情况才好一些。” “有没有在家里发作，暂时在屋里没有出去的？”连珏靠着椅背。 “有，我那单元顶楼的刘爷爷，好像是不行了。物业之前也组织过队员上门排除这些隐患，但当天下午就出事了后来就此作罢，只能警告我们离那些很久没有动静的住户远一点。” 连珏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郭琳琳很自觉地把碗筷收拾好，挡开李恒朝的自告奋勇，进厨房准备清洗。 “你是怎么碰到她的？你在外面干什么，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连珏直视李恒朝的眼睛，神色严肃，李恒朝最受不了连珏这样看自己，声音中有点轻微的委屈： “我总待家里也无聊吗，奶奶每天唉声叹气，我也劝不好她，就每天出去转两圈，也只是在附近。” “其实主要原因你记得两年前放在小区那个超市门口的小猫吗，你蹲着看了它好久，最后也没有抱回家。后来不是被老板收养了么，可前阵子老板关店回家，没有把它带走，我就，每天过去喂它一点吃的。” 李恒朝观察着连珏的神色：“吃拉面的旁边不是有家宠物店吗，门没锁，还有好多猫粮在那里。” “你在那里碰到她的？” “是的。” 连珏摇摇头：“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每天喂猫？” “啊？我，我先这样过着呗，这么大的灾难，高考不知道要延到什么时候。”李恒朝沉默片刻：“你呢，你打算做什么？” 连珏没回答，李恒朝心里知道其实她也没有想好。 “我”他看着连珏在饱食过后微微疲倦，却有隐忧绕眉的模样，忽然间胸中有一股冲动，裹挟着他早就想说的话正蠢蠢欲动。 “不管你想做什么”李恒朝涨红了脸：“我都，我都会” 郭琳琳登时出现在厨房门口，冲着两人喊：“停水了！” 这好像是一声预告，慢慢地，相邻的楼栋传来失望、惊慌的议论与抱怨，让连珏想起了每次月考完，走在教学楼走廊里的感觉。 李恒朝跳了起来，冲进卫生间拧开每一个水龙头试图挽回每一滴即将回流的生命之源。郭琳琳茫然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沾满泡沫的洗碗巾。 连珏回到房间里拿来冲了一些电的手机给米清水打电话，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南安区，可能都停了。” 李恒朝握拳猛击墙壁，发出一声肉痛的闷响。 连珏瞥了他一眼，走进卫生间。地上摆着的脸盆是连心的，此刻才接了不到一半的水量。 “我最后跟你说一次，回家去吧。”连珏转头看着郭琳琳：“你不答应也行，我可以提供你地方住，但是不能用我家的水，不能吃我家的东西，如果被我发现你违背了我提的条件，那么我会赶你出去。” 李恒朝震惊地看着连珏的侧脸：“为什么啊，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郭琳琳竟然在微笑，她轻轻地摸着自己油腻干结的头发：“我走，阿玉，我对不起你，以后有机会，再来回报吧。” 远处滚滚而来的长鸣让在场的三人神色各异，李恒朝冲到窗边，不是幻觉，防空警报的声音像一个垂死之人的呐喊，清晰而绝望。 在这个时候忽然来临，它预示着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