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江湖遗事》 正文 第1章 引子,乱从头起 公元1348年,江南出了一个海盗,名叫蔡乱头。此人草莽出身,什么规矩也不懂,竟然绑了一位蒙古少爷的票,惹来了元朝政府的悬赏通缉。 好一个蔡乱头,天生的滚刀肉,一遇刀俎便折腾得整个江南鸡犬不宁。就拿当时台州最牛的江湖大佬方国珍来说,本也是个黑白两道通杀的厉害人物,可此时竟然也被仇家告发,冠上了一个蔡乱头同党的罪名,引来数百官兵围府抄家,差点还丢了性命。 方国珍也不是善茬,竟然能凭着帆高船快逃过一劫,然后,揭竿而起,聚众千余,阻塞海路——当真就做了海盗,并且连干了四票大买卖,声名鹊起。 朝廷的手段向来是枪打出头鸟,很快就派兵围剿方国珍,结果惨败,连领兵的官员都被俘虏,方国珍则凭岛据守,且战且降,一面向朝廷要官,一面四处劫掠,其名声和势力越来越大,也越发地不可收拾。 经方国珍这么一乱,元朝的官儿们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江湖”这个问题了。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那些事。 引子 公元1348年,江南出了一个海盗,名叫蔡乱头。此人草莽出身,什么规矩也不懂,竟然绑了一位蒙古少爷的票,惹来了元朝政府的悬赏通缉。 好一个蔡乱头,天生的滚刀肉,一遇刀俎便折腾得整个江南鸡犬不宁。就拿当时台州最牛的江湖大佬方国珍来说,本也是个黑白两道通杀的厉害人物,可此时竟然也被仇家告发,冠上了一个蔡乱头同党的罪名,引来数百官兵围府抄家,差点还丢了性命。 方国珍也不是善茬,竟然能凭着帆高船快逃过一劫,然后,揭竿而起,聚众千余,阻塞海路——当真就做了海盗,并且连干了四票大买卖,声名鹊起。 朝廷的手段向来是枪打出头鸟,很快就派兵围剿方国珍,结果惨败,连领兵的官员都被俘虏,方国珍则凭岛据守,且战且降,一面向朝廷要官,一面四处劫掠,其名声和势力越来越大,也越发地不可收拾。 经方国珍这么一乱,元朝的官儿们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江湖”这个问题了。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那些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奴家受公家所托 就在方国珍造反的两个月之后,金陵城北c长江南岸c燕子矶前的栾府门口停下了一乘插满了鲜花儿的小轿儿,而抬轿的两个轿夫都是头戴绿巾的龟奴打扮,直看得栾府门卫一愣又是一愣。 满绣团花的轿帘儿一掀,一个身姿高挑c体态婀娜的女子自轿中翩然而出,上前来对门卫说了一声:“劳烦通禀,就说秦淮河上c醉花阴院的凌风裾求见栾大侠,有要事相谈。”那女子声音软款温柔,语气却郑重其事,让人不敢怠慢。 可门卫见这凌风裾头戴斗笠,面罩白纱,也看不出个什么模样,便不敢轻易回禀,只是问了一声:“姑娘,您可是与我家老爷相识么?” “不相识。” “哦!”门卫似乎松了口气,又问,“那您可曾与我家老爷有约会?” “无约会。”凌风裾答得坦然。 “这”门卫有些为难了,但也只好说,“姑娘您赎罪,我家老爷和夫人素来不喜不速之客,要不小的先给您递一张名帖进去?” “奴家一风尘女子,哪来什么名帖,但也劳烦执事通禀一声,奴家此来并非私事,而是受公家所托,不得不来。”说着凌风裾上前两步,微抬皓腕,轻舒玉指,递上了一份分量不小的门包,竟是十两足重的一锭官银。 门卫先是一愣,后是一笑,这才爽快地接了银子,进门回禀去了,不多时,就有老妈前来,领着凌风裾进了栾府这亭台错落的大宅门。 绕过屏风,老妈便站在了天井院中,不往里走了,凌风裾也只好站住,她知道,这是规矩。 半晌,栾府的女主人出现在了凌风裾的面前,她叫夏侯蔷,已经五十二岁了,身材高大修长,头发已发灰白,眼角却一点皱纹没有,略显隐隐杀气。 凌风裾扭动身姿,朝夏侯蔷飘飘一礼,说了声:“奴家见过夫人。” 夏侯蔷双眉一扬,眼角隐隐杀气微微侧漏,仔细打量了凌风裾一遍,才问:“你认得我?” “哦,流落风尘,倒也能练就一些眼力,更何况夫人气度高雅,卓卓不群,故而奴家冒昧开口,倒是让夫人您见笑了。”凌风裾如此回答,不卑不亢。 夏侯蔷听这话舒服,便收敛了三分杀气,再问道;“你来我栾府,有什么事?” “奴家受公家所托,来与栾大侠说一件大事。”说着,微风吹来,凌风裾轻轻整理了一下面前的白纱,好让自己的容颜隐藏得更好些。 “公家?”夏侯蔷一愣,“你说的是朝廷?” “是衙门!” 夏侯蔷点了点头,语气终于平和了下来,继续发问:“说吧,什么大事。” “嗯,”凌风裾想了一下说,“看来,事情说给栾大侠听还是说给夫人听都是一样的了,那好,我就说了。近些时日,台州的方国珍造反,夫人您想必也听说了吧。” “听说了!”夏侯蔷警惕了起来。 “衙门里的人觉得,此时应该推举出一位德高望重的江湖大佬来作整个江南的武林盟主,而他们最看好的,是栾大侠。” 风吹来,凌风裾一动没动,任凭风把面纱吹起,露出一张未经脂粉的素颜。 夏侯蔷却没看凌风裾,她眯着眼睛仔细思考了半晌,才说:“好吧,我知道了!” 凌风裾也想了想,这才重新整理好面纱,遮住了脸,又问:“夫人,事情我说明白了没有?” “还差点?”夏侯蔷问,“以后的事情,我们该找谁说?” “找我便是!”凌风裾说。 “怎么找你?”夏侯蔷问。 凌风裾幽幽地说:“秦淮河上,醉花阴院。” 夏侯蔷摇了摇头,“那里老娘去不得,外子亦去不得。” 凌风裾一笑,说:“夫人,您若想取我性命,难道不是易如反掌么?您可是当年杀手榜上排名第四的‘盗命影修罗’啊!” 夏侯蔷寻思半晌,忽然冷冷一笑,“呵,说得也是,但愿别脏了老娘的手。”说完,便叫老妈送客了。 凌风裾走后,夏侯蔷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丈夫栾长。 栾长听完以后,大摇其头,连说:“荒唐,实在荒唐。” 此后七天,栾长再没过问过这件事,可第八天的上午,仙霞派的掌门人柳其杨居然带着丰厚的礼物来到栾府,说是要向“江南武林盟主”道贺! 栾长有点懵,忙对柳其杨说:“柳掌门莫要开玩笑,谁说的我做了江南武林盟主?我怎么都不知道?” 柳其杨也是一愣,但这点状况绝不至于让这位老江湖陷入尴尬,几个闪念之后,柳其杨哈哈大笑,调侃说:“栾大侠莫要开玩笑啊,您作武林盟主难道不是实至名归的事么?” 栾长正色说:“我当然不开玩笑,我从来也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啊!再说了,武林盟主岂是我说当就当的,不得要发英雄帖,召开武林大会么?” “呵呵!”柳其杨干笑了两声,“栾大侠,这么说来,难道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正落到你嘴里不成?” 栾长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对答,想了半天,终于长叹一声,还是如实说出了凌风裾来访之事。 柳其杨眉头紧皱,看着栾长的反应,然后问:“这么说来,栾大侠您是不想做这个江南武林盟主了?” 栾长赶忙抱拳说:“惭愧,惭愧,栾某一介胡商,借住在江南,自不敢以主人自居,况且栾某才浅德薄,更是担不起次等大任。” 柳其杨静静看着栾长,面带微笑,好半晌后,才终于笑出声来,走过去拍了拍栾长的肩膀,说:“栾大哥,如果说让兄弟我选一个江南武林盟主,我肯定是要选你栾大哥的嘛,你就别推辞了,你看,我这把礼物都带来了,就是为了给哥哥你祝贺啊!” 栾长赶忙说:“不是,柳掌门,我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怎么回事!” 柳其杨一摆手,退后两步,朗声道:“仙霞派掌门人柳其杨,拜见武林盟主!”说着便抱拳拱手,躬身一礼。 “哎呀,您这是做什么?”栾长急忙上来将柳其杨扶起。而就在此时,门外又有访客,来的是大侠萧黜,江湖绰号掌控双龙,镇江丹阳一带的江湖大佬。而这萧黜和柳其杨一样,也带着丰厚礼物来向栾长道喜的,也是满嘴一百二十个支持栾长作这江南武林盟主至于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长江南北大大小小的帮派几乎全都来栾府送礼,都说支持栾长作江南武林盟主,套路几乎都从仙霞派学来的一样。唯一没到的大帮派,只有泰州盐帮,但这根本阻挡不了栾长成为武林盟主的大势所趋! 事就真么回事,栾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江南武林盟主,当真就像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正落进了栾长的嘴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金陵六义 馅饼和陷阱都是带陷的,栾长不傻,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自打他莫名其妙的成了这江南武林盟主之后,栾长是处处小心,如履薄冰,恨不得每天都算着黄历过日子。 可是,转过年来都入了秋,竟然还是出了一件险些就让栾长抄家灭门的蹋天大祸:远隔几千里的大都皇宫里,居然有官员金殿上奏,在皇帝面前告栾长结交党羽,意欲谋反。而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栾长的人,名叫文颉,字豫章,绰号“小龙爷”,可以说是当时江湖上风头最劲的后起之秀了。 文颉的父亲名叫文拯,本是金陵人,十一年前与栾长结拜,后又续盟四人,此六兄弟被江湖人并称为“金陵六义”。 八年前,文拯举家北迁,定居到了江北滁州,自创琅琊会,渐渐成为割据一方江湖的大佬,绰号“过江龙”。 而到了这两年,文家与栾府虽还在逢年过节时也多有走动,却也只剩了两家的下人各自跑跑腿,相互赠送些礼物而已,文氏父子已有两年没过长江,而栾长也从未看望过文拯过一次,而江湖上这几年也风传过几次说金陵六义要起内讧,但到现在来看,不过都是风言风语如风过,恰似蜻蜓点水痕而已。 而此次文颉过江,乃是栾长亲自出门,又亲自将文颉领进客厅,摆上了最好的茶点,还命厨下立刻烹一桌江南最好的酒菜,还说要伯侄二人彻夜畅谈,不醉不休。 而文颉对栾长的态度,也没有像江湖传言中说的那么冷漠,他先是热情地寒暄两句,便急切切地切入了正题,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有人在金殿上告栾长结党谋逆之事,并且,情势已经十万火急。 栾长听得有点懵,便反问文颉说:“孩子,我问你,你这消息可靠么?” 文颉言辞恳切地回答说:“大伯,若不可靠,我至于亲自来您这跑一趟么?” 栾长点了点头,然后攥起拳头,眯起眼睛,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问:“知道是谁想整我么?” 文颉赶忙答道:“知道,是造反的方国珍!” 栾长听得一皱眉,念了一声:“方国珍?”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文颉似乎看出了栾长的疑惑,便说:“我估计,方国珍是想把您也逼反了,这样整个江南都乱了套,朝廷那边也就不会逼他太紧。” 栾长的眼皮挑了跳,眼睛便再也眯不住了,而他那比饭碗还大出几号的拳头却还依然死死地攥着,甚至以后的半个多月里,都那么死死地攥着。 那天,栾长没让文颉走,而是把文颉留在了燕子矶栾府,就在自己的身边,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直到三天后他朝廷里的朋友将同样的消息传给栾长,栾长才放了文颉,并让他把文拯叫来,还说:“兄弟们这么久没见面,也该聚一聚了。” 栾长说的这个兄弟们,指的就是江湖人口中的“金陵六义”。 大哥自然必须是栾长,他江湖人称“西海龙王”,又叫“泽沛江南雨,碧眼虬髯佛”;对,是碧眼虬髯佛!栾长是个色目人,不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南人”,正因如此,他的船队才能在大元朝廷的保护下横行四海,远及波斯,近遍江南。 至于金陵六义中排行在二的,便是过江龙文拯,也就是文颉的父亲。 而排行在三的这位名叫关铎,人称关先生,是耐庵书社的子弟,好一个文武全才的人物,江湖上名号颇响,当之无愧的金陵城江湖话事人,绝对是说得出去的人物字号。 排行在四的是个日本人,名叫安达仇平,虽说是日本人,但从小在中国长大,只是没什么名声,知道他的人不多,用后来的话说,就是没什么存在感。其人性格孤僻,极不善言谈,可以说他是几乎都不会说话哦,不不不,应该说他是几乎什么都不会——除了会用刀! 刀,是一把来自日本的刀,名叫绝伦顽。 除了绝伦顽,安达仇平什么刀也不用。 可关铎却曾说,安达仇平是江南第一刀客,金陵城里的第一高手,放眼江南能打得过安达仇平的,绝对不超过三人。 可是,八年前,一个叫凤鸣哀的家伙跑到金陵城里来了,他比安达仇平更没有存在感,甚至在他来到金陵城之前,就连关铎也没听说过有个名叫凤鸣哀的剑客。 可是,凤鸣哀却是一个比安达仇平更厉害的家伙,至少安达仇平这么想,关铎也这么说。 至于凤鸣哀手中的剑,那应该是一柄远胜过绝伦顽的剑吧,至少江湖上每个人都这么认为,因为那是最后一位“神匠”莫悲炉的最后一件作品—— 死剑c血偿! 凤鸣哀和安达仇平之间,哦,或者说血偿剑和绝伦顽之间,本应该有一场震动江湖的决战。可是,在关铎的斡旋之下,凤鸣哀和安达仇平居然罢手言和,并且结拜为兄弟。 如此,凤鸣哀成了金陵六义里排行第五的哪一位。 而金陵六义排行第五的,却是一个名叫冯长勇,绰号“净街勇”的小混混。他是和凤鸣哀一起同栾长c文拯c关铎c安达仇平续盟结拜的,和比他大了整整二十五岁的栾长一起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据说,正是这个绰号净街冯的小混混帮助关铎平息了凤鸣哀与安达仇平的一战,可具体事情如何,就没人说得清了。 如此,终于凑齐了金陵六义,这才有了前边讲的与没讲的,以及后面要说还没说的,那些事。 续盟,就是续签盟约的意思。比如,假设桃园结义之后,赵云和刘关张结拜的话,就是续盟。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事事有因 在说下面的故事之前,咱们得先说说栾长为什么会被诬告结党谋逆? 有人说,是因为栾长太招摇,树大招风,朝廷的枪总是要打这江湖上的出头鸟嘛! 还有人说,是因为栾长命犯七杀,天生注定了大起大落。 也有人说,栾长这样的色目人偏偏来我中原大邦之地逞能,活该遭此劫数。 总之,怎么说的都有,反正,栾长又听不见! 栾长能听见的只有一种说法,那是他朝廷里的那位朋友所寄来的一封短信,信的内容如下 山外吾兄: 脱脱辞相,已有五年,天灾不断,民变四起,朝里也乱了五年,而今才稳。 七月甲午,额森特穆尔任御使大夫,脱脱之弟也。 闰月辛酉,脱脱复相,迁韩吉纳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 韩吉纳素与博尔济布哈(脱脱的政敌)交情甚密,博尔济布哈与脱脱积怨深久,又有韩吉纳弹劾吾内兄之仇。故而,脱脱复相,才要最先整治韩吉纳。 韩吉纳迁江浙,御史便以江浙之事问责韩吉纳,并非为难吾兄。 然,韩吉纳并非善类,望兄慎之再慎。 至于所谓“武林盟主”一事,弟实不知。妄自揣测,概地方官员误解上意而为之。 弟在都,素广结交,自可为兄周旋,兄不必介怀。 附:弟所存阿芙蓉膏已不多,且日费加增,请兄速速补给。 愚弟顿首,闰月壬戌。 这封信大致的意思就是,诬告栾长结党谋逆之事,纯粹是为了整治一个叫韩吉纳的人的政治阴谋,但不会影响到栾长,所以,看了这封信,栾长的心里就有数了,他判断这个韩吉纳应该已经是个惶惶然的丧家犬,根本就不可能在他栾长身上做什么文章。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心里却总还是毛毛的,就好像自家墙头外总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鬼,又好像这鬼随时都能跳进屋里来似的。 所以,栾长还是决定找来自己的兄弟们,包括那个见了面会有些尴尬的二弟——文拯。 说到文拯,栾长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虽然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像江湖传闻的那样别扭,也并没有什么一山难容二虎之类的矛盾,文拯过江发展本是兄弟二人谋划已久的,至于他们两家的别扭,其实就是在儿女的婚事上。 十一年前,文拯在和栾长结拜后不到一个月,就提出要和栾长定个娃娃亲,指婚的对象是当时刚满十岁的文颉,和当时只有六岁的栾长之女栾若诗。 按照文拯的理解,他与栾长也是将近二十年的老交情了,当初没有结拜,主要是因为文拯的父亲讨厌色目人,因此,直到文拯父丧期满,尽了孝道,才提出了和栾长结拜,以全义气。 结拜这件事,栾长非常干脆的答应了。 可关于栾c文两家儿女的婚事,栾长却是这么和文拯说的:“这事,我得问我夫人” 文拯也知道,栾长素来惧内,夏侯蔷说一,栾长绝不敢说二!但他同样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嫂绝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女人。 可是,关于文家的求亲,夏侯蔷却一口回绝了,原因文拯曾经为了娶一个青楼女子进门活活气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就是文颉的母亲),再根据“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老话进行推论,文颉估计差不多也是一个花心的大萝卜,这是夏侯蔷最不能忍的一个问题。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句卓文君的诗是夏侯蔷最喜欢的座右铭,她是那个年代少有的c誓要将一夫一妻制度贯彻执行到底的女人。而她确实也真的嫁了一个娶了她以后就没碰过别的女人的男人——栾长,并且和这个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生下了一个独生女儿,取名栾若诗。 对于这个女儿,栾长那是娇惯得没边,就算吃个大闸蟹,他都得叫下人把壳撬了,单抠出来蟹黄和蟹肉给女儿吃,绝不能让女儿扎了手或者咯了牙什么的。 相反,夏侯蔷却管教女儿非常严厉,不仅从小就请老师来教女儿女工(夏侯蔷不会这些针线活),还得逼着女儿习文练武,尤其是练软功,抬腿就能一字马,翻腰便是铁板桥的程度。 栾若诗则真随她娘,笔墨丹青全拿不起来,针线活更是拿不出手,家务c烹饪c理财等等技能全都废废,单单在习武上颇有天赋。 夏侯蔷并不希望女儿练成多高的武功,她让女儿去练武,只是因为练武能使女儿的体质更加健康,身材更加婀娜,而栾若诗也确实身材超级赞,而且还生得非常美。 按理说,这样条件的家底和这样条件的女儿本不应该愁嫁,可栾若诗直到十七岁还没定亲,在那个年代,这就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 栾若诗居然剩了! 这还得追究夏侯蔷的主要责任! 夏侯蔷不仅按照超人的标准来要求女儿,更是按照超神的标准来评选女婿。 前两年开始,栾家陆续也有百十来媒人求亲,可一个个全被夏侯蔷骂得不敢再登栾家门! 按照夏侯蔷的理论,她的女儿是全天下最优秀的女子,比全天下第二优秀的女子还要优秀得多的多的多!所以,她的女儿一定要嫁一个全天下最优秀的男子,而这个男子,还必须是一个根正苗红宠妻狂魔,决不能有文拯那种爹 说到这我们得说明一下,夏侯蔷之所以这样,还是和她的经历有关。 想当年,夏侯蔷就是个标准的问题少女,她的第一段婚姻持续了七个月,丈夫就因赌钱破产,为了偿还赌债,只能把她卖了。 卖身契是当着夏侯蔷的面签好的,当时有一个老鸨子和四个绿头巾龟奴在场,他们不仅见证了夏侯蔷的悲惨命运,也同样见证了夏侯蔷一剪刀捅死了那个没良心的烂赌鬼,然后,听她淡定地说出了下面这段话:“人是我杀的,你们都看了。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你们把‘它’埋了,把我带走,我接客,我知道你们是开窑子的;二是你们去报官,我偿命,你们人财两空自己选吧!” 老鸨子是个生意人,她当然不会去告发夏侯蔷。 于是,夏侯蔷沦落风尘,那些年,她也是红过一时江南名妓,结交了许多武林高手,从而学了不少功夫,加之她天赋极高,根骨又出奇地好,竟然也练出了不错的本事。 有一日,一个出了名的采花淫贼来找夏侯蔷,报上名姓之后,声称自己在颠鸾倒凤的本领上有特殊之处,要与夏侯蔷切磋一二。夏侯蔷却在那贼人脱衣之时,一刀刺进了他的心口,结果了那条“狗命”,而她这次杀人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要为那些被糟蹋的良家妇女报仇雪恨。 妓院担不起这人命官司,又没能力把这心狠手辣的夏侯蔷如之奈何,更不敢得罪下五门的江湖帮派,只能把夏侯蔷放了,让她自谋生计。毕竟,那些年里,妓院也赚了不少银子,早就够本了。 从此,夏侯蔷开始了她作杀手的那两年。 两年后,夏侯蔷受雇刺杀一位波斯豪商,却被那豪商的护卫——栾长识破了行迹。 当时栾长没有声张,悄悄地抓了夏侯蔷,又悄悄地把她放了,不仅没有为难她,还给了她接好了脱臼的右手肘,(其实就是被栾长拧脱臼的)。那一刻,夏侯蔷仿佛是在黑暗中看见了一盏烛火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夏侯蔷这么想。 于是,后来夏侯蔷一直暗地里帮助栾长,两个人一来二去便有了感情终于,走进了婚姻。 还记得求婚那天,栾长捧着一捧蔷薇单膝跪在夏侯蔷的面前,夏侯蔷懵了,她不知道那是栾长家乡的风俗,不知道接过那束花意味着什么。当时的她,不知是迷于花香,还是迷于栾长那深邃的蓝眸,亦或是天上真有个好管闲事的神仙干涉了她的思绪总之,她想也没想就接过了那束蔷薇。 然后,栾长那伟岸的身躯随着捧起的花束站起,两只攥满了汗液的大手紧紧将夏侯蔷的头抱住,然后,栾长狠狠地吻上了夏侯蔷的唇夏侯蔷清楚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似得,浑身热得要死,却又那么快活。那时夏侯蔷的眼睛一直睁着,却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就像一场梦,她稀里糊涂地嫁给了栾长,如此就是一辈子。 婚后,夏侯蔷发现栾长一身的臭毛病,比如:体臭极重;人也邋遢得不行;家务几乎全不会,简直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把的那种,以及等等等;而最令夏侯蔷无法忍受的是婚后的栾长越发的不解风情,求婚时那激情的感觉越来越冷,渐渐,她也搞不清楚栾长为什么每天只喜欢呆在书房(实际是实验室)里,摆弄一堆一堆地零件和很多危险的药品(有一次还差点把房子点着了)。 至于夏侯蔷的情绪或是那些小心思,栾长根本毫不关心,也好像完全理解不了夏侯蔷的牢骚到底在说什么说白了,就是历尽雪月风花的夏侯蔷嫁给了直男癌晚期的栾长,于是,一场婚姻“悲剧”就此上演,如此就是一辈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有因必有果 咱们前文书提到了很多事,这里我们有必要挑出其中的三件事来简单说说: 一是夏侯蔷择婿之眼光太高,使得女儿栾若诗年已十七岁,仍未婚配。 二是韩吉纳因政治失势而调任江浙行省平章政事。 三是栾长被诬告结党谋逆,而按照他朝廷里那位朋友的话说,这是一场针对韩吉纳的政治斗争,与栾长并没什么关系。 好了,让我们重新回到在公元1349年,在那一年的中元节上,以上三件事,终于,都有了结果。 中元节的前一天,正在上任路上的韩吉纳借鸡鸣寺主持名义发出请帖,邀请栾长参加鸡鸣寺的中秋法会。 在法会上,韩吉纳抢先声明,说自己还未到他位于杭州的治所交接公务,此时路经集庆路(南京),恰逢中秋佳节,又有鸡鸣寺主持之邀请,便暂停两日,也是借此机会视察民情。于私来说,不负古刹主持难却之盛情,于公来说,也无愧圣明天子委任之隆恩。 说完了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儿,接下来,韩吉纳一一接见了金陵城里各色名流,栾长则被排在第七名被接见的位置上,排在他之前的,不是在任的官员,就是卸任的官员,另有一些品级不够的官员还要排在栾长之后,可见这位江南武林盟主的社会地位。 在一位达鲁花赤(蒙古地方官)的引荐下,韩吉纳与栾长相互施了抱拳礼,礼罢,韩吉纳还笑问栾长自己的手势对不对。 栾长则回答:“大人说对便是对喽!” “哦?”韩吉纳哈哈大笑,“那我可要再说一件事了,朝中关于足下的那些流言蜚语,我看呐,都是诬告!” 栾长也陪着一笑,说:“诬告倒也不至于,但误会肯定是有的。” “嗯!足下说说得有理。”韩吉纳话锋一转,“可这误会如何解决啊?” “大人您说呢?”栾长反问。 “我说啊?”韩吉纳呵呵一笑,“我说的,可不一定对呢!” 栾长则说:“大人请说。” “足下让我说啊?”韩吉纳这话说得就像是“滑了个花腔”,明明没什么意思,却又别有一番生动。 栾长于是想了想,才说:“是我请大人说!” 韩吉纳听完栾长的这句也很生动的花腔,才又假模假式地笑了笑,然后说:“要我说么,足下不如自己向圣上表表忠心,若圣上信得过,就没人敢猜忌了,您说呢?” 栾长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哦,多谢大人点播!” “好,那咱们再会?” “大人请!” 这便是那场中秋法会上栾长和韩吉纳的所有对话,似乎并没有说出什么问题。 次日,韩吉纳继续南下,前往杭州上任,栾长也回到自己燕子矶的别墅,好像一切都平静了似得。 六日后,栾长居然接到了一封信,依旧是他那位朝廷里的朋友寄来的。而这次信上的内容却是: “韩吉纳密奏圣上,言吾兄欲献女进宫陪王伴驾,以示忠诚。又言令嫒姿容娇美,性情温婉,并大加赞许。今圣上已许,不日便有懿旨下,宣令嫒进宫为嫔。至于纳嫔之礼,宣旨宦官自会办妥,兄可以金银美食贿之,以便周全” 栾长看得有点懵,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韩吉纳居然是如此难缠的角色,玩出这么一手,让人猝不及防,又无力反击。 这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栾长还是把信拿给了夏侯蔷看,希望夏侯蔷能给自己参谋参谋。 “狗皇帝,他算什么东西!”这便是夏侯蔷看完信后的第一反应,然后,她自气自憋地忍了咬了半天牙,,才愤愤地看着栾长,狠狠地问了一句:“你说,该怎么办?” 栾长叹了口气说:“圣命难违啊,现在无非两条路,一条是遵旨,一条是造反” “那就反了!”夏侯蔷恨恨地说,“方国珍反得起,我们栾家就反不起么?” “荒唐!”栾长听得生气,“方国珍是因诬告而被逼反的,他和朝廷之间尚有周旋的余地,我们这要是反了,可是抗旨谋反,朝廷势必要跟我们鱼死网破的,朝廷里的朋友也未必保得了我们,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听完这话,夏侯蔷才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更年期特有的狂躁,再仔细琢磨了一下,又问:“要不,我们把宣旨官给杀了?” “不行!”栾长说:“你我是什么人?如果这个宣旨官死了,傻子都知道是我们杀的!” 夏侯蔷有些不忿地问:“那你有什么打算么?” 栾长叹了口气,说:“唉,赎个妓女,冒充是咱女儿吧” “什么?”夏侯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赎个妓女冒充咱们女儿,那咱女儿还嫁得出去么?” “你现在知道嫁不出了?”刚说出这么一句,栾长就把嘴闭上了,毕竟他还算是个聪明的男人。 “哦,文老二是吧,好,我懂了,你就是想把姑娘嫁给文劼那小色魔是不是?你怕他文老二分走你的江湖基业,所以你才想要把女儿嫁过去讨好人家,对不对?栾长啊,栾长,好你个栾长,你以为这样做人家就领你的情了么?老娘告诉你,一山难容二虎,文老二要是不去滁州,你俩早晚火拼!” 此间省略数千字,请随意脑补 如此,老两口连吵了三天,终于,惊动了他们的女儿栾若诗。 栾若诗可不是个性情温婉的姑娘,当她知道整件事情之后,居然给出了一个非常大胆地计划:先接旨,再送亲,一切都看似正常的操作,最后,在送亲的路上,派高手拦截,把栾若诗给抢回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自由 栾若诗的这个计划本来是被栾长否定了的。 那时候,栾长还在多番考量,想先求助于朝廷里的那位朋友,共同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来。 可直到皇后的懿旨传到了栾府,栾长也没想出个十全十美的办法。既然没办法,就只能硬着头皮接了旨,然后,栾长狠狠一攥拳头,终于下定决心,要按照栾若诗的计划那样:先接旨,再送亲,最后,在送亲的路上,把人截回来。 下定了决心之后,栾长把早在他家中住下的五位兄弟都叫到一起,并把计划和大伙都说了一遍。可栾长说完这些话以后,他的五位兄弟,居然半晌都没人答言。 “怎么?”栾长问,“哥哥我请兄弟们办这样的事,有难度么?” 又是沉默了半晌,老五凤鸣哀终于说了一句:“大哥,你好不容易把我们哥六个聚到一起,就是为了让我们替你女儿玩命么?” “五弟啊!”栾长语重心长地说,“哥哥我实在没办法呀,你嫂子那人,你也知道,唉,要依着我,我就买个窑姐儿充当女儿送进皇宫里去了,可你嫂子说那样会辱了诗儿(栾若诗)的名声,我也实在拗不过她。我知道这几年哥哥对不起你们,就因为诗儿这婚事,冷了各位兄弟的心,可哥哥我也有苦衷啊,还请兄弟们多谅解谅解。”说着他看了一眼老六冯长勇。 冯长勇毕竟是街面上混的,眼力准,心思活,瞬间便明白了栾长这话的意思,便对凤鸣哀说:“五哥啊,都是自家兄弟,大哥的女儿,就是咱们的侄女,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侄女被送进宫去吧,我可听说了,后宫里的明争暗斗当真恐怖得很啊,一招差错,就能丢了性命的,想想看,诗儿若丢了性命,你忍心么?” “大哥!”老三关铎终于说话,“要不,我看这样吧。诗儿若要进宫,走旱路翻山越岭估计是不太可能,那就得走水路,从扬州走大运河,船可日夜兼程的走,快的话七天就能到大都。要不这样,咱们先稳住,多用几天时间摸摸大运河的路线,选个稳妥的地方下手,然后,咱们再雇几个不要命的人帮忙,这年头,敢做这样买卖的人也不少,你拿钱,我出面,三天以后,我就能把人给你来。保证不耽误大事。 大哥要是觉得合适,就不劳烦兄弟们了,毕竟如今咱们也都是手头有脸的人物了,谁也不好亲自动手,跟官面上的人为仇” “三哥,您这说的什么话?”冯长勇接话说,“别人你不清楚,你兄弟我的人品你还不不清楚么?别说是和官面上的人为仇,就是大哥今天扯旗造反,我冯长勇第一个站出来给大哥当先锋!” “谈不上造反!”关铎忙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而已,别一天天老把造反挂嘴边上,不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么?” 此时,栾长已经看明白了形势,终于还是说:“好吧!咱们就事论事啊,我只要小女平安回家,其他的事情,兄弟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文拯才说:“好,既然大哥这么说了,兄弟们可以在江北把事办了,吾会让劼儿把盘子踩好(把路探好),全力配合大哥!” 这话一出,兄弟们都看向文拯。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关铎开始分兵派将,他让绰号“净街勇”的大混混冯长勇去找百十来个信得过的兄弟,以打劫为名,佯攻护送栾若诗的队伍,他们的目的是尽量把动静闹大,最好让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听见。 然后,再由他雇来的一位高手出手,趁乱把栾若诗带走。 最后,文拯负责出面保护住传旨太监和随行人员,将相关人员领向西边,关铎则负责把栾若诗领走藏好。 这么一乱之后,栾长再带钱去贿赂地方上的官员,把事情压住,暂时不提,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计划制定之后,文拯也很费心思地研究了路线以及设伏地点等问题,并最终选择在黄河夺淮的地方下手抢人,因那里水系复杂,澡泽泥泞,多有芦苇,加之近日来秋水干涸,水位降低,水路十分难行。关铎也觉得这个地方可以,于是各方人马在关铎的统一调度之下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可是 对,这里必须有“可是”,如果没有,这故事还写个什么劲?您说呢? 好吧,闲话少说,咱们书归正传,金陵六义拦截的计划成功了,可是,栾若诗自己跑了! 当载着栾若诗的官船行至指定地点时,四下潜伏的冯长勇的手下们蜂起而至,将官船逼入一条干涸又长满芦苇的死路,在那正有一个可以说是当世无敌的高手在等着栾若诗,他叫余渊,是栾长和关铎的老朋友,他负责趁乱把栾若诗劫走,并把栾若诗带到指定的藏身之处。 余渊也当真身手了得,就在一声爆炸的电光石火之间,他巧妙地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只身一人劫走了栾若诗,嗯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身着女官服的姑娘。 余渊只见过栾若诗一面,并不能认得出来,所以,他只能靠衣服来认人,毕竟这艘官船上,只有栾若诗一个人是穿女官服的,可是,那个穿着女官服的姑娘偏偏不是栾若诗,而是栾若诗的丫鬟栾若诗竟然提前和自己的丫鬟互换了衣衫! 在此之前,栾若诗一直没有告诉她的丫鬟会发生什么,直至官船被“水贼”追赶,丫鬟被吓蒙了,栾若诗才说:“快,咱俩把衣服换了。” “可是,小姐你怎么办?” “我会功夫啊!”栾若诗说,“你穿着我的衣服,那个太监肯定以为你是我,就会重点保护你,反正我有功夫,足能自保的。”说着,栾若诗已经脱了自己的衣服,开始扒丫鬟的衣服了。 然后,栾若诗就穿着丫鬟的衣服,趁着乱,一个人跑了! 好一个栾若诗,她把所有人都给骗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把这么多老江湖都给耍了,不能不说,她确实有特殊的本事。 而这个特殊的本事,还要多亏了她母亲夏侯蔷的教导:栾若诗想玩蹴鞠,母亲不许,夏侯蔷认为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能玩这种野小子才玩的游戏呢;栾若诗想吃糖葫芦,母亲依然不许,吃胖了怎么办?吃坏了牙怎么办?栾若诗想上街去看看,母亲还是不许,因为自幼穷苦的夏侯蔷认为,所有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些夏侯蔷深以为是的教导,一直扭曲着栾若诗的性格,不仅仅让栾若诗无法忍受深深闺阁中的一方寂寞,更让她仇恨起这种近乎于囚禁的生活。 终于,忍无可忍的栾若诗被逼出了这一招,她淡定地制定好了计划,然后一步步地实行,于是,她成功了。 当她站在那片芦苇的尽头,远处厮打喧嚣的声音已听不见,也看不着,放眼四方,有村落,有山岗,有河水,有芦苇荡。又有风吹来,带着一袭新奇的味道,好像是春雨后地力萌发的泥土香,却更浓烈;又好像古井深处水位抬升的潮湿味,却又不太像。 栾若诗深深地呼吸,她甚至想闭上眼睛去感受这涤荡心神的风,可是,却又不舍得不去看天边那行列阵南飞的鸟,栾若诗开心地笑,笑着笑着,就哭了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吧,真好! 在流了几滴眼泪之后,栾若诗高傲地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她忽然举手,向外面世界的天空发誓,她再也不听母亲的训斥,更不用听院子里父亲和母亲争吵,她再也不要回到那个监禁了她所有童年的家c不c应该叫它燕子矶栾府才对! 可是,此时的栾若诗根本并没有冷静下来,她只是被突如其来的自由冲昏了头脑,还没来得及去思考接下来的问题,那就是:以后该怎么办呢? “以后”!这是个夏侯蔷非常爱说的词,在她的语境里,以后总是童话般美好的,而过去却充满了各种值得懊悔的错误,于是,今天就成了弥补过去之错误以及迎接以后之美好的重要转折点,所以,今天做的必须正确,必须谨小慎微,必须不能出差错,必须这样,也必须那样而在夏侯蔷看来,这些“必须”又都是女儿不可能懂的,所以,栾若诗必须听夏侯蔷这个作母亲的。 必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江湖 在经历了逃出官船的紧张,以及感悟自由的感动以后,栾若诗终于开始思考关于以后的事了。 栾若诗以为,离开家以后自己应该会去一家不算很大的小店里吃一碗阳春面,吃面的时候应该还会进来三四个傻大憨粗且一身匪气的坏人,坏人们还应该在店里讨论一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这些讨论又应该会被“机智勇敢”的栾若诗一一听去,然后,栾若诗就应该以女侠形象拍案登场了 可是,以后发生的事情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激动人心,虽然栾若诗当真找到了一家确实可以吃面的小店。 说是小店其实就是小摊,虽然有间房,但那时主人家住的地方,不对外开门。沿着房檐底下拉上两条油布,罩出一块四尺来宽,八尺来长地方,勉强可以遮阳挡雨,也就算是店面了。 这店里吃饭的地方只有门口的两张方桌,桌面多年来经油光浸润早已光滑如鉴,若是角度合适还能折射出七彩光芒,很是神奇。 两方桌上各放着一竹筒筷子;竹筒两头黑,中间亮,想必是打买来就没怎么刷过;竹筒里的筷子颜色不一,长短不齐,高出来的几根还时不时被苍蝇光顾,也不知其上是否还残留着苍蝇们尚未享用的午餐。 而这店里坐的地方,只有贴着两桌四边摆放的八条长凳,其中一条长凳的一条腿还断了,只能用咸菜缸垫着,要吃咸菜必须得由主人亲自从客人的屁股底下捞但好在咸菜不要钱,如果你买碗面的话。 咸菜缸的另一边就是灶台,一灶两锅,一锅煮汤,一锅煮面,两锅都已热气蒸腾,眼看便要滚开了。只是这锅盖的颜色实在叫人没有食欲,栾若诗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去想象这锅里的东西究竟如何了,可是,越是恶心,栾若诗就越是好奇,就像很多人看欧美恐怖片时的那种感觉一样! 凑近了些以后,栾若诗居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鲜香味,那味道好像是鱼,又好像是螃蟹,根本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被着气味吸引,栾若诗渐渐凑到近前,犹豫着要不要吃一碗试试,可四下一看,居然没有一个看店的人,只有河道方向上一群傻大憨粗且略带土气的壮汉由远而近,直朝这小店匆匆赶来。 这些壮汉都是短衣打扮,各个都是一身生猛剽悍的古铜色腱子肉,从肉里还飘出一股股惊天动地的汗臭味,那味道即臭且酸,还有点咸算了,还是不形容的好。 栾若诗误闻了一口就恶心得要吐,连忙捂住口鼻。 这群短衣汉子队伍里,有一个手里拎着杆棒的走在最前头,似乎是个首领,他见栾若诗捂住口鼻,很是不满,又不好说什么,此时却正巧看见店主从屋里出来,便问店主说:“这是你家的亲戚么?”说着,抄起杆棒指了指栾若诗。 店主看了看栾若诗,摇头说:“不认识啊,过路的吧!” “过路的?”那首领狠狠盯着栾若诗,却没再说什么。 栾若诗有点懵了,这和她想象的好像太不一样了,完全没有应急方案啊,于是她只能呆愣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首领也看出了问题,便问:“你干嘛呢?” “啊?”栾若诗这才回过神来,想了想才说,“我过路的。” “过路就快走啊,站在着看我们干嘛?”那首领又问。 这话一出,一个多嘴的汉子居然接话道:“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说完,还朝自己的两腿之间的裤裆深处挠了挠,然后,再把手指伸到鼻子尖,闻了闻 这可把栾若诗气着了,她涨红了脸,忍了好半天,终于两步冲上前去,照着那汉子的面门一抓,那汉子下意识仰头去躲,哪知道栾若诗还有一脚,直踢向那猥琐男的下体。 可就在这么个时候,那首领的杆棒竟然从栾若诗膝盖下面撩了上来,不轻不重地打在栾若诗的膝盖窝,疼得栾若诗膝盖一软,小腿收了回去,竟然什么也没踢着。 栾若诗身法还是不错,虽然被杆棒击中,但她轻快的一个转身便找回了重心,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这一出,可把众汉子给看蒙了,大伙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栾若诗,都不敢说话了。这可让栾若诗终于找到了当女侠的感觉,她顺手抱拳,故作豪横地问了一句:“敢问阁下怎么称呼,可敢通名再战么!” 这话说得硬气,可栾若诗右腿膝盖窝里被杆棒击中处却是越发的难受了,一股又麻又疼地奇怪感觉正顺着大腿往肚子里钻,用句俗话说,就是磕到麻筋了。 那首领摇头大笑起来,然后,他用杆棒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肩膀,说:“姑娘,回家玩去吧,我们爷们没时间跟你胡闹。”说着朝小面摊儿扬了个脸,吆喝道,“吃面了啊,吃完好上工呦,啊咦呀子吆,莫道石人一只眼” “挑动黄河天下反吆!”众汉子齐声呼喝,声如江潮。 这就是咱们栾大小姐初出茅庐的第一战,那一战她没有赢,也没有输,却彻彻底底地将她梦里的江湖打得粉碎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邂逅 那天下午,栾若诗一直在找能落脚的地方,可是,她看到的村子几乎都是荒村,有些村子还被焚烧过,很是凄惨,根本无处落脚。 入夜之前,栾若诗终于看见了三座塔,她觉得有塔必有寺,这寺想必也是能投诉的,就像戏文里崔莺莺待月西厢的那座寺一样。 于是,栾若诗按着方向果然找到了一座寺,名为“法济寺”,虽然庙宇宏大,可山门却破败不堪,甚至门前灯都不点,若非今夜月光皎洁,栾若诗恐怕都很难找到这里。 轻敲山门,好半晌才有脚步声从寺中传来。 吱呀呀一声山门开了,里面的灯光晃了出来,有些刺眼,好半天才能适应。 好一会儿,栾若诗看清了眼前人,当时就懵了。 眼前这人居然不是一个和尚,而是位“倾国倾城”的少侠。 他披着外衣,头发只是简单的拢着,有些散乱,看似刚准备睡下似得;他的额头很饱满,微微略宽,却又没那么宽;鼻梁c颧骨都生得极为别致,即不似色目人那么高挺,又没有蒙古人那样的扁平,刚好能够在灯光呈现出刚柔并济的线条,很是迷人;眼窝略深,嵌着对晶莹剔透的蓝眸,在灯光下,那对蓝眸还闪烁着有节奏的眼神光,好像正在讲述着什么浪漫的故事,又好像暗送秋波;他的下巴方正,不大不小,恰到好处;他的耳朵略向后靠,看起来有点小,可栾若诗偏偏不喜欢耳朵大的男人,(比如文颉就是招风耳);若说最不好看的就是他的嘴,嘴唇紧闭着的时候嘴角总是向下拉着,给人一种冷冰冰地感觉,可是,如果他笑了不过,很可惜,他确实没笑。而这样美的他一定是个少侠,因为他的腰间挂着一柄刀,栾若诗本想仔细看看那柄刀,却听见面前有人问她:“你也要借宿么?” 栾若诗一愣,因为面前这个美男子的口音却略显粗犷,有点不太符合栾若诗的审美,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抬头看他的脸,这点声音上的缺陷就都不是事儿了! “嗯,对,要借宿!”栾若诗说。 那少侠叹了口气,将寺庙的山门开得更大些,侧身站在一旁,什么也没再说。 栾若诗的脚步没动,却先探头进去,四下看了看,由于近处有灯,远处的一切变得昏暗了许多,什么也看不清了。 “进吧!”那少侠似乎有些不耐烦。 “哦!”栾若诗这才一跳脚,蹦跶哒地进了这法济寺中。 “跟我走吧!”那少侠说完,转身便走。 “喂,喂!”栾若诗叫了两声,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便赶忙跟了上去,问:“你要带我去哪?” “禅房。”那少侠说。 “禅房?”栾若诗一愣,“去禅房干嘛?” 那少侠愣了下一,转身将灯火凑近了栾若诗些,仔细看了看才问:“你不是来借宿的?” 栾若诗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觉得除了脏一点也没什么,就说:“是啊,我是来借宿的,怎么了?” “那就得去禅房。”少侠说完,转身继续走。 “喂,你先别急着走啊。”栾若诗说,“我叫施若兰,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侠愣了一下,瞥了栾若诗一眼,什么也没回答。 “怎么?你没有名字啊”接下来足足三分钟的时间,栾若诗不停地盘问那少侠,毕竟憋了这么些年,总算有个男的能和她说会话了。 可是,在忍了足足三分钟的那少侠终于忍不住了,他居然开口反驳到:“什么施若兰,你明明叫栾若诗!”那少侠说着打了个哈欠,“整个琅琊会都在找你” “啊?”栾若诗愣住了,“你是琅琊会的。” “我不是!”那少侠说着揉了一下眼睛。 栾若诗有些警惕地问:“那你想把我怎么样?” 灯火忽然轻轻抖动了一下,那少侠的脚步稍微乱了那么一步,然后栾若诗听见了一个又好笑,又叫人害羞的回答:“什么啊,我没有” 栾若诗听懂了,所以,她笑了,似乎还笑得很开心。 “喂,你笑什么?”这回轮到那少侠尴尬了。 栾若诗左手攥着衣角,右手端到下巴之前,可爱地伸出食指,含羞带笑地问:“你是不是看我漂亮?嗯?” 少年的脸腾地红了,就算是灯光昏黄,也能看出那颜色的明显变化。 “啊,脸红了!”栾若诗笑着继续朝他脸上指。 “啊?”那少侠赶忙伸手摸自己的脸,然后,脸更红了。 “我叫栾若诗,告诉我你叫什么,也许我会考虑考虑的!”说着,栾若诗背起双手,得意洋洋地走到了那少侠的前边去。 “嗯”那少侠想了一会,回答地却是,“禅房在那边!”说着他用灯笼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扇房门。 栾若诗有点失望,不过没关系,咱们栾大小姐的追求者多着呢,不差这块榆木疙瘩,哼! 禅房很旧,但还算整洁,只不过禅房里没有铺盖,只有些稻草可以用来御寒,不过好在天还不是特别冷,蜷着身子勉强可以挨过一夜。 “嗯,嗯,嗯”在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那少侠才对栾若诗说,“要不我把铺盖借给你吧。” “不要!”栾若诗残忍的拒绝了,然后身子一软就倒进了稻草堆。她本以为看起来很松软的稻草躺上去应该很舒服,可没想到居然扎得很。但是,咱们栾女侠的面子要紧,不能跌份,于是她忍着后辈的痛痒,故作淡定地说:“这也挺舒服的。” “哦!”那少侠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对于这转身一走,栾若诗非常生气,她心里说:“搞什么啊,我只是礼仪性地拒绝一下,您就不能厚着脸皮死缠烂打一回么?” 这口气,栾若诗忍了半宿也没忍下去,直到她听见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老鼠! “啊!”栾若诗惊叫起来,身子一弹就站了起来。 而就在她跳起来的同时,她的房门忽然“咔吧”一声碎成了几块,竟然是被那少侠一脚踢碎的。 “怎么啦?”那少侠问。 栾若诗这才冷静下来,稳了稳心神,故作傲娇地说:“没什么啊!” “哦!”那少侠点了下头,转身盘膝而坐,背对着栾若诗,就那么坐着。 听到他待答不理的回答时,栾若诗还是很不满的,但那月光下的背影似乎又让栾若诗体会到了一点比这月光更暖的温度,于是好半天之后,栾若诗终于问了一句:“你该不会一直在这么守着我吧。” “嗯!”那少侠头也不回的答道。 “你叫什么?能告诉我吗?”这一次,栾若诗是这样问的。 那少侠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嘴上说:“我叫幽离。” “游离?” “幽离!” “幽里?” 这一次,幽离终于转回了头,笑着说:“幽州的幽,远离的离。幽离。” “哦!”栾若诗笑着回应了一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不计后果 《荀子·议兵篇》说:“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为什么要引这段话呢? 因为从黄河夺淮之处一路走到淮安唐集镇的法济寺,要足足两百里路,可栾若诗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走了这么远。 所以,千万能小看女人走路的能力,说真的,千万不能。 不过,就算是栾若诗从小练武,一天走了这么多路,也是够累的,因此她第二天醒来时便感到浑身酸疼,尤其是腿上的肌肉,每一根都断了似得疼,完全无力起床,幽离只好凑到她身边,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你有跌打药么?”栾若诗问。 幽离直接从行囊里找出了跌打药,说:“有,你干嘛?” “给我擦擦!”栾若诗说着伸手去够。 “不行,你是累的。”幽离赶忙收回手,因为他的跌打药药性太强,“要不,我去找个木桶”幽离这么说,是因为如果将跌打药泡水来洗澡,确实能非常有效地缓解肌肉酸疼,可他又想到了一些尴尬的画面,便不再说了。 “算了,”栾若诗脸一红,“赶紧帮我捏捏。” “啊?”幽离好像没听懂栾若诗的话似的。 “快点,我难受!”栾若诗嚷闹着。 幽离红着脸,好半天才说:“那,失礼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俩之间不出点什么事情才奇怪了,只不过,因为幽离前一天晚上踢碎了栾若诗的房门,而且一个老和尚又始终在院子外扫院子,这才让他们俩的好事足足延迟了一个白天。 在那个漫长的白天里,幽离和栾若诗共乘一马,耳鬓厮磨,沿着黄河一路向东,因为栾若诗说,要去看大海。 正午时分,他们路过了一个名为天场的盐场,那里倒有一家相当不错的客栈,于是,他们在那里住下,经历过一个下午的羞涩和压抑,终于在入夜之后,干柴烈火,不计后果其间恐怕要省略很多字 在那一番缠绵之前,幽离给栾若诗讲了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幽离的爷爷叫幽篁,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北极刀皇”,以幽家十三字刀决横行一世,未逢敌手,并在宣德府西北清水河两岸置下千顷良田。 幽离的父亲叫幽玄赐,年幼时曾随其父幽篁习刀,幽篁觉得这个独生子为人太过机敏,不适合学幽家十三字刀决,便让幽玄赐另拜名师学枪,可幽玄赐却没有练武,而是跑到了大都太史院去偷学占星c数术,但也只学了四年,便因老太史郭若思公辞世,而被赶了出来。当时,幽玄赐已经十六岁了,幽篁知道此年纪再铸根骨已经不成,便让儿子早早结婚,娶妻李氏,两年后生下了幽坤。 幽坤年幼时也随祖父幽篁习刀,幽篁觉得这个孙儿城府太深,善藏而不善发,因此便只教了幽坤“藏c拔c纳c隐”四字刀决,另九字便不再教了。可是,单凭这四字刀决,幽坤便在宣德府闯出了名堂,成了当地皮货行的大拿。 而在幽坤年幼时,血气方刚的幽玄赐再入大都,也混出了不小的名堂,颇有一个响亮的江湖诨号称作“北麒麟”,但他三十岁便离开了大都,此后一直隐居在家。 至于幽玄赐为什么离开大都,幽离也说不清,他只知道幽玄赐从大都回来的时候双目被毁,并且还带回了一个美艳绝伦且怀着身孕的色目女子,也就是幽离的母亲。 栾若诗也问幽离为什么不去大都查访一番。 幽离说他前些日曾在大都待过一段时间,可什么也没查到。 也许这就是江湖吧! 再说说幽离,他年幼时还是随祖父幽篁习刀,幽篁虽然看不上这个天生蓝瞳的孙儿,但仍惊奇于幽离在刀法上的天赋异禀,于是,便将十三字刀决悉数传给了幽离,并将自己封藏的宝刃“欺冰刀”也传给了幽离。 “刀从阴山来,欲往阴间去,刃冷可欺冰,英雄谁敢拒?”这是当年江湖上流传的对于幽篁之欺冰刀的评价,幽离还特意将欺冰刀拔出来,让栾若诗感受了一下那彻骨的寒气,还有凛利的刀锋。 栾若诗说,这把欺冰刀和幽离很配,都是冷冰冰的。 幽离没有对此回应什么,而是讲出了他离家远行的原因——逃婚。 那年春末,草初肥,马已壮,镇守各地的蒙古武官又聚到宣德府,来挑选心仪的官马,这些人里有一个姑娘名叫满塔格日,她是随哥哥孛罗帖木儿一起来的,据说他们的父亲的驻地在四川那边,那里产盐,所以很富。而满塔格日这次北上,便是要为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结果就挑中了幽离。 幽离对这个长着小圆脸的蒙古姑娘说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可是,他讨厌她的哥哥孛罗帖木儿。他认为那个蒙古少爷属于那种好色且装的大尾巴狼,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所以,就不太愿意这桩婚事。 而且,幽玄赐也不喜欢这桩婚事,奈何那孛罗帖木儿天天到幽坤那里拜访,扰得幽坤不得安宁,便索性让幽离先离家去游历一年,避避风头。 如此,幽离便离开了家,先去了大都,又沿着大运河一路南下,直到了淮安,遇上了琅琊会的人拦路,才折转向东,准备绕路南下,可因为路途不熟,才借宿进法济寺,遇上了栾若诗。 幽离所讲述的这些事里,栾若诗最关心的就是个那个蒙古姑娘,“满塔格日,”栾若诗用手指绕弄着自己的头发,似乎很认真又似乎很随意地问幽离:“她长得漂亮么?” 幽离回答,“她很可爱,至少不让人讨厌?” “那我呢?”栾若诗直视着幽离。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幽离吞吞吐吐地说。 “哼!”栾若诗转过脸去,“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幽离愣了愣,然后,居然问出了这么一句:“那我呢?” 栾若诗转回脸,有点疑惑地问:“你什么?” “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幽离这一次问到时候,终于看向了栾若诗的眼睛。 栾若诗不自觉地看向了别处,她嘴上说:“不害臊!”但脸颊上的绯红,早已出卖了她的春心。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欺冰刀 栾若诗。 幽离。 他们很幸福。 至少,栾若诗终其一生都认为自己选择和幽离在一起是幸福的。 而这幸福,除了不寻常的邂逅,还有邂逅之后那段浪漫的旅行。 为了迁就栾若诗,幽离改变了自己要下江南的计划,转头向东,一路朝传说中大海的方向前行。毕竟,他们两个人都没看过大海,而一起去看海,又是一件足够浪漫的事情。 就这样,一匹马,两个人,三天的旅程,四下的秋风荒草仿佛五颜六色,嗯,也许是七情作祟吧,但实在又是八字注定c九头牛也拽不走的十分幸福! 终于,他们到了海边,可是,海边的景色,却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那天很阴,天上堆满了厚厚的灰云,阴阴沉沉。 海是黄色的,黄得就像搅拌入了新鲜的屎,那么大一片,全是这样的黄有很多鸟在那里吃东西,因为有许多搁浅的鱼虾在那里等死,如果不考虑海的颜色的话,还是非常壮观呢。 风从东北吹来,带来远处海水的咸味,又与近处黄土的腥味混合,组成了一种类似鱼虾死亡后腐烂变质的味道,好难闻。 风还很冷,打在脸上,有些刺痛,幽离还好,毕竟他是北地长大的,早也习惯了,可栾若诗就不行了,只能把幽离随身带着的防冻油擦在脸上,油腻腻的,很不舒服。 “这就是大海么?”栾若诗的语气明显有些失望。 幽离看了看远方,又看了看栾若诗,便不答而问道:“我们回去么?” “回去?”栾若诗忽然想到,如今的这两个字,她已有些不认识了,便深深出神,断了思绪。 幽离却领会错了,以为栾若诗真的要离开,便拨转马头,往回走了。 好半晌,栾若诗终于回过神来,倒不是她想通了什么,而是因为幽离的后背挡住了风,使她感觉到了一些温暖。于是,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只是不自觉地c完全没有目的地回头去看,可视线好不容易越过了他的肩膀,却又被他的脸颊挡住了。 栾若诗不由自主地看向幽离,她的腰身也跟着扭转,身段便显得更妖娆,更妩媚,更像是在告诉幽离一些不能告诉别人的小心思果然,幽离给了她一个吻,一个深深印在她脸颊上的吻。 在那一吻的同时,栾若诗的视线莫名其妙地投向了远方,而远方那昏黄的一切都在缓缓模糊,最终沦陷在睫毛与眼睑吻合的一瞬——她闭上了眼睛,就觉得眼前这一切其实也很美,而且,美得很幸福。 那天下午,当他们回到客栈时,一切终于开始不那么美好了。 那家客栈里,坐着一个人,一个也很英俊但却不如幽离英俊的少侠,他是栾若诗最热烈的追求者,也是当时江湖最杰出的后起之秀,他叫文颉,绰号“少龙爷”。 文颉坐在那里,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情不好,所以,除了他之外,也没有谁敢坐在那里,甚至连店小二都远远地躲到了门外,唯一陪着文颉的,只有那一对黑檀木浮萍柺,那是他赖以成名的兵刃,打扁江淮,未逢敌手。 见到文颉,栾若诗便叫出了一声:“豫章哥哥。”豫章是文颉的字,栾若诗自小便如此叫他。 文颉叹了口气,栾若诗的出现,几乎平息了他的愤怒,于是他故作冷静了一下,只用不冷不热地语气说了一声:“叫他来说话。” 然后,幽离将栾若诗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他要直面眼前这个一看便知是情敌的男人。 “我叫文颉,江湖上叫我琅琊会少龙爷,你呢?” “幽离。” “北极刀皇是你爷爷?” “嗯。”幽离点了下头。 “你会娶她么?我指的是明媒正娶,不是无媒苟合的私定终身。” “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夫君,你”一旁的栾若诗有些慌了。 幽离转头看了她一眼,只那一眼,栾若诗便平静了。 “好!”文颉有些愤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被我的人盯了一天一夜了?” 幽离摇了摇头,对此没有任何态度。 栾若诗却怒了,她踏前一步,问:“文颉,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文颉说着伸两根手指与遥指幽离,“你这点能耐,根本配不上诗儿!” 片刻后,幽离终于反问给文颉一个问题,他问的是:“那你呢?”说完,他把挂在腰后的欺冰刀转到身侧,刀刃朝上,刀背朝下的摆好,右手轻轻托起刀柄,调整了一下出刀的角度。然后,向左挪了挪。 “好!”文颉其实很欣赏幽离这样人狠话不多的人,虽然他自己改不了话多的毛病,他说:“欺冰刀是吧,我倒要领教领教。”说完,才双拐并举,正式开打。 文颉的这双拐都是黑檀木的,这种木材中原很少见,是栾长从南洋带回来送给文颉的,除了质地坚硬c手感润泽等优等木材的好处之外,这对黑檀木拐还有避毒的功效,很是神奇。 文颉得到这对拐已有七年,用它打过四十多场仗,早已得心应手。 文颉的拐术半是师传,半是自创。这一半的师传来自一个自称为“千门火将”的老头子,他教了文颉一个浑圆桩,以及:“正提反脱风火除谣撞流天奉种马掩昆”这十六个字。但那一半的自创,却不全是自创,也有其父亲文拯和金陵城里另几位高人的指点,只不过,文拯自己武功不行,凤鸣哀或是安达仇平却也碍于一些不便说的事情,只能是提点文颉一些,而不能全教。 文颉自己下了很大的功夫,每天习练,从不敢耽搁,因为他觉得以自己的资质若能再加上过人的努力,总有一天是可以登上武林的巅峰的,而此时,眼前这个北极刀皇的孙子,只是他登顶武林的一块垫脚石而已。 但是,幽离拔刀了。不过在文颉第一拐砸下的时候,幽离没有拔刀,他只是不急不慢地向后退了半步,然后身体向下沉了半寸左右,并且再次调整了刀鞘,使得刀刃朝下,刀背朝上。因为幽离小退的这半步,文颉的左手拐“天式”砸空,右手拐正悄悄从下递进,正准备以“撞式”朝幽离的小腹猛击,只要这一击得手,就能给幽离造成内伤,至少也让他爬上几十天可是,幽离拔刀了。 在拔刀那一瞬间,文颉分明看见了幽离的出刀,但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因为只是一闪,对,就只是一道冷白如雪的刀光一闪,那原本还藏在鞘中的欺冰刀,便在一闪之后砍进了文颉左手拐的拐头里整整一寸。 在后来的回忆里,文颉一直认为,那一刀切碎了那一刹那的时间,只留下了一前一后的两张画面,被生硬地剪接在了一起。 这一闪之后,文颉左手拐被限制了行动,整个身体都因为这一点被控制而惯性失控了,就好像急刹车时的失控一样,很强烈,但转瞬即逝。 而在文颉惯性失控的那一瞬间,幽离的手腕歪了一下,轻松地借助文颉尚还残存的最后一点力道将欺冰刀从文颉的左手拐上卸了下来,然后,欺冰刀被送到了文颉的颈动脉边上距离不足一分的那个刚刚好的位置,不紧不慢,又不偏不倚。 此时,文颉才终于感受到了一阵阴寒,从幽离身上那空荡荡的刀鞘里传来,弥散在深秋的肃杀之气里,浑然天成,愈来愈冷,冷得好像霜,而霜又冷成了冰,甚至比冰更冷,冷到你连近在咫尺的刀锋都感受不到了 这就是欺冰刀么? 北极刀皇的欺冰刀? 幽离的欺冰刀! 不知过了多久,文颉忽然听见了大概应该是幽离说的一声:“承认!”才使得刚刚神游向外的神思飞速的找回到头颅里在若干个刹那之后,文颉感觉到那原本应该贴在脖子上的刀,不见了! 关于那十六个字,可以百度一下“千门八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满江红 “走吧,跟我回家。”在文颉失魂落魄的离开之后,幽离对栾若诗说出了这句话。 “好!”栾若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于是,在一个越来越冷的季节,他们渐行渐北 那年最后的那一场雪之前,他们终于回到了宣德府西北清水河岸边的幽家庄,那是幽离长大的地方,那里有种满小米的田野,有开满野花的草滩,有成群的牛羊和马,有园圃,有果林,有蜂房,甚至还有鹰房可这一切栾若诗都没有看到,她只看见了满山满野都是雪,一尘不染,洁白得仿佛神圣,又神圣得有些苍白。 在幽家庄,栾若诗听见了母亲的消息,她来过这里,还带着刀。 那把刀名叫“蛇吻”,曾经,夏侯蔷用它杀了十三个人,赚了八千多两银子,搏来一个“盗命影修罗”的称号。 说起来,夏侯蔷的武功不弱,但绝对算不上是无敌的高手,她杀人主要靠的是伪装,待对方不备,一刀刺去,废毙其命。 而夏侯蔷的刀也是特制的,杀人后只能留下两个很小的如同被毒蛇咬过的伤口,而且刀上涂毒,伤处见风凝血,故而称为“蛇吻”。 一个女人,居然用这样的刀,还杀过十三个人,而且还能全身而退,并一直活到今天,其意志之坚韧,心思之诡谲,处事之谨慎,临危之淡定都可想而知。 可是,当得知女儿被幽离带走的消息时,夏侯蔷曾经的坚韧c诡谲c谨慎c淡定都无法阻止她今日的疯狂,即使跋涉万里,其疯狂也不曾疲惫;即使北地风寒,其疯狂也难被吹冷;即使幽玄赐百般讨好,甚至幽篁都出面求情,其疯狂也未被感化。 在幽家庄,幽玄赐对夏侯蔷掏心掏肺,甚至还带着夏侯蔷搜查了幽家的每一个房间,包括藏宝阁和金库,可是,夏侯蔷坚决不信幽玄赐所说的一切话,即使幽离和栾若诗尚未回到幽家庄是明摆着的事实。 不过,夏侯蔷也没有明着抬杠,她喜欢玩阴的,于是她表面上敷衍幽玄赐说要在幽家庄等孩子回来,可到了夜里她却换上夜行衣,逐一排查幽家庄里的每一间房屋。 可她毕竟不是轻功高手,而且年纪也已经五十多了,翻墙越瓦时弄出的响动扰得幽玄赐彻夜难眠,可又拿这个“亲家”无计可施。 如此过了七天,下雪了。 夏侯蔷居然没有顾及这些,还在雪夜里到处打探,扒眼c听窗 清早起来,各家看见一排脚印在自家窗外,便都顺着脚印找来,其中有些人就对夏侯蔷恶言嘲风了两句,毕竟幽家庄里住的并都不和幽家沾亲带故,也犯不上给谁留什么面子。 而这些冷嘲热讽,使得夏侯蔷本已病变的精神,终于彻底崩溃了,她要杀人,她要用这些嘲笑她的人一一去死,她要用她们的血,洗刷自己心中的羞耻。 可是,夏侯蔷似乎忘了,幽家庄里还有一个老人,一个曾经敢说天下无敌,号称北极刀皇的幽篁!在夏侯蔷出刀的一刹那,幽篁的拐杖狠狠敲在夏侯蔷的手背上,虽只是想小惩大诫,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使得夏侯蔷登时就疼得眼前一黑,竟然,背过气去了。 醒来时,夏侯蔷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双湛蓝色的瞳眸虽然不比从前那般清澈,但依旧深邃,依旧迷人;夏侯蔷又觉得肩头暖暖的,那是他那张毛茸茸大手的温度,还是另一只,紧紧握在自己手心里;再仔细看看那张脸,是他,没错,就是他,就是那个让她爱了一辈子,又吵了一辈子的死老头子。 “醒了啊。”栾长的声音有些兴奋,但比兴奋更多的是疲惫。 夏侯蔷点了一下头。 于是,他笑了,笑得好像是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笑得连下巴都颤抖起来,好像,又是要哭了。 不知为什么,此时的夏侯蔷只想哭,是委屈?是羞恨?是后悔?是欣慰?是因为失去了女儿?还是因为失而复得了丈夫的关爱?或者,只是因为她太久没有哭过了? 夏侯蔷哭了,她努力用一只手去抱住栾长的脖子,可虚弱的身体不争气地使不出半点力气,使得她只能委进丈夫的怀里,做作如同初嫁那夜,小鸟依人。 栾长的身上,还是那么浓重的体臭,可这么多年闻得习惯了,反倒觉得这味道就像是自己身上发出来的似的,居然,还能让她觉得这么有安全感。 “没事,你昏了也就一天零四个时辰,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哎呀,我昨天晚上才到这,就看你在这躺着了,这给我吓得呀,不过好在半夜里你咳了两声,我就按着人家说的给你喂药,你是吃了一半啊,吐了一半,不过人家也说了,能灌下去一半,你就能醒过来”栾长絮絮叨叨地讲着这一夜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在家时的夏侯蔷每天絮絮叨叨地讲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而此时的夏侯蔷,似乎就像在家时的栾长,闷头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根本不在于另一半究竟在讲什么。 很久,很久,就是窗纸不再透进太阳的光,屋里的蜡烛也没有亮的那个时候,栾长的话终于讲完了,夏侯蔷也终于哭完了,他们相拥着睡下,就好像新婚燕尔时那般,他抱着她的肩,她枕着他的手臂,将还在肿痛的手搭在他胸前,摸着他心跳,却已经没有年轻时如火的激情了,他们只是抱着,就这样抱着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 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在吃过午饭以后,他们离开了幽家庄,两个人骑着一匹马,朝着太阳沉落的方向走了,因为她说想去看看他的家乡。 “好!”栾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七年后,公元1356年的春天,一艘崭新的三角帆大船开进了长江口,并逆流而上,最终停在了燕子矶。 船上走下了一对老夫妻,他们终于回到了这里,就是金陵城北c幕府山下c燕子矶前的栾府。 在他们离开的这些年里,天下间发生了很多事,就是从黄河边上那句“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开始,浩浩荡荡的一场红巾大起义开始了,从长江口的张士诚,到刚刚入住南京的朱元璋,再到当时盘踞长江中游的天完皇帝徐寿辉,这条长江上已经满布了头戴红巾的汉人,俨然不再是大元的天下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送孩子的 公元1352年,也就是栾长夫妇离家的第三年,栾府的门口来了一个少年郎,怀中还抱着一个一岁多大的女婴。 那天是十月初九,天气微凉,阴云满布,风从长江上刮来,又潮又冷,路上的行人不多,零星的几个贩夫走卒也都是脚步飞快,而少年郎却始终坐在栾府门口的石鼓上,除了照顾一下怀中抱着的女婴,还时不时侧眼瞟那两扇一直没有开启的红漆大门。 差不多间隔了一刻钟,少年郎又站起身来,握住门环,重重地扣了两声,然后习惯性地等上数五个数的时间,继续扣门,如此反复五次,他这才又叹了口气,扭身又坐回了他原来坐着的那个石鼓上。 过了一小会儿,栾府的门里传来了一连串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便有一个咬字生硬的声音传来,说:“谁啊?” “我!”少年郎惊喜地站起,怀中抱着的女婴却被他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少年郎连忙把自己鬓边垂下的小辫儿塞到女婴手里。女婴这才止住了哭声,并发出了奶声奶气的一声“呢啊”,便自己玩了起来。 “谁啊?”门里那声音再次传来。 “我,我是那个,送孩子的!”少年郎如此说。 “送孩子的?”门里那声音再次传来的同时,脚步声再起,然后,便是抽撤门栓的声音。 “吱呀呀”一声,角门开了,开门者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头顶的头发全都谢了,油亮亮一片秃顶,但脑盖周遭的头发却都还浓密且油亮,黑的多白的少,一把抓在手里也有龙眼那么粗,也不知是谁将这一把头发整整齐齐c结结实实地挽成一个在脑后斜向上竖着的小球,看着颇有喜感;而这男的长得更有喜感,眼睛很小,眉心极宽,眉毛却很长,耷拉在眼角,加上横鼻厚口,以及肥实圆润的脸型,看着就活像是行走的一团和气图可他偏偏又抱着一把刀,那是一把收在刻满梵文古咒之鞘中的刀,看着,有点诡异。 这秃顶男人也在看着门口的少年郎,乍一看脸型,觉得这少年郎一张娃娃脸也就十二三岁,但仔细看了看他敦实的身块,又觉得他肯定得十六岁往上,再看看那女婴,倒是生得可爱至极,粉白的小脸嫩得出水,就跟那鸡蛋剥了皮在粉里打了个滚儿似的;那大大的眼睛,俏俏的小嘴,诶呦,怎么看怎么可爱呢。 “这是栾长家么?”少年郎见秃顶男人不住地看自己怀里的女婴,便开口问。 “是栾府!”秃顶男人不客气地说,“你是谁?” 少年郎愣了一下,因为秃顶男人的口音实在别扭,他当真是没能听懂,便直接反问说:“是什么?” 秃顶男人自知口音不正,便尽力以最标准的方式说出了两个字:“栾府!” “栾府?就是栾长家呗?”少年郎又问。 开门那男人只好说:“是,你是谁?” “我是送孩子的” 少年郎说完这句话以后,那秃顶男人终于崩溃了,只好让少年郎抱着女婴进了栾府的门,然后他朝里面喊着说:“樱子,樱子。” 樱子是一个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单眼皮,小眼睛,脸型圆圆的,不算好看,但也不丑,她连蹦带跳地跑了出来,问道:“怎么了,阿爹?” “你来问他。”樱子的阿爹,就是开门的那个秃顶男人朝着抱女婴的少年郎指了指,然后抱着刀别过头去。 “哦!”樱子上前,行了个礼,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少年郎撇了一下嘴,有些为难地说:“我啊,我叫,嗯,主人叫我小屠。” “小秃?小屠?小土?小兔?”樱子反问了四个词,因为她也不是很能听懂少年郎那遥远的口音。 少年郎也知道这沟通的困难,便努力地将嘴型做到标准,然后说:“屠,屠户,屠夫,屠宰的那个‘屠’。” 樱子点了点头,说:“小屠!你还有个主人,你是个奴隶么?” “嗯!”少年郎点头,“主人说,我把孩子送到这里,我就自由了。” “那我叫你屠奴儿吧!屠奴儿。”樱子拍着手,如此说。 “好吧!”少年郎只好接受了这个名字。 “你来是要把她送到这里?”樱子一边问着,一边指了指屠奴儿抱着的那个女婴。 “对!”屠奴儿点了点头。 “好可爱啊!”樱子笑着走上前,逗了逗那女婴,开心地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很纯真,很让人舒服。 屠奴儿顿时觉得这个可爱又纯真的女孩肯定不是坏人,便说:“她是栾长的外孙女,就是幽离和栾若诗的孩子,嗯,这个是信物,说是拿给栾长一看就知道了。”说着屠奴儿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半枚铜钱。 “我看看!”樱子的父亲伸手过来,屠奴儿愣了一下,但樱子已经把那半枚铜钱递给了父亲。 樱子的父亲看了半晌,不由得反问了一句:“这什么啊?” “信物,说是拿给栾长一看就知道了!”屠奴儿强调说。 “谁给你的这个?”樱子拿过那半枚铜钱问。 屠奴儿想了一下说:“嗯,他叫余渊。” 樱子反问说:“你的主人么?” “不是,”屠奴儿摇了摇头,“我的主人是幽家庄的张员外。” “幽家庄?张员外?住幽家庄的不应该是幽员外么?怎么会是张员外?”樱子很难理解屠奴儿的话。 屠奴儿得意地说:“嗯,对,幽家庄是有个幽老爷,但除了幽老爷,就数我家员外最有钱了。” 樱子点了下头,似乎理解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樱子一直在和屠奴儿讨论着关于屠奴儿为什么来栾府送孩子的问题,终于明白情况大致是这样: 幽离娶了栾若诗之后,被那个喜欢他的蒙古姑娘满塔格日告发,因为栾若诗本该是要进宫的,幽离娶栾若诗,等同谋反。但幽离的哥哥幽坤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在私官两面上下打点一番之后,让幽离和栾若诗离开幽家庄远走高飞,就当没回来过,如此避过了一劫。 可是一年之后,栾若诗怀孕了,幽离只能偷偷把栾若诗带回了幽家庄,于是,栾若诗便在幽家庄里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幽姮。 生下幽姮的十个月之后,也就是1352年的年初,幽篁病逝,举丧之际,朝廷再次前来抄缴,带头的便是满塔格日的哥哥孛罗帖木儿。这一次,幽离凭一己之力带栾若诗和幽姮逃离现场;但谋反之事已经坐实,幽家被抄;幽玄赐突发中风,含恨而死;幽坤被捕,听说后来越狱出逃,但如今下落不明。 出事的时候,张员外就在当场,他本是来给幽篁发丧,却没想到发生了这些变故。 四天之后,幽离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了张家,怀中还抱着幽姮。 幽离刚到张家时,属实给张家人吓坏了,但幽离并没什么过激的行为,只是向张员外“借用”一个奴隶,就是屠奴儿。 屠奴儿少年时本是幽离的书童,当时幽离年幼,因为好玩就将他幽家十三字刀决中的“拔”刀诀教给了屠奴儿,此事后来被幽篁发现,便将屠奴儿送到了张家,并让幽离发下重誓,绝不将幽家十三字刀决传给外人。 一晃八年,屠奴儿早就习惯了称张员外为“主人”,可他毕竟是幽家送给张家的,如今幽离要“借用”一下,张员外也就没有反对。而幽离却是要将让屠奴儿带着未满周岁的幽姮南下,到金陵城北c长江南岸c燕子矶前去找栾长。 就这样,屠奴儿离开了张家,带着张员外给他的路费——金叶子十二张,一走大半年,手里还剩下三张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居之不易 在这半个时辰的讨论之后,栾府又来了一个人。他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多岁,宽额c长鼻c细眉c凤眼c高颧骨c薄嘴唇c下巴略大嘴胡子茬,头上包巾,身上穿一件宽松的羊绒大氅,里面穿的却是圆领c窄袖c扎腰c束腿的一身劲装,手里还提着一个狭长的布包裹。 屠奴儿多看了那狭长的布包裹两眼,心里判断那里面装的一定是个兵器。可就在他刚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听见那人冷冰冰地问了他一句:“你看啥呢?” 屠奴儿一愣,回嘴问了一句:“我看,你这里头肯定是藏着一件兵器吧?” 樱子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好,连忙说:“五叔你别理他!” 可樱子这五叔好像脾气不太好,只听他说:“是藏着一件兵器,你看啥?”甚至还在“你”字上加重了语气。 “你别理他!”樱子赶忙又取拦屠奴儿。 屠奴儿则蒙住了,好在这个时候怀中的女婴又哭了起来,才止住了一场低劣而无聊的抬杠式聊天。 “这人谁呀?”樱子五叔见屠奴儿不再理自己,就去问樱子父亲。 “送孩子的?”樱子父亲如此回答。 “送孩子的?”樱子五叔寻思了一下,反问:“不是来找死的吧?” 樱子父亲冷哼一声,却没回答。 樱子五叔点了点头,好像是弄懂了什么似的。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樱子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预估时态发展恐怕要超乎自己的控制,正愁没办法解决,却听见屠奴儿非常火上浇油地问道:“对了,这俩人都是谁啊?” “吼!”樱子五叔发出了一个非常不屑地声音,然后便是更不屑地问:“你先别问我,你谁啊?” 樱子赶忙说:“这位是我五叔,金陵六义排行第五,江湖人称血剑镇江左;另一位是我父亲,金陵六义排行第四。” “哦!”屠奴儿只是平淡地看了看那俩人,然后问:“有吃的么?孩子可能要饿了。” 樱子彻底崩溃了,她一直觉得自己父亲安达仇平是天地下最不会说话的人,但是没想到,还有个号称血剑镇江左c名叫凤鸣哀的五叔,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能人背后有能人,能不能忍也得忍啊!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怎么就从哪儿乱入了这么一个说话完全不走脑子的屠奴儿谁能告诉我这三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凑到一起的?难道是前世五百年修来的一段缘分吗?可樱子上辈子又是做了什么孽啊?人家只想做一个音轻体柔的软萌妹子啊好不好?为什么会有三个这样注孤生的男人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樱子只能长叹,欲问苍天,却已无语。 安达仇平却和凤鸣哀之间很有交流,好像他们俩是从一个星球上逃出来的似的,平日里就很是投缘不说,尤其是在屠奴儿的这件事上,他们俩始终保持一直的观点认为:这个小子肯定是隐瞒了什么。 凤鸣哀认为,屠奴儿可能是某些觊觎栾府产业的人安插到栾府的细作;而安达仇平却认为,屠奴儿应该是个来栾府骗吃骗喝的骗子。虽然在如此细节上尚有分歧,但在大方向上还是能够达成一致的,所以,江南第一刀客和江南第一剑客共同作出决定:要将屠奴儿撵出栾府。 对此,樱子则并没有反对,她其实也并不是非常相信屠奴儿,因为屠奴儿给出的那半枚铜钱的信物,根本就没法证明什么。但与那俩外星人不一样的是,樱子很愿意相信屠奴儿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 屠奴儿则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是否相信他,他坚定地认为只要见到栾长就可以证明自己没有骗人,至于自己是否隐瞒了什么,屠奴儿则始终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凤鸣哀直接告诉屠奴儿,栾长已经不再栾府了,如果他非要找栾长也可以,世界之大,总有一个地方能找到!然后便拉拉扯扯地将屠奴儿和那个女婴一起撵出了栾府。 可是,屠奴儿却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找了一个野店住下,第二天一早,又继续去栾府敲门。 这一次,又是安达仇平开的门,但这次两人之间没有废话,他们的对话简短到了三句。 “怎么又是你?”安达仇平问。 “栾长回来没?”屠奴儿反问。 “没有!”安达仇平说。 如此,屠奴儿便抱着女婴转身走了,此后的一个半月,屠奴儿天天如此。 而一个半月之后,安达仇平忽然有事,开门的竟然是樱子。 那时候眼看就要入冬,早晚已经冷得让人能哈出一口白气了,若是再过上几天,最后一场秋雨之后,就连白天也会冷得让人不敢将手伸出衣袖。而屠奴儿依然是怀抱着那个女婴,女婴的身上则只是包着被,根本没有像样的小衣服。 樱子很担心那个女婴,便主动要求去到屠奴儿住的地方去看看,然后便随着屠奴儿来到了他们住的那家大车店,就是一个房间里的空气浑浊而酸臭,完全不是一个女孩应该有的成长环境。 樱子有些动容,她和屠奴儿商量之后,决定让屠奴儿去码头干活,自己则在屠奴儿干活的时间帮忙照顾女婴。 码头的苦力是按搬运次数领工钱的,一般搬运一次就能赚一文钱,每次搬运的货物重量不等,最重的有百余斤,最轻的则也有三四十斤,再轻的货物则有货物的主家自己提拿,不许要工人了。按照樱子的计算,每天吃喝花去七八文,再找个长租的房子,一个月五六十文钱,如此算来,每天搬运十五趟,赚十五文钱,就能绰绰有余了。 屠奴儿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他先在樱子的帮忙下找了一个月租金五十五文的地方,就在老虎山下。然后,屠奴儿便去了离老虎山不远的草鞋峡码头上打工,可没想到一大早出门一直忙活到了天都要黑了,也只送了十一趟货,赚了十一文钱。 对于屠奴儿只赚了十一文钱这件事,樱子并不是很介意,但对于屠奴儿这么晚才回来,樱子很生气。人家可是个黄花大姑娘啊,帮着屠奴儿照顾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已经是够遭人非议的了,但好在还能和父母交代,可若是每天出门这么长时间,甚至天黑还没回家,她可就没法和父母说了。 屠奴儿也很委屈,因为这十一趟货,每一趟都要送到很远,甚至有两趟直接送进了南京城里,这一天下来,屠奴儿已然累得筋疲力尽了。 可次日屠奴儿再到码头干活时,却发现这钱居然变得好赚了,一上午的时间,屠奴儿就跑了二十三趟,每一趟都是只把货物从船上搬到码头旁边的货车上,但是领工钱时却被工头扣了十五文,只领到了七文钱,屠奴儿也没和工头理论,领着这七文钱回了家,趁着天刚正午,早早让樱子回家去了。 第三天,屠奴儿再到码头上干活,却被工头叫去,说是有个赚大钱的机会要给屠奴儿,一次能赚五十文,实打实的五十文,没有回扣!屠奴儿想都没想就点了头,便跟着工头一起来到长江边上的一处开阔滩地,站在了一群人的后面。屠奴儿不解其意,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周围很静,那么多的人居然没有一个说话的,甚至连放屁咳嗽的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要干什么。 大约过了一刻钟,也就是巳时二刻左右的时候,忽听见有人说了一句:“都精神这点,来了!”说完便有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那响声由远而近,便有一个左脸上有刀疤的男子递给了屠奴儿一把牛耳尖刀。 “干嘛?”屠奴儿问。 工头赶紧说:“拿着!”然后抢过刀来,塞进屠奴儿的手里。 屠奴儿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被工头骗来打群架的,但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跟着拿起了刀,而此时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他说:“就这么点人啊?切,瞧不起我?”那是一个叫人难忘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吃了不少枪药还有点消化不良的——凤鸣哀! “姓凤的,你别嚣张,老子”接下来的声音便含糊而略显惨烈了,因为凤鸣哀的剑已经刺进了那人的嘴里,崩断了门牙,搅碎了舌头。 然后,惨叫声,惊呼声,喘息声已经兵刃落地之声纷纷传来,听得屠奴儿心里直发毛,可就在此时,发给他刀的那个疤脸男人忽然一脚踹在他腰上,屠奴儿一下就站不稳了,直能顺着力道往前扑。 “给我砍他!”屠奴儿听到身后有人大喊。然后就看见自己面前的人们仿佛早就训练好了似得往两边闪开,瞬间便将自己暴露在凤鸣哀的面前,而就在他和凤鸣哀见面的三秒钟之后,凤鸣哀的剑便停在了屠奴儿面前大约两寸不到的位置,不偏不倚,直指眉心。 隔着那血红色的剑锋,屠奴儿清楚地看见凤鸣哀正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你他妈怎么会在这?”凤鸣哀问了一句,“谁叫你来的?” “工c工c工头。”屠奴儿结结巴巴地说。 凤鸣哀扫了后排一眼,见一人表情极度惊恐,两手在胸前合力攥紧了刀把,却依然制止不住手中刀的瑟瑟发抖,一看就知道是他在背后使得坏。 凤鸣哀认准了那人,便鬼魅似得绕过了愣在那的屠奴儿,如鱼戏水般穿过众人,在那瑟瑟发抖之人的面前三步之外扬手出剑,剑随手,手随身,身随步,步随风,风又随剑而起,“啪”的一声脆响,凤鸣哀的血偿剑狠狠拍在了工头的脸上,霎时便肿起了一块瘀红,形如剑尖。 “让你不学好!”凤鸣哀批评了一声,同时身形一转,避过疤脸男人的背后偷袭,血偿剑激刺而出,在那疤脸男人没有刀疤的右脸上,留下一道和左脸刀疤几乎能够完全对称的伤口。 此时,凤鸣哀已经跑到了人群的最后面,他一样血偿剑,身上穿的羊绒大氅随风而摆,玩了一个很是潇洒却略显老套的亮相,然后,血偿剑凌空点指着面前的众人,如同一位先生向他的学生们挥舞着戒尺,“啊咳”只听凤鸣哀清了清嗓子,他说:“干嘛呢?吓傻了?跑都不会了吗?” 几秒种后,一连串金属坠地的响声传来,与其同时众人四散奔逃的脚步声接连发作,还有人摔倒的声音伴随着咒骂声传来,然后是更多的咒骂声,大抵都是在问候那个叫自己来到这里赚银子的人及其家中女性,总之没什么好听的,而在这一片咒骂声中,却又凤鸣哀的高傲而阴损的声音独树一帜地传来,他说:“对喽,见到我不跑,还等着分钱啊?” 虽然这话说得有些道理,但是,这话说得确实有些道理。 于是,他们都跑了。 终于,什么声音都没了。 可这场荒唐的群殴并没有结束,因为屠奴儿没跑,他站在那里,长着大嘴,愣愣地看着凤鸣哀,手里还攥着别人发给他的那把牛耳尖刀。 “扔了!”凤鸣哀对屠奴儿说。 屠奴儿愣了愣,然后,很是难得地说了一次重点,他说:“工头说,这一趟能赚五十文钱,现在,是不是没了?” 凤鸣哀气乐了,他一边气边乐边看着屠奴儿点了点头,然后用剑尖朝屠奴儿点了点,说:“你去跟他要一百,就说我让你要的,听懂没?”说完,凤鸣哀缓缓地收了血偿剑。 那之后,屠奴儿的日子好过多了,每天一上午就能接三十来趟活,而且,工头也再没吃过他的回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浪得虚名 每天上午去码头干活,下午只能圈在租住的那个小院里带孩子,除此之外,屠奴儿无事可做。 腊月二十四那天下午,凤鸣哀来到了屠奴儿租住的那个小院,但他好像并不是来找屠奴儿的,看他后面还跟着一个脚夫,脚夫又推着一个小车,小车上则装着很多年货。 那家小院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老汉姓王,屠奴儿叫他“王老爹”,老太太随了夫姓,屠奴儿叫她“王妈妈”。凤鸣哀给他们留下的一块火腿坛子豆瓣酱c还有一套崭新的棉被褥,这些便是这老两口的“供养”了。 王老爹和王妈妈只有一个儿子,名叫王水生,当年王水生随栾长出海,途中染病去世,享年三十一岁。王水生有个妻子,夫妻二人育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王水生死后,栾长供养了王水生的父母及妻女,年供柴,月供米,每到节期还有礼,但王水生的妻子却在王水生去世一年半以后改嫁了,留下两位老人,继续由栾长供养。 那一年栾长走后,金陵六义的老三关铎和老六冯长勇就相机离开了,金陵六义只剩下了老四安达仇平和老五凤鸣哀还在金陵。 栾长在的时候,金陵六义在栾长的买卖上是各有分工的:老大栾长主要负责应酬,就是摆平官面上的那些人和事;老二文拯去了江北,全权管理江北的事情;老三关铎则主要是管人事,以及处理纠纷等杂事;老四安达仇平则负责护卫工作,相当于保安队长;老五凤鸣哀只负责出门打架,说白了,就是个闲职;冯长勇则是接替北上的文拯,负责供养烈属之类场面上的活。至于最重要的财务管理,则是有栾长的夫人夏侯蔷全权负责。 如今,金陵六义如今留在金陵的老四老五,都是平时最不管事的,而老四安达仇平连说话都费劲,他就还是当保镖,看护着栾府;而场面上的活,就只能凤鸣哀来做了。至于码头的运营,买卖的洽谈,财物的会计,货物的进出,人事的安排,交通的调度这些事情就都只能暂时搁置了,根本没有人管。 好在冯长勇离开之前已经把栾长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所有佣人一律辞退,栾府从此关门落锁,偌大的宅院里,只住着安达仇平一家,至于栾长在金陵城西郊的那处名为“竹里馆”的别墅,则由凤鸣哀一个人住。 栾长的商铺及码头,大多数都是交由一直为栾长做事的掌柜自主经营,赚多赚少都归了各人,只需要每年向凤鸣哀交纳固定租金就可以了,不必向之前那样按赢利分红了。 可凤鸣哀不是个懂管理的人,他的操作非常简单粗暴,你交了租金,他转身就走人,绝没二话;但如果你不交租金,不管什么原因,凤鸣哀都直接砸柜撬银箱,硬把租金抢走,根本不管那银箱里的钱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如果银箱里没有钱,那好,凤鸣哀一定会光顾掌柜的家里,逼着掌柜把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了,租金少一文都不行,这就是凤鸣哀的作风。 当然,凤鸣哀收上来的租金也没怎么用在自己身上,他都是拿来供养那些为栾长出过死力的人家了,比如王老爹和王妈妈。 凤鸣哀觉得自己做的一点都没有错,即使他活活气死了一个跟栾长干了半辈子的老掌柜,即使那个老掌柜死前高呼着“东家,夫人啊,你们快回来吧”,即使在那老掌柜死后,金陵城很快就有了各方外来势力竞相逐鹿,凤鸣哀依然是觉得自己做的那就是天经地义,且义薄云天! 对此,年纪轻轻的樱子倒是看出了一些门道,所以她才自作主张,让屠奴儿按照市价去租王老爹的房子,并让屠奴儿去码头干活赚钱。樱子认为,应该想办法给那些需要供养的人家创造收入,实在没办法,再找原来栾长的那些手下人帮忙,这样可能才是长久之计,比起凤鸣哀杀鸡取卵式的做法,肯定要稳妥得多。 而樱子之所以选择王家,主要是还是看重王老爹和王妈妈的人品,当年王水生的妻子改嫁,其实就是两个老人主动提出来的,他们不想让还没到三十岁的儿媳就这么守寡,希望她趁着年轻再找个好人家,毕竟有个男人依靠,总比跟着他们这俩老人强得多。 还记得出嫁那天,他们的儿媳哭得昏了过去,老两口含着眼泪让接亲的人把哭昏的儿媳抬走,当时,接亲的新郎官索性就跪在老两口的面前认了干爹干娘,此后的好多年,这个干儿子和儿媳妇也很孝顺,隔三差五就带着孩子来看王老爹和王妈妈,可惜的是,一场瘟疫突发,干儿子和儿媳妇以及全村人尽都病死,一个都没活下来。 樱子也是心疼这两位老人,自从那场瘟疫之后,王家的小院冷清极了,所以樱子也愿意屠奴儿的到来能给这小院里带来一些生气,更重要的是,屠奴儿还带着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婴。事实也正如樱子预想的,王妈妈看见那女婴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当时就乐开了花,眼神里也霎时间就有了神采,仿佛一瞬间就平添了十几年的寿数。 王老爹和王妈妈对屠奴儿这个租客,就像对自己的亲儿子似的,也许不仅仅是因为两位老人浑厚善良的本性,更也是因为他们将对儿子的思念全然倾注在了这个长着娃娃脸的北方孩子身上吧!他们都是拿最好的给了屠奴儿,王老爹若捕到了鱼,那么一定把鱼籽都留给屠奴儿他们;王妈妈若捡到了鸡蛋,也一定用小葱炒了,自己挑小葱来吃,把鸡蛋留给孩子们而在这年关将至的寒冬腊月里,老两口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床新棉被,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屠奴儿。 当王老爹还和凤鸣哀说话的时候,王妈妈就迫不及待地抱着那床棉被进了东厢房,亲自试了试长短之后,把它留在了屠奴儿的房间里。 那天,屠奴儿哭了,真的哭了。 前一天晚上,工头把过年预备年货的红包发给了众工友,但因为屠奴儿中午便回了家,其红包就留到了腊月二十四这天。 可当工头把红包递给屠奴儿的时候,却有工友不干了,他们认为屠奴儿每天只干半天的活,却和他们一样的待遇,他们不服。屠奴儿见众人群情激奋,也是无奈,便主动将红包还给了工头,工头领情地点了点头之后,有把这红包里的钱分给了众工友,并且还说:“大伙说得对,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天经地义,没错!” 这话听在屠奴儿的耳朵里,确实是天大的委屈,他倒不是埋怨没得着红包,也不是听不了工头的话,只是回想自己这一年来辛辛苦苦,明明都是凭良心做事,却咋就落地这么一个遗世孤立的地步啊? 再看眼前长江水,混混黄黄,汹汹涌涌,而又空空荡荡恰如江边一个人啊! 所以,当屠奴儿抱起那床柔软如母亲之怀抱的棉被之时,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一年来并非一无所获,甚至比之前为奴之人生里收获的更多!他又觉得自己并非是个不惹人怜的野种,只不过这人间真情往往藏于绝处吧。 可是,究竟自己为什么会哭,屠奴儿始终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委屈,当然,也可能两者都有,也可能什么都不对。 就是这么一个时候,凤鸣哀终于“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他是从王妈妈那里得知了屠奴儿的存在,便主动要求来看看,而当他见到屠奴儿那挂着眼泪的娃娃脸之时,凤鸣哀习惯性的出言不逊道:“诶呦?怎么又是你这小赤佬啊?还哭了啊?嘿嘿,哭得还很可爱的嘛!” 屠奴儿别过脸去,擦了眼泪,故作坚强。 “干嘛呢?”凤鸣哀走上近前问:“你咋会在这里嘞?莫不是来骗吃骗喝么?” 屠奴儿似乎已经习惯了凤鸣哀的说法方式,也不生气,他依旧按照自己的套路说:“那什么,这不是离少爷叫我把孩子” “打住,打住!”凤鸣哀赶忙叫停,他实在不想听那么多废话,于是说:“我是问你,你这一天天就这么呆着么?也没点正事做啊?” “谁一天天呆着了?我上午去码头干活!”屠奴儿如此回答。 “哦。”凤鸣哀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问:“那下午嘞?” 屠奴儿看了看床边睡得还熟的女婴,正准备回答点什么。 “好啦!”凤鸣哀赶忙说,“我可不想听你废话。”说着他还叹了口气,然后用手掌搓玩了一下藏在布袋里的血偿剑,才说:“要不,以后你每天下午,就跟我学点东西吧。我看着这有个院子,还不错,离我住的那里也还算挺近的,你觉得呢?”凤鸣哀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仿佛是郑重了一点,却又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似的。 屠奴儿合计了合计,才问:“学什么东西啊?” “欧呦!”凤鸣哀气得差点把房梁拆了,“我江南第一剑客诶,难道教你炒菜啊?” 屠奴儿又合计了合计,才又问:“教我剑啊?” 凤鸣哀赶忙纠正道:“是你学‘贱’,不是我教的啊,事先声明,我可不是你师父,向你这样的笨徒弟我是不回收的,我丢不起那人,诶,我还告诉你,你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反正啊,呵呵!”忽然凤鸣哀又想到了什么,便话头一转说:“算了算了,我不想说这些无聊的废话,总之,你不许叫我师父,我也不是你师父,你可以叫我前辈,以后我每天晚上来找你,等孩子睡好以后,我就教你点东西,你也可以每天下午自己在这个小院里练习练习,你愿意不?” 屠奴儿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疼得一激灵,然后才看着凤鸣哀,愣愣地点了点头,他刚才还在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但是脸上的疼痛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于是,他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凤鸣哀,又或许他江南第一剑客的称号,本就是浪得虚名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学个毛线 凤鸣哀的太爷爷叫凤阿飞,原本是丐帮襄阳分舵的义庄总管,当时蒙古人围攻襄阳城,一场战役下来就有成百上千的军民死去,而这些尸体如果没有得到处理,就可能会引发瘟疫,而凤阿飞要做的,就是把那些没人认领的尸体处理掉。 公元1273年,樊城被蒙古大军攻破,襄阳守将吕文焕投降,襄阳终于结束了近四十年的战祸,而那一场襄樊大战,留下了很多人的很多故事,比如郭大侠和黄帮主,比如倚天剑和屠龙刀但没多少人知道倚天剑和屠龙刀的铸造者叫莫悲炉,后来人将他与西汉的养不工c北朝的胡炼痴c盛唐的仇天度共称为“四神匠”,但他生前为人特别清高,没什么名气。甚至莫悲炉抱剑自焚之事,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给莫悲炉收尸的就是凤阿飞,于是凤阿飞也得到了莫悲炉死时怀抱的把柄剑,只不过当时那把剑刚刚铸成,尚未开锋。 凤阿飞得剑之后便带着儿子跑进了神农架,寻了一个隐秘的山洞住下,此后便每天不吃不喝,只是磨剑,如同着了魔似的,如此一连磨了七天七夜,磨掉了一寸砺石,磨烂了十指血肉,终于磨成了一把剑脊漆黑但锋刃血红的宝剑。 宝剑磨成,凤阿飞也耗尽了气血,当时他回光返照似的大笑了三声,然后扬剑北指,高叫一声:“血债血偿。”便咳血暴死,死相如干瘪僵尸,好生恐怖。 凤阿飞的儿子亲眼见识了父亲的暴死,但他只是草草把父亲埋了,然后带着父亲磨出的那把剑走出神农架,游杀四海,并改名为凤血债,于是,那把剑就叫做了“血偿”。 凤血债的一生杀人无数,他蝉联杀手榜排名第一名整整一辈子,平均月杀十一人,也有人算是十三人,十四人,甚至更多人。有人认为凤血债是个英雄,但更多的人觉得他就是个杀人狂,是个彻彻底底疯子! 在凤血债看来,他自己没什么问题,因为他杀的都是蒙古人,虽然这些蒙古人中有老人,有小孩,有女人,有残疾的,且大都是手无寸铁,可那又如何?毕竟死在凤血债剑下的一个汉人都没有,所以,他就认为自己是正确的c正义的c甚至还是正常的。 其实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凤血债杀人的动机其实就是试招,只要他琢磨出了一招剑法,就会用这一招剑法杀一个蒙古人试试,如果好用,这一招就会成为他剑法的一部分,如果不好用,那就再琢磨琢磨呗,反正蒙古人不是多得是么? 可很少有人知道,凤血债不仅嗜杀成性,还在神农架的那个山洞里囚禁了十三个漂亮的蒙古女人,这些蒙古女人一共生了五个男孩,五个女孩,其中的九个都在出生之时就被凤血债亲手掐死了。 而这十三个女人里,只有一个被凤血偿称为“疯婆子”的女人最得凤血偿的喜欢,因为这个女人不仅非常享受凤血债的虐待,还有一个连凤血债都叹为观止的嗜好——吃人! 这两个变态的变态之恋终于还是得了正果:疯婆子怀孕了,她平安地经历了十月怀胎,然后生下了一个男孩。为了讨凤血债的喜欢,疯婆子甚至想在孩子出生之后就把自己的孩子掐死,可凤血偿制止了她,理由是他很想知道这个孩子长大之后会是怎样的,并给这个孩子起名为“凤也狂”。 凤血债也许未曾想到,他的生命最终竟然终结在了凤也狂的手里,这个小疯子仅仅用了一片破瓷碗就剖开了亲生父亲的喉管,然后,凤也狂又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并放走了神农架里囚禁的那些蒙古女人,只不过,其中最年轻的那一个,就是被凤血债刚刚抓来的那一个蒙古姑娘,她并没有走,她把自己嫁给了凤也狂,跟着他一起隐居在了神农架下,并且在很多年后为凤也狂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凤鸣哀。 凤鸣哀很不喜欢神农架下那种近乎野人式的原始生活,他从小就喜欢问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母亲则把自己记忆中外面世界的样子都讲给了凤鸣哀,这就更加激发了凤鸣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以至于他七八岁时曾几度试图离家出走,却都被父亲凤也狂抓回家来。 渐渐,凤鸣哀也发现了父亲似乎拥有一些自己永远无法超越的能力,母亲说那个能力叫做“功夫”,于是,凤鸣哀与父亲达成协议,只要凤也狂教凤鸣哀功夫,凤鸣哀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绝不再打离家出走的念头。 凤也狂同意了,可是,十年之后,凤也狂再没什么可教凤鸣哀的了。于是,凤鸣哀再次离家出走,并且盗走了那把血偿剑。 好吧,凤鸣哀那暗黑系的家族史,咱们就先揭到这吧,接下来咱们说说凤鸣哀。 凤鸣哀自幼生长于神农架,遍尝百草,身体受地气滋养越发清奇,而更主要的是,有一种人叫作“鬼才”,凤鸣哀恰恰就是这种人,且其祖上三代都是。 三才者,天c地c人,读三字经时都这么读,但很少有人去考究一下,《说文》中才的本来意思是“草木之初”,也就是草木从地里生发出的芽,引申为从人身上生发出的能力。这能力若是靠人的努力而生发,便叫作“人才”;若因势利导而生发,便叫作“地才”;只有那天赋异禀的能力,才叫作“天才”,即非势之所趋,又非努力能及。 现实中也常有这样的人,他们学什么东西都是上手就会,然后练几次就熟,熟了就能生巧,甚至巧琢天工,这样的天才真是让人羡慕啊,因大多数人苦练成百上千次,才勉强练熟而已,好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巧的境界这就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差距吧。 但其实也没必要羡慕天才,所谓占天不占地,这话一点没错,天才们虽有天赋异禀,但往往不得地势,很多天才尽其一生所能窥得天道,却总是运势不来,事事不顺意,好像全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最后只落得孑然一身,难容于世,甚至亲疏c友叛c妻离c子散c父厌c母恶总而言之,空有通天本领,却无用武之地,这就是天才的悲哀。相比之下,那些天资弱却得着地势之人,却能因势利导,干出一番作为,加之人才辅佐,反比天才出息得多。 那什么叫“鬼才”呢?就是三才不占,却又有异乎寻常之能力的人,比如凤鸣哀。 凤鸣哀号称江南第一剑,可见其剑法不凡,可很少有人知道他只会用剑,无论拳脚还是其他兵器他都用得稀疏平常,可唯独手中握剑之时,堪称无敌于天下。而凤鸣哀自己也并未在剑上下过多少功夫,他少年时更多的时间是在狩猎,模仿动物的叫声来吸引动物,甚至还能模仿动物的动作来欺骗动物,那就父亲凤也狂教他的“功夫”,没有站桩,没有定架,没有行气,没有招法,只有野兽般的身体和最原始的本能。 终于有一天,凤鸣哀拿到了血偿剑,他觉得那柄剑似也似乎有生命似的,能和他交流,甚至每当抱剑而眠,便有剑入梦,甚至魂与灵,骨节与骨髓,都能刺入c剖开这就是凤鸣哀的剑法,以原始野性为根据,受之于剑,得之于梦,成之于无形无相,全无师承! 好了,讲完这些我们可以接回上一章的话题了,这么一个凤鸣哀要教屠奴儿学剑 学他个毛线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虽然还没讲完 经历了极其痛苦的三年多,凤鸣哀这个教剑的早已经心力交瘁,而屠奴儿这个学剑的也几乎精神崩溃。 但不要紧,因为这段只是个坑,以后自会填上的,咱们还是回去填那个最早挖的坑吧,栾长回家了。 栾长回家以后,屠奴儿感动得几乎泪奔,这四年来自己受的罪简直够写一本血泪史的,自北方一路南下的殚精竭虑可以不提,来到栾府所遭受的冷遇也可以不表,码头上繁重的体力劳动和孤独的压力都可以不论,但唯独这个凤鸣哀,他教屠奴儿一跑一下午,一蹲蹲半天这都能忍,至于让人学猴子c装野狗,扮熊瞎子也就算了,可为啥还要学畜生叫?而且学的还是年年春天那特殊时间里的极度激情的叫声屠奴儿心里苦,但他没有哭,只是委屈而已。 可凤鸣哀也很冤,他说自己怎么学的怎么教,有错么?并且还像栾长保证,自己真的不是因为怀疑屠奴儿而故意加害于他,真的就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屠奴儿,才以教剑的方式弥补来弥补一下屠奴儿。 可凤鸣哀毕竟不是栾长,就算他知道屠奴儿真是来送孩子的,也没权力让孩子直接住进栾府。可终于栾长还是回来了,他让屠奴儿出示了那个信物,也就是那半枚铜钱。 栾长一看到那半枚铜钱,便问:“这半枚铜钱,难道是我九沉老弟带着的那枚么?” “不是,”屠奴儿很耿直地说,“那人应该叫余渊,不是‘酒陈’。” “哈哈,余渊,字九沉,就是他的,没错,没错。”栾长说完又看了看面前那个紧紧抱着樱子姑娘大腿,小小身体努力地藏着,但大大地眼睛却紧紧盯着自己的小女孩,问道:“这个就是,就是”回想起往事,栾长不仅用手按住了双眼,老泪纵横。 栾长已经猜到,他的掌上明珠栾若诗八成是死去了,否则,这个外孙女也不会被送到栾府 “不哭,不哭!”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膝前传来,栾长睁眼一看,竟然是那女孩摇着手里的娃娃在哄自己,嗨,那一刻就像是有一碗温热的美酒直接倒在了心尖上,美地人浑身舒畅,暖地人忘乎所以,“呵呵呵,”栾长含着眼泪笑了,他伸出两只大手,慢慢地将女孩抱起,轻轻将她放在腿上,然后柔柔地问:“告诉外公,你叫什么名字啊?” “幽姮。”小女孩回答,声音甜甜的,就像是另一碗温热的美酒。 祖孙就这么相认了,凭着那半枚铜钱,后来,凤鸣哀也问过栾长,那半枚铜钱究竟是什么意思,栾长则据实以告。 原来栾长有一个忘年交名叫余渊,余渊是四川首富南宫嘉的女婿,因追查一桩案子而来到了南京,并在栾长和关铎的帮助下抓住了案犯,但余渊卖了栾长一个面子放走了案犯,只是拿着赃物回去交了差。这期间栾长和余渊处得不错,所以后来余渊出了些事情逃出四川,也曾一度在栾家避难,并受栾长之邀请参与了拦截栾若诗的那次行动,就是他潜入官船,以神鬼莫测之身法,将那个身着女官服的丫鬟抢了出来。 凤鸣哀和安达仇平都见过余渊,知道余渊是个厉害到恐怖的高手,但他们都没注意到余渊的脖子上挂着半枚铜钱,原本用红绳系着,很少寒酸。可栾长就注意过这半枚铜钱,因为堂堂四川首富的女婿居然挂着这么寒酸的配饰,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栾长说明了情况之后,凤鸣哀和安达仇平都恍然大悟,也都明确知道了自己确实是误会了屠奴儿,于是,凤鸣哀便撺掇安达仇平向屠奴儿道歉。 安达仇平拉不下面子,便说:“你先道歉。” “我用不着的。”凤鸣哀臭不要脸地说:“我教了他功夫的,算是有恩与他,恩怨相抵了,两不相欠着呢。” “”安达仇平寻思了半晌,才走到屠奴儿面前说:“小子,那个,你若有事求我,我肯定答应。” “这算哪门子道歉啊?”凤鸣哀说,“一点诚意都没有么。” 安达仇平啧了一声,继续去看屠奴儿。 屠奴儿挠着脑袋,似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好半天,憋红了脸,还是没说出来,却偷偷地瞟了樱子一眼。 樱子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爽利地说:“算了,爹,我替他说吧,他想娶我,您答应么?” 安达仇平笑了,他抬起手来掐了掐屠奴儿那张仿佛永远不会长大的娃娃脸,笑得更开心了。他知道屠奴儿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只要认定的事情,到死都不会改变,并且屠奴儿还会拼了命地为他所认定的事情而努力,无论经历怎样的艰难困苦,他都会咬着牙坚持下去,绝不退缩,决不改变。安达仇平觉得,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一个小伙子,一定会幸福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安达樱子终其一生都活在屠奴儿的呵护之下,即使这种呵护有些时候非常粗糙,但在樱子看来却粗糙得非常幸福,及至樱子二十七岁病逝之时,她的遗言是:“若有来世,你还愿意娶我么?”然后,她看见屠奴儿含着泪拼命地点头,终于,还是流着泪地闭上了双眼,嘴角却永远定格在了一个微笑的瞬间。 之后,屠奴儿一生没有再娶,也无子嗣。 不过对于屠奴儿和樱子倒是有一个养女,就是幽姮,毕竟他们照顾幽姮这么多年,顺其自然地也就成了幽姮的养父母。 但及至幽姮十三岁,也就是樱子去世的那年,屠奴儿才对栾长和夏侯蔷说起了一件他一直不愿说的往事:那半枚铜钱其实不是余渊给他用来认亲的信物,而是幽姮的定亲信物。 幽离在张家找到屠奴儿的那天,就将这半枚铜钱给了屠奴儿。幽离说,栾若诗死前遗嘱,要将女儿幽姮嫁给余渊的儿子余觉,但其根源始末,幽离却只字未提,屠奴儿猜这里可能有些不可告人的隐情,便不想在人前说这事,但如今幽姮已经成年,再不说的话,恐怕误了终身大事。 栾长觉得,屠奴儿可能是知道一些事情,但不愿意说。但他相信屠奴儿,这种信任是超越理性的,就像屠奴儿也这么相信栾长一样,甚至屠奴儿还在在一件几乎所有人都不信的事情上相信了栾长,也就是关于栾长那本沦落为江湖笑柄的“永生经”。 据夏侯蔷说,栾长在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西方国度里遇见了一个疯子,那疯子疯言疯语,尽是说了一些满街人谁也听不懂的话,街上的人都不搭理他,可栾长却在那疯子面前愣住了,还追上那疯子,和他用那种疯话聊了起来,甚至与那个疯子抱头痛哭了一场,最后,那疯子领着栾长来到了一片墓地,并从墓穴里找到了一本很厚的书,送给了栾长,栾长也接受了。 从那开始,栾长就仿佛着了魔似得每天翻看那本书,夏侯蔷也曾好奇地看了看,见那书上每页都密密麻麻地写着让人看不懂的奇怪文字,便不再看了。 她问栾长那书里写的什么,栾长就讲了一大堆故事,好像都是一些西方的古代传说,之后,栾长竟然告诉夏侯蔷,这些故事里有永生之道,还问夏侯蔷信不信。 “永生,怎么可能?”夏侯蔷始终不信。 可栾长却总是说:“信,就可能。” 夏侯蔷越来越觉得栾长是被那疯子给传染了,直到栾长去世,夏侯蔷都是这么认为的。 栾长也确实好像是疯了,他拿着那本谁也看不懂的书,到处去和人讲故事,还说这些故事里有永生之道,叫人相信,去得永生可是,夏侯蔷不信,安达仇平不信,凤鸣哀不信,甚至幽姮也不信唯有屠奴儿听完之后说:“我信!” “你信?”栾长反倒有点不敢相信了,他反问说:“你为什么信啊?” 屠奴儿想了想,说:“反正吧,就是我觉得您那么信我,我也应该信您,您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应该信你说的呗,所以,我信!” 栾长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在栾长最后的十二年人生里,曾经给好几百人讲过他的那些疯狂的“疯话”,这些人里有后来做了皇帝的,有领兵的将军,有文人墨客,有江湖豪杰,有街面上的混混,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有比他还年长的老人,也有像幽姮那么小的孩子可是,愿意说信他的人却只有三个:一个是屠奴儿,一个是关铎的儿子关山月,还有个则是夏侯蔷。 公元1366年,栾长重病,行将就木,在昏迷多日后的回光返照里,栾长依旧拉着夏侯蔷的手讲起那些关于永生之道的故事,还哭着劝夏侯蔷相信吧,信了就有永生了。 夏侯蔷无可奈何,只好哄着栾长说:“好好好,我信,行了吧。” 栾长这才闭上了眼睛,一代武林盟主,终于结束了他的故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清溪落雪 案:这一章应该是第二卷的第一章,但是作者是个搞不懂怎么分卷的家伙,见笑哈。 (︶︿︶) 正文: 还是公元1348年,就是栾长莫名其妙地成了武林盟主的那一年,华山派里出了这么一件事。 搞出事情的是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儿,他人长得很清秀,穿衣打扮也干净整洁,但却不是华山派的弟子,只是一个普通樵夫的儿子,他叫方可圆。 那天是华山派每年一度的“剑会”,其实就相当于华山弟子的期末考试,因为华山派各个分支都是专研剑法,便美其名是以剑会友,简称“剑会”。就在这场剑会上,方可圆在连看了三场比剑之后,竟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怎么能这么用剑啊?” 这句话说得声音不大,但因场上很静很静,掉根针都能让人听得格外清楚,所以,方可圆这一句话之后,全场华山弟子尽都朝他瞅了过来,却见那个樵夫家的小孩儿,很多人都认识。因为方可圆几乎每天都跟着父亲上山送柴,并借机偷看两眼华山弟子的演练,那小眼神里满满地都是羡慕,看得众华山弟子那叫一个过瘾!甚至好多人还会故意在方可圆面前卖弄一下,就为了看他羡慕自己的小表情! 可今天,方可圆的这句话太煞风景了,虽然惹得众人都去看他,但仅仅是看了一眼之后,便有人收回了目光不当回事;也有的很是好奇,多看了两眼;而更多的弟子则是一脸鄙夷,仿佛是在看一条叫的响却不会咬人的小狗狗。 唯独方永格狠狠瞪了方可圆一眼,本想加以责骂,却没想到,华山派掌门半图真人忽然开了口,说:“娃儿,你觉得我这众弟子的剑,用得不对么?” 方可圆也知道自己大概是闯祸了,不敢再说什么。方永格则替儿子答道:“真人您莫怪,小孩子信口胡说,他懂什么啊!” “不不不!”半图真人赶忙说:“家师生前曾与我说过一桩奇事,说有一日怹老人家路经一民宅,恰逢有一男婴新诞,其哭声极特,如剑啸锋吟,家师以为奇,故登门探看,见那男婴根骨不凡,便给那男婴起了个名字,叫作方可圆,贫道猜测,大概就是这个娃儿吧!” 方永格愣住了,因为儿子出生那天确实是华山派老掌门古月真人恰好经过,听见孩子啼哭便进屋贺喜,顺便给孩子起了个名字,正是方可圆,可这哭如剑啸锋吟,却没听老掌门说过,完全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方可圆倒是听出了一点味道,但他此时已经不敢多嘴,偷偷看了父亲之后,才看向半图真人,点了点头。 半图真人慈祥地一笑,说:“娃儿,你若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有道爷我在啊,你爹不敢欺负你,说吧,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些弟子的剑用得不好啊?” 方可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这一幕众华山弟子都看在眼里,然后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了掌门人。 “好!”半图真人点了一下头,又问,“那你说说,怎么用才好啊?” 这一句众华山弟子都听在耳中,然后他们又齐刷刷地看向了方可圆。 方可圆小眉毛一皱,好半天才说出了这么三个字:“说不好。” 众华山弟子一阵骚动,有的笑,有的骂,只有少数几个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半图真人又点了点头,然后说:“说不好,那就练练吧,来,娃儿们,谁愿意下场,陪这小娃儿练练啊。” 华山弟子有一阵骚动,甚至连那几个刚刚还静静看着的都不能淡定了。大家都不知道掌门人是什么意思,倒是有几个以为掌门是想借机教训一下这小孩儿的家伙当真下了场,也都用木剑和这小孩儿切磋了一下。结果哪知道这小孩身法灵活,反应机敏,竟然将挑战者一一击败。 这下众华山弟子都懵了,因为他们看得分明,这方可圆用的就是华山剑法,而且还是最入门的那套“六十四剑”中的招式,明明没有什么高明的地方啊! 终于,半图真人又说话了,他叫了他最小的一个徒弟的名字,“红云儿。” 一个二十来岁道士站了起来,他道号红云子,因其脸上长着一块红色胎记而得名,本是个乞儿,因根骨奇佳而被半图真人看中,带上了华山,十二年来半图真人在红云子身上下了好大心血,乃是当做掌门继承人来培养的。 红云子在弟子中居首座,他听师父叫了自己便站了起来,恭敬地答道:“弟子在。” 半图真人,并没让红云子下场比试,而是问:“你说说,这小娃儿的剑法如何?” 红云子回答说:“方小弟的剑法乃是我华山剑法,只是不得真传,走了偏锋。” 半图真人点了点头,忽然站起身,缓步走下看台,登入场中,叫方可圆站到一边,然后对红云子说:“红云啊,今日为师兴起,你来陪师父我过两招吧。” 红云子点了点头,然后登场。 又华山弟子捧来两把木剑交给他们师徒二人,然后,红云子先施礼,半图真人还礼,两人这才各自站定,开始了他们的表演,内容则是每个华山弟子都会的那套六十四剑,没什么高明的招式。 半图真人边练边讲,说:“华山以险著称,华山剑法亦是险中求胜,但我华山派乃是武林正道,自陈抟祖师创派,传广宁真人重开,及至今日今时,我华山派始终光明正大,行事磊落,素以名门正派而闻名于天下,故而我华山剑法虽险而不偏,虽繁而不杂,虽快而有节,虽狠而有度,静如林海苍松,起若空谷幽风,收似清溪落雪,然,动作绝壁石崩。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可避,可让,但,绝不可偏!”话说到此,半图真人忽然发力,一剑挑飞红云子手中之剑,然后剑势急转,猛地朝方可圆刺去,剑气呼啸,方可圆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便看见半图真人的剑已经停在了自己的鼻子尖。 “啊?”方可圆愣在当场,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刚刚半图真人所刺来的那一剑,那一剑剑势急转,明明是剑走偏锋,可是为何又给人如此浩然正气的威压,仿佛就像是天外仙家的指路一点方可圆愣愣地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柄被半图真人挑飞的木剑已经下落,且朝着自己的脑袋越落越快,但是,那柄木剑却落在了半图真人的剑上,速度减缓了大半之后,才不轻不重地敲在了方可圆的脑门上,“咚”的一声。 “啊?”方可圆赶忙捂住脑门,揉了揉,还好没肿,不过确实很疼,没想到像半图真人这样的得道高人也喜欢欺负小孩啊,想到此方可圆不禁又看向半图真人,却发现半图真人的木剑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自己的鼻尖前了,惊得他不禁轻呼了一声:“清溪落雪!” 半图真人远去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一下,他有点震惊于这个十二岁小男孩的悟性了!华山剑法收剑之时,讲求剑收而势不收,如清溪落雪,雪尽而寒不尽,这一句,半图真人自己悟了整整三年,而这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居然一点就通,甚至,半图真人为了不让他专心思考,特意使木剑撞其头,以此相打扰,可这个小孩儿这小孩儿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天才吧。 其实半图真人也猜得出,这个方可圆的剑法不过就是偷看华山入门弟子练剑时偷学去的,所以招式虽有,但剑意全错,可就算是如此,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能将这剑法偷学到这个程度,并且活学活用,以偏锋破敌,当真也是相当世所罕有啊,可是 半图真人想了好一会儿,但他一直没有回头看,也没有停太久,只是装作什么都发生的样子,继续走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 “方小弟,你该回家了吧!”红云子捡起自己那把木剑的同时对方可圆这么说,说话时他还看了方可圆一眼。 方可圆也看见了红云子的眼神,那眼神里,好像藏着一种令人恐怖的情绪,吓得方可圆退了半步,可他已经站在了擂台的边缘,这半步一退,一只脚便踩空了,“啪叽”一下就摔倒在地,好在擂台只有三个台阶那么高,也没有摔得很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卷二、讨个公道 方永格认为,方可圆在华山剑会上的做法就是在找麻烦,不仅是给华山派找麻烦,也是给自己找麻烦,更是给全家人找麻烦。 所以,方永格非常生气,狠狠训斥了方可圆一番,甚至还要差点动了家法。方可圆虽然委屈,但也知道这事情做得冒失,于是就向父亲承认了错误,并表示以后不敢了。方永格这才放过了这件事,之后倒也没有太过责罚儿子,毕竟那天方可圆一闹之后,华山派不但没有挑理,还多给了一些柴钱。 可既然人家华山派都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周全”,方永格也不能不投桃报李啊,于是次日便多打了一些柴,捆了一个小捆,让方可圆背着上山去送,以示悔过之意。 可方可圆背柴上山的这件事,却惹来了华山派一些弟子的冷嘲热讽,他们极尽吐槽之能事却还不过瘾,又别出心裁地给方可圆起了个外号叫“癞蛤蟆”,并编了个顺口溜说:“癞蛤蟆,真可怜,脑袋方方肚子圆,想吃天鹅肉,吃了一嘴臭,想吃天鹅子,吃了一嘴屎。” 对于华山弟子的冷嘲热讽,方永格非常严厉的告诫方可圆,一定要忍!并且还安慰方可圆说,忍过几天他们觉得无聊,也就不再说了。 可是方永格实在低估了华山上的清苦,这些华山弟子在山上根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逮着谁放个屁他们都能借此乐三天,何况这一次还逮着了方可圆这么大一只“癞蛤蟆”,那还不更得好好借题发挥发挥,如是,忍过了几天之后,华山弟子不仅没有觉得无聊,反而还编出了《癞蛤蟆之歌》的升级版 面对华山弟子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方可圆的忍耐也渐渐升级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可是,他越是忍不了,方永格对他的管教就越是严厉,似乎在方永格看来,儿子所受的这些冷嘲热讽都是活该。 中国就是有这么一批家长,他们认为“别人家的孩子我管不着”,所以就从来不提别人家孩子的杀人放火,而只专注于自家孩子的鸡毛蒜皮,这种对孩子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还被冠以“反求诸己”这样的大道理,看似儒家经典,却实在是对无能的粉饰——方永格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方可圆第一次听到华山弟子侮辱自己时也并不是愤怒,只是委屈,可父亲的管教劈头盖脸这么一下了,方可圆的委屈就升级为愤怒了,终于有一天,方可圆在走下华山之后,极其愤怒地质问父亲,说:“是不是我笑着听他们的骂,您就满意了?是不是我还得把脸蛋伸过去,让他们给我两巴掌,然后我还得乐着和他们说,您打得好啊,打得我真舒服,是不是?”方可圆气得下巴直抖,说话的声音都变调了。 方永格则沉默了半晌,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这世上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啊,你以为离了华山就能扬眉吐气了?如果能!你爹我至于窝囊在这穷乡僻壤么?”方永格越说声调越高,但最后的那一句,终究还是弱了下来。 那天晚上,方永格从一个猎户手里买了一只野鸟,拿回家里让妻子炖了,他希望这点肉能够弥补方可圆的创伤。当方可圆看见桌上有肉的时候,一言不发,大口大口地吃完所有的肉,然后说了一句:“爹,明天开始,您自己上山吧,我不去了。” “你再说一遍。” “我不去了,华山,谁爱去谁去!” 方永格抬手就给了方可圆一巴掌。 方可圆挨完这一巴掌便站起了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去了。 次日,方可圆赖在床上不起,任父母如何叫他起床去华山送柴,他就是一言不发,背对着父母亲躺着,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对此,方永格的办法很是直接,他轮起一根柴棒,狠狠抽在了方可圆的屁股上,然后问方可圆:“你去不去?” 方可圆咬着牙,什么也不说。 于是,方永格再次狠狠抽了方可圆的屁股,声音更高地问道:“你去不去?” 方可圆依旧咬着牙,什么也不说。 方永格点了点头,照着方可圆头以下的身子上就是一顿不分轻重地暴打,边打边吼道:“我叫你傲,叫你傲”可打了半天,方永格的声音里忽然夹上了哭腔,然后,才终于停下了对方可圆的“管教”。 方可圆翻了个身,看见父亲脸上的表情是又委屈又心疼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看得方可圆好一阵心酸终于方可圆说出一句:“好,我去!”便翻身下床,光着脚跑了出去,背起他的那一小捆柴,飞快地往山上跑。 那一路上,方可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在跑,拼了命地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不想停下,直到他跑到群仙观,跑到了那些平日里以嘲讽他为乐的华山弟子面前,终于,他不再跑了。 那些华山弟子倒是一改平时的嘴脸,这一次,他们都愣愣地看着方可圆,直到方可圆扔下了那捆柴,并抽出了那捆柴中最粗的一根,他们才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恐惧,然后,四散奔逃。 方可圆本来想说点什么,但他实在说不出来,因为他此时的呼吸已经急促到了人类的极限,仿佛再剧烈一点就能炸裂了肺子;而他的耳朵也已经听不清周遭的声音,就仿佛两个耳朵上扣着两个碗,身外发生之一切都听起来很遥远,唯独听自己那粗重的呼吸声听起来很近;而他放大的瞳孔使得视线有点模糊,眼前一切都格外的亮,亮得好像这里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方可圆简单调整了一下,觉得呼吸稍稍平稳之后,他吼出一声愤怒的呼啸,然后手持柴棒,一击破开刚要关上的群仙观山门,反手就将一个离他最近的华山弟子打得下巴脱臼,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方可圆已经冲进人群,挥舞柴棒,一顿暴打可打着打着,方可圆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方可圆只觉得浑身剧痛无比,即便是动动手指都疼得他心惊胆战,就好像这身体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而是这身上的筋肉都被人卸下来过,又重新装了回去。 “别动,忍着点!”一个陌生的声音如此告诫方可圆,那声音略显惨老,但还中气十足,颇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而且,还带着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冷漠。 在方可圆的呼吸相对平稳之后,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老夫可以救你,但会很疼,你若忍得住,就活了,你若忍不了,那就疼死去吧。”说完,方可圆只觉得一阵剧痛从小腹传来,痛感瞬间炸裂遍及全身,但刹那后,又一阵剧痛炸裂,接着,又是一阵疼痛侵入方可圆的身体,如同肆雨侵入洪荒的大泽,渐渐,整个世界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无尽的疼痛之海,彻地连天,而方可圆的灵魂,恰如这海上的一块舢板,惊涛骇浪中跌跌荡荡,苟延残喘,终于,黑暗降临,一切寂静 “啊!” 不知多久,方可圆惨呼一声,再次惊醒,他的眼睛昏花了半天,终于看清了眼前景色,好像很熟悉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就他感觉到自己瑟瑟发抖,似乎很冷,似乎很疼,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方可圆的面前坐着一个老人,鹤发童颜,器宇不凡,身披一件白色道氅,很是惹眼。老人的手里端着一碗药,见方可圆醒来,便将药递给方可圆说:“喝了!” 方可圆接过药碗,一边喝一边看自己所处的环境,他发现这里根本就是自己的家,就在那个自己长大的小屋子里,还是那面墙,还是那张床,一点都没有变。可是,眼前的这个白袍老人他却完全不认识,于是便多看了两眼。 老人见方可圆看自己,便呵斥道:“快喝。” 方可圆听话地端起药碗,闻了闻,实在不想喝,可回想起刚才老人呵斥自己的表情,颇有点畏惧,只好忍着喝了一小口,只觉得那药味实在酸涩难忍,又有一股怪味冲脑,当真不好下咽。 “老夫救你,非是要你做个废人,你懂么?”老人的声音传来。 方可圆借机端平了药碗,偷眼看那老人。 老人却冷冷地说:“你若自愿作个废人,那老夫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方可圆想了想,终于还是忍着把药喝尽了。 “嗯!”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老夫为了救你,下了一百零八针,又开了两幅方子,可我并未向你母亲收诊费一文。所以,老夫接下来问你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你若回答属实,便可充作诊费,你我两讫,但我若发现你回答不实,定会取你小命,你我还是两讫,懂么?” 方可圆愣愣地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老人到底要干嘛。 老人开始问他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你出生在这里,对么?” 方可圆点了点头。 老人的第二个问题是:“你生在这里,也长在这里,几乎没有离开过华山,对么?” 方可圆还是点了点头。 老人的第三个问题是:“华山派没有收你为徒,对么?” 方可圆依然点了点头,但依然不明白这老人什么意思。 而老人的第四个问题却是:“你昏迷之前,是身在华山派与他们动手,对么?” 方可圆想了想,终于,还只能是点了点头。 “好吧!”老人说:“告诉我,你为什么和他们动手?” 方可圆寻思了好半天,却组织不好语言来回答这个问题,如此过了好半晌,才听那个老人又问:“是否是因为你被华山派弟子欺凌,不堪其辱?” 方可圆咬了一下嘴唇,说了一声:“是。” 老人这才也点了点头,最后问道:“好,我最后问你,你能否认出那些欺凌你的华山弟子?” “能!”方可圆斩钉截铁地说。 老人又点了点头,伸手从旁边的凳子上端过另一碗药,递给方可圆,说:“喝了它,老夫带你上华山去讨个公道。” 老人的这句话,就仿佛是一剂药,方可圆一听之下就来了精神,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翻身下地,穿戴利索之后,跟着老人就出了房门哪知道,房门外竟然站着三四十号人,有老有少,尽都是一身白色道氅,各个是面色阴沉,如临大敌,气势骇人。 方可圆懵了,彻底懵了,他用眼睛在这群人里来回寻了好几遍,也没看见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于是他将视线向旁边移动了一下,竟然发现母亲与哥哥就蹲在一旁,诚换诚恐地偷看着自家院里的这些人,他们披麻戴孝,畏缩着,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