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挂帅》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梦小轩】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小妹挂帅》作者:严优 内容简介 北宋初年,穆大郎,邂逅了当世最神秘的魔法大师黎山老母的女儿红罗女,为了迎娶她,穆大郎率众建立了穆柯寨。五年以后,穆大郎和红罗女的女儿穆小妹在这座山寨诞生了。集中了穆柯寨缥缈灵气的穆小妹,秉承了来自父母双方的独特个xìng和叛逆气质,受到山寨众人的呵护和喜爱。穆小妹从小梦想成为当世最出色的魔法师。十五岁时,穆小妹骑着樱桃皇后独自去到黎山,向外婆黎山老母学习当时最高深的瓠巴魔法。两年之后,穆小妹在学法间隙返寨看望父母,在浅水河畔偶遇一白衣少年。此人就是杨六郎的儿子杨宗保。从此,穆小妹别了父母,在追逐爱情的道路上与最初的梦想越走越远…… 作者简介 严优,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学士、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民俗学硕士、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新闻与传播学硕士,做过广告人、电影人。 1 香龙木 说到香龙木,就不得不说到我的魔法渊源,说到我的魔法渊源,就不得不说到我的故乡穆柯寨…… 我叫穆桂英,是大宋朝百万大军的北方元帅。不过,即使官儿已经做到了武将阶序的尽头,我还是习惯亲近的人叫我穆小妹。 十七岁那一年,我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少年杨小保;二十七岁那一年,我生下了我和小保的小女儿金花;现在,我们的小女儿金花十七岁了,她准备把自己嫁给一个成衣匠。 坐在轩敞简朴的营房中,朔北的凉风把金花从遥远的汴京寄来的洒金信笺吹得沙沙作响,洒金信笺散发出淡淡的梨花粉香,正如那个我已经多年没有回去过的都城留给我的富贵温暖的印象。 我拿着金花的来信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自从很久很久以前小保离去之后,我就选择了回到疆场继续守望边塞的战争生活。在别人看来,我完全可以有其他的选择,比如重新回到穆柯寨,继续做个山寨的寨主,或者重新回到黎山,去完成我当年成为世上最出色的魔法师的梦想。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自从那个遥远的十八岁的夏天,我追逐着最初的心动感觉,别无选择地离开了魔法师的幻想之门,我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我不仅再也没有回到过我曾深爱的故乡穆柯寨,而且从我单qiāng匹马下山冲向杨家军的营门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见过我的父母,再也没有得到有关他们的任何消息。 一个人的一生,有的时候竟是取决于某个短短的一瞬。 我的一对孪生子文广和武广从国子监毕业后,也来到边庭从军,在我的帐下效力,目前已经做到了参将的职位。 文广和武广的体质是很好的,至于武功嘛,我只能说,他们比起别家的少年子弟当然要好很多,可是跟当年那个不顾一切也想练就绝世武艺的小保相比,他们那点猫拳狸腿,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啊。不过,两兄弟也有自己的执拗可爱处:文广喜欢兵器,从小就苦心搜集来自四方蛮夷之地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刀qiāng剑戟;武广喜欢动物,对于战马和猎犬的血统更是有很深入的研究。有的时候,他们跟我谈论起世界上的这些刀刀qiāngqiāng、猫猫狗狗来,就好像他们恨不得也变成了这些东西当中的一分子似的。我含着笑,带着泪,分享着他们的快乐,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年那个外表冷漠而内心狂热的翩翩少年。 至于金花呢,由于她比文广和武广小好多岁,我不忍心让她小时候到苦寒的北疆随军,就把她送到汴京国子监的女学馆里读书,只在每年女学馆春、夏两季的假期里让她到边关来呆上一段时间。我把金花在汴京的日常起居都托付给留在天波府的几位寡婶照顾。几位寡婶没有子嗣,掷色子抢着轮班看管金花,齐心协力地把她娇惯成了一个任xìng的孩子。金花从小伶牙俐齿,很有诡辩天赋,对于我们这样的武将世家而言,这也算是个异数吧。毕竟刀剑里讨生活的人嘛,一般都有些口讷。七岁那年,金花看上了杨家祖传的雌雄宝剑。当时,因为文广排行老大且热爱兵器的缘故,这个宝贝是由他来暂时保管的。可是金花在文广面前滔滔不绝地演讲了两个时辰,终于把他说得晕头转向,心甘情愿地捧出双剑与她作了jiāo接。那时候,感受着金花孩子气的坚持和狡猾,我仿佛也能够看到当年那个外表腼腆而内心叛逆的热血少年。 金花自己选定的夫婿叫做柳子名,是汴京最着名的成衣铺老字号多锦阁的二公子。关于金花的归宿,我闲暇时也做过诸多设想:太学馆的年轻先生、老呼家的英俊小将、我爸爸那样的山大王、韩昌那样的魔法师、范宽那样的画家、杨亿那样的诗人,还有,大食的王子、高丽的使臣……就是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嫁给一个成衣匠。天知道他们是怎么互相对上号的! 大概金花也知道这一点,她在信中罗列了柳子名的一百零八条优点,抢在我表示反对之前把她的幸福铺满了整整二十页信笺。其实不用她说,我当然知道多锦阁的名头有多响亮,当年和小保一起在京都游冶时,我们最漂亮的那些衣裳全都是到多锦阁去置办的。金花在信中热情洋溢地说,柳子名是这个时代最富有创意的服装设计师,他已经承诺今后杨家将的所有战袍式样都由他一人倾力设计,因此,她热切地期盼着能用今后的一生去与他分享在成衣艺术史上留下辉煌姓名的喜悦。 呸,艺术你的头,我在心里笑骂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个成衣匠做老公,不过就是想给自己多弄几身新衣服罢了。 在信的末尾,金花诚恳地请求我暂时告假回京,去主持她即将在两个月后举行的盛大而独特的婚礼。 有她这样当闺女的吗,我还没说同意,她已经连嫁人的日子都定好了。 可是想想我妈妈红罗女,再想想我自己我忽然笑了起来,天哪,难道这种在婚姻问题上先斩后奏的风格竟是我们的家传?!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回到了东京汴梁。 其实,凭我的爱马樱桃四的脚力,这段路程,我十天就可以走完。可是我手下的将领们听说金花要成亲,都纷纷踊跃地表示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当面道贺。实在回不去的,就把准备送金花的礼物打成大包小裹,放到我的行李车上。我知道,他们其实是非常想念自己远在汴京的那个家,想要借机回去看一看。他们送金花礼物的同时,也捎上了一大包给自己家人的礼物,礼物之外,还有沉甸甸的家书。所以,当我终于从晨光熹微、角声苍凉的营房门口动身时,我的随行人员居然达到了四十人,而我们的行李辎重,居然组成了一个三十辆车的豪华车队。 我骑着樱桃四走在车队的中间。樱桃四踏着欢快的脚步,似乎对这次远足已经期待了多年。樱桃四是我少女时代的坐骑樱桃皇后的后裔,或者说,她就是樱桃皇后自己。十五岁那年,我的爸爸穆大郎访遍西域名坊,给我找来这么个神仙宝贝下凡一般的樱桃红。刚往马厩里一牵,兵丁家院就挤破了柴门。她那一身火红的皮毛,把整个马厩映得通红通红。遇上天热跑路出汗,她的颗颗汗珠子,都像樱桃那般血红娇艳。那时候,大家都说,小妹得了这么个宝物,用不了三年五载,定会练成黎山老母的瓠巴魔法啦。 可是,谁承想这样的一个宝贝,后来没能够陪伴我云游访仙,却成了我驰骋沙场的镇阵良驹了呢? 最初,我曾经为如何保存樱桃皇后的血统而发过愁。因为她是西域出产的魔法系宝物,我担心与普通的中原名驹混血而生的后代会淡化她的灵xìng血统。可是樱桃皇后自己却似乎胸有成竹,一点也不为延续后代的事情担忧。她独自陪伴了我十二个年头,然后,在我生下金花的那一年,有一天清晨,当我照例带着一把新鲜的胡燕麦去马厩探望她时,我却惊讶地发现,她不见了。 我心痛如裂,以为我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她。深夜里对着天空的星盘,我用尽所有的灵力去查找关于她的去向的蛛丝马迹。星光迷离,我的主星紫薇星旁边,那颗代表樱桃皇后的伴星正灼热地散发着小小的白光。她没有走远。可是,她在哪里呢? 一个月后,当我正在指挥nǎi妈给襁褓中的金花换尿布时,一个传令兵忽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元帅,元帅,你快去看看吧。 我随着他匆匆来到马厩,一团鲜艳的红光晃花了我的眼睛。 是樱桃,樱桃回来了。 我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亲了又亲,我立刻发现,她不是见证了我与小保的所有爱情故事的那个樱桃皇后,她是我十五岁时第一次见到的那匹神气活现的小马驹。 时光已经如梦如幻地过去了十二年,可是樱桃皇后她却刚刚来到我的身边。 我知道,樱桃皇后已经以她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血统的存续。为了区分,我把这次回来的樱桃皇后命名为樱桃二。此后每隔十二年,樱桃皇后就会经历一个离开重生并再次归来的过程。现在是樱桃第四次来到我的身边,所以我叫她樱桃四。 我们的车队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东京汴梁城。 王太师代表皇帝到城门口来迎接我们,金黄的升龙刀旗迎风翻飞,四排斧钺戈戟锃光瓦亮,道路两旁,肃立着服饰鲜明的三千禁军。这排场有点夸张,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多年以前,我们跟随着小保的父帅杨六郎从天门阵凯旋的那一天。 我下马见了礼,王太师文绉绉地客气了一番,说皇帝感念我们一路鞍马劳顿,今天就不必进宫面君啦。我心下窃喜,赶紧把帅印托他转jiāo给皇帝暂时保管,同时也托他转达我对于皇帝、皇后、淑妃、丽妃、德妃以及六个皇子和三个公主的问候。 王太师又代表皇帝全家送了我一马车包装精致的贵重礼物,礼部执事郑重其事地宣读了礼单的内容,有天竺的纱罗、辽北的貂皮、占城的香料、爪哇的珊瑚和大理的刀剪之类的物事。没想到皇帝的情报工作做得这么仔细,似乎知道金花要嫁的是个成衣匠,我只需要再添些针线,金花的嫁妆就都齐啦。 我愉快地接受了皇帝的礼物,并愉快地与王太师挥手告别。在夹道市民们仰慕而好奇的目光中,我们的豪华车队迤逦回到天波杨府,我也就此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休假。 阔别京城多年再次与亲友故jiāo相见,我花了整整一旬的时间才应酬掉他们流水一般没完没了的接风洗尘筵席。在此期间,金花chā空安排柳子名来拜望了我一次。柳子名是一个衣着前卫的青年人,他戴着天青色的高檐帽,素色的帽翅上大胆地绣了一枝鲜艳的海棠花。他的腰带上极其工细地镶嵌了一排汝窑的瓷片,从他的腰带左边还坠下来一串洁白如瓷的虎牙。 见我盯着那串虎牙看,柳子名就把它从腰间解了下来,毕恭毕敬地捧着递到我的跟前。 接过虎牙我心中一紧:果然是当年我见过的那串!只不过当时它不是腰坠,而是一条手链。那时候,这串虎牙的主人曾对我说,他生平每做一件得意之事,必缀一枚虎牙以志之。当时我数了数,他的手链上共有十三颗虎牙,这说明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得意了十三回。 可是今天再回到我手里的这串虎牙,却只有十二颗了。 为什么少了一颗?丢失的那颗去了哪里呢? 我问柳子名这串虎牙是怎么得来的。他说:回您的话,这东西得来可有些日子了。大概是五年以前吧,我设计了一款新的猎装,可是却一直想不出该用怎样的腰坠来配它。我就到南薰门外的长塬集上去找。您知道,长塬的集市上常常有外地人和外国人卖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在集市里转了好半天,终于在一个地摊上看到了一条虎牙手链。摊主是一个从上到下都穿着黑衣服的怪人,大热的天还拿黑头巾捂着脸。他的摊上有一些刀剑、书卷、瓦罐、竹木之类的东西,看起来都很不起眼,连这条虎牙手链也泛着黄,要不是我有心寻找,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它。我拿起手链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它正是我想要的东西。我连忙问他多少钱,那天我的钱带得足,不怕他漫天要价。没想到他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只说了一句,你拿走吧,就把手链放到了我的手里。我实在是很喜欢这条虎牙手链,看他坚持不收钱,就只得带着手链回家了。到家之后,我把它刷洗干净,稍微改装了一下,就变成了一条漂亮的虎牙腰坠。 我长吸了一口气。黑衣的怪人,难道果然是他么? 我问道:你把手链带回家的时候,那上面的虎牙有多少颗? 柳子名说:就是十二颗啊,我连他串虎牙用的丝线都没换,您看,他那种串联虎牙的方法实在是太精巧了,如果把它拆了,我自己也未必能够做得比他好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我点点头,原来是黑衣人他自己拆掉了一颗。拆掉的是哪一颗呢?难道是关于天门阵的那颗吗? 我又问道:那么以后你还买过他别的东西吗? 柳子名摇摇头:我回家发现他丝线结法的巧妙之后非常惊讶,第二天就到长塬集上去找他,可是他已经离开了。他周围的摊主都说,他已经在这里摆了好几个月的摊,一样东西都没有卖出去,他也不着急。可是昨天开了张后,他收拾起东西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看来是卖了件赝品给人啊。 我轻轻抚摸着这条洁白的虎牙坠子,往事如潮水般汹涌到心头。 原来他还在这世间流浪。他是准备离开了吗?他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在为自己的所有物品寻找最后的、最合适的去处呢?遥想当年,在我第一眼见到这串虎牙的那一天,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威风八面啊。 柳子名见我把玩着虎牙坠子半天不语,笑道:元帅,您既然这么喜欢它,我就把它恭送给您,请您留下它吧。 我一愣,忽然明白了黑衣人的苦心。原来,他是要藉柳子名之手,将这串虎牙托付给我来替他保管啊。 我笑道:好啊,既然你这么真诚,那我就收下了。不过,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们。 我送给柳子名一个yào箱。yào箱里是我年少时花了很多心思调配出来的各种魔法yào粉。它们有的能够稳定物品的特质,有的能够加速变化的生成,有的能够赋予物品怪异的外表和特殊的手感。当年,作为一个魔法师的我曾用它们来增进自己的灵力,不过现在,柳子名完全可以用它们来把衣服染得更鲜艳、更持久、更耐磨。 我送给金花一颗祖母绿作项坠。这颗祖母绿名唤得意珠,湛青碧绿,品相超凡,原本就是个中极品,又被我的外婆黎山老母用通灵之术给它注入了知察的灵xìng,所以,每当月圆的时候握住它,即使是没有任何魔法根基的人也能够感受到自己所爱的人的真心。 柳子名和金花高高兴兴地拿着礼物回去了。三天之后,我正在自己的小院中歇午,金花又撅着嘴来找我了。 妈妈,她很着急地说,快帮我找找得意珠吧。 我正睡得迷糊,就懒洋洋地问她得意珠怎么啦。 金花说:昨天晚上月亮很圆,我就把那颗得意珠拿出来握在手里,然后问了子名一些问题。他的回答让我很满意,我们就高高兴兴地一起出去玩,把得意珠给忘了,今天想起来再找,就找不着了。 我说:你再好好找找。 金花说:我都把地皮铲了一遍啦,还是没有啊。妈妈你快起来,拿你的香龙木敲一敲,不就知道它在哪儿了吗。 我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说:现在可不行,我刚睡醒觉,灵力还没回来,用香龙木也找不出来。 哎呀妈妈。金花跺了跺脚,径直走到屋内,从长案上把我的魔杖香龙木从锦囊中抽了出来。我一向把香龙木和惊风宝剑放在一起,现在香龙木被别人拿走,惊风宝剑就发出了呜呜的声音示警。 金花不理睬惊风宝剑的抗议,拿着香龙木来到我的摇椅前:妈妈,快,快帮我找找嘛。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刚醒,现在元气正在逐渐聚拢,没有办法使用凝神归元术来查找得意珠的信息。再过半个时辰,我想就差不多了。 金花无法可想,撅着嘴在小院里转了几个圈圈,自己拿着香龙木敲打着小院里的石桌、篱笆等东西,口中念念有词:龙木龙木乖,金花要的东西快出来! 我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口诀的? 金花说:我见过你用香龙木啊。 我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光念口诀是没有用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还得会凝神归元术才行啊。 金花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做出将意念集中在眉心的样子,然后一边轻轻地敲着香龙木,一边轻轻地念道:龙木龙木乖,金花要的东西快出来!龙木龙木乖,金花要的得意珠快出来! 我含着笑,被她的任xìng和执着所感动。看着她忙忙叨叨地守护着心爱的东西,我仿佛看到了十七岁时候的自己。 忽然,金花睁开双眼,惊喜地说:找到了!它在前院的井里。真的,我感到它在井里! 金花放下香龙木,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手里举着得意珠一阵风似的又跑了回来:妈妈你看啊,我找到得意珠了!肯定是掉在地上,被夜鸦捡走了玩,玩腻了就随手扔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金花可以使用我的魔杖,这件事对她来说可能很自然,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因为在魔法界,一个魔法师想要使用另一个魔法师的魔杖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重要的是,金花她根本就不懂魔法!从她出生的那天起,我就不断地查试,最终确信她身上没有任何遗传自我的魔法基因。而金花从小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于魔法的研习兴趣,她喜欢的就是新衣服、新游戏,什么东西都图个新鲜时髦。所以我才决定让她和汴京中的其他贵族千金一样正常地成长,读一些书、习一些武,然后嫁一个自己深爱且深爱自己的人。 金花心满意足地把得意珠揣进衣兜,把玩着香龙木得意地说:妈妈,我看魔法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根本不用学,不是也会了吗? 我回答不上来她的问题,只在心里暗暗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金花身上原本就有魔法的根基,只是我没有察觉?或者她的魔法灵xìng埋藏得太深,直到今天才被得意珠唤醒? 金花被自己的新发现搞得很兴奋,对我央求道:妈妈,你的香龙木借我玩几天。 我来不及说什么,金花转身进屋取了锦囊,欢天喜地地拿着香龙木跑开了。 三天之后。金花拿着我的香龙木又欢天喜地地回来了。 我问她:怎么样,会玩了吗? 金花点点头:嗯。我发现,香龙木有一个最大最大的用处。 我问道:什么用处? 金花眉飞色舞地说:以前我心里想着做一件什么式样的衣服,总要连说带比划好半天,才能让子名明白。可是现在就不同啦,我让子名握着得意珠,然后我敲着香龙木:龙木龙木乖,金花要的衣裳快出来!哈,子名很快就知道我想要的衣裳是什么样子的了。 我再一次听得目瞪口呆。 难道所谓魔法的传承和变异就是这样发生的吗?我的外婆黎山老母拿魔法来修炼,我的妈妈红罗女拿魔法来变魔术,我自己拿魔法来打仗,我的女儿金花却拿魔法来做衣裳! 我无可奈何地笑道:那样也好啊。 不太好。金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香龙木是妈妈的魔杖,好像不怎么听我的话。我这几天用它,有的时候很灵,有的时候就不太灵。所以,我要一根自己的魔杖! 我楞了一下:这个嘛,好像不太容易…… 金花说:为什么?妈妈你帮我做一根属于我自己的魔杖吧。 我叹了一口气:可是,香龙木不是做出来的,是炼出来的呀。 金花疑惑地问:炼出来的? 我点点头:说到香龙木,就不得不说到我的魔法渊源,说到我的魔法渊源,就不得不说到我的故乡穆柯寨…… 穆柯寨,是江湖中一个不朽的传奇。 大约一百年前,今天的穆柯寨地界还是一片荒芜。连朝累代的战火焚毁了这片土地的生机,苟存下来的人们在这片土地上无望地流浪。但是谁也不知道,在这片焦土之下,却悄悄酝酿着当世最大的激情。 有一天,一个游方的和尚来到了这里。和尚打着潦草的绑腿,穿着肮脏的灰布大褂,身上斜挎着褡裢,褡裢原先是土黄色的,现在已经变成了茶渣的颜色。 和尚走了很长时间的路,感到又累又渴,同时他尘土满面,也需要找一点水洗洗自己。于是他坐下来,坐在一堆杂草之上,喘着气向四面张望。 这是一个五里不见人、十里无炊烟的地方,蝉噪虫鸣,鸟不生蛋,四下里充满了一种原生的草莽气息。和尚自己有一点迷惑,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样一个地方来。可是和尚觉得自己是要寻找一种东西,相信自己是在响应一个声音的召唤,所以他显得很坦然。 和尚往四面张望了半天,确定在自己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没有水源,有一点泄气,索xìng盘了腿打起坐来。可是他实在太累,没多久就睡着了。 天气很热,地气却是濡湿的。和尚睡了很久,越睡越渴,终于做起梦来。在梦中,和尚舔着干裂的嘴唇寻找水源,就在即将绝望的时候,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水流声。 水流声初时像是雨后的屋檐滴水,嘀嘀嗒嗒,时断时续,后来则如温泉汩汩,潺潺不绝,在梦的末期,和尚听到的水声越来越大,就象醉酒诗人的才思,翻卷奔腾着喷涌而出,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和尚蓦然惊醒,把耳朵贴着地面仔细倾听,整个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和尚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独自用石块和树枝刨出了一口井。新鲜甜美的地下水突突地涌到和尚眼前,打开了和尚干枯多年的泪腺。 实在地说,这是一处珍稀的地下水源,它象一条睡龙,一直潜藏在极深极深的地底,可是因为和尚的莽撞到来,这个困倦的生灵被猛然唤醒了,于是它迫不及待地从地表的囚笼中冲了出来。这件事情,其实就这么简单。 和尚决定不再找了,他划地为界,用石块瓦坯盖了座土寺,从此驻留下来。 多年之后的一天,远处的花椒村中有三个儿童出村顽耍迷了路,意外地来到这里,发现了这间破败的屋子。他们兴奋地大叫着钻进破屋,看到一个白发长须的老头坐在屋子正中的蒲团上,嘴角含着笑,不知道已经死去了多少时间。 三个顽童对老头留下的破屋进行了彻底的搜索,很快在蒲团后边的香案底下发现了一本手抄书,其中一个顽童认得字,他拿起书来大声念道:回灵传-。 《回灵传》。 这个顽童,就是我爸爸。 我爸爸江湖人称穆天王,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这很奇怪,但却是真的,因为我从来没意识到我应该问问他。他好象生来就叫穆天王一样,我认识的每个人都这么叫他,除了我妈妈。我妈妈一般是这么称呼我爸爸的:大郎。 穆大郎十八岁那年,拉扯着几千号人来到和尚井的地界,赤手空拳建立了穆柯寨,自己作了穆柯寨的大天王。当年和他一起发现和尚土寺的另外两个顽童孟振天和郭怀恩,在他十二岁左右就与他结成了八拜之jiāo,如今分别作了山寨的二大王和三大王。凭借绝佳的风水、超凡的头脑、出色的武艺、具有前瞻xìng的屯田制度和良好的内部管理秩序,穆柯寨迅速聚集了一大批头生反骨、不满朝政、别有怀抱、好勇斗狠、无所事事而又精力过剩的年轻男人。这些年轻男人又带来了他们的老婆、女朋友或者没有正式名义的异xìng相好。在和煦的春风中,他们三三两两、卿卿我我,一边建屋搭桥,一边打拳舞剑,一边淘井耕田,一边顺便为这片土地制造出了具有一切穆柯寨基因的新鲜的下一代。 很快,穆柯寨就成为了一支不容被人忽视的地方武装力量。人们忘情地在这城中之城、境外之境里膨胀着自己,擅文的个个都堪当智囊,习武的人人都亚赛拳师。至于那些什么都不会的,或者什么都还来不及学会的,他们至少都有一股子翻江倒海的折腾劲儿,每日里不眠不休,锲而不舍地向每个无人理会的角落寻找自己的机遇。在这几股力量的共同作用下,整个穆柯寨繁华得象一座图画中的都市,如果不出山寨,你完全可以忽略掉外界战火纷飞的残酷现实,以为这个世界的一切,就全部囊括在穆大郎领导的这一亩三分地里了。 对穆大郎而言,黎山与其说是一座魔法之山,不如说是一座魅惑之山。在黎山的云雾深处,居住着穆大郎最初的爱恋。 2 魔法的渊源 穆大郎,也就是我爸爸,怎么说呢,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同时也很有可能是我这一辈子在世上所见过的最有趣的人。 我认识我爸爸穆大郎当然是从我出生那一天才开始的,可是我妈妈认识他的时间就早得多。我妈妈常常用这样的语气对我提到我爸爸:那个疯子,他又在忙什么呀。 我爸爸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他有一种视一切为有趣的人生态度,我xìng格中的某些地方就是来自他的真传。大概是担心漫长的人生过于平淡无聊,他常常想方设法给自己下套儿,然后迫不及待地往里钻,随着事件向纵深进展,套儿越收越紧,局面越来越复杂难办,我爸爸就越高兴,捋衣挽袖,精神倍增,信誓旦旦,一定要亲自解决了问题给我和我妈妈看。这样的情形周而复始,我和我妈妈每次都不得不捧场地给他点掌声鼓励一下,但是我爸爸却好象把我们的配合当了真,欢天喜地,再接再厉,而且乐此不疲。 不过我始终认为,我爸爸这辈子给自己下的最大的一个套儿,还是要数他当初答应我妈妈,要用一座山寨来迎娶她。当然,那是我出生之前很久的事情了。 穆大郎十八岁那一年,大宋王朝的兵戈之象演变成了绵延数千里的嚎哭和暴行。在北方,萧太后挥师百万南侵中土,猩红的大旗chā遍了燕云十六州的城楼。在南方,饥馑象一匹饿狼四处游走,百年难遇的洪水吞噬了原本就空虚的粮仓,而人们的绝望情绪,远比洪水猖狂,这最终成为了这个国家的致命伤。可是,这样的混乱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非没有存在的理由,男儿若生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怎能不去希望成就一段独独属于自己的乱世华章? 据说那一年,大宋的国师赵天纲夜观天象,看见一团流火急速地飞入天子的命宫,bào发出惊人的惨白光芒,国师心中一恸,大哭三声说道:连天上也终于开战了啊。 那一年,穆大郎站在花椒村头的矮树坡上,抬头看着满天喷血的朝霞,胸有成竹地对他的两个兄弟孟振天和郭怀恩说:这可不是什么霞光,这是天上的战火。 刚刚说完这句话,穆大郎就感到胳膊上一阵尖锐的疼痛对于他的洞察力,天上的战火以一阵猛烈的bào发来回应。火星飞溅到凡间,一颗颗准确地灼伤了他。 穆大郎完全不去理会那种持续的灼痛的感觉,他兴奋地拍着两位兄弟的肩膀,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那就让我们一起来做点什么吧! 发下宏愿的当天,穆大郎暂时告别了花椒村的兄弟,再一次远走黎山。 黎山,这座名震四野的魔法之山,浮游在五台山、太行山与幽燕古州的jiāo界地带,隐藏在不可捉摸的云雾深处,由品种世间罕见的落叶乔木林、针叶林和万千丛终年常青的灌木遮蔽着,每年只在某些特定的日子,才会向外人打开它无形的山门。其它的时间,好奇的人们艰难行进在错综复杂的迷魂小道上,刚刚以为找到了进山的法门,却又发现了自己歇脚时抛弃在绞蓝草上的一条破绑腿。 但穆大郎是黎山的常客,那些令外人失意痛哭的山间小道,从来都不是他入山的障碍。至于为什么自己会得到黎山山神如此的厚爱,穆大郎认为,这肯定与老和尚留下的《回灵传》有关。 对穆大郎而言,黎山与其说是一座魔法之山,不如说是一座魅惑之山。在黎山的云雾深处,居住着穆大郎最初的爱恋。 穆大郎来到一棵修长挺拔的燕支树下,打开背上的包袱,取出明晃晃的鸳刀,从燕支树上割下一长绺树皮来。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正在睡午觉的山神,在别的时候,你是很难看到他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的。穆大郎摸出了打火石,点着了燕支树皮,一种熟悉的芬芳升腾起来,让穆大郎的心肠变得异常的温柔。 香烟还没有升上树梢,一粒燕支果打在穆大郎身上。 穆大郎跳了起来,叫道:红罗。 红罗女从燕支树后转出身来,眨巴着大眼睛显得很无辜,她问:你找我,干嘛? 穆大郎说:没事,来看看你罢了。 红罗女说:哦。你不是说了,过一年再来的吗? 穆大郎说:是啊,上一次我走的时候,确实是说明年再来没想到你对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 红罗女撇了撇嘴:我天生就对每件事都记得很清楚。 穆大郎说:那么我现在提前来看你,你觉得好不好呢? 红罗女说:我觉得无所谓啊。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穆大郎说:是有一点事,也不太大,想要知会你一声…… 红罗女说:哦。 穆大郎吞吞吐吐地说:本来只是我自己的事,可是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jiāo情也不算浅吧,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 红罗女的脸色在燕支树皮的香烟中显得很白。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有话就快讲吧。 穆大郎清了清嗓子,忽然有一点难为情:是这样,我,我打算成亲了…… 你看,我年纪也不小了,虽然没有父母催促,可身边的兄弟朋友,个个都…… 我们村里没出阁的大姑娘多,媒婆子三天两头上门来提亲,弄得我也很烦哪…… 红罗女的脸色变得更白了。 穆大郎看着红罗女的脸,小心翼翼地接着说:这么多年了,我问过你好几次,你始终不肯答应嫁给我,我,我只好自作主张了。我想你不会生我的气的……你怎么啦,你没有生气吧? 红罗女涨红了脸,转身就走:这是你的好事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穆大郎抢前一步,一把拉住红罗女的滚花衣袖:红罗,嫁给我吧。 红罗女停步,转身,无言地看着穆大郎。 穆大郎紧紧拉住她的手:红罗,嫁给我吧。 两行泪水从红罗女清瘦的脸上滚滚而下。 红罗女迎着穆大郎的目光,咬牙狠狠说道:就不,就不。 穆大郎柔声说道:我刚才是逗你玩的。我想娶的人,就是你,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 红罗女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不听,我不听。我就不嫁给你,就不。 穆大郎把红罗女搂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问道:那要怎样你才肯嫁给我呢? 红罗女哭着说:怎样我都不会嫁给你的。再说,我还在修炼魔法,我妈妈也不会答应的。 穆大郎突然放开了红罗女的手,后退一步,冷冷地说:我知道了,你妈妈要把你嫁给青龙道人的弟子,那个叫什么韩同风的,对不对?你自己也正盼着呢,对不对? 红罗女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气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穆大郎一甩手:那就算了。抽身便走。 红罗女看着穆大郎的背影,忍住泪水点点头,冷冷地说:好,那就算了。转身隐向芬芳修长的燕支树。 恍惚间,红罗女感到一双温暖坚实的臂膀从身后抱住了自己,她听到穆大郎在她耳旁叹了一口气,低低说道:好啦,红罗,咱不闹了,行不行?我爬山过河,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来找你,不是为了跟你吵架啊。 红罗女不作声,也不回头,只是咬紧了嘴唇,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穆大郎低头亲了亲红罗女黑缎子一般煽情的长发,几滴泪水打湿了红罗细白的脖子。 穆大郎用衣袖横着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不满地说:你要只是跟我怄气也没什么,我就是想不明白,那个来历不明的姓韩的小子有什么好,你妈妈和你都那么向着他! 红罗女申辩道:我没有…… 穆大郎说:怎么没有,上次咱俩正在你魔法工场外的燕支林里头说话,青龙道人带着那小子来了,你妈妈立刻就派了只青鸟把你叫回去了。 红罗女说:你错了,无论有没有人来、是谁来,我妈妈叫我,我当然得回去。 穆大郎哼了一声:不见得吧,那次我拿荼縻藤给你编灯笼的时候,你妈妈派青鸟来叫你回去做功课,你就没动,还拿yào给青鸟吃,把它哄睡着了…… 红罗女生气道:我就是高兴看人编灯笼,又不是故意不理会我妈妈。 穆大郎又哼了一声:你理不理你妈妈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来一趟那么不容易,可是见了面你却常常不理我,也从来不请我到你的魔法工场里去玩。而那个姓韩的小子来了,你不仅把他请到你的工场里聊天、说笑,你居然还把你炼成的yào拿给他吃! 红罗女急得红了脸:你又不是魔法中人,我怎么能把你带到我们的魔法工场里去!我把yào拿出来给他看,是跟他切磋炼yào的技巧,又不是专门炼了来给他吃的。再说,你又不在场,你怎么知道我跟他是在聊天说笑。 穆大郎恨恨地说:我有感应。 红罗女退后一步,气呼呼地看着穆大郎:就算是吧,那又怎么样。连我妈妈都说韩同风是一个非常难得的魔法师呢,他对我又非常细心周到,他还说很希望能带我周游世界,亲眼看他实现重整乾坤的梦想呢。 穆大郎气得满脸通红:好啊,好啊,既然他连这种话都跟你说了,那你就跟他去吧。只要你确定你喜欢的人是他,我立刻就走,从此再也不来了。 红罗女的泪水像小河一样哗啦啦地淌了下来:那也随你的便,反正你一年才来一两次,和再也不来,也没有什么区别。 穆大郎的泪水也像小河一样哗啦啦地淌了下来:红罗…… 红罗女扭过头去不理他,穆大郎拉过她的双手来,两个人撅着嘴互相看着,忽然抱在一起咿咿哇哇地哭了起来。 哭了半个时辰,穆大郎先收住了眼泪。他拿左边的袖子横着抹干自己的脸,又把右边的衣袖送到红罗女眼前,一边擦她的眼睛一边说:其实啊你真傻,那姓韩的小子野心那么大,就算花言巧语把你娶过去了,他能把多少心思放到你心上呢?我就不同啦,我又不求功名,一心一意只想和你好好过一辈子,所以,无论什么事我都会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红罗女声辩道:可是,我根本就没想…… 穆大郎摇摇手,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反正,不管你怎么想,我是要定你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带着兄弟们来抢亲…… 红罗女把眼睛一瞪,刚要说话,穆大郎又急忙接了下去:当然了,我未必打得过你妈妈。很有可能刚一jiāo手,就被她象只蚂蚱似的捏死了。那时候,你心里一定挺高兴吧?将来偶尔想起我来,你会不会为我哭两声啊?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想逗你笑一笑的。说真的,你要我怎么娶你啊? 红罗女微弱地争辩道:我可没答应嫁给你。 穆大郎说:那你还能嫁给谁呀?你听我说,我都想好了。你喜欢魔法,这没问题,出了黎山的山门,照样有的是清修之地。我是个孑然一身的穷光蛋,虽然诚心诚意地想娶你,可是并没有什么好东西配得上送给你作为表记。所以,我决定给你建一座很大很大的山寨,然后把你娶回来,让你一边玩你的魔法,一边做我的压寨夫人。 红罗女失笑道:谁要做你的压寨夫人?你要是把这句话说给我妈妈听,她一定要笑死了,她一直认为她女儿是安安静静的小仙姑呢。 穆大郎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说道:红罗,你等着,等我把寨子建好了,我就来接你。那个时候,你妈妈一定会发现,其实我是个打着八万个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女婿呢。 穆大郎回到花椒村,立刻着手进行建立山寨的伟大工程。那时候,花椒村附近已经零星有了几个山寨,但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民间武装力量,没有什么名气。这些山寨基本上靠征收附近百姓的保护费维持生存,同时帮助村民们抵抗契丹人的侵袭。村民们顺理成章地认可了山寨的存在,因为乱世里,官府的力量已经不足以让人感到安全可靠。 孟振天和郭怀恩,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穆大郎割头换颈的兄弟。当年穆大郎从和尚土寺得到《回灵传》时,他们两人还根本大字不识。八岁的顽童穆大郎翻了一翻《回灵传》,觉得很好玩,就让两个顽童朋友也来看。可是两个顽童很不耐烦学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每次都编个理由逃开去。五年之后,穆大郎终于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一件多么珍奇的宝物,他决定要与他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分享这个惊世的秘密。于是他把两个结拜兄弟叫过来,从识字开始,一步步把他们引领进了《回灵传》神奇的世界里。 后来,孟振天在江湖上以刚猛的武艺闻名,郭怀恩则专擅谋略,兼工医术。 穆大郎与孟振天、郭怀恩计议停当,带领着一帮弟兄,开始了以小克大、吞并四邻的神奇战争。在半年的时间里,他们西攻莲花山,东收姚家寨,北平铁衮营,南镇盗马关。每攻克一个山寨,他就把那里的兵马全部收编到自己的营队,再把那里的粮草全部充入自己的补给仓库。但是,他从来不在一个地方作过多的停留。当他收罗了他认为足够多的青壮力量的时候,他把他们带到了一个自己早就期望的地方。 就象找到黎山山门一样,穆大郎轻而易举就进入了和尚井所在的地界。而在那之前,几乎没有人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不曾被战火燎烧过的地方。数千名年轻人情绪高涨,穆大郎所梦想的山寨,只用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初具规模了。 而那个时候,红罗女跟随黎山老母修炼瓠巴魔法,正炼到了第三年上。 所谓瓠巴魔法,是一种综合的高级魔法,由我外婆黎山老母从古法中传承、提炼而来,具有自我修正和自动升级的完美功能。它由四级功法原理、七十二套可jiāo互再生的法术和一百零八种依据魔法师的个人特质而炼成的特殊法器所组成。在此之前红罗女所学过的功法原理,例如稳定法、转移法等,还有她所掌握的一切法术,例如隐身术、遁形术、魅惑术、占星术、龟卜术、自疗术、降术等,加上她已经拥有的那些法器,如小蹄马、燕支木、乌边袍等,在瓠巴魔法的高级阶段都可以被完全地组合覆盖。 瓠巴魔法不是每个魔法师都可以修炼的,它需要独特的灵力。我妈妈红罗女是黎山老母的亲生女儿,灵力自然是没话说的,不过瓠巴魔法炼起来很难,而且需要独身静修,聪慧如我妈妈,没个三年五载,也见不到什么成效。所以,第三年正是决定她的瓠巴魔法能否有成的关键阶段。如果那时候嫁给穆大郎,她就前功尽弃了。 在穆大郎回到黎山炫耀战果之前,红罗女和她的妈妈黎山老母之间进行了一次关于婚事的对话。 红罗女说:妈妈,我打算过一阵子,就嫁给穆大郎啦。 黎山老母虚着眼睛摇摇头,觉得红罗女的想法很是幼稚可笑。魔法界讲究yīn阳调和,本身并不反对婚姻,但是却非常在意jiāo合的时机。对于一个魔法师而言,最不该做的就是被儿女私情扰乱自己的清修。她认为,红罗女天生就是修习魔法的好材料,只要再过一年,她就能够掌握瓠巴魔法的精髓,令自己成为一个轻易不受外物变化影响的高级魔法师。那时候再嫁人,可以说什么也不会耽误。何况,她黎山老母的女儿,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也应该嫁个仙家啊。 可是,红罗女天真地说,我看穆大郎很快就能建好寨子,用不了一年那么长的时间啊。 黎山老母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在咱们仙家眼里,世间万事万物,包括你自己,都有各自要去的方向,咱们所要做的,不过是顺应它们的变化而为自己所用罢了。所以,我是不会强行要求外物按照我的意志而改变的。红罗,对于婚姻这件事,你自己要想清楚,现在嫁人,你修到半路的瓠巴魔法,就算是完全废了。 红罗女毫不在意地轻轻一笑:废了就算了,这个瓠巴魔法,我看我就不要了吧。 就这么着,我爸爸穆大郎把我妈妈红罗女娶回了他的新家。 这个新家,现在已经在幽燕外疆一带出尽了风头,它的名字就叫穆柯寨。 我就在这样一种热闹而简单的世俗生活中渐渐成长起来,虽然我爸爸对我的正式命名开启了山寨的一股流行风潮,这里的人们却更习惯地叫我穆小妹。 3 我是穆小妹 我爸爸穆大郎常说,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有四件:习得《回灵传》、建立穆柯寨、娶到红罗女、生了穆小妹。而且,他着重地对我说,这四件事是前后相承的得不到《回灵传》,就建不成穆柯寨,建不成穆柯寨,就娶不回穆夫人,娶不回穆夫人,就生不下穆小妹。所以你看,小妹啊,我为了得到你,早在三十年前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听了这话我就咯咯地笑个没完。我最喜欢我爸爸对我吹牛时的语气了。为了能时常听到他吹牛,我总是主动挑起一些他喜欢的话头。比如,我常常夸他武艺高强,鸳鸯双刀独步天下;我又夸他文韬武略,把穆柯寨整治得不似桃源、胜似桃源。我爸爸知道我不怀好意,但是他喜欢我时不时地犯点小坏,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他一般也很配合我:大手一挥,牛皮张口就来。 如果看到他向别人吹牛,我就会很不高兴,垮着一张脸,好大一会儿都不理会他,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这么一来二去的,我和我爸爸之间就形成了默契:牛,不管多么了不起的牛,只能向我一个人吹。 当然了,如果我妈妈那时候恰好也想听我爸爸吹牛,我就只能暂时靠边站了。 因为在我们家,我妈妈一人独大,只要我妈妈一不高兴,我和我爸爸就得联手哄她开心。 我妈妈这个人嘛,怎么说呢,一言以蔽之,是女人中的女人。 她给人的感觉既不象我外婆那样威严,也不象我后来认识的柴郡主那样华丽。她长得清瘦柔和,并没有惊人的外貌,但她那种淡淡的超脱的样子,却让每个见过她的人都暗暗沉醉。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关我外公的任何事情。有时候我甚至认为,我妈妈红罗女根本就没有爸爸。我觉得,我外婆本事那么大,要是她采点什么仙丹妙yào,配齐了炼一炼,说让石头缝里蹦出个女儿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不过我妈妈跟我外婆的xìng格那么地不一样,这又由不得我不去想,我妈妈的血液里,究竟混合了什么人的特别基因呢。鉴于我外婆是个血统论的支持者,我判定,如果我真有外公,想必也是个什么什么老仙吧。 我妈妈跟随我爸爸来到穆柯寨之后,自得其乐地玩起了另类魔法,也就是魔术。她融会贯通了自己所有的魔法知识,不断地发明、创造出新鲜的魔术品种来,象什么双彩摇钱碗、玉镯遁花、蜡线吊瓷瓶、琉璃连三巾等等,都是后来被我不断重复点播的保留节目。 我爸爸喜欢魔法和魔术带给人的神秘感觉,在我出生之前,他经常是热心给我妈妈的魔术表演捧场的唯一观众。另一方面,观众稀少的真正原因是,我妈妈发明魔术,并不是为了表演给大家看,而只是为了自己好玩,即使我爸爸不来参观,她也不会觉得有多大的遗憾。 我妈妈红罗女的魔术玩到第三年上,有一天,我爸爸穆大郎兴冲冲地来到了她的魔法小院。那时候,红罗女正倚在装饰着繁复的yīn阳鱼的桃木窗棂前发呆。 你在干什么呢?穆大郎甜言蜜语地问道。 我在冥想。红罗女说。 又在想新的魔术吗? 嗯也是,也不是。 我说,红罗呀,我觉得你的本事越来越大了呢。你好象什么都变得出来。 红罗女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看穆大郎,张了张嘴,yù言又止。 穆大郎笑了笑,又说:所以我就想问你要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其实很容易,你一定也能变出来。 红罗女抬了抬眉毛,生怕上当似的小心问道:什么呀? 穆大郎说:你给我变个儿子出来吧。 红罗女皱皱眉头,肯定地说:不,我不想要。 可是我想要啊。 为什么你想就求你了,红罗。 那好吧。 就这样,穆大郎和红罗女怀上了他们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我爸爸穆大郎后来肯定地告诉我:是个儿子,没错。 可是怀到六个月上坐不住胎了。这件事惊动了我的外婆黎山老母,她第一次踏上了她女婿穆大郎的烟火宝地。据说,黎山老母在红罗女的宅院内外施展了包括降术和安魂术在内的一系列神奇法术,令一众有幸围观的兵丁家院们目瞪口呆,他们嘀嗒流下的口水,打湿了三尺以下的地面。 但是在这件事上,道行高深如我外婆者也无能为力。有一天早上,红罗女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的肚子瘪了,孩子不见了。后来大家议论说,大概这孩子是误落穆家,天上的星君发现及时,就又把孩子收回去了。 红罗女奄奄一息地躺在红漆雕花的镶牙床上,哭着对穆大郎说:我说过不要的嘛…… 这么着又过去了三年。在这三年期间,二大王孟振天生了个女儿,眉心有块形似月弯儿的白色胎记,取名叫做孟月华;三大王郭怀恩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起名郭承礼,次子起名郭承仁。后来我跟承礼哥哥很要好,而承仁哥哥很愿意和我要好。 然后红罗女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她皱着眉头,郁闷地对穆大郎说:咱不要了行不行?上次就没养下来…… 结果这次又没养下来。 我的外婆黎山老母一筹莫展,叹了口气说道:凡间的是非,按理说仙家不能够干预。我几次三番违反天地的运行规律,使尽法术却寸功未建,可见人世纷扰,仙家的法力也有到达不了的地方。唉,最令我看不透的,就是这些小儿女之间的牵牵绊绊哪……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在这三年期间,二大王孟振天生下了儿子孟月龙,而三大王郭怀恩的两个儿子已经长到了四五岁的光景,他们每天皮猴儿一般的淘气样子,让穆大郎看了很眼馋。 有一天,红罗女穿着一身水红的新衣裳,破例来到了位于山寨中心的穆大郎的营房。兵丁们看到红罗夫人来访,都觉得很意外,来不及通报,径自把她引进了穆大郎的指挥大堂。 红罗女静静地开口说道:大郎,咱们再养一个孩子吧。 穆大郎愣在当地,心中忽然一痛,半晌答道:不,还是不要了。 红罗女用一种欢快的语气说:我今天沐浴熏衣,认认真真地算了一卦,我知道这一次肯定没问题了,这孩子命中注定,就是咱们的。 红罗女的魔法小院里,栽种着各种适合作香料的奇花异木,包括金合欢、木知了、燕支果、鲜卑棠、昆河桃、瓠巴藤、月桂和羌竹。其中植株最为茁壮美丽的,当数那株月桂树。红罗女怀着自己的第三个孩子时,常常在小院里恹恹地踱来踱去。有一次踱累了,她就坐到月桂树下,对着月桂树低低地述说自己的心事。 红罗女说:月桂树啊,这一次我是真心想要孩子的,你看没问题吧? 月桂树在晴好的日光下微微摇晃着,不顾季节地迅速抽出几片嫩绿的新叶。 红罗女大为高兴,觉得月桂树很能体贴自己的心意。于是红罗女回到魔法工场内,取出刚刚配制好的几种神秘的yào水,细细洒到月桂树底下的土地上。 八月里,红罗女的第三个孩子顺利降生了,那就是我。 那时候,红罗女的魔法小院里,月桂树正在欢畅地开放,浓浓的桂花香四下飘散,迫不及待地向满山满寨的人报告这个迟到多年的消息。 我爸爸穆大郎勉强压抑住初为人父的兴奋,假装很有学问地沉吟道:咱家的小妹,是桂花神凝聚了天地万物的芳香精华送来的,名字就叫做桂英吧。 结果,在那之后的五六年间,我们穆柯寨出生的女孩子全都被家长起名叫做什么什么英正月出生的叫喜英,二月出生的叫桃英,三月出生的叫杏英,四月出生的叫兰英,五月出生的叫艾英,六月出生的叫莲英,七月出生的叫蓉英,九月出生的叫菊英,十月出生的叫云英,十一月出生的叫凤英,腊月出生的叫梅英。还有些赶上姐姐妹妹月份重迭的,小的那个干脆就叫英英。小姑娘们在一起玩,是在名正言顺召开“群英会”。追根究底,这俗气的源头,就是我爸爸。 我就在这样一种热闹而简单的世俗生活中渐渐成长起来,虽然我爸爸对我的正式命名开启了山寨的一股流行风潮,这里的人们却更习惯地叫我穆小妹。 对于穆柯寨的生活,我有一种发自血统的喜爱。自打我记事起,我就发现我异常熟悉穆柯寨的每一寸土地,异常熟悉山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那情形就好象我上辈子就是这个地方的人一样。 五岁的时候,我爸爸的卫官第一次带我到和尚井去玩水。和尚井位于山寨的中心,就在我爸爸营房的附近。以它为轴心,穆柯寨又在东南西北四面分别打出了四口水井。 我把双手浸没到木桶的水面以下,一边搅和着水一边对卫官说:东井的水,比这个凉些。 卫官很是惊讶,因为从没有人告诉过我东井的存在,更加没有人让我接触过东井的水。卫官立刻把这个情况报告了我爸爸。我爸爸叫人去东井打了一桶水来,与和尚井的水放到一起。他分别把自己的双手伸进两只水桶,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他说:真的,真的凉些。 从那以后,我爸爸就常常把我带在他的身旁。也许他认为我对山寨生活的本能与直觉远远超过了他,因此有时候,他会透过我的反应来印证自己的判断。在若干次事实反复地确认了他的假设之后,他开始培养我对打仗的兴趣,他教给我一些他所推崇的兵法和战术,他有点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他用心栽培,我就一定会成为他想要的那样一个人的。 但是,我现在常常这样想,也许我爸爸是对的。虽然那时候我很快就表现出了对魔法的超乎寻常的兴趣,可是归根结底,我并没有走上我妈妈希望的道路,我后来在狼烟中行走边关、驰骋疆场,亲历的战争甚至远远超过了我爸爸对他自己命运的估计。 我初次显示出自己在打仗方面的兴趣,是在十岁那年。有一天,我从我妈妈的魔法工场中玩够了出来,觉得有一点无聊,就跑到我爸爸的营房中。 营房里正在召开战略研讨会。穆柯寨的将领们齐聚一堂,围着营房中央的一个沙盘模型商量作战方案。他们神情激动,显然正在讨论一件重大的事情。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契丹大将耶律齐率五十万大军又来犯边了,在雁门一带与代北四州观察使兼三jiāo驻泊兵马部署、右领军卫大将军杨继业对峙。而另一支十万人的兵马,则由耶律齐的弟弟耶律弘率领,推进到了穆柯寨北边的铁衮营附近,大有南攻之势。 我侧耳听了一会儿他们的议论,虽然搞不清楚他们口中提到的这些人物的关系,但大概明白:总而言之,跟通常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有一大帮家伙要来打我们了。 我的孟二叔孟振天是一个简单、豪爽、有担待的人。穆柯寨那种义气为先的风气如果有什么具象化的表征的话,人们最容易联想到的,就该是孟二叔那慷慨激昂拍胸脯的模样了。同时,孟二叔武艺高强,又能够体恤下情,在战斗时常常身先士卒,这使得他对于寨中士兵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 孟二叔的发言让人印象深刻,他说,他拿不准的是,这次穆柯寨是要自保呢,还是暗中配合政府,跟鞑子们死磕到底。可是,哼,咱们为什么要帮官家的忙呢? 郭三叔郭怀恩是那种很容易让晚生产生景仰之情的前辈。由于在医术和谋略方面的造诣,郭三叔有时会给人一点神秘的感觉。我爸爸穆大郎曾经对我说道,他自己的霸气、孟二叔的威猛和郭三叔的精细,使他们兄弟三个的搭配成为绝配。 关于这次进攻,郭三叔是这么说的:我看,这次咱们卷入战争的程度,要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在鞑子眼里咱们是敌军,在官家眼里咱们是山匪,哪头都不把咱们当善主儿。当然,咱们本来也不是。按说他们两家打仗,咱们两头都不招呼是最好,可是这次鞑子来者不善,好象要连咱们也一块儿灭了呢。 我看看我爸爸穆大郎。他似乎对这些理念层面的讨论完全没有兴趣,拿着小旗子顾自在沙盘上演练着。 过了一会儿,他把大家招到跟前,跳过了打还是不打的战略问题,直截了当进入了怎么打的战术层面的探讨。 我又凝神听了一会儿我爸爸的发言,我觉得,他说话很有水平,不愧是穆柯寨的老大。同时我又顺便想到,既然我爸爸对此都这么上心,可见打仗这件事,还真是挺有意思的。更有意思的是,穆柯寨的大小官兵们一个个摆出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精会神、正经八百的表情,跟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我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爸爸看了我一眼,忽然冲我招招手:小妹,到这里来。 我走到我爸爸跟前挨着他站着。 我爸爸指着沙盘,把目前的情势简单向我解释了一番。我爸爸又说:铁衮营的兵马太少,靠自身的力量是挡不住他们的。如果我们在铁陀山这里伏下一支兵力,等他们出动后来个前后夹击,小妹,你觉得好不好呢?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我愣了一愣。 我怎么会懂得打仗的事呢?但是,既然孟二叔、郭三叔还有那么多的将领、兵士都在看着我,如果我直说不知道,丢自己的脸事小,让我爸爸下不来台,可就有点对不起他老人家平时吹牛搞笑哄我玩的jiāo情了。所以,我决定在我爸爸穆大郎和他的部下跟前显显我的本事。 我指一指沙盘上绿色的山丘,一本正经地说道:在这里伏兵,当然很好,可是就算不伏兵,他们也攻不进来,反正一下雨,这条路就断了。 穆大郎说:那怎么会?下点雨怕什么? 我说:你看这一向的天气,三天之后应该会有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到时候山洪bào发,泥石流就会把那条路阻断了。 大家都很惊讶,但是鉴于我以往每每出言惊人而又多有印证,所以没有人出声质疑,只在脸上保留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 我大着胆子进一步说:现在契丹人驻扎在铁陀山东北,离铁衮营不过二十里,要想攻破铁衮营进到穆柯寨内寨,必得经过铁陀山的这条调马道。铁陀山我去玩过,山上石头多,树木少,浅草抓不住浮土,肯定经不起大风大雨。到时候泥石俱下,你们设个计堵住两头,不是正好可以玩个什么里头捉什么来着…… 我看到大家在随着我的描述畅想着、微笑着,忘记了向我质疑暴雨的来历,心里很是得意。我注意到,站在郭三叔身后的承仁和承礼,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友善,这让我的心情变得十分欢快。 耐住xìng子慢腾腾、大摇大摆地出了我爸爸穆大郎的营房,我立刻又跑回我妈妈红罗女的魔法工场去找她。 我妈妈正在专心调制一种新的魔法yào水,听到我呼哧呼哧喘着气跑进来,她头也不抬地说:哟,这次回来得倒是挺快。 我抓住她的腰巾,摇晃着她说:喂,妈妈大师,这次你得帮帮我。 我妈妈用她的魔杖燕支木搅拌着小陶罐里的各种植物榨取液。不用看我就知道,小陶罐里一定还放了几粒内湖珠子,我听到它们轻轻撞击着陶罐的内壁,发出光当光当的声音。我妈妈仍然不抬眼,轻轻地说:怎么啦? 我有点不好意思:刚才我在咱家大郎那里显摆来着。我跟他们说,三天之后,铁陀山那边会有暴雨、泥石流,路也会断了…… 我妈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也没有别的话。 我愈发心虚,脸也红了:我还跟他们说不用伏兵呢……哎,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冒充魔法大师瞎出主意,不过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下怎么收场啊? 我妈妈这才看我一眼,淡淡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说三天之后会下雨呢? 我说:我就是这么觉得的,虽然我还没有学会你的占星术,不过昨天晚上我在小院里看到星象的时候,就只有这样一种感觉。 我妈妈又“嗯”了一声。 我摇摇她的手:大师妈妈,麻烦你帮我再占一占,看看我说得对不对。要是说错了,我的大王爸爸就惨了。我也就更惨了,从此再也没有江湖信誉啦。 提到我爸爸可能的窘迫,我妈妈轻轻笑了:那个疯子,没事让你掺合打仗的事干什么? 然后她转头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有什么关系,咱们不妨等等看,看看三天之后会不会有暴雨啊…… 我连连摇头:不行啊,不行啊,麻烦你了,妈妈,我不能丢这个脸啊。 可是我妈妈没有继续与我理论的意思,自顾自又光当光当起来。 我一口气憋在喉头,眼泪在眼眶里汪了几汪,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好,好,你不帮我,我要去找外婆帮我算算看…… 我妈妈拉着我的手,柔声说道:小妹啊,我劝你不要去找外婆。你想想,黎山那么远,你还没有走到,三天早过了。还不如就在这里等个结果呢…… 结果她到底也没帮我。 还好,三天之后,暴雨如期而至,我和穆大郎的面子都算是保住了。但是我对我妈妈不帮我占星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就向我爸爸告了状。于是我爸爸拉着我一同来到魔法工场,找我妈妈红罗女理论。 我妈妈正在小院的瓠巴藤下乘凉,看见我们俩气呼呼地走来,噗哧一下乐了。 我爸爸故意虎着脸,恨恨地说:笑什么,我闺女求你帮她看天象,你为什么这点小忙都不帮? 我妈妈冲我爸爸挑了挑眉毛,把脸一扭,向我招招手:小妹,你过来。 我也冲她挑了挑眉毛,把脸一扭:干嘛? 我妈妈红罗女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一直嚷嚷说要做一个魔法师吗?做一个魔法师,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和判断。因为在魔法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对和错,一切都要靠自己把握,没有人可以做你的靠山的啊…… 我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我妈妈都比我爸爸和我更为正确。这也许是因为,我们与这个俗世有着比她更深的纠结的缘故吧。 我觉得,有一种曾经休眠的感觉正在我的体内渐渐苏醒,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变化在我的心里已经发生了,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被一种没有着落的空虚感紧紧抓住,变得时时想哭。 4 寂寞的十七岁 我的确在很小的时候就向我父母表达过想学魔法的愿望。可是,与其说是我热衷于学魔法,不如说是我妈妈热衷于教我魔法。而且,她最喜欢教的,不是我外婆的正宗魔法,而是她自己发明的另类魔法,对了,也就是魔术。 小时候我真喜欢我妈妈红罗女的魔术。我常常坐在魔法工场的门槛上,变着法儿点播我妈妈的保留节目。 我说:来个琉璃连三巾嘛。 我妈妈就从袖子里取出三条方方的丝巾来,一条红,一条黄,一条绿,她把它们左抖抖,右抖抖,再一条一条塞进一个漂亮的琉璃筒里。她用她的魔杖燕支木在琉璃筒上敲了几敲,闭上眼睛,动了动嘴唇。然后,她翻转着她白净的手腕,从琉璃筒的另一头把丝巾拉出来。这个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三条丝巾竟然已经被打好了结,一条一条连在一起了! 我就这么一边惊叹着,一边从我妈妈那里学会了好些魔术。有些我实在喜欢的节目,我就忍住了不学,只为了保持点神秘的感觉,比如这个琉璃连三巾。可是后来我还是很快就自己想明白了丝巾本来就是连着的。想明白了之后我又宁可自己没有想过。 燕支木是我妈妈经常使用的一件法器,模样就像一根细白的筷子般精巧,据说它可以增加魔术的成功率和趣味。在一些高难度的魔术中,我妈妈通常都会用上燕支木。我在学会玩一些简单的魔术之后,就把她的魔杖拿过来试着自己用。我闭上眼睛,用燕支木敲一敲要变的东西,然后大喊一声:变!睁开眼睛一看,要变的东西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根本没有听我的话。我妈妈在一旁看着,拍手笑了起来。 我恼火地说:妈妈,你没有把我教会,还笑我! 我妈妈笑道:你只知道气沉丹田、凝神归元,却不知道念口诀,当然是不成的啦。 我惊讶道:还有口诀吗?我可没听你念过。 我妈妈说: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的。 我问:那你告诉我呀,该怎么念? 我妈妈说:你不用管我是怎么念的,你就想想你自己,如果你想让外物受你的影响,你会怎么去跟它们说话呢? 我想了想,似乎明白了我妈妈的意思。于是我拿起燕支木来,对我妈妈说:那好吧,妈妈你看着,我给你玩一个双彩摇钱碗。 我把一个青花瓷碗和一个红花瓷碗碗口相对扣在一起,然后把两枚大秦古钱扣在另一只青花碗里。我深吸一口气,想着我妈妈以前教我的转移术要诀,用燕支木在扣紧的双彩碗上敲了一敲,大声地说:燕支燕支乖,小妹要的古钱快出来! 敲罢,我轻轻掀开扣着的双彩碗,赫然发现两枚古钱正在里面叮当作响。我大喜,欢叫道:妈妈你看,我会用燕支木了! 我妈妈奇道:咦,小妹还真是挺有本事的嘛。 我立刻便要逞能,左顾右盼发现了一只铃铛,我说:妈妈,我再给你来一个空枝挂铃。 所谓空枝挂铃,就是把一个铃铛凭空稳稳挂在眼前,假装它是挂在一条树枝上。这个魔术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非常难。因为它是依靠魔法师的元气来托起铃铛的,能够借助的外物非常有限,说白了,就只有一根魔杖而已。 我左手把铃铛高高拎起,右手拿燕支木对着它,我运足了精神,将元气凝聚到指尖,大声说道:燕支燕支乖,小妹要的东西快出来! 我撒开左手,没想到铃铛咣地掉到地上,裹了一身的尘土。我茫然地看着我妈妈:咦,怎么又不灵了? 我妈妈歪着头想了想:看来小妹还是需要一根自己的魔杖。用别人的魔杖来引导自己的元气,终归不大顺畅。 我喜道:那好啊,你赶快帮我做一根嘛。 我妈妈笑道:魔杖可不是做出来的,魔杖是炼出来的。 我按照我妈妈红罗女的指点,跑遍山寨内外去寻找最适合我的那棵树。我本来以为自己心仪的一定是诸如盘龙松、银头杉之类的高头大树,可是真的走到它们跟前,想到要用这样的一棵树来炼出自己的魔杖,心里又犹豫起来,觉得也许还有更好的也说不定呢。 我爸爸穆大郎看我忙忙叨叨的样子,就问我在找什么。我说:我在找属于我自己的那棵树啊。我爸爸听罢笑了起来:那还用找吗,你的树当然是那棵月桂啦,别忘了你是八月里由桂花神送到咱们家来的啊。 我恍然大悟:对啊对啊,要不是爸爸提醒,我差点把自己叫什么都给忘了呢。 我看中了月桂树最粗壮的那条枝丫,把它连皮带叶砍了下来。在我妈妈的魔法工场里,我用月桂树、金合欢、木知了和瓠巴藤的干枝升起了一堆离地真火,真火上架了个绿锈斑斓的青铜方鼎,方鼎中注满了我从和尚井里取来的新鲜井水。我把月桂树枝放进方鼎里,对着它郑重其事地许下一个魔法师的心愿,开始将自己的灵力传达并凝聚到月桂枝上。 我对着方鼎昼夜不停地炼了七天,虽说是不眠不休,却一点也不觉得累。七天之后,所有的干枝烧光了,离地真火窜出了金黄的舌焰,青铜方鼎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我知道,方鼎里的水终于炼干了。我用月桂树根下取来的松土小心翼翼地掩灭了离地真火,伴随着方鼎上方一道刺目的白光,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扑地腾空而起,我妈妈红罗女拍手笑道:炼成啦。 我兴奋不已,立刻跑到方鼎前去看自己的魔杖。我原本以为天底下的魔杖都和我妈妈的燕支木差不多,没想到拿起来一瞧,我的这支魔杖颜色绛红,有如长笛般大小,上面根突起伏,仿佛盘着数条苍劲的虬龙。拿着魔杖凌空一挥,一道浓浓的桂花香扑鼻袭来,似乎整株月桂树的芬芳精华,已经全部凝结到这里来了。 我想了想,对我妈妈说:这么香,这么美的魔杖,我就叫它香龙木吧。 我妈妈笑道:好啊。 我替香龙木做了个锦囊当护套,从此天天将它挂在腰间。有了香龙木之后,我的魔术玩得更顺手了。香龙木凝聚了我的灵力,当我使用法术时,它能与我自身的元气合二为一,从而令法术获得双倍的效果。于是,那段时间,当我爸爸走过我的清凉小院时,他十有八九会听到我在里面念叨:龙木龙木乖,小妹要的东西快出来! 我爸爸后来对我说,那时候呀,小妹喜欢魔术可真是喜欢得快疯掉了。 我对魔术的兴趣直到我外婆的来访才改变。 那一年,我外婆黎山老母游仙路过这一带,专程到穆柯寨来看我们。我把自己已经做得得心应手的魔术表演给她看,先是一个空枝挂铃,又是一个凤衔石榴。那时候我虽然年纪还小,但手法已经非常熟练了,见多识广如我爸爸,轻易也是看不出破绽的。我外婆很是高兴,于是带我到魔法小院中,说要给我看个好玩的东西。 我外婆立在小院中央,捏了几个手诀,闭眼作起法来。我静静等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什么飞沙走石的奇迹,心痒难耐,张着嘴正要发问,我妈妈拿手指了一指我们头顶上深邃的夜空。 我抬起头,看到那颗日日伴我入眠的紫微星异常明亮。我外婆举起手指,凌空轻轻划拉了几下。我惊讶地发现,原本固定的星位随着她的手指变幻着,在深蓝的夜空曳出淡淡的光尾。 我外婆的手指点划得更加流畅、更加迅速了,天哪,我看到,在她的召唤下,星星们像是赴约一般次第从遥远的不可知的所在浮现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一层一层缀满了厚实的天幕。我的外婆闭着眼睛,优雅地舞动着手指,陶醉在自己的拍子里,在她的指挥下,满天的星星有节奏地游弋、变幻着我的星空正在跳舞呢! 我长久地伫立在跳舞的星空下,为眼前的奇迹所深深激动,整夜不能平息兴奋的心情。 后来,我妈妈告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我外婆施展的是迷幻术。星空并没有跳舞,跳舞只是我眼中看到的幻象。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外婆的魔法更为神奇的东西了。因此,我妈妈那点小打小闹的玩意儿,我就有点不想学了。有一天,我直截了当对我妈妈说:你的东西太幼稚,我不想学了。我要到外婆那里去,学习真正的魔法。 我和我妈妈的关系有点象两姐妹,这是我们家又一个与众不同之处。在我们家,我爸爸当我是孩子,我妈妈当我是朋友,这大概是因为我妈妈自己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的缘故吧。所以我跟她说话,通常都是这么没大没小,反正她也不生气。 我妈妈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你个笨笨。我妈妈教给你的是魔法,你妈妈教给你的是魔术。魔法么,是用来炼的,魔术呢,是用来玩的。炼的是本事,可玩的是快乐。你要是不懂得玩,不知道什么叫快乐,本事再大又有什么意思呢? 听听,我妈妈说话多么有水平。她的这番话挽救了我对于魔术的信心,同时也刺激了我对于魔法的向往。后来,我在连年灾难xìng的战事中之所以还能保持一种玩乐的心情,正是多亏有了我妈妈这番话作为我价值判断的底线。 在我妈妈加强对我进行魔法教育的同时,我爸爸也没有放松给我打下一个良好的从武的物质基础。 我爸爸穆大郎在江湖成名的功夫是鸳鸯双刀,但其实他刀qiāng剑戟样样来得,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自打建寨之后,他长期战斗在领导岗位上,与敌人近身ròu搏的机会减少了,这使他不得不转而发展自己在shè箭、擂鼓等远攻术方面的技艺,并且开启了穆柯寨发明、创制新式武器的先河。 我爸爸穆大郎曾经设计、制造过一款“气死牛”战车。它采用双层硬木架结构,可根据战斗需要增减配重,车的外侧装有利刃和锯齿,专门用于从山坡上急速放下冲击敌军阵营。战车前部有一个裹铁的尖嘴,这增加了它的威武。“气死牛”战车曾经屡次打退周边小股山匪势力的挑衅,至今还在外疆一带的山寨中广泛使用,被人们怀念地称为“大郎车”。 但是我爸爸的本事远远不只是发明武器。他真正的本事在于,他可以从一件普通的物事上看到它潜含的兵器价值,也可以在眨眼之间,将一件凶恶的兵器改造成一个娱乐的玩具。比如,我小院里那个滑板,就是他用藤甲盾牌装上轱辘做成的。 我从小跟随我爸爸穆大郎习武,虽然花拳绣腿的威慑力不足,但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而且有我妈妈的魔法相助,我逐渐摸索出了一套偷懒取胜的路子。这里面最管用的就是“魅惑术”。 每当我跟寨中的其他孩子比武不胜时,我总是油然而生一种恶作剧的心情。于是我悄悄使出魅惑术,只要对手与我的目光相接,他眼中看到的我的影像就会与我身形真实的所在移位,这样,他手中的武器就再也休想招呼到我身上来啦。单靠这一个本事,我已经打遍穆柯寨的小字辈无敌手了,更何况,我妈妈的魔法宝库是无穷无尽的呀。 客观地说,我是穆柯寨中有意识地将武艺与魔法结合起来的第一人。 我爸爸穆大郎从不阅读任何正式的兵书,他一生的行军用兵知识,全部来源于他所珍爱的三本宝书:《回灵传》、《鬼谷子》和《三国志》。我爸爸常说,从《回灵传》中他看到了“天”,从《鬼谷子》中他看到了“地”,从《三国志》中他看到了“人”。他还说,岁月悠长,人生漫漫,他总有时间把宝书里这些精髓全部看懂、读完。现在的他,不知藏身在云雾山林中的何处,我想,他一定早已把天地冷暖和人情浓淡看了个通通透透了吧。 在我爸爸穆大郎的三本宝书里,我最喜欢的是《三国志》。小时候,我每天都会读一个章节,就当是听人讲了一个好玩的故事。我也承认,有些章节我看的次数稍多一些,尤其是关于马超的部分。在三国人物里,我最喜欢的就是马超,按理说赵云也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帅哥,可是我偏生只愿意作马超的拥趸。后来我想,这大概是因为马超是世家子弟的缘故吧。 我们穆柯寨的小孩里,并没有象马超这样气质的人物。但是他们个个都很有特点,骨子里充满了胆大妄为的穆柯寨基因。 二天王孟振天的长女孟月华相貌端正,武功出色,言语不多但很有心计。月华姐姐不喜欢山寨生活,十九岁上比武招亲嫁了个镖头,终于实现了进城居住的夙愿。孟二叔的儿子孟月龙,很有些纨绔子弟的习气,讲究吃喝玩乐,不过人倒是很仗义,他跟郭三叔的二儿子郭承仁是好朋友。 穆柯寨小孩里跟我关系最近的是郭家的承礼、承仁两兄弟。承礼比我大六岁,身体结实,不喜欢打架却偏爱读书,是穆柯寨里难得的秀才型人物。我没有兄长和姐妹扶持,遇事喜欢找承礼给我出头。承礼对我也很容让,一派大哥风范。后来,承礼成为我军中一个重要的智囊型人物。 郭家老二承仁却从小莽撞淘气,不时闯祸受罚,我常常嘲笑他是块招板子的五花ròu。承仁小时侯曾经当着我的面宣布,将来要娶我作老婆来报复我的幸灾乐祸。我听罢笑痛了肚子,想不到承仁还有这样的幽默。可是后来,当我们都已经长大,当我从小保那里回来召集穆柯寨旧部随军抗辽时,承仁却违背他父亲郭三叔的意愿,坚决地拉出了一小支队伍另立山头。那个时候,我才想到,在遥远的过去有些人曾经说过的有些话,是不是也并不都该当作玩笑呢? 每个时代都需要自己独有的流行口水歌。在我小时候,我们山寨最流行的口水歌是这首《快还我的钱》。歌中声情并茂地唱道: 喂喂,老兄,你怎么还不还我的钱,我妈买线头我爸买面,就差我这点孝心钱。 去年你说跟我很投缘,非要借走我十文钱。 我勒紧裤腰答应了你,谁想你一借一整年。 你,你,你拿着我的钱,天天吃香喝辣肚子圆,现在你快还我的钱,有钱不还讨人嫌,有钱不还呀,嘿嘿,最是讨人嫌。 整首歌曲旋律紧凑,节奏铿锵,有一种强劲的诉说的感染力,歌曲的故事xìng和画面感也很强,深受一般老百姓的喜爱,在当时的民间被广泛传唱。这首歌最初版本的创作者就是郭承仁。我没有仔细考证过,不过我认为,后来誉满天下的铿锵鼓乐戏,应该是以它为滥觞的。 我喜欢承仁身上这些不务正业的鬼灵精。承仁与我是从小淘气的玩伴,和他在一起时,我常常得小衣襟、短打扮,一副小子模样。日子长了,我觉得我跟承仁变成了哥们儿。 有一次,承仁和我在西边的莲花山上练习shè箭。才刚shè完两三壶箭,承仁忽然嗖嗖爬上了最近的一棵开花的槐树。他用双脚扣住一根树桠,把自己倒垂下来,一张脸因为充血的缘故涨得通红。他冲我喊道:小妹,你看我,我能这样翻下来,转两个圈才落地。 说罢他真的腾挪着身子,象专业练杂耍的人那样做了两个漂亮的后空翻,在我来得及出声制止之前,稳稳地立在了地面上。 我赶紧鼓掌,夸他很有本事。鼓了会儿掌,我又有点不甘心。我说道:这个不算什么本事,我也会,就是懒得做罢了。不如我们再来比武,看谁打得过谁。 承仁撇撇嘴:我不跟你打。你打不过我,输了又要哭,我根本放不开手脚来比。 我连连说:不会不会。这次咱们换个比法。这么着,咱们不打,一人让对方砍三刀用木头刀,不用真的谁躲过的次数多,谁就赢了。 承仁想了想,同意了我的方案,并且慷慨地表示愿意让我先砍他。他的意思是,如果他三刀都躲过了,那他自然就赢了,反正他如果砍我肯定是每砍必中的。 我暗自凝神运气,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眼睛里。承仁好笑地看着我。我捕牢他的视线,呼地一刀挥出去。承仁啊地一声,在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下,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着了一刀。 我大为兴奋,因为这说明,我活学活用我妈妈教我的魅惑术,成功地扰乱了对手的心智。 接下来的两刀,我如法pào制,每砍必中。承仁惊讶于我出手之快,立刻对我刮目相看,他决定认真地对待这次比武,好好地给我三刀,显显他的真本事。 可结果是,承仁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平时那么好的准头,在我面前却通通落了空。 我快活得哈哈大笑起来。 承仁很是郁闷,完全不顾男孩子应有的宽宏气概,气鼓鼓地一言不发。我看他那么不忿,有点于心不忍,就把我使用了魅惑术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承仁瞪大了眼睛,惊讶地仔细观察了我一番,终于释然地大笑起来。我伸出小手指跟他勾了勾,要他保证不把这件事说给别的任何人听。 很长一段时间里,承仁是山寨小孩里掌握了我这个秘密的唯一一人。后来我偶尔想到这件往事,我就会问自己,那个时候,我为什么会把这个诀窍说出来呢?作为一个未来的魔法师,我为什么竟然会把关系自身安危的秘密随便透露给一个外人呢?而且,我透露的对象,为什么竟会是承仁而不是承礼哥哥呢?我在想,这是不是说明,当初承仁在我的心目中,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呢? 可惜年少的时光是那么的仓促,仓促到我们来不及察觉自己的任何心意。我就这样打打闹闹、稀里糊涂地一天天过了下去,虽然还不能真正地明白什么,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要长大了。 在将满十五岁那一年,我开始变得有点儿忧郁。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我爸爸穆大郎的各种复杂的武艺,掌握了基本的用兵之道,对我妈妈红罗女的魔法和魔术也颇有心得了。我似乎什么都接触到了一点,但却无法分辨其中的哪些东西会对我的生命产生真正的意义。我徘徊在清凉小院里成排成堆的征战兵器和魔法道具中,被一种迷乱的心情所困扰,搞不清楚自己真实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六月里的一天,我的爸爸穆大郎忽发奇想,决定暂时脱离繁杂的寨务,独自到西域去游历一番。我站在寨门口黛青色的上马石上与他挥手告别,看着他带领一小支卫队绝尘而去,心里第一次觉得淡淡的伤感。 两个月之后,我爸爸穆大郎从西域兴兴头头地回来了。他还没有回到我们家的宅院,就有一拨又一拨的兵丁、家人跑来向我通告:小妹,小妹,你快去看看吧,你去看看大天王给你带回什么宝贝来啦…… 我循着鼎沸的人声跑到马厩,惊喜地看到,有一团夺目的红光正在众人的围观中骄傲地跳跃。 那就是我的樱桃皇后。 我爸爸穆大郎把樱桃皇后的鎏金铜口皮绳jiāo到我的手中,拍拍我的肩头说道:小妹,骑着她去外婆那里学习魔法吧,学会了瓠巴魔法你再回来。我把穆柯寨整治得好好的给你留着,等你回来接我的班。 八月里我满了十五岁,终于可以正式开始魔法之门的幻想旅程了。 我收拾了行装,装作若无其事地向我的妈妈和爸爸告别。当我的樱桃皇后带着我离开穆柯寨寨门的那一瞬间,我抬眼向天,面对着浩渺无垠的宇宙发下宏愿:无论如何,我,穆小妹,一定要成为当世最伟大的魔法师。 黎山敞开了它神秘的山门欢迎我,青石板小路引领着樱桃皇后的脚步一路上升,道路两旁的木知了、鲜卑棠和瓠巴藤次第打开它们的身体,迎着我疾驰而过时带起的阵风摇曳不已,那情形,仿佛它们多年以来就一直在等待我终于到来的这一天。 在外婆黎山老母的魔法之山里,我度过了两年多单纯而辛苦的光yīn。 黎山派魔法一向以神秘着称,我的外婆黎山老母在魔法界虽然拥有极高的声誉,却一向行事低调,一般人是很难见到她的真面貌的。她对亲授弟子的选择十分挑剔,渴望追随她的人虽然多,她却只按照自己的标准接收有慧根的女徒弟。由于这些缘故,民间关于黎山派魔法尤其是黎山老母本人的传说特别多。 其实,不说别人怎么看,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我的外婆黎山老母是个神秘的人。我一直搞不清楚她的年龄,因为她机体的生理演进似乎在某一时间点上就早已凝固了,不管事隔多少年,人们看到的她都是同一个模样。她不苟言笑,常年一张平静如水的扑克脸,外人虽然根本不可能察觉她内心的变化,但却能感觉到她骨子里隐隐透露出的威严。 在我到达黎山的时候,我的外婆麾下聚集了十数个进度不一的徒弟。我外婆针对我们不同的进境分别安排了不同的功课,平日里,我们在各自的魔法工场中静修,偶尔也会聚到一起,切磋各自的魔法研习心得。那时候,同门师姐妹中与我探讨问题比较多的,有瓜瓜、红玉和黄英儿。 按照我外婆的说法,在她以前所有的亲授弟子中,她最为得意的只有三个,其中一个前辈师姐姓樊,一个前辈师姐姓梁,还有一个前辈师姐嘛,哈哈她就是我妈妈。不过,我外婆也承认,到目前为之,还没有任何一个弟子将她的瓠巴魔法学到手去。说到这里她看着我,眼神里忽然放出一种慈爱的期待,她说:不过,小妹应该可以…… 象我的妈妈红罗女一样,我系统地学习了从稳定法、转移法到生长法和消退法的四级功法原理,重温了包括降术、魅惑术、隐身术、遁形术、占星术、龟卜术、自疗术、养生术在内的初级和中级魔法,顺利地进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瓠巴魔法的修炼之中。在与我进度相似的五人之中,只有我的根基达到了修炼瓠巴魔法的标准,所以我外婆单单喜欢没事来检查我的功课。如果发现我在偷懒,她就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有时候我不由得要叹服:她真不愧是我的外婆,远比我妈妈懂得如何来修理我。只要我一看到她面无表情地摇头,我就会立刻联想到我的凤衔石榴与她的跳舞的星空有着多么遥远的差距,我感到很羞愧,于是在接下来的功课时间里就会变得很乖。 黎山的景色绝美,带着别处无法模拟的特殊的仙气。在每个湿润的早晨,太阳从燕支树下懒懒地升起来,我看到青色的烟雾在山间缓缓蒸腾,释放出被上一个夜晚深锁在黑暗中的阵阵香气。这种优雅让我的心变得温柔。每个微凉的黄昏,我独自在山间若隐若现的小径上散步,耳畔充满着小青鸟漫不经心的叫声,我感受到穆柯寨没有的另一种快乐。 在黎山,时钟的步伐是如此缓慢。有时候,我会在滴水的山岩下呆坐半晌,随随便便地回想着从前在穆柯寨的懵懂时光,可是起身时才发现,原来我所耽搁的,只不过是一片木知了的叶子从树梢落到地面上那么短暂的功夫罢了。我数着小青鸟肚皮上新生的绒毛,忍不住想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学会瓠巴魔法呢?什么时候,我才算是真正长大了,可以骄傲地回到穆柯寨去,让他们大吃一惊呢? 身在这样美丽的山林里,我慢慢地成长着,慢慢地感受到一种无法言传的寂寞。我觉得,有一种曾经休眠的感觉正在我的体内渐渐苏醒,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变化在我的心里已经发生了,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被一种没有着落的空虚感紧紧抓住,变得时时想哭。 那时我想,也许我是想家了吧。 我拼命隐藏起自己的心情,把自己扔到日复一日的魔法功课中去。八月里,我满了十七岁。我的外婆黎山老母送给我一把由黎山龙脉处的精铁练成的风灵宝剑。她对我说,作为一个杰出的魔法师,应该拥有一些别人所没有的贴身宝物。你已经有了自己的魔杖香龙木,还有自己的坐骑樱桃皇后,现在我再送给你这件贴身的兵器。到了你炼成瓠巴魔法的那天,一只专门为你而生的黎山青鸟会飞到你的身边,从此成为你的信使。将来,随着时日的推移和机缘的契合,你还会碰到最适合自己的法衣和法器。等世上这些专门为你而生的东西都陆续汇聚到你的身边之后,你就成为一个完整的、真正的魔法师啦。 我为这个迷人的远景所激励,更加辛苦地完成各种匪夷所思的功课。翻年,春天匆匆忙忙地过去,夏天来了,满山都是相思虫弹琴一般的鸣唱。有一天,外婆来到我的魔法工场,她对我说,照这个进度,再有一年时间,我的瓠巴魔法就可以炼成了。由于在魔法晋级之前我需要短暂的休整期来调理身体的状态,因此,我的外婆建议说,我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回一趟穆柯寨,放松一下紧张、疲惫的心情。 我在自己的魔法工场里折腾来折腾去,为到底穿哪一件衣服回去见我的爸爸妈妈而发愁。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我要让他们看到,两年多以前那个骑着小红马趾高气扬地离开他们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现在回到他们身边、以一种独立的、成熟的身份前来探望他们的,是一个只需假以时日就会一飞冲天的未来最伟大的魔法师。 我挑来选去,没有哪件衣裳合我的意。最后,我决定来一身干净利落的小子打扮。至少,他们不会想到我是以这个模样回来的吧。 只要让他们觉得惊讶就好。 我的樱桃皇后带着我,腾云驾雾一般掠过黎山无形的山门。我甚至来不及回头向我外婆的魔法工场的方向挥手告别。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穆柯寨啊穆柯寨,你等着我,我这就回来了。 那个时刻,当我骑马走近,而他回头轻笑时,我忽然惊讶地发现:这样的一种情景,我在梦中是曾经见过的啊。 5 叛逆之子 六月里奔跑在回家的路上,我和我的樱桃皇后象一团膨胀的火焰,把暗红的时空通道烧出一溜快乐的痕迹。偶尔有兵戈之声穿透这个速度的屏障传到我的耳中,却不能对我的归程产生任何影响。穆柯寨近在咫尺,而这个世界上正在流行的那种名叫战争的病dú却显得十分遥远,从来无人能够准确度量出的两地距离,我只用了三天三夜就完成了。 也许是持续奔跑不得休息的缘故,樱桃皇后在临近穆柯寨的时候渐渐放慢了脚步。我想她是累了,我该让她喝一点水。而且我也累了,如果小憩片刻,休整停当再去见我的爸爸妈妈,那样不是更好吗?樱桃啊,你说对不对呢? 樱桃皇后眨巴着她美丽的大眼睛,同意了我的说法。 我们来到莲花山下的浅水河畔。我把樱桃皇后放到河边,让她喝水休息,自己就在一棵垂柳后随身一歪躺了下来。也许我是太累了,刚刚闭上眼睛,我就开始做梦了。 我做的是一个情节完全不能连缀起来的梦。我好象长出了一双白色的翅膀,正试图穿越一朵白色的云彩往更高的天空飞翔。我好象来到一片被废弃的工场,寻找着繁华时期遗留下来的器物的痕迹。我好象被樱桃皇后带到了一个拥挤的集市,人潮涌动却悄无声息,这时候有人走过来,不顾我的反对,拍了拍樱桃皇后的背脊,赞道:咳,真是一匹好马! 我不高兴地想制止他,睁着眼却看不见那人在什么地方。正在迷糊的时候,樱桃皇后忽然大声地叫唤起来。 我腾身跃起,左右无人。 原来是梦。 樱桃皇后轻轻嘶叫一声,我听到刚才那个人又大声问了一句:这是谁家的好马啊? 原来不是梦。 我从柳树后探身望出去,只见樱桃皇后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清秀的少年。这少年一身晃眼的太子白短襟,手里提着一柄丈余长的烂银qiāng,身后还牵着一匹健硕的高头大白马。 见我探身响应他的问话,那少年笑道:好漂亮的马儿,正好给我的大白龙配种。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心下却勃然大怒:没想到这个明晃晃的白衣少年,出言竟是如此粗鲁无礼。 我掸掸裤子上沾带的泥草从柳树后面走出来,立在当地冷冷地问道:你说什么? 那少年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的敌意,继续以一种让人听了就来气的骄矜口吻说道:这大红马是你的么?我想让它跟我的大白龙配种,你看行不行? 我嗖地从腰间拔出风灵宝剑,在身前舞出一个剑花来,沉着脸说道:那你得先问问我的宝剑行不行! 少年也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烂银qiāng说:喂,你我懒得理他,一剑向他挥去。这种狂妄的小子,让他吃吃苦头,以后就不会这么出言不逊了。 那少年伸qiāng来隔,眨眼之间就与我拆了十余招。原本以为他只是哪个不知名寨子里的混世小子,可jiāo手之后我却惊讶地发现,他身手矫健,qiāng法很是上路,没个十年功夫是练不出来的。看来我速战速决的打算,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了。 又拆了几十招,那少年忽然往后一跃,把银qiāng挡在身前,大声说道:喂,这位兄弟,先停一停! 兄弟?我长得很象男的么?他干嘛叫我兄弟? 我收住宝剑,冷冷地看着他,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问道:你的武艺是在哪儿学的? 我歪头看着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少年非常生气,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管你的武艺怎么样,你也不能这样不讲理,问问你配种的事,你就要打人! 天底下还有这样强词夺理的人么?明明是他不讲理、是他没礼貌,却要向我倒打一耙。看看我们寨子里的男孩,跟我的jiāo情再好,平时再野再淘,也不会当着我的面提配种的事啊,何况他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呢。 我也生气地说:打就打了,你要怎么样?! 那少年点点头,恨恨地说:好。今天晚了,我有事要走,不能再跟你打下去分个胜负。你敢不敢明天到这里,我们再来打过? 我在心里感到好笑:这是我的地盘啊,这个人居然问我敢不敢来打架呢。我不屑地说:行啊。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在这儿等你。 骑着樱桃皇后回到穆柯寨,我的心情变得十分欢快。由于我外婆青鸟传书,我妈妈早已知道了我要回家的消息,正和我爸爸在一起谈论我的归期。看见我故作潇洒地从马背上翻下来,我妈妈红罗女失笑道:哟,怎么送出去的是个闺女,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个小子了? 我的心里一醒,猛然想起那个白衣少年也曾开口管我叫兄弟是我自己要扮小子的嘛,难怪他口无遮拦,原来是我的反应过激了。 接下来的一天,我完全顾不上表现出与家人和朋友久别重逢应有的感动,一直都在琢磨着下一场比武的事情。借助魔法的力量,我现在的武功又有了很大的提升,单是在凝神归元的本事上,就远非昔日可比了。那个白衣少年的功夫虽然好,但显然没有什么魔法功底,我若要单凭武功战他,也许费些时间,但也有八分胜算;如果打得不耐烦,随便使个魔法结束战斗,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到了第二天下午,日头歪歪地搭在瓠巴藤上的时候,我又骑着樱桃皇后去到浅水河畔了。临出发前,我仍然换上一身小子的打扮。叫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他认定了我是一个“兄弟”呢?我才懒得跟他解释呢。 离得老远,我就看见了那个白衣少年,他把他那匹大白马牵到河边饮水,自己则蹲在一旁,用一块布巾沾了水擦拭qiāng头。听到我骑马走近,他回过头来,轻轻地冲我笑了一笑。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人生经验:说不准在什么时候,当你身处其中的某个场景突然定格时,你会觉得现在的这个画面,曾在什么地方已经事先上演过一回了。 那个时刻,当我骑马走近,而他回头轻笑时,我忽然惊讶地发现:这样的一种情景,我在梦中是曾经见过的啊。 我呆了一呆,有点不好意思。我说:跟人比武,你倒是不爽约嘛。 他站起身,直率地说:因为我觉得你的武功挺不错啊。 我掩藏住得意,悄悄地笑了。真的吗,我的本事,连这个看来挺厉害的人都夸赞呢。如果我爸爸听到了,一定又要自吹自擂一番了吧。 那少年抖一抖银qiāng,正色说道:昨天比到半截,不过瘾,也不算完,今天我没有别的事情了,今天咱们好好打一架。 我点点头:好,咱们不分出个胜负来不罢手。 于是我们又开始叮叮当当地打将起来。 跟人打架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尤其是当你手中握有诸如魔法、宝物或者独门兵器之类的致胜王牌时,你所关心的唯一的事情,不过是看看你的对手在败阵之前能够应付你到什么程度罢了。有了这个保本的底线,我留着自己的绝招不使,只看他一套一套演将出来,不由得暗自惊叹他技艺的娴熟和精妙。我在想,这个少年看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如果武功也和我差不多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也有一个象我爸爸穆大郎那么厉害的爸爸或者师父么?可是在我的经验里,我们寨子方圆五百里内都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物啊。而且看他穿的那身衣服,也不象是我们山寨的孩子常有的装扮嘛。如此说来,这个少年还真有些来路不明呢。 我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很兴奋,真是太有趣了,这意味着,我眼前的对手是个神秘的人物呢,而我天生就喜欢神秘的东西。我几乎立刻就做出一个决定:我要留着他带给我的这种神秘的感觉,即使有机会,也偏偏不问清楚他究竟是谁。 我们拆了半晌的招,胜负的局面一直很均衡,我开始有点不耐烦了。这样下去,得打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完?我可不想陪着他练功。而且,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的武功确实挺不错,我有点不忍心让他这么快就输给我了。 我虚晃一剑,抽身跳开,喊道:先停一停! 他收起qiāng,意犹未尽地问道:怎么啦? 我说:我的宝剑该喂水了,而且来了这半天,光顾着跟你比武,我的樱桃皇后看得累了,也得让她饮饮水。 那少年大概觉得我的说法很好笑,不客气地说:你要是累了想歇一歇,你就直说。 我说:你知道什么。我这把风灵剑是宝剑,是我外婆采了黎山龙脉处的精铁,然后求麦子渡的老莫家专门替我炼成的。宝剑都有灵xìng,因为它刚刚跟我没多长时间,还有一些生疏之气,所以我天天都在这个时候拿清水喂它,这样才能慢慢地把它养贴身,真正成为我一个人的宝贝算了,这些道理太复杂,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他说:我有什么不懂的?我nǎinǎi也有一双贴身宝剑,还是仙家给的呢,我看她高兴了就喂水,也没个固定的时间。 我不屑地说:她那是老剑,跟贴了身,怎么着都成。我这是新剑,年纪小,娇贵,当然要小心疼爱才行。而且,每把宝剑都有自己的脾气,我的风灵宝剑就喜欢我每天下午这时候喂它水,你不让我喂它水,莫不是你想趁我的剑缓不过劲来的时候偷袭我? 那少年生气地说:呸!谁要偷袭你?你别把人看扁了。我跟你说,你要喂它水就喂好了,你喂一个时辰我都等着你,难道你还会水遁不成? 我心里一乐:不好意思,我还真会水遁呢。 我收起剑,又走过去牵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樱桃皇后。我拍拍樱桃皇后的头,对她说:樱桃啊,你渴不渴?看我们打得挺热闹,眼睛也看累了吧? 我把樱桃皇后牵到河边饮水,那少年也把他的大白龙牵了过来。两匹马兀自欢畅地吧叽吧叽喝着水,我们就在岸边并排坐了下来,准备各自拿水喂自己的兵器。 那少年看我一眼,说道:你一定很爱惜你这匹红马,别人问一问配种的事,你就那么恼火生气。其实,我的大白龙也是名种啊,是人家从大宛带回来送给我爸爸的。 提到樱桃皇后,我可来了精神。我手舞足蹈地说:什么红马不红马的,她叫樱桃皇后,我爸爸走遍整个西域,只找到这么一匹独一无二的樱桃红,你仔细看看她的额头,多么凸啊;她的腿,多么挺啊;她的臀,多么圆啊;她的骨相,多么奇异啊她可是仙家也没见过的宝贝呢。再说,我的樱桃还小,不着急传宗接代,就算真到了时候,她自己也会有办法保存血统的,才用不着人给她配呢。 那少年哦了一声。 我侧头看他一眼。也许是因为刚才剧烈运动的缘故吧,他的脸红通通的,有几溜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来,一颗一颗亮晶晶地滴到他的太子白短襟上。 我忽然有一点不好意思,脸红了一红,我接茬说:你对你的大白龙也不坏嘛,不过你干嘛那么着急给他配种啊? 那少年嗨了一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看见你的樱桃皇后了,喜欢。算了,不提了。 一会儿紧逼逼的,一会儿又退缩缩的,真是个怪人。 我从腰间的锦囊里抽出香龙木来,那少年侧脸看见了,赞道:好漂亮的一根长笛! 我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嘛,你再好好看看。 那少年接过香龙木,拿手细细摩挲了一番,自言自语道: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平日里骑马shè猎的,居然还要把这么大一截香料带在身上。 我本打算立刻向他炫耀一下香龙木的妙用,可转念一想,我会魔法这件事,还是暂且不要告诉他的好。否则他一定会以为我耍诈,就不肯跟我比武了。 我一向把魔杖和宝剑放在一起,待那少年看完香龙木,我又从剑鞘里抽出风灵宝剑来。 风灵宝剑在下午的阳光里闪着沉沉的光芒,象冰一样很容易冻伤一个人的目光。我把剑身上细篆雕刻的小字翻给那个少年看:你瞧,这是老莫家的名号。你再试试这锋头,这是黎山龙脉的纯正精铁呢,你肯定没见过吧。这里是剑的名字,风灵。我没有骗你吧。 少年从我手里接过宝剑细细把玩,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好剑!真是一柄好剑!说着扭头看我一眼,笑道:没想到你的宝贝还挺多的。 我轻轻一笑:那当然了。我本来想趁机显摆一下我爸爸穆大郎的兵器宝库和我妈妈的魔法工场,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招摇的好,跟他说得太多,没准他就会猜出来我是谁了。 那少年也给我瞧了瞧他的银qiāng。银qiāng的质地、品相都没得说,款式是罕见的环子长尾式,在qiāng头装有一个细小的三叉倒钩,可收可放,设计巧妙,仅从工艺上就可以看出来有人曾在上面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少年见我琢磨那qiāng头倒钩,不无得意地说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长qiāng,这个倒钩是我太爷爷设计的,别人拿了去也根本模仿不来。 我哼了一声,笑道:我知道,单挑的时候,一qiāng扎到人身子里,倒钩放出来绞三绞,那人就算不死,也必定残废了。你们家祖传的绝技,可真够狠的。 那少年涨红了脸,声辩道:你懂什么!你武艺虽然不错,不过我看你是没上过战场。打仗又不是绿林好汉比武,切磋为主、点到即止。打仗就是为了置敌人于死地,兵器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发明和改进的。有了秘密武器,在战场上,你的敌人从将领到士卒都会畏你三分;如果是单挑的话,他总会时时小心防备你的兵器,那么他能够加在你身上的危险,就会大大降低了。 我听他一语道破我的弱点,心下不服,故意说:那么这些道理,也是你太爷爷教你的了? 那少年把头一昂,骄傲地说:不对,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我侧头看看他,心里想:原来他上过战场,而且还跟敌人单挑过,看这样子,单挑必定是他赢了,那我不跟他说这个了,省得他越说越得意,尾巴翘上天去。 我把嘴一扁,恨恨地说:我知道了,你今天来找我单挑,特意拿这种长qiāng作兵器,而且故意给我看看这个倒钩,一来要我分神畏惧你,二来待会儿我打输了,你正好拿它置我于死地。 那少年把脸一红,大声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置你于死地?再说,是你先给我看你的风灵宝剑,我才把我的长尾银qiāng给你看的。你自己说了半天你的宝剑怎么怎么厉害,难道你就没有刻意炫耀、让我分神畏惧的意思么? 我淡淡地说:我没有。我当你是个人物,才会把宝剑给你观赏。这柄剑,平时我都不会让别人摸一摸的。 那少年听了我的话却并不领情,哼了一声:我是不是个人物,用不着你告诉我。你的剑不要人摸,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我又没有说非看不可。 我看他认真地生气,忽然觉得很好玩。这个和我一样正处在青春期的少年,怀着一颗杠头般倔强的心,真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我一时无话可说,只好低下头去,继续拿布巾给风灵宝剑喂水。 那少年见我不搭话,似乎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讷讷地说:唔……平心而论,你的身手还真是不弱,咱们要不要重新来打过? 我噌地站起身,还剑入鞘,拉过樱桃皇后来翻身骑上。我对那少年点点头,扬声说道:好。今天晚了,明天这个时候,我一定来这里,跟你重新打过。 浅水河还在哔哔啵啵地唱着下午的安眠曲,柳树还在轻轻甩着他们新沐的长发,七天以前的赛场,连脚步和马蹄的痕迹都没有改变。可是七天以前在这里和我比武的那个少年,却不声不响就此消逝了他的踪影。 6 夏日人去远 那个晚上,我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睡,这情形只在那年外婆给我表演跳舞的星空时出现过。我把自己学过的所有招数和魔法都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反复揣想用哪一招去赢得最终的胜利。 其实,平心而论,我并不是那么好胜的人,以前跟承仁、月龙他们比武的时候,如果赶上他们心情不好,我也很愿意输给他们,因为这样至少可以让他们高兴一些。可是对那个白衣少年,我却绞尽脑汁地思量了每一个细节,未雨绸缪地杜绝了所有失败的可能xìng。为什么会这样呢?后来我想,是不是因为他战胜过的人太多,如果不打败他,我就难以给他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呢?-可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却偏偏想让他记住我呢? 那个时候,我懒得去搞清楚这些麻烦的问题,我只是顺着自己的心xìng,忙忙叨叨地为次日的比试做着准备。我敞开了一颗玩乐的心,要向那个骄傲而倔强的少年发出更加高难度的挑战。 第二天下午,暑热腾腾地蒸在那一片青青的木知了树梢上,我骑着樱桃皇后又出发了。我妈妈红罗女站在她的魔法工场门口,远远地看着我。我猜她一定在想,我每天忙进忙出的,到底在干些什么。还好她没问我,反正就算她问了,我也不会说的。不就是跟陌生人打几场架么,有什么好说的。 我来到浅水河畔。柳树低低地垂下它们绿色的头发,拂在我的脖子窝上,让我觉得很痒,我扭了扭头,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四下看看,那少年还没有到。我把樱桃皇后放到水边去,任她饮水嬉戏。风灵宝剑在我腰间的鞘中突突跳着,迫不及待地呼唤着这场比试赶快到来。 我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急促而来。 我回头一看,那少年竟然已经近到身边,长尾银qiāng在日光下象一条睡午觉时中了魔法的蛇,懒懒地横在他的手中。 他纵身跳下马来,我不由得赞叹一声:好快的马儿,好快的身手。 那少年微微一笑:你早来了。 我说:不算早,刚刚来而已。咱们开始比试吧?或者你要先歇一歇? 他说:你还真是xìng急。不用歇。不过,咱们换个比法怎么样? 我好奇道:换个什么比法? 他说:咱们打了两天,没分胜负,要是再往下打呢,也行,不过那就成了村夫斗殴纠缠,没完没了地有失身份了。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今天咱们来比点功法原理,你觉得怎样? 我皱皱眉头:你这话说得好奇怪。村夫打架有什么不好?比武嘛,总得比到底啊。再说,大家在一起玩儿,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你要是不想跟我比了,可以直说呀,摆什么功法原理的谱嘛,好大的架子。 那少年红了脸,生气地说:你这个人,说话怎么那么……我说不比武艺了,那是为了你好。我又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我好笑地想道:为了我好?难道他有什么秘密武器,怕使出来伤了我么?不会啊,他说过大家不是敌人,没必要用凶器置我于死地嘛。或者,他在功法原理上的造诣特别高,赢我的把握大?那又怎么能说是为我好呢?又或者,他知道我在功法原理上修得不错,故意提出比这个好让我赢?咦,他怎会知道我的根底的?他又干嘛非让着我呢? 想不明白。 我歪着头看定他,不悦地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比功法原理你就准能赢,理论上的东西,我可不见得比你差。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好,那咱们试试看。你比武时喜欢用剑,老实告诉你我的剑术也不错,咱俩都可以算是爱剑之人吧,那我就问问你有关剑的事情。昨天你说到喂剑,我问你,咱们爱剑之人,除了以清水喂剑之外,还要以气养剑,你知道以气养剑的诀窍在哪儿么? 我有点发懵:这个人好怪,他在给我出题呢,而且出的题这么正经、这么刻板,这算什么?智力考验还是脑筋急转弯啊? 我忍住笑,故意做出使劲思考的表情说道:这个问题好难哪,我差点就答不上来了…… 他正色道:不许笑,快点作答。 我叽叽歪歪地说:是不是气沉丹田、凝神归元、六脉反宫、口吐莲花……啊啊……之类的? 他绷住脸说:差远啦,接着想。 我把嘴一撅:干嘛一副正经的样子。我跟你说,我本来是知道的,但是我猜你不知道,所以我偏偏不告诉你。 他噗哧一下乐了:还是我告诉你吧。所谓以汽养剑,就是每天把宝剑放到烧开水的水壶上方,用水蒸汽蒸一蒸。喂水是给它洗凉水澡,蒸剑就是给它洗热水澡。以汽养剑嘛,蒸汽的汽。每天洗完凉水洗热水,洗完热水洗凉水,乍冷乍热的,天长日久它就皮实啦。明白了吗,笨蛋? 我这才知道他原来是在强词夺理,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才是笨蛋呢。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功法原理啊,这个我也会。不然你再问我一个? 他笑道:这个回合算你输。现在轮到你问我了。 我不服气地说:我才没那么傻要上你的当呢。为了这些歪题,你肯定准备了好半天,我要是问到点子上,你岂不是又赢了?不如这样,我来出个主意:咱们不对打,就站在原地不动,一人让对方砍五下,谁躲过的次数多,谁就赢了。 那少年皱皱眉头,摇头道:你怎么这么……不行,那还不如比武呢。这样吧,我看你非要比划不可,那咱们就把各自拿手的招数一样一样表演出来,谁要是接不下去,谁就输了。 我考虑了一下他的建议,觉得也没什么新鲜有趣的地方,于是决心跟他抬杠到底。我不屑地笑道:我看,你还不如认输算了,比套路你也未必就会赢啊。你不敢跟我打就直说嘛,干嘛想出各种花样来,又是出题,又是表演的,多没意思。咱们都是天才少年,哪有老是这么叽叽歪歪的道理? 那少年被我一激,涨红了脸,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看他这么气恼,心里有点后悔,刚想检讨一下自己的失礼,他却忽然收敛了怒气,转而用一种平和的声调对我说:你不用多说了,你打不过我的,再比下去也没有用,咱们不如玩点别的。 我失笑道:你干嘛这么肯定?难不成你回家学了什么厉害的招数来了?或者你昨天晚上得了什么宝贝武器?你要是不想打了,你可以认输嘛,干嘛非说我打不过你。就算停战求和,也没有你这样说话的呀。你把我的武艺说得这样不堪,我不服气,我非跟你打到底不可。 他看我一眼,退步坐到柳树底下,似笑非笑,懒洋洋地说道:那好吧,我打不过你,我认输。 我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来。这个人是什么意思啊?怎么打得好好的,忽然之间就不想理我了呢?昨天还夸我的武艺好,今天就这么瞧不上眼了?瞧他矜持成那样儿,真是可恨之极! 我气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恨恨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很了不起么? 他轻轻一笑,一脸不可理喻的骄傲:我不是说我有什么了不起,我是说实话啊。我打架两个时辰都不会累的,跟我打,你怎么可能赢? 我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汪了几汪,好不容易忍住没流下来。我咬牙切齿地说:好,你很厉害,你很瞧不起人,是吧? 他摆出一副局外人的样子,淡淡地说: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啊…… 我感到两行泪水从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的脸上快速地滑了下来。我在心里绝望地想到: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赶紧别过头去,希望不要被他发现。因为比起他不愿跟我比武来,当着他的面哭鼻子这件事让我感到丢脸得多。 我感到他走近我,然后我看到一条白白的方巾递到我的跟前。他拍拍我的肩膀,有点不知所措地说道:别哭啦,你哭起来像个女孩儿似的。 我拿方巾抹着眼泪,气恼地说:我本来就是个女孩儿嘛…… 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我早就知道啦…… 我心里一惊,抬眼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有些忸怩,又有些得意地说:昨天我就知道啦…… 我腾地一下红了脸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是女孩儿了,却故意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来,还这个功法那个武艺地逗我玩了半天。这是什么人嘛! 我抑制不住满心的恼怒,用方巾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又狠狠擦了擦刚才被他拍过的肩膀。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我猛地将他的方巾掷到地上,大声地对他说了一句:讨-厌我转身上马,飞奔而去。 一路上我都哗啦哗啦地哭个不停。为了在被妈妈发现之前平息自己的怒气,我只好让樱桃皇后带我上了莲花山。莲花山的丛林深处,有一个我小时候练功的秘密根据地,我叫它“小妹屋”。平时,小妹屋被我用幼稚的迷幻术和障眼法隐藏起来了,外人是很难发现并进到其中的。。 我在小妹屋呆了好半天,直到日头沉到莲花山的下面,我才怏怏地回到穆柯寨。我妈妈红罗女看着我,用一种同情的口吻说道:小妹又到哪里跟人怄气去啦? 我支吾一声,径自往自己的小院走去。我爸爸穆大郎在后面叫住了我:小妹,你来看个好东西。 我打起精神来,回到我爸爸身边。他从屋里端出一个铜盆,放到我面前。我探头一看,里面是半盆清水,清水里养着两条通体透红的长虫。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 我爸爸穆大郎说:这个叫做水蚯蚓,是一种剧dú的虫子,雌虫的dú和雄虫的dúdúxìng不一样,而且可以互解。小妹,你帮我想想,怎么来用它帮咱们打胜仗。 我说:这个容易。你多养一些,晒干了磨成粉,涂到箭头上,打仗的时候shè到敌军阵地里去呗。 我爸爸笑道:傻孩子,这种虫子金贵得很,两三年才养出一对来,胡乱涂在箭头上shè出去,不是很可惜吗? 我忽然想到了日间与我比武的少年,不由恨恨地说:还可以这样你把它涂到剑刃上,等敌军的将领出马来和你单挑时,你就拿这个制住他,然后把解yào给他看一看,告诉他不投降就不给解yào,逼他认输。 我爸爸穆大郎忍住笑,问道:那人家要是不要解yào、死活就不投降呢? 我想了想,说道:一般不会吧。一个人要是知道自己难免一死,挺一挺脖子刀就落下来了,自然英雄气概得很,不会投降;要是拿不准自己会死还是会活,或者被弄得不死不活的,可能就不会那么强撑了;要是他正处在不死不活的境地,忽然知道自己不仅有条件不死,而且可以活得更痛快,那他还逞什么强啊? 我爸爸和我妈妈都哈哈大笑起来。我爸爸穆大郎说:有道理,很有道理,我要好好想想看,没准小妹说的方法真的很有效呢。 我笑了笑,心里却恨自己不长进,不由感到一阵悲哀: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象我妈妈红罗女那样超脱的,她虽然嫁给了我爸爸穆大郎,骨子里却还是黎山仙境里的修行者,她可以对身外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也决不肯在如何制住别人方面花上一丁点心思,我却为那白衣少年的一个表情、一句话而耿耿于怀,逮着个机会就要犯坏。 我忽然泄了气,象个蔫茄子一般,没精打采地挪回自己的小屋里。 第二天,我决定不去想自己的那些糗事了,反正那少年我也不认识,而他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就算他要跟别人提起,也不过是说,他曾在莲花山碰到过一个笨蛋,打了几场不输不赢的架,如此而已。那也是事实啊,谁叫我自以为是的。别人会怎么想,我也管不着,还是想想自己的事好了。 再过两个月我就要满十八岁了,满了十八岁,我就可以回到黎山晋级我的魔法功课。如果一切顺利,就象我外婆说的那样,再过一年,也就是十九岁,我就可以掌握瓠巴魔法的全部精髓,成为世界上最年轻的高级魔法师了。哇,一想到这个美丽的远景,我又激动得手舞足蹈。那个时候啊,那个时候,我将可以亲自cāo作这个世上最高深、最奇妙的魔法,光怪陆离的幻想之门将在我的眼前一扇一扇次第打开,人类的那些小小的烦恼,对我来说都将不在话下,我要尽量往远处走,走下去,一直走到人类与神灵的边界。 午后,我换上了魔法师的工作服,准备在水蚯蚓的问题上真正动动脑筋。这时候,家院来报告说,郭家兄弟来了。透过魔法小院里密密的羌竹望过去,久违了的这两兄弟神采奕奕,跟两年前那种稚嫩的样子相比,还真是大不一样了呢。 我赶紧笑嘻嘻地迎了出去。 承礼和承仁见了我,还没开口,先自哈哈大笑起来。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怎么啦,我是多了牛角还是长了尾巴,你们怎么笑成这个样子嘛? 承礼揉了揉脸上的肌ròu,勉强收住笑容:来的路上我跟承仁还在猜,说小妹去黎山修炼了两年多,长相、举止上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是还跟以前那样小猫似的活蹦乱跳呢,还是变得斯斯文文一派淑女风范。没想到你变得比我们想的还快,已经连大师的长袍子都穿上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的打扮很职业,对外人来说是过于严肃了,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承仁问道:你回来好几天了吧,好象挺忙?我天天下午来看你,你总是不在。 我脸一红,扭扭捏捏地说:刚回来的时候是有一点事,不过现在已经忙完了,你看我今天下午不是就没有出去吗? 昆河桃树下有一片湿润的荫凉,我们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感觉上中间的这两年,我们就好象从来没有分开过。 承礼告诉我,孟月华姐姐上个月回穆柯寨省亲,给大家带了一些礼物。她丈夫是镖头,长年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大,带回的礼物都是外省最新奇的玩艺儿。小妹你也有份的,她送你一个江南的花绷子,让不懂刺绣的人也能够双面同时绣花,我们琢磨了半天,搞不懂里面的机关。小妹你回头好好研究研究,没准能拿它变个什么魔术呢。 我兴奋地说:好啊。 承仁说:我听月龙说,月华姐的丈夫走上一趟镖的时候伤了,刚刚养好。这年月,走官道也不太平得很,朝廷就那么点兵力,要打契丹的鞑子,就很难有余力来降服路上的强盗。要说保护地方的平安,还得靠咱们这样的山寨的力量。小妹,你去黎山的日子久了,你不知道,现在边庭的战事已经快烧到咱们家门口了。契丹的萧太后现在有了个很厉害的帮手,叫做韩昌,年纪轻轻地就官拜上军元帅,听说文武双全,打起仗来可真是了不得呢。 我轻轻一笑:哦,朝廷不是养了好多善于打仗的大将么?难道还会怕这个什么韩昌? 承礼笑道:小妹,打仗可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历史上许多着名的战役,都是因为有了某个特别有才华的领军人物才会致胜的。这个韩昌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听说连三关守将杨延昭对他也感到头疼得很呢。现在我们常常零星地跟契丹兵发生摩擦,从他们的战法上来看,跟前些年那种浓厚的蛮夷气息是有很大的不同了,我想这跟韩昌统军的方法有很大的关系。小妹,现在你的本事愈发长进了,真该来营房跟我们谈谈兵事,其实打仗很好玩的,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我看看承仁,承仁也忙不迭地点头。我想了想,说道:嗯,那我就去营房转转好了,反正我整天呆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第二天,我就正式到我爸爸穆大郎的营房报到了。我爸爸看我主动表达出对于战争的学习愿望,不由得喜形于色,当即封了我一个高级内营参将的职位,任务是在战略会议时站在他的身旁,替他搜集并记录各位部将的意见,充当他的业务助理。 我不大清楚高级内营参将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生平第一次拥有军衔,毕竟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我倒是不在乎官职的大小。 我妈妈红罗女看我主动跑去学打仗,觉得挺新鲜,又有点不服气。于是她这么打击我爸爸:你等着看吧,小妹那家伙肯定是三分钟热情,没两天就该偷懒了,才不会认真跟你学这些东西呢。 我爸爸穆大郎也不服,哼了一声,刚愎自用地说:我看不会。小妹学打仗挺有灵气的,你也不想想是谁在教她?! 我认为,我妈妈对我的了解是比较深刻的,但这一次她猜错了。我忽然之间很想学会打仗,忽然之间很想上一上战场。她不知道,我其实很想亲自试试看,如果我在战场上向敌人炫耀自己的宝贝兵器和独门绝招的话,他们会不会吓得心惊胆战、屁滚尿流,就象,就象那个明晃晃的白衣少年曾经说过的那样? 距离跟那个少年的最后一次比武,已经七天过去了。第八天下午,我从我爸爸穆大郎的营房出来,觉得有点无聊,就骑着樱桃皇后出了寨门。我没有刻意告诉樱桃皇后要去哪里,只是由着她的xìng子跑,不知不觉间,我们又来到了莲花山脚下的浅水河畔。 浅水河还在哔哔啵啵地唱着下午的安眠曲,柳树还在轻轻甩着他们新沐的长发,七天以前的赛场,连脚步和马蹄的痕迹都没有改变。可是七天以前在这里和我比武的那个少年,却不声不响就此消逝了他的踪影。 那个异常烦闷的夏日之夜,暑热在低沉的星空下久久不退,我整晚躺在自己的小竹床上辗转反侧,苦苦召唤睡眠之神的到来。 我听到那少年说了一句话,但是我的耳朵忽然有点不好使,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我定睛看去,只见那少年立马横qiāng,冷冷地看着我。 7 不能错过你 我开始每天到我爸爸穆大郎的营房上班,帮他搜集、汇总部将的意见,再从我自己的角度给出一些合理化建议。很快,我就成了他军中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参谋。后来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考虑问题的方式与他们这帮半职业的军人完全不同,所以总能够从他们的发言中找到可以作别种用途的闪光点吧。 近来穆柯寨周遭的战事频仍,北有契丹人的小股兵力持续骚扰,南有各路盗匪的挑衅滋事,还有来自官方的不痛不痒的打击平定,加上年成不好,屯田连年歉收,穆柯寨的粮草已经很难做到自给自足了。 我爸爸暗地里对我说,再这样下去不行,补给是军队的根本,寨子的补给一断,就会闹得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到时候军心涣散,再精锐的队伍也会丧失根本的战斗力。于是我爸爸穆大郎紧急召集高级部将开会,宣布了自己刚刚做出的一个决定:去问官家借粮。 距离穆柯寨五百里开外,有官家的一个战备粮仓,叫做牧阳营,里面储存着战时经御批才能动用的救急粮草。这批粮草数量巨大,足够五十万人半年之需。在战时,粮草都是流水转运,除了牧阳营,很少有仓库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粮草来。所以牧阳营对朝廷的意义非同小可,它的位置虽然靠近边关,管辖权却在朝廷,若是平常的战事,就连三关守将杨延昭也无权调动其中的分毫。 牧阳营常年由朝廷派驻重兵把守着,穆大郎说要去借粮,其实就是准备跟守粮的官兵大打一仗。 穆大郎的部将们听了他的决定,有好一阵子没有作声。从本心上来说,他们是不愿意与官家为敌的,常年生活在契丹人、西夏人、朝廷和各路盗匪的夹缝中,他们不过是在力保自己现有的安稳生活而已。杀契丹人、打盗匪,那是天经地义,输了叫赔,赢了叫赚,不打还觉得手痒。可是要这么明火执仗地抢官家的东西那不是公开向朝廷叫板吗,这个后遗症可不是三月半载能够消除的啊…… 当然罗,如果用偷就能解决的话,我想穆大郎也不会非要去抢了。 我爸爸穆大郎看出大家的犹豫,向我使了个眼神。 我整整衣冠,出列向大家侃侃说道:目前,咱们寨子的仓库里存粮仅够两月之饱,这个机密,各位现在是知道的了?粮草补给,事大关天,这个道理,各位都比我明白得多。所以,要想稳定军心,必须保障粮草充足。没有粮草,咱们就得想法子弄来。情理上说,要想获得补给,咱们原本有上中下三策可用。 穆柯寨的各位将领们伸长了脖子等我的下文。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小诸葛,忍住得意微微一笑,用一种异常老练的口气说道:上策嘛,当然是自己屯田练兵,官府管不着,百姓怨不着,可是连年歉收,如今粮仓见底,用这个法子一时半会儿却是不能收效的。中策嘛,就是向邻近四乡征收岁贡,原本咱们保护四邻百姓免遭鞑子家骚扰,也需要地方粮草支持,可是战事连年,乡邻百姓本不充裕,咱们即使勉强征收上来,却只能解一时只需,还要引得百姓怨声载道,毁损咱们在民心中的道德形象,实在有些杀鸡取卵、得不偿失;至于下策,就是去向官府借粮,他们储粮是为了养兵,咱们虽不是正规军,却实实在在地保家卫国,吃他些粮草,也是理所当然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所以权衡利弊,反而是下策最为可行。当然,惹急了官府不是玩笑,如果大家有更好的办法,不妨现在就说出来一起商量…… 孟二叔一直是一个反政府主义者,听见要去抢官家的粮草,除了兵力上的担心,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道义上的错误。他豪爽地说:我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如果要打,我就带兵前去,就怕牧阳营的守军精壮,训练有素,咱们为了守寨又只能派出少量兵力,这么远途奔袭,如果不能立时取胜,后继的力量就很成问题。 郭三王点点头,同意孟二王的说法。他是兼管后勤保障的主将,当然明白粮草补给问题已经迫在眉睫,不容任何拖延,穆天王的决定风险虽大,成功的可能xìng也最大,何况,他自己也苦无良策相献。他捋了捋胡子,不紧不慢地说:我看借粮是一条路子,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若说到官府的报复,我看也就是平常的打压,现在边境这么不安定,朝廷未必有闲置的兵力来对付咱们。二哥说得对,这一仗要打胜,关键在于出兵奇袭,速战速决。 这么一来穆大郎帐下群将同声附和,忽然之间就不再把招惹了朝廷的后患放在眼里了。 穆大郎沉思片刻,点头道:事不宜迟,要做就得赶快。 孟二叔拱手道:大哥,这仗我愿意去打头阵。 郭三叔拱手道:大哥,我领兵接应。 李开仲拱手道:大天王,我愿随二天王领兵同去。 钟不吝拱手道:大天王,我愿负责押运粮草回来。 …… 我见大家群情激动,好象在抢一件稀有的兵器,不由大受感染,忽然之间一阵冲动,我上前一步,向穆大郎侧身拱手道:爸爸,我,我也要去。 我看到穆大郎眼中掠过一阵惊喜的光芒,我确信他就是想给我这个机会。 我又说了一句:我一定要去。 穆大郎一拍座椅:就是这样。振天,你带两万人去打头阵,小妹给你做副将;不吝,你带五千人在中途埋伏,并且负责往来讯息传递;怀恩,你带五千人在姚家寨附近接应…… 这是我拥有军籍以来的参与的第一仗,我非常兴奋,早早地喂饱了樱桃皇后,准备好了宝剑、雕弓和长qiāng。离队伍开拔还有一炷香功夫,我到我妈妈的魔法工场去向她告别。 我妈妈红罗女看我一眼,笑道:你还是穿长袍雅致些。 我笑道:谁叫你不给我准备漂亮些的战袍的?放心吧,我这不过是玩票而已,魔法师的长袍子,我可舍不得不穿呢。 我们快马加鞭、长途奔袭,当天夜里已经在牧阳营以西五十里的荒村外扎下阵营。 我和孟二叔孟振天正在行军帐中商量明日的作战方略,派出去的探马忽然急匆匆地回来了,在帐外长声说道:报。 孟二叔把他叫进来,马灯下看他一副惶恐的样子,好象情况有些不妙。我问道:怎么啦? 探马说:是。牧阳营的粮草正在连夜转移! 哦?我们都露出惊讶的神情:怎么个连夜转移法? 探马说:我看到有一个营的兵士正在往外面的大车上搬运粮草,为首的两个将官,一个是牧阳营的守将王达山,另一个红脸的样子很凶,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他好象负责把粮运走,也带着大队兵马呢…… 我和孟二叔对视一眼:这情形是有一点不妙,看样子目前他们是两股兵马合力,我们区区两万人马,那是肯定打不过他们的。 探马离去再探听详细,我看着摇晃的灯影,忽然心里一动,问孟二王:二叔,牧阳营的粮草,若要转移完成,需得多少人、多少时间啊? 孟二叔想了想,说道:哎哟这可不好说,听说牧阳营储备的粮草够五十万人活半年呢,别说都转走,就是转移一半,也得押上好几个营的兵力转个把月呢。 我笑道:所以啊,这次应该不是转移,而是普通的调用罢了。夜间调粮,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吧? 孟二叔想了想,忽地豁然一笑:小妹,莫非你有了什么主意? 嗯。我点头微笑道:他们要调粮,这是个好消息呢。调粮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运到别处去么?牧阳营的粮草分作两处,自然保护它们安全的兵将也分作两处了。一队粮草在路上走,咱们要取用,那可比从牧阳营里硬抢方便多了。况且咱们要用的本来就不是整个牧阳营的粮草,那个红脸的运粮定是补给军用,他要养的是队伍,咱们要养的也是队伍,他运多少,咱们要多少不就行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发?且看看探马再回来怎么说。 两更天,我们定下了劫粮的计策。 第二天,我引了一万人马,埋伏在牧阳营以北五十里的山路狭道旁。晌午过后,果然看见一队车马迤逦而来,为首一个红脸将军,骑在马上警惕地左顾右盼,模样很是威武。 我等红脸将军走过隘口,指挥兵士发一声喊,齐齐从山坡上放下乱石和羽箭来。红脸的大惊,回头要去相救,我已连人带马冲到了他的跟前。与此同时,我听到又一阵整齐的呼喝声,我知道孟二叔已经在车队的后部发难,截断了他们回头向牧阳营请求援助的道路。 我勒马止步,静静地看着红脸的大汉。他显然极为恼怒,舞动着铁棒,大声呼喝着自己的兵士,可是山坡上箭石密如飞蝗,他的兵士乱纷纷哀号着举起刀qiāng招架躲闪,哪里还顾得上车里的粮草? 我大声对他说:喂,红脸的将军,借一步说话吧。 红脸大汉猛地停止呼喊,回头上下打量我一番,冷冷地说:你是什么人? 我笑了笑:您别生气,我们只是想跟您借用粮草的过路之人。 红脸大汉生气地呸了一声:过路之人?借用我的粮草?就凭你? 我还是好脾气地笑着:是啊,请您一定原谅我们无理,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红脸大汉愈发生气了:少跟你孟二爷罗嗦,要借粮,你就先把我这颗项上人头拿去再说。 我在心里嘻嘻一笑:孟二爷?原来他也姓孟行二,早知道是这样,该跟孟振天孟二叔换换差使,看两个姓孟的老二对打,岂不是很好玩? 红脸大汉双目血红,舞动铁棍向我砸来。我架起长qiāng,隔开他来势汹汹的杀招。 在原定的计划里,我负责跟这个红脸大汉游斗,隔开他与部下的联系,让他无暇组织兵士反击。我的部下则由钟不吝带领,负责攻击红脸大汉手下的兵士,拖住他们,让他们不能顾及粮草车,也无暇回去报信。而孟二叔则趁机运走粮草,走小路与自姚家寨得信赶来的郭三叔会合。 因此我对红脸大汉的攻击以避让为主,一来耗时间,二来省力,三来也可以趁机看清他的招式路数。那红脸大汉看出我的用心,几次三番抽身要走,我就策马上前缠斗,红脸大汉心气浮躁,急yù结束战斗,却又苦于无法果断取胜,终于被我气得哇哇大叫。 我感到好笑,又有点可怜他。看他的年纪,还真跟我的孟二叔差不多大,被我这样一个后辈捉弄,又看不出我的武功家数,真的是很郁闷。而且我猜他最头疼的是:为何自己再厉害的杀招,到我这里都会被轻轻滑掉呢。 我怕过分激怒他,惹他拼命,那就不好办了。于是我开始放慢身形,故意示弱。果然那红脸大汉看我出手慢下来,当我的体力终于要到极限,不由得心神大振。我卖个破绽,拖着长qiāng就往山后跑去。红脸大汉大喝一声:哪里走?忘了粮草,拨马直追过来。 我拍拍樱桃皇后,不急不缓地跑着,始终给他追得到我的希望。就这么跑了半晌,不知不觉绕出几十里地去,我看他仍然一头怒火,就勒马立定,等他过来。 那红脸汉子策马跑到近前,我看到他气得胡子全部翘上了天。他咬牙切齿地骂道:小丫头,我看你往哪儿跑?! 我忍住笑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您还是放过我吧。 红脸汉子怒道:这会儿知道求饶,已经晚了! 我把长qiāng一横:那好,说不得我就再领教您几招。 我又跟红脸大汉打了一百个回合,看看日影偏西,估计孟二叔押着粮草已经走远了,我打得无趣,懒得再跟他纠缠,拨马退出圈外,叫道:喂,我有话说! 红脸汉子怒气不减,喝道:讲! 我说:我不想再打下去,我要走了。 红脸汉子怒极反笑: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我说:我要回家看我妈妈了,大叔您不去看看您的粮草车么? 红脸汉子一愣,猛然醒悟:糟了!上了你这小丫头的当了!当下拨转马头,一阵风似的跑不见了。 我很少见到他这么直肠子的人,心里倒有几分喜欢,对捉弄他这件事还真有些过意不去。眼看他不见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于是走小道去与孟二叔和郭三叔他们会合。 牧阳营战役是我生平打的第一个大胜仗,粮草一颗没少抢回来了,计策是我定的,主帅是我打跑的。由于这个功勋,我爸爸穆大郎大徇私情,把我的军衔又提升了好几级,于是我变成了穆柯寨的参谋长,兼任山寨副统帅,位置紧列在他们三大王之下。 我爸爸悄悄对我说:本来以为你要打满一百仗才有本事接我的班的,现在看来,打个对折就够了。不过,可别跟你妈妈说啊。 七月真是一个多事的季节,对我而言,一向只在口耳间相传的战争忽然变得十分具体。那一年的七月,满天都是浓厚的杀气,透过夜空yīn霾的云层望上去,大宋王朝的兵戈之象甚至遮掩了我命宫中紫微星的光芒。 我接连参加了好几场战事。在八月到来之后,我就会满十八岁,满了十八岁,我就要回到黎山去继续修炼瓠巴魔法了,所以,趁着没事,多运动运动长长见识总是没坏处的。 在这几次战事中,少不了跟契丹小股兵力的摩擦。近期契丹人的动作很大,根据我们的情报,他们调集了大批兵马,正在迅速往三关集结。 契丹人以游牧为生,他们的首领英勇骠悍,在广袤的北方草原上建立了一个名叫大辽的王朝。连年的天灾人祸,广阔的大草原也变得贫瘠,牛羊的繁殖锐减,直接影响了契丹人的生活。为此,每年契丹兵都会到边境外汉人的居所劫掠财物,他们叫做“打草谷”。大宋朝廷的怯懦退缩和中原的物华天宝,纵容了他们南下夺取花花江山的野心。近年契丹人苦心钻研用兵之术,扬言要与名震边陲的元帅杨延昭、也就是杨家将中的杨六郎一争高下。这次他们的兵力大规模集结,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打破既有的军事格局,重新与大宋朝廷划分势力范围了。 穆柯寨并不惧怕这样的战争。我们多少还有点庆幸:幸亏提早动手抢到了粮草,否则大战一开,我们势必立刻被牵连进去,哪里还有筹措粮草的时间? 没过几天,我们又探听到消息,三关守将杨延昭奉令从各防务区调兵去往边境,不日大规模的军队就会压到前线。看来,一场恶战是不可避免的了。 那天,我正在穆大郎的营帐中看他摆弄沙盘,忽然有一个哨兵急匆匆地跑进来,叫了一声:报穆大郎说:讲。 那哨兵吞了吞口水,用很快的语速说道:大天王外面来了一队官兵不停地叫骂挑战,为首一个红脸的样子很吓人要大王出寨应战。 我噗哧一下乐了,扭头对孟二王说:孟二叔,你的孪生兄弟来了。 孟振天一愣:谁是我孪生兄弟? 我笑道:就是那天被咱们抢了粮草的那个红脸的朝廷将官啊,他自己说他叫孟二爷嘛。 哨兵看我们只顾开玩笑,犹豫着chā了一句话:大天王,他说要攻破寨门呢,怎么办啊? 我看我爸爸一眼,很孔雀地说:我去把他打发了。 我跨上樱桃皇后,提qiāng出了营房。那红脸汉子的武艺没啥可怕的,我也不用上寨楼观望,带了几骑卫兵,直接打开寨门彪了出去。 红脸汉子只带了数十骑人马,正在门外举棒大骂,见我出来,愈发怒火高涨,喝道:死丫头,快把你孟二爷的粮草还来,今天就饶你不死! 我笑嘻嘻地说:您怎么找来了?我还以为事情做得隐秘,没这么容易被人发现呢。 红脸汉子嘿嘿冷笑一声:少废话,也不打听打听你孟二爷是谁?!快快jiāo出粮草,不然一会儿我们大军来到,顷刻就会将你们穆柯寨夷为平地! 我扁了扁嘴:至于吗?您要吃饭,我们也要吃饭,都是当兵打仗的,何必这么苦苦相逼。 红脸汉子气恼道:呸!你们也算当兵打仗的?你们那叫山匪,知道吗?平时不招惹我也就算了,这时候前方吃紧,你们还敢来拆我的台,看我不把你这破寨子一把火给烧了! 我听他居然敢把我的穆柯寨说成破寨子,生气道:我们这破寨子可由不得你说烧就烧,不信你就试试看。 我们俩立刻就动起手来。 这个红脸汉子体力惊人,我边跟他对打,边琢磨着怎么才能给他点颜色看看。可惜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他要是死缠烂打,除了杀他,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是他还有援军呢,他的后台可是官府。最好是打得他知难而退,这次被劫了粮就认栽,永远不再来索要才好。 我打定主意,下手就渐渐硬朗起来。红脸汉子的马上功夫十分扎实,就是灵活xìng差些。我的樱桃皇后左右腾挪,象一团燃烧的火球晃着他的眼睛,让他无法发挥刚劲勇猛的膂力,同时自己却频繁地使出杀招,逼他退却。打着打着,我听到四围人声渐渐嘈杂,余光里看到我们的格斗圈外远远的乌泱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泱一片人脑袋,原来是他的援军到了。 我知道今天这场仗是非打到底不可了,因此决定先把这红脸汉子打退。我早就发现这红脸汉子易怒。人一发怒,心气浮躁,出手的威力就会减弱三分,因此我故意辗转闪避,不让他的铁棒碰上我的衣角,气得他眼中血丝凸现,头发上腾腾冒出蒸汽来。 快了,我在心里说,快了,再有十个回合,我就一qiāng把他挑下马去,让他在部下面前丢尽面子,看他今后还敢不敢再来纠缠? 忽然我感到眼前白光一闪,一骑白马彪到眼前,同时一个人大声叫道:孟二叔,你先歇一歇,让我来会会她! 我转脸向来人看去,登时一动不动愣在当地,心就象被人猛地夯了一锤,从心尖一直痛到了脚后跟。 来的这个人,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浅水河边跟我比武的白衣少年! 我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脑袋象突然被金箍圈箍了起来似的无法思考,全身的皮肤骤然紧缩,喉头干涩,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有那么一霎,我整个人的生理机能就象突然停顿了,我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我的脸就彻底地红了,这可真是丢人。 我听到那少年说了一句话,但是我的耳朵忽然有点不好使,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我定睛看去,只见那少年立马横qiāng,冷冷地看着我。 我茫然问了一声:啊?你说什么? 那少年忽然红了脸,厉声喝道:你快快jiāo出粮草,下马投降罢! 我的心猛地一惊:原来我抢的粮草他也有份!不然他怎么对我这么凶。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没错,粮草是我借的。等明年我们有了收成,我如数还给你吧。 那少年哼了一声,大声道:军中之事岂如儿戏,你赶紧把粮草还来,我还可以在父帅面前替你们求情,饶了你们整个寨子的xìng命。 我听他说话口气忒大,心下大怒:官兵就好了不起吗,居然为了一点粮草就要扫平我们整个山寨。而且看他那种公事公办的样子,就好象完全忘记了跟我还有过河边比武的jiāo情。你既然忘了,难道我偏偏要记得么?不管他是什么来头,我决定跟他硬拼到底。 我冷笑一声:好啊,你的粮草就在我们的仓库里,一粒都还没有动,可是我偏偏就不还给你。有本事,你就打过我,自己去拿罢! 我把长qiāng一送,立时和他打作一团。他还是使那杆长尾银qiāng,我记得那qiāng头上是有三个隐藏的倒钩的。我有些苦涩地想到:如果我打不过他,那么那三个倒钩这次要扎进的,就会是我的身体了。可上次看qiāng头的时候他还跟我说我们不是敌人呢,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怪。 他的qiāng法快如追风,下手时毫不容情,就好象跟我有三代以上的仇怨似的。一开始我对此深感寒心,可慢慢地就觉出这样的好处:因为我也就不用顾虑太多,只要尽力攻击对方的弱点、力求取胜就可以了。我不得不佩服他打仗的态度:他确实是一名职业军人。 周遭传来阵阵喝彩声,我打着打着渐渐变得高兴起来:我还从没有碰到过这样强大的对手呢。以前在浅水河边跟他比武,大家只是争强好胜,招式虽然凌厉,用心却不过是玩儿,哪象这次一上来就动真的?我知道我爸爸穆大郎一定在寨楼上观战,我妈妈呢,说不定也会来看看热闹,还有承礼、承仁、月龙,他们可都在看着我啊。不使出点手腕来,让大家看看我的本事,让大家惊叹一声穆小妹原来这么棒,我怎么对得起我爸爸妈妈平时对我耳提面命的教诲啊? 所以我更加抖擞精神,把我爸爸教给我的所有本事轮番使出来给大家开眼,当然,我这里还有我妈妈的魔法,可是,不着急,我要留着等一会儿才用呢。 那少年越战越勇,丝毫没有退让的迹象,我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先放一手软着,忽然听到他们的阵营里铜锣齐响,原来他们鸣金收兵了。 那少年收住银qiāng,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拨马跑回自己的阵地。我放眼观瞧,只见那边旌旗招展,人山人海,可是逆着光,却看不清楚任何细节。哼,我骄傲地昂头想道:管他怎么样,要想把我的战果抢回去,那我可绝对不答应。 夜里,欢快的庆贺晚宴终于结束了。我睡不着觉,坐在自己的清凉小院里看星星。我想起了不久以前的那个同样无眠的晚上,那时候酸酸涩涩的心情,现在又一点一滴漫上了我的身体。 虽然加上今天,我跟他不过见过四次面,可是如果可能的话,我是很想再见到他的吧?不然,为什么今天猛然看到他时,我会一下子懵住呢?那时候我到底是什么表情?我说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完全想不起来了。真可笑,我在心里也曾设想过跟他再次见面的各种情形,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真的再次见到他,我竟然已经成了他的敌人。 那么他是怎么想的?当他发现我是穆柯寨山大王的女儿时,他会觉得有些惊讶吗?他对我说的那句我没听清的话,到底是什么呢?他的脸为什么会红呢?或者是我看错了? 看今天的情形,他对我抢他粮草的事情耿耿于怀,肯定是不会再对我有好脸的了。可是我能怎么做呢?别说是他的粮草,就算皇帝家的粮草,真到了没办法的时候,我们也会去拿来用的啊。江湖的生存规则就是这样的,他明不明白呢?唉,他再也不会谅解我了吧?从此我在他的心中,就只会留存一个恶劣的敌人的形象了吧? 我猛地站起身:不行,我不愿意这样。如果他下次再来,我一定要找机会跟他解释清楚,我对他和他所属的阵营并没有恶意。难道他不能理解么:人没有饭吃,是会饿死的啊。 下次吧,如果下次他再来的话…… 紫微星象一颗钻石,钉在清亮的天幕上,随着我的手一指,便即闪耀出迷人的光芒。而在天幕的另一角,此时有另一颗蓝色的星星也迅速地一闪。我凝神细看天象,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8 小妹屋 第二天日上三竿,一个哨兵来到位于穆柯寨中心我爸爸穆大郎的营房,不紧不慢地报告说:大天王,昨天那个穿白衣服的人,带了一大队人马,又来到了寨门外,指名要小妹出去应战呢。 我的心猛地一跳,脱口问道:他知道我的名字了? 我爸爸穆大郎看我一眼。 那哨兵笑嘻嘻地说:他不知道,他只是说要那个骑红马的女大王出来。 我和穆大郎互相看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天啊,女大王!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我,亏他怎么想出来的。 我压抑着东东不已的心跳,摩拳擦掌准备出战。我叫卫兵去备马,顺便把我的银qiāng拿来,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谁知道他会使出什么花招,他可是把我当成死敌了,所以,我不能不做好准备呀。 临出门,我爸爸叫住我。 我回过头去,我爸爸穆大郎说:小妹,别太冲动,先问清楚他到底想怎么样。 我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香龙木和风灵宝剑,点点头,拍马奔出了寨门。 那少年在七月底耀眼的阳光下持qiāng等着我,一人一马翩翩而立,就象穆柯寨早年被凝固了的纯洁的时光。离得近了,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白色战袍上的暗花似乎又换了一种花色呢! 我骑马走近他,轻轻一笑:怎么了?还要打? 那少年不屑地一笑:不是打,是要你投降。 我把嘴一扁:凭什么呀?你也没有打败我。我知道你有援兵,或者你们要一起上来打?那也没关系,我不怕,我反正就是一个人跟你们打。 那少年严肃地说:如果我打败了你,你就会投降么? 我也板着脸说:打败了就打败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一定要投降?再说了,你就那么有把握打败我? 那少年静静地一笑: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就是奉命来拿你归营的。如果你老老实实地投降跟我走呢,我们就会饶了你全寨人马的xìng命,否则你武艺再高强,也是敌不过朝廷大军的。我劝你不要再逞强了,也不看看你们是在跟谁作对,何必拿鸡蛋来碰石头呢? 我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说道:朝廷的官儿就好了不起吗?我偏偏不管你们是谁!我就是不吃这一套!你想要我投降么,我也正想要你投降呢,咱们就看看谁有本事奈何得了谁罢! 那少年暗暗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也猜到你不会这么痛快就投降的,不过你今天可要小心了,我特意带了一条如意软鞭来,待会儿打起来我下手是不会容情的。如果我打败了你,你就乖乖跟我回去吧,我并不想把你绑回营去。 我听他越说越离谱,气得不怒反笑:那就多谢你提醒了。我也顺便告诉你一声,我的手段还多得很呐,昨天使出来的,只不过是区区一小半罢了。还有,我的宝贝兵器也多得很,样样都会致命,待会儿招呼到你身上,你可要快点躲闪哦。 那少年点点头,长尾银qiāng凌空虚点一下,拉开了jiāo战的架式。 我二话不说,上去就使了个搠式,直捣他的心窝。他勒马往侧边一闪,我的第二qiāng又递到了他的眼前。我承认我上招猛了一些,一般阵前与敌人单挑,总要有十数个回合才会痛下杀手,可是对他的路数我已经摸得很透了,他对我也是一样,再来那些虚招,岂不是浪费时间吗? 那少年体力充沛,看来真的象他自己夸耀过的那样,打两个时辰也不会累。我仗着深厚的魔法功底,长时间缠斗也不成问题。可是,我们的武艺不相上下,要是就这么打消耗战,说不好谁会得益。于今之计,倒不如偷偷地用上魔法来个速战速决。比如,我可以先用魅惑术避开他的打击,再用移形术扰乱他的视线、减慢他的速度,再用凝神归元术增强我自己的攻击力,另外,我还可以使用迷魂术和遁形术来捣乱。要打败他,我就算耍赖都会找到法子的。总而言之,眼下这场打斗,正是我跟他比武多次终于要有个了断的时候了。 那少年看来是跟我有一样的想法。jiāo手一百个回合之后,他反手从后腰取出了如意软鞭,嗖嗖抖落几下,那软鞭就象一条九头蛇,张着无数的大嘴向我咬将过来。 我勒马后退一步,大叫道:喂,你来真的哦? 那少年不动声色地说:你自己小心些罢。 我把银qiāng别在樱桃皇后的腹部,刷地一下从腰里抽出了风灵宝剑。心里恨恨地说,好,你换兵器,难道我就不会换么?你的软鞭尽管甩过来吧,我要让你看看我怎么把它削成一盘泥鳅ròu。 我们俩越打离寨门越远,余光里看到围观的层层兵士人影渐渐小了,我忽然心念一动,冒出一个大胆的主意,登时就把招式放软了。 那少年见我露出破绽,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如意软鞭呼啦一下向我后背打来。我哎哟一声,回剑勉强一挡,险些闪下马来。 那少年没想到我真的露怯,稍微一愣,我舞动风灵宝剑护住身体,悄悄抽出了香龙木握在手中,拨马往西狼狈而逃。那少年大喝一声:喂,输了就想跑?一记劲鞭追打过来。 我感到鞭梢袭上我的后背,然后整条如意软鞭象受惊的蟒蛇一般缠住了我的身体。同时我感到自他手上带过来的劲风正袭向我的后心护甲,说话之间他就要将我从坐骑上拎起来了。 我用香龙木别住鞭根,整个身体逆着软鞭缠绕的方向旋转着腾空跃起,同时用风灵宝剑在鞭根处轻轻一划,如意软鞭就象九头蛇被人打中了七寸,一下子在空中打开并迅速瘫软了下来。那少年本来半身的力量都用在软鞭上,现在软鞭上的力道被我这么一卸,他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下马来。 我落鞍坐好,还剑入鞘,抢在他身体打晃心神未定之前,猛地伸手揪住了他后心的护甲绦,一把将他抓离了坐骑。我运足一口气,暗暗用上了凝神归元之术,就这么拎着他,策马加鞭向着西边的莲花山跑去。 远处,传来两边的兵士们无休无止的喧哗。 我一直跑到了莲花山丛林深处,穿过我幼时设置的迷惑外人的无形障碍,我再次来到了我的秘密练功根据地“小妹屋”。 我勒马收缰,将那少年扔到地上。刚想得意地奚落他几句,忽然发现他满脸通红,竟然象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吓了一跳,赶紧跳下马来。 那少年一言不发站起身,咬着牙望着远处,始终不肯看我一眼。 我走近他,不知所措地问道:你没有摔疼吧? 那少年冷冷地说:你赢了,我认输。你要怎么样?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是啊,我要怎么样?刚才抓他,不过是一时冲动,我抓了他来又能如何呢? 我想了想,正色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跟你说清楚借粮这件事。我们寨子确实缺粮草,只是没想到借了你们的。明年秋收后,我一定如数奉还,请你去跟你们的头儿说说,不要再来攻打我们山寨了。 那少年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我输了是我自己的事,我们军中未必没有武艺比我厉害的人,他们若来了,不一定就打不过你。再说,我人微言轻,怎么能帮你传这个话?我们立时就要与契丹人开仗了,军队的给养必须保障,被你们抢去的粮草是一定得要回来的。你的话说完了么? 我沮丧地低下头:说完了。你走吧。 那少年哼了一声,大步往山下走去。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一颗心立时变得象黎山的青岩一般冰冷沉重,我知道,他这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一走,从此再也不会正眼看我一下,也不会对我再有任何好脸,他这个人,真的会就此从我生命中彻底消失了。 我不自觉地冲口而出:喂,等一下! 那少年停下脚步,可并不转身,我听到他问:还有事吗? 我飞快地跑到他跟前,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啊,我忘了告诉你,其实刚才jiāo手,你并没有输,我也没有赢。 那少年看我一眼,狐疑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知道魔法这回事吧?刚刚我并没有打赢你,只不过是使用了魔法而已。 那少年脸上显露出更加怀疑的神情:你是说你会魔法? 我点点头,用手指着小妹屋的方向:还记得刚刚我把你放下来的时候,旁边有一座小木屋吧?你现在不过离开了半箭之地,回头看看,你还能看到它吗? 那少年抬头看了一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它不见了?! 我笑道:不是不见了,是被我用魔法藏起来了。很好玩吧?我的小木屋里还有好多玩魔法的好东西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那少年紧绷绷的脸色登时和缓下来,犹豫道:不行吧,我父帅看我老是不回去,会责罚我的。 我惊讶地笑道:你都多大了,还怕你爸爸?反正又不是你自己要来的。换了是我,我就不怕,我爸爸他还怕我呢。 那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也不是怕他,他是我父帅嘛,我在他帐下出力,行动总得听他指挥。 我说:那我也在我父帅手下出力,可是我也不是样样都听他的话,对的听,不对的就不听。难道你爸爸说得不对,你也要听吗? 那少年嗨了一声,郁闷地说:你不知道,我父帅御下很严。 我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管那么多了。走吧,去看看我的宝贝嘛,去吧…… 一路推着他回到小妹屋。 小妹屋是我从小到大一点一滴为自己建立起来的练功、藏身的隐秘之所。八岁那年,我不满足于自己的清凉小院过于开放,开始悄悄为自己开辟一个幽静的魔法工场。我跑遍了山寨内外都毫无收获,最后却在莲花山上不经意闯入了一个不知何时由何人布出的迷障。 那个迷障看起来已经多年没有被升级和修补过了,在迷障的边界好些地方都已经破破烂烂,懂行的人仔细一看就会瞧出破绽。可是尽管如此,当初布置它的人道行一定是相当高深的,因为我在迷障里一进一出,就发现自己居然有点迷路了。我凝神细查迷障留存的信息,惊讶地发现,这个迷障,竟然已经有了将近一百年的历史! 我调动自己全部的灵力穿越了重重迷障,来到它的中央。我发现这个迷障所要保护的,是一座玲珑的小木屋。小木屋分了好几个房间,每个房间都空空如也。小木屋的屋顶是一个平平的露台,这让看惯了斜屋顶的我感到很新鲜。 我给这个地方起了个名字叫做小妹屋,决定将它开辟为我的魔法工场。我用自己的迷幻术重新布置了小屋内外的迷障,开始经营这个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在长达七年的时间里,我不仅给小妹屋添置了羌竹床、蚕丝被、榆木箱柜、石头桌椅等必备物件,又陆陆续续地把我的一些宝贝和法器搬了过来压阵。闲来无事时,我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做我的魔法功课。因此,到我十五岁离开穆柯寨上黎山之前,小妹屋已经被我经营成了一个环境优美、宝藏丰富、器物齐全、功能完备的魔法工场,我敢说,比起我妈妈的魔法工场来,也是一点不逊色的啦。 我教给那少年绕过迷幻术的方法,当他眼睁睁地看见那座小木屋在他面前重新浮现出来时,惊喜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十分得意,带着他进了我的小妹屋。想想将近两个月以前,我因为跟他比武的事情还独自跑到这里来痛哭过一场,没想到今天他竟然成了我的秘密根据地的第一个客人。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可真奇怪。 我忙不迭地把自己的私人收藏拿出来,一样样排开了给他看:这是钓鱼用的金钩子,上面涂了一种迷yào,没有一条鱼抵挡得住,都会争先恐后来咬钩,就省去我四处找诱饵的麻烦了;……这是一卷百炼精钢丝,撒出去是个网,收回来象个球,远拿近打,十分顺手呢;……这是我爸爸给我编的藤甲,里面有一层软钢丝,拿密针松油水淬过,百物不侵,可惜我现在长大了穿不下了,不过我妈妈答应想办法帮我弄大些的,回头我得找她去;……这是我外婆送我的得意珠,手里握着这颗珠子,你就能感应到你身旁的人在想些什么;……这是我变魔术用的铃铛,空枝挂铃,可好玩了,有空我变给你看;……这是我外婆送我的夜行鞋,穿着它走夜路不用低头看,鞋自己就会认路呢;……这是我的线装宝元堂石印《三国》,这书你肯定看过的咦,三国里头你最喜欢谁呀? 那少年摸摸自己光光的下巴,沉吟道:算是……吕布吧。 我诧异道:你怎么会喜欢他?他这个人做事情很没谱啊。 那少年笑道:我不管那些,人家武艺好啊。你看只要他出场,其他战将无论有多勇猛也都黯然失色了。 我看他一眼,心想男孩子的逻辑真奇怪,喜欢一个人,可以只因为他武艺好,人不怎么样也能将就是吗?那么我的武艺在他眼里是不是算好呢?他会不会因此喜欢我呢?我这个人在他心里算不算坏人呢?他又会不会因此就不喜欢我呢? 这么一想,我的脸登时就红了。 那少年看我不作声,笑了一笑:我是很佩服武艺高强的人啊,你的武艺就挺不错。 我的心猛地一跳,怎么,我的心事被他猜中了吗?或者,他还在为被我抓回来的事情耿耿于怀?我急忙声辩道:都跟你说过了,我不是靠真本事打赢你的,我用了好多魔法,基本上八成都是魔法的力量。 那少年说:你用魔法加武艺把我打败,那也不容易。要知道世上多少英雄好汉都败在我们祖传的杨家qiāng手下,唉,我今天却败在你的魔法下了,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学艺不精吧。 我笑道:你太小看我、也太小看你自己了。我所学的魔法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我若说出我外婆的名头来,你就知道你输给她的传人,那可是一点也不冤枉的。 那少年看我一眼,说道:对啊,一直没问过你的家世,也就是昨天才知道你家在哪里你叫什么名字? 我听他主动关心我的家庭背景,心里很是高兴,说道:我叫穆桂英,不过认识我的人都叫我穆小妹。我爸爸和我妈妈,还有我外婆,当然还有我们寨子里的好朋友,就直接叫我小妹。 那少年点点头:原来你叫做穆小妹,那我以后也叫你小妹吧。 我听他语气和善,而且居然提到以后的jiāo往,简直是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跟你说,我们家一共有三口、不对,四口人。我爸爸叫穆天王,是我们穆柯寨的寨主,身手很棒,我的武艺都是他教的。我妈妈叫红罗女,是魔法师,不过她的魔法都是跟我外婆学的。我外婆住在黎山,人们都叫她黎山老母。 那少年大吃一惊:黎山老母就是你的外婆? 我点点头:是啊,你听说过她的名头吧? 那少年沉思道:嗯,我以前听我nǎinǎi说起过,说她是半仙之体呢。 我笑道:可能吧,我外婆挺神秘的,她有多大本事,连我妈妈都不能完全说清楚。我们家我说完了,你们家呢? 那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说道:我姓杨,叫宗保;我爸爸兄弟八个,他排行第六,名讳是延昭…… 这次轮到我大吃一惊:啊你口口声声提到的父帅,就是威震三关的杨六郎吗? 那少年勉强一笑:你听说过吧?他统军严厉,我完不成任务,他是决不会宽待我的。 我天真地问:他要你完成什么任务啊? 那少年不动声色地看我一眼:就是把你抓回去啊。我父帅看你武艺很好,想把你收编到我们大军中作一员武将呢。 我把嘴一撅:想得倒挺美。连我爸爸这里,我也只是抽空给他帮帮忙而已,我才不要跟你们一样四处打仗呢。你不知道,过几天等我满了十八岁,我就要回到我外婆那里,去继续做我的魔法师了。哎哟,今天是几号了? 那少年道:今天是月末,明天是八月初一。 我拍手道:啊呀,明天我就满十八岁了!你会留下来陪我过生日吧?杨对不起,光记着你的父帅是谁了,可不可以再跟我说一遍你的名字? 那少年宽宏大量地说:没关系,我叫杨宗保。 我说:哦,那我就叫你杨小保怎么样?小保,你会跟我一起过生日吧? 杨小保皱了皱眉头:我本人是没什么问题啊,可是我父帅肯定不会答应的。待会儿天色晚了,如果我还不归营的话,他肯定会罚我几十军棍的。 我不耐烦地说:那是平时,今天他就不会了。反正他们只当你是被我擒走了,哪里会那么快就放回去嘛。哎哟,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啊。 杨小保笑了一笑:不会,你说的也是事实。那好吧,我就留下来等明天陪你过生日吧。 我喜出望外、心花怒放,一下子跳了起来:好啊好啊,那可就多谢你。 为了招待我的小妹屋的第一位客人,我翻箱倒柜,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我已经两年多没有经营过这个小小的魔法工场了,现在这个屋子里剩下的,不过是半缸五色米、三罐原味的坚果、七坛陈年的雪水、八筒不同花源的蜂蜜和几十束用不同方法炼制而成的长香而已。 我把这些东西从炼yào房一一抱到堂屋的木桌上,看到杨小保正在我的屋子里转来转去,好奇地观看每一件摆放在外面的东西。 我拍拍手上坚果皮的碎屑,有些抱歉地说道:这里已经没什么好吃的了,好吃的东西象蓝狐ròu啊、雉鸡翅啊、野山笋之类的,早在上前年我去黎山以前就被我吃光啦。现在我就找到这些,看来还能凑合请你吃一顿晚饭。以前我存这些东西可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练功和炼yào。你想不到吧,我很小的时候就会自己设计配方炼yào来增强武功了。 小保很感兴趣地问:你学魔法已经很多年了吗? 我得意地点点头:是啊,我从小就会。比如这个五色米吧,别看五种颜色的米粒混在一起挺麻烦,我一眨眼功夫就能把它们分开。小时候练成这个本事,我前后只花了一个月。 小保噗哧一乐:你还挺会玩的,分开这个有什么意思啊? 我奇怪地说:这是魔法师的基本功啊。对一个出色的魔法师来说,必须要能够随心所yù地驾御外物,要懂得顺应外物的特xìng并使它最终为我所用才行。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魔法师中的魔法师啊。哎,你呢?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小保沉吟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名将中的名将吧。 名将中的名将?我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啊,你们家本来就是名将世家,你的理想很正确。 小保笑了一笑,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忧郁。他看着窗外轻轻说道:我从小就想成为天底下武艺最高强的人,因此五六岁的时候我就跟随父帅习武了。我父帅继承了我爷爷的杨家qiāng法,自己融会贯通后又有所创造,在我们军中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我父帅最强的本事却不是武艺,而是用兵打仗,这就是我跟他不同的地方我关心的是武艺本身,我渴望用最完美的武艺去打败最强大的对手,他却讲究韬略,在他看来,如果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才是主帅的最大本事呢。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我父母包括我的族人,都希望我将来能够继承他的衣钵,统帅三军。可是我虽然没说出来,心里却一直都很清楚,他是帅才,而我是将才。十五岁时,我第一次能够与他打个平手,从此正式加入军籍,就在他帐下做了一员战将。我父帅常常对我说,要多读兵书、多研究战史,我也照着他说的做了,可是他不知道,我真正感兴趣的不是打仗,而是比武啊…… 我拍手笑道:难怪上次你和我比武,比了一天又一天,原来不是咱俩武艺相当不容易分出胜负,而是你自己要慢慢地比着玩! 小保看我一眼,叹了一口气:唉,本来还以为我离实现自己的梦想已经不远了呢……碰到你之后,我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连你这么娇小的一个小姑娘我都打不过,我还去做什么名将中的名将呢? 我摇摇他的胳膊,恳切地说:其实我的武艺是比不上你的,但是我有魔法托底啊。这样吧,我来教你练魔法,凝神归元术啊、魅惑术啊、遁形术啊,如果你能把魔法融入到武艺之中,那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够打败你了。 小保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魔法根基,是不可能练成魔法的。 我不甘心地说:你怎么知道,试试看嘛。 小保把他的左手伸到我面前:你看看我的掌心就知道了。我一出生,我nǎinǎi,就是佘老太君,就仔仔细细地查看过我的手相,她说我的掌心里没有白星,练不了魔法,应该练习正道的武艺。 我奇道:你nǎinǎi连白星的事都知道? 小保点点头:她以前是学过一点魔法的,后来跟随我爷爷连年征战,就荒废了。 我把两只手摊开了和他的左手放在一起比,小保的手心红润饱满,我的手心却隐隐各有一颗白色的星星。我抬头笑道:你看,我的白星特别大、特别亮,我外婆说这是魔法根基特别好的表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小保轻轻笑了一下:可是,我看不见呀。 天光暗下来了,我开始着手准备晚饭。我对小保说:本来咱们可以拿五色米做饭吃,再用蜂蜜和着坚果熬一点汤。但是我刚刚想出了一项新发明,我猜它一定好吃,你就等着瞧吧。 我把两碗五色米盛到精钢小锅里,滴了几滴桂花蜜,再把小锅放到炼yào房的炉子上,盖了盖儿起火干烧。精钢小锅的盖儿上有一个孔,一柄钢勺的长把儿从孔内伸出来,那是我炼yào时的搅拌勺。我隔着盖儿,不停地用钢勺搅拌五色米。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小锅开始在炉子上光当光当发起抖来,锅内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我拿香龙木指着小锅,大声说道:龙木龙木乖,小妹要的东西快出来。小锅扑地一响,我拍手道:成啦! 我把锅盖打开,一股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刚才的两碗五色米,这时膨胀满锅,在径不盈尺的空间内盛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来。 杨小保惊奇地问:这是什么好东西啊? 我想了想,郑重地说:咱们就叫它bào米花吧。 我又舀出一勺松仁、一勺榛子、一勺橡子、一勺葵瓜子,放在白玉磨盘里细细研磨成粉,然后拿槐花蜂蜜调成稀稀的糊状。 我把果蜜糊摊在一个铜铛上,往上面喷了一层炼yào用的离散水,拿到文火上轻轻地煨。果蜜糊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泡,我拿香龙木指着它念了一遍我的魔法口诀,果蜜糊似乎听懂了我的话,欢快地从中蹦跳出一粒一粒象珍珠般晶莹洁白的圆胶来。 我把胶粒收到玻璃樽里,冲入勾兑好的青梅甘草汁。雪白的果蜜胶粒在茶色的青梅甘草汁中浮浮沉沉,好象下雨天水面上的鱼漂。 小保好笑地说:这又是什么啊? 我笑道:这是我刚刚发明的饮料啊,咱们就叫它珍珠果茶吧。 后来,bào米花和珍珠果茶成了我军中犒劳有功兵士的额外奖赏。再后来,它们又从军队流传到了民间。bào米花变成了坊间看戏时一种十分流行的膨化食品,而珍珠果茶呢,则成为年轻人尤其是恋爱中的少男少女们最欢迎的饮料。他们在盛有珍珠果茶的杯中chā上麦秸管,比赛着谁先把里面的珍珠吸光,并且发明出“谁先吸光谁就会找到命定的真爱”的说法。当我成为朝廷旌表的民族英雄之后,汴梁府里有一个精明的商人在自己出售的bào米花和珍珠果茶上打出了“桂英妙传”的旗号,结果当年他就赚了个盆满钵满,光是向官府上缴的税银,据说用两辆牛车都没有拉完。不过他赚的钱,可是一点都没有分给我。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夜空里开始浮现出一丛一丛刚刚清醒过来的星星。我正琢磨着晚饭应该摆到哪里吃,看着星空,忽然有了主意。我对杨小保说:咱们去屋顶上吃晚饭吧。 我们把吃的喝的抱上屋顶,就地坐了下来。小保不放心,拿手一抹脚底下的木板,再把手指放到眼前看看,惊讶地说:怎么你两年多没来,这里竟然这么干净? 我说:因为我施了迷障来保护它,不仅外人找不到这里,就连灰尘也找不到这里。 小保说:那就是说,什么东西都进不来了? 我摇头道:也不一定。这就象一个程序,你可以设置让什么进得来,比如阳光和风,让什么进不来,比如生人的气息。如果遇到法力比我高的魔法师,能够破了我的迷障,那他也是可以进来的。 小保看我一眼,担心地说:那你妈妈的法力比你高吧?她能进来吗? 我漫不经心地说:我妈妈才不管我这些事呢,她对我从来都是粗养粗放的。不过我也怕有别的厉害的人闯进来,所以每次来,我都会用最新升级的法术重新布置一遍。对了,进到小妹屋的方法,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了,你可别说出去哦。 小保好象有些生气,红了脸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扁了扁嘴:我猜你也不是。不是你还生什么气嘛? 星光很亮,我们高高兴兴地一边大嚼bào米花,一边喝珍珠果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左右无事,我向他详细地讲述了我是如何施展魔法打败他的。当我说到眼神在魅惑术中的妙用时,小保忽然聪明起来,打岔道:哎哟,那不就是迷魂术吗? 我摇头笑道:不一样的。迷魂术跟魅惑术原理相似,但是迷魂术的威力比魅惑术大,副作用也大。因为被施了迷魂术的人举止反常,别人会看出来,他本人事后回味,也会想到是眼睛的问题。这个秘密传出去,下次再jiāo手,对方不敢看你的眼睛,迷魂术使不出来,那就无法可想了。魅惑术就不一样,它是以防守为主,只要双方视线一接触,就能令对手眼中看到的映像位移,这样他的招数失了准头,就再也伤不着你了。这个法术可以正着用,也可以反着用,看着对手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真的是乐趣无穷啊。 小保皱眉笑道:难怪我打你的时候,老觉得打不中,我还一直佩服你身形快,以为你的闪避功夫特别好呢。 我笑了笑,不敢再招惹他。 小保又好奇道:你既然是魔法师,那么你会占星术吗? 我奇怪道:你倒象是个业内人士,什么都知道一点儿。 小保说:我小时候听我nǎinǎi零星说起过的。 我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占星术我会啊,而且刚刚晋过级。你看,那颗星星我抬手一指:那是紫微星,是我命宫中的主星…… 紫微星象一颗钻石,钉在清亮的天幕上,随着我的手一指,便即闪耀出迷人的光芒。而在天幕的另一角,此时有另一颗蓝色的星星也迅速地一闪。我凝神细看天象,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小保看我半天不语,轻轻碰我一下:其它的呢?这么大一片星空,我可是一点都看不懂。 我定了定神,轻轻地说:占星术是根椐黄道和赤道的相互关系以及星星在其中的位置变化来推算世事的。它可以预测天候,可以预测地情,也可以预测人事。就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属相一样,在星空中,每个人也都有自己所属的命宫,命宫中主星的走势和它与其它星座的相对位置关系,就会暗示这个人将来的命运…… 我慢慢向他讲解星象的原理,小保侧耳听着,好象真的很感兴趣。 这十八朵美丽的花儿,在我的心里开开合合了大半个世纪,连战乱、党争、伤病、衰老和死亡都蚀不坏、夺不走、抹不去,终于变成了我们这段不朽的爱情的唯一的纯洁信物。 9 红英果开花 一阵暖风拂上脸来,我睁开眼睛,原来日头已经爬上了榆树的树梢。我记得我们昨天夜里指指点点地,讲了很久关于星星的故事。后来可能说困了,就这么倒地睡着了。我四下里看看,杨小保还在一旁呼呼大睡。 我站起身来,在木头平台上跳来跳去,大声地说:起床啦,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杨小保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看见我在一旁蹦蹦跳跳,不好意思地说:啊,你早啊,已经很晚了吗? 我不置可否地笑一笑,说:我要去看看樱桃怎么样了。就嗖嗖地爬下楼台去。 樱桃皇后正站在木屋外的树桩子边打盹,听到我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来,抖了抖耳朵,打了个响鼻。 我抱住她的脖子亲了亲,说道:樱桃啊,今天我满十八岁了,我可以回黎山去完成瓠巴魔法的修炼了。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高兴呢? 樱桃皇后晃悠着脑袋,又打了几个响鼻。 我搂着樱桃皇后的脖子,悄悄对着她耳朵又说:昨天我把杨小保抓回来,他答应陪我过生日,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过才好。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樱桃皇后晃晃脑袋,仰头轻轻嘶鸣一声。我明白,她的意思就是你自己看着办吧,怎么样我都没意见。 作为天下无双的魔法师穆小妹的独一无二的坐骑,在超乎寻常的灵力之外,樱桃皇后更与我有着超乎寻常的默契。她总是能够不用暗示就明白我的心意,而且她对世事有着超常的感知能力,能够在紧要关头给我最关键的提醒,我很在乎她的感觉。有时候我决定一件事,即使我爸爸妈妈都不赞同我也听不进去,但只要樱桃皇后有意见,我就会重新考虑。我总觉得,如果说世事的进程最终会有一个答案的话,那么所有的标准答案,都早已预先存放在樱桃皇后的心中了。 我新开了一坛雪水,洗脸、沏茶。陈年的雪水蓦然见到阳光,粼粼焕发出朝气,就象莲花山早间的空气一般清冽动人。 我坐在屋外啜着茶,心情没来由地好,好到无可奈何,只得拿手支了下巴,一个劲儿地发愣。 半晌,整个小妹屋就在淡淡的茶香、新鲜的空气和流转的阳光中静静迷醉着,没有一丝响动。 我又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怪,在我满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我居然邀请了一个叫作杨小保的朝廷将官来作我唯一的客人!这个人,我一共跟他见过五次面,每次见面我们都会动手打架,弄个不欢而散,可是感觉上却好象早就认识他似的。就连杨小保这个名字,也好象早就烂熟于心,不然他明明叫杨宗保,我为什么脱口就叫他杨小保呢?杨小保,杨小保,哈,真是个顺耳的好名字…… 小保不知道在做什么,半天都没有他的声息。他该不会已经走了吧?可是他明明答应过我…… 我猛地站起身来:这个人脾气有点古怪,当真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好象也不是什么出人意表的事情。我侧耳听听,没有他的动静。我凝神细查,整个小妹屋的法场中已经完全没有这个人的气息了。 我的心登时一落千丈:他真的已经走了。 我昨天已经教给他了,他知道怎么进出我布置的迷障。对他来说,在外面羁留一夜不归战营,必定十分不妥吧,他到底还是很怕他父帅的责罚的。他不来跟我打声招呼,自然是怕我不放他,而且他答应了我又食言,大概自己也会不好意思吧。其实,他就来跟我说一声,我也不会怎么样啊,他既然不愿意留下来,我当然是会放他走的。 昨天还一起高高兴兴看过星星,这个人怎么这样无情无义。 我不甘心地屋前屋后转了一圈,又爬上屋顶看了看。除了一锅底五色的bào米花和半樽喝剩下的珍珠果茶,屋顶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我怏怏地就地坐下来。太阳晒在我身上,我的心却一片冰凉,一波又一波越来越浓的委屈涌上来,让我懊恼得想哭。 我再也不想理杨小保了,他这个人做事情为什么总是那么奇怪,明明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中途又要反悔如果不愿意就不要答应嘛,又没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你。后悔了又不说,走的时候还要偷偷摸摸的,真是莫名其妙。当我是傻瓜吗,居然敢放我的鸽子。以后不管在哪里见到他,我都决不再正眼看他一眼,也决不会向他笑一笑,更加不会跟他说半句话了。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决不再理会他。决不。决不。 我在心里发着狠,双手捏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扎进我的掌心里,让我感到有一点痛。 忽然,樱桃皇后轻轻嘶鸣了一声,我感到一股生人的气息闯入了小妹屋。我急忙翻身爬到屋檐边往下探望,却看到杨小保立在场中,一只手提着衣角,一只手向我招了一招,说道:小妹,你在那里做什么?快下来。 我腾地一下气血上涌,脸上象着了火一般燃烧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杨小保又说:你不想下来吗? 我气呼呼地说: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我这里可不是花椒村的集市,由不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杨小保笑道:我确实是走了,不过下到半山又改变主意,就回来了。我在山路上还看到些好玩的东西,专门带回来给你。你要不要下来看看? 我赌气道:不看。你不是要走吗,赶紧回去吧,到时候你父帅骂你,可别赖我。 小保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笑道:别闹了,快点下来看吧,我给你耍个好玩的花样。 我好奇心大起,不知他要搞些什么名堂,登时忘记了自己刚才的赌咒发誓,噌噌爬下屋顶去。 小保衣襟里兜着一堆红盈盈的东西,近了才发现是刚采下来的红英果。红英果是莲花山特有的一种红色浆果,鸽子蛋大小,味道酸酸甜甜的,十分爽口。只是通常生长在陡峭的山崖上,采摘起来十分困难。小保一下子带回来这么多,难为他怎么采来的。 我说道:这是红英果,你没见过吗? 小保说:对啊,我本来是要回营的,可是看到这种从来没见过的红果子,想起你来了。我猜我这么一走,你准会生气的,那一定很好玩,所以我就特意回来看看你生气的样子了。 我怒道:呸!你想得美,我才不会为你这种莫名其妙的人生气呢,你别做梦了。 小保开心地笑道:看到啦!看到啦! 我忍不住噗哧一乐:上了你的当了。这次不算,不算。 小保说:你还不快找个东西把它装起来? 我跑回屋里拿了个罐子,把红英果一个个拿进去。小保问道:你多大了? 我说:十八岁啊。 小保说:哦,跟我一样。留出十八个来。 小保在屋外洁白的石桌上用十八个红英果摆出了“十八”两个字,伸手拿过倚靠在榆树上的长尾银qiāng,对我笑道:看我给你耍个花样。 我点点头,兴奋地看着他。 小保把qiāng尖对准这些红英果,放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倒钩来,绕着石桌舞动了一圈,身姿挺矫健。我还没看明白他到底要干嘛,他已经停步收qiāng,笑吟吟地对我说道:好了。 我失笑道:什么就好了? 小保说:你拿手指挨个儿碰一碰。 我照他说的伸出一个手指,轻轻碰了碰其中一个红英果。红红的果子忽然从中整整齐齐地分作七八瓣,象朵鲜花一般盈盈地打开了。 我惊喜地说:你要我看这个? 小保点点头:接着再来。 我顺着“十八”的笔划,依次点开了十八朵红英果花。它们在洁白的石桌上开成红盈盈的一片,每一朵都静静闪烁着醉人的娇艳。 我看着这一片小保专门为我雕刻的花朵,忽然感到自己的脸很烫。 小保得意地问:喜欢吗? 我抬眼看着他,发现他也在看着我。我觉得自己的视线有点模糊,只得使劲地眨了一下眼睛。 小保忽然低下头来,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轻轻地说:祝贺你又长大了一岁! 我呆了一呆,觉得脸更烫了。 我把脸侧过去,笑着对他说:这边也要亲一下。 小保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凑过来在我的另一边脸上也亲了一亲。我心满意足地笑了,看着他的脸,我发现他的脸比红英果的汁液还要红。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点亮晶晶的东西在温温柔柔地发着光,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听到自己扭扭捏捏的声音:还要亲一下。 小保忍住笑,一把拉过我来,忽然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只觉得身体犹如浮在半空,完全没有任何真实的存在感。他的嘴唇又湿润又柔软,带着我从未品尝过的甘美气息。他的舌头象魔法师的手指,搅动得我心里的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我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脑子里只有一朵接一朵的红英果花在次第开放着,密密麻麻开满了我的心房,再也没有任何空隙能留给我想点别的。 这是我开花的时刻。 在我一生中的这个美丽的时刻,我清清楚楚地觉得自己象一朵红英果花,在我所爱恋的人面前,忽然开放了。 很久很久以后,我仍然能够回想起那一天小保唇齿间甘美的味道,那是我初次遭遇的爱情的味道。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样短暂的一个吻,却就此改变了我漫长的一生。 好象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小保慢慢放开了我。 我看着他象晨雾一样白皙的脸,看着他微笑的嘴角,心里一阵不可抑制的温柔。我感到他的笑意也象晨雾一样在我眼前慢慢扩散,这让他的身影变得有一点朦胧。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平心静气地对他说:我忽然之间很想嫁给你,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他吃了一惊,脸登时红透了,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撅嘴说道:……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他忽然轻轻一笑:那我就娶你吧。 我一愣:真的吗? 真的啊。 什么时候啊? 就是今天吧。 我感到自己的嘴张大了,一时合不拢来。我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他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他的眼睛明亮得象昨夜那颗闪耀着迷离蓝光的白虎星。他是说真的吧。 我跳起来,抱着他的脖子,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珍珠果茶一般的甘美味道。我欢快地说:好啊好啊,那么我们怎么个成亲法呢? 小保说:你跟人拜过把子吗? 我说:那倒是没有。不过我知道怎么拜把子,我们寨子里的小孩,象承仁和月龙,就拜过把子。 小保说:成亲和拜把子差不多,也是烧个香、发个誓。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这里有好多种香。 我们从屋里搬出一个香炉和一把迷迭香,把香炉放到石桌上,各自点燃一炷香chā好,然后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对着东方行了一个礼。 我忍住笑,偷偷看一眼杨小保。小保假装没瞧见,一本正经地望空说道:苍天在上,在下杨宗保,系东京汴梁人氏,今日与穆柯寨穆氏桂英结为夫妻,愿小保说到这里看我一眼,我也笑咪咪地看着他。小保忽然腼腆地一笑,接着说:愿两相恩爱,百年好合。 我忍不住笑道:你说话好麻烦,听我的。 我清清嗓子,对着香炉行了个礼,认认真真地说:外婆、爸爸、妈妈,今天我要成亲了,不过事先没有跟你们说,请你们原谅,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啊。现在我就以你们的名义发誓,我要嫁给杨小保,因为我喜欢他,而且我觉得他对我也挺不错的。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地待他,他也会好好地待我。我们俩会相爱相守一辈子,永远也不分开,就象爸爸和妈妈你们自己那样。 小保似乎听得很专心。等我说完了,他拉过我来,亲了亲我的脸颊,问道:接下来咱们干嘛? 我使劲想了一想,却忽然没了主意。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就行。这么好的阳光,我想我们可以出去走走。我建议说:那么我带你参观一下莲花山吧,这山里头的景色可真是美极了呢。这里还有我小时候游玩留下的好多遗迹,我可以顺便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小保说:好啊。 我们一同骑上樱桃皇后去游山。樱桃皇后好象挺喜欢他,不仅让他乘坐,而且任由他持缰驾驭。小保坐在我的身前,我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我的脸贴到他白晃晃的缎子战袍上,感觉到他厚实的背脊和温暖的体温,我在心里想:认识小保,真好。嫁给他,更好。 樱桃皇后在莲花山上跑了一天,我们把莲花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玩了个遍。跑累了时,我们就躺在山间草地上聊天。我给他讲了我们家里好多有趣的事情,包括我爸爸的兵器库,我妈妈的魔法书。 我问他:你爸爸妈妈什么样?他们好玩吗? 小保皱了皱眉头,迟疑地说:我们家里人挺多。你可能想不到,我有四个妈妈。 我大吃一惊:啊?六郎大叔这么好色?对了,我叫他六郎大叔可以吧? 小保笑道:只要不当着他的面这么叫就行。 然后他的神情又变得有点郁闷,叹了一口气说:也不是唉,这件事不容易说清楚,我父帅我爸爸他对女人总之是比较心软吧。我妈妈柴郡主,是八贤王的干御妹,当初他们俩成亲就是八贤王主的婚,后来又生了我。 可是我爷爷nǎinǎi以前驻守关北的时候,曾经给我爸爸定过一门娃娃亲,后来人家寻上门来了,拿出当年的信物,我nǎinǎi和我爸爸都说认,这就是我二妈王怀女。我二妈长得挺不好看,不过武艺高强,对我也很好。 我三妈叫黄琼女,是当年我爸爸的骑shè师父都阔海替他提的亲,后来我爸爸战辽北时经过黄家岗,必须要用那里的一种矿土做火yào引子,黄家人提到这段往事,非要我爸爸跟黄琼女成亲不可,我爸爸就答应了。我妈妈虽然不高兴,也是无可奈何。 我四妈重阳女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她是一个山寨寨主的女儿,看见我爸爸指挥打仗时的威风模样,很是爱慕,甘愿来到我爸爸身边,不计较名分。她的武艺好,又是能说会道,我爸爸被他缠不过,也答应了。我妈妈气坏了,自己跑回郡王府去住了一个月。后来还是八贤王出面调停,我妈妈才勉强回来。总之我爸爸他在别的事情上挺果断,可是对这种事情却……,咳,反正这些事让我妈妈挺生气的。其实,我爸爸最爱我妈妈,而且我爸爸虽然有四位夫人,却通共只有我妈妈生了我这么一个孩子,我妈妈又是王族出身,地位当然是不可动摇的。可是如果换了我是我妈妈,我也会跟她一样,外在的东西再齐全,都不如要我爸爸专专心心只对她一个人好…… 我咋舌道:说得也是。咦,你们家这么多妈妈,平时怎么在一起相处啊? 小保说:那倒是没关系。因为我们家是武将世家,常年地在外面打仗,我的几个妈妈武艺都挺好,全都到我父帅帐下从军,所以平时按营帐部署,也不会经常在一起。不过我nǎinǎi有时候也是要到军中来的,她来了,大家就都住在一起。对了,小妹你这么好玩,我nǎinǎi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我吐吐舌头:我可不要去见你们家的人。你们是朝廷的命官,架子肯定挺大的。 小保说:也没什么架子。其实我们家有朝廷封赏的人不多,而且我们家除了我爸爸和我,几乎全是女人了。你看,我爷爷和我nǎinǎi共生了九个孩子,七男两女,还有最小的八叔,是收养的。当年金沙滩一仗,我大伯、二伯和三伯都战死了,我四伯、五伯和八叔失踪,全家的男子就剩下我爷爷、我爸爸和我七叔,那时候我都还没有出世呢。后来两狼山上,我爷爷撞碑殉国,我七叔被潘太师设计害死在花椒树上,杨家就剩了我爸爸这一条支脉传续。不过,我nǎinǎi常常跟我说,我们家失踪的那几位伯伯叔叔都没有死,杨家还有其它的血脉要归宗呢。老人家总是希望家族人丁兴旺的吧,所以,她并不反对我爸爸多娶妻子。 我没听懂这些复杂的亲戚关系,只得装作很热心地说:哦。然后呢? 小保又说:所以我们家现在几乎全是女人了。以我nǎinǎi为首,我的几位婶子、我的四个妈妈、我的两个姑姑人家叫她们八姐、九妹,还有我的干姑姑就是我nǎinǎi收的义女排风。排风姑姑原来是我nǎinǎi在路边捡的丫头,因为人好、武艺好,我nǎinǎi就收了作义女。不过,排风姑姑长得倒是很漂亮,话也不多。我们家这些女人都比我辈分高,齐心协力地帮助我爸爸妈妈来管我,哈哈,所以我很小就出来打仗了,我才不想要她们管呢。 我拍手笑道:原来你最怕的不是你父帅,你最怕的是你的nǎinǎi、妈妈、婶婶和姑姑们。 小保皱着眉点点头,苦笑说:我只盼着我们家那些漂在外头的伯伯叔叔们赶快归宗,给她们生一个军营的傻小子,这样就没人跟我说什么继承祖志、光耀门楣的话了。 我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道:其实你现在从军打仗,就已经算是继承祖志、光耀门楣了嘛。 小保叹了口气,郁闷地说:那是有差别的。我虽然身在军营,却老想到深山古刹去寻访高人,好让自己的武艺再进一层。可是她们不让我去,她们说我现在已经是大宋朝最厉害的杨家军中的第一高手了,战场上很难遇到一个武艺比我高强的敌将。就算万一遇到了,还有我父帅的计谋和韬略,还有成千上万的钢铁一般的士卒,用不着我一个人拿武艺去跟敌人拼命…… 我歪头想了想,献计道:那你可以偷偷地跑出去呀,等学成了再回来,到时候打遍天下无敌手,他们就一定不会骂你了。 小保感激地看我一眼,摇头道:我试过的,小时候试过好几回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都是出城门不到五十里就被他们给抓回来了。抓回家之后,又是挨打,又是关禁闭,又是听说教,一折腾就是半个月。后来我的武艺渐长,十五岁时在校场口比武中夺了头名花球,他们就更有理啦,说,不用出去寻访什么高人,不也一样做武状元吗…… 我说:他们一定是没见过世外高人,所以不相信山野之中竟然会有武艺比你爸爸更厉害的人吧。 小保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拉过我的手认真地说:小妹,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的是什么吗? 什么呀? 我最喜欢你的是,我常常只会在心里想的事情,你却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我听得心花怒放,立马善解人意地说:那也不新鲜啊,你是名门世家子弟嘛,要顾忌的条条框框太多,当然不象我这种山野里的小孩那么无拘无束了。 小保轻轻叹了口气,把身体向后一仰,躺到了草地上,望着天空悠悠地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经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是山野里的小孩,漫山遍野地跑啊跑,没日没夜地玩啊玩…… 我笑道:咦,那你梦见的人会不会是我呢,因为我小时候就是这样跑啊跑、玩啊玩的…… 聊着聊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莲花山八月里的天气可真是奇怪,以前明明是老不落山的太阳,今天却象个登台之后耍脾气的铿锵鼓乐戏名角,露脸还没多久,就匆匆忙忙地谢幕下台了。 小保突然说:唉哟,天都黑啦。说着舒展着胳膊站起身,拍了拍樱桃皇后的脊背。 我不发一言地站到他跟前,紧张地看着他。我知道,一到天黑,他就会想起回营的事情来。我想,也许分手的时候就要到了吧。 小保扭头看我一眼,刚要张嘴,我抢先说道:是啊,咱们快点回屋里做晚饭啊。我饿死啦,早就饿死啦,看你聊得那么高兴,就一直忍着没有说,幸亏你还记得看一看天色。你管不管喂饱我? 小保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那个当然是要管的。 我们同骑着樱桃皇后回到小妹屋去。樱桃皇后欢快地飞奔在温湿的羊肠小道上,我的心却象中箭的飞雁,一路拉扯挣扎着直往下坠。 进入小妹屋的迷障之后,我们翻身下马。小保四下里看看,迟疑地说:今天可是没什么吃的了吧? 我答不上话,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 小保走到我跟前,柔声问道:你怎么啦?唉哟,你不会是要哭吧? 我应声而哭,四五串泪珠同时吧嗒吧嗒地沿着脸颊坠下来。唉,这可真是丢人丢到自己家门口啦。 小保笑着说:没有吃的,也不至于哭成这个样子啊。 我拿衣袖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还以为,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一黑,你就会走了呢。 那天的晚饭我们到底也没有吃成。事情发生得太突兀,所以往往叫人无法追忆起那个最初的缘由。现在我能够回想起来的,不外乎是小竹床边走马灯的温柔光芒,小保的皮肤的光滑触感,还有那种只有年青的身体才能蓬勃释放的逼人的芳香。 不过我一直记得两个细节。 我记得小保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对我说:以前看你作小子打扮时,我就在心里偷偷地想过,不知道你穿女孩儿衣裳时会是什么样。这几天可算见着了。 我天真地问:那你觉得我怎么打扮比较好看? 然后小保坏笑着说了一句话,我恼羞成怒,一阵拳打脚踢,把小保踹下了床去。 我还记得,小保摸到我背上的一道伤痕,非要在灯下细看。他说那道伤痕又红又肿,斜过我的后背,从左腰爬上了右肩。他用一种心痛的语气责怪说:怎么回事,这是怎么搞的? 我满不在乎地说:那是你打的啊,你用如意软鞭打的。 小保惊讶道:那怎么会?我还以为你一定能躲闪得开呢。 我说:我故意不躲闪开的。你的临战经验这么丰富,如果不真的挨那一鞭子,你哪里会上我的当? 小保不说话了,拿手轻轻抚摸着这道我看不见的伤痕,脸上忽然滑下两行浅浅的泪水,浅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直到今天,一闭上眼我就能看到小保那晚脸上的坏笑和痛悔。就象是日间洁白石桌上的那一团红英果花,一忽儿开了,是他的笑,一忽儿合了,是他的泪。这十八朵美丽的花儿,在我的心里开开合合了大半个世纪,连战乱、党争、伤病、衰老和死亡都蚀不坏、夺不走、抹不去,终于变成了我们这段不朽的爱情的唯一的纯洁信物。 我定下神来,无言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名震天下的中原第一名将。他看起来不到四十岁年纪,颌下有一部整洁的短须,目光炯炯逼人,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10 名将中的名将 又一个早上来临了。太阳已经来了,我知道,小保一定是得回去了。 我们装束整齐,站在小妹屋的门外互相告别。 我勾着小保的手指,恋恋不舍地说:可能过几天我就会回到黎山去了,我的瓠巴魔法还差一年修炼才可以出师。一年之后等我下了山,我就去找你吧。还是你要来找我? 小保郑重地点点头:我等你来。 我从腰间抽出香龙木来递给他:这是我的魔杖,你先替我保管着,算是咱俩拜把子的信物吧。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得把它还给我啊。 小保笑道:傻瓜,你怎么能把香龙木jiāo给我保管呢?一个魔法师没了魔杖,什么时候才能炼成魔法啊?炼不成魔法,咱们又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 我点点头:咦,说得也是啊。转身从马上取下风灵宝剑递给他,笑道:那咱们换剑吧。这把风灵宝剑,你见过的,我一向贴身带着,现在你先替我收好吧,等咱们见面之后你再还给我。这样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你看见它也能想起我来了。我呢,每天用你的剑做功课,沾了你一身好武艺的光,魔法修炼的进展也一定很快。 我觉得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迟疑了一下。 我正待开口相询,他却伸手接过我的风灵宝剑,然后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递到我的跟前。他静静地说:这是我的惊风宝剑以前因为你说你的剑叫作风灵,我就不好意思告诉你我的剑的名字。现在你可记住了?记不住的话,剑身上刻着呢,看一看就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他。 小保默默地把我的风灵宝剑系到腰间,看了我一眼,低头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想了想,又笑着在另一边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说:我修成瓠巴魔法之后,就可以得到一只黎山里的青鸟做我的信使。青鸟会报信,飞得比樱桃皇后都快。到时候,我一定最先派它到你那里去。 小保苦笑了一下,似乎觉得我太罗嗦。 我说:那我不送你了,你没有马,自己下山时看着点路啊。 小保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身离开。走出去几丈远,小保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微笑着挥了挥手。 小保离去之后,我在小妹屋里里外外徘徊半晌,怀着一种又甜、又酸、又苦涩的心情细细搜寻我们昨日的行迹。日头近午,我终于觉得这里再也无可留恋,就策马加鞭,奔回了穆柯寨。 一路上都是寨子里兵丁们惊奇的目光,我懒得理会他们,径自回到自己的小院,却看见我的爸爸妈妈正站在我们家的堂屋里等我。 我一阵心慌,脸上变得很烫。我扭扭捏捏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爸爸、妈妈。 他们俩都没有说话。 我偷偷看我妈妈一眼,第一次发现她美丽的眼中盛满了忧虑。她正把目光停留在我腰间的惊风宝剑上。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抵赖的了,我把心一横,大大咧咧地说:哦,我正要跟你们说一声,我已经成亲了。 还是没有人说话,这难耐的沉默让我害怕。 然后我听到我爸爸穆大郎问:你跟谁成亲了? 我说:杨小保啊。就是那天跟我单挑的那个人。 我爸爸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说:知道。他是杨六郎的儿子。 我爸爸怒道:你知道你还要胡闹! 我理直气壮地说:这有什么关系啊?大不了咱们把粮草还给他,我再去抢别人的呗。我跟小保互相喜欢,成个亲有什么不可以! 我爸爸冷笑一声:你怎么想得这么简单!他是谁?天波杨府的世子、朝廷钦命的大将!你是谁?穆柯寨山匪的女儿,你还记得他管你叫什么吗?女大王!咱们跟他们,一个是官兵一个是匪,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你懂不懂?你趁早给我把心收回来,我就全当没这回事。 我撅嘴道:我又不是你真正的部下,你的军法可管不着我。 我爸爸厉声道:你懂个屁!就算你仗着我和你妈妈疼你,我的军法管不了你,你想过杨六郎会怎么治他儿子吗?别的不说,要是承仁正打着仗忽然招了亲回来,你觉得我会轻饶他吗?何况杨家那小子娶的还是敌方的头领!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爸爸对我这么严厉,心里一阵委屈,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可是想想我爸爸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心里又是一阵焦急,顾不上掉眼泪,急忙叫了个传讯兵进来,要他赶紧替我去打探一下杨家军营地的动静。 堂屋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我们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我也不敢抬眼看他们。我隐隐觉得自己闯了很大的一个祸,而这个祸的报应,眨眼之间就会来到眼前。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阵紧似一阵,一颗心立刻就要蹦出腔外了。 好象过了很久很久,传讯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看着他那种狼狈的样子,我的心咚地一下沉到了地底。 传讯兵说:不好了小妹,我看到那个穿白衣服的人被绑到中军帐的辕门外面,说是午时三刻就要问斩了。 我眼前一黑,整个人忽然之间轻飘飘没了重量。然后我用力地睁开眼睛,发现我爸爸穆大郎的大手搀住了我。 我跳起来,大声地说:不行,我要去救他! 我爸爸扣住我的手腕,沉声说道:小妹,你不要冲动。你去救他?你拿什么救他? 我挣扎着,更加大声地说:我去扫平他们的营房,我去跟杨六郎单挑,我去放火烧他们的大帐,反正我就是不能让他杀了他! 我爸爸说:就凭你?杨六郎要是这么好对付,契丹人还不早就踏平汴梁城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各人自有命数,这不是你所能左右得了的。 我听得愈发焦急,使劲想挣脱穆大郎的手掌:让我去看一眼,就去看一眼,他要是真没事我就回来。不亲自看一眼,我怎么能放心啊? 这时我妈妈走到我的跟前,眼睛里满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看不懂的忧伤。她轻抚着我的头,缓缓地说:小妹,你不要去,杨六郎这是要诈你出营。他们毕竟是父子,说是要斩他,其实那只不过吓唬吓唬他,父子连心,他爸爸不会真的下手的。 我急得满脑门是汗:妈妈啊,你不知道,他爸爸治军严厉,对他也从来不容情,他亲口告诉我的。他爸爸说要杀他,那就是真的要杀他了。这可决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妈妈还要说话,我猛然挣开了我爸爸穆大郎的手掌,拔腿跑到了屋外。我听见我爸爸和我妈妈同时叫了一声:小妹! 我飞身上马,拿起了我的长qiāng。在奔出之前,我狠狠一勒马缰,樱桃皇后一声哀鸣,腾空直立起来。 我看了一眼我的爸爸妈妈,低声地求恳道:他立刻就要被杀掉了,妈妈,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他为我而死啊?爸爸,我就去看一眼,他如果没事,我就回来。只要他能不死,我一定听你的话,不要嫁给他了。 我一路狂奔,顷刻之间来到了杨家军的营帐。樱桃皇后好象认得路似的,直接把我带到了杨六郎的中军帐。沿途士兵没有阻拦,我知道,自从那两次阵前比武之后,他们都认得我了。 离着老远,我就看见辕门前立着个白色的身影,我知道那是他。还好,他还没有死。我的心里一阵激动,拍马奔到近前。 我在中军帐前下了马,守卫的兵士举qiāng厉声吆喝了几句什么,我完全没听明白。 我拉着樱桃皇后,远远地看他一眼。他被牢牢地绑在一根碗口粗的大柱子上,佩剑、护甲等一应武装都被解除了。他的脸色苍白,他却没有看我。 我把心一横,就要往中军帐里闯。忽然我听到他叫了我一声:小妹。 我回过头去,接触到他冰冷的眼神。我的心一凉,耳中听得他冷冷地问道:小妹,你来做什么? 短短半天时间,他又变回了我最初认识的那个骄傲冷漠的白衣少年了。我的心一阵阵抽痛,我好象根本就不认得他。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来救你啊。 小保忽然厉声说:谁要你救?你快回去做你的魔法师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浑身冷得发抖,勉强地说:可是,可是如果我不来救你,你就会被他们杀死的啊。 小保淡淡地说:我当时,根本就没打算还能活着。 我大吃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看定他,呆呆地问道:那我怎么办?你若死了,我怎么办呢? 小保忽然笑了一下,温柔地说:小妹,忘了我吧。 我咬紧牙关,不让泪水漫上眼睛。 我点点头:好,我忘了你。我这就去跟你父帅说,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决心忘了你,只要他答应不杀你,我从此就再也不认得你了。 我说完这些话,再也不看他,转身就走。小保叫了我一声:小妹!我没有理会,拨开挡道的卫兵,径直闯进了杨六郎的中军帐。 杨六郎的中军帐极其朴素,我看到一群官军服色的将领围着中心的一个人,正在絮絮叨叨地求恳着什么。看到我进来,大帐里立时安静下来,大家给我让出了一条路,把我直接指引到了杨六郎的跟前。 我定下神来,无言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名震天下的中原第一名将。他看起来不到四十岁年纪,颌下有一部整洁的短须,目光炯炯逼人,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无声地僵持了半天,还是我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拱了拱手,说道:您想必就是杨元帅吧? 杨六郎嗯了一声,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我说:我是穆柯寨的穆桂英。冒昧地到这里来,是想请您饶了杨宗保,他没有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好了。 杨六郎眉毛轻轻一挑:哦?你有什么错? 我有些恼火,但是又不愿闹僵,只得忍一口气,说道:成亲是我逼他的,他原本就不答应。如果您因为这个要杀他,那还不如杀我。 杨六郎说:我要杀他,不是因为他跟你成亲,我杀他是因为他触犯了军令。 我问道:他触犯了哪一条军令? 杨六郎说:杀敌不力,这就不可轻饶;临阵招亲,更是死罪。 我急道:杀敌不力,您是说他杀我不力吗?那是因为我会魔法他不会,他怎么知道如何来躲避我的魔法呢? 我看到杨六郎的眉毛又挑了一挑。我接着说道:临阵招亲,我都说过了,是我逼他的。你若饶他不死,我可以从此不再见他。他本来就没答应,他到现在都没答应啊。 杨六郎冷笑道:他不答应?他不答应他的剑怎么到了你的腰间? 我拿手护住惊风宝剑,同时感觉到我的香龙木在突突地跳动。我无可奈何地说:好罢,不管这么多了,您就说一句,您要怎样才肯饶他不死? 杨六郎冷冷地说:我告诉你,他今天死定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我杀我的部将,用不着外人来多嘴。 我勃然大怒,嗖地一下抽出宝剑指向他。与此同时,七八柄长剑的剑尖也齐刷刷指向了我的咽喉。 我发狠说:我告诉你,我今天救他也救定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把他给杀了!我现在就要出去把他解下来,不管你这里有多少高手、名将,你都派上来吧,我不怕,来多少人我都可以一起招呼。如果最终没人打得过我,你可得答应我,让我把他带走。 杨六郎微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女子,倒是很有勇气。可惜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只要你在我帐里一动手,我立刻就叫人到外面把杨宗保杀了。我可不会劳动我的大将跟你搞车轮大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 我的心一阵揪紧的疼痛,我涨红了脸说: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连你的亲生儿子也不放过!你到底要怎样才肯饶了他?你是要我到你军中效力吗?如果这样你就饶他不死,那我也可以答应你! 杨六郎冷冷地说: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气呼呼地说:你拖到午时三刻才把他问斩,不就是为了等我来吗?! 杨六郎说:眼下契丹大兵压境,军中正是用人之际。如果不是这孽子在当敌之际犯下如此重罪,我原本也不是非杀他不可。而你武艺高强,又会魔法,正是军中渴求的难得人才。如果你真想我饶他不死,你须得答应我三个条件。只要少答应一个,哼哼,那他仍旧是难逃一死。 我点点头:好,哪三条,您说。 杨六郎正色说道:第一,立刻归还你们抢走的粮草,一粒都不能少。第二,你立刻回去召集你们穆柯寨的兵丁,把他们带来收编到我的军中;第三,你到我军中作为一员武将效力,待老太君到来后正式与杨宗保拜堂成亲。这三条,你办得到吗? 对于第一条,我早有准备,应该不算什么;对于第二条,我却在心里连连叫苦:穆柯寨是我爸爸的,让他归降官兵,哪有这种可能xìng?对于第三条,前半截我早知道了,后半截却有些意外我们不是已经拜过天地了吗,干嘛还要再成一次亲? 不管那么多了,眼下先救小保要紧,只得暂且答应下来。至于我爸爸那边,我总会想出办法来说服他的吧。 我看定杨六郎,点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现在你可以把他放下来了吧? 杨六郎不屑地一笑:你可太天真了。什么时候你把这三条全给我办到了,我就什么时候放他下来。除了拜堂成亲,其它的事我总共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内办不到,杨宗保还是活不成。 我心下大怒,却是无可奈何,当下不再与他罗嗦,说了声:好。转身步出营房。 我没有再看小保一眼,飞身上马,直出兵营。我心里只发愁一件事:我爸爸穆大郎是那么热爱独立和自由的一个人,我怎么才能说服他归顺杨六郎的正规军呢? 我回到穆柯寨我们的家中,四下里没有我爸爸妈妈的身影。我感到奇怪,只得到寨中央他的指挥营房去找他。 进得营房,只见穆柯寨所有的高级将领都聚在一起,独独少了我爸爸。整个营房异常安静,对于我们这种粗犷豪放的山里人来说,武人开会却不吵嚷是不可想象的。 我看着他们。他们每一个人也都看着我。又是那种可怕的沉默。 我忍不住大喝一声:你们在这里干嘛?!我爸爸呢? 没有人回答我。我的心里涌起一阵空前的慌乱,我大声问道:孟二叔、郭三叔,我爸爸去哪儿了? 郭三叔仿佛很为难似的,捋了捋胡子,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说:小妹,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们所有在座的人当中,谁也不知道穆大哥他到底去哪儿了。 我听得发懵,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那我妈妈呢?她在哪儿? 郭三叔摇了摇头:红罗夫人她和大哥一起不见了。我们找遍了山寨的每个角落,根本就没有他们的踪迹。而且守门的兵士那么多,没有一个见到他们出寨子。大哥的鸳鸯双刀、雪蹄马、藏月弓箭,红罗夫人的小蹄马和那些魔法器具,也都一起不见了。我们思来想去,都觉得他们一定是通过某种我们所不能了解的方式,彻底地离开了穆柯寨了。 我如同五雷轰顶,眼前猛然升腾起一蓬游离的银星。残存的体力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我颓然坐到了我爸爸穆大郎的座椅上。 一天之内遭遇到这样多的变故,难道这就是我行事莽撞冲动的报应吗?如果是,它也未免来得太快了吧。 我无力地问道:你们把所有的地方都看过了吗? 孟二叔道:都看过,没漏下一个砖头缝儿。 我竭力静下心来,看定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我淡淡地问道: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我爸爸穆天王走了,你们是要各自散了吗? 郭三叔说道:穆大哥待我情深义重,现在他走了,我当然要全心全意辅佐他的后人。 孟二叔说道:我想大哥他们夫妻能走得这么彻底、这么放心,也就是把小妹jiāo付给咱们的意思。小妹,你别怕,有你二叔在,这辈子谁也欺负不了你。 钟不吝说:我们已经商议好了,我们决心奉你做新的寨主,全心全意地辅佐你,一切事情听你安排。 我一愣:奉我做寨主?一切事情听我安排?这是什么意思? 我定了定神,问道:那么从今天开始,咱们穆柯寨的大小事情都由我说了算了? 大家齐齐地点点头。 我又问道:如果我说,我想带领全寨人马归顺杨六郎的杨家军,你们会听我的吗? 大堂里顿时zhà了窝。无数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呀?为什么? 我挥了挥手:各位,请先安静下来听我说。有件事,我不得不在这样的情形下告诉大家:昨天,我已经嫁给了杨六郎的儿子杨宗保。杨六郎因为这件事要杀他,我为了救他xìng命,不得不答应了杨六郎三个条件,其中一条就是率部归顺。不过,这终究只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你们有谁不愿意,也可以不去,我是不会勉强大家的。 众人默然。忽然人群中一声冷笑,我听到承仁高声说道:我不愿意!我死都不会去。 众人哗然。郭三叔怒道:承仁,你在说什么! 承仁大声说:我要离开这里,我才不会去给官兵当差呢。呸,理他们,想得美! 说罢,承仁一摔桌子跑了出去。承礼跟在他后面也出去了。我勉力叫了一声:承礼,你也不管我了吗? 承礼站定身子,回头静静地说:我先去稳住承仁。等承仁这边没事了以后,我会去找你的。 当下众将七嘴八舌议论了一番。最后,大家终于看清了形势,同意随我归顺杨家军。 第二天一早,依然是一个晴朗的日头。当我带领着穆柯寨主要的将领去往杨六郎的大营参见主帅时,承仁带领了一小股自己的兵马飞快地奔出穆柯寨寨门,就此彻底地离弃了这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地方。 从窗口看着他孤单的背影渐行渐远,我尝到自己嘴角有一些咸咸的、苦涩的液体的味道。我第一次清晰地问自己,对于小保,我可以要多少?我现在要到了多少?我真正想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11 靠近你 军队的jiāo接和安置花去了我整整一天的时间。 我坐在杨六郎的中军帐里,对面是杨六郎帐下的部分武官。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杨家军的将领阵容,虽不完整却颇具威慑力。杨六郎把我很正式地介绍给他们,然后又向我一一指点他们的姓名:这是前锋岳胜,这是粮草官孟良,这是传令官焦赞,这是教习官王怀女,这是绿营都统李开仲,这是……,这是……。 我看见上次被我抢走粮草的那个红脸的胡子大叔正威严地看着我,原来他叫作孟良。我笑道:孟二叔,上次抢了你的粮草,那是我眼拙不懂事,你可别计较。我也有个孟二叔,跟你一般的火bào脾气,呆会儿我给你引见引见,你们俩可太像亲兄弟啦。 孟良喜道:那好啊,我自家的兄弟死得早,我要看看你的孟二叔,兴许他是我兄弟转世投胎来找我的。不过,要是的话,你以后就得管他叫孟三叔啦。 我们又说笑几句,气氛一直很正经紧张的中军帐变得生动起来。我趁机逐一打量杨六郎的部将。孟良的左首坐着的那个相貌周正的人,白净面皮,三十多岁年纪,他叫岳胜,xìng格沉稳、周全,以出敌不意的谋略闻名疆场,是杨家军中的军师型人物。孟良的右首坐着一个黑脸的汉子,鼓鼓的圆眼睛、一部象钢刷一样的络腮胡子。他是焦赞,为人耿直、莽撞,有着与孟良相似的粗犷,但与孟良的焦躁易怒相比,他显得刚硬而且爱钻牛角尖。 白脸的岳胜、红脸的孟良和黑脸的焦赞,是从杨六郎的少年时代就跟从他一起打天下的拜把子兄弟,在杨家军中具有举足重轻的地位,被并称为杨家军的“军中三星”。后来,在我代替杨六郎担任大宋朝的北方元帅之后,他们继续留在我的麾下,直到燃尽他们壮丽星辰的最后一点光芒。 随后,杨六郎逐一召见了我的部将,在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之后,当着我的面把他们的兵力分散编排到杨家军的各个营队中。我发现杨六郎是个严谨精细的人,他很懂得以大吞小的兼并之道。经过他的安排,穆柯寨的兵将不仅可以更大限度地发挥自己在地理、体能和勇气方面的优势,而且他们在被化整为零之后,断绝了彼此勾连、另立山头的可能xìng,将来即使有人不想干了,也不至于把其它人挑唆起来整队脱离。 穆柯寨的将领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这次被杨六郎耍花招胁迫、不战而败,心下不服,言语间多少就会表露出来。遇到这种情况我不得不出来平衡弹压几句,杨六郎也要趁机怀柔,这么着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我记挂着小保的情况,心急如焚,却又深知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我的每一次赞同或者反对都关系着我的部将未来在杨家军中的位置高低,我必须要把维护我部将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因此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全力应对。眼看着天色渐晚,营房里掌起一片灯来,我的最后一名部将也从杨六郎处领命而去,jiāo接的工作总算是初步完成了。我掸掸衣衫站起身,杨六郎从手中的花名册上抬起眼来,和颜悦色地对我说道:桂英,你就先跟在我的身边,在中军帐中做个参将效力吧。 当我从杨六郎的营帐中走出来的时候,小保早已经不在辕门外了。我无瑕顾及自己的形象,一把薅住帐外的守卫,直截了当地问道:人呢? 守卫倒是很沉着,反问道:您是说少将军吗? 我说:对,就是你们少将军杨宗保,他去哪儿了? 守卫不卑不亢地说:元帅说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了他五十军棍,现在他一定在自己的营房中休息吧。 我骑着樱桃皇后,一阵风似的找到杨小保的营房前。营门口站着两个持qiāng的卫兵,彬彬有礼地挡住我的去路,对我说:对不起姑娘,少将军有令,他现在奉命思过,除了二夫人,他谁也不见。 我说:你去告诉他,想见他的人,姓穆。 卫兵想了想,回身进了营房。 我忐忑不安地等在营外微凉的夜风中,心里一阵焦虑,一阵张皇,就好象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卫兵进去转了一圈又出来了:少将军还是说不见。 我心下大急,一把拨开卫兵闯了进去。 小保的营房看起来很整洁。小保脸冲里趴在一张行军床上,雪白的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从后腰到后臀处洇出一大片暗红的血印子。 我心里一阵酸楚的疼痛。我叫了一声小保,两行眼泪直流到脸颊边。我感到我的泪水在那里迅速聚集成两挂水帘,吧嗒吧嗒不断掉到自己的前襟上。 小保没有答话,一动不动地趴着。 我抑制着让人眩晕的心寒的感觉,问道:小保,你怎么了?你是很疼吗?为什么你不理我? 小保没有回头,我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小妹,你还是走吧,我不想你见到我这个样子,我也不想见你。 我眼前一阵黑又是一阵白,我呆呆地问道:你不想见我?为什么? 小保的身体微微晃了一晃,忽然用尽力气凶巴巴地说:你为什么要来?我早就说过不要你来,你来了比不来让我难受得多。我做错了事情,无论什么惩罚我都接受,跟你没关系。你不是要做天底下最伟大的魔法师的吗,这个地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要你来管! 我全身僵冷,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嗡嗡的嘈杂声让我无法思考。或者,这嗡嗡声是耳朵自己发出的,跟脑子并没有关系?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昨天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只是短短一个昼夜,所有我亲近的人都变得恨我、不肯原谅我了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一时倒没有了眼泪,低声喃喃地说:我答应了你爸爸,把整个穆柯寨都搬来了,我没有家了;我还答应他到你们军中效力,我再也不能回到黎山去做魔法师了;还有,因为这件事,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不声不响地扔下我走了。如果连你也不理我,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小保的身体动了一下,转过脸来看着我。我发现他的眼中满是血丝,他看起来是那么疲惫。他向我伸出右手来,我茫然地走过去握住。 小保叹了一口气,仍然是刚才那种沙哑的嗓音:小妹,那天你因为我吃过一鞭,现在我为了你挨了几十军棍,我本来以为这下总是可以相抵的了。可是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欠你很多,看来我这一辈子都是还不完的了。 我说: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不要你还。 小保勉强一笑,拉我在他床边坐下。我看他又肯重新理我,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俯身搂住他的头,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小保被我这么一带,用一只手紧紧地抱住我,也呜呜哭出声来。 哭了半晌,我心里的愁闷之气渐渐散了,觉得痛快了许多。抬头看小保,发现他已经收住了泪水,正不声不响直直地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一摔手:干嘛笑话人家! 小保呲牙咧嘴地叫了声:好痛!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我这才想起他伤得不轻,忙低声问道:怎么了? 这时候,刚才那个卫兵忽然掀开门帘走进来,报告说:少将军,二夫人来了。 小保点点头。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蓦然出现在门口,一个很中xìng的声音响亮地说:宗保,好些了吗? 我乍看到来人的相貌,心里猛地一惊: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丑的女人! 小保摇了摇我的手:小妹,这是我二妈。二妈,这是我刚娶的媳fù儿。 我想起小保曾经跟我说过的话,那么这人就是王怀女了。我赶紧陪笑道:二妈,你老人家好。 王怀女哈哈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听起来也不象女人。不过,如果把她看成一个男人的话,那么她的相貌就还算过得去了,她的声音也显得不那么难听了。 王怀女打量我几眼,朗声道:我心里正寻思着是怎么样一个小丫头,能把我们宗保迷得天王老子都不要了,却原来就是你啊。嗯,不错,果然不错。 我听得心花怒放,连忙站起身来给她行了一个礼:真是谢谢您夸奖啦。我叫穆桂英,我们家里人都叫我小妹。小保就是你们宗保他跟我说,说你对他最好了。 王怀女喜道:是吗?看来这小子还不算太浑,我平时真没白疼他。啊哟,你还没跟我说,敷了yào之后好些了吗? 小保点点头:好些了。反正疼几天就过去了,又不是第一次。这回没有父帅监督,他们打得轻,也没什么关系。 王怀女哼了一声:我跟他们说了,谁敢下狠手我回头跟谁没完。来来来,你再把这yào喝了,那好得就更快了。小妹你扶着他点。 小保的棍伤只养了十来天他就能自己起身活动了。在这十来天中,杨家军整顿一新,开始向北方前线推进。 我有了自己的营房和亲兵,与小保的营房离得挺远。我的工作挺忙,每天都要到杨六郎的帐中应卯、议事,只能抽空去看看他。在小保伤愈回营议事之后,有一次杨六郎私下对我说,因为我和小保还没有正式拜堂成亲,因此除了白天在营中共事之外,我们应该尽量减少见面的机会。 我听了这话非常郁闷,只好跑去找王怀女诉苦。王怀女听了我的抱怨,哈哈笑道:这打什么紧?你们就先好歹忍几天吧。元帅不是说等老太君来了之后就拜堂吗?你等着吧,这仗开打之前,老太君准到。 我皱眉说:二妈,我不是不能等,我就是想不通,明明我们已经成过亲了,为什么还要再拜一次堂?而且没有再拜堂之前,为什么我们俩连面都不能见?如果不能见他,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啊?我又不是为了报效朝廷才从军的。 王怀女笑道:瞧你这个急脾气!你们两个的xìng子,一个象火,一个象水,真不知道是怎么凑到一块儿来的。杨家是世袭的王侯,规矩大,没在祖辈面前拜过堂的婚事是不算数的。未婚的夫妻不能见面,这也是常情嘛。你别着急,你们的小日子还长着呢。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横竖多等几天,还怕有谁不让你们在一起吗? 我还是不服气,却又无话可说。本来希望小保能跟我有一样的心情,可是他好象一点造反的意思都没有,即使在中军帐里见了我,也会立即腼腆地避开我的视线。我十分恼火,有一次散了会,众将齐哄哄走出杨六郎的营房,我看见小保低头向自己的大白龙走去,就快跑几步,追上了他。 喂,我生气地大声说道,这位大哥,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小保停住脚步回过头,还没理会我,先朝四下里看了看。更加让我生气的是,他的脸居然变红了。 小保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妹,怎么啦? 我撅嘴说: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给忘了呢。明明看见我了,干嘛不理我啊?你父帅的话就那么管用,人家让你不理我,你就真的不跟我说话了? 小保急道:不是,小妹。怎么跟你说呢,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我冷笑道:你每次要给自己找理由,就说是为了我好。怎么个好法?我听不懂。 小保窘迫地又是四下看看,把我拉到一边,低声地说:父帅知道我们已经那样之后,把我痛骂了一番,要我多多替你着想,说你毕竟是女孩子,在正式成亲之前不能再招惹你。 我茫然说:我们哪样啊?啊,你连这个也跟你父帅说啊? 小保的脸红得象秋后的苹果,他支支吾吾地说:我知道不该说,对不起啊,可是我父帅问,我也不能撒谎啊。 我皱眉笑道:说了就说了呗,有什么关系。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如果你nǎinǎi老是不来,你就从此不跟我说话了是吗?如果你从此不跟我说话,我还不如现在就走人呢。 小保拉着我的手求恳道:小妹,你别生气好吗。我现在不和你多说了,晚上我去找你。 晚上,月弯儿挂在号旗的竿尖上的时候,小保轻轻悄悄来到我的营房里。 我又是高兴又是生气,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小保蹭蹭鞋底的泥土说:我怕别人发觉,没骑马走来的,所以晚了些。我也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万一父帅巡营发现我不见了,我就又要吃棍子了。 我的满腔热情被兜头泼了桶冷水,登时情绪一落千丈。我气恼地说:咱们是烧过香发过誓的正式的夫妻,又不是偷情,干嘛要有这么多忌讳?你既然怕吃棍子,那你现在就走吧,以后也永远也不要来找我了。反正白天见了面,你也是装作不认识我的。 小保脸色一变,低头不说话了,我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亮晶晶的一点泪光。 我心里一酸,知道自己太过任xìng了,他的话入情入理啊,我怎么能对他这么凶呢。我赶紧拉着他的手,用力地摇了摇。 小保低低说道:小妹,我是因为很想你,才会不管什么营规、军令,从那么远的地方走着过来看你,你现在却要我就走,你是说真的吗? 我急忙说:不是、不是的,我随口说说,你别当真。 小保看定我,柔声说道:小妹,我知道你最近一段时间不太高兴,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么我今晚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我大喜过望,跳起来叫道:真的吗?真的吗? 小保微笑着点点头。我一下子扑到他身上,他紧紧地搂住我,把头埋到我的脖子上亲了我一下。我正想跟他说说自己这些天来的心事,却听到远处传来了命令歇息的号角声。 我想起了杨六郎严厉的军令,怕他再吃军棍,忽然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小保愕然道:小妹,怎么啦? 我静静地说:今天晚上我不要你陪了,你呆一会儿就回去吧,不然被你父帅发现了,你就又要吃棍子了。 小保看着我,眼睛里泛起一层泪光,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半个时辰之后,小保离开了我的营房。从窗口看着他孤单的背影渐行渐远,我尝到自己嘴角有一些咸咸的、苦涩的液体的味道。我第一次清晰地问自己,对于小保,我可以要多少?我现在要到了多少?我真正想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那天之后,对于相见却不能相聚这件事,我再也没有向小保抱怨过。 我感到我的体力如蚕丝一般渐渐抽离,在恍惚中,我看到了一些美丽的幻象,那是在我小时候决心成为世间最伟大的魔法师之时,我的外婆向我预示的魔法之门的迷离真相。 12 迷失的味道 我们的营队继续向北方推进,在到达甘河口之后转而向西,沿着围栏山和红固屯一线逐渐摊开,密密布下营帐来。这一路声势浩大的行军眼看就要到尽头,可是契丹人的影子,我还一个也没有见着。 有一天下午,在例行的cāo练巡察之后,我回到自己的营房。正在发呆之际,卫兵前来报告说,杨元帅有事找我,要我速到中军帐去。 我骑着樱桃皇后赶到中军帐,看到小保已经等在那里。营内上首是六郎大叔,六郎大叔的旁边,坐着一个异常华丽的女人。不,我不是说她的服饰,我是说她整个儿给人的感觉。她眉目间流露出来的那种雍容高贵的气质,只有用华丽两个字才能形容。 这是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惊叹的女人,她会轻而易举地夺走其它人的光彩。 她的旁边还站了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孩儿,一身精致的戎装打扮。那女孩儿两眼闪亮,一直看着杨小保微笑不语。 小保拉了拉我的衣袖,低声说:这是我母亲柴郡主,还不快问候一下。 我一愣,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郡主,您老人家好。 柴郡主向杨六郎迟疑道:这是杨六郎轻描淡写地笑道:这是我新收的大将,穆柯寨的穆桂英。她武艺高强,精通魔法,实在是好生了得。我想等过几日母亲来了,就让宗保跟她正式拜堂成亲。 郡主身边的女孩儿猛地睁大了眼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郡主回头低声跟她说了句什么,那女孩儿狠狠瞪了小保一眼,重重地一转身进了后帐。 我听到柴郡主向杨六郎低声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让他们成亲,那宝芝怎么办?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的吗? 我察言观色,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想。我向小保看了一眼,小保冷冷地绷着嘴唇,面无表情。我心想:原来那个女孩儿叫宝芝,看小保和她之间的神情,这个宝芝,小保应该老早就认识了。 杨六郎向我们说道:宗保、桂英,你们两个先到外面候着,我跟你母亲叙叙别来的这些事情。 我们答应着出来了。 小保伸手来拉我,我一把摔开。小保笑着说:怎么啦?发什么脾气? 我哼了一声,心里烦乱异常,恨不得立刻把小保按到地上暴打一顿。我别开脸,故意淡淡地说:没什么。 没什么你干嘛不理我? 你还用得着我来理吗?你们家的人个个都捧着你,现在又来了一个什么宝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你一定知道刚才你妈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别瞎猜,宝芝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我愣了一下,忽然之间紧张得不能说话:他这样的不打自招,莫非他跟那个宝芝之间,就象他母亲暗示的那样,真的曾经有过甚至正在维持着一种什么关系? 我冷笑道:是吗?那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啊。 还说没紧张?刚才在帐里,那个宝芝看着你一个劲儿地笑,你都不敢看她,而且一句话都不敢跟我多说。 小保忽然笑了,扳过我的身子来看着我的眼睛,好奇地说:咦,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这是真的吗?我没说错吧?你在吃宝芝的醋! 呸,我恨恨地说,谁会为你吃醋,想得美。 小保轻轻地一笑:好啦,你先别生气,我告诉你,宝芝是高王爷的女儿,高王爷家跟我们家一直关系不错你知道高王爷吧? 我茫然地摇摇头。 小保说:现今朝廷一共有一个大王、六个小王。最有势力的这个大王爷,就是当今皇帝的堂兄、八贤王赵德芳,这个你总听说过?朝廷的文官当中,在八千岁之下,是一字并列的四姓王柴王、高王、郑王和郭王。武将中封王的只有我们杨家和呼延赞老呼家。 说起来,这文官中的四姓王都是从立朝之初就定下来的。你知道吧,大宋朝是继承的后周世宗柴荣的衣钵,而世宗是后周太祖郭彦威的义子,他的衣钵是郭家传的。所以本朝的太祖皇帝即位时发下誓言,要善待郭家和柴家的后人,封了他们世袭的王位。我妈妈就是柴王家的郡主,深受八王千岁的喜爱,从小就认了她做干御妹。另外,太祖皇帝立朝时,得到了大将高怀德的鼎立帮助,太祖皇帝因此把亲妹子美蓉嫁给了怀德公,封了他一个王位。现在的高王爷高君保就是怀德公的儿子。高王妃刘金定一身好武艺,跟我妈妈jiāo情很深。宝芝就是他们的女儿。此外还有一个郑王,是因为当年太祖皇帝错杀了义弟郑子明,郑夫人陶三春带着儿子郑仁和儿媳fù韩素娥大闹金殿,讨得了王位作为补偿。太祖皇帝封了他们四个王之后,夺了他们的兵权,他们自己也乐得在京中安享晚年。倒是他们的小辈中,还是有人喜欢弄qiāng习武,也时不时愿意到边庭来看一看。宝芝这次跟着我妈妈来,大概也是看个热闹的意思。 我没大听懂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有一点是弄明白了:这个宝芝,当真是来头不小。跟她比起来,我这个山野里生长起来的小丫头,可是什么都算不上啊。 我低头不语。小保摇摇我的手,笑道:是不是太复杂了? 我嗯了一声,不放心地问道:那她一般来多长时间?什么时候会走? 小保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这我可管不了。她是郡主,又是女孩儿,我哪能跑去问她这些不相干的事。 我气恼地说:那她要是老也不走呢? 小保说:那也只能由着她。她是我妈妈带来的,又不是朝廷的将官。我妈妈要她留下,我父帅也没道理非要她走啊。 我冷笑道:原来是这样。好啊,好得很,你们老早就认识了吧? 小保看定我,似笑非笑地说:你今天怎么了?你干嘛这么说话呀? 我愈发恼火:我就是这么说话!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说罢我摔手就走。 小保叫道:喂,别走啊,呆会儿父帅还叫咱们进去呢。 我头也不回地说:我才不管呢,又不是要见我,还是你自己进去吧。就这么径自走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我骑着樱桃皇后在营地里逛dàng了大半天。心里郁着一口气,无论如何舒展不出来。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宝芝看着小保微笑不语的样子,耳边翻来覆去都是柴郡主向六郎大叔低声埋怨的那几句话。你让他们成亲,那宝芝怎么办?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的吗? 她说过什么呀?天啊,小保,在我之前,你都有些什么样的故事啊?对于你的历史,我一无所知,我拿什么来跟别人比呢? 黄昏,我怏怏地回到自己的营房。卫兵对我说:少将军来找过你好几次,他要你一回来,立刻到中军帐那边去找他。 我唔了一声,赌气不去理会,径自在床边坐了下来。天色渐渐黑了,我发了半天呆,发现肚子饿了,正想找点吃的,忽听得帐外樱桃皇后轻嘶一声,原来是小保骑马来了。 小保掀开门帘进来,看见我纹丝不动坐在椅子上,急道:小妹,你在干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找我? 我不答话,看着烛火继续发呆。小保走过来一把拉起我:快点啊,给我母亲设的接风家宴都快吃完了,就差你一个人。 我挣开他的手,怏怏地说:我不想去。我不吃饭了。 小保恼火地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赌什么气嘛。 我心里一沉,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我惊讶地发现我只是认识他,却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他的想法、他的脾气、他的喜好、他的过去,甚至他的感情。我一时之间有点迷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个陌生人站在这里闹别扭。 小保见我半天不答话,凑到跟前来仔细看了看我,脸色柔和下来,哄道:好啦,跟我去吧。不吃饭怎么行? 我哭道:你干嘛对我这么凶?我爸爸妈妈也不曾这么凶过我。你干嘛要这么凶? 小保柔声说:好啦好啦,我凶是我不对。可是你也不能这么任xìng啊。你好歹还是我父帅帐下的一员大将呢,到时候他生气我可救不了你。再说了,今天是我母亲第一天到营里来,你连接风家宴都不参加,你也太不给她面子了吧。 我气噎道:你们家规矩大,我反正是不懂的。再说了,我看你母亲她也并不想见到我。 小保皱眉道:别胡说。拉起我往营外走。我略挣了一下就放弃了,乖乖地跟他骑马到了后营他母亲的帐房。 接风家宴已经吃完了,大家正围着烛光边聊天边吃些水果。我编了个理由道了歉,干巴巴地在末位坐了下来。柴郡主淡淡地接受了我的借口,始终都没有正眼看我一下。倒是二妈王怀女低声问了我几句,我支吾着回答了,心里忐忑不安。宝芝仍然坐在柴郡主的旁边,一脸的骄傲,和柴郡主一样不肯正眼看我。可是,当我低头或者转身时,我立刻就能感受到她犀利的目光象针一样扎到我的身上。 宝芝充满敌意的眼神让我感到一丝惊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在嫉妒我吗?她这样的恨我、瞧不起我,难道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比她占据了更多的优势吗? 这么一想,我的心情稍微舒畅了一点:对啊,毕竟我跟杨小保已经烧过香发过誓了,六郎大叔也说要让我们正式拜堂成亲的,他堂堂一个元帅,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吧?看来宝芝没什么余地了,难怪她不待见我。 可是我毕竟无法确认这件事情。柴郡主到底对宝芝和小保有什么考虑,六郎大叔到底是怎么跟柴郡主说的,宝芝是什么态度,甚至小保是什么想法,我都无从得知。我问小保,小保总是避而不答,要么就是支吾说:你别瞎猜,什么事都没有。于是,我决定自己弄清楚这件事。 几日之后的一个上午,我们众将在大帐内议完了事散场,柴郡主邀杨六郎到后营,说是有要事相商。我骑着樱桃皇后出了营门,在离后营最近的小山丘上找了一块下风的地方立马站定。我默默地运气、凝神,施展出隔山听音之术,山风把后营中杨六郎和柴郡主的对话清清楚楚地吹到我的耳中。 …… 柴郡主:我想来想去,宗保跟宝芝的事情,还是不能就这么作罢。宗保还是应该娶宝芝。 杨六郎:不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桂英是难得的大将,她是因为宗保才肯到我军中效力的,我也当着众将的面答应过她,让她跟宗保成亲。 柴郡主:我知道,所以这一点我也不勉强了。就让宝芝和她都嫁给宗保吧。 杨六郎:那怎么好?这么做不太合适吧? 柴郡主恼怒的声音:有什么不合适?!你娶得四个老婆,宗保就娶不得两个? 杨六郎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 柴郡主语气稍缓:……再说,我早跟高王妃提过这门亲事,她xìng子急、心肠热,最近还问过我。现在你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替我儿子定了媳fù,一点没想想我会有多难堪。就算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总该给高王爷和高王妃一个jiāo待吧? 杨六郎迟疑的声音:不过,那不是太委屈宝芝了吗?依我看,就算她答应,高王爷和高王妃也不会答应的。 柴郡主:委屈可能是委屈点,但是也不吃什么亏啊。宗保和桂英不是还没有拜堂吗?那就先让宗保和宝芝成亲,这样对宝芝就说得过去了。桂英那边,稍晚些再让她跟宗保拜堂,咱们也不算失信于她。 杨六郎沉吟片刻:唔,这样也未尝不可。不过不知道宗保怎么想,待会儿把他叫过来问问看。 柴郡主斩截的声音:我看不用问了,还怕宗保不听咱们的吗? …… 我听得浑身发抖,一时抓不住马缰,顺着鞍子滑到了地下,不过倒也不觉得疼。我木然地站起身,只觉得身子哆嗦得厉害,手和脚都有些不听使唤。由于无法集中精力使用隔山听音之术,他们后面的对话我也听不见了。我心里面空空的,总觉得应该抓住点什么才行。我想了想,还是去找小保问问吧。 我骑着樱桃皇后急冲冲来到小保的营房。小保正在营房前练剑,见我到来,惊讶地说:小妹,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来不得吗? 小保收起剑,认真地解释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在正式拜堂成亲之前尽量少见面。况且现在我母亲也来了,如果让她知道咱们私下里老是见面,她一定会不高兴的。 我冷冷地说:是啊,你母亲见了我,总是会不高兴的。 小保微微皱了一下眉:小妹,你别瞎想,我这么做是为了咱们好。你知道我母亲家里原是好几代的皇族,规矩大,我怕你不知道这些,会无意中做些事情让她不高兴,我是想让她喜欢你啊。 我咬牙道:我做事怎么样先不说,你就这么怕你爸爸妈妈? 小保红了脸分辩说:如果没有你,我当然不怕他们,最多表面上顺从些也就是了。现在你在跟前,我做什么事情都要多想一想,所以不免绊手绊脚的。你当我喜欢这样啊? 我心里一阵刺痛,他的意思我懂,他说他因为我的缘故行动受到牵制了。我看定他,竭力用一种淡淡的语气问道:所以你要我也听你父母的话? 小保笑道:如果这样是最好了。我不听他们的话倒是没什么关系,我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急了可以打我、骂我,不过打过、骂过就算了,谁也不会往心里去。可是你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家,干嘛非要明着和他们顶牛呢?就算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你姑且先顺着他们,让他们喜欢了你再说不好吗? 我一时无言以对。半晌,问道:那么,宝芝会听他们的话吗? 小保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说道:我想会吧。宝芝挺会讨人喜欢的。 我哼了一声,追问道:你觉得宝芝这个人怎么样? 小保说:宝芝,她还不错啊。 我的心凉了半截,挣扎着又问:是你觉得她不错,还是你父母觉得她不错? 小保不耐烦地说:这有什么关系吗?小妹,你不要纠缠这种问题好不好?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关系,要是你每天老想这些,你不觉得累吗? 一口热血涌上我的胸腔,我涨红了脸大声道:我就是很累。你说你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是你妈妈却一定要让她跟你有关系!你那么听你妈妈的话,你们背后都商量好了,你干嘛还要做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来骗我! 小保也着恼了,大声地回敬我:你不要钻牛角尖好不好?我们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谁也否认不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怒道:我不要你怎么样,我只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嫁给你! 小保被我噎得满脸通红,半晌,他冷笑道:当初是你自己要嫁给我的,我又没有逼你。 我心里轰地一声巨响,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突然之间bàozhà了、崩溃了、毁灭了。我忍住心痛点点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保看我一眼,小声嘀咕说:我说的也是事实啊。你自己决定的事情可不能赖我,更不能反悔。 我呆呆地看着他,浑身冰凉。这就是我付出了全部生命去换回来的这个人,他竟然对我说出这种话。我一口气憋在喉头,身体又开始发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他的卫兵来报告,说元帅要他速到后营去一趟。 我知道,摊牌的时刻就要来到了,我已经提前知道了对方的底牌,而自己手中却没有任何可以扭转局面的法宝。那么,这一局我是输定了。 忽然之间我不再害怕,浑身也重新长出了力气。我飞快地爬上马背,最后看了小保一眼。小保正皱着眉头气呼呼地看着我。我点点头,说道:好,你去吧,我走了。轻轻在樱桃皇后肚子上一夹,腾云驾雾一般飞奔了出去。 这一回我不再犹豫,直接奔出了营门。我知道小保正在向他被安排好的命运走去,而我,虽然曾经那么地渴望和他永相厮守,却终于在这种安排面前显现出怯懦的原形,没法与他结为坚定的盟友。他已经准备放弃我了,我承认我独自无力与这种安排抗争,那么,是到了该我退场的时候了。 我选择了一条最快捷的路,径直向黎山奔去。没关系,小保不要我没关系,我还是回去做我的魔法师吧。我要去找我的外婆黎山老母,我跟她认个错,我的魔法功课才耽误了几个月,还不算丢得太久,我想她会原谅我的。而且,我凭直觉知道,我的爸爸妈妈一定在她那里,他们正在黎山深处等着我,等我明白自己从前做得有多么荒唐,等我主动去请求他们的原谅。是的,是我的错,爸爸和妈妈早就警告过我,他们要我不要走这条路。爸爸怎么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记得,现在我也同意。妈妈怎么说的她说,小妹,你不要去。她对我总是那么一种淡淡的温柔。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离不开她。我这就回去找她,只要回到我妈妈身边,天大的伤口我都不怕了。 樱桃皇后总是能够体谅我的心情,她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我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知道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向我们的家园。可是我还是觉得回归的路途太远、花费的时间太长,如果可能,我愿意把自己变成一阵风,呼地一下直刮到我妈妈和爸爸的身上。 我连续数日不眠不休,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回月升日落,终于回到了黎山的怀抱。 樱桃皇后的蹄子重新踏在黎山青翠的小道上,我的心立刻被一种熟悉的温暖包围了。这是我所亲近的土地啊,我似乎能听到小青鸟的鸣叫,我似乎能看到山峦中的青烟了。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快马加鞭向前冲去。 我在黎山上跑了整整一天,却始终没有看到我外婆的魔法工场。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从山脚到那里的路程并不算远,以樱桃皇后的脚力,用不了一个时辰就会到达。我开始心慌了,怎么会这样,才几个月时间,我怎么会记不清上山的路了呢?就算我记错了,樱桃皇后是不会错的呀,怎么她也走不到了呢?我只好不时停下来看一看、歇歇脚。最后,我在一株绞蓝草上发现了我们上次停留时樱桃皇后抛下的几颗鲜红的汗珠,我的心登时沉到了冰湖的湖底。 我迷路了。 我再也找不到黎山的山门了。这就是说,整个黎山的魔法世界,连同我外婆、我爸爸和我妈妈所身处其中的亲情的世界,已经彻底地对我关闭了。 我无声无息地躺在黎山的青翠草地上,任凭泪水将我浮起来,我感到自己象一张纸片儿一样在泪水上漂dàng。这些汩汩而出的泪水带走了我全身所有的力气,我甚至没有办法发出哭声。樱桃皇后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直到我的泪水流干了,她就走过来驮起我,带着我离开了。 樱桃皇后把我带回穆柯寨的大门口。我止住她,只向里望了一望。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寨子了,一座没有灵魂的空寨子,连灰尘都不愿来落户。从前在里面上演过的那么多人的种种精彩的生命片断,都随着我莽撞的决定而褪色乃至消逝了,我对不起我的穆柯寨,我还回去做什么呢? 我随着樱桃皇后上了莲花山,在我的小妹屋里止住了流浪的脚步。还好,在这个没有人再来理睬我的世间,幸亏还有小妹屋作为我最后的归宿。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最后一次升级了小妹屋的迷障。这个世间再没有什么能让我留恋了,我已经决定彻底放弃。 我躺在小竹床上,印象中我曾经和另外一个人在这里有过一段亲昵的时光。可是,现在这些也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我感到我的体力如蚕丝一般渐渐抽离,在恍惚中,我看到了一些美丽的幻象,那是在我小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候决心成为世间最伟大的魔法师之时,我的外婆向我预示的魔法之门的迷离真相。 我完全丧失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自己这样躺了多久。我计算着自己的体力和灵力的流逝速度,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告别这个世界。于是,我把樱桃皇后叫到身边,搂住她的脖子亲了亲,我对她说,等我死了以后,记得要把我的魔杖和剑送到黎山去还给我的外婆和爸爸妈妈。我安慰她,要她不用担心找不到山门,因为只要我不在了,黎山之门就一定会重新向她打开的。樱桃皇后眨巴着眼睛,扑簌簌掉下一串串眼泪来。我拍拍她的头,不再理她。 然后我就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最后的时刻的到来。 我感到我的身体变得很轻,我的灵魂渐渐脱离了ròu体,正在往半空中升腾。我满心喜悦,在半空中跳起舞来。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叫我:小妹。 我不知道是谁在叫我,不过我也不想知道。我决定不理睬这个声音,继续跳我的舞。这时候那个声音又叫了我一声,并且有人抱住我的ròu体摇了摇。我刚刚升腾起来的灵魂经不起这么折腾,恹恹地慢慢回落到我的身体中。这让我有些不耐烦。 这时候我的身体摇晃得更厉害了,那个叫我的声音也带了哭腔,显得很古怪,他不停地在我耳边大声吵嚷着:小妹,小妹,小妹,小妹…… 我向那个发出声音的人看去,却看不清楚什么。我只好费力地睁开眼睛。这时那个声音又变了一种欣喜的腔调:小妹!小妹!你还活着吗? 我懒懒地想:原来我还活着。这个消息到底是好是坏,我一时还分辨不清楚,只得向那个人再看了一眼。 那个人把脸凑到我的跟前,我感到几滴冰凉的液体落到我的脸上。那个人又变了一种哭腔说:小妹,是我啊。 我使劲地看了看他,觉得他很面善。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很象我记忆中的某一个人。他跟我说小妹是我啊,可见他跟我挺熟,那么,他究竟是谁? 他搂着我,伸手抚摸着我的脸,他颤声说:小妹,是我,小保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熟悉的味道,忽然脑子一醒:他说他叫小保,对啊,这是小保的味道。就是我记忆里那个散发着甘美的味道的小保。 我含含糊糊地叫他:小保。 小保的脸上又滑下一串泪珠滴落到我脸上。我恍恍惚惚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忽然觉得他的泪珠是滚烫的,每一滴都在我心口打下一个炙烈的印迹,让我的心重新觉得疼痛。 我叹了口气,问道:小保,你为什么要哭? 小保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我不是哭,我是在害怕,你若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我的灵魂彻底地被重新缚牢在这ròu体里了。你若死了,我可怎么办啊好熟悉的一句话,是谁曾经说过?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又是在怎样的一种情形之下呢? 我慢慢向他伸出双手,他立刻紧紧地握住了它们。我看到他红肿的双眼中布满血丝,根根血丝都通向他那颗少年骄傲的心,那是我对这个俗世的唯一的牵挂。 他的泪水像清泉一样从这双红肿的眼睛中汩汩而出,他哽咽道:小妹,把你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不好。那天那些话我是赌气说的,你可不要当真……你知道吗,那天一发现你不见了,我的心立刻就像被摘空了似的,疼得再也睡不着觉了……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疼、最爱、最舍不得的人,这些天四处找你找不到,我就想,如果小妹死了,我也不用再活下去了……小妹,我知道我欠你的很多,我答应过要用一辈子来还你的,你一定要给我一辈子的时间,好不好? 我默默地听着,泪水渐渐升起来,又缓缓从眼角落下去,横过了我的鬓发滴到冰凉的枕头上。小保用手指轻轻替我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我扁了扁嘴,忽然难以抑制地哇哇大哭起来。 当天,民间流传的手抄本大众媒体《经报》上以这样的标题报道了大宋朝边疆的这一盛事《穆桂英:山匪的女儿嫁入豪门》。 13 嫁入豪门 我跟随小保回到了前线。 小保说,他的nǎinǎi佘太君已经到营里了,正等着我去见她呢。在我来得及问她关于宝芝的事情之前,他向我保证说,我们之间没有别的人,除了我之外,他不会跟任何人成亲。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对他的父母表达这个意思的,虽然我很想知道,但是我始终没有问。 我们经过漫长的旅途回到了绿色的杨家军营帐。掀开厚厚的门帘走进去,我看到一个威风凛凛的老太太坐在上首当中,高耸的银白发髻,一袭豹纹战袍。这就是小保的nǎinǎi、名闻天下的无佞侯佘太君佘赛花了。 我恭恭敬敬地见了礼,老太君把我拉到身边看了又看,说了三声好。她笑眯眯地问我:小妹啊,听说你会魔法? 我点点头:对啊,我跟我妈妈和外婆学的。 老太君喜道:听说你的外婆就是黎山老母?她可是世外高人哪。我早年也学过一些魔法,可惜连年征战,又疲于应付种种险恶风波,学过的魔法荒疏已久,到现在已经几乎不能用啦。几时得了空闲,咱们好好地聊一聊。你给我讲讲你的外婆。 我心想,原来老太太都喜欢老太太。于是高兴地说:好啊。如果我外婆知道您这样大名鼎鼎的巾帼英雄在惦记着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和小保在临时搭起的喜帐里隆重地举行了正式的拜堂仪式,向世人宣告我们成亲。围观的人群密密麻麻堵塞了军营附近的通路,杨六郎的部队第一次显得这么没有秩序。 当天,民间流传的手抄本大众媒体《经报》上以这样的标题报道了大宋朝边疆的这一盛事《穆桂英:山匪的女儿嫁入豪门》。 在这个醒目的大标题之下,还配有我的大头像。头像是石刻拓印的,看起来还算妩媚,可是我觉得那个人不大象我。 《经报》的编写者杜撰了一个我与杨小保的故事,说是我怎样在杨家军百万雄师里杀了个七出七入,因此引发杨元帅的爱才之心,特地派出杨小保将我收服,并许我带兵加入名门世家,为此杨家还放弃了与皇亲国戚郑王爷家的婚姻之约。 我看了觉得又好玩又好笑,可是很佩服《经报》的文笔。我以为,只要再加点材料,就可以拿到勾栏里头去说书了。 小保的妈妈柴郡主淡淡地接受了我们的敬拜。第二天,她就带着高王爷家的宝芝离营返回了汴京。小保和我站在边庭的劲风中目送他们的车队渐渐远去,柴郡主始终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那时我在心里偷偷地想:郡主阿姨的脾气还真大,原来小保的高傲xìng子,一多半还是来自他妈妈的真传。 拜堂成亲的那一晚,在结束了一天的喧嚣之后,我们回到营帐休息。我们都被繁琐的仪式弄得疲惫不堪。我看着杨小保,忽然间觉得一阵眩晕。小保问道:你怎么啦?我来不及答话,一阵恶心的感觉从胃部袭上来,我哇地一声呕吐了一地。 我怀孕了。 这是第一次的信号。 不过奇怪的是,在这之后很久,怀孕的征兆却没有任何进展,我的腹部还象以前那样扁平,甚至我的身体状况也还是那么无懈可击,和平时没有两样。我有些怀疑怀孕这件事,可是军医确诊了两三次,我没道理质疑他的权威。我的郭三叔郭怀恩精通医术,他也来替我把了脉,证明确实在我的体内存在着新的生命。他笑道:恭喜你啊小妹,如果大哥知道了,一定也会欢喜的。 但是我仍然有些不耐烦。我对小保说道:这可怎么办啊?我完全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孩子了。 小保有些窘迫地笑道:是啊,咱们以前通共就那么一次。 我忽然想到我妈妈生我的艰难历史,我问小保:你想要吗?如果你不想要,我有办法不要。我只要不停地对它说,我不想要,我不想要,就可以了。当年我妈妈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生下来我的两个哥哥的。我爸爸说的,都是哥哥。 小保想了想,认真地说:还是要吧。我听说,半路不要孩子,对女人的身体伤害很大。 最欢迎我怀孕这个消息的是小保的nǎinǎi佘太君。她亲自到我的营帐来看我,拉着我的手嘱咐我多多注意身体。排风姑姑跟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我微笑不语。 杨排风,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那种无法言表的天生丽质,迄今为止在我所见过的女人中,还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过她。可是,她却是杨府的所有女人之中最为沉默的一个。有时候,我看着她静立的身影,就会忍不住去想:她为什么会这样的安静、这样的淡定?在这样一张波澜不惊的美丽脸庞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一番心事呢? 排风姑姑大约比我年长十一二岁。当年我嫁给杨小保时是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她大概二十九岁,却并没有嫁人。 排风四岁那年,全家人跟随着逃荒的大队饥民来到了汴京附近的荒村道上。在经受了长期的疲劳、肮脏和饥饿的困扰后,一场瘟疫在惊慌的饥民中迅速蔓延开来。排风的亲生父母把最后一块麦饼塞到排风手中,双双死在了路边。排风伏在他们身上奄奄一息,虚弱得连哭出声音的力量都没有了。 那天,佘太君带领家人从外郡回京,恰好经过这个荒村。佘太君看到这一片饿殍遍野的景象十分痛心,让家人将车中所携带的干粮全数分给这里的饥民。当仆从将干粮塞到排风手中的时候,排风甚至没有力气去拿住它。旁边的一个乡亲对佘太君求恳道:夫人,您把她带走吧,她的爹娘刚刚死了,您这一走,她也活不过今天啦。 佘太君沉吟半晌,决定将她带回家来,做了下房的一个烧火丫头。排风人很聪明,杨府内的姑娘学习文墨时,她在一旁伺候笔墨纸砚,慢慢地自己也长了许多见识。杨府内家院cāo练武艺时,她一节不落全跟着学了下来,天长日久,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排风十六岁那年,杨家的老对头潘太师潘仁美的管家派了一队人到天波府前捣乱,想要扳倒府前太宗皇帝御赐的那块“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石碑。排风那时候意气风发,带领一队人马出门理论,打跑了潘家的家丁,大获全胜。佘太君看排风长得水灵可人,又识文断字、深明大义,很是喜爱,就把她收了作为义女。从此,全杨府上下的人就不再叫她排风丫头,而改称排风姑娘啦。 排风做了佘太君的义女之后,成了杨府最孤独的人。因为,她再也没有自己的归属了。她不再是丫头,所以丫头们没办法再跟她一起玩笑。她也不是原版小姐,所以不可能与八姐和九妹同进同出,更加不可能与各个亲王大臣家的千金们结伴jiāo际。升格为佘太君的义女之后,排风的位置,从此只在老太君一人的身边而已。 排风对我很友善,我们单独打jiāo道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jiāo往都让我如沐春风。她那么细致体贴,我想不出世间还有什么细节是会漏过她的眼睛的。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子,难道不是应该男人们排着队抢着来求娶吗?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排风淡淡地说:我早就发过誓,我要一辈子跟在老太君身边,不会去嫁人的。 我惊讶道:可是,老太君她难道就会让你这样一辈子吗? 排风微微一笑:老太君也不能赶我走呀。 经常跟在老太君身边的还有一人,那就是杨小保的三妈黄琼女。这是一个略带些忧郁的女人,对于世事好象总是一副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的样子。我猜她对自己的婚姻并不满意,我看她跟杨六郎在一起时,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没事的时候,她会在自己的营房外练一练拳脚。她对我和小保都是淡淡的,但是对老太君却不错。 小保的四妈重阳女几乎不跟我照面,我觉得她在刻意地回避我,尤其是当着柴郡主的面。一开始我非常奇怪,为什么呢?我是一个很讨厌的人吗?后来,我偶尔想起了小保说过的话,他说她是一个山寨寨主的女儿,因为爱慕杨六郎,才不计名份地嫁到了杨家来。我忽然明白和体谅了,她的出身背景与我是如此相似,她看着我,难道不象在照一面蒙尘多年的镜子吗?而这面镜子里面,除了苦涩和烦恼,未必会有什么快乐的回忆吧? 重阳女独独对老太君非常尽心,老太君私下里曾对我说,重阳女其实有大将之才,她能够统御的军队,当在二十万人以上。 在杨小保的四个妈妈中,倒是有着一张丑陋面貌和一副宽厚心肠的二妈王怀女最为快乐。她豪爽的xìng格可以轻易地感染她身边的人,她甚至敢当面反对佘太君的意见,只要她认为不妥。由于王怀女的无私和公正,杨家军上上下下都对她心存敬畏,生怕哪天一不小心,她的大嗓门就会砸到自己身上来。 可是有时候我想,她对杨六郎的爱,应该也是很强烈的吧?不然,她为什么要默默地为他做那么多?只是因为她那种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让人们忽略了她的温存,忽略了她对杨家、对老太君、对杨六郎、对小保、对我、对他们大家,的爱。 佘太君的两个女儿,人们习惯叫她们八姐和九妹,这次也随着她来到了边庭。这是一对娇生惯养的俏皮姐妹,模样儿犀利健美,当真有将门虎女的风范。 八姐的夫婿是老成持重的岳胜。八姐似乎对自己的夫婿特别满意,喜欢处处管着他,尤其喜欢当着别人的面在岳胜跟前撒娇。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八姐的年纪和排风差不多,已经算是不小了,但撒起娇来的刁蛮样子,还是和小女孩一般无二。 九妹的夫婿是很有学问的翰林学士陈琳。陈琳出身贫寒,为人耿直上进。少女时代的九妹在一次游春时初次见到了风华正茂的陈琳,难以抑制地喜欢上他,终于经由佘太君促成了此事。陈琳可以说是杨家亲眷中习文而不懂武的唯一一人。后来我回归汴京后到陈府去作客,曾经笑问他怕不怕九妹阿姨的拳脚,陈琳老老实实地说:确实是怕的,所以她若发飙,我就给她念诗。就是要拿她不懂的来治她。我听罢笑痛了肚皮。书呆子的幽默当真不简单,难怪九妹喜欢他。 这两姐妹在佘太君和杨六郎面前有着惊人的能量,而且特别愿意仗义执言,管一管六哥的家里事。杨六郎对这两个比他小许多的妹妹基本上以容让、宠爱为主,结果被她们把家里的水越搅越浑,终于闹得柴郡主回郡王府长居以示抗议。在小保出生之后,她们又把好奇和好事的心投shè到了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孩身上,继续就杨小保的培养方向提出种种古怪的建议。不过幸亏我嫁给杨小保的时候她们的顽皮心劲已经被岁月和家事磨损了一多半,谢天谢地,她们倒是不怎么管我和小保的事情了。奇怪的是,这两姐妹结婚数年,却一直没有生养。这种让他们夫妻双方都感到悲哀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她们告别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在老太君带领着的一彪劲旅到来之后,传说已久的大宋朝与契丹人的战事,终于在眼前铺开了。 我们驻扎的地方,是在代州、朔州jiāo界处的围栏山脉一带,背后靠着大石屯,北面就是契丹人与大宋朝暧昧不清的边界。翻过围栏山是一个险恶的山谷九龙谷,抢在我们到达的三天之前,契丹的大元帅韩昌在那里布下了一个声势极大的阵势,以此作为此番征战的标的。 契丹人是游牧民族,多为骑兵建制,原本最擅长的是骑shè之术,尤其强调速战速决。他们最拿手的进攻法就是如风卷残云般掠过敌阵,以大力反复冲杀消耗对方的战斗力,从而获取战斗的胜利。而阵法原是中原人的讲究,中原人以步兵为主,兼配车骑。在战斗中,各个队伍之间的进退配合最为重要,由此演练出各种阵势的变化来。不过近年来,双方的战法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互相渗透了。象我们穆柯寨地处两朝边界,我爸爸穆大郎的战法里就揉合了中原的行兵布阵和契丹的骑shè速攻之长。在契丹方面,尤其是在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厉害人物韩昌担当了他们的上军元帅之后,象阵法之类原来中原人的擅长,现在也变成他们的手段了。 探马报告敌情之后,杨六郎带着我们一众将领登上围栏山观瞧。 只见远远的一片无垠的旌旗在寒风中猎猎招展。在极其复杂的地势中,契丹人的营寨因地制宜,呈扁平状迤逦排列,各营寨自成阵形却又头尾勾连,互相遮蔽和呼应。这浩dàng的阵势躲藏在九龙谷森森的寒气中,外人很难看到它的全貌。 我们张口结舌、面面相觑。这个阵,谁也没有见过,兵书里没有,经验里没有,就连想象中,也不曾有过。无从索解的一个阵势,叫人如何下手? 正在疑惑间,远远地一只黑鸟向我们飞过来。我看那黑鸟的身形,隐隐觉得与我们黎山的青鸟十分相似。黑鸟飞到杨六郎上方,舒展利爪扔下一个竹筒来,又迅速地飞走了。 我们急忙打开那竹筒,原来里面是一卷战书。战书写在一张老羊皮上,只有鲜红的八个大字:不破天门,半分江山。 原来韩昌煞费苦心布置的这个阵势,叫做天门阵。 依照战书里的意思,如果我们打不过他,真宗皇帝就得跟萧太后平分中原了。 韩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可是在私下里我已经听过很多关于他的说法了。其中最普遍的一种说法就是,韩昌是个很厉害的中原人,博学多才,相貌英武,因为在中原不能舒展抱负就到了辽邦。到辽邦后,韩昌深得萧太后信任。为了对付大宋朝,萧太后越过了契丹皇族耶律氏和后党萧氏的顺序,直接将韩昌擢升为上军元帅,统领百万大军凌厉南征。 在我的旧部中,孟二叔是与韩昌jiāo过战的。我去问他,孟二叔挠挠头说道:这个人什么模样我没看清楚,可是平心而论,确实很厉害。我的五千兵马曾经在铁衮营附近陷入他的一个小小布局里头,要不是钟不吝来得及时,差点儿就全部送了命。事后一想,他那点兵马,怎么也不会超过两千人啊。 回到营中,杨六郎问我们的意见。大家大眼瞪着小眼,一时之间计无所出。我忽然之间想到了那只送信的黑鸟,心念一动,要求明天再去探一探这个阵势。 晚上,我和小保谈到这个高深莫测的天门阵,都觉得不是轻易能够破解得了的。小保拉着我的手,抱歉地说:小妹,真对不住,刚刚成亲就把你牵扯到这么大的一场战事中来了。都没有时间陪你四处玩一玩。 我装作满不在乎地笑道:没关系,这场仗再麻烦,顶多打个两三个月也就完了。只要打完了仗,咱们就能够好好地在一起了。 第二天,我和小保一同再上围栏山,去观察韩昌的天门阵。山风凌厉,就连樱桃皇后和大白龙的鬃毛,也被吹得横飘起来了。我们的战袍在风中簌簌作响,象是在响应契丹人气势磅礴的挑战。我感到有点冷,小保攥紧我的手,我觉得一股厚实的热力从我的掌心发散到四肢,我的心也变得热乎乎的。这场仗,眼看着就要开打,却完全无法预料它何时能够结束,我忽然有一种长梦不知何时醒的担忧。我安慰自己说:不管怎么样,现在我还跟小保在一起,这样也就够了。 我默默地运气凝神,打开天眼往下望。天门阵中被地势遮蔽掉的阵形次第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看了半天,收回心神,闭目苦思。 小保拍拍我的肩膀,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叹了口气:这个天门阵的阵形实在太复杂,大阵里头套小阵,阵与阵之间还互相勾连,互相咬合,没有清晰的边界。说是五行阵法吧,布阵的方位不对;说是六合阵法吧,又没有足数的元素;说是八方瑞兽阵法吧,又只见到一鳞半爪。摆得这么扁平,却不是一字长蛇阵;布置得这么错杂,又不完全是迷魂阵,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清楚它的布局原理。但是我总觉得它跟我们魔法门中的某些原理是契合的,而且韩昌下战书时用的是飞鸟作信使,这也象是我们魔法门中人的作派。难道这个韩昌学过魔法? 小保惊讶道:如果是真的,那韩昌岂不是一个魔法师? 我沉吟道:我得回去好好想想这些阵势,尽快把阵图想明白了画出来。如果韩昌是个魔法师的话…… 我忽然之间有一点期待:如果韩昌是个魔法师的话,难道我从小就憧憬的魔法门之梦会在大宋朝这片偏僻的北疆得到延续吗?我能够对付得了他吗?他能够战胜得了我吗?棋逢对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啊? 六郎大叔已经差人回去京都报告前线情况了,一并约请大宋的国师那个白胡子垂胸的赵天纲尽快过来视阵。我冥思苦想了好多天,始终不得要领。韩昌见我们没有动静,就每日派出个把将领来,到我们营寨外挑衅。六郎大叔索xìng闭门不出,任凭韩昌的部将如何谩骂嘲笑,只在营门外面高挂几块免战牌,象是使给韩昌看的几副难看的脸色。 一天夜里,我在长久的漫无结果的冥想之后走出营房,把眼望天。今夜的星空星位疏朗,往日那种集市一般的繁华不知所踪,只剩下一层稀薄的主星连带周边的伴星还在懒懒地发光。我看到我的主星紫微星变得通红,象是一只焦虑的眼睛在荒芜的夜空频繁闪烁。我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占星术,开始计算今年的行星落入主战星盘的角度和轨道。 算着算着,我忽然想到:韩昌的布阵原理,与今夜的星象难道不是有几分相似吗?以往只因我总把天门阵的各个阵形放在同一平面去解析,所以越解越乱、越解越繁,其实,只要把它们看作立体jiāo汇的布局,一层一层地拆解开来,不就可以看清楚天门阵的结构了吗? 七天之后,我将一张手绘的天门阵模拟阵形图放到了六郎大叔的面前。在这张史无前例的立体草图中,我用自己首创的分层复原法构拟出了天门阵的大致阵势,并用八卦和星象的原理加以解释。阵图虽然是从经验观察的角度出发来绘制的,却在其中大量融合了我对于魔法的研修心得。 因此,这张阵图让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 我解释道,天门阵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综合阵形。它有六个相互牵扯的层次:第一层位于全部阵形的最外缘,是由北面的一字龟蛇阵、南面的铁门金锁阵、西面的太yīn阵和东面的太阳阵组成。一字龟蛇阵有七个将台,以横向排列为主,一万兵力执矛为蛇头,冲西,一万兵力执戟为龟尾,冲东,行动时首尾相顾,是进攻型阵势。铁门金锁阵有七个将台,一万兵士执长qiāng为铁门,一万兵士执铁箭为铁闩,一万兵士执利剑为金锁,是防守型阵势。 第二层位于第一层以里,位置稍低,是按照东南西北四斗的星位布局。在四斗星位之间的空白地段,还散布着身着青黄赤白黑五色战衣的游走战士,随时呼应四斗的战情。这一层基本上是个护卫层。 第三层被紧裹在第二层的内里,由北方的玄武阵、南方的朱雀阵、东方的青龙阵和西方的白虎阵构成。每阵各有七个将台。其中玄武阵和朱雀阵以防卫阵形布局,将士铠甲坚固,兵刃沉重。青龙阵和白虎阵以攻击阵形布局,青龙阵由一万兵士执黑旗为龙须,一万兵士执钩链为龙爪,一万兵士执金斧为龙鳞;白虎阵由一万兵士执牙棒为虎牙,一万兵士执短qiāng为虎爪,一万兵士执节鞭为虎尾。 第四层又是一个中间层,在其间按照二十八宿的位置密布下武力过人的勇士,每个人都可以监测八个方位的动态,并且可以协同最近的伙伴向入侵的对手发动短线的攻击。 第五层是个巨大的迷魂阵,由兵器、土垒和隐蔽的战车组成百转千回的甬道,专门吸噬对方贸然闯入的尖锐战斗力,稍不留神,我们就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不仅贻误战机,而且很有可能在被动而焦躁的夺路狂奔中命丧黄泉。 第六层就是这个超级大阵的核心天门阵。由于迷魂阵的遮蔽,这个核心我不是看得特别清楚,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韩昌一定会把最精锐的战斗力和最机密的武器,埋藏在这个最后的核心地带。 我的工作振奋了同僚们的精神。佘太君和杨六郎jiāo换着喜悦的眼神,连声称好。我猜想他们心目中对我的构拟图是有些犹豫的,但对于提升士气而言,目前却没有比这张罗里罗嗦的草图更加有效的良方了。中军帐里一扫多日以来的沉闷空气,人人笑逐颜开。胜利,虽然还远在天边,但毕竟我们已经看到了通向胜利的那条路究竟该从哪一点开始往前走。 我已经弄明白天门阵的布局机巧了。但是对于布下这个阵势的人打算怎样来运用它,我还没有丝毫的想法。我决定去会一会韩昌。 我微微一愣:谁承想在那层层令人眼花缭乱的七彩阵势的中心,由几十万大军严密保护着的,竟然是这样一颗洗净铅华的内核。 14 天门阵 奇怪的是,当我决定出营应对韩昌部将的挑战时,韩昌却象猜透了我的心思似的,忽然之间撤回了兵将,连着三天高挂免战牌,把那难看的脸色再回敬给我看。 我决定从东面的太阳阵进入韩昌精心布局的世界,如果他不理睬,我就要冲营了。 透凉的野风中,我与小保并辔而立。太阳阵闪烁着五彩的光芒,金刀银qiāng晃着我们的眼睛。在这个渐渐凋敝、冷寂下来的初冬的天气里,我虚着眼睛打量完远方的阵形,与小保jiāo换了一下眼神,回头对我的前锋部队说道:冲到阵前去,把那个太阳门撕开一条口子! 半个时辰之后,前锋官钟不吝气喘吁吁地回来向我报告:小妹,我们根本就无法靠近太阳门! 我和小保都感到惊讶,齐声问道:为什么? 钟不吝皱着眉头说:明明看见了,就是冲不过去,不论往前跑多久,那阵门始终离着老远,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古怪。 我看了小保一眼,小保会意地点点头。这件事更加坚定了我们关于韩昌是个魔法师的猜想。他让所有的人都对阵门产生了视觉上的位移,这可不是普通的魔法师能够练成的功夫。不过位移术对于战争并没有长久的、战略上的意义,他不可能次次都用位移术来躲避对手的进攻。何况,这次是他来攻,我们在防,这种徒劳无益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做呢?他的目的是什么? 想着想着,我忽然间心中一凛:他是在试探我们吗?他想知道,杨六郎的军中到底有没有法力足够的魔法师,能够突破他的魔法防线,他好以此决定自己下一步的策略? 我忽然间被这种挑衅激发得热血上涌,我微笑着对小保说道:我知道他的意思了,他想逼我现身,那好,我这就去见他。 小保拉住我的胳膊问道:你怎么去见他? 我得意地说:他不让咱们的兵士进这个阵,那是摆明了要考考我的魔法功夫。他以为我看不透他的阵法,我偏要闯到他的跟前去,让他吓一大跳! 小保摇头道:不行,我陪你去,你一个人太危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我拂开他的手,抚慰地笑了一下:没关系,现在阵势不清楚,迷障重重的你进不去,我一个人就行啦。放心吧,在弄清楚我的底细之前,他一定不会下手杀我的。你等着,我去探探他的虚实,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我轻轻一夹樱桃皇后,向着太阳门的方向笔直而去。 我绕过韩昌精心布置的重重迷障,以最短的距离穿越了太阳阵、东斗星、赤衣队、青龙阵、星宿带和迷魂阵,来到了天门阵的核心。我看到一个素朴的沙黄色大将台矗立当地,除了几竿书写着韩字的大旗,这将台再无其它装饰。我微微一愣:谁承想在那层层令人眼花缭乱的七彩阵势的中心,由几十万大军严密保护着的,竟然是这样一颗洗净铅华的内核。 一个男人从大将台当中的帅椅上站起身来,一只黑鸟从他的肩头振翅飞起,绕着将台飞行了一圈之后,落在将台旁边一匹矫健的黑马背上。 这男人缓缓向我走近,然后在将台的边缘停住了脚步。 我们无言地互相打量。 然后我就愣在当地。 这个人,不就是传说中青龙道人那个最出色的弟子韩同风吗?把从各种渠道传到我脑海里的有关信息拼合起来,就应该是眼前这个人的模样。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他,脑海中却早已预留下了他的影像。这个人,曾经是我外婆黎山老母为我妈妈红罗女精挑细选出来的准女婿,曾经是我爸爸咬牙切齿的情敌,曾经走遍中原的名山大川寻求属于自己的奇迹,可是今天,竟然是在这里,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情境,被我给遇上了。 韩昌的嘴角挂着几分笑意,可是眼睛里却有一丝隐藏不了的忧郁。我惊讶地发现,他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所有男人当中最帅的一个,尤其是他脸上那一层薄薄的沧桑之气,为他俊朗的面容平添了三分成熟的魅力。 见我横qiāng立马、气势如虹地出现在他面前,韩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我说了一声:好。 我没有做声,直直地打量着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昌也直直地看着我,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中有一种嘲弄和反讽的味道,象是在笑我,又象是在笑他自己。 我被他这种莫测高深的笑容搞得有点心烦意乱,我努力定了定神,朗声说道:你就是韩昌韩元帅么?听说你原本是中原人,为什么好好的中原人不当,反而跑到契丹去,帮着他们为非作歹,现在还要来大举侵犯我大宋朝呢?你这样做不觉得可耻么? 韩昌笑道:天下人原本是一家。吃的是一样的粮食,穿的是一样的布帛,何必分什么中原人、契丹人、西夏人、森罗人?只不过各为其主、各尽其责罢了。你一个小姑娘家,何必被这些忠jiān善恶的帽子压坏了心智? 我听他说得振振有辞,立时语塞。因为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卷入这场战事里的,对目前这种忠jiān善恶的分野并非打从心底觉悟,所以也没有更充足的底气来反驳他。 我顿了一顿,不服气地又哼了一声:我才不管什么帽子不帽子呢,我就知道你们侵犯大宋朝的江山,搅得百姓不能好好生活,总是不该。而且,你我双方也不是第一次打jiāo道了。你们打了我们好多年,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为什么还不死心,这次又摆出这么个阵势来唬人! 韩昌笑道:这阵叫做天门阵,你识得么? 我把眉毛一挑,得意地说:识得。不仅识得,我还画出了阵图。你这里面的机巧,我已经通通参破了,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韩昌仍然保持着他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参得破不等于攻得破。你参出来的阵图什么模样,你倒是说来我听听。 我说:你是个魔法师,对吗?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懂魔法吗?你在天门阵里使用的那些阵势的套路,不外乎是糅合了许多的魔法原理,再加以分层组合罢了。别说阵势,我连阵形的名字都能说个大概玄武阵是第三层里的北向防护阵,我说得对吗? 韩昌的脸色微微一变,便即恢复了刚才的泰然。他看着我沉思片刻,忽然问道:你的魔法是从哪里学的? 我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韩昌又问:你跟黎山,有什么渊源? 我淡淡地说:我跟黎山,有很深的渊源。 韩昌点点头:怪不得,怪不得。我一开始就觉得你象一个人。我问你,红罗女是你的什么人? 我的心中一痛:他果然知道我妈妈的名字! 有多久了,从我妈妈放弃我那天算起,我不再听到她的名字,有多久了?我眼圈一红,咬着牙没有作声。 韩昌叹了一口气:你是红罗女的女儿吧?你跟她长得还挺象的。……当年…… 我抬眼望向他。 当年?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故事了吧?当年,在青龙道人那庄严肃穆的魔法工场中,他曾是一个渴望让整个世界都为自己而燃烧的热血少年;当年,在那个仙气氤氲的黎山上,他曾经对我的妈妈红罗女说过,要带着她游遍世界,去实现自己重振乾坤的伟大抱负…… 如今,当年的誓言犹在耳畔,而曾说出和听到过它的人,却早已经分开两边,历经二三十年的光yīn,再也不曾相见。 忽然,韩昌向我伸出一只手来:小姑娘,敢到我的将台上来吗? 我心里一阵激动,毫不犹豫地搭着他的手飞身一跃,稳稳地立在他的将台之上。 韩昌笑道:好身手! 我默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他邀请我到将台上用意何在。韩昌捋开自己黑色战袍的左袖,我看到他沙黄色箭衣的袖口上,赫然戴着一串洁白的虎牙手链。韩昌用右手抚摸着这串耀眼的虎牙,低沉地说:我生平每做成一件得意之事,必定会缀一枚虎牙以示纪念。可是这串虎牙之中,有一颗所纪念的却并不是我的得意之事。你知道是哪一颗吗? 我摇摇头。 韩昌取下手链递给我,指着其中一颗又匀净又精巧的虎牙给我看:就是这颗。你可知道它代表什么? 我心念一动,但还是摇了摇头。 韩昌叹了一口气:它就是你妈妈。……当年,我以为自己已经碰到了能够伴我一生的那个女人,我以为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在事情落定之前,就忙不迭地给手链加上了一颗虎牙,没想到……不过,事情虽然不成,这么多年我却一直没舍得将这颗虎牙拆下来。我是一个命中注定会浪迹天涯的人,我想,能够认识你妈妈,能够跟她有过一段不浅的jiāo往,这应该就足够我得意一生的了…… 我深深地凝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眼前这个穿黑袍、使黑鸟、骑黑马的威风凛凛的敌帅,我忽然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亲切之感,我隐隐觉得,我妈妈、我爸爸与他之间的那些往事纠葛穿越了岁月的层层迷雾终于来到今天,终于要在我这里得到延续或者得到了结,或者得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回响。 如果当初我妈妈嫁给了眼前这个男人,那我现在会有一半的机会成为他的女儿吧?如果我是他的女儿,如果我仍然由于种种机缘巧合认识并嫁给了杨小保,今天我将会站在哪个阵营里来参加这场战争呢?难道我要对小保拔剑相向吗?或者,我手中的这把剑应该指向韩昌? 我抚摸着韩昌手链上的十三颗虎牙,思绪起伏、心潮澎湃,久久没有做声。 韩昌沉吟良久又开口道:这串虎牙之中,还有一颗所纪念的,也并不是我已经做成的得意之事。你知道它是哪一颗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摇头道:不知道。 韩昌指着其中最大最亮的那颗虎牙,忽然间语气变得坚决而凌厉:就是这颗,它代表天门阵。天门阵是我毕一生所学而布置出来的最大的阵局,是我迄今能够想出来的最为得意之事。它虽然尚未成功,却被我缀在了手链上,因为我要以此提醒自己,不能容许它有任何的差池。……我这次是有备而来,要帮助太后扫平中原,真正实现天下一统。所以,对于这场战争我势在必得。你相信我,我不会白白地摆一个天门阵来给大宋解着玩的,你要是有本事就尽快破了它,否则你就离这儿远远的。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涩难当的滋味。他是我父母的故人,却是我的敌人。如果我不是无可奈何地卷入了这场战争,我何尝不可以在此时此地解除心理的武装,与他痛痛快快地叙一叙我心中刚刚萌生的那种不是亲情、却胜似亲情的孺慕和牵挂呢。 可惜,我们必须jiāo手,为了他的功业,为了我的爱情,我们别无选择。 我把虎牙手链还给他,平静地说:我明白了,接下来会怎么样,咱们就走着瞧吧。 韩昌赞赏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飞身上马,向他挥一挥手,一阵风似的奔回了自己的阵营。 我向杨六郎汇报了自己探营的成果,我告诉他们,韩昌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魔法师,他的天门阵布置精巧,妙藏心机,韩昌试图用它来撕开大宋的北方防线,所以我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应付。但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韩昌与我之间的那些对话。事实上,除了我,又有谁还能理解那些往事对于我们的生命的重大意义呢? 包括佘太君和六郎大叔在内的一众将领原本都以为,识得天门阵,就离破解这个阵不远了。可是没想到在我见过韩昌之后的一个月后,不管开过多少次战略会议,不管我们怎么冥思苦想,却仍然没有找出任何破阵的方法来。 我这才开始暗暗佩服韩昌的手段,他的思虑之周密、计算之准确、布局之巧妙,使得我们在进行破阵设计和实战cāo演时倍受牵制,必须时时处处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稍一疏忽就会陷入迷惑和混乱,造成队形头尾不能相顾,白白地把自己的兵士牺牲在对魔法和死亡的恐惧之中。 又耗了一个月,大宋的国师赵天纲经过漫长的跋涉,终于来到了我们这个最北方的前线。这个白发赛雪、白须垂胸的老头,在利用yīn阳八卦之术进行占卜方面有着高深的造诣,他的大名至今在江湖各路术士中被热烈地传颂着。他曾经成功地预言过太祖皇帝将会取代老柴家而登基,从而被太祖赵匡胤钦赐了国姓。谁也不知道他真实的年纪,因为在太祖见到他那一年,他就已经是个老头了。 老国师赵天纲对世事有一种执拗的探索精神和特殊的洞察力,这使得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副不服输的刚毅表情,看谁都乜斜着眼睛。六郎大叔把目前的阵势大概向他介绍了一番,他捋着银白的胡须,昂起头瞪视着帐顶,良久沉默不语。 这次陪护老国师一同来视察前线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大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八贤王赵德芳,人们一般尊敬地称呼他为八千岁。 八贤王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脸上时时挂着一种谦和的微笑,似乎再困难的情境都不能改变他那种不紧不慢、谈笑风生的气度。如果你不知道他那吓人的头衔,你很有可能认为他只是太学馆里一个明智、优雅的饱学先生而已。只有当你不经意地触及他那转瞬即逝的犀利眼神时,你才会在心中猛地一惊:那是一种多么强烈的王者之气! 八贤王赵德芳是太祖皇帝赵匡胤的亲生儿子。当年,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时,赵德芳的哥哥赵德元十二岁,赵德芳尚不到十岁。那时候,太祖皇帝的母亲、大宋朝的第一个皇太后乍登极位,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她以一个母亲的溺爱心肠,一心要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品尝到万众朝拜的至尊滋味,因此要求太祖死后将帝位传给弟弟赵光义。后来太祖皇帝病危,太后含泪提醒当年的约定。太祖皇帝本意虽然不肯,但因与母亲有约在先,加上儿子幼小,恐难担当社稷重任,心里也颇为动摇了。不想弟弟赵光义久等哥哥不死,担心前约有变,便借探病为名,在深宫中上演了一场烛光斧影的疑剧。第二日,他向群臣宣布太祖皇帝驾崩、自己即位,这就是太宗皇帝。 太祖皇帝的发妻、前皇后贺金蝉当然不依,带着儿子德元、德芳大闹金殿。一番激烈的争执之后,金殿上的双方几乎到达了剑拔弩张的境地。太宗皇帝龙颜大怒,说他们目无皇纪,威胁要将他们流放充军。德元年轻气盛,当场一头碰死在玉阶前以示抗议。太宗皇帝到底气短,更怕群臣见到血案心中不服,于是向嫂子和剩下的侄子妥协了:他把贺皇后贺金蝉封了个养老宫,答应今生今世永远按照皇后的标准来供给她一应的物质需求;他又把德芳封了个八贤王,位置在他一人之下、群臣之上,还赐给他一把凹面金锏,允许他上打昏君、下打jiān臣,对jiān臣甚至可以打死了不偿命。这么着,八贤王忍下父兄的深仇,真正开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近三十年以来,他凭借着自己超凡的政治智慧和对权力的敏感与把握,温和而坚韧地掣肘着太宗系皇帝不断溢出的权力,巧妙地平衡着群臣之间一场又一场的派系斗争,坚贞不渝地卫了他父亲亲手打下的这一片江山。但对于那个缀饰着黄金、香料、血污和荆棘的终极位置,他却再也没有想过更多。 在老国师仰头思忖之时,八贤王缓缓扫视群将,微笑着慰问大家的辛苦。八贤王对杨家曾有过救命之恩,杨家军上下人人对他都颇为敬重。看到他这样体贴、爱护,大家都为自己驻边多日却寸功未立而感到很是惭愧。 八贤王向杨小保招招手:宗保,过来让我看看你,近来武艺可有新的进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小保红了脸,出列拱手道:多谢王爷惦记,近来疲于破阵,小将的武艺……并没有什么进展。 八贤王上下看看他,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好个大小伙子!比我上次见着时又高了一截。不用谦虚,你的武艺必定是大有进益的。我听说你成亲了? 小保有点扭捏,微笑道:是听我母亲说的么? 八贤王笑道:那倒不是。新娘子是哪一位啊? 我就站在小保的旁边,我想他刚才肯定注意到我了。听了他的问话,小保回过头来叫我:小妹。 我于是走到八贤王跟前,行了个礼,很有礼貌地说:末将穆桂英,参见王爷。 因为有了上次见小保妈妈柴郡主的经验,我已经预备好应对八贤王可能摆出的架子了。没想到他和气地伸手来扶,口中说道:哎呀,我是久闻大名呢,不必客气多礼。一面又转头向佘太君和六郎大叔笑道:老太君、杨元帅,恭喜你杨家军中又添一员虎将。 佘太君笑道:王爷过奖了。不过桂英这孩子当真不简单,天门阵的阵图,就是她构拟出来的。 这当儿老国师赵天纲忽然低头瞥我一眼,问道:这阵图是你画的? 我有些怕这个老头一惊一乍的作派,于是没有出声,赶紧点了点头。 老国师赵天纲详细地向我询问了天门阵图的结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末了,他表示明天要亲临实地观瞧。 第二天,老国师赵天纲从围栏山回来,把我叫进了中军帐。他对八贤王、老太君和杨六郎说,我构拟出来的阵图基本上是对的,只是没有指明哪里是破解的关键。 我听他肯定我的成绩,心中大喜。忙请教道:您老人家认为何处该当是天门阵的关键呢? 老国师说,对于这种动静相糅、攻防兼顾的阵势,切忌顺着对方的思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依他之见,倒不妨针锋相对,冒险深入,探龙潭而得骊珠。按照逆向思维的原则,他制订出了从北面和东方两处攻击型阵势入手的破阵方案,他说,就是要借正北的至寒之气和正东的纯阳之气来压倒韩昌的左道妖术。 杨六郎低头思忖良久,终于点头认可了老国师的思路。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依照老国师赵天纲的建议进行了破阵演练。在最后确定两路前锋时,老国师建议,由老成持重的岳胜带兵进攻北方的一字龟蛇阵,而由年轻气盛的杨宗保带兵进攻东方的太阳阵。我懂得魔法,应该带兵随后辅助、接应,夯实他们的每一次胜利成果。随后,主帅杨六郎详细地向众将阐述了进攻的计划和节奏,每一个人都对自己的任务了然于心,欣然领命而去。 我想到持续多月的战争终于要有进展,心里也很高兴。但是有一件事我始终感到纳闷:这几个月来,韩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为什么就这样按兵不动,干等着我们来破了他的阵子、讨了胜利去呢? 破阵的那一天,杨家军在猎猎寒风中群情激昂。老国师亲自登上击鼓台,擂动那面声震山野的战鼓。随着元帅一声令下,杨家军的两路前锋由岳胜和小保率领着,象两把尖刀,猛然向深卧于九龙谷中的那个高深莫测的天门阵扎去。 我带着自己的部队,策马行进在距离主力队伍半个时辰远的路途的外围,心里忽然隐隐有一些不安。我再一次想到了韩昌对我说的话,他说他不会白白地摆这个阵来让大宋破着玩。那么,他的阵势里到底还有什么机巧?他究竟为什么要摆下这个阵势呢? 忽然我听到一阵喧哗。我放眼望去,前锋部队的旌旗七倒八歪,无数的士兵呐喊着惊惶地向后方跑来。我心想:糟了!到底还是出问题了。小保在哪里?他不会有什么事吧?顾不得狼狈撤退下来的士兵,我两腿一紧马腹,拼命向前跑去。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狼狈的战场:到处黑烟滚滚,契丹士兵象凶神一样挥舞着手中的利器。而训练有素的杨家军却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一般,除了逃跑,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抗之举。他们丢盔弃甲,被一队队体形彪悍的契丹士兵追逐着,边跑边哭喊着寻找最近的战友的帮助。他们忘记了此来的目的,忘记了前进的命令,忘记了可能的惩罚,只有一个声音在他们心中越来越炙烈,那就是:我不想死呀,我要活下去啊!我要活下去啊! 我喝住最近的一个士兵,厉声问他为什么不与契丹人打斗。他无限惊恐地看着我,语不成调地说:你不知道,穆、穆将军,契丹人的阵势里不、不知道有什么古怪,我们一进去,人人都头晕、耳鸣,还抽筋,完全抬、抬不起手来了。有些人连兵器都、都拿不住了,铛铛直往地下掉,这样子我们哪、哪里能够杀敌啊? 在这样的阵势中,没有了对抗,只剩下杀戮。 我点点头,知道上了韩昌的当,心中愈发焦急:小保呢?小保在哪里?他该不会也被韩昌的魔法镇住了吧? 我骑着樱桃皇后在尸横遍地的战场上横冲直闯、往来冲杀,四处寻找小保的踪影。不知道找了多长时间,我已经快要绝望了,却在一个山坳处看到了他。 他正在与一个契丹将领jiāo手,周边是一小队勉强支撑着替他抵挡更多敌手的亲兵。看他打斗的身姿和qiāng法,我知道他的处境极为不妙。我必须马上上阵才行。 我深吸了一口气,还好,我的魔法能力还没有什么变化。我施展凝神归元之术定住自己的心神,大喝一声冲上前去。小保余光中瞥见我来了,愈发焦急,大声说道:小妹,你快走开。你身体不好,你不要过来。 我无暇答应他,只顾着挑开那个契丹将领的进攻。那将领一身华贵的装束,貂皮帽从两耳处垂下两条狐尾来,一晃一晃地让我心烦。 小保策马过来,与我合力战那敌将。我侧目看见小保脸色苍白,不由得心慌意乱,大声叫道:小保,你怎么还不走! 小保并不答话,只是固执地舞动着银qiāng寻找那敌将的破绽。我担心他在韩昌强大的魔法干扰之下支撑不了多久,抽空轻刺了大白龙一qiāng。大白龙痛苦地一声嘶鸣,拔腿就往主营的方向跑去。 我见自己的部队大势已去,并不想与那个契丹将领缠斗,可是他紧咬着不放,我只要稍微露出撤退的意思,他就立刻催马堵截我的去路。我把心一横:反正你也不让我回去,今天我就索xìng先打发了你 .我们不知道战了多长时间,周遭的哭喊之声渐渐小了,我的兵士也撤退得差不多了吧。我开始感到疲惫,出手渐渐慢了下来,手心里紧握的长qiāng变得生硬沉重。由于不断地递送qiāng杆,虎口处磨得火辣辣地痛。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是因为我的身体里潜藏了另外一个生命的缘故吗? 我忌惮着韩昌的魔法,还必须分出一些灵力来抵抗这里的迷障,这比什么都更加耗费我的心力。我勉力支撑着,不让对方看出来,但心里非常清楚,只要再熬一会儿,我就要触摸到自己体力的极限了。我该怎么办?没有人能够救我,我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对自己xìng命的忧虑。 就在焦躁犹疑之时,忽然间仓琅琅一阵锣声,原来韩昌鸣金收兵了。 他的锣声救了我一命。 难道他能够看到这里的战况?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在这个冰冷而陌生的战场上,难道他竟然为我保留了一丝怀旧的温情么? 那个契丹将领收住手,抱拳道:元帅既然有令,那我今日就不打了。在下契丹南院大王萧天佐,请问来将姓甚名谁? 我收住qiāng瞪着他,冷冷地说道:我叫穆桂英。 我疲惫不堪地回到营中,却见中军帐内外人声嘈杂。原来众位将士从天门阵的外层魔阵中逃命出来后,狼狈万状地回到杨六郎处请罪。杨六郎问明原委,暂不作处置,只命他们原地疗伤,等待其他将领的回归。 我是当天最后一个归营的将领。八贤王、老国师、佘太君和杨六郎等正在帐内密语商量,见我回来,就把我叫进帐内,详细地问明我与敌人的jiāo手过程。良久,六郎大叔出帐将众将好言抚慰了一番,让我们各自回营休息。我看到小保也在一旁,就走过去问他的伤情。小保闷闷不乐地摇摇头说道:我没事。 我拉着他一起回到我们的营帐。进帐之后,小保坐在行军床上顾自发呆,我想起来他身上着过萧天佐的招,就轻轻掀开他的外衣,赫然发现他的胳膊上有好几处被狼牙棒打出来的瘀痕。我惊叫了一声:小保,你受伤了! 小保疲惫地抬眼看我一下,摇摇头: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小妹,我今天才知道,在战场上,魔法竟然可以产生这么强大的力量!以往无论与谁jiāo手,我从来没有怯过场,可是今天一入阵势我就心慌意乱,连敌将的一些简单招式都招架不住。看来,我的武艺真是白学了,如果敌将有魔法护体的话,不用打我就已经输定了。 我托着腮帮子坐在他对面,虽然自己也非常沮丧,可是看起来他的沮丧程度却比我厉害得多,已经近乎绝望了,我只得安慰他说:也没那么夸张吧。以前咱们jiāo手的时候,我也用过许多种魔法,可是仍然很难分出胜负来,可见你对魔法的抵抗力还是挺强的。而且,虽然韩昌的魔法很厉害,可是要在这么大的一片战场上对这么多人施加法术,他所要耗费的心力必定十分巨大,依我看,他的法术效力是必定不能持久的…… 小保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真的吗? 我肯定地点点头。 小保沉吟半晌,忽然把我拉到他跟前:小妹,不如这样,你来教我魔法吧。 我诧异道:啊? 小保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学会魔法,你就不用总是冲在最前面了。 我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你掌心里不是没有白星吗? 小保深吸了一口气:试试看嘛,谁知道呢。 我花了十天的时间教小保魔法中最基本的吸纳之术,就是通过气息的升降使身体内部形成一个暂时的空场,从而将外物的元气顺利地吸收到体内,化入筋脉中为我所用。小保学得很认真,练得很刻苦,可是十天过去之后,他除了吐纳的功夫做得比以前更深、更长之外,始终无法准确地感知到外物的元气所在。站在营帐外高高的号旗旗竿下,小保抽出惊风宝剑向空气中狠狠地劈砍了一通,然后把剑收回到鞘中,走过来平静地对我说:小妹,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是不可能学会魔法的,我认了。 这天夜里,大宋的老国师赵天纲在经过多日的参详之后,宣布自己有了最惊人的发现。那时我正在自己的营帐外仰观天象,苦苦寻求破阵之道,六郎大叔差一个传令兵将我和小保急急忙忙地召到了中军帐。传令兵掀开厚重的棉门帘,我们惊讶地看到老国师躺在中军帐的行军榻上奄奄一息,长长的白胡子上沾着猩红的斑斑血迹。 老国师向我伸出手来,我急忙上前握住,老国师倒了一口气,艰难地对我说:金木……水火土……五个阵眼……你去……找到它们……天门……阵……就破了…… 我急忙问道:什么……什么样的阵眼? 老国师没有回答,对六郎大叔伸出另一只手来,又倒了一口气。六郎大叔含泪道:请国师吩咐。 老国师用尽最后的力量大声说道:魔法要用魔法来破! 就因为老国师的这句话,我被推上了杨家军破阵主将的位置。从那之后,我就越来越深地卷进大宋朝连绵不息的战事之中,如果说我可以算是大宋朝现存的少数几个职业军人的标板之一的话,我这措不及防的职业生涯,就是从天门阵开始的。 传说中萧燕燕容貌风流、心思深沉、襟怀远大、武功特异,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的女人。整个契丹王朝在萧燕燕统治期间达到了空前的强盛,浩莽的草原再也盛不下这颗旷世的野心,于是,她的铁腕挥向了中原。 15 破阵子 我又陷入了长时间的冥想之中。 老国师离世之后,在杨家军中,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从法术的角度与我进行互动和磋商了,我必须独自承担起以前主要由国师来担当的魔法系军师的工作。我从来不是一个好战的人,可是现在,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渴望这场战争早一点到来,更渴望这场战争早一点结束。自从离开穆柯寨加盟杨家军,我每天厮混在一个我所不熟悉的武官成群的环境里,靠战争对我的需求而与小保并肩同在,靠我对小保的爱而催动自己去接纳和进入他的世界。对于这种终日在泥沼中打滚的生活,我从来没有心理准备,却在最短的时间内决定接受。因为,自从我在小妹屋中苏醒过来、决定原谅一切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别无选择了。 那时候,我天真地认为,只要破了天门阵、战胜了韩昌,我们就能够得到梦想中的安宁了。 可是韩昌,那个让我暗怀着既忐忑又向往的亲近之感的前辈,那个任何人只要见过一面就会一辈子感到惊异的黑色魔法师,几个月来稳坐钓鱼台按兵不动,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呢?难道他是以天门阵为幌子,暗中却另有打算吗? 四月里,从西北的防卫军那里果然传来了让我们感到震惊的消息:五十万契丹军队在契丹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的率领下,越过yīn山和乌蓝河,直接侵入了大宋的西北边疆。而宋朝大军主力全部押在北线的天门阵,已成骑虎难下之势,进不得,退不了。天门阵一带有韩昌号称百万之众的契丹精兵,他们进可攻、退可守,是目前对大宋江山最大的威胁。破不了天门阵,杨家军就无法后撤。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可怕的是,一旦韩昌大军与西北线的耶律休哥形成左右呼应之势,战争的发展形势,恐怕就不会象现在这样平缓了。 八贤王早已结束了对我们前线的视察,回到京都复命去了。有一天,六郎大叔把我叫到中军帐,问我对目前战争形势的看法。 我说到对韩昌和耶律休哥左右夹攻的担心,六郎大叔点点头,沉吟道:这件事情,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韩昌这一招是很凶险的。他摆了个难以破解的天门阵在这里,让咱们变得很被动。他一天不走,咱们的大军就一天不能移动。韩昌大概认为凭借咱们目前的力量,在他们的战略布署期内,是不能破解他精心布下的天门阵的。所以他用这个阵子牵制着咱们,让咱们明明知道西北线危急却不能抽兵营救。幸好呼王爷已经得到朝廷委派,带兵前去支援了,呼家将骁勇骠悍,呼家军军纪严明,有他们全力抵挡,西北前线短期内应该已无大碍。我更担心的是,耶律休哥在西北线发动的进攻可能不是孤立的,如果他联合西夏人一同发难,那咱们中原的江山就会十分危险了。于今之计,咱们只能尽快想办法破解天门阵,彻底瓦解契丹人在北线的战斗力,让他们知难而退,趁早结束这场战争。桂英啊,老国师去世前曾说过,要破天门阵,必须找到金、木、水、火、土五个阵眼,他说的话法理深厚、玄机奥妙,军中诸将中除了你,没有人可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现在距离老国师去世已经十数日了,你连日冥想,可曾窥知其中的一二法门了吗? 我红了脸,深感惭愧。破天门的五个阵眼是老国师用尽最后的心力所参详出来的东西,在吐血归天之前,他用苍老的手拉紧我,将破解天门阵的希望殷殷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参破这其中的深意呢? 见我沉默不语,六郎大叔抚慰似的笑了一下。我昂首答道:父帅,我明白破阵的利害关系,现在我正抓紧时间从我研习的全部魔法里去对应天门阵的大小阵势,逐一寻找阵眼之所在。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在接下来的一个个不能成眠的夜里,我陷入一种亢奋的焦灼之中。我把夜里的大部分时间也都花在冥想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的思考和计算的速度却明显地慢了下来。看来,我的魔力也快到极限了。 有一天夜里,在半醒半寐的恍惚中,我看到了我的妈妈红罗女、爸爸穆大郎和外婆黎山老母。我妈妈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微笑地看着我,可是我不记得她说了什么。我爸爸和我外婆也来拉着我的手,围着我、安慰我。 我心情激dàng,半年多以来的委屈如同火山bào发般喷薄而出,只有放声大哭才能释放。我本来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跟他们说,可是最后翻来覆去却只说出来这么一句: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从此不要我了呢。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枕头象沙袋一样沉重,枕头底下还汪着一摊吸收不了的泪水。而小保在一旁惊惶地看着我。 我揉了揉眼睛,忽然发现自己神志清明,超越了以往任何时候。我的眼前就象打开了一扇闭锁已久的深邃大门,什么阵势啊、结构啊、破解法啊,通通象退潮之后的沙滩一样,从无知的黑暗中清晰地浮现出来了。我披衣走出营帐,霜冻的深夜里,大宋北方的星空是如此奇异而明亮。 我仰观金星,金星隐在一团灿烂的金色云雾中,时日的运转将会令那云雾渐渐散开;我仰观木星,木星洒下清朗的星辉。我抬手向它一指,腰间的香龙木猛然突突跳动起来;我仰观水星,水星绛红如血,似乎要从我的视线中远遁。当我使劲追逐它的轨迹时,我忽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烈的疼痛。 我仰观火星,火星像一匹不羁的烈马,跳跃着向我跑来;我仰观土星,土星像一叶满载乡愁的归舟,缓缓游过灿烂的星河,游向北斗所在的星宫。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我知道,金、木、水、火、土,这五个阵眼的奥妙之门,不久就会被我一一打开了。 我很快向六郎大叔提jiāo了新的破阵建议。在这份建议里,我详细地阐述了破阵的关键,并顺带表达了自己对于战争的一些看法。 我说,韩昌心思缜密,用兵诡异,法力深厚,不仅可以用魔法保护自己的士兵,并且能对整个战场施加一种扰人心智的迷障。要消除他的魔法的强大力量,我们必须找齐五行阵眼,依靠它们之间的相互关联和作用,来使战斗回到正常的轨道。而五个阵眼的秘密,着落在金、木、水、火、土五星所对应的轨道落在今年的主战星盘上的位置。目前,我已经解开木星阵眼的秘密,那就是我的魔杖香龙木,它必将在未来的战斗中建立卓着的功勋。至于金、水、火、土四星所寓示的阵眼,随着时日的推移,将会逐渐清晰地显现出来。 在排兵布阵方面,我从一个魔法师的角度建议道,战争的关键,不是武器,不是战术,而是人。战争是一些人与另一些人之间的对抗,人的yù望和力量指引着战争的去向。因此,我强调要从每个阵势的特点出发来选择破解该阵的主将,要让这一主将的特点成为克制那个阵势的法宝。这样才能绕过韩昌的魔法防护,为战斗带来有利的结果。 我还进一步把天门阵中各级子阵按照yīn阳、五行、色彩、方位和与主将台的距离关系分成了六个类型:晋、遁、观、坎、随、震。晋是攻击,遁是隐退,观是体察,坎是陷阱,随是跟从,震是惊动。我推断,按照韩昌的风格,他一定会为每个阵势配备最契合其本质的将领作为阵首。因此,为了破解它,我必须先明确这些阵势的主将到底是谁。 经过半个多月的打探、摸索和核查,我们终于基本弄清楚了天门阵的人员部署情况。除了已知的太阳阵由南院大王萧天佐率领、一字龟蛇阵由前锋耶律沙率领之外,我们还发现,铁门金锁阵由萧天佐的弟弟萧天佑率领,太yīn阵由契丹女将金头马氏率领,四斗星阵和二十八宿则归属番术士土金秀、土金牛兄弟,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象之阵,则是由契丹皇族如耶律尚、耶律弘等担纲的。我本来想不出谁会替韩昌镇守天门阵核心之外的迷魂阵,可是由于一个让我们大家都深感震惊的情报,我猜出来了。 这个出人意表的情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契丹王朝里那个最富传奇色彩的萧太后,居然已经来到了韩昌的军中!他的两个女儿铁镜公主和铜镜公主,也携驸马一并前来助阵。 这么一来,铁镜公主和铜镜公主势必加入镇守四象之阵的队列之中,而萧太后将端坐天门阵核心。至于迷魂阵的守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不是别人,将是韩昌自己。 我又把杨家军中的所有将领逐个与天门阵守将对应了一遍。 一字龟蛇阵属晋阵,守将耶律沙尖锐狂放,要由一个坚韧沉稳的主将来破解,岳胜应该能够胜任。铁门金锁阵属遁阵,守将萧天佑周密严谨,当由一个大胆执拗的主将来破解,孟良应该能够胜任。 太yīn阵属随阵,由金头马氏率领。金头马氏是西域人,天生一头金发,光彩夺目。传说她能双目放电,只一瞬间就可迷惑对手的心智。这个阵,由xìng情粗犷、定力极强的孟二叔孟振天带领儿子月龙来破解,是最合适的。太阳阵属晋阵,由勇猛深沉的契丹南院大王萧天佐率领,这个阵由刚直骁健的王怀女担任破阵主将是最合适的。 四斗星阵属于观阵,守将土金秀是个番术士。据说此人xìng格yīn沉,心狠手辣。在杨家军中,郭怀恩、李开仲、钟不吝、焦赞四人脾xìng、战术水平、谋略思想相辅相成,正好能够克制土金秀的阵势。 四象阵则各不相同。青龙阵属晋阵,由鲁莽张狂的契丹皇族耶律尚镇守,可以用沉静稳重的排风来克制他。朱雀阵属遁阵,守卫者是契丹军中武艺最高超、意志最坚强、风格最多变的大将铁镜公主,纵观杨家军诸将中,只有小保的武功才学足以与之抗衡。玄武阵属观阵,由机警敏感的铜镜公主担任守将,可以派八姐破解。白虎阵属随阵,由雄心勃勃的契丹皇族耶律弘镇守。要破解这个阵,主将最好是一个杨家嫡系的少年将领,可是小保已经被派去攻打朱雀阵了,还有谁足以担当此任呢。我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二十八宿也属观阵,守将土金牛是土金秀的同胞兄弟,也是一个番术士。土金牛擅长向番术的神偶借取力量,尤其擅长念诵经文来扰乱战地的气场。要克制他,必须是一个有着宗教和战术双重修养的人。我翻来覆去想,在我们的营队里找不出符合这个条件的战将。 迷魂阵属坎阵,守将是韩昌,这个阵势的破阵主将,当然要由我自己来担任。我暗暗希望,当我穿过所有的羁绊再次与韩昌面对面的时候,他会为我的本事感到震惊和骄傲。 天门阵属震阵,萧太后势必身驻其中。只有在破解了其它阵势之后,我们才有可能进入天门阵核心。谁先到达,谁就将有幸成为俘捉敌首的幸运儿。 提到萧太后,我们所熟悉的只是契丹民间影绘中那个神采奕奕的女人,谁也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萧太后小名燕燕,是辽景宗耶律贤的皇后,当今辽圣宗皇帝耶律隆绪的母亲。当初,耶律贤的父亲穆宗暴病而亡,在萧燕燕和她的父亲萧思温的极力辅佐下,他战胜了手握重兵、虎视眈眈的皇叔和皇弟,艰难地登上了大辽帝位。萧燕燕也因此被景宗立为皇后。景宗病弱,萧燕燕代理决断军国大事十四年,景宗死后,萧燕燕又扶持幼子圣宗登基,并代行朝政二十余年。今日,萧燕燕虽然已经还政于帝,但整个契丹王朝仍然惟太后马首是瞻。传说中萧燕燕容貌风流、心思深沉、襟怀远大、武功特异,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的女人。整个契丹王朝在萧燕燕统治期间达到了空前的强盛,浩莽的草原再也盛不下这颗旷世的野心,于是,她的铁腕挥向了中原。 萧太后的两个女儿铁镜公主和铜镜公主是契丹王朝两朵最娇艳的花儿。让世人感到惊讶的是,她们俩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中原汉人作自己的驸马。联想到中原魔法师韩昌在契丹王朝里那如日中天的地位,我不得不惊佩萧太后在选人和用人方面的独到眼光。 我把自己设想的破阵将领阵容向六郎大叔做了汇报,我补充说,目前,五个阵眼中有四个尚不明晰,而且,能够破解二十八宿和白虎阵的适当主将也没有找到,因此,不管现阶段情势有多么急迫,我们还是不要冒进的好。 六郎大叔召集全体部属详细研究了我的方案,经过多日的争吵和辩论,大家最终认定我的计划是可行的。于是他一面发了飞火流星向朝廷报告进展,一面派人四处打探,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懂得武艺的高僧老道,或者一个懂得佛道学问的武将,以及一个来自杨氏家族的威猛小将。 于是又两个月过去了。 我们的破阵法cāo练得更加纯熟,但欠缺的破阵将领还是没有找到。在西北线,耶律休哥的进攻受到呼家军的遏制,战事呈胶着之势。至于韩昌这边,他似乎正在暗中进行新的布署。 一切都在动dàng不定之中,包括我腹中孕育已久的孩子。 这场仗,零零碎碎地拖了一整年没有实质xìng进展。已经十三个月了,我腹中的孩子迟迟没有动静,我的腹部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区别。我等得不耐烦,懒得再去理会,干脆就当作没有怀孕这回事了。小保一开始还不放心,担心是不是孩子已经没有了,我们就请军医来搭脉。 那个蓄了一部白花花的山羊胡子的老军医谦恭地微笑着,把干瘦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他闭眼切了半天,最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唔,恭喜将军,胎情良好。我听了,就对小保笑道:看,我说没关系的嘛,我们魔法师生孩子,大概都是这么稀奇古怪的吧。 听了我们的话,小保终于放了心,长久以来第一次显露出轻松的神情,他笑道:是这样啊,原来你们魔法师爱搞那些稀奇古怪,连生孩子的时候都不放过。 我一直以为,在小保心里对于他不能研习魔法这件事是很介意的,现在看他拿我的魔法开玩笑,我才确信他已经真正接受了自己的基因与我不同的事实。于是我也笑道:哼,我们搞那些稀奇古怪,就是专门为了对付你这种不会搞稀奇古怪的人的。 小保的nǎinǎi佘太君对于这个迟迟不来报到的孩子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几次三番派排风来问我进展。听了军医的报告,又想想现在险恶的对阵形势,她只得暂且放下一颗焦急的心,重新把精力集中到战事上来。 有一天,我们的探马从五台山地区带回来一封神秘的信函。老太君看了这封信非常激动,大半夜把我从被窝里叫起来,说有要事相商。我暗暗揉着惺忪的睡眼,穿营越寨去迎合老太太突如其来的奇思妙想,就象当初迎合我妈妈的任xìng一样。 太君一把抓住我的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是他,我想了一天,没错,肯定是他。 太君口里的这个他,就是杨五郎。 当年金沙滩战役,大宋太宗皇帝御驾亲征,与契丹的天庆梁王打了个血ròu翻飞、骑虎难下。眼看着季节流转,寒冷的不宜杀伐的严冬就要到来,而战事陷入僵持之中无法推进,天庆梁王跟幕僚们灵机一动,设了一个“双龙会”,邀请太宗皇帝赴宴议和。 太宗皇帝接了这个招,不敢去,又不敢不去,就把随军的文臣武将召集了来开会。行军帐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在秋风里忽忽地抽动,满朝文武心绪难宁,哭喊着劝阻:皇上啊,这分明是契丹人设的鸿门宴,您万万不可上了鞑子的当,这件事情咱们需得另想办法才是。-说到另想办法,大家就不约而同地拿眼睛偷偷一瞥肃立一旁的杨令公杨继业。 当时杨小保的爷爷金刀杨令公杨继业刚从已经亡国的北汉归降过来,虽然战功卓着,却远远被排斥在皇帝的亲信圈之外,难以获得同僚的亲近和信任。看了大家的表情,杨令公把心一横,淡淡地说,那就让我们父子乔装改扮,替皇上奔赴这席鸿门宴吧。 杨大郎的长相和皇帝很相似,穿上龙袍后愈发地气宇轩昂,让人莫辨真假。皇帝和群臣这才放了心,聚集在营门口送杨家父子上路。在猎猎军旗之下,杨令公默默地松开了妻子佘赛花汗湿的双手,怀着一丝侥幸,率领着号称七郎八虎的儿子们踏上了不归路。当他们杏黄色的车队浩浩dàngdàng来到契丹大营之外时,太宗皇帝的銮驾刚好撤回河曲。 他们果然在双龙会上中了埋伏,死的死,伤的伤,只有六郎和七郎跟随令公回归本部。有一首传唱至今的谣曲表达了他们当时的悲怆:大郎帐外死,二郎马前亡,三郎单肩扛铁闸,四郎八郎流落在他乡,五郎不知何处去,六郎七郎回家侍奉爹和娘。 多日以后,一个扛着铁棍的中年和尚带着一群扛着铁棍的年轻和尚来到了我们营中。中年和尚见到佘太君,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谦恭地叫道:女施主。 这个中年和尚就是杨五郎杨延德。金沙滩战役之后,素有慧根的五郎大叔看破红尘,到五台山剃度做了和尚,法号元德。五郎大叔沉稳内敛,深具土德。当他走进营门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到,在我们头顶看不见的星河中游弋的那叶归舟,已经撞开了北斗星宫的宫门。 土星所代表的阵眼打开了。 五郎大叔冷静的执礼让营帐内心情激动的众人暂时张口结舌。只有老太君完全不顾僧俗界限,双目含着热泪,张开双臂颤声叫道:延德,我的儿啊~~五郎大叔的眼圈腾地红了,他急忙前趋几步,嗫嚅着却不能言语。看到这种情形,营帐内众人终于bào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六郎、八姐和九妹扑上前去与五郎相互搂着哭作一团,岳胜、孟良、焦赞这样的杨家军旧部也裂开了嘴哇哇大哭,一面用肮脏的战袍衣袖擦拭他们眼角的泪水和心灵的伤口。我和我的旧部看着这感人的一幕,少不得也陪着他们掉了许多眼泪。 五郎大叔及其僧兵的到来,不仅打开了土星阵眼,也让二十八宿的破阵问题迎刃而解。可是,还剩下白虎阵怎么办呢?我们该到哪里去找一个在武艺、脾xìng、亲缘关系上都足以与耶律弘匹敌的主将呢? 五郎大叔淡淡地劝老太君和六郎大叔不要着急,他意味深长地说:该来的迟早会来。 又过了几天,杨家军大帐外果然来了一个陌生人。这是一个骑着枣红马、腰间别着一对紫铜锤的少年。他就象早已熟悉我们营寨的布局和地形似的,直接来到了中军帐的门口。 他骄傲地对守卫的士兵说道:你去向老太君和杨元帅通报一声,就说我姓杨。 等不及叫他进来,老太君带着八姐和九妹直接迎了出去。我们众人好奇心大起,急忙跟在后头。老太君看了那少年一眼,啊的一声,险些晕倒。然后就见众人全部愣在当地,一个个啊字冻结在喉头,半天吐不出来。我和小保互相对视一眼,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君抓牢那少年的手,急切问道:孩子,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昂首答道:我父亲叫做杨延嗣,我母亲叫做杜金娥。 杨延嗣就是杨七郎。当年金沙滩战役之后,朝廷感念杨家的忠义,把剩下的杨家三父子升了官,令他们常驻三关,担当戍边大任。几年后,契丹人再次大举进攻,杨家父子因主帅潘仁美的错误指挥而兵困陈家谷。老令公怀着最后一线希望,派七郎杀出重围向潘仁美搬取救兵。浑身血污的七郎逃出了契丹的包围圈,骑马狂奔到杜家庄外,终因体力不支倒在了泥泞之中。 醒来之后,杨七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杜家庄的小姐杜金娥。杜金娥知道他就是杨七郎,羞答答地表达了想要嫁给他的心意。杜小姐还理直气壮地说,这门亲可不是她个人的意思,他们老杜家和老杨家是旧相识,其实早在他俩尚在襁褓之中时,双方的父母就已经定下这门娃娃亲了。不信,这个令牌就是信物,你看看,上面还有你老杨家的名号呢。 当天晚上,杨七郎和杜金娥在杜家庄热热闹闹成了亲。第二天,杨七郎解下剑穗留作表记,告别了自己娇媚的新婚妻子,继续他回营搬兵的险恶旅程。当他终于回到歌舞升平的主帅大营时,对杨家久已怀恨在心的潘仁美以不服军令为由,将他绑在了花椒树上,命令士兵用一百零三支羽箭shè死了他。后来六郎大叔在八贤王的帮助下为父亲和兄弟伸冤报仇,终于在密松林杀死了潘仁美,向他身上整整还了二百零六刀。 杜金娥在新婚之夜怀上了一个男孩。她独自把他生养下来,起名叫做杨宗英。宗英七岁那年,杨家得到朝廷的平反,重振门庭。此时杜金娥父母已经去世,她就把宗英送到百花山上学习武艺,自己上汴京杨府归宗。杜金娥拿出七郎当年留给他的剑穗,羞答答地向老太君汇报了自己与七郎的婚姻之约,却对已经成亲生子的事实感到难以启齿。老太君看着满堂的寡fù,在痛心又一个女人少年丧夫的同时,又流着泪感谢上天至少让他的七郎儿在生前拥有了一个丈夫的名份。此次天门阵之战,老太君把除六郎家之外的儿媳fù全都留在了汴梁的天波杨府,所以杜金娥并不知道寻找破阵主将的事情。 xìng烈如火的火德少年宗英的到来,打开了天门阵的火星阵眼,也补齐了我们计划中的破阵主将阵容。我静观天象,看到金星正从遮蔽它的云雾中逐渐移出,而水星的光芒,也离我越来越近了。正当我诚心诚意地感激上天的指引,打算提醒老太君和六郎大叔预备开战之时,一天夜里,我们的大营里竟然又来了两个陌生人。 这两个人不是约齐了来的,他们恰好在营门外互相碰到了。那时候,我们的每日例会早已经结束。我和小保在与老太君和六郎大叔等谈论完战事安排后也打算告辞。这时门外的卫兵进来报告说,有一个衣着古怪的男人在门口,无论如何要请求老太君接见。 老太君狐疑地说声请,就见一个披着斗篷、衣着华贵的男子一步抢进帐来,远远地望着老太君兜头下拜,流着泪长跪不起,半天没有一句言语。 老太君和杨六郎急忙近前看视。中原样式的斗篷下,来人一身契丹皇族战服,竟然便是契丹铁镜公主的驸马!只是他为何深夜来此哭泣不止呢?老太君和杨六郎扶起他仔细观瞧,忽然之间脸色大变,啊呀一声,险些同时跌倒。 这个人,他竟然是自金沙滩战役之后就销声匿迹的杨四郎杨延辉!他怎么会流落到辽邦,又怎么会做了契丹的大驸马了呢? 摇曳的火光中,四郎流着泪讲述别后一十八年的坎坷。当他说到被俘后化名木易替契丹人喂马时,老太君忽然怒道:你被俘一时逃不回来也就罢了,怎么后来竟然去做契丹大公主的驸马呢?你这样无情无义,你把我们放在何处?你把家中的元配妻子四娘云翠英放在何处? 四郎嗫嚅道,因为铁镜公主的意志太过强硬。其实,他无法细述,在那个遥远的春天午后,在那片塞外的青青草场上,刁蛮的铁镜公主是怎样从一队练习骑shè的士兵之中发现了异族的他,而他又是经过怎样漫长的一番痛苦挣扎,才最终掉入了她温柔而又坚决的陷井之中。 多么漫长的沉默啊。 我拉着小保的手,掌心里全是不知何时渗出的汗水。小保看着我,眼睛里满是震惊和困惑。阵营、敌我、亲仇、远近……这些为世人所念念不忘的规则,在这一刻显得多么地虚妄,烛光隐约的中军帐内,一时间只剩下爱和恨这两种揪心、刺骨的情感,一点一点啃噬着当局之人的理智。 一切都应该有个清算的时候。 终于佘太君长叹了一口气,沙哑着嗓子问道:那么你今天来,究竟有什么打算? 四郎脸色一变,惨然答道:母亲,孩儿此次能够前来,是亏了铁镜公主从萧太后处盗得令箭出营。孩儿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孩儿答应她,探望过母亲,仍旧要返回营中。 老太君的泪水长流下来。六郎大叔的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半晌,四郎忽然想起了什么,勉强振作精神说道:母亲,此时帐外还有一人,已经等待多时了,只求与母亲和六弟见上一面。 老太君断然道:我不见铁镜公主。 四郎说:不是公主,是八弟。 当杨令公和佘太君的养子八郎杨延玉探身进帐时,我们看到一个装束与四郎大叔几乎一模一样的英俊男子。这个当年爱笑爱闹的无忧少年,在金沙滩之战中被契丹人俘掳后,一直隐姓埋名在契丹军中充当劳役。他逃跑过很多次,每次都被抓回去,施以更加严酷的体罚和看管。直到有一天,在新一轮的逃亡途中,他从野牛蹄下解救了离家出走的铜镜公主。 不明就里的青年把积攒多年的温柔毫无保留地给予了这个被兄长欺负的、楚楚可怜的女孩儿,答应带她远走他方,回到他记忆中最美、最暖的中原故地。可是没过几天,寻找逃亡者的马队在草莽中发现了他们,楚楚可怜的女孩儿忽然摇身一变,成了霸气十足的公主。她对领头的兄长耶律隆绪说道,她决不跟他们回去,除非,除非他们答应让这个青年人娶她。 对于那个被刚刚萌生的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青年延玉而言,酷寒、风霜、苦役、皮鞭、铁链和死亡威胁都不曾办到的事,那个机灵敏感的女孩儿只轻轻几句话,就彻底办到了。 直到在契丹小公主铜镜的婚礼上,四郎和八郎才第一次在敌营发现对方。但是他们同时选择了沉默,心照不宣的、尴尬痛苦的沉默。这沉默惊人地维持了十几年,直到今天在佘太君和杨六郎的中军帐外,他们再次不期而遇。 八郎寥寥几句述完十八年离情,眼神里几乎还有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的影子。关于他那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他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准备向世人做更多的解释了。 杨六郎捋着自己的短须,满脸的苍凉气色,不再是平日众将眼中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军中之魂。他看看老太君又看看八郎,眼神如九龙谷的气候一般变幻不定,但终于还是沉吟不语。 半晌,老太君颤声说道:那么你们今天回去,明天就会帮着他们来打我们了? 四郎八郎同声斩截地说道:不会。 八郎趋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捧到老太君面前,低声说:母亲,其实孩儿虽然身在辽营,十八年来却一刻也没敢忘了父母教诲。孩儿此次前来,正是来献破阵之宝的。 我闻听此言,猛地睁大了眼睛。虽然隔着厚厚的中军帐顶,我仍然看到,金星从它的星位上向我shè出了睥睨一切的一束金光。 原来是金星阵眼打开了。 八郎小心翼翼地从锦囊中取出一根紫金色的丝线一般的物事,解释道:契丹萧太后少年时曾得异人传授,在番术上颇有造诣。她头上有三根紫罗发,凝聚了她四十年来的龙虎帝王之气,是这次契丹人所布置的天门阵的阵魂。有这三根紫罗发在,天门阵的气势就无人可匹,除非大宋朝太祖皇帝复生,也许还能打个平手。契丹传说,萧太后的紫罗发得天地浩渺之气绵绵不绝的滋养,是无物可降的。可是最近我却偶然得知,原来唯一能降住紫罗发的,竟然是它自己!孩儿决定偷盗其中的一根献给大宋。母亲,孩儿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孩儿只想让萧太后知难而退,想让这场战争尽早结束……孩儿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想法告诉了小公主,经过连日求恳,终于得她谅解,今天替我设计偷拔下其中的一根来。母亲,六哥,紫罗发离开它的源头不可超过三天,三天之后,紫罗发上凝聚的龙虎帝王之气消散,就无法充当破阵之用了。因此,六哥务必在三日之内开战。对阵之时,萧太后必定稳坐天门阵的阵核,请母亲将这根紫罗发紧握手中,以此来牵制萧太后的力量,再请六哥巧布奇兵,我想大宋就能够攻得破这个险恶的阵子了…… 夜jiāo三更,四郎与八郎向我们含泪告辞,转身离去。帐门外的卫兵打起已经被磨出毛边的棉门帘子,老太君忽然叫了声且慢。 四郎和八郎回过头来。老太君看定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生养你们,参差一十八年,萧太后待你们如同己出,也是一般的一十八年。一边是生母,一边是岳母,你们说不肯为了她而背弃我,难道你们就肯为了我而背弃她么? 一席话说得四郎和八郎哑口无言。 老太君长叹一声,挥手让他们离去。我愣愣地看着厚重的棉门帘倏忽掀起,又倏忽落下,就此阻隔了他们的身影。忽然听到六郎大叔和小保连声呼唤母亲、祖母,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老太君竟然已是泣不成声。 破阵的日子就选在第三天。虽然水星阵眼还没有打开,可是我掐指细算,发现水星轨道落入既定星盘的时刻就徘徊在这几日之间,而紫罗发的效力又不能持久,因此,我对佘太君和六郎大叔说,万事俱备,可以破阵了。 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天之后,九龙谷边的杨家军营帐号角齐鸣,无数旗帜在寒风中猎猎飘扬。杨六郎升帐点将,佘太君左手紧握祖传的雌雄宝剑,右手紧握紫罗发,威风凛凛端坐一旁。 中军帐内,杨家军几十员大将披挂整齐肃立两边,青灰色的铁甲、亮银色的护腕被自己手提腰佩的长qiāng长剑碰得哗啦啦作响。我和小保站在这个队列的前端,和同僚们一样,紧紧绷住自己的一张脸,立着耳朵恭听主帅的安排。可是,想到令人麻木的战争生活终于就要告一段落,我却在心底忍不住咧嘴大笑起来。 在发表了长达半个时辰的富有煽动xìng的战前动员之后,杨六郎从厚重的令牌筒中抽出四支令牌,朗声说道:王怀女、孟良、孟振天、岳胜,命你四人为东、南、西、北四路前锋,各引精兵五万人,攻打敌方的太阳阵、铁门金锁阵、太yīn阵和一字龟蛇阵。不仅要快速扰乱其阵形,为随后跟进的同僚打开敌方阵形的缺口,更要就地与之缠斗,消灭敌方的战斗力。 四人拱手接过令牌,欣欣然领命而去。 杨六郎又抽出四支令牌,命郭怀恩、李开仲、钟不吝、焦赞四人为后卫,各引精兵三万人,在四路前锋撕开敌军阵营的口子之后,即刻从四个方向攻入内层的四斗星阵,合力与敌方守将土金秀游斗,克制住他的番术。 郭三叔等四人接过令牌,风一般地离帐而去。 杨六郎又令排风、小保、宗英和八姐为尖锋,各引精兵六万人,在四方后卫的协助下直捣四象阵,擒拿契丹皇族耶律尚、耶律弘和契丹铁镜、铜镜二公主。小保与大家一起上前领了令牌,神情庄重地转过身往帐外走,经过我身边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也不顾众人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热闹,他紧紧地拉了拉我的手。 我偷眼看看大家,忍住笑悄声提醒道:喂…… 小保没有说话,只是更加使劲地握住我的手,他的眼神中有一种深深的担忧。这时,六郎大叔在点将台上清了清嗓子,我忙向小保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小声说道:小保,你快去吧,我好得很,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小保低声说:你自己一定要注意身体。 我点了点头,小保放开我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杨六郎又抽出一支令牌,命元德大师杨五郎为前卫,引五百棍僧并五万精兵游走在二十八宿,随时接应内外两层的同僚。 我的风灵宝剑在鞘中呜呜直响,我的香龙木在腰间突突直跳,我的手心奇怪地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来,谢天谢地,在经过漫长的点名等待之后,终于轮到我了。 六郎大叔朗朗叫了声穆桂英,我答了声在,出列拱了拱手。六郎大叔将一支令牌jiāo到我手中,殷切说道:桂英,迷魂阵诡异万端、yīn险莫测,整个杨家军中唯有你的正道魔法,方能够克制这种左道妖术。韩昌应该就守在这个阵的将台上。这场战争能否最终获得胜利,宋辽两国百姓长达数代的征战之苦能否就此结束,成败将由你一人决定!你可知道,所有的战将都在为你直捣天门阵的核心铺垫道路,今天的战场是属于你的! 我听得热血沸腾,朗声答道:得令!转身走出中军帐,骑上了我的樱桃皇后向自己的亲兵卫队奔去。 佘老太君登上擂鼓台,敲响了第一声战鼓。四下里响起一片呐喊声,王怀女等四支前锋队伍象四队狂飙的野马,直往敌阵袭去。 王怀女所带领的东路前锋最先与太阳阵守将萧天佐jiāo上手,战场上一片嚣张的杀气。郭三叔迅即带兵从他们身旁掠过,直扑东斗星阵,与土金秀布置在那里的五色衣战士展开搏杀。排风引六万精兵紧随其后,绕过五色衣战士的阻拦,分兵三路直袭青龙阵,围攻执黑旗的龙须军、执勾链的龙爪军和执金斧的龙鳞军。 在南面,孟良的精兵在藤甲盾的护卫下平行推移到铁门金锁阵的铁闩处,守护在那里的一万名契丹兵羽箭齐发。孟良令士兵躲在藤甲盾后避开锋芒,同时让后方的弩车向阵内投掷火球,消解金锁兵的战斗力。在孟良持续的刚猛进攻下,不多时金锁动摇、铁闩露出破绽,孟良带兵趁势打开铁门,李开仲借机突入南斗阵,而小保则率军紧随其后,直奔铁镜公主的朱雀而去。 在西面,孟振天与金头马氏遭遇。金头马氏双眼频频放电,太yīn阵里不时闪出一道道金光。孟二叔指挥兵士将金头马氏及其卫队团团包围,不断变换出早已cāo练熟悉的各种阵形与他们斗勇,却不许任何人正面向金头马氏望上一眼。趁着双方酣战无暇他顾,西路后卫钟不吝得空楔入西斗阵,在那里迎面受到了土金秀的拦截。 在北面,耶律沙指挥一字龟蛇阵变换出龟阵与蛇阵,龟尾与蛇头相互咬合,将北路前锋岳胜的军队围在当中。岳胜沉着自如地令五万精兵化为七个方阵,将耶律沙阵中的七个将台分割包围,并以每个将台为核心,从内向外地对龟尾、蛇头的突进实施反攻。而焦赞则趁机率军突入了北斗阵。 我站在高高的擂鼓台下,打开法眼将九龙谷中战场上的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就目前的情势而言,我军已经有排风、小保两路尖锋突入到了契丹人的四象阵中,很快,五郎大叔的僧军就会随之渗透到土金牛压阵的二十八宿带,并以五台棍僧对契丹勇士,阻断他们对四象阵和迷魂阵的内外接应。看来,是到了该我上场的时候了。 我关闭了法眼,收束了心神,抬头向擂鼓台上小保的nǎinǎi佘太君和父帅杨六郎看了一眼。他们对我点了点头。我拍了拍樱桃皇后的脖子,抖擞精神,带领我的亲兵部队向迷魂阵直chā过去。 和第一次见韩昌时一样,我选择了从东面的太阳阵突入敌营。我飞速穿过太阳阵的内侧,在那里,王怀女与萧天佐激战正酣。太阳阵的内侧紧贴着东斗阵,我轻易地避开了赤衣队和青衣队的追击,绕道向南。其实,我本来是可以从东斗阵直入青龙阵的,但是小保在南边的朱雀阵与武艺高强的铁镜公主对阵,我心中非常牵挂,非去亲眼看一看不可。虽然我知道,五行阵眼都打开之后,小保再也不会象上次那样,被韩昌强大的迷障所困了。 我从南斗阵的正南方九十度转而向北。紫红的朱雀阵,象一片燃烧的奇异火焰,将这冷僻的九龙谷搅得热浪滔天。我远远地看到一团白光与一团紫光舞在一起,那是小保和铁镜公主遭遇上了。我拨马向他们打斗的地点奔去,心里记恨着上次小保吃过韩昌魔法的亏,打算暗暗地施展魔法扰乱铁镜公主的心神,替小保报这一剑之仇。眼看着小保离我越来越近,我暗自运气正要助他一臂之力,忽然一团浓重的黑雾向我袭来,我被一阵空前的向心力吸引着,身不由己地进入到迷魂阵中。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复杂的迷魂阵。虽然几里之外就是碧蓝的天光,阵势之内却漫天迷雾,十步之外就不可视物。一种以前可以被我轻轻忽略的yīn森之气现在一阵阵扑面而来,连樱桃皇后也不安地原地跳踏,迟疑着不肯前行。我发现,这时的迷魂阵,已经与我上次独自去见韩昌时有了很大的差别,最大的问题就是,我无法轻易绕过它的迷障了。幸好我事先早有准备,我的亲兵全部获得了我特殊的魔力关照,还不至于立刻就呈现出茫然无措的态势来。 我知道,刚才引我进入此阵的那团黑雾,便是韩昌向我发送的信号,他在迫不及待地召唤我的到来。难道他和我一样,也在盼望着今天的遭遇吗?待会儿见了他,我该用怎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呢?设若我与他jiāo手,我们又该打到怎样的分寸呢?如果我败了,他会杀死我吗?如果他败了,我会放过他吗? 我不知道。 他,大概也不知道吧。 我在迷魂阵中左冲右突,拼命寻找韩昌的踪影。 迷雾越来越重,迷雾中的黑气也越来越深了,我的亲兵开始张皇迟疑。我勒马止步,大声地对他们喊到:不要怕,跟我来。我勉力打开法眼,带领他们穿越层层壁垒寻找韩昌的所在,看不见的敌人隐藏在各个黑暗的角落里,一步一步诱惑我们走进迷雾、冷箭、铁弹、绊索和陷井jiāo织的不归路。 我们艰难地行走着,突然四下里喊杀声骤起,无数的契丹士兵从yīn霾中赫然出现,呼啸着、奔跑着,尖利的兵刃扎向我的营队。两队兵马就在这样的浓雾中相互砍杀起来。 几个回合之后,我的亲兵与我完全失散。我独自在错综复杂的阵势里继续左右奔突、冲杀,消耗了大量的元气。渐渐地,我的法眼能够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以至于完全打不开了。我丧失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眼前尽是黑森森的树木和土垒,不定从哪个拐角处就会突然跳出一小股契丹士兵,不自量力、张牙舞爪地向我发动进攻。看来,韩昌稳稳地守在迷魂阵的阵角一隅,在耗尽我全部的灵力之前,是不打算现身与我当面斗法的了。 我知道绕过迷魂阵就能直抵天门阵的核心,既然韩昌迟迟不肯出来见我,我决定不上他的当,不去理睬那些拦路的小兵,只顺着感觉寻找正确的道路。可是正当我再次调息顺气、凝神归元,准备聚集最后的灵力打开法眼时,忽然腹中一阵剧痛,险些摔下马来。 我用qiāng支牢地面,伸手按住自己的小腹。一按之下,我猛然一阵心惊ròu跳:太意外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肚子就象充气似的鼓胀起来了。难道这个在我身体里呆了一年也毫无动静的孩子,竟然选择今天这样一个黄道吉日来降生吗? 汗水从我的额头涔涔而下,而腹部的绞痛一阵紧似一阵。在铺天盖地听不清内容的喊杀声中,我举目四望,视野里忽然见不到任何一个活物,我只觉得一片黑鸦鸦的yīn霾向我头顶强压而下。我眼前一黑,无数的金星升腾起来,好象要汇聚到高空中那颗寂寞的紫微星那里去。紫微星,我命宫中的主星,平时是只有在高爽的夜空里才能看见的啊,她为什么在这yīn霾的迷魂阵中出现了呢? 迷魂阵的yīn森之气混合了韩昌的大部分法术绝学,是迷魂阵之所以让人迷魂的关键所在。我现在突然临产,身体孱弱,魔法尽失,对这种夺人魂魄的迷魂术完全没有抵抗力。也许今天我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难道韩昌的本意就是要在这里将我杀死吗?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他亲手将我杀了,也不愿稀里糊涂地死在他这些迷障的后面。在他向我挥剑之前,我不仅不会怨他,我还要请他帮我解答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我的妈妈红罗女去了哪里? 在樱桃皇后的带领下,我勉强挪到一处隐蔽的山坡下歇息。我知道外面的战事正进行到了关键时刻,而此时的我却呼吸艰难,苟延残喘。头顶的yīn霾之气愈来愈浓了,紫薇星却在那yīn霾之中突然闪出一瞬炫目的光亮。我凝神细看,惊讶地发现,不,那不是我的主星紫薇星,而是多日来一直试图从我的视线中远遁的水星! 水星阵眼打开了。 我的腹部又是一阵绞痛,我感到我的孩子在我体内蠢蠢yù动。我知道大限就要到了,我的命运已经悬在须臾之间。忽然,空中隐隐传来一声雷霆万钧的虎啸,我抬头向天,看到从头顶的黑雾中幻化出一只黑虎,瞪着两盏明灯似的眼睛向我飞奔而来,既象前来探视,又象前来追魂。我从腰间的锦囊中抽出香龙木指向黑虎,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望空大叫一声。就听到一阵嘹亮的啼哭,一股热血从我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我的孩子降生了。 积压在我头顶的yīn霾立时消散,明晃晃的阳光直shè下来,周遭的翠绿景致从黑沉沉、灰茫茫的背景中凸现出来,视野里一片清朗,所有的疼痛如潮水一般从我的身上迅速消退。谢天谢地,我又活过来了。 我勉力撑起身体,歪过头看了刚生下来的娃娃一眼。两个?我使劲地揉揉眼睛,真的,两个!没错,要么老也不来,要么一下子来了两个。难道我们魔法师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这么稀奇古怪的么? 这就是我的一对双生子,后来分别起名叫作文广和武广。 再后来,世人给我生下这两兄弟的山坡也起了个名字,叫作落子坡。 每个初次来到汴京的人,看到它那种流光溢彩的华丽外貌和肃穆威武的庄严宝相,都会忍不住在心中惊叹一声:原来有的人是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一生的啊! 16 东京汴梁 天门阵就在我生下孩子的那一瞬间告破。 我汩汩而出的热血打开了天门阵五行阵眼中的最后一个阵眼水星阵眼,这股蕴含了无限生机和活力的殷红的生命之水冲散了天门阵的重重迷雾,化解了韩昌最为得意的核心魔障。随着最后一层保护的消失,天门阵的核心luǒ露在杨家军面前,当小保率军冲进阵核,冲向那个韩昌曾经邀我上去做过客的沙黄色大将台时,那里的一切都是空的,连旗帜都没有留下一面。 一切似乎比我们预想的结果还要好。杨家军在小保、宗英、岳胜、郭怀恩、五郎、王怀女等各路将领的带领下,杀死杀伤了天门阵的大部分守将和士兵,给契丹军队造成了不可平复的创伤和难以挽回的损失。契丹大军战败北撤,耶律沙、耶律尚、土金秀兄弟战死,萧天佐、金头马氏、耶律弘等受伤溃逃,大宋的北部边境暂时归于平静。只是,我原本以为杨六郎会乘胜追击,直捣萧太后的银安殿,彻底消解这方令大宋王朝寝食难安的雄健势力,六郎大叔却在胜利的酣畅时刻停住了脚步,选择了九龙谷作为这场战事的尽头。 没有任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人看到萧太后、两对公主夫fù和韩昌的身影。如果不是我清晰地记得那个撕开伤口、燃尽爱恨的夜晚,我恐怕就会真的相信军中关于萧太后母女根本不曾到达前线的传言了。而那个高深莫测的韩昌呢?我是杨家军中唯一亲眼见过他翩翩无匹的黑色魔法师风采的人,他今后又会有怎样的命运呢? 天门阵战役后,韩昌这个名字,就彻底地从契丹的阵营里消失了。至于在中原,倒是不断传出有关韩昌行迹的新闻,有的说他到了五台之巅,在那里拜会了当世的魔法高手;有的说他到了东海之滨,正以重资打造远航的巨船;有的说他隐姓埋名回归了田园,打算娶妻生子度过余生;有的说他不甘失败,另寻明主以图东山再起……可是细究起来,这些消息却没有一条是站得住脚的。 韩昌打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大败仗,契丹王朝那个厉害的萧太后会饶过他吗?这个惹人非议的、文武双全的契丹大元帅,这个神秘的、用一只黑鸟作信使的魔法师,他到底去了哪里?这种彻底失败的结果,他事先会不会也有一点心理准备呢?可是,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到这片苦寒的九龙山谷来设下这个旷世的赌局呢?或者,他算准了一切,只是没有料到他二十多年前爱慕过的女人所生下的女儿会在此时此地和他针锋相对? 这个用全部身家xìng命来赌天下的赌徒。 土德大师五郎大叔在战后回到了五台山,继续他命定的高僧生涯。火xìng少年宗英本来打算回百花山他的师父那里去,可是经不住老太君的三言两语,终于承认了自己对于母亲和亲族的孺慕之情,决定留下来,回到杨府与阔别多年的母亲杜金娥相认。 一个月后,我们留下足够的戍边兵马,大部班师回京,以胜利之军的显赫战功受到了真宗皇帝的亲自接见。 真宗皇帝是一个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白净的脸皮,短而整洁的髭须。也许是手下的文武官员都十分精明强悍的缘故,他的脸上没有那种边祸时期的一国之君的cāo劳之色,虽然对臣属说了很多得体的客套话,也给了众人丰厚的封赏,但仍然显得象个万事都漫不经心的纨绔子弟。可是后来我又想,也许一个世人想象中的标准皇帝,就应该做到这种程度吧。 真宗皇帝把六郎大叔和佘太君这样本有爵禄的朝廷命官各升一级,赠送了一大堆诸如神武、忠勇之类的美称。他又赞美我和小保等年轻一代在战场上的出色表现,高兴地看到杨家的忠勇后继有人。于是他把小保封了个骠骑将军,把我封了个浑天将军,享受兵部针对边将特拨的饷银俸禄。真宗皇帝还送给我们钱粮仆役无数,让我们填充那个已经剩不下几个男人的天波杨府。其余象岳胜、孟良、焦赞、郭怀恩、孟振天等一众将士,也都论功各有赏赐。 与真宗皇帝的龙套水准相比,八贤王的表现就专业得多。他亲自到天波杨府向我们道辛苦,又把杨家军上上下下几十号主要将领全部请到他的王府里去吃饭、看戏。多年之后,我仍然痛惜地想到,可怜八贤王这样殚精竭虑地为朝廷笼络贤才,其实不过是在为人作嫁,他辛辛苦苦巩固下来的江山,却并不是他和他的子孙的。但是这些,早在他少年时代决定接受八王千岁的封号和那柄凹面金锏之时,我想,他就已经全部都明白了的吧。 回到汴京的当天,在盛大而热闹的接风家宴之后,我和小保带领着两个保姆、两个保姆手中抱着两个孩子,专程去到柴郡主居住的小院向她请安。柴郡主让我们坐下歇息,吩咐下人看一壶好茶。我紧张地约略汇报了破阵的过程,小保就叫保姆把刚刚满月的那对双胞胎兄弟抱到他母亲面前。柴郡主在保姆的手上看了看孩子,点点头,淡淡地说:好啊,长得还算白胖。 听了柴郡主的话,两个小家伙突然高兴地咯咯笑了起来。柴郡主没想到这两对双胞胎兄弟与自己如此投缘,凤颜大悦,放下了冷冰冰的架子,将他们抱到怀里,破例冲小保笑道:瞧这两个小人儿,看见我就笑了…… 听了她的话,我和小保悄悄对视一眼,我们感到长久以来压在心里的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算是落了地了。要讨郡主阿姨的欢心,可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让人高兴的事还没遇到几件,令人讨厌的烦心事却接踵而来了。我做了新妈妈之后,万事都不顺利。身体虽然恢复得很快,情绪却越来越糟糕。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来对付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小家伙。他们是那样的缠人,一个已经够烦的了,偏生一口气来了俩。他们的作息时间完全没有规律,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拉就拉。对他们的需求稍微反应慢了些,他们就哇哇大哭不止,嗓音一个赛一个嘹亮。老太君派给我们的两个保姆都具有丰富的养育婴儿的经验,也颇为自信,因此常常在一些细节问题上争执不休,最后反而来问我要主意。我自顾不暇,只好转身问小保。小保就更加没主意了。 刚开始见到这两个小娃娃时,小保还挺兴奋,跃跃yù试地想要抱起来逗弄。可是保姆们看他摆出一副拿qiāng的姿势,就坚决地制止了他。她们说小娃娃骨头软,怕给他闪着。于是小保只好趁她们不注意时偷偷捏一捏娃娃的鼻子和小腿玩。慢慢地,日子一长,新鲜劲过去了,小保已经乐得把照顾这两个小屁孩的事情完全jiāo给我来安排。小娃娃不哭闹时,他勉强还算个有爱心的大人,只要他们一闹,小保立刻把手一撒,手足无措对我说:小妹,快点,快点,娃娃哭了。 那时候,我自己也不过是个只有十九岁的孩子,每天夹在三个大人和两个娃娃之间,被他们的吵嚷、哭喊和争论弄得不胜其烦,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我跑到院子里,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向那个冥冥中带给我这些累赘和烦恼的上天大声叫道:我不干了!我真的不干了! 有一天,排风在午后来到我们的小院看我。满院的五色尿布,象天门阵的旌旗一般迎风招展。我呆坐屋内,蓬头垢面,看着两个睡觉也在吐泡泡的小娃娃发愁。 排风温和地笑道:小妹,看你这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如果你信得过我,就让我来帮你看管这两个小孩吧。 我大喜过望,迟疑地说: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排风点点头:真的可以啊,本来老太君那边也不放心,每天都在念叨着。你们毕竟是少年夫妻,自己都没完全长大呢,要你们天天照顾小娃娃,恐怕没有这个耐心吧。 我拉着她的手,高兴得眉开眼笑:排风姑姑,你可算说到我的心坎上啦。那你要怎么个帮法呢? 排风微微一笑:我把他们连同保姆都带到老太君和我住着的小院子里去,离你们这儿也不远。你们平时该玩、该闹、该习文练武、该排兵布阵,都尽管去做,只要每天过来看看他们,看看我替你带得好不好就行了。你觉得怎么样啊? 我高兴得直蹦起来:好啊好啊,当然好啊。排风姑姑你可真是仙女下凡,解救了我的大苦大难了。 排风果然实践了她对我的承诺,把这两兄弟照顾得象小猪一样欢实,象牛犊一样强壮。文广和武广直到四岁才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当中这些最琐碎、最艰苦却又不会被小孩记住并感念的工作,排风全部默默地替我做了。我们坐享了排风的劳动成果,接手了两个初识人声而又尚未学会调皮的白胖小娃娃。排风微笑着把他们还给我时,泪水顺着两腮直流下来。那时我想,相比起甩手不管的洒脱的我来,也许事事悉心顾念的排风才够资格算是他们真正的妈妈吧。 当我从养育幼儿的繁重工作中解放出来之后,我满怀希望,准备正式迎接我和小保的全新生活,虽然我知道,这种生活与我所熟悉的山寨生活和边庭生活都不一样,它将是一种与荣耀、名誉、权势和富贵都沾点边的复杂的都市生活。 那是我第一次触摸东京汴梁城五彩斑斓的外壳。那时候,不管边疆的战火燃烧得如何猛烈,汴梁却始终担当得起世界繁华之都的美名。这座方圆八百里的帝王之城,整合了朝会、祭祀、防务、稼穑、工艺、商贸、经学、教化和游冶的诸般功能,汇集了五湖四海的奇异学问和锦绣物产,受到来自各个偏远蛮夷之地的杂色人等的大肆吹捧。每个初次来到汴京的人,看到它那种流光溢彩的华丽外貌和肃穆威武的庄严宝相,都会忍不住在心中惊叹一声:原来有的人是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一生的啊! 汴京城分内外两层,天波杨府就座落在内城城西的天波门外、金水河边,是一座占地八十亩的古典宅邸。府中种种飞檐瓦当、雕花缀饰,还延续着柴世宗时期最流行的带有兵戈意味的样式。 出天波杨府正门,往东沿着武臣巷过宣泰桥、柳荫桥直至龙津桥,这一大片都是城中显贵的聚居之地。除了杨家,呼王府、高王府、柴王府、寇天官府、刘御史家和邓枢密家等也都在这里,大家平时互相邀约、访问,jiāo流着关于朝政的最新消息。 由龙津桥往南,过御街、甜水巷和状元楼,就到了教坊集中的南薰门。 与城内其他勾栏瓦肆的教坊馆子不同,南薰门内分布着整个汴京城中收纳人才最多、装饰最富丽堂皇、花销最高昂的风流去处,而其中匾额最亮的当数名都教坊,当时声名最隆的歌伎李师师就出自这里。后来,我在皇帝亲自主持的、只邀请诸王参加的元宵宴上亲眼见到了她。我原本以为这样的一个女子一定是无比妖媚的,没想到她虽然眉目如画,眼梢却带着一股遮掩不住的傲气。她弹得一手好琴,雪白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着,看久了就变成了一只黎山的小青鸟。这一点,让摸惯了刀qiāng的我感到无比的佩服。听说,皇帝看上了李师师,给她在京城北边的清静地段龙阳观置了一套房子,作为他们二人共享的安乐窝。我不知道这个传言是否属实,反正不久之后,我就听说汴京地面上的阔人无论花多少银子,都不再能够求见李师师一面了。 名都教坊往东是京城着名的成衣铺多锦阁。多锦阁的丝罗采自巴蜀,绸缎采自苏杭,手感光滑细致,图样大胆前卫。多锦阁的成衣设计、制作技术高超,在名门贵族中颇有口碑,也正因此,他们的价格贵得惊人。我们在汴京休养期间,看到大街上人们的服装每过一旬就变着花样翻新一下,不象我们平时穿的战袍样式常年不变,心里就有一点不平衡,再加上皇帝赐的锦缎一时穿不完,皇帝给的银子一时也花不完,此时不讲究,更待何时?于是,我们隔三岔五就到多锦阁去做衣服。他们的当家人柳老板很快就跟我混熟了,有一次他对我说:我的常客有两类,一类是南薰门的名歌伎,一类就是像您二位这样的世家公子小姐。我听了,就笑着轻推一把小保:这是说你呢,世家公子,天天出来做新衣服!小保白了我一眼:你不是世家小姐,衣服却做得比我多两倍,所以咱们应该给他的常客再加上一类,这一类就只有一个人,名字叫做浑天将军穆小妹。 名都教坊往北有鸣玉馆,当时最着名的铿锵鼓乐戏艺人红都儿经常在这里表演。有一次,小保带我到鸣玉馆看戏。我们俩没有带任何家丁随从,骑着樱桃皇后和大白龙,从内城铺垫了细腻青石板的皇道上走过。也许是我们的马儿特别雄健,也许是我们的衣着特别光鲜,也有可能是我们的模样特别招摇,总而言之,沿路的老百姓听到我们的马蹄声就纷纷停下脚步来,然后隔着街道两旁的朱漆栏杆,张着嘴看着我们发呆。 我觉得很好玩,偷偷对小保说:喂,你发现了吗,为什么他们都那样看着咱们哪? 小保轻轻一笑,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因为他们买不起红都儿的戏票,只好看看你解馋啊。 一开始我还以为小保是在拐弯抹角地夸我长得好看,心里高兴了半天。可是落座之后,锣鼓咚咚地敲罢,定场诗饶舌地念罢,红都儿摇摇摆摆地出场了,我一看,原来是个脸上涂抹着两坨朱砂、一片白漆的古怪老头儿,险些没把我的鼻子给气歪了。再看一眼小保,他似乎忘了刚才的笑话,正摆出一副认真得不得了的表情来看戏,就好象他是红都儿的铁杆拥趸一般。 当然我们的都市生活也并不总是这么闲在。在回汴京的半年之内,按照老太君、杨六郎和柴郡主的指示,我们作为这座皇城中的新婚夫fù,对杨家的亲友故jiāo依次进行了登门拜望。 八贤王家我们是第一个去的。金碧辉煌的八王府内,八王爷和王妃笑容可掬,拉着我们的手慰问戍边的辛苦。应王妃的强烈要求,我给她表演了一个“空枝挂铃”的魔术。其实王妃是想见识见识什么叫魔法,但她不明白,魔法作为一种道行和修为,是很难用几个招式来表达的。而且作为一个以神秘着称的黎山派魔法师,我也不可能把我所钟爱的魔法变成娱乐世人的技巧。我牢记我妈妈的话,魔法是用来炼的,魔术是用来玩的,所以自作主张来了个移花接木,结果王妃大为高兴,当场送了我一对大理进贡的白玉狮子作为见面礼物。我把这对可爱的狮子拿回家,转送给了排风姑姑。文广和武广三岁那年,在争抢时失手打碎了它们。结果这对白玉狮子就象这对孪生兄弟一样,虽然一度来到了排风的身边,却最终犹如风过草原,一个也没能够在排风的生命里留存下来。 呼王爷家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去处。那时候,呼王爷呼延丕显尚在西北前线守卫,但由于边事宁息,他的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呼延庆已经奉命回到了京都陪伴母亲。呼延庆是一个体魄强壮的小伙子,比小保矮半个头,跟小保自小就有很深的jiāo情。我们拜望了呼王妃,呼延庆就拉着小保到厢房聊天。原来呼延庆在这次边事的间隙邂逅了一个叫作铁如玉的姑娘。这个姑娘xìng格泼辣,正是他命定无法抵抗的那种类型。他一见之下情难自禁,立马就跟她私定了终身。不过他的麻烦在于,订约至今已经两个月过去了,他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父母jiāo待这番奇遇。 现在想来,那可真是一个充满了激情的青春时代,爱恋的花朵在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无休无止地散发着芬芳。多么可爱啊,忽然之间,我们身边的每一个年轻人都在恋爱了。不管他是平民还是贵族,不管是在山寨还是皇城。忽然之间,每个人的生命之曲中最温柔的那一个章节都一齐奏响了。 小保压低声音,原原本本地向呼家小哥讲述了他自己与我临阵招亲的惊险往事,他不知道我已悄悄用上了隔山听音之术。末了,小保献计说,不妨从呼家老太君入手。他建议呼延庆先去跟老nǎinǎijiāo个底,天花乱坠地描述一番自己选定的媳fù是如何才貌双全,从而吊起老nǎinǎi的胃口,只要把老太君搞定,想必呼王爷和王妃那里也就无甚大碍了。临走,小保坏笑着拍拍呼家小哥的肩膀,说道:不过,临阵招亲这件事是不太好办的,你就自求多福、尽快把残局收拾利落吧。 最让我感到尴尬的是去高王府作客,因为那里是宝芝的家。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头也抬不起来,脸也一直发烫。我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可是听到高王妃刘金定带着女儿高宝芝迎出厅堂的脚步声,我心里竟比在战场上面临强敌要紧张一百倍。 高王妃刘金定面容端丽、个子高挑,身段苗条,xìng情干脆、火bào。我和小保行了礼,高王妃笑道:早听说宗保娶了个武功高强的山大王,今天我可算是见着了。 我红了脸,勉强地一笑,心里做好了斗嘴的准备,因为知道她要跟我秋后算帐了。 高王妃似乎看出我的窘迫,哈哈笑道:好!我就说好,很好。桂英啊,你别在意,我也是草莽出身,当年宝芝她爸爸从刘家庄把我娶回来时,我还没你这般大呢。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喜道:真的吗?那时候您多大呀? 高王妃眯着眼睛笑道:那时候啊,那时候我只有十六岁。 我们和高王妃聊了会儿天,高王妃有事回到内房,叫宝芝陪我们多坐些时候。宝芝答应着,过来拉了小保的胳膊,亲热地说道:宗保哥哥,我刚刚从瓦肆里淘到一件特别有趣的兵器,又不像刀,又不像铲子,你想不想来看一看? 小保红着脸看了我一眼,迟疑道:好啊…… 我来不及说话,宝芝已经拉起小保就走,同时转脸向我,笑吟吟地说:杨夫人你也别客气,随便坐坐,喝点我们新收上来的明前御茶吧。 我听她管小保叫宗保哥哥而管我叫杨夫人,当真气不打一处来。刚刚她嗲嗲地叫小保宗保哥哥,我已经是满心的不痛快了,可是如果她接下来叫我宗保嫂,虽然难听些,或许我还不会觉着那么刺耳。现在她拉着小保的胳膊叫哥哥,却隔着一丈的距离叫我杨夫人,特意显得我俩与她亲疏有别,摆明了就是要与我怄气嘛。 我虽然明白这些缘由,但还是中了她的计,自己坐在高家轩敞的厅堂里运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连他们家的丫头看我的样子都忍不住想乐。好容易小保看完宝芝的新兵器回到厅堂,我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小保笑道:小妹,让你久等了。我连着翻他好几个白眼,气鼓鼓地抬脚就走。宝芝在身后叫道:杨夫人,不再多坐一会儿了吗? 我懒得理她,一路郁闷地走出高府侧门,翻身骑上樱桃皇后。小保跟出来,拉着我的马笼头笑道:小妹,你别跟她斗气,她一个小孩子家不懂事,故意逗你玩的,你要是真生气,可就上了她的当了啊。 我恨恨道:你倒是说得轻巧!换了你试试看。什么她一个小孩子家,我跟她还指不定谁年龄大一些呢。 小保不以为然地说:可是你已经做妈妈了,她还没有嫁人,当然她是小孩子啊。 我怒道:又不是我自己想要做妈妈的!是你非要把孩子留下来。早知道你今天会这么护着她,当初我也不要嫁人、我也不要孩子了! 小保看着我,懊恼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向自己的大白龙。我当他生气了,心里稍微感到一点痛快,谁知道他骑上大白龙,自己又忍不住微笑起来,悠悠说道:我不跟你斗嘴,你们女人就是喜欢纠缠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有什么意思嘛。 我们这种四处游玩、四处访亲会友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半年。半年之后,对我来说最初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作为一个受封为“浑天将军”的朝廷在册边将,我除了每旬到兵部应个卯之外,越来越无所事事。而“骠骑将军”杨小保在邀约了朋友进行过几次郊外会猎之后,也渐渐消停下来,开始天天和宗英扎在一起消磨时光。看来,我们终于无可避免地患上了战后综合症。 宗英自从回归天波杨府之后,就住到了他母亲七娘杜金娥的小院里,生活在以佘太君为首的女xìng长辈们的照拂之下。和宗英一样,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杨府里这群命途多舛的中年寡fù:大娘张金定、二娘李翠屏、三娘朱月梅、四娘云翠英和五娘马赛英。长年的战争以特有的辛辣滋味刺激并保持了她们对世事的关注,却使她们在来得及生儿育女之前就失去了丈夫。在这个女人成群的宅院里,她们互相倾吐着无尽的寂寞和对亡者的思念,她们一起背负着杨家军的鼎盛声名的包袱,她们一起维持着这个家族机器的正常运转。经过长久的磨合和渗透之后,她们彼此越长越象,甚至当你看到她们其中某个人的背影时,你几乎完全无法分辨出来她究竟是哪一个。 本来,七娘杜金娥也会如她们大家一般的终老此生的,可是宗英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她的日常生活。有的时候我无法理解,是什么令一个母亲把自己对亲生儿子的思念隐藏了十年之久,难道生养过一个孩子,这不是一件理直气壮的大好事吗?可是当我看见七娘杜金娥乍见宗英时震惊到无法言语的表情,当我看见她转过身拚命捂住如同泉涌的泪水,我忽然理解了她那种绵绵不绝的含蓄的爱意。 宗英和宗保一样,是一个有着骄傲脾xìng的少年。可能由于长年专注于武艺的研习,也可能是正处于少不更事的莽撞时期,宗英完全不把任何儿女情长放在眼里。他很少参与京城王族子弟的聚会,更加不屑于谈论别人府中的家长里短。如果有人跟他说起谁家的闺女如何美貌可爱,他就会皱一皱眉头,直率地指责人家的话题过于无聊。七娘杜金娥本来还张罗着叫媒人帮他留意合适的亲事,连续遭到他好几次拒绝之后,也就只得先放一放再说了。 小保跟宗英,一个是水xìng,一个是火xìng,按说应该水火不相容,可不知为何,他们的脾气却甚是相投,尤其是他们对高深的武艺都有一种近乎痴迷的追逐,这使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似乎拥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所以,很快小保就形成了这样一种新的作息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先打一通拳、舞一回剑,和我一起共进早餐,再一同到老太君和排风姑姑那里看看,陪她俩聊会儿天,逗文广和武广玩一玩。然后,我们照例要去依次问候杨六郎和小保的四个妈妈。如果赶上武官旬会的日子,我们就把逗文广、武广玩的程序免了,草草吃过饭骑上马赶到兵部去。如果不用上会,小保做完每日的礼节功课,就会到七娘的小院里和宗英呆在一起,这一呆不知道会是多长时间。有时候我也跟小保一起去宗英那里,可是他们两个男孩子天南海北地闲扯着、比划着、琢磨着,什么兵器啊,什么门派啊,什么招式啊,聊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我郁闷地在七娘的小院里转圈圈,噘着嘴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真搞不懂他们是怎么想的,仗都已经打完了,就应该好好生活、好好玩,老惦记这些干什么嘛,难道还盼着萧太后和韩昌东山再起,好再去跟他们打一仗吗。 我嘀咕了半天也没人理会,小保和宗英仍然在屋里激情澎湃地讨论着属于他们的话题。这么着五六次之后,我就不再跟着小保去宗英那里玩了。 我独自呆坐在清冷的房间里,看着粉皮墙上羌竹的剪影,看着厅堂壁盒内蒙尘的雕弓、宝剑和香龙木,想着自己荒废已久的魔法,想着自己小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学会的各种技艺,想着与小保在莲花山下的奇特邂逅,想着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才会被消化掉的关于杀戮的回忆,想着托付给排风姑姑的两个娇弱的小娃娃,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我甚至开始怀念起刚刚过去不久的战争时期来,那时候,不管多么苦、多么累、多么无可奈何,我总是这么跟自己说:只要仗打完了,小保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们就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难道我错了? 有一天,晚霞已经把整个天空烧得透红的时候,小保回到了我们的小院。我正对着一枝新剪下来的昆河桃发呆,他兴冲冲地走过来对我说:小妹,我忽然有了一个迅速提升武艺的好主意,你听不听? 我懒懒地看他一眼,没有作声。 小保摇摇我的肩膀:你听不听啊?很好的主意啊,我刚刚受到宗英的启发想出来的。咦,对呀,怎么我以前就没想到呢? 我翻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你只要每天拉着我比试,武艺就肯定会大有进益的。 小保摇头道:不,你那个是魔法,不是真正的武艺。象我这样一个没有魔法根基的人,是不可能从你的武艺中获得自己的灵感和力量的。我必须寻找一种适合我自己的方法。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武艺提升遭遇到了一个狭窄的路口,只要能够通过这个路口,就能够上升到一个新境界了。上次我打不过萧天佐,除了韩昌的魔法厉害,也应该还有这个原因。你也说过,我对魔法的抵抗力是比较强的,可是那天jiāo手的时候,明明他的水平比我要弱一些,为什么我却几乎一点也不能抵挡,弄得那么狼狈。我想来想去,那是因为他走得比我早,已经通过了他自己的那个路口,所以能够成功地借助魔法的庇护将自己的武艺超常发挥出来。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通过自己这个路口的方法而已。 我看他一眼:那么你有了什么好主意了? 小保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宗英虽然比我小几岁,武艺却跟我差不多吗?那是因为他在百花山学武啊!百花山的武学传统深厚,白石道人武艺高强深藏不露,周遭十里的乡邻儿童都能只身擒虎呢。我以前只想着要出去寻访武功高人,却从来没有个具体的目标,所以总是被老太君和父亲母亲他们三言两语就驳回了。现在我制订一个百花山三年修学计划,管保到时候学成一身卓绝的武艺,也可以杀敌报国、光大门楣嘛。 我喜道:那好啊,我也正想回到山里去呢。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小保歪着头看我一眼,迟疑地说:小妹,你……你也想去吗? 我诧异道:我不去留在这里做什么? 小保低头想了想:那好吧,我本来也舍不得离开你。就怕祖母和母亲那边…… 我满不在乎地说:你怕他们不答应?咱们不告诉他们,给他们留一封书信不就完了? 小保愁眉苦脸地说:那怎么行?他们会担心的。而且,每次我偷偷溜出去,他们总能立马发现。 我笑道:这次就不同了,有我在啊。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我管保在咱们走远了之前他们发现不了。 小保苦笑道:容我再想想,本来我是打算禀明了父帅和祖母、母亲,名正言顺地去百花山的。 我说道:那就去跟他们明说了也无妨啊。 第二天,我们到佘太君的小院例行问安,正好六郎大叔和郡主阿姨也来探望佘太君,并瞧一瞧两个襁褓中的双胞胎兄弟。老太君很高兴,叫排风把文广和武广抱到明亮的堂前来,一家人围着小孩子聊些闲天。我惦记着小保昨天的话,就冲他挤了挤眼睛,提醒他伺机告诉长辈们我们的百花山修学计划。 小保的脸微微泛红,看得出他有点紧张。这当儿杨六郎转过脸来向他问道:宗保啊,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小保说:也没什么,就是练练拳脚,习习刀qiāng,和宗英一起谈论些武学的问题。 杨六郎微笑道:宗英这孩子武艺挺好的,听说他的师傅是百花山的什么道人? 小保点头道:是,白石道人。孩儿苦于武艺一直没有大的长进,也正想像宗英一样,去百花山跟随这个白石道人研习武艺呢。 六郎大叔尚未回答,郡主阿姨的面上先闪过一丝不快,淡淡地说:你的武艺已经够高强的了,这个白石道人,未必真能够帮你什么忙…… 小保陪笑道:据宗英说,白石道人的道行是极深的。而且,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有了良师提携,更有孩儿自己的努力,孩儿相信不出三年,武艺就会…… 我听他说话的底气越来越弱,有些心焦,偷眼看看老太君,她正冲小保轻轻地摇了摇头:宗保,你是朝廷的将官,不是民间的剑客,我早就跟你说过,对你而言,武艺高低,并不是第一位的。 小保急切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现在边事宁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我们也正好在休养中,我想,利用这个机会提升自己的武艺,总不是什么坏事……何况,桂英她也需要回到山野中一段时间,去修习和强化她的魔法啊。 六郎大叔看我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他斩截地说:桂英可不能走。 我的心一凉,无助地看着小保。小保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 六郎大叔说:你若自己实在要去,我也可以考虑放你一段时间。但桂英是军中唯一的魔法师,现在战事未息,军务紧要,我这里可离不开她。 小保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话来。这时郡主阿姨叹了一口气:宗保,你们现在成了亲、生了子,也是大人了。做了大人就要有大人的担待。你若非去百花山不可,这侍奉祖母和双亲、抚育文广武广的责任,就得桂英一人来担了…… 听柴郡主提到自己的名字,我们的一对双生子在排风的怀里咯咯笑了起来,我的心格登一下:天,我竟然忘了这一层!我差点就当自己还是穆柯寨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了。我差点忘了,其实,从我自己骑着樱桃皇后冲向杨家军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休想从这里离开了。 我无言地看着小保,小保看看我,又看看他的祖母和父母,他们也正紧张地看着他。小保忽然展颜一笑,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没有,其实我也没说非去不可,我不过随便想想、顺口说说罢了…… 回到我们自己的小院,小保一头扎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再也不肯说话。我去拉他,他也不理我。我只看见他的肩膀抖得很厉害,知道他这次受到的打击非常沉重。想到自己回山里去的打算也泡了汤,我忍不住趴在小保身边也哭了起来。 哭了半晌,我感到小保的手拍了拍我。我抬起头,小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红肿着两只眼睛,用手抱着膝在发呆。见我抬眼看他,小保就勉强绽开一个苦笑:小妹…… 我的心猛地一疼。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遥远的夏天午后,小保在莲花山的草坡上跟我眉飞色舞地说起他所追逐的梦想的情形。他说他一直渴望着寻访世外高人,好练成世上最高深的武功。他说他要成为名将中的名将,让所有的敌人在战场上闻风丧胆。那时他的一颦一笑,虽然经过纷乱的战火的阻隔,却仍然历历在目,恍如昨天。 昨天…… 昨天之后我深爱至今的,正是那个心中有梦的追风少年。 我怎么能够眼看着他的梦想就此破碎,散落在这繁华都市的空虚角落,再被朝廷的帽子、chéng rén的手腕和幼儿的脚步碾作尘土,最后归于寂静…… 如果我留下来,他就可以走了。不是吗,至少六郎大叔是这么说的。我知道,整个杨氏家族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离散,他们无法再承受任何的背弃。有我在这里牵扯着,这个内心叛逆的少年才不至于走得太久、太远……既然当初他曾经做过我的人质,那么现在,我为什么不可以做一回他的人质呢…… 我胸口一阵热血汹涌,拉着他的手说道:小保,你不要难过,我有办法让你去百花山了!我这就去对老太君他们说,家里的一切事情有我来照看,你明天就动身吧。 小保呆呆地看我一眼,似乎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我急切地拉拉他的手,他看定我,眼圈忽地一红,但随即收敛了,轻轻摇了摇头。 我见他摇头,忙说道:小保,咱们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去跟他们说,好不好? 小保固执地又摇了摇头:不,我不去了。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的…… 可是……可是,我想让你去啊。我一个人留下来可以的,我真的想让你去啊…… 小妹,谢谢你……可是你不用再说了,我再也不会提去百花山的事了。 终其一生,在小保和我之间再也没有出现过百花山这几个字。直到今天,虽然已是饱经忧患,我仍然对此感到万般遗憾。如果当年我能够再坚持一下,如果当时我能够多动动脑子,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小保最初提到去百花山的时候,我没有要求跟他一起去的话…… 可惜,当我明白说如果就意味着再也不能够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经走到了它自己的尽头。 我们这种有闲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翻过年去,西夏人在西北方重新点燃了针对大宋的战火,而我们这些命定与泥泞和硝烟为伍的戍边武将,也就此结束了在帝都四处游冶的休养生活,重新穿上戎装,回到了号角连绵的边线营房。 繁华曾经近在咫尺,美梦却始终难安枕席。虽然有过那么多的苦恼,虽然有过那么多的茫然,虽然每天都感到心烦意乱,我却不得不承认,当年在帝都的那段短暂的休养生活,就象夜空中钻石一般闪烁的无情星光,美丽而残酷地点缀着我此后一生的漫长寂寞。 从那时起,一种撕裂的疼痛感觉就占据了我心的某个角落,年年准时回来找我。 17 七年之痛 契丹人经过天门阵失利的沉重打击之后,暂时沉寂了下来,但以蓝定王为首的西夏人却在更往西更往北的地方迅速崛起了。 我们一众将士浩浩dàngdàng地回到三关,重新投入到繁重的防务工作中。就是从这一次起,朝廷调整了武将戍边的轮值制度,正式将杨家军定义为三关的钦命守军,除非特别紧急的情况,不再与其他部队流动换防。这就意味着,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我们的沙场被固定在这片春季苦短、冬令苦寒的暗黄色土地上,除了内部人员的定期轮休,是不能轻易回到汴京去了。 戍边的工作虽然琐碎呆板,但其中也有一些小小的欢乐。在山高皇帝远的这片赤红边地,我们规划并修筑了成片的整洁营房,并且发展了将士们对于一种叫做羌笛的乐器的喜爱。在战事的间歇,我们经常就羌笛的演奏技巧举办各个级别的才艺比赛,赢了的人就会获得当时极为稀罕的bào米花和珍珠果茶作为奖赏。 日子就在这样的碎屑中一年一年匆匆流逝而去。我们经历着大大小小的战事,亲眼目睹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和朋友的死亡,连绵不断的悲欢离合让我们学会了迅速遗忘。而曾经让我孜孜以求的不世的爱情,也就此淹没在bào米花的芳香、珍珠果茶的冰凉、羌笛的哀怨和迎来送往的无可奈何之中,化为了一段淡淡的芳香。 至今我仍然认为,杨六郎是那个时代最为伟大的将领之一,他是镇守三关的五十万大军心目中的军魂。他麾下的得力大将如岳胜、孟良、焦赞等,在激烈的战事中全部幸运地保全了下来。我以前的部将,象郭二叔、孟三叔、钟不吝他们,也都在杨家军中找到并巩固了自己的位置。他们一天比一天更清醒地接受了自己必得替朝廷打工这个无法抗拒的命运,牢骚倒是比从前少了许多。偶尔不同将领之间因xìng格、因战功、因分配或者仅仅是因为想吵架而发生摩擦,他们就会到我这里来跟我说一说。 这件事很奇怪,以前在穆柯寨的时候,我虽然是我爸爸穆大郎的贴身参将,常常就战事提出种种让他们惊讶和佩服的建议,也常常替我爸爸向他们解释某些战略上的决定,却从来没有直接向他们发号司令过。在我自己内心,我也并不认为我将来会成为他们的山大王。我对打仗的事情从来就抱着一种玩票的心态,我以为我命定是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魔法师的。可是自从他们认定我是我爸爸的接班人、决定把这个山寨和自己的命运全都jiāo到我手中之后,他们就真的对我言听计从起来。而我自己,也就从那一天开始以他们的首领自居,认真地替他们考虑前途、地位和利益等诸般杂事,甚至要顾念到他们家小的出路。我本来以为,在我把整个穆柯寨的将领们和盘端给杨六郎、实现了两支部队的顺利融合之后,自己就可以退回到从前那种万事无忧的日子中,继续我与杨小保的浪漫故事了。可是我大大地错了。在穆柯寨将领们心目中,不管我有多么年轻,我都已经成为一柄一旦撑开就不能收起的大伞。他们以我的升迁和荣耀为自己的升迁和荣耀,他们以各种方式暗示并刺激我,要我明白我是他们的代表、面子和希望,要我为整个穆系将领的光荣而努力向上。事实上,不管我如何避免,将领中的派系分别仍然暗暗存在着,而且随着我在杨家军中的地位日益变得举足重轻,我已经不能对此视若无睹。 这种情形,直到我后来继任三关大元帅之后才有所改变。事情很简单,我的走马上任一事释放了穆系将领对自己草莽出身的压抑胸怀,长久以来被自卑心所掩盖的公平心重新回到了我的部将们身上。事实终于征服了猜疑。而提出继任人选的,就是杨六郎本人。 我在杨六郎身边一直担任着高级参谋的角色,这与小保作为一个独立前锋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同的。虽然我的武艺远在杨家军大多数将领之上,他却很少在打仗时派我首发出征。我想我在杨六郎心目中,更多地是以一名魔法师而存在着。就象我的爸爸穆大郎一样,他有点迷信我的魔法根底带给我的看待事物的独特视角,在很多问题上,都会特意为我留出表达意见的时间。而他自己的一些想法,我也常常先于别的将领听到并领会。在漫长的战事中,我就这样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受用终生的经验。时至今日,每当想到他在那些岁月里对我的耳提面命,我也还是忍不住要去猜想,这到底是不是他有意的安排。 我知道,有的时候,即使不会魔法的人,也可以突然感受到自己不远处的未来。 有一天,在例行的营务会议之后,小保出去巡营了,杨六郎叫我留了下来。我们随意地谈到了近来的大小战事,杨六郎照例询问我的看法。他近来频繁咳嗽,嗓子也有些哑。军医和部将们都劝他暂离军务,静心修养一段时间,但他一直没有答应。我看着他清瘦的脸颊,看着他帽盔下露出的花白鬓发,心里好一阵难过。算起来,六郎大叔和我爸爸的年纪也应该差不多吧,如果我爸爸还在我身边,他会不会也象六郎大叔这样,因为过度cāo劳而心力jiāo瘁、早生华发了呢? 我定了定神,忽然很直接地问道:父亲,我一直都有一个问题存在心里,今天正好问问您。以您的能力,以杨家军的兵力,应该可以给以契丹人和西夏人更严厉的打击才对,为什么我们不向朝廷奏报多加军队、一鼓作气,把他们打到不能彻底翻身呢?这样,您也不用再受边庭这些风霜之苦、我们也可以从此结束这种动dàng的生活了啊。 杨六郎叹了一口气,沉吟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 即使你今天不问,你也一定想过,为什么当年我们已经将契丹人打败,却不乘胜追击,直捣萧太后的银安殿呢?为什么我们不彻底除掉这个心头大患,免却百年之忧呢?为什么我们今天要与西夏人在这里反反复复地争夺一小块一小块没有太大军事意义的土地呢?为什么很多次战役我们都仅仅是小胜即止呢对,穷寇莫追是一个方面。但是更重要的是,你想过吗,我们为什么会有这场绵延百年的战争?我们到底需不需要战争? 战争,看起来让整个世界变得疯狂,骨子里却是由最清醒的利益再分配动机所驱动的。人总是活在自己所属的利益集团中,永远要抢先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并且如果有可能,就要向别人的领域去扩大这种利益。所以,即使契丹人不挑起这场战争,西夏人也会挑起来;西夏人挑不起来,森罗人也会挑起来;森罗人挑不起来,大宋周边还有那么多零零碎碎的小朝廷、小势力,他们也会来挑动。如果这些势力都按兵不动,那么就该换了是大宋去向他们挑衅了。没有任何战争是担当得起正义之名的。即使是我们自己发动的战争也是一样。 打垮了一个契丹的萧太后,就会有一个西夏的蓝定王。以大宋现在的国力,是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去压制这些异族力量的生长的。而且,也没有必要。我们现在所能做的,不过是在这多方力量之中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罢了。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在战乱频仍的年代,文臣可以清谈治世,我们却必须做清醒的武人。 小妹。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叫我小妹。 小妹,他说。朝代、家族、名誉和武艺,这些东西看来虚妄,却都是必须经由我们的双手传承下去的。我们就存在于时间锁链的这个环节之中,每个人都必须背负自己的命运,尽到让生命的意义生生不息流传下去的义务。 宗保这孩子,虽然表面上顺从,骨子里却很叛逆。他从小就做过很多让我们吃惊的事情,只要不太出格,我们也就算了。唯有认识你、选择你这件事,真正让我们感到幸运。我、宗保的母亲和祖母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你是宗保为我们家族带来的最大的一笔财富。今后重整家运的重任,恐怕还是要落到你的身上。希望你勇敢承担,不要害怕,不要退缩,也永远不要放弃。 这是我与杨六郎仅有的一次深入的长谈。 我惊讶地发现他的智慧远远超乎我的想象,那种动人的思考者的魅力,只有真正接近他的人,才会了解。世人都以为他是在继续着父辈的愚忠,效力于一个不知好歹的、没有希望的朝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效力的,其实是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对一个不世名将的青睐和期待。 没有什么比一场完美的战争更能造就一个男人的辉煌的了,虽然他在骨子里是那么向往安宁与和平。 我反复回味着他特意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说的那一番话。 众人之中,他为何选择了我?他知道我跟他是不一样的。今后也决不可能和他一样。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小保、宗英、岳胜或者其他的人?他为什么认准了我会把他想做而又来不及做的事情做好?这些问题,后来我问了自己一辈子。 数日之后,杨六郎把我和小保叫到中军帐中,要我们暂时脱离边境的卫戍工作,和老太君一起回到京都去。 他说:祖母年事已高,不能再长期经受边庭的风霜了。我已经奏报朝廷,让你们陪着祖母回到汴京去,你们就先在京都兵部供职,好好地振兴家业吧。我整顿了边务,得空也会报请探亲休假的。桂英,你记住我那天跟你说的话。 我们听从了六郎大叔的安排,经过漫长的颠簸回到汴京天波杨府,试图为这个经受了数代风雨的家族寻找一种相对平静的生活。我们甚至想到,当宗英成亲生子,当文广、武广他们这一代成长起来之后,这个被战争折磨得寡fù成群的家族,就应该又有一番全新的兴旺景象了吧。 三月里,从遥远的北方前线传来了杨六郎病逝于任上的消息。 经过四十九天的隆重丧事,皇帝宣布暂时结束对杨元帅的哀悼期,将我和小保重新调防三关,行期就定在一个月后。虽然我们从驻地回到帝都不过数月时间,还来不及在这花花世界调匀呼吸就又要重返那苦寒的塞外边庭,但我们仍然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开始为我们未来的职务做准备。 我们的两个儿子文广和武广已经快六岁了,早已从排风处回到了我们身边。他们虎头虎脑、聪明伶俐,深得全府上下喜爱。他们每天从醒来的一刻起浑身上下就动个不停,给这个沉闷已久的深宅大院带来了无穷生机。几个月以来,我们一家每天在这个繁华都市的角落里波澜不惊地过着日子,激情隐没之处,我们却渐渐找到了一种上有老、下有小的平凡的家庭幸福。 足以让人回味一生的家庭幸福。 我尝试过教文广和武广玩魔术,他们俩耐着xìng子学了几天,就很快地转而喜欢别的东西了,看来他们在这方面没什么根基。倒是小保教给两个小家伙一些杨家qiāng的招式,他们学得很认真,玩得也很开心。 现在小保已经比较有做爸爸的派头了,他似乎很珍惜和享受这种平淡如茶的家庭生活。不去上会的日子,他每天在逗弄小孩之后,会练一练拳脚、刀qiāng,看一会儿书。最近这一两个月里,他又开始迷恋起武器的改装和发明来了。我看着他那种独自闷头钻研的劲头,心里想,如果我爸爸穆大郎在就好了,他们俩之间一定有很多可以jiāo流的东西。可惜小保不认识我爸爸,应该说,他们彼此见过面,却还来不及互相认识就永远分开了。 小保最近发明了一种远攻敌人的兵器,他自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飞去来”。那是一种回旋形状的两头刀具,由精钢打造而成,看起来象是一把只有两个叶片的小风车。这个东西中心较厚,可以用三个指头拿捏,边缘则是锋利的刃口。按照空气动力学的原理,这个小小的“飞去来”经由人手掷出后,可以在空中划一个圆圈,再回到投掷者的手上。简单地说,这就是一把可以在伤人之后立刻自动回收再利用的匕首。 “飞去来”形状计算准确、设计精巧,很好地解决了以往的投掷类兵器如飞镖等只能使用一次、损耗太大的问题,是那个时代不可多得的短兵器发明之一。我相信如果我爸爸在跟前看见了,也会夸赞小保的聪明。 小保将“飞去来”改进定型之后,很是高兴,天天在我们的小院里练习这个宝贝的使用方法。我拿过来玩了几次,觉得扔起来很顺手,中等距离杀伤敌人完全不成问题,就大大地吹捧了小保一番。可是小保不满足于已有的成绩,贪图一次杀伤两个以上的对手,坚持要在重返边庭之前演练出一种更加有效的投掷方法来。 我们的小院在六月里透亮的阳光下微微蒸腾着初夏的暑气,这个当年曾经挂满了如同天门阵五色旌旗一般尿布的小院,如今在地面上点缀着精致的白色鹅卵石和松软的苔藓,墙上则爬满了青翠的瓠巴藤,变成了一个收藏不羁往事的清凉所在。 我一时兴起,拿出了自小珍爱的宝元堂石印《三国》来,搬了把椅子躺在瓠巴藤下随意翻阅。小保在院子的另一角掷着他的“飞去来”。文广和武广在屋里相互追逐着、打闹着,跑来跑去不见了踪影,他们应该是去到老太君、排风和二妈王怀女那里讨要下午的点心吃了。 躺在院中,和风拂上我的绣花长袍,多年以前那个初遇小保的夏日午后依稀回到了我的眼前。那个时候我当然想不到,我和那个骄傲的少年经过这么多的波折与动dàng之后,竟然会走到宁静如水的今天。恍恍惚惚中,朝政的喧哗和三关的战火都远在另一个世界,让人不知今夕何夕,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半梦半醒之间,我轻轻地翻了一个身,猛然感到心口一阵彻骨的疼痛。我吃了一惊,伸手抚摸胸口,奇怪,什么事也没有啊。正疑惑间,忽然听到小院另一头扑通一声闷响,我急忙回头,却见小保捂住心口倒在了地上。 我大惊,跳起来飞奔到小保跟前。只见小保脸色煞白,一把“飞去来”端端正正chā在他的心口,雪花花的另一个刃口露在他身体的外面,兀自颤抖个不停。 我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乱响,立时浑身哆嗦,手脚全都不听使唤了。我僵硬地搂住小保的身子,却不敢去碰那把“飞去来”,心口的剧痛象是一所着火的老房子,顷刻之间就无可救yào地弥漫全身,彻底地销融了我的意志。 我听到丫头和家院门的惊呼声在远处响起,紧接着是一片嘈杂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耳畔各种纷乱的语声。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怀里的这个人发呆。他们伸出手来想把我从小保身边拉开,我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蛮力推开了他们,和小保一起在这块地上生了根。 半晌,我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我听到自己嘎着嗓子问道:小保,你怎么了? 小保的脸色比他的新衣裳还要白。他在我怀中勉强一笑,微弱地叫了一声:小妹……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想伸手去拔那把“飞去来”。可是那个雪花花的刃口晃着我的眼睛,我又把手缩回来。这应该不是真的吧,这应该是我在瓠巴藤下做的一个噩梦吧,如果有人打我一下,我就会醒来,如果我能够哭一场,眼泪应该也可以把这一切都冲走的吧。 可是没有人能够帮我。我浑身虚软,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只是拉着他的手茫然地叫他:小保…… 小保张着嘴喘着气,使劲睁开了眼睛,勉强笑道:对不起,小妹……你别怕,人总是会死的啊。你看,我连血都没有流呢…… 的确,小保的白色短襟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见,看起来,仿佛“飞去来”不是扎进一个活生生的ròu体里,而是扎到一个衣着漂亮的偶人身上了。 对啊,没有见血,也许还有希望。 我勉力收束起自己的心神,我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说道:小保,我知道你一直想到外面去看看,你想要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你想把我独自扔在这里,让我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事情,不,我不干,你自己说过的,你欠我一辈子,我不会就这么让你走了。小保,我答应你,我永远都不会放手。你也答应我,你不要扔下我自己走,好不好? 小保虚睁着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终归什么都没有说。 我猛地站起身来,让家人把小保轻轻地抬进屋内。 整整三天,我把自己和小保一起关在我的魔法小屋里。我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点起了定魂香,然后努力地去回想我曾经零星听说过、却还没有来得及学会的还魂术。 这是多年以来第一次,我真心地痛悔自己没有学全我外婆的瓠巴魔法。如果我早一年去黎山就好了,或者,如果我再晚一年碰到小保就好了,又或者,如果我当年在黎山的时候学习更刻苦、更用功、进度更快些就好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被我忍痛微笑着放弃的东西,今天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回来找我,回来无情地来惩罚我。 我把所有可能的法术使了个遍。在氤氲的的紫气里,小保躺在床上,那把“飞去来”仍然chā在他的心口,随着他身体的起伏而微微颤动。小保双目紧闭、呼吸微弱,靠我调配的魔法yào水勉强维系着与我、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三天之后,精疲力尽的我终于走到了自己法术能力的尽头。 我趴在小保的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轻地对他说:小保,我已经尽力了。可是你别怕,我这就到黎山去找我外婆,她老人家一定会有办法的,她一定会把你留下来的。你答应我,你不要一个人走,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好不好? 小保勉强睁开眼睛,脸上泛出一片潮红。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算是点头答应了我。 我再一次骑着樱桃皇后向黎山的方向奔去。 自从上一次我因为宝芝的事情和小保吵翻、独自从杨家军的营房逃回来那天起,已经六年多过去了。在那之后,我一直都没有踏上过黎山的土地。我不知道,当年因我的背叛而生我的气、拒绝我入内的黎山山神,今天会不会因为我的痛苦而原谅我,重新为我打开那个无形的山门呢? 我在心里暗暗祈祷,求我的外婆原谅我,求我的爸爸妈妈原谅我,求我所喜爱的黎山的一切原谅我,我甚至想到了那只飞在黎山燕支林深处、原本应该属于我的小青鸟,我也请求它的原谅。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跟小保没有关系,他不应该这么年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只要能够挽回他的xìng命,我可以拿任何东西来jiāo换啊。即使要我重新入山、从此与小保分开,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的。 不知道躺在床上的小保现在怎么样了。我从来没有亲口告诉过他我爱他,他也从来没有亲口说过他爱我。我们虽然彼此知道,却从来没有从彼此的口中确认过对方究竟爱自己到什么程度。我怎么能够就这样让他走了呢?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一次,我再也不会同他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争吵了,我一定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我是多么多么爱他,我也一定从一开始就把他对我的感觉问个清清楚楚。当他惹我生气的时候,我就痛痛快快地跟他说,不再把所有的话都闷在心里了。对了,我们还生养了文广和武广这两个孩子,他们就象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大玩具,虽然有时候很烦,可是大多数时间还是很乖,小保,你怎么舍得抛下他们不管呢? 我一路狂奔、一路狂想、一路许愿,眼看着黎山的轮廓渐渐清晰了,眼看着黎山的山门渐渐近了,眼看着青石板小路渐渐往高处爬升,我终于惊喜地确信:黎山的山门又向我敞开了。 他们已经原谅我了吗?他们打算重新接纳我了吗?那么,小保就有救了。只要见到我的外婆,她一定会经不住我的求恳,她一定会想出办法让小保重新活过来的。 我满心喜悦,猛地一夹马腹,向着高高的黎山深处我外婆的魔法工场飞驰而去。 深褐色的木门近在咫尺,我似乎看到我的外婆黎山老母已经备好了救命的魔yào在那里等我了。我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正要催马上前,却忽然意识到,几天以来一直扎在我心口的那道疼痛越来越弱、越来越浅,已经几乎察觉不出来了。 不对,我猛然醒悟,这种感觉是不对的。为什么黎山的山门会重新向我打开?真的是因为他们原谅了我吗?为什么我心口的疼痛感觉在消失?难道小保心口的疼痛感觉也正在逐渐消失吗?我忽然懂了:只要我沿着这条湿润的青石板山路一直走到尽头,小保的生命也就走到了他的尽头。黎山重新接纳我之日,也就是小保撒手离我而去之时。 借助黎山的魔法力量来拯救一个尘世中的生命,那只是我一个人的痴心妄想而已。 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 我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再见他一面,最后的一面。即使他真的要走,也让我亲自放开他的手吧。 我掉转马头,轻轻地对樱桃皇后说道:樱桃啊,我绝对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得下山去,我要回去见小保最后一面。你辛苦一下,立刻带着我回天波府吧。 樱桃皇后哀哀地嘶鸣一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东京汴梁的方向奋蹄奔去。当天夜里,我就回到了一片模糊烟雨之中的帝都。 我在我们的房门口滚鞍下马,不理会任何人的询问,穿过人群夹立而出的甬道直扑到小保的床前。我抓住小保的手,温柔地说道:小保,我回来了。 小保用力睁开眼睛,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就此死去。 我默默地看着他,直到他在我的怀中渐渐变冷。一个人连同她一生中最温柔的时光,就随着这样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死亡而一去不复返了。 从那时起,一种撕裂的疼痛感觉就占据了我心的某个角落,年年此时回来找我。 小保离去的那一天,距离我们在莲花山下浅水河畔的初遇,时隔整整七年。 只有在他渴望过、深爱过的这片沙场上,我们之间的爱才会一直沿续下去。 18 末之章一个人的战争 我的三关征程因为小保的离去而拖延了下来。 短短一个月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天波杨府又一次被隆重的丧事所压倒。皇帝派人专程前来慰问,惋惜边庭重将骠骑将军杨宗保的英年早逝。八贤王和王妃亲自前来祭奠,哀悼这颗名将之星的不幸陨落。其余各家亲王同僚,也纷纷执礼如仪。 在纷乱的祭礼中,老太君眼神干涩、呆坐灵堂,完全听不进任何安慰的言辞。而柴郡主红肿着双眼,不去理会陪坐一旁的宾客们,只搂着哭泣不止的文广和武广,顾自喃喃道:他只有二十五岁,我们家宗保他才二十五岁啊。 唯一没有被这种沉重的悲伤击垮的人,是小保的二妈王怀女。她忍着痛安排并主持了全部的祭奠仪式,避免了家族内因为小保的事而发生更多的不幸,也不让作为武将之首的天波杨家在往来如织的宾客们面前缺失了礼数。 在结束了绵长悲凉的哀悼期后的第二天,我独自从白色的灵棚中走出来,回到我们自己的堂屋。我发现我的风灵宝剑跌落在地上,锈蚀成了一堆粉末。穿堂风吹过来,这堆褐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卷上半空飘摇而去,就此消失了它们的影踪。而小保的惊风宝剑却完好无损地留存了下来,一直陪我度过漫长的余生。 我继续往我们的卧室走去,那里有我和小保往日的恩爱记忆。我一直走到屋后,走到我们曾经一同带领孩子们寻找蛐蛐的草沟旁。我仰头看了看七月的天空中飘忽不定的云彩,忽然间哇地一声,呕吐了起来。 我又怀孕了。 在小保离去之前,他把这个新的生命留给了我。可惜这个小东西来得太晚,他不仅永远不可能见到他的爸爸,他甚至没赶上让他的爸爸知道他的存在。可是我想,如果小保在天有灵的话,他应该会很高兴地欢迎这个小东西的到来吧。 为了这个新来的小家伙,我必须变得坚强起来。 这次怀孕与上次的经验极其相似,除了第一次的信号之外,我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三关又开始频繁告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我,我在我们的小院里静思了一整夜,决定独自接受朝廷的指派,把六郎大叔和小保的责任一并扛过来,尽快回到寂寞的战场上去。 临行之前的一天夜里,在孩子们都歇息了之后,我独自一人坐在小院内仰望星空。忽然丫头来报告说,排风姑娘来访。 我转过头去,排风已经笑吟吟地走到我的跟前。她柔声说道:天热,睡不着,来跟你聊一聊。 我们并排仰望星空。我看见我命宫中的主星紫微星依然闪烁着夺目的光华,而小保的主星白虎星,却已经过早地陨落在天际了。 我轻轻问道:排风姑姑,你这辈子曾经爱过什么人没有?你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滋味,要怎么样才能够排遣得开呢? 排风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忽然泛起一层晶莹的泪花。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给我讲述了一段持续了二十年的漫长爱恋。 排风十六岁那一年,杨家的老对头潘太师趁着杨六郎远戍三关、无暇家顾,派人到天波府前捣乱,非要推倒前太宗皇帝御赐的那块文武百官的下马碑。排风带领一群家院打跑了潘府的仆役,得胜回屋。不多时,杨六郎的部将兼好友岳胜闻讯赶来援手,老太君指着排风笑道:不用你们来,我的义女排风好棒的身手,已经把他们赶跑了。 排风当众受到如此夸奖,立即羞红了脸。她悄悄地向众人看去,却发现那个叫做岳胜的青年将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从此后,岳胜到杨府来的次数明显频繁了许多。每次探望过老太君之后,他总要想方设法悄悄与排风说上几句话。其实,排风留意到这个人已经很久了,但自忖身份悬殊,一直只是默默地爱慕而已。如今岳胜终于注意到了她,而且主动接近她,这反而让她心慌意乱。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他的追求,始终不肯回应他的热情。她知道,即使她做了老太君的义女,他们之间仍然是不可能的。她不应该爱他,他也不应该爱她,他要寻找的,应该是一个更适合他身份和地位的女孩子才对。 岳胜的频繁来访受到了杨家两个漂亮姐妹的欢迎。尤其是八姐,她很喜欢岳胜这种踏实宽厚的风格,每次总会拉着他陪她玩耍。 很久之后的一天,岳胜再一次悄悄找到了排风。在那个湿漉漉的下午,排风一边拾掇着庭园的花草,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听岳胜说话,就好像她是在和府中的其他家人说话一样。 岳胜聊了几句闲天,忽然之间红了脸,低声问道:排风,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你今天能不能给我一句痛快话,你心里对我到底是怎样? 排风低下头,轻轻地说:我对你,和对别人没有两样。 岳胜急道:排风,我是认真的。今天你也听到了,老太君她问我有没有中意的人家,我支吾了半天没有说话。我……我是要等你一句话啊。 排风的心一阵感动,又一阵抽痛。半晌,她抬起头看着岳胜,微笑着说道:岳将军,我也是认真的。我对你和对别人真的没有两样。我们八小姐挺好的,你不应该等老太君问起来,你应该主动提亲才是啊。 岳胜呆了半晌,终于相信了排风铁石一般不可回转的心肠。他长叹一声,黯然转身离去。排风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心碎的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出。她知道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虽然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得到过。 他怎么能领会她那一番错爱的心肠。 半年之后,排风亲自把八姐扶上了去往岳家的花轿。 我听得目瞪口呆,看着排风吃吃说道:所以,所以排风姑姑你才发誓这辈子决不嫁人,是吗? 排风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我说:我知道了,排风姑姑,象你这么美丽的一朵花儿来到人世间,是不会为任何男人开放的。 排风却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物事来。我接过来看了一眼,惊讶地说:这是用我们魔法师独有的方法织出的魔法剑穗啊,排风姑姑你从哪里得来的? 排风望着远方,低沉地说:你还记得当年大破天门阵的时候吗? 那一年,排风被安排去破解天门阵中的青龙阵。 在迷乱的硝烟和震耳yù聋的喊杀声中,排风带领自己的军队杀向敌营。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排风杀死了青龙阵的守将耶律尚,带兵向更深的营阵掩杀过去。 转过一道山坳,排风迎头碰上了从天门阵核心穿过迷魂阵和二十八宿冲杀出来的韩昌。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这个当世最美的女人,和这个当世最帅的男人,在那样的一种残酷的情境之下,相遇了。 两个人一见之下,都愣了一愣。在感觉里,他们似乎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却谁也说不清是在什么时间、什么样的情形下有过什么样的jiāo情。在战斗正酣的时刻,一种原始的异xìng间的张力却在他们之间迅速铺展开来。 韩昌挥挥手,让肩上的黑鸟到树上暂歇,让他的士兵后退两丈。出于对对手的敬意,他把手中的狼牙棒别到黑马的腹带上,从腰中抽出了双剑。 排风哼了一声,不去理会他那一套可笑的繁文缛节,将双棍在自己身前舞出让人晕眩的银花,向着韩昌冲杀过去。 韩昌星眸流转,若有所思地笑了一笑,立刻架剑接招。 两个人打了几十个回合,排风觉得韩昌武艺高深莫测,自己现在之所以能跟他打个旗鼓相当,那是因为对方并没有使出全部的力气来。不能跟他纠缠下去了,早晚会落败的,排风这么想着,虚晃一棍,拨马就走。 韩昌策马追赶上来,用自己的剑挡住了排风的去路。排风回棍招架,两个人几乎是近身缠斗起来。 趁着身体jiāo错的机会,韩昌,这个当世最帅气的男人,在排风这个当世最美丽的女人的脸颊上,轻轻地、出其不意地亲了一下。 然后他顺手摘下了排风左耳的耳环,同时迅速地割下自己的剑穗,一挥手扔到了排风的怀中。 排风怔怔地接住剑穗,怔怔地看了韩昌一眼,忽然之间满脸通红。她感到自己心跳如鹿撞,再也无法继续战斗,只得拍马向远方自己的阵营跑去。 排风讲完自己的故事,抚摸着剑穗上的流苏丝线,看着我幽幽说道:小妹,你问我知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我想,我是知道的。虽然我知道得更多的,是爱而不得的滋味。你问我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滋味,那我告诉你,我无时无刻不在体验着这种滋味,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只是有的时候,我搞不清楚我想念的这个他究竟是谁,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对于这个剑穗的主人,我竟然也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想念…… 在听过排风的故事后的第二天,老太君把我叫到她的小院。在她那轩敞的内房里,这个饱经忧患的老人从她的满头银发上拔下一根簪子,递到我的跟前,她微笑道:桂英啊,这是我早年访仙时候碰到的一个世外高人送我的碧玉簪,他说这根簪子能够辟邪,我戴了一辈子,果然很是灵验。现下我送给你,你又要去到边关了,万事要自己小心才行。 我点点头。 老太君又从墙上取下一柄乌黑的长剑递给我。我好奇地拔剑出鞘,发现里边有一长一短两把宝剑。 老太君说道:这是杨家祖传的雌雄宝剑,据说也是仙家给的宝物。当年你祖父杨老令公就是用这把剑向我下的聘。我本来打算这次你们去前线就把它给了宗保的……现下我把它jiāo给你了。小妹,你是个热心肠。你要好好保存它,将来传给子孙,让他们记住先人创业的艰难和为此付出的代价…… 我含泪接过宝剑,轻轻抚摸着它们微热的剑柄。 老太君叹了一口气,望空幽幽说道:人这一辈子啊,常会有些奇异的遭逢。仙家传授雌雄宝剑给杨家的先祖,这算是一件;我得到异人相赠的碧玉簪,又算是一件;宗保遇到你,也算是一件。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听过、见过的异事不少,本来也很少会为之所动了,可是有一件事却悄悄放在我心里,让我至今难以释怀…… 我忙问道:是什么事呢? 老太君眼望窗外,幽幽说道:三十多年以前,有一天我带领家兵从外郡返京,车队路过京畿的一个荒村时,我们碰到了一群逃荒的饥民。我拿出车中的全部干粮分给了他们。这其中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又饿又病,连干粮都拿不住,眼看着就不行了,我就把她带回了京城家中,做了下房的一个烧火丫头。 我笑道:啊,那就是排风姑姑吧。 老太君点了点头:我把排风抱到我的车上之后,继续往前走,刚转过排风背靠着的那个土坡,我就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叫我:夫人……。我回头一看,路旁的饥民堆里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大概十一二岁模样,正向我伸出手来悲哀地求告着,象是在说:请你把我也带走吧。我心一软,正要伸手抱他,忽然看到他的眉心隐隐现出一个黑虎的虎头来。小妹,你知道咱们杨家是白虎星命,黑虎星正是咱们命定的死对头。我看到他眉心的黑虎之后十分震惊,如果他是一个chéng rén,我会立刻抽出宝剑将他杀掉。可他却是那么可怜的一个孩子……我犹豫了半天,终于不理会他的求告,匆匆驱车离开了。反正他也命不久矣,我不救他,他就活不过当夜。车行出不远,我又暗暗责怪自己太过狠心,他不过是个孩子,虽然隐隐似有黑虎星命,但如果被我接回家好好抚养,说不定能够为杨门化解掉一个冤家。我即刻命车驾转回去,可是当我回到那个土坡前时,那孩子已经不见了。旁边的饥民告诉我,刚刚有个发髻高高的青袍道人经过,把他带走了……唉,也不知他跟着那个道人去了哪里,如果现在他还活着,应该和小保的父亲差不多岁数吧。不管怎么样,每每想到当年没有救这个黑虎星命的孩子,我的心里就一阵隐隐的难过。真希望他能够衣食无忧、超然世外度过此生啊…… 我听得呆了,半晌,含泪点了点头。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孤独的黑色魔法师的身影。他曾经对我说,他是一个命中注定会浪迹天涯的人,原来,他那不断被遗弃的命运,早在如此遥远的少年时代就已经开始了。 身边人无一亲近,到哪里都是他乡。 这个时代为何偏偏选择了他来承担如此悲怆的命运。 第二天,排风陪同佘太君去勾歧山进香,她们俩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人们都说她们是进到勾歧山的山魂里寻仙去了。很多年以后,有一个路人专程来到我们家拜访,带来了一褡裢洁白的牙齿。他说,他去探望亲友,在勾歧山里迷了路,结果碰到了佘太君和杨排风。老太君留他吃了神仙饭,又叫杨排风送给他一褡裢牙齿。老太君要他好好留着这些牙齿,每一颗牙齿就代表他的后人有一个好运气。 我仔细地询问了那路人关于老太君和排风姑姑的形貌和境况,最后,我感谢他带来这个可爱的好消息,并且留下了一颗牙齿作为纪念。现在,这颗牙齿还被我珍藏在我的魔法工具箱里,它将会陪我度过漫漫的余生。 十天之后,我被朝廷擢升为三关大元帅,受命立刻动身赶赴战火燎烧的边疆。文广和武广就暂时留在汴京,托付给柴郡主和二妈王怀女照看。 当我重新回到驻防多年的营地,当我第一次坐在议事厅的元帅席上,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我忽然异常清晰地意识到,不管是怎样的机缘巧合,不管是多么地背离初衷,在我今后的漫长人生当中,我都必须高高地擎起小保曾经服膺过的这面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帜,我都必须尽我所能地去维护和增添这面旗帜的光彩。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小保才会安心地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追逐他的梦;而我只有在这里,才会与他离得最近。 只有在他渴望过、深爱过的这片沙场上,我们之间的爱才会一直沿续下去。 西夏人在蓝定王的带领下来势汹汹,大有当年韩昌yù与大宋决一雌雄的架势。我每天只休息很少的几个时辰,连续召集部将们开会议事。我在混乱中坚守着头脑里最清醒的秩序,我希望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我希望,我这个年轻的杨六郎的继任者,不会让他的部属和我的旧将们失望,更不会让匆忙离去的小保失望。 有一天,在照常的军情汇报之后,部将们都陆续退出,返回自己的岗位。我正打算在营房内小憩片刻,卫兵进来报告说,有一个人求见。 我稍感诧异,说道:请。 一串沉稳的脚步声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营门口。 我使劲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我惊喜地叫道:承礼哥哥! 这个人,他正是郭三叔的长子、当年同承仁一同离开穆柯寨另立山头的郭承礼。 我拉住他的手,急切问道:承礼,你怎么来了?你从哪儿来的? 承礼的相貌比七年之前成熟了许多,越发显得干练多智。他微笑道:我今天一大早才到这里。刚刚去过我爸爸的营房,现在专门来看你。小妹,你长大了啊。 我心中流过一阵伤感。我甩甩头,微笑道:是啊,这么多年你都不来管我,我只好自己先长大了再说啦。 我们出了营房,沿着宽阔的黄沙道缓缓并肩而行,一面聊着各自的别后情形。经过这么多年的分别之后,我们谈起自己的经历来,就象在讲述一个发生在远方的别人的故事。 承礼和承仁现在仍然在经营着自己的小山寨,就在距离穆柯寨五百里的地方。我问承礼他们的日子如何,承礼笑道:还是老样子啊,你知道的,这年头到处都不安宁,山寨的生活倒显得比较好过些呢。 承礼在我的军中一呆就是七天。第七天晚间,他再次来到我的营房。 我们聊了一会儿现在拖泥带水的战况。我看他脸上现出迟疑的神色,就直截了当地说道:承礼,你是来向我告别的吗?你要是惦记着山寨的事务,着急赶回去,不妨直说,我是会体谅的。 承礼笑了笑,忽然用一种恳切的眼神看着我,说道:小妹,你现在每天都这么忙碌,你不觉得太辛苦了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是有些累。 承礼宽厚地一笑,又说道:小妹,以前在咱们寨子里,大家伙儿众星捧月一般地待你,从来不让你知道生活的艰苦,更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我们一直都觉得,你是我们拚了命也想要保护周全的小妹妹,你不应该过这么辛苦的日子。到今天我们仍然是这么想的…… 我忍住泪点点头,不敢开口回答一句话。我只怕一张嘴,我那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坚强就会在瞬间崩溃。 承礼眼圈一红,拉住我的手柔声说道:小妹,别再受这种辛苦了。 我眨巴着眼睛,默默地看着他。 承礼低声说道:虽然这几天你一直没有问,但我还是想要你知道,承仁至今都没有娶妻。我临来之前,承仁让我得空问问你,愿不愿意离开这里,去到我们的山寨?杨宗保已经不在了,你本来也并不想替朝廷效劳,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地方,每天风吹日晒,冒着生命的危险去跟西夏人打打杀杀呢?你不是从小就想做一个魔法师的吗?在军中你怎么有时间修炼你的魔法呢?小妹,我希望你听得懂我的意思,我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和承仁想要照顾你的这一番心意。把眼下这些烦人的事情都抛开,跟我走吧,小妹。 我深深地看着他。从他的眼中,我看到了当年拿着竹棍在穆柯寨寨中呼风唤雨的那两个小兄弟,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那是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重新拾回来的快乐无忧的童年。 多么可惜,这一切竟然早已成为昨天。 我是回不去的了。 早在我将小保抓到莲花山上的小妹屋之时,我就已经选择过了。 我轻轻地说:承礼哥哥,你成亲了吧?你一定很爱我嫂子吧? 承礼一愣,没有答话。 我微微一笑:承礼哥哥,我不用多说,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了。我爱过一个人,我至今还在爱着他,即使他已经不在了,我仍然一天比一天更爱他。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我就背叛了我自己对他的爱。何况,我肚子里还有他留下的孩子。承礼哥哥,你说得对,我根本就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如果我能够不爱他就好了。如果我可以不再爱他,那么用不着你来接我,我一定早就回去找你们了。可是,我做不到啊。自从七年之前我遇到他的那一天起,我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是我自己选的路,再苦再累,我也得自己走下去…… 承礼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整顿心神,轻轻说道:承礼哥哥,回去见到承仁,替我向他问候一声。其实,他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 承礼站起身来,点了点头,斩截地说:我明白了。临来之前我和承仁已经商量好了,如果你不肯回去的话,我就留下来,替他陪在你身边,同时也是陪在我父亲身边。这是我们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安排,就这样吧。 翻年的五月里,与蓝定王的正面jiāo锋终于到来了。那个我未曾谋面的敌方首领,据说拥有超级的智谋和无匹的骑兵,扬言要在大宋北方的防线上撕开一道永难弥合的缺口。 我骑马伫立将台之上,检阅着眼前万千旌旗飞扬。我看到我的部队踌躇满志,只等我一声令下,就会誓死杀奔远方。 这是他们命定的沙场。 这更是我命定的沙场。 我挥了挥手,孟二叔孟振天亲自擂响了战鼓,新的战争序曲就此奏响。 杀戮开始了。 樱桃皇后不安地跳动着,我放松缰绳,樱桃皇后就象响箭离弦,带着我向战场深处直奔而去。 也好,听了那么久的传说,今天就让我亲自去会一会这个西夏的铁腕人物、威猛无匹的蓝定王吧。 樱桃皇后一路狂奔,穿越了无数士兵的呐喊和哀嚎,穿越了刀qiāng、盔甲和战袍的碎片的海洋,穿越了一道道鲜血汇聚而成的小沟,穿越了零乱地栽chā在地上的箭阵,穿越了luǒ露着焦土的草坑,穿越了冒着黑烟的荒疏树林,把我带到了一个宁静的芦苇dàng边。 我惊讶道:樱桃,你这是为什么…… 忽然之间腹中一阵巨痛,我滚鞍摔下马来。 我的孩子要出生了。 好痛。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一挣,只听得哇哇几声嘹亮的哭喊,一个被无数人期待已久的生命就这么独自来到了我的身边。 是个女孩儿。 好痛。 芦苇dàng一片殷红。我的热泪随着鲜血一同无休无止地倾泻而出。自从小保离去之后,我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忘掉过往所有的痛苦和忧愁,只记取眼前这种疼痛的幸福吧。在那一刻,我终于心甘情愿与这个世界和解。 五月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宁静的芦苇dàng中,它温柔的光芒在芦苇毛茸茸的尖上开出一朵一朵金色的太阳花。而在金色的太阳花下强壮地来到我身边的这个孩子,就是我们这段不朽的爱情所能够开出的最后的花朵。 那就叫她金花吧。 (全书完)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访问小说分享者(梦小轩)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2058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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