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扫剑录》 正文 第一章 冬日庭院 初雪降临,积满白色冰晶的柳树在湖水波纹映衬下,勾勒出一片山水画般的景象。 冷风之中,一群十岁不到的孤童在雪地中围聚在一起嬉戏打闹,浑然不觉冬日凛寒。而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有两条独特的身影游离于群体之外,显得格外醒目。 庭院边上一棵巨大的枯松之下,一名头缠墨巾的男童,手持木剑,身着单衣,在寒风中对着树干一次又一次地疾速劈砍。专注冷峻的面庞之下,外界的一切联系仿佛被斩断,剩下的只有那一阵阵恣意的剑风和一颗与世隔绝的冰冷之心。松树上的积雪受到震撼,纷纷簌簌落下,在他的周围形扬起了漫天的雪尘,很快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离他数十步开外的庭院角落,一名灰衣男孩蜷缩在蒲团之上瑟瑟发抖。苍白的面庞和身上裹着的厚厚衣袄昭示着他孱弱的体质。尽管难耐风霜,但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的痛苦之色,而是眼神平和地注视正在庭院中嬉耍的孩童,偶尔会往松树那边瞟几眼。 “吟儿哥哥,你不和大家一起玩么?”一名梳着绺辫的白衣女童望向庭院角落那边,目光中充满期待。灰衣男孩咳嗽了一下,笑道:“我身子病弱,受不了这雪寒,只要在一旁静静看着你们玩耍足矣了,有劳松雪为我挂心了。” 此话一出,众童面面相觑,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咱们的苏吟公子是建业城出了名的皮娇肉贵,哪里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比的。” “对呀,要是苏大闺秀被冻伤了,义父他可不得心疼死喽。” 众人戏谑的笑语一句接着一句,苏吟听了脸一红,把头垂下来,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我只是怕冷” 众童闻言,笑得更欢了,其中一人起哄道:“既然苏大公子这么怕冷,那咱们这群男子汉该怎么办呀?”众童面面相觑,脸上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们双手捧着雪,把苏吟围起来。苏吟见状慌张不安,身子直往后挪道:“你们要做什么?” 众童凑上前去,坏笑着把手里的雪直往他的衣襟怀里灌。苏吟奋力抵挡,但耐不住人多势众,全身上下被雪弄得狼狈不堪,到了最后,竟控制不住情绪,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白衣女孩见到这一情景,气得小脸通红,正要上前对众人训斥一番,却发现了骇人的一幕。她指着上方,一脸惊恐道:“树树要倒了大家快跑” 众人抬头一看,却见黑影遮日,位于庭院一角的那棵参天巨松,竟整株朝着这边倾倒过来。众人吓得惊慌失色,纷纷四散而逃,只留下苏吟一人呆坐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 眼见巨松即将碾压而至,突然从树影背后闪电般冲出一条漆黑人影,抱起苏吟退到一边,整个人与巨松擦肩而过。巨松倒地之后,荡起丈高的雪尘。 众人再度神情紧张地围了过来,等霁雪散去后,但见苏吟瘫坐在空地上,身旁站着那名墨巾男孩。 “果然是你,卫松疾。”一名孩童指着墨巾男孩,斥责道:“义父早就说过不要在那里砍树练剑,你偏不听!” “幸亏松雪发现得早,不然我们几个都要被你给害死了。” 众童义愤填膺,将责任都归咎到了卫松疾的身上。卫松疾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理会他们,而是面色沉静地注视苏吟,淡淡道:“你现在弱到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么?” 苏吟苦笑道:“对不起,松疾哥哥,是我太没用了。” 卫松疾从怀里取出一副手帕,递给他道:“把眼泪擦干净,你是我卫松疾的兄弟,决不能让人给看扁了。”他 苏吟接过手帕,神色有些拘谨,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得略显尴尬地叹了口气。 做完这些后,卫松疾转过身,面对众人,冷眼环视一周道:“既然你们将这笔账算到我的头上,为何不用手上的剑来说话,你们不是自称男子汉么?”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慑,竟一个个哑口无言。 卫松疾用手中木剑指着众人,冷笑道:“或者说你们一个个都是无胆的鼠辈,只会欺负比你们弱小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的情绪顿时被他这番挑衅之辞点燃,一个个变得怒不可遏。 “卫松疾,你太目中无人了,别以为你剑术高强,我们便怕了你了。” “是呀,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要是一齐上,你根本不是对手。” 卫松疾冷声道:“孰胜孰败,一战便知,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用。”他负剑而立,孤身一人走到空地正中央,做出请战的姿势。 众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取回木剑,结成六人的阵型,与他形成对峙之势。 苏吟看到这副情形,本想让身旁的松雪上前劝阻,却见卫松雪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拍手为自己的兄长呐喊助威,引得场上的六人纷纷侧目投来不满的目光。 卫松疾凝视敌方,木剑不时地在双手间交替,瘦弱的身躯伴随着脚步的移动,在寒风中迸发出无比的气势。六名男童不敢怠慢,集中注意力,正经以对,六把木剑随着阵脚的移动在无形之间已经结成一道密封透风的剑阵。 这是后发制人的阵法。因为他们很清楚,无伦自己的剑法有多么快,卫松疾永远都会是第一个出剑的那个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庭院中的风雪愈加凛冽,苏吟不禁咳嗽起来。卫松疾往他这边瞟了一眼,眼神一凛,口中吐出四个字:“速战速决!” 这四的个还没有完全离口,却见卫松疾身体后倾,右手反握木剑,抡转一圈后,突然猛地发力,脚程大迈,身体没入风雪之中。随后,剑光如风龙一般席卷而朝下,剑气冷气森森,宛如冰魄雪绒,漫天盖地降下。等身形再次闪现而出时,他已转眼之间便出现在六人面前。 六人震惊之余,刚要出剑,忽觉一道疾风从面前扫过,一条黑色身影在人群缝隙穿梭而去,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木剑已被打落在地,而手腕处则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浅浅的瘀痕。 卫松疾收起木剑,以一副傲然姿态鄙睨众人道:“这一回又当如何?” 众童怎愿就此罢休,正要上前争论,却又突然脸色一变,纷纷退了回来。卫松疾疑惑之余,浑不知背后已经悄然无声地站着一个人。 来人将手搭在他的头上,卫松疾警觉地猛然回头,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黑甲少年。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正一脸愠色的注视着自己。 ”是阿曜,还有义父!”卫松疾神色稍变,气势也瞬间减去了几分。 黑甲少年笑道:“你这招疾风扫剑使得不错,只可惜” “只可惜却使错了地方。”中年男子不悦道:“我早已说过,陆门子弟切忌自相残杀,就算你天资再怎样聪颖,再怎样心高气傲,万万不该将这一杀招使在了同门师兄弟的身上。如此作为,我身为陆门之主,怎可宽恕!罚你今天整整一天立于风雪之中,不准进食。至于其他人,修炼之时不好好练剑,荒于嬉戏,同样该罚,罚你们回到椽月楼誊写《清虑赋》十遍,不得有一丝懈怠!” 一番训斥后,众童悻悻而归,其他人也纷纷离去,白衣女孩虽是不舍,但也不得不跟着众人离开。很快,整个庭院里面只剩下卫松疾一人孤零零地屹立在大雪里面。 冬日的建业甚至比北方还要寒冷许多,到傍晚时分则更显得寒风刺骨。卫松疾并不讨厌风,相反,他喜欢风,喜欢在寒风当中舞剑,喜欢风给他带来的喜悦和快感。 疾猛c凛冽c寒伧c瀑涌这世上没有谁能比他更加体会风的奇妙之处,尽管他这一年刚刚满十岁,但却要比一般的孩童经历更多,体会更多,也成熟得更多。这里的确是值得修炼的绝好地方,唯一略显遗憾的是这庭院太过冷清,周围空无一物,也没有一人来看望自己。一人一剑和一棵栽倒的枯松,在这冰冷的世界独处一夜,实在是过于乏味。 想到这一点他不禁感到一分凄凉,在这世上,除了妹妹松雪,果真便只有剑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夜幕降临,周围的一切变得深邃幽暗,除了风声,死寂地什么也听不到。忽地,一阵窸窣而又熟悉的声音从耳旁传来。冥冥之中,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松疾哥哥,松疾哥哥” 这是苏吟的声音,他来了么? 卫松疾心中滋味杂陈,但总归还是释然了不少。他循着声音的源头四处张望,却遍寻不到苏吟的身影。 “松疾哥哥,松疾哥哥”声音从远处幽幽传来,而且离他越来越近,他不禁心中生出一丝寒意。 突然,庭院的房梁上,一道黑影疾速窜行,绕过庭院一周后落到松树残枝的背后。卫松疾警醒地拔起地上的木剑,缓缓朝着巨松靠近。 就在他离树干只有咫尺之遥时,倏地,背后斜过来一条漆黑的身影,紧接着脖颈后背传来一阵凉飕飕的寒气。 “松疾哥哥!”这一次,声音直接出现在耳根旁。 卫松疾额头渗出冷汗,神经紧绷起来。他右手攥紧木剑,做好心理准备后猛地回头,正要出招,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胸口已经被一只利爪洞穿,火红的鲜血正源源不断从窟窿里面流出。赫然抬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扭曲的缟素面孔。一只豹身鹰喙,白发遮覆的恐怖邪物正冲他龇牙咧笑。 “松疾哥哥”熟悉的叫声化作凄厉的笑声,与风雪掺杂在一起,回荡在这片空荡荡的庭院之中,经久不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风陵暗影 卫松疾猛地惊从梦中醒过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云烟,浮现在眼前的是江面上的氤氲雾气和岸边的皑皑白雪,而自己正半倚在一片江舟之中。 他走出船舱,站了起来,看着有些灰沉沉的天空,思絮顿时从那个大雪的夜晚回到现在。 光阴转瞬即逝,孩童时代银铃般的笑声依就在耳边徘徊,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童年的趣味真是每一个人挥之不去的回忆。 “十三年了,没想到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卫松疾下意识地抖了抖袍子上的积雪,尽管只出来了片刻,但肩头还是被雪水濡湿了一大片。 一名身披蓑衣,正在摇橹的老者回过头问道:“公子,听方才的那般动静,您又做噩梦呢?” “虽是一场梦魇,但能在梦中见到儿时熟悉的场景,倒也不枉我这一身的冷汗。” “咦,倒底是怎样的梦魇,能把我家的公子逼到如此境地,老鲁我可是好奇万分呐。” 卫松疾淡淡笑道:“老鲁当真想知道么,倒也无妨,待回府之后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上个三天三夜,你自然能够感同身受,了解何为梦魇之怖。” 老鲁干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公子您最是讨厌别人提起你的过往和,我怕听完之后,又得替您连泡一个月的‘玉纤侬’了。” “呵呵,那又有何不可呢,我可是甚为想念老鲁你的的泡茶手艺。” “承蒙公子夸奖,泡茶这副苦差事还是交给别人吧,老鲁我可是吃不消喽。”老鲁摇了摇头,笑着转过身去。 卫松疾收敛笑意,望着江面上弥漫的蒸蒸雾气,目光仿佛被瞬间抽空似的,又渐渐地沉了下去。 同样的梦魇,不同的场景,这些年来一次次的在梦中和脑海之中涌现。 白发垢面,豹身鹰喙,这副形象究竟有何寓意,他始终百思不得其解c 老者见卫松疾衣衫单薄地屹立于雪中凝视江面,不由露出几忧虑:“大人赶紧回府罢,这雪只怕一时也停不了,要是冻坏了身子,这可怎么得了。” 卫松疾笑着走进船舱之中,斟了一壶热酒,悠悠道:“还是再停留片刻吧,只怕过了今天,以后就没有这个闲心出来赏雪了。” 老鲁不解问道:“何以这么说?” “就在今天早上,接到从前方得到情报,晋朝王睿舰队正在大举进攻建平,太守吾彦率领水军在长江全线阻击,义父正调集援军前往,看来晋朝这次对我东吴势在必得,目前形势已不容乐观。” 老鲁不安道:“那公子,我们是不是应该早早做好准备?” 卫松疾摇头笑道:“我们需要做何淮备?安陵县位于东吴西南边陲,战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波及到我们这里的,倘若真的到了连安陵这样偏僻的地方也要筹备战事的地步,那我们还有必要继续抵抗么?” “是呀,只怕介时东吴江山早已易主,我们再如何徒劳也是无功。”老鲁听到卫松疾的一番分析后,紧皱的眉头豁然开朗起来,脸上也绽放起宽心的笑容。 卫松疾却笑不起来,愁云依就浮绕在他的眉梢上:“唉,安陵百姓从此多事了。” 他垂首凝视着杯中酒水,良久无语。 老鲁沉冥片刻,忽地开口道:“公子本非东吴本土所生,乃是晋朝名流之后,如今晋朝大有一统天下之势,公子应该欣慰才是,为何愁眉不展?” “那又怎地?”卫松疾赫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晋事已是过往烟云,他乡之土现已成了我卫松疾立命之所。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只求无愧安陵的百姓。时间不早了,老鲁,我们回去吧!” 夜幕将近,风雪中的船舸在水面上缓缓摇曳,一点点飘向江雾深处。 安陵位于东吴西南边界,荆州境内,湖泊遍布,沼泽多如同天河。这里高林巨参环绕,常年蒸汽弥漫,遮天避曰,光线很难直射其中,唯有寒冬之际才能见得几分艳阳。每到傍晚时分,湖中水汽就会连成氤氲一片,人置身其中,仿佛步入了琉璃幻境一般,如梦如醉。 风陵湖畔,此刻从远处渐渐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地面上的积雪开始肆虐地飞扬起来,遮住了远方的视线,大批的骑兵毫无忌惮地在这片洁净的土地上飞踏而去。 寒冽的冬风撕扯着他们的盔甲和披风,绣有“苏”字图样的长旗在夜色中逐渐显得壮丽而又清晰。为首的一位将军格外显眼,他全身都被厚重的黑色铠甲所遮掩,只留下头盔上的小孔视物,座下铁骑在狂风中尖声厮呜,整个人仿佛处于风暴的中心,任凭大风的侵袭,显得伟岸而又令人生畏。 待这支骑兵部队离远后,湖面上的雾气开始消散。位于驿道上方高崖上,一对对身影渐渐从幕后显现出来。他们悄无声息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聚集,诡异的步伐中显透出几分令万物都为之不安的气息。 “苏曜的部队应是往安陵县的方向而去。”其中一人目视着铁骑的远去,沉吟道。 这几人皆身披墨色裘斗,深邃的目光在黑夜中异常夺目,湖面上的雾气遮掩住他们大半身躯,却掩盖不了黑袍之下散发出的暗夜光泽,在这个不太平静的冬季,他们已与夜色连成一体。 “没想到连苏曜都来到了安陵,啧啧!”一长须老者开口:“安陵是陆抗义子卫松疾所管辖的县镇,苏曜与卫松疾既为同僚,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情谊非同一般,他这次突然远离前线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城,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重大目的。” 另一名看似领袖的老者默然一笑:“如我所猜不假,他们此行的目的应是与我们一致的。” 一名女子吟吟浅笑:“看来情报无误,咱们这些年来的准备工作没有白费,安陵果真是义父理想实现之地了。” 老者点了点头,一脸笑蔑之意:“那是自然。呵呵,晋胜如何,吴胜又如何,这些与我们何干,这江山的更迭,时代的变迁又岂是几个蚍蚨之辈所能轻易撼动的。我们‘九歌’不受世俗约束,做事全凭己念,能在这让乱世中相逢实属不易。现在若想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完成咱们梦寐以求的理想,还差最后一步。诸位,可都做好了准备?” 湖面上,老者铿锵的声音经久徘徊不散,众人齐声回应,然后又彼此陷入了沉默,各有所思。 卫府的夜晚是一汪清潭,在浓墨般的幕布上静静流淌。细雪入夜又开始绵绵落下,才片会儿的功夫,花卉,盆景上又恢复了一片斑白。县令府衙的一切显得是那么井然有序,远方战争的气息丝毫没有波及到这里。 宁静处,弦音鸣奏,乐声浮动。温和的琴调如蝴蝶般在卫府的每一个角落徘徊,轻柔坦荡,激昂的时候不会张扬,内敛的时候却不会收敛。在这寒冷的季节里,这美妙的琴声如同一阵温暖的春风吹进了府衙里的每一个人的心中,使得府中仆人和侍卫都倍感亲切。 老鲁早已习惯这种惬意,他打心底里庆幸自己在风烛残年的时候,还能每天晚上听到如此天籁之音。 “小姐琴瑟的造诣只怕早已不逊于老主人了。”老鲁的脸上洋漾着幸福的红晕。 散清亭里,轻盈的纱幔随风舞动,当中隐约可见一白衣少女在抚琴。十指拨弦间,华美的旋律正源源不绝地传来。 “松雪,已到巳时了,不要再弹,赶紧回去睡罢!”卫松疾悄然无声的来到少女身旁,语气中透出淡淡责备。 琴声曳然而止,卫松雪秀颊上流露出稍许失落:“哥,就不能让我多弹一会儿么,大家都真的很喜欢听我弹的曲子呢?” 卫松疾摇头:“我们之间约定好的,每只弹一个时辰。” “哥哥不疼松雪,”卫松雪委屈地低下头,目光在裙角徘徊,“哥哥明知道松雪喜欢弹琴,却一再阻拦。” “我明白,”出乎卫松疾意料,松雪很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叹了口气,纤手轻轻拂过由冷蟾丝凝结而成的琴弦,神情哀伤:“今天是爹爹的祭日,哥哥仍不曾忘记爹爹” “对,仍不曾忘记!”不等松雪把话说完,卫松疾语气坚定道:“不曾忘记那一年洛阳城上空那首绝命之曲。” “松雪,你要记住,我们爹是因何而死,我们兄妹二人是因何从小流落到东吴。”他目光投到松雪怀里的那把绿绮名琴,眼神逐渐变得阴冷起来。 卫松雪见状把怀中绿绮搂得更紧了,如同在保护襁褓中的婴儿,生怕被别人夺去。“每年爹爹的忌日,哥哥都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变得让人生畏,让人害怕。爹生前说过,音乐是世上最为美妙的事物,”她用一种不解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兄长,“为何哥哥在琴声之中只能听到仇恨呢?” 卫松疾闭眸良久无语,散清亭里顿时只听得到细雪的婆娑之声。 “我知道,哥哥的心里面仍然只有仇恨。”卫松雪轻咬朱唇,眼睛中噙满了委屈的泪水:“请让松雪独自一人静静。” 卫松疾愣了半晌,才恍过神来,却见松雪早已负琴而去,散清亭霎时间成为世上最死寂的地方,原来的主人,那个白衣少女已经不在,留下的只有一个失落之人无奈的愁闷和浅浅的低吟。 “小姐她好像出了府门了。”老鲁见状,正想追出去,却被卫松疾拦住了。 “松雪已经长大了,性子也变得愈加倔强了,有些事情,需要咱们两个各自静下心来,才能想得清楚。” “外面雪下得这么大,小姐从未一人独自出门,我怕她一个人会” 卫松疾神情落寞道:“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自己回来的。” 他仰望着夜空中飘移不定的柔雪,喃喃自语道:“绿绮琴声固然美丽,可是仅限于在这散清亭之中。外面尘世终究是污浊胡乱不堪的,大战在即,尚不知会有多少的兵燹和鲜血降临。早些让她她从梦里醒来,也是为了她好罢了!” 孤独之人坐在卫松雪方才坐过的位置,用手轻轻拂去琴桌上的雪花,兀自神伤。 安陵地处湿地,潮气甚重,积雪到了夜晚很难融化,入更时候,又有渐渐起势的东来寒风,不多的功夫,整个县城便再次融入到冰雪的世界。 卫松雪试着松一松琴套,以缓解绿绮绐自己背部带来的压力。她自幼极少出门,又负着如此沉重的绿绮在雪中步行,足履深深陷入积雪之中,每艰难前行一步,就是一阵钻心刺骨的寒痛。 她来到安陵已经有两年多,却是第一次感觉到安陵是如此陌生,仿佛无形间陷入了某种禁铟,怎地也走不出内城。 “莫不是连这安陵也受到了哥哥的恩惠?”卫松雪不由自主地苦笑了起来。 迫于雪势,她不得不蜷缩在一个角落躲避风寒。离开卫府已有二三个时辰,这段时间内家家早已闭门就寝,街道小巷早已与浓墨般的夜色融于一片,唯有淡淡月光在树梢上泼撒着水银般的碎带。 “哥哥一定认为我熬不过这风雪!”松雪心中很不是滋味,已近三更,整个安陵静谧地快要遗忘了似乎有这么样的一个迷失在风雪中的少女。 卫松雪从琴套中缓缓出绿绮,轻轻平摊到双膝上,早已冻得苍白的双手一根根拨动琴弦,美妙绮丽的曲子便在风雪中飘扬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海若潮汐 这是前人的《潮汐曲》,“海若潮别难渡兮,四方归一心印金。”音乐的魅力让卫松雪习惯性地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忘记了冰冷。 也许是有感于琴声的孤寂,从城的令一头竟也传来了一阵箫声与之应和,与松雪琴声的绵柔不同的是,箫声的出现显得格外清冷,不仅透出吹箫著细腻的心思,更让这个夜晚弥漫着悲悯的情调。 “是他?”卫松雪心中涌动着惊喜。这些天来,每当她夜里独自一人弹奏绿绮时,总有一阵不知名的箫声也与之相伴,尽管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还有吹箫的原因,但凭藉着自己的音乐修养,她隐约能感触到对方那忧郁苦楚的心灵。 同一时间,同一情境,卫松雪不禁心心相惜,生起知音念头。 她咬紧牙关试着站起来,但双脚却已发麻,一个趔趄身体又软了起来。她叹了口气,望着雪花出了神,脑海中闪烁着童年时记忆的碎片,渐渐地,全身失去知觉,倒在了雪地里。 黑暗的另一头浮动着两个人的身影,此刻正缓缓向这移动 卫府门前依就冷清,如同这个小镇一般。两盏火红的灯笼所发出的烛光在空中摇曳着,倾诉着这个并不宁静夜晚的种种是非。 耀眼的金光连绵不绝向这里袭来,由远及近汇集成一片金色海洋。无数操持火把的铁骑正以一种疾而不乱的阵形向这里驶来。今夜宁静的小城在火光的笼罩下,变得躁动不安。 卫松疾在书房烛灯下阅览古籍,他是东吴真正的博学才子,凭借自己的才干,年纪轻轻便被陆抗举荐为荆州刺史。但在两年前,也正是由于义父陆抗的安排,他从荆州卸任,转而担担起安陵这个西南小县不起眼的县令职责。 从一州刺史,到一县的县令,如此的大的反差起落在常人看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卫松疾对此却毫无怨言。陆抗对于他来说既是养父,又是人生导师,这样的安排也必有他的道理。 卫松疾垂首一副沉思模样,目光虽在桌案上的公文上游弋着,但心思却全在松雪身上。他们兄妹二人平日亲密无间,很少像今天这般在琴这一问题上产生如此大的分歧。 松雪负气离开,卫松疾并不是十分担心,她本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烦恼对她来说便如夏曰疾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窗外的细雪又渐渐起了势头,开始了寒冬最后时刻的肆虐,卫松疾的心也随之渐渐凝固起来。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卫松疾辨得出这是老鲁的步子,心中一喜,莫不是松雪回来了。他迫不急待打开门栓,却见老鲁满头大汗冲进来,神情惊慌失措道:“晋兵打过来了!” 不等卫松疾反应过来,耳旁便回荡起马蹄兵革的交呜声,仆人和侍卫们惊魂不定地四处窜动,一时间整个卫府上下人心惶惶,混乱不堪。 卫松疾整了整衣裳,神态镇定地向声音的源头方向走去。老鲁不明所以,但又心系主人安危,壮着胆跟上前去。 雪势愈来愈汹诵,寒风吹打着卫松疾的双鬓,他神情突然凝重起来:“晋兵?开什么玩笑!” 卫府大厅的正门前火光冲天,大批士兵正不断往这里涌入。卫松疾见他们衣着黑甲,手持青锋长剑,笑着拍了拍老鲁的肩膀:“什么晋兵,都是自己人。” 老鲁听着不由愕然,仔细一看,确实是吴兵,顿时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是我草木皆兵了。” 他见卫松疾略带几分讽意的看着自己,心有不甘道:“既是自己人,为何未经允许便深更半夜闯入府中,还造成如此大的动静?” 卫松疾无从答复,他对此事也是茫然无知,定晴又再次环视四周,发现这些士兵虽是吴军装束,但与普通士兵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他们头盔把面部遮掩的极为严实,而且臂系红色绡巾。 “绡巾卫?”卫松疾乍惊之下仔细索寻的旗帜番号,却见为首的一名身披墨色铠甲的骑兵手中正掣着一根绣有“苏”字图案的军旗在风中狂奔,那是一个令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 “阿曜!”卫松疾满心喜悦,脱口而出道。 苏曜调转马头,看着眼前这个灰袍长发,风华正茂的儿时挚友,眼神略微迟疑了下,并没有回应,而是从怀里取出一道青绿色的帛巾,声音洪亮道:“大司马陆抗大人有令,安陵县令卫松疾上前领令。” 卫松疾不敢怠慢上前躬身行了官礼,苏曜下了战马,将手中的司马令交予卫松疾。 至江夏一别后也只是一年而已,一年后再次见次相聚,他果真如传言般成为绡巾卫的最高统领。 这只由江东四大士族联合控制的皇家嫡系部队,它的最高领导人便是东吴君主孙皓,但依照瞧眼下的情形,绡巾卫擅自远离皇城,似乎是听从于陆抗的命令。 朝庭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卫松疾心中啄磨着,两人相视一阵,却是卫松疾先开口了。 “听说你一直在前线与晋军撕杀,我和松雪都很担心,还好,看到你安然无漾,我也放心了。” “卫松疾语气关心道:“怎也来安陵也不事先通知找一声,我好布置一切,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唐突。” 苏曜摇头微笑:“我也是临时从前线撤下,前方战事紧张,容不得过多停留,不然定与你畅饮叙话至天亮。” 卫松疾不解:“究竟有何十万火急的事情?” 苏曜叹道:“江东形势不妙,义父担心长江防线一旦被王睿所破,我们东吴便无险可依。师傅打算在楚地,也就是安陵以东开辟另一个战场,即使建业陷落,也有于晋军继续周旋的余地。” 卫松疾沉冥一阵,忧虑道:“这计划虽好,但所需的人力,辎重和账资是一笔庞大的数目。吴国由于连连征战,早已国库空虚,只怕是有心无力。” 苏曜目光无神仰望苍穹:“这也是我来到安陵的原因,如今安陵便有这么一笔名为持国之力的巨大财富。传闻拥有它之人便能掌握左右一国的力量,义父当初派你前来经营安陵,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眼下局险恶,这或许是能够改变吴国命运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卫松疾恍然道:“原来这一切义父早有安排。只不过持国之力?世上真得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能够改变一国命运?我在安陵任县令两年有余,怎得从未听说过此物?” 苏曜摇头道:“这件事我也是半信半疑,所以你只需尽力即可,倘若有这样东西的话固然好,若是没有的话,你也无须灰心,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小卫你去做。” 说到这里,他神秘兮兮地将卫松疾叫到一边。卫松疾一脸疑惑,心中隐约感受到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将要发生。 “小卫,你离开建康已久,可能还不知道,现在朝廷内外形势危急。朝中的事情我暂不提,现在眼前有一项重要的使命要落在你卫松疾的肩膀上。” 卫松疾神情凝肃道:“何事?” 苏曜看了一眼身后的部队,道:“自吴主孙皓即位后,行事残暴,屡兴宫变,导致吴国国力江河日下,不复当初。我身为大将军,本不该说出这些违逆之话,但在小卫你的面前,我不想遮掩什么,这些事情小卫你想必比我更加清楚吧!” 卫松疾沉默不语,没有当场驳斥,似是肯定了这一切。 苏曜叹了口气,道:“如果君王无道,但能重用贤能治理国家的话,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丝的希望。可是皇帝陛下不仅做不到这一点,甚至在国难当前大肆派人暗杀反对他的文武百官。最近一段时间,暗杀行动越来越猖獗,甚至连一些民间文人墨客也惨遭屠戮,现在整个建康城上下人心惶惶,夜不出户,可以说到了人人自危的田地。” 卫松疾锁眉道:“我真不敢相信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苏曜道:“根据我所得到的情报,孙皓暗中组织了一场针对内部的清洗行动,名为‘清巢行动’,而参与者即是他麾下的爪牙‘鹰团’。” “鹰团?”听到这两个字,卫松疾脸上流露出凝重之色。 苏曜继续道:“眼下我忙于前线战事,无暇与鹰团之人分心较量,但是我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文武百官和东吴百姓惨遭毒手而无动于衷。我费劲心力,从一位朋友手中得到了一份鹰团的暗杀名录,便暗地里将这些人聚集起来,然后连夜转移到了这里。这些人都是东吴的才俊,也是东吴未来的希望。小卫你此次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这些人的安危。” 卫松疾闭眸垂手道:“这两件事我都会尽力完成,你可放心。” 苏曜看见他淡定的脸上写满了自信,心中不由宽心,抖落了下身上的积雪,忽地又想到什么,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朵白花,目光煞是凄凉。 卫松疾见状,也轻轻从袖中取出一朵白花,神情僵硬凝固在那一刻。 “难得你没有忘记,今天是吟儿整整十年的忌日。”苏曜苦笑道:“吟儿泉下有知足可安心。” 卫松疾低头不语,手中的白花在风中摇曳着,在向自己挥手示意,那张记忆中的苍白小脸又浮现在眼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仿佛在轻唤“松疾哥哥”。 苏曜环视四周,稍感失落:“怎地不见松雪丫头?” 卫松疾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将松雪负气离开一事娓娓道来。 苏曜没有责怪他,只是淡淡道了句:“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世上无论什么也比不上珍贯的手足之情,你比我幸运,我已失去了一个弟弟,不想再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了。” “我们也同样不想失去你。”卫松疾笑容轻逸:“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苏曜咧嘴,露出久违的灿烂笑容,策马袭卷雪尘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一轮明月 翌曰清晨,伏在桌案上熟睡,桌上还留有一封敞开的信函,和堆如山丘的安陵历代县志。 信函是苏曜临行前连同陆旨令一起交予卫松疾的,里面有很多昨晚未曾说完的话,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久别重逢,私密之言自然是讲之不尽的。卫松疾反复阅读,心中漾抑久违的温馨。 炉中檀香袅袅飘散着,整个书房在冬曰透着朦胧的暖意。窗外,雪已有消退的迹象,老鲁在卫松疾熟睡时早已将早餐放于桌几上。 “松雪应该回来来了吧。”卫松疾睁开双眼,愣愣望着窗外,气若游丝。 老鲁一惊,手也不禁跟着一颤。 卫松疾当下察觉到这样的变故,扭过头来面色惊异:“难道松雪整夜未么?” 不安的双眸竟掠过一丝不易察党的恐惧。 老鲁跟随卫松疾许久,主子神情任何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公子放心,我已询问过守城士兵,昨晚风雪大,并无人出城,相信小姐还在城内,老仆已吩咐府中管役全城寻找小姐下落。” 老鲁的话起了作用,卫松疾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老鲁瞅了瞅桌案上厚厚的一摞县志,问道:“公子彻夜研究这些,可有什么特殊发现?” 卫松疾摇了摇头:“这些县志我上任时便已读过,如今再次研究,正如我所料那般,关于持国之力的传闻只是名间传言,可信度不大,也不知义父是从何得知这一切的。” 老鲁是卫松疾最得力的心腹,整件事他也有所了解。 “或许我们可以从民间着手调查此事。”老鲁说出了他的分析。 卫松疾点了点头:“然也,不失为一种办法。阿曜临走时留下的那批人,他们都按照我的吩咐安置妥当了么?” 老鲁回答:“城西松下涧客栈已被我们包下,用来安置这些老爷们。我们的人轮流换岗,不分昼夜侨装蹲点守候,确保他们的安全。至于剩余的绡巾卫,他们大多数按扎在尚香谷场,所有的粮食补给都已经就续了。以安陵现在的自给能力,就算再来上一千人,我们也不惧。” 卫松疾“嗯”了一声,右手托着下巴,沉声道:“如此甚好,老鲁,这里有三件事需要你帮我完成。”老鲁听后神情也郑重起来。 “第一件事,即刻起封锁全城,没有我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安陵,百姓若问起就说是在搜查晋朝间细,若有不从者一律予以逮捕。” “第二件事,密切注意前线战况,若有何突发状况立刻汇报,我要在第一时刻了解到东吴的变数。” 说完,卫松疾整理了下衣衫,便要出门了。老鲁顿时迷惑道:“这只是两件事啊,还有一件呢?” 卫松疾目光斜视桌上那封显眼的信函,缓缓道:“我要出去迎接一位重要客人,第三件事老鲁你自己看着办吧。”旋即出了房门。 老鲁思索一会儿,目光无意中落在窗外的白雪上,心中顿时恍然:公子现在最挂心的还是小姐呀! 辰时,安陵县大街小巷开始熙熙攘攘起来,连续数天的大雪让整个县城的往来作息受到不少的影响。趁着冬雪有渐渐消退的迹象,百姓纷纷起早开始了平时的集贸交易,一时间也恢复了往常六七成的繁华景象。 卫松疾裹着一件颜色古素的裘袍,一路上和街上百姓打着招呼。安陵民风纯朴,加上卫松疾又为官治理有方,每逢有人遇见,便不禁会上前对这位年轻的父母官问寒问暖,卫松疾见此情形也往往会心一笑,感慨良多。若能与松雪久居于此,也未必是件坏事。 从街面上的情形看来,昨夜苏曜大张旗鼓领军入城,并未对安陵造成太大影响,百姓们总是很关心和满足于眼下的生活,这一点令卫松疾稍感放心。 安陵的南隅较之中心闹市区冷清了许多,它是驿站和草场所处的位置,人口本就稀少,一路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县府衙役经过。安陵地理位置偏僻,出入的外来人口本就不多,所以驿站也相对冷清些,甚至能用“荒废”这样的字眼去形容。两个百无聊赖的衙役老远便看到卫松疾向这边走来,受宠若惊上前打招呼。 “今天有什么特殊的人出入安陵么?”卫松疾环视四周。 “回大人,昨天雪下得甚急,所以今晨暂时没什么人出入安陵,除了一位姑娘和一支京城来的商队。”负责驿站营守的差役统领朱汉恭敬回答道。 “他们现在还在驿站么?”卫松疾注视着衙役,目光如烁。 朱汉用手指着驿站西侧:“那位姑娘好像说要找什么人,一大早便出去了,至于那支商队,现在正在那里卸货呢!” 卫松疾点了点头:“从现在起封锁驿站,关闭北山和东山栈道,凡是这些天出入过安陵的人员名单必须敕册予我过目。” 朱汉虽是一脸不解,但还是兢兢回命:“是!” 卫松疾向商队驻地的位置走去。他注意了下这些贷物,多是些名贵的折扇,丝绸和器皿,都是江南的上层贷。卫松疾随便找了个卸贷的伙计询问:“你们的管事呢?” 那伙计停下手中的活,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找我有事么?”出现在卫松疾面前的是一位白衣男子。 他身着的是建业锦花坞出产的绣缎,腰间佩带的是价值连城的镂空纹龙玉佩,手持的绫扇上印有数排显目小篆,似是出自名家手笔,俨然副江东士族子弟打扮,与卫松疾的衣装仆素寒碜形成鲜明对比。 卫松疾见多这般装束的纨绔子弟,他们多是凭着世袭的爵位无所作为,吃喝玩乐的官宦之后,但是卫松疾却从眼前之人身上感受到的不只是衣光华丽背后那股贵族之气,更是写在那张白净儒雅脸上的那阵豪迈开阔的逼人气势。 “你是商人?”卫松疾一边打量着这样一个与自己同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边询问:“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这样近似于盘问的语气并没有引起那位白衣秀士的不悦,反而相当配合地抱拳回答:“江陵谢明月,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卫松疾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由回礼:“原来是谢家公子,失敬失敬。在下卫松疾,本县县令。” 谢明月不禁惊呼:“安陵的父母官呀,久仰大名。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卫松疾沉吟片刻,忽地开口:“谢兄可是来安陵经商?” “正是,今日早晨方抵安陵。”谢明月的回答毫不含糊。 卫松疾指着那些货物笑道:“我见谢兄此次所携之物皆是些丝绸瓷器等珍贵物品,但安陵地处偏僻之地,百姓生活朴素,尚不富裕,又怎能够买得起这些奢侈之物呢?谢兄这一趟只怕会无利可图啊!” 谢明月摆了摆手,一脸深意笑道:“我行商的对象非是安陵百姓,而是大人您哪!” “我?”卫松疾先是一怔,然后笑着抖了抖袍子,指着自己道:“谢兄觉得我是那种刮榨一方的贪官么?” 谢明月摇头纠正道:“大人若是贪官,那我东吴也只怕没几个清官了。大人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我此次前来只是为求得大人身边的一样绝世宝物,这些贷物便是我一点小小的诚意。” “宝物?”卫松疾脸上写满诧异:“不知谢兄所指的宝物为何物?” 谢明月目光顿时迥然放光,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绿绮!” 卫松疾吸了口冷气,面色凝重如冰:“你怎知道绿绮在我这里?” 谢明月“呵呵”乐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不但行商者之事,也同样是一个喜欢乐理的人,爱好收藏天下稀有名贵的乐器。自绿绮从嵇康手中遗失后,我便一直命人暗查它的下落,知道他留落南方后,我欲重金收购,不曾想到绿绮早已被人抢先购走,后来一直便下落不明,直到月前我从一个安陵的朋友口中得知安陵县令府中每晚都会传出美妙动人的琴声,我从他对琴声的描述中推测出此琴应是绿绮不假,来到安陵多方打听,果然得知绿绮为大人您所收藏” “那又怎样,”卫松疾语气突然冷竣起来,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这天底下便只有你一个喜欢音律之人?” 谢明月正欲上前解释,卫松疾却不予理睬,径自便要离去。 “大人”谢明月追上前去不肯罢休。 卫松疾目光冰冷地盯着他:“奉劝兄台如果没有其它事情请尽早离开安陵,否则过了现在,想出城都难。” “我是诚心诚意前来购琴,就算求不到让我见上一面也不枉此行呀,大人何苦如此绝情呢?”谢明月一脸的无奈。 卫松疾置若惘闻,头也不回。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谢明月失望地叹了口气。他望着身旁的朱汉,不解地问;“你家大人经常这样么?” 朱汉摇了摇头:“大人平日里很随和,只是很反感别人在他面前提起‘绿绮’二字罢了。” 谢明月点了点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脸上在一阵平静之后微微浮现一丝丝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伊人如镜 卫松疾心头沉重,谢明月方才的一番言论无疑勾起了他心中那最为痛苦的回忆。他捂着头,招手示意草场的差役前来支呼。 “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商队了么?”卫松疾顺着手指的方向命令道:“时刻注意着他们在安陵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做完这一切,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开始径直返回卫府。 商人?卫松疾心头一阵冷笑。在他看来,谢明月所知道的事情远不只绿绮本身那么简单。 在这样局势敏感的关头,任何微不足道的细节背后,无不隐藏着千万种可能的动机。 想到这里,卫松疾不禁笑了,觉得有些草木皆兵了,仿佛又回到了身为“陆门十羽”之一时的自己。 回到卫府已接近正午,街上行人已逐渐散去,晨时的暄闹已然不在,只余下淡淡冷清。寒风袭面,卫松疾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袍子,许久未练功,身体竟荒废到了这种种程度。 卫松疾直起腰杆,心中暗自说道:卫松疾,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够应付眼前的状况。 越是这般想,精神便越是激昂,一时间,他又将一身力量重新觅回,精力盎然。 来到自家的府宅门口,卫松疾准备一如往常那般推门而入,却惊讶地发现今日的县衙门前并不像往常那般冷清萧索,在院墙外围的一处台阶上,多了一抹醒目靓丽的风景。 一名黄衫女子坐在台阶上,身体轻倚栏杆,秀目微掩,似睡非睡。近处细看,清秀美丽的五官在阳光的映照下几乎不到一丝的瑕疵,柔美的身姿如九天流云,泛起隐隐光芒。 卫松疾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去,正准备向她打招呼,但见她纹丝不动,呼吸有序,好似已经入睡,便不忍心将去打扰。 他走到一旁,将守门的差役叫了过来,询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为何会大白天一个人睡在县衙门口。” 一人摸了摸脑袋,道:“我们也奇怪呢,她说是千里迢迢从建康赶来,今天刚刚抵达安陵,有事要见大人您。我们让她进屋里等候,她却笑着婉拒了,然后就一个人坐在那里,等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竟然睡着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姑娘可真是一位大美人,我生在安陵,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仙子一样的人儿,若不是我们在一旁戍守,也不知现在有多少人在这里围观呢。瞧她的言行举止,应该和大人您是熟识,难道大人您和她“ “休要胡诌,”卫松疾敲了敲两人的头,道:“我若认识她的话还需要问你们两个作甚。” 他回头看了看黄衫女子,斥责道;“现在正值晚冬,一个姑娘家衣裳单薄睡在寒风里面,你们两个倒像是个没事人似得,全然无动于衷。若是对方真得冻出个三长两短的,我看你们以后就只能到风景甚幽的郊外去巡逻了。” 两人听后脊梁一凛,虽说只是玩笑话,但听到“郊外巡逻”四个字,还是不由打了个冷颤。 似乎听到了这边的争吵声音,黄衫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起身走到众人面前,盈盈一礼道。 “请不要责怪两位衙役大哥,是镜儿自己决定在外面等候的,但没想到疲惫之下,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若是给大家带来困扰的话,镜儿在这里向大家赔个不是了。” 说完,女子再次弯腰施礼。 卫松疾摆手笑道:“姑娘安然无事便好,这门口寒风正紧,有什么事情咱们还是到内厅去谈吧。” 说罢,卫松疾领着黄衫女子步入府内,唯留差役二人独守在寒风之中。 见二人走远后,一人戏谑道:“大人看到那位姑娘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什么衣衫单薄,寒风正紧,咱们两个没日没夜地守,风吹日晒,也从没见他对咱们说过这番话。” “你懂什么,人家可是大美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咱们大人至今仍是孑然一身,如果顺利的话,搞不好从今以后府里又多了一位县令夫人。” “嘿嘿,那以后咱们可有得眼福了!” 两人闲言碎语,讨论的不亦乐乎。今日的县衙门前寒冷不在,反倒像是被注入了一缕暖人清风。 进入府内后,卫松疾并未带着黄衫女子步入内厅,而是引领她四处游览府中美景,等逛了大半圈后,才回到了内厅。 卫松疾招呼老鲁前去泡茶,后者用一种微妙的目光打量了来客一番,自言自语地出了房门。 黄衫女子笑道:“来到府衙已经有几个时辰,大人只顾着带镜儿四处游览观景,却未曾见大人您问及小女子来历和目的,这番的待客之道果真独特万分。” 卫松疾笑道:“远道而来即是客,客随主便,我又是一个随意散漫之人,姑娘您既然来到我府里做客,只管游乐赏景,不需要理会其它事情。” 黄衫女子哂笑道:“我刚来安陵的时候,见县里的衙役们开始在各个路口戒严,想猜想安陵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可是在这样局势敏感关头,大人您竟丝毫不在意我这个陌生女子的来历,实在是让人感到意外。” 卫松疾执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道:“在下之所以对姑娘毫无戒心,是因为在下知道姑娘姑娘是友非敌。而且姑娘的来历,我也大致猜得一二,姑娘你应该姓苏,来自建康吧。” 黄衣女子稍感意外,道:“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小女子姓苏,名镜,建康人氏。这次前来,正是受家兄托付,来协助卫大人您处理安陵的事宜。” 卫松疾奇道:“你真得是苏镜姑娘么,简直不敢阿曜居然还真得有一位像姑娘这般的妹妹。” 苏镜好奇道:“哥哥有向卫大人您提起过镜儿么?” 卫松疾点头道:“阿曜在昨晚临走时将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说是不久之后他的妹妹将会来到安陵。我与阿曜从小在一起长大,还是头一次听说他还有个妹妹。起初我以为他是说笑,直到见到姑娘,方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苏镜陷入沉想道:“我和哥哥同父异母,自幼与他分居两地,平日里很少碰面,多是书信往来。现在东吴形势堪忧,哥哥他终日为东吴社稷奔波。镜儿不忍见他这般辛劳,便主动提出想为哥哥尽些微薄之力,来到安陵。镜儿能力有限,不敢奢求比肩大人与哥哥,只希望自己不会成为拖累才是。” “苏姑娘太过谦虚了,听阿曜说,姑娘乃东吴大贤陆机的亲传弟子,才貌双全,通晓各家典藏,论学识和智慧甚至还在阿曜之上。能够得到苏姑娘的鼎力相助,卫某实乃三生有幸。” 卫松疾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苏镜的赞扬。 苏镜礼谦道:“公子这夸赞让镜儿感到惭愧了。来之前哥哥已经将这里的事情都告知于我了,日后有什么可以帮到忙的地方,只管吩咐即是,镜儿静听大人调遣。” 卫松疾摆手道:“阿曜自幼与我亲若你兄弟,姑娘既是阿曜的亲人,那也是卫某之亲人,无须如此生分。我听阿曜说你姑娘今年二十有一,卫某稍长姑娘一岁,姑娘以后不妨称呼卫某一声大哥,这样以来就更像是一家人了。” 苏镜微笑着点了点头。 卫松疾将老鲁叫了过来,先当场为二人互作介绍了一番,然后吩咐道:“苏姑娘与我们从此便是一家人,以后府里所有的地方苏姑娘尽可自由出入,不受约束。老鲁你要命人好好照料姑娘的饮食起居。不可怠慢。” 老鲁看了卫松疾一眼,又瞅了瞅苏镜,意味深长道了一句:“老鲁明白了!” 卫松疾心知他在想什么,故意干咳一声道,老鲁当把视线转回来。 他趁这个谈话的劲头问了许多苏镜关于苏曜的事情,对方也温文有礼的一一回答。 不在建业的那段时间,有许多事情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例如义父陆抗身体抱恙,长时间闭门不出,陆门的大小事物都交与苏曜和其它弟子处理;建业城因为战事的缘故越来越多的百姓南迁避难 说着说着,卫松疾见苏镜脸上浮现困乏之意,顿时回想起苏镜坐在县衙外沉睡的一幕。 “方才见姑娘在县衙外寒风里休憩,想来一路上舟车劳顿,不妨先好好休息一番。” 苏镜也不推却,温婉回应道:“有劳卫大哥了。”老鲁随即带着苏镜前往县衙的方向去了c 看着苏镜远去的纤弱倩影,在联系起雪中那优雅朦胧的睡姿,卫松疾神情恍惚,只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虚幻,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 受到苏镜的感染,卫松疾此时也觉得也生出了些许的倦意。昨夜的发生的事情使他一晚上都无法安心入睡,今天早上天还没亮便跑到东北的驿站巡视,早已是身心俱疲。现在和苏镜相处一番后,她的每句话都宛如一缕缕温暖的清泉,流进他略感疲惫的心神,也使他终于萌生出想要好好休息一下的念头。 卫松疾盘膝坐在毛蒲上,闭上眼睛,才片刻的功夫便睡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清莲之雪 午后的冬季,比起正午而言,收敛一分寒肃,多了几分寂寥。 在安陵郊外的一处草屋里,卫松雪缓缓睁开了双眼。经过昨夜的那番折腾,此时已经是浑身无力,根本无法站起来。 她没办法,只好靠在身旁的一棵柱子上,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虽然高烧还没有完全褪去,但比起昨夜,神智已经清醒了几分。她看了看草屋外面的那片莲花池,当即认出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安陵南部的清莲池附近。 每到夏季的时候,她都会和自己的哥哥来到这个地方游玩。那时的清莲池正值莲花生长最为灿烂的时节,他们两个驾着一叶扁舟,纵情恣意的在莲池里摘莲蓬,从日出戏耍到日落,好不快意。 一想到那时的欢乐情形,再看看眼前满目的萧瑟,卫松雪不由得黯然神伤,感叹物是人非,脑海里全是卫松疾的身影, 虽然在外人看来,安陵县的县令卫松疾是一个才能卓绝,不为世事所动的能臣干吏。但只有她最清楚,在兄长那冷静睿智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想要燃尽世间污秽的心。 那种心情在漫长的平静中会不知不觉中转化为压力,迫使他无法敞开自己的心扉,摆脱过往所牵绊,演变成一种可怕的冲动和激进。当初来到安陵的时候,卫松雪原本以为在这世外之地生活久了,便能使一个人静下心来面对这个世界,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她抱紧双膝,一想到认识的那个兄长正一点点离自己远去,眼眶里的泪水便不听使唤地打转。 清莲池里,晕色渐渐被雾气所代替,冬季的萧条并没有完全波及到这里,莲池如同平躺在巨人怀抱里的婴儿,拒绝这外来力量的侵袭。冬日的莲花虽然比不上夏日那般娇艳,但依旧保留着属于莲花特有的清韵。 “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卫松雪直到现在才想起了自己处境。 她深吸了口气,莲花的香气让她恢复了几分精神。她用衣袖擦干眼角泪痣,又摸了摸额头,那里仍然留有微微发热,但已然没有了灼热痛苦的感觉。 见到这种状况,她不由地心中纳闷,就算感冒烧,也未免好得太快了吧。她下意思地用手在四周探了探,发现绿绮琴居然消失不见了,一时间急得六神无主。 对于热衷于音律的卫松雪而言,绿绮几乎就是她的生命。即便在雪中昏倒的最后一刻,她都依然紧紧抓着绿绮不放。她简直不敢相信没有绿绮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一想到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和物离自己而去。她不禁眼神中透出死灰色,整个人彻底陷入到绝望无助之中。 “绿绮不见啦呜呜”卫松雪再次遭受委屈,好不容易拭干的泪水又重新凝结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咬紧牙关四处寻找,心中坚信绿绮只是掉落在了什么地方。慌乱之际,她一个不留神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卫松雪急忙说了一声“对不起”,抬起头一看,面前站着一名身穿黑衣,留着短胡的青年人,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姑娘大病未愈,不宜多动,还是好好修养身体为先。”黑衣青年将一节竹筒递到卫松雪面前,道:“这是我刚刚打来的泉水,姑娘可以放心饮用。” 卫松雪发了一夜的烧,身体有些脱水,这水来得正是时候。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什么都没想,接过竹筒,说了声“谢谢”,当场一饮而尽。 饮完之后,卫松雪觉得全身好像被注入了一股力量,整个人精神换发,将竹筒交还给男子,又朝着他鞠了一躬,再次说了声“谢谢你”! 黑衣男子看着空荡荡的竹筒,有些意外道:“姑娘你也不问我到底是何来历,什么也不管就把水喝了。万一要是我是恶人该怎么办?这水里面有毒又该怎么办?” 卫松雪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失声“啊”地喊了一声。 黑衣男子好笑道:“放心吧,我不是什么坏人,不然的话也不会花费这些功夫来救你。” 卫松雪一听,信以为真道:“原来是公子救了松雪,松雪在这里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黑衣男子心中哑然,眼前这个少女真得是那个卫松疾那个家伙的妹妹么,对人竟然没有半点防备之心,就这么轻易相信了自己。虽然自己救她不假,但两人毕竟身处不同阵营,终究会有敌对的那么一天,这样的真诚相待对她而言百害无一利,对自己也是同样不是什么好事。 他细细打量了卫松雪的容貌,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卫松雪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窘迫道:“公子” 他恍过神来,道:“这里离安陵县城只是不到十里的路程,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不适合呆在这种荒郊夜岭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后就赶紧回去吧!”说罢便准备转身离去。 卫松雪正想向他询问为何自己会出现在清莲池,这个时候空中却传来一阵清脆躁动的琴声。 这阵琴声来得太过突然,在林中鸟禽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一时间鸟啼声响不断,原本寂静安宁的清莲池变得喧闹嘈杂不已。各种杂乱无章的音调在卫松雪耳边徘徊,也不由令卫松雪心生烦躁的情绪。 “这是谁在弹琴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五音七律的美感都被破坏了,真是”她一时词拙,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贬低的词语来形容这种反感情绪。 “真是嘈杂之音,大煞风景是吧!哈哈!”黑衣男子笑着补充道。 卫松雪仔细辨析琴声,觉得音质十分熟悉,里面掺杂着微弱的金属铮鸣声响,正是绿绮琴所特有的。 这弹琴之人操之琴正是绿绮琴无误。 她自幼对于各种琴音的熟识程度已经到达超凡入圣的程度,若不是弹琴之人乱弹一气,自己早该分辨出琴声出自于绿绮。 确认了这一点后,卫松雪不由心喜万分,开始循着声音的源头,朝林子深处走去。 黑衣男子立刻拦住她,摇头道:“前方路途凶险,姑娘还是不要前行为妙。” 卫松雪一脸坚定道:“不,我要拿回绿绮琴。那时爹爹临终前交给松雪的东西,松雪不能把它交给别人。” 黑衣男子自然清楚这股琴声是怎么回事,再三劝诫,但卫松雪不听,执意要去。黑衣男子拗不过她,只得无奈叹了口气,称一切都是天意使然。 他从口袋里面取出一根绸带,郑重其事道:“既然姑娘你作出了这样的决定,我也不便阻拦。这后面的事物关系到我方的秘密,姑娘若要前往,需蒙上双眼,我才好让你过去。” 卫松雪“嗯”了一声,任由眼前的这位陌生男子给子蒙上绸带。动作过程中,它能够感觉到男子冰冷的手指在自己的额头两边移动,而男子也通过那平滑如玉般的额头感触道少女灼热的体温。 “你的烧热好像又上来了,真得不要紧么?”男子关心道。 卫松雪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咱们走吧!” 黑衣男子见最后一次阻挠也以失败告终,连连慨叹,没想到在这世上竟然还有为了一把琴而如此奋不顾身的人。 卫松雪双眼不能视物,在黑衣男子木枝的引领下,缓缓穿行在林间小径。 地面积雪未化,两人踩在满是落叶和碎草的雪地上,发出阵阵的窸窣声响。各式各样的林间鸟兽在枝叶缝隙间来回展翅,仿佛并不太再意这片宁静,闲暇时候,偶尔会停下来躲在一旁的枝头上,茫然打量着下方的不速之客。 步行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琴声越来越清晰,卫松雪听出声音的源头就在这附近,便停止前行。黑衣男子摘下松雪头上的绸带,告诉他目的地已经到了。 卫松雪感叹从听见琴音到寻到琴音的源头,两人居然足足走了七八里的路程。绿绮琴被成为琴中之首,是因为它琴声的质感非常,穿透力极强。平日里她在卫府亭院中弹奏时,往往周围数条街道的人都能清楚听到。她久居深闺,自然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如今头一次以旁听者的角度听别人弹琴,这才深深感受到绿绮神奇的地方。 她睁开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片开阔的空地。一座复式的高脚竹楼耸立在眼前。她虽然不太懂建筑格局方面的知识,但也一眼能够看出这座竹楼的用料和布局十分的精致讲究。竹面上有种青铜光泽,不像是天然而成,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朦胧飘渺的视觉气象。 在竹楼边上,一条横穿瀑布簌簌落下,溅起片片雾花。整座竹楼湮没在水雾之中,远远看去,好似已与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 这样的庞然大物,如果不是注意到窗户里面透出的阵阵琴声,一般人就算是站在它的面前,也不一定能够立刻感受到它的存在。卫松雪看到它的第一直觉便是这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林中小屋 这时,一名长须老者从门里走出,黑衣男子见状朝着他挥了挥手。前者朝这边打量了一番,目光夹杂着些许复杂,停驻一会儿后,又转身回到竹屋里。 黑衣男子道:“咱们进去吧!” 卫松雪注视着男子,沉默片刻,开口问道:“松雪还没有请教公子的姓名呢,今天公子之恩松雪会铭记在心里面,它日必定相报。“ 黑衣男子一脸犹豫,卫松雪见状疑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么?” “那倒不是。”黑衣男子沉吟道:“姓名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姑娘知道了也无作它用。若是一定要问的话,那便叫我荆歌吧。” “嗯!我叫卫松雪,你也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哦!”卫松雪点了点头,在心里面深深地刻下“荆歌”这个名字。 两人刚一进屋,卫松雪便觉得眼前一阵阴风袭过,脖颈处生出一丝凉飕飕的感觉。等到她缓过神来的时候,这才注意到眼前一名身着紫衣的美貌女子正目光森冷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匕首离喉咙处只有发丝间的距离,只要轻轻发力,便会血溅当场。 卫松雪从未料想到会遇到这种场面,一时间受到惊吓,身体竟无法动弹,心中默念道:松雪要死啦。 孰知紫衣女子手中匕首并没有立即刺下去,而是贴着卫松雪洁白的脖颈,极富挑衅意义地游动了一下,又缓缓收了回去。 “果然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小丫头。”紫衣女子将匕首收入鞘中,略感失望道:“我还真以为卫松疾有多大的能耐呢,其妹尚且如此,他本人又能高明到何种程度呢,真是扫兴。” 荆歌在一旁目睹了这有惊无险的一幕,不禁吓出了一阵冷汗,但也似乎早就预料到有这种结果,苦笑道:“濯儿别闹了。松雪姑娘病还没好,你这样会做太没礼貌了。” 紫衣女子咯咯冷笑着道:“无不无礼我不知道,反正你昨晚瞒着义父做出这样的事,要是让义父知道了,你可要遭殃咯!”说完,她便主动朝着荆歌身体上一靠。 荆歌尴尬笑道:“你们可千万别将这件事告诉老头子,人家松雪姑娘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拿回自己的琴,又何罪之有呢!”说到这里,他强行给二人作了一番介绍,想趁机缓解一下现场气氛。 名叫水濯的紫衣女子一脸不悦道:“松雪c松雪,叫得倒是蛮亲密的,这才相处了多久啊,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荆歌摇头道:“濯儿休要胡闹,还是快将绿绮琴还给人家吧!” 水濯撅着嘴道:“不给!” 卫松雪没有受到刚才一幕的影响,满脑里想得都是绿绮的事情,一进屋目光便开始四处游荡,终于在屋子角落处的草席上寻到了它的身影。她欣喜万分,正欲上前抚摸,却被紫衣女子当面拦阻。 “不许你碰它!”水濯取走绿绮,话锋锐利地冲着卫松雪呵斥,后者一惊,后退数步,支支唔唔道:“这是松雪的琴啊” “现在不是了。”水濯故意拔高声调道:“想要琴的话,就拿出本事从我的手里抢回去吧!” 卫松雪气得粉颈通红道:“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啊!” 水濯见到她这幅模样,甚觉有趣道:“我已经很讲道理了,在这个世上强者生存,绿绮琴是琴中的王者,你一个懦弱无能的小丫头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它。” “我才不是什么懦弱的小丫头,我与绿绮,已经到了心灵想通的境界。”卫松雪不甘道。 水濯高哼一声,用手爱怜地在绿绮琴上抚摸,目光中充满温暖和慈爱道:“本姑娘又何尝不是呢。我和绿绮才是一见如故,自打第一眼见到它,我就明白了,它的主人非我不可。” 卫松雪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尝试联想要是哥哥遇到这样的情况,会何去处理。思考了一会儿后,她鼓足勇气,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这位姐姐和我都与绿绮心灵相通,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武力来决定琴的归属呢。你说得对,绿绮只属于有能力的人,那我们何不用自己的真正的实力——琴技来说话。” “琴技?”水濯一怔,转而用一种狡黠的目光审视卫松雪,道::“小丫头,没想到你还挺有心机的嘛!” 卫松雪脸红道:“我我本来就只会弹琴啊要是比武力的话,肯定会输的。” 水濯拍拳道:“就如你所言,用琴技来决胜负,你可不要后悔哦!”说完,她便哈哈大笑地走进了偏室。 荆歌脸色一变,将卫松雪拉到一旁。紧张道:“松雪姑娘,我没听错吧,你居然想要跟濯儿那个疯丫头拼琴技?” “呃?”卫松雪小声道:“刚才的嘈杂之音不是那位水濯姐姐弹奏出的么,既然如此,琴技应该并不高明啊。” 荆歌摇了摇头:“事实恰好相反,先前的那阵杂乱无章的琴律是濯儿为了消遣无聊时间随意弹奏出的。濯儿的母亲以前是晋国礼乐司的女官,她的五位老师皆是国乐大师。她自幼在乐律声中长大,饱受熏陶,对于乐理的见解超乎常人,整个晋国乐律界无人不知道她的天分。十四岁的时候,她的琴技便已无人能及,十六时,她已经可以单独在祭祀典礼上演奏,还受到过晋帝司马炎的亲口称赞。据说,濯儿现在的琴技可能已经不再当年琴圣嵇康之下” 荆歌说了一大堆,发现卫松雪都无动于衷,唯独当他提起“嵇康”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神情才起了变化。 “你当真有把握么?”荆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关切。 卫松雪笑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赢,只知在城里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松雪的琴音,松雪自信自己也不会差到哪里。” 荆歌无奈地耸了耸肩,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动摇的了她的意志,就此打住,不再说话。 水濯从偏室走出,手里还拿着一副几近透明的银丝手套。她将手套戴在手上,微微扬起双手,借着窗外的光线检查十指是否贴紧丝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指上乾坤(一) 卫松雪留意了下水濯的十指,细若削葱,白皙如玉,十分修长,与自己的十指无异。一双好的手往往是能够弹出一手好琴的前提,十指的长短与表面粗糙程度往往可以决定音质的好坏。不过稍有不同的是水濯的指尖还是可以看到长年累月练琴留下来的茧子,而自己的十指则保养的十分完好。 这并非是松雪平日里疏于练习,而是绿绮琴本身的特殊材质所致。 绿绮的琴身是由九味桐木打造,外表坚硬而且富有光泽,十分轻巧,即使像卫松雪这般柔弱的女子也可以毫不费力地随身携带。弹奏时,琴木会随着音律的高低震动,散发出九种各不相同的香味,不仅能使弹琴者身心舒畅,还能驱赶蚊虫,保持琴身不被虫噬。 琴弦则是由秦岭神蚕所吐的蚕丝编织而成,坚韧异常,刀枪难断。它发出的声音毫无半点杂质,可以穿透层层屏障直达耳听,堪称完美无缺。不仅如此,对于弹奏者而言,绿绮的琴弦还有一种十分贴心的功能。 人的十指在与琴弦接触的时候,会有一种清凉的感觉,就算弹得再久,也没有灼热感,加上它本身表面光滑,所以不会导致弹奏者十指生茧或者受伤。 卫松雪看到水濯指尖的厚茧后,已经不再怀疑她的琴技真得是否像荆歌所说的那般高超。但是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水濯为什么要带上手套来弹琴,要知道,这样的话会使音质的效果大大折扣。 “我已经准备好了。”水濯目光正视卫松雪,较之先前少了几分凌厉,多几分专注。 荆歌道:“那由谁来作评判呢?公申先生刚刚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总不至于让我这个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人来作裁决吧。” 卫松雪和水濯一怔,的确两个人都忽略了这样的一个细节。没有了评判人。这场比试的胜负结果自然也就无从说起。 水濯朝着荆歌挤了挤眼,道:“你听我弹琴那么久,也该知道些皮毛吧,勉强充当一回评判人难道不行么?” 荆歌连连摆手,露出一副苦脸道:“饶了我吧,你们两个我谁也不想得罪,再说了,我是真得不懂这个。” “不如让老夫来评判如何?”荆歌的话语刚落,便从屋外传来一阵宽厚洪亮的声音。一名身体健硕的老者和一个长须老者推开房门,缓缓步入屋内。 卫松雪当场认出其中的长须老者就是之前在门口向荆歌招手的那个人,自打进了屋后,便再没看到他的身影,没想到此时竟会在正门处出现。 荆歌和水濯见到老者以后,神态恭敬地向他行见面礼。 长须老者不紧不慢道:“我已经将这里的情况都告知东皇尊上。” 老者瞟了荆歌一眼,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冲他淡淡说道:“昨晚的事情,晚些时候再找你算账。” 荆歌耸了耸肩,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表情。 “老夫名叫屈衡,这位是神医公申征,”他指着长须老者向卫松雪介绍道:“至于其他人想必姑娘已经认识了。我们都是在西南一代行商的商客,这座竹怡轩是我们在安陵暂时的落脚点。姑娘光临寒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大可开口,老夫会尽力相助。” 卫松雪瞄了下水濯,先做了番自我介绍,然后将自己满腹的委屈尽数告知了屈衡。 屈衡抚须笑道:“濯儿只是跟松雪姑娘开玩笑罢了,姑娘无须介怀,这琴既然是姑娘之物,理当奉还。不过你们两个都是当世罕见的乐才。能够聚齐在寒舍之中,实在是罕事一件,若是能有幸够见得姑娘与濯儿比拼乐艺,那就太好了。” 卫松雪面露感激之色,急忙躬身向屈衡施以谢礼。 水濯听完,神情有些不悦道:“这件事可由不得义父做主,绿绮琴今天濯儿势在必得,请恕濯儿无礼。” 水濯不听屈衡劝解,将绿绮宝琴横在桌面上,兀自弹奏起来道:“先从我开始吧!” 屈衡见状,只得无奈摇头叹气道:“唉,你这丫头,实在是” 水濯拨弦调音,摆正坐姿后便开始正式弹奏起来。她弹琴的姿势十分优雅,纤指所过之处弦声阵阵,且不时地用到绿绮的第八和第九根弦。 现在世上除了绿绮等少数琴是十弦琴,其余的古琴多为七弦琴。七弦能够弹奏的大多数的琴曲,因此用到七弦以上的情形十分罕见。卫松雪当即猜测出水濯的这首曲子将会是首高亢之曲。 她平日里弹奏多为舒缓之曲,从来不曾用到这两根弦,因此满心期待对方用九弦弹奏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我弹奏的此曲名为《大江乱》,是琴圣嵇康先生生前所谱的曲子。”水濯边弹边道。 屈衡自言自语道:“濯儿竟然挑此曲作为比试曲目,当真是对自己的琴技十分自信。” 《大江乱》是嵇康早年闻名于世的曲目,以当时著名的赤壁之战为主题。虽然嵇康并未参与此战,但却听闻当时战况的惨烈,于是亲身经历赤壁战场遗址,根据自己的体会谱下此曲,留于后世。 由于这首曲子以战争作为题材,所以频繁出现九音高亢旋律,突出战争激烈,弹奏难度极大。据说嵇康未得绿绮之前曾以此曲弹坏了无数名琴,后世虽传有此曲的乐谱,但却没有人可以完整熟练的将这首曲子弹奏出来。 “昔日将军甲,今日野丘泥。太祖多壮志,挥旌斩万马。” 水濯一边弹,一边吟唱,身心俱融入曲谱当中。九音琴律高亢的部分不受银丝手套影响,竟化钢为柔,不见半丝嘈杂,将昔日赤壁战场上的那把火一直燃烧到了现在。 “一把祝融火,一遭江山变。河东健儿血,怎天可怜见。”屈衡跟着琴声的节奏,不由自主吟诵起来,他早年随魏太祖曹操参与过那场历史性的决战,至今脑海中能够回想起烈火中将士们的惨叫声。每当他思及至此,都会难掩心中悲闷,老泪纵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指上乾坤(二) 卫松雪虽不懂历史,但也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悲怆气息,不禁肃然起敬。 琴声毕,众人一片赞叹,卫松雪更是第一时间上前准备向她请教这首曲子的弹奏技巧,但水濯富有敌意的眼神还是让她望而止步。 荆歌注意到水濯的银丝手套已经被汗水浸润湿透,于是取来一条干毛巾,递上前去供她擦拭。 一边的公申征赞扬道:“濯儿,以你现在的琴艺应该可以比得上当年的嵇康了吧。” 屈衡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听过嵇康弹奏此曲,你和他在琴艺上的造诣已经不相上下了。” 水濯听到这些话后并没有表现得十分高兴,而是神态庄重道:“不,我和那位琴圣还是有一段的差距,这一点濯儿还是有自知之明。” 卫松雪沉默了一阵,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这位姐姐琴艺至高超,松雪自愧不如。但正如姐姐所言,我们和那位嵇康前辈终究还是有些差距。” “哦?”水濯睁大明亮的眼睛,盯着卫松雪看,脸上浮现出令人捉摸不定的笑容:“听你这么一说,你也一定听过嵇康弹琴喽?” 卫松雪一愣,双目无光道:“我没有听过” “那便恭请大驾,显示下自己的身手吧!”水濯语带嘲讽地退至一边,眼神灼灼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卫松雪想了片刻,脑子里面搜索了一片自己精通的曲目,但是这些曲子想要达到《大江乱》的那种程度,终究还是有些差距。不过她从来都不认为弹奏难度是决定琴技的唯一标准,再三思虑过后,她心中已经有所决定。 “松雪要弹的曲子名叫《风入松》,这是爹爹在我和哥哥出世后专门为我们兄妹创作的曲子。”卫松雪神情陷入到以往的温馨回忆中去。“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我正好三岁。现在爹爹已经不在了,我也只能靠当初的记忆来弹奏这首曲子。” 屈衡深吸了一口气,震惊道:“仅凭三岁时候的记忆么?”这下就连水濯也不由为之侧目。 卫松雪席地而坐,双臂轻展,蓝色的裙摆平摊在地面上,美丽的身体曲线顿时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琴姿,一点都不亚于濯儿那丫头。”荆歌心中赞叹,看来这第一步是没有输的。 水濯虽然面带不屑,但心里还是有些感叹:“这丫头倒是生了一副好姿容,就不知道她的琴弹得怎么样,是否真得像传言中那般完美无缺?” 她也跟卫松雪一样,习惯性地先打量对方的十指,却见卫松雪的十指白皙晶莹得宛如羊脂碧玉一般,没有半丝的瑕疵。 看到这里,水濯心中顿生妒意。没有想到卫松雪的十指竟然保养的那么完美,要是自己能够早点得到绿绮的话,自己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她扯下手套,注视着自己的满是老茧的双手,失落的脸颊上突然浮现出一丝不甘。 卫松雪端坐完毕后,正准备调音,却怎料食指刚一接触琴弦,就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立刻收了回来。仔细一看,指尖上竟然留有烫伤的痕迹。 卫松雪不明所以,再次伸手去接触,这才发现琴弦竟像是被灼烧了一般。 水濯冷笑道:“这就是我的这副银丝手套的奇妙之处。《大江乱》是高亢之曲,需要高速切拨琴弦。银丝和琴弦在反复摩擦下,便会生出极高的热度,就算是绿绮琴,也无法承受。常人如果手上没有护具贸然去接触这样的琴,十指定会被烫伤,重者甚至双手尽毁。” 荆歌闻言,顿时生气道:“濯儿,你怎么可以使出这样的暗招!” 水濯冷冷道:“我早说过,绿绮琴我势在必得。” “你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绿绮琴,而是因为松雪姑娘是卫松疾的妹妹,难道不是么?”荆歌脸上不见了温和,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水濯心中一怔,荆歌向来平易近人,从不轻易动怒,如今说出这番的话,可以看出现在的他心中必定十分生气。 见到这样的情形,水濯顿时收敛了几分,不再言辞相对。但在气势上,她依旧不甘落于下风,一字一句地对卫松雪道:“这样的绿绮琴,你还敢弹么?” 卫松雪不得暗暗惊叹,没想到连绿绮这样的琴弦也无法承受这种热度,《大江乱》这首屈曲子真得不是一般人可以弹奏得出。 “哼,我练琴时长年累月所经受的伤痛又岂是你这样皮娇肉贵的深闺小姐所能体会得到的。”水濯冷漠道:“这琴弦冷却下来,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你若怕被灼伤的话可以可以再等上一柱香的时间。当然,你也可以向我借银丝手套使用” “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卫松雪突然开口道:“我也不是什么皮娇肉贵的大小姐。”水濯的方才那番话恰好说到了卫松雪的痛楚,一时间令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水濯见状当场一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卫松雪深吸了一口气,很快使自己烦乱的心平静下来。她瞅了瞅那散发热气的琴弦,迟疑片刻,蓦地咬紧牙关,闭眼豁出去将玉指贴紧琴面,开始波动十弦,一首不为世人所知的《风入松》就此掀开了它神秘的外衣。 荆歌此时无法安心听曲,他关心的是卫松雪的安危。那样的高温即使是水濯这样的习武之人戴上手套上不能够完全应付,更何况是她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子。但奇怪的是,松雪的脸上竟然完全看不到半丝的痛苦神色,反而显得无比轻逸和恬静。 她的琴姿依旧优雅动人,十指流畅地拨动琴弦,编织出自己属于自己旋律。 这是一首极其普通的田园曲调,节奏舒缓平和,难度也完全不能和《大江乱》相提并论,但众人明显感受到了琴声中极为特殊的一面,那便是每一个曲调的鸣动,都会给人一种风过入松的感觉。 那不是一般的风,而是夹杂着温暖的暖风,在庭院的走廊和空隙来回游动之后,最终吹入到少女的心扉中,也吹进了在场每一个人各自不同的心田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指上乾坤(三) 那不是一般的风,而是夹杂着温暖的暖风,在庭院的走廊和空隙来回游动之后,最终吹入到少女的心扉中,也吹进了在场每一个人各自不同的心田里。 旋律过半时,卫松雪进入冥想状态,整个人俨然和曲中的景象融为一体。众人在琴声中仿佛看到一位懵懂的少女随着清风翩翩起舞,连她的脚步声和心跳声音都能够清楚听到。 整首《风入松》全程没有半丝的杂音,空气干净得令人感到窒息,节奏随心自然而出,在每一个细节处都几乎处理得完美无瑕。 “这便是这女娃脑中的景象么?”屈衡心中如有所思。像这种如画一般的场景,如果不是心灵纯净之人,是绝对不可能想象构造出来的。这个女孩的心境上的修养已经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如此干净的音乐,不仅使弹奏者本人全身上下血脉流畅,而且还会无形中影响到周围的人。 沉默已久的神医公申征叹道:“传闻安陵城中有一位能够弹奏出天籁之音的仙女,每到夜晚,仙女都会以弦奏出仙音,引百姓安然如梦,不受世事所累。原来这位传说中的仙女就是松雪姑娘。” 水濯一边听,视线一直停留在卫松雪的十指上。受热火灼身,她的身体脱水有些严重,嘴唇干裂,十指烫伤处清晰可见。整个拨弦过程,伤口不时有血珠迸溅,一时间空气中红雾弥漫,显得触目惊心。水濯顿时觉得心中像是被针刺了一般。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不敢相信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居然对能够弹出这么美妙的曲子,更不敢想信在这个世上居然有人为了音律而甘愿舍弃自己最珍贵的十指。 这突如起来的震撼场景沉重的打击了她原本的自信心。这不是她所想要的最终结果,原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可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比自己对乐律更疯狂的人。 那一刻,她整个人脑子里一片嗡鸣,只觉得周围一片安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一旁的屈衡向水濯这边望去,从她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这场对决的结局已定。 水濯再也无法镇定,上前一把抓住卫松雪的手,眼角银光闪烁,激动道:“不要弹下去了,你难道没看到自己的十指在流血么?” 卫松雪恍过神来,停止弹奏,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微笑道:“比试结束了么?” 水濯点了点头,泪水掩面,连连点头道:“嗯,是姐姐输了,松雪,你真得很厉害,绿绮琴是你的了,咱们不要再继续比下去了好不好” 卫松雪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十指,咳嗽了一声,她本来便有病在身,经过这番折腾后,连说话都变得十分艰难。 “太好了,绿绮没事爹爹在天之灵也能够安息了咳咳只可惜松雪的十指以后再也无法弹琴了” 话还未说完,卫松雪便当场昏厥过去。 荆歌等人紧张地急忙围上前去。公申征用手在探了探她的脉搏,然后观察了瞳孔,最后得出了结论。 “她昨夜遭受寒气噬身,大病未愈,现在又被急火攻心。两者相冲之下,导致五官暂时衰退,再加上她体质柔弱,更加难以承受得住这样的冲击,便一时气滞昏了过去。” 屈衡神情严肃道:“可还有救?” 公申征道:“想要治好她需内伤外伤同时治愈,同时还要调和气息,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就尽你所能快些治好她。现在卫松雪对咱们来说,还有用处。”此时的屈衡完全像是变换了一个人似的,眼神中写满了阴郁和深沉。 公申征笑道:“当然,我药王的名声可不是白混的。” 屈衡走到荆歌面前,双手负在身后,正视他道:“虽然你与我非亲非故,但是你既然主动选择加入九歌,就该好好约束自己的行为。昨晚你不经我同意便偷偷将卫松雪放走,若非濯儿用绿绮琴将她引回,你早已铸成大错。看在濯儿的份上,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的情况发生,明白了么?” 荆歌抹了抹自己的小胡子,转过身,表情难测道:“好吧,我明白了。” 屈衡冷哼了一声,转身出了竹屋,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肃穆起来。 公申征抱起卫松雪,道:“你们两个今天闹得有些过分了,别忘了我们这次来到安陵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大司命和少司命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昭伯不久也会赶到,现在该是撇开私事,统一行动的时候了。”说完,公申征抱着卫松雪步入内室为她做后续诊治。 所有人都离开后,水濯一个“扑通”扎进荆歌的怀里,眼里泪水直流道:“对不起,荆大哥,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荆歌一愣,温柔笑道:“傻丫头,你忘了我之所以加入九歌,不就是为了好好照顾你了么?只要看到你平安无恙,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义父他对你这个样子,濯儿真得好真得好怕”水濯此时完全没了琴斗时的凌厉气势,整个人紧紧抱住荆歌,宛如一只受惊的鸟儿。 荆歌双手贴紧她的背,神情怅惘道:“比起我之前犯下的滔天罪过,这小小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濯儿,你可不可以当应我一件事?” 水濯梨花带雨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c 荆歌继续道:“我知道你与卫松疾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松雪姑娘生性善良,和他的哥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当年陆门的一系列暗杀行动她并未参与,你不可再将这份怨恨加注在她的头上,知道了么?” 水濯拭干眼角泪水,道:“我虽然恨她,但却也不至于加害与她。今天这件事,更让我对她刮目相看。荆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再针对他了,相反我还要与她深交呢!” 荆歌欣慰道:“你们两个性情单纯,又共同喜好音律,能够结为好友,自然再好不过了。” 水濯嘴巴一翘,娇嗔道:“哼,话虽如此,但你也未免对这个丫头太好了吧。该不会你们两个很早已经就已经认识了么?” 荆歌摇了摇,道:“我并不认识他,但是我却认识他的哥哥。” 水濯静静地看着他,只见他眼神迷茫,好像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一样。她把脸贴到荆歌怀里,喃喃细语道:“不管你认识谁,不认识谁,我都会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哪怕你到天涯海角,都不会分开。” 荆歌鼻子一算,强忍泪水,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十封信函 不知过了多久,卫松疾从梦里醒了过来。 在睡梦中,他仿佛置身于一片白皑皑的雪原,耳边不时浮想起孩童时天真烂漫的银铃笑声。等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还在内厅茶室,只不过身上不知被谁裹上一件毛毯,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他睡意惺忪地环视四周,发现老鲁正站在一边,这才心中有数。 “什么时候了?”卫松疾将毛叠好,放在桌案上,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一觉过后,他整个人宛如脱胎换骨了一般,精神已然恢复了七八分。 老鲁答道:“已经是黄昏了。” “苏姑娘那边如何了?” “还在歇息之中呢。”老鲁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对了,方才大人熟睡的时候,绡巾卫里的公孙战将军和车卿之将军前来拜访。我怕他们打扰到大人您休息,便把他们暂时安置在前厅等待。他们二人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心生不耐,便就此离去了。” “你呀!”卫松疾摇头叹道:“他们二人都是绡巾卫的领军人物,现在统辖安陵整个绡巾卫。此番前来,他们必有要事情相商,你这般怠慢,可是要坏了大事啊!” 老鲁不以为然道:“大人您一夜都没阖眼,现在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一下,老奴怎么可能让外人来打扰到大人您呢!再说了,老奴也没有怠慢他们,珍藏的玉纤侬上了三四壶,一般人可都没有这杨的待遇。” 卫松疾痛心疾首道:“你居然还拿玉纤侬去招待他们,他们两个粗莽武人懂得什么叫做品茗么,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卫松疾指着老鲁,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叫好茶去肝火,若不是这玉纤侬在,真怕那两位将军一怒之下冲到内厅去。” 卫松疾摇了摇头,道:“你这老家伙,最近越发肆意妄为了,待有机会定要好好治治你。” 老鲁“嘿嘿”笑道:“只要大人您安好无恙,老奴愿随时恭候大驾!”话毕,他说了声告退,便就此下去了。 卫松疾望着老鲁远远离去的身影,目光闪烁,最后轻轻合拢双眼,陷入到沉思当中。 时间一滴滴洞穿厅外的岩石,偌大的卫府空寂无比,卫松疾孤身独处其中,聆听万物的呼吸声音。片刻之后,滴水声戛然而止,卫松疾思绪被重新换回,待整理了下衣衫后,独自一人来到书房里,取出文房墨宝,一口气写下了十封书函。 信函书写完毕后,他将它们收扎完毕,再次走出了卫府。 黄昏降临,夕阳斜照,安陵城内融入到一片安静祥和的暮色之中。比起早晨,街道上的行人稀疏零落了不少。 卫松疾步伐轻盈地踏在地面的积雪上,才半会儿的功夫,便来到城内的驿站处。在那里,一名身着黑色武士劲装的男子正在给马喂食草料。看到卫松疾前来后,便高兴地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两人短暂寒暄了一会儿后,卫松疾将十封书函尽数取出,放在一个包裹里交给了男子。 “老三,请务必尽快将这十封书函交到十个人的手里。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能否保全安陵的百姓的安全,便全看你一个人的了。” 男子长吸了一口气,摊开包裹一看,惊道:“咦,这里面居然有苏将军。他不是昨晚才离开安陵的么,为何老大你不那个时候直接信函里的内容当场告诉他,这样岂不是更方便。至于其他九个人,也都是来头不小的人物啊,看来得花上一番路程了!” “唉,这样做也有我的苦衷。现在我身边人手短缺,也只有你可以用,这一趟便辛苦你了。”卫松疾看着他,眼神中包含期待之色。 男子笑道:“放心吧,我也不是第一天在老大你手下做事了。” 卫松疾感慨良多,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庄重道:“你不是我的手下,你是崔枢,是我卫松疾的好兄弟!” 崔枢一怔,后退数步,抱拳向他躬身一礼,然后跨上马鞍,火速朝着城门方向赶去。 卫松疾站在远处,目视着崔枢远离自己的视线,心中生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自打来到安陵,崔枢便充当自己的暗卫,或明或暗替自己完成各种各样危险的任务。当年叱诧风云的陆门十羽分崩离析,成员相继出走,只有崔枢一直陪伴在自己的左右。无论在陆门,还是在安陵,他都是自己最值得信赖的人。如今看着他渐渐离去,卫松疾突然感受道一丝失落和凄凉,现在眼前的这条道路上,也只能自己一人孤身前行了。 送走了苏璀崔枢之后,卫松疾如释重负叹了口气。这是他所下的第二步棋,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棋。它关系到了安陵的未来,一旦安陵的局势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或许那十封信能够派上用场。 卫松疾心头乌云密布,仿佛看到暴雨即将来临。他心知仅仅做这些,还是远远不够,若想要保全安陵的百姓,保全那三百来号“贵人”,他还需要看得更高,走得更远。 想到这里,卫松疾振作精神,开始朝着绡巾卫的驻扎营地尚香谷场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尚香谷场 位于安陵城南郊外的尚香谷场是安陵最主要的粮仓,整个安陵一年上缴的粮食有七cd囤积在此,是吴国战时最主要的粮食供应地之一。现在吴晋交战正酣,谷场的粮食早在数十天前便被征缴到了前线。此时的尚香谷场场内和场外空地都是空空如也,已经看不到半丝稻谷。 所幸的是最近几年,安陵已经不像卫松疾刚上任时那般贫困,百姓们生活富足,家家都有余粮,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卫松疾走进开阔的谷场,依稀能够闻到淡淡的稻香味道,不由闭起双眼陷入到回忆中。两年前,自己刚到安陵赴任时,那时的安陵景象可谓是惨淡不已。商农破败,粮食绝收,百姓们不得温饱,生活艰辛无比。尚香谷场内经常空空如也,一年赋税和粮食产出甚至达不到全国同等郡县水平的五分之一。 看到这样的情形,使得卫松疾异常震撼。导致这一切的原有固然和安陵特殊的湿地气候和雾气环境有关,主要还是因为土地荒芜,和南方蛮夷的长期侵扰。 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卫松疾先是利用自己出众的外交手腕和安陵周遭的几个酋首和谈,用粮食交换免除了边境之忧。其次,他亲自带领百姓去开垦农田,填平沼泽,大力发展农业,连番奏请朝廷成为战时西南粮食供应链的一环,用战争带来的粮食收益和产出,来带动当地百姓的们的农耕热情。 由于军粮的收购价格高于市价两成,加上吴晋战争频繁,安陵很快走出粮食生产的困境,成为了一颗闪耀西南边陲的明星。 回到现实中,现在的尚香谷场已经被腾空出来,作为绡巾卫的营地使用。卫松疾深入谷场,来到驻扎地点,放眼望去,都是连夜紧急搭建好的军帐。他大致观察了一下,根据营帐的数目估摸了总人数,大概在三百人左右,与那批“巢中之鸟”的人数大致相当。 “竟然也是三百人。”卫松疾沉吟一番后,留意了一下士兵们的生活面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成群,无精打采,没有半点军营的氛围。 莫不是连夜行军后所造成的? 卫松疾心生纳罕,但很快他排除了这一想法。苏曜麾下的绡巾卫都是东吴军队里面百里挑一的精英,纪律严明,训练严格,日行百里毫无困难可言,不可能是他现在看到得这般的景象。 他目光停留在其中的几个人身上,意外发现这些绡巾卫的年龄分布参差不齐,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居然还有头发早已经斑白的老人和妇人。 卫松疾既好笑又觉得诧异,这绝非是什么绡巾卫。 在军营里面徘徊了数圈,卫松疾发现这里的士兵无一人在巡逻或者是操练,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像是被抽离了灵魂一般。他大摇大摆地进入营区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搭理,这不禁让他变得更加警觉起来。 他好不容易从这些人里面找到一个看样子是副将打扮的将领,向他询问:“我是安陵的县令,你们的将军呢?军营里面乱成这个样子,怎么没人管一管?” 副将从卫松疾的眼神中看到迸射出的火星,不由退却几分,吞吞吐吐道:“车将军和公孙将军现在在安陵城内的松下涧客栈。你可以去那里找到他们。” “松下涧客栈?他们不坚守在军营里,跑到那里作甚?”卫松疾冷言质问。 副将面带忧郁之色,道:“这这个在下不知。” 卫松疾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绕开副将,朝着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在那里,一群谈笑风生的士兵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悄无声息混到人群里,打量这些神情各异,辈分各不相同的人,发现他们似乎正在激烈地讨论一个问题。这些人言语间手舞足蹈,神采飞扬,引得周围之人聚集喝彩。 “陆先生,你当真如此看待学生的这篇赋文么?”一名皮肤白净,身材瘦弱的少年睁大眼睛吃,惊地询问,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一切。他这一表情实在过去夸张,引得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旁边有人趁机起哄道:“左酸秀才,你还不死心么,就连我们东吴学识最为渊博的陆机陆贤人都看不上眼,你的这篇所谓的《齐都赋》想要超越先人张衡的《二京赋》,还差得远呢!” “是啊,我看过你写的赋文,虽然说是花费了一年的时间,但文中言辞锋芒过甚,俳句奢丽,有华而不实之嫌。《齐都赋》较于《二京赋》,从表面上看气势胜了许多,但内劲不足,有些点缀和用词明显不当。左贤侄你还需再多加努力啊!”一名青衫老者手捧着一副赋文,目光专注地在上面移动,语气中不乏长辈对后生的关切。 卫松疾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大名鼎鼎的《齐都赋》居然被这些人贬低成这个样子,他记得这首赋文的作者应该是那位晋国文坛的后起之秀左思,至于一旁的另外两人,分明就是东吴的文坛巨擘陆机和郭象。再看看尚香谷场中的其他人,虽然大多他并不认识,但从他们的交谈中他得知这些人都是些毫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学士。他当即明白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左思看着手中的宣纸,苦笑道:“哎呀呀,不就是即兴而发的文章么,你们一个个都看得那么认真做什么?”他将赋文收入怀中,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陆机叹气道:“左贤侄,你这赋文虽然有若干瑕疵,但终究瑕不掩瑜。张衡的《二京赋》固然出色,但并非一定是你这样的后生所要标榜的对象。时代不同,民生不同,所要描写事物也当然不同。你若执意要重新开始,就需要抛开这层束缚,展现出自己内心的所思所想。 “陆前辈说得正是。”卫松疾从人群里面走出,鼓舞左思道:“凡事都需要循序渐进,不必过于苛求自己。我相信以左兄你的才能,日后必定无可限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群英荟萃 左思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承蒙各位厚爱,左思在这里谢过了。“ 众人注意到卫松疾前来,都将目光转到他的身上c “不知兄台怎样称呼?”左思问道。 卫松疾也不隐瞒,干脆回答:“安陵,卫松疾,小小县令耳!” 一旁沉默不言的陆机微微愕然,他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屹立在风雪之中的瘦弱年轻人,良久开口道:“你是松疾” “陆先生,好久不见了,”他缓缓走至陆机跟前,向他鞠了一躬。 陆机纳罕道:“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贤侄你。陆门十羽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少,你现在还在那里么?” 卫松疾摇了摇头,道:“陆门十羽已经不存在了。” 陆机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没想到陆门竟已发生这般的变故。老夫闲云野鹤惯了,陆门的事情一直都是你们和父亲在打理,我从来都不会过问。既然你走出了这一步,我相信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选择。罢了,罢了。咱们今日有缘相见,闲话少提,不如先聚在一起与我等痛饮几杯如何呀。” 卫松疾笑着摆了摆手推辞了陆机的好意,心中感慨万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面前的陆机还是那个纵情歌酒诗赋,乐观豁达的世外之人,即便眼下处境危险,却依旧不失从容快意, “陆门十羽?”人群之中有人听到这个词语,故意拔高声调道:“那不是陆门的走狗么,前几年还威风赫赫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销声匿迹了。” 卫松疾听得此言,眉头微蹙,脸色顿时稍显僵硬。他步子轻盈走至方才那名发话的中年汉子跟前,双眸幽幽盯着他,面带微笑道:“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汉子被他瞅得心中发虚,不敢正视回答,只得低头颤声道:“在下裴闲池敢问有何指教?” 卫松疾冷笑道:“原来是已经远离朝纲的中书令,裴闲池裴大人。却闻裴大人过着归隐田园的生活,何以对陆门十羽有了兴趣?” 裴闲池面色难堪,嗫嚅道:“这个随便问问罢了。” 卫松疾轻哼一声,不再理睬。他很清楚裴闲池的发家史,昔日裴闲池原本只是个建业街头木匠,却靠着精湛的手艺制作出了许多巧妙的机关鸟兽,博得了国师孙朝臣的欢心,被推荐给了吴主孙皓。孙皓荒淫无度,沉迷于其机关术而无法自拔,裴闲池也因此得享荣华,再加上孙氏一党有意拉拢他借此达到控制吴主的目的,于是很快便坐上了中书令的位置。 但时运不长,因为霸占百姓农田修建房屋的缘故,激起民怨,裴闲池被朝中官员弹劾。吴主孙皓迫于压力只得忍痛将其下放。 卫松疾清楚官场艰难险恶,尤其厌恶此类亳无冶国之才的市井之徒登堂入室。方才他那番的话语无意间勾起自己内心多年隐伤,再联系他的身份,心中早巳生出不悦。但念在他为官其间并未作恶,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予以发难,再继续追究下去。只是唯一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像裴闲池这样的人难道也出现在孙皓的暗杀名单中么。 他见众人神情疑惑,于是目仰天空,直切主题道。 “在场的诸位皆是举世之奇才,且都是归隐之士,照理说应当居于山野茅庐,耕辍于天地之间。此次之所以会出现在安陵,想必也是迫于形势。”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聚成冰,出奇的静。众人闻言先愕然,而后面面相觑,无不低头叹息。 “唉,我们都只是些粗懂文章的文人,从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灾劫,若不是苏将军护佑,我们还真得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呢!”左思指了指自己臂头上的绡巾,一脸无奈。 卫松疾问道:“在座的诸位皆是如此么?” 郭象摇头苦笑道:“你觉得呢?”他年岁已高,说不了几句便咳嗽起来,不时喘气。 卫松疾沉吟一阵,忽地闪至那名副将跟前,目放寒光道:“你们的主力部队呢?为何整个谷场看不到他们半个人影?若是敌人来犯,这些人岂不是任由他们宰割?” 副将被这股气势给震慑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说错半个字,便叫你尝尝残颜玉指的滋味!”卫松疾右手食指忽得凝起一道指劲,抵达参将喉部。 那名参将顿觉脖间凉飕,一股寒气在喉结出徘徊,隐隐作痛,不由吓得两腿发软,跪地求饶道:“大人饶命,小的只是苏元帅随便从军中选出的一名副将,只负责带领和看管这群新入伍的绡巾卫,其它的一概不知啊!大人若不相信的话,大可询问车将军和公孙将军,他们应该知晓此事” 他慌慌张张地说了一大堆,卫松疾瞅他神情,不似有诈,便松开食指放了他。那名参将说了声谢谢,双手捂着脖子只喘气。众人瞧见了卫松疾的手段,无不深吸了口冷气。 卫松疾又再次双目扫视众,神情振作对众人道:“各位暂且待在这里,我要再去会会那两位将军,在这之前请勿随意出入军营,相信卫某,会调查清楚此事,绐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说完,他暗暗招手示意方才的那名参将上前,神情温和问道:“将军如何称呼。” 参将颤巍道:“末将江渚清” 卫松疾点了点头,躬身附在江清耳旁轻声叮咛一阵。江清闻言微微愕然,而后拱手恭敬道:“末将明白。”卫松疾笑了笑,满意地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云中昭伯 林中竹楼之内,香烟袅袅,卫松雪躺在床上,依就昏迷不醒。她的十指已经被公申征缠好药带,身体几个焦经穴位插着细细的银针,经过一番调理,气息较之方才顺畅了许多,脸色也有所好转。 “十指连心,这女娃手指伤得这么重,若非老夫在场,只怕早已当场毙命。”听到公申征这么说后,水濯秀颊发烫,心中更生愧意,不由自主停下双手,把头别了过去。 荆歌端了一盆热水过来,听到这席话后,不禁莞尔道:“其实濯儿也不是故意的,是么?”他边说拧干了布巾,轻轻拂去卫松雪额头的汗珠。 水濯听到荆歌的那番解围之辞,心中原本甜滋叫喜,但瞅到荆歌为卫松雪拭汗时那小心翼翼,神情专注的模样,不禁生出醋意。 荆歌擦拭一半,忽觉手指微震,却见卫松雪眉蹙动,双眸缓缓睁开。荆歌“咦”了一声,喜道:“松雪姑娘,你醒了。” 卫松雪身体虚弱,无法起身,只得目视四周,轻启玉唇:“琴声怎的停了” 水濯先是怔住,既而又重新挥舞十指,弹起卫松雪先前比试的那首《风入松》。她聪慧异常,乐理造诣又高,凡是听过的曲子都能过耳不忘,《风入松》她虽只听过一遍,却能够弹奏的有九分入熟,只是较之卫松雪,其内涵却又是另外一番风味。 “姐姐弹的真好听!”卫松雪面色陶醉,已然沉迷其中,只是眼角闪烁泪光,似乎回想起往事芸芸。 荆歌顿时恍悟,原来她早就醒了,只不过一直在静静倾听濯儿的琴声。他见卫松雪神情安恬,不忍打扰,正欲转身离开,却见屈衡和一名长须老者正走了过来。 “义父,昭伯,你们来啦,松雪姑娘醒了。”荆歌恭声道。 屈衡“嗯”了声,走至床前,用手感触松雪脉搏,目光慈详地看着她,亲切询问:“姑娘感觉好些了么。” 卫松雪缓过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屈衡笑道:“听到这首曲子,是不是又想起自己的父亲呢?” 卫松雪眼神黯淡道:“可惜松雪今生再也无法见到爹爹啦!”忆起往事种种,她不由又潸然泪下,低声抽泣,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昭伯沉默片刻开口道:“不知令堂如何称呼?” 卫松雪用衣角拭干泪水,面露犹豫之色道:“哥哥不许松雪将爹爹的名字告诉外人,对对不起。” 屈衡神情凝重,沉吟片刻,忽得提问:“令堂可唤作嵇康?” 卫松雪忍不住惊呼:“原来你们都知道啦!” 一旁的荆歌不由心中苦笑:这笨丫头,这么容易都全招了。 屈衡心中得意,却又生感慨,没有想到卫松疾竟有一个如此毫无心机的妹妹,这世上之事当真难以捉摸。卫松雪浑不知中套,继续追问:“屈爷爷怎得知道爹爹名字,难道屈爷爷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屈衡大笑道:“未卜先知当真是抬举老夫了,你爹生前与我是至交,他出了事之后,我便一直在寻找你们兄妹的下落,直到听到你用绿绮弹奏的那首曲子,方才确定你是嵇康之遗孤。” 卫松雪恍然大悟道:“原来屈爷爷和爹爹是朋友啊,那一定知道很多关于爹爹的事情。”她幼年丧父,对于父亲的概念理解的并不完整,如今有幸遇得父亲生前至交,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当即忘却伤痛,正要起身,却不小心触动十指伤口,不禁疼痛的呻吟起来。 屈衡笑道:“傻丫头,你要听故事有的是时间,何必急在一时,先好好养伤吧。” 卫松雪虽是心中不愿,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得把头扎进被子里,盼着自己的身体早些好起来。 屈衡看了看身旁的昭伯,见他脸色惨白,不由叹口气,道:“老昭,你我先出去吧,我有事对你讲。”昭伯头也不愿回的疾步离开了。 荆歌瞅着昭伯的身影,轻声问水濯:“昭伯性子淡,从不过问‘九歌’之事,为何会参与到此次行动,真是令人费解?” 水濯轻哼一声:“何止是昭伯,身为湘君的你也何尝不令人费解。” 荆歌怔在那里,摊开双手,一头雾水的模样:“我有什么令人费解的地方么?” 水濯望了望床上的卫松雪,神情变得黯然失落起来。荆歌看她脸色不对劲,正欲上前安慰,却被她凤眸瞪回,泠哼一声,便不理不睬地拂袖离去。荆歌耸了耸肩,自言自语:“倒底是谁令人费解呢?” 傍晚的晕色透过竹林缝隙,映射出百般世态。积雪置于这种氛围中,仿佛是在火中燃烧,令人目眩不己。 “飞鸿普度,万世浮图。纷繁尘曦,踏地无路。”屈衡大呵一声,身形矫健借助丝竹之力闪至一棵寒竹顶端,速度之快浑不见老年病态,也不由令竹下昭伯拍掌大声叫好。 “我为飞鸿,可与日月共光华,可揽楚地于朝暮。”屈衡折竹为乐器,边击打边大声吟诵,神情陶醉,悠然自得。 昭伯低头无力叹气道:“我为尘曦,铅华柒尽,天地无路宛似穷途。” 屈衡一愣,叹道:“老昭,你又这样,却是为何,唉!” 昭伯愁云满面道:“我们都老了,双目识物尚且有限,又何以揽尽风景。富贵名望这些我都曾拥有过,可岁月流梭,留下的终归只有千古哀叹。哀的是不能自己,受制于俗物,叹的是心志受障,犯下种种错误。你实在是不该步我的的后尘,踏进这无穷无尽的迷茫尘曦路。” “我为九歌,而非帝王将相,岂能与世俗并论。”屈衡神情自若道,“况且这年岁,又算得了什么呢!”他说到此处,双足一踮,身形闪动,眨眼之间飞至昭伯跟前,用手抱住他,如苍鹰般划地而过,转瞬便至树梢。昭伯被屈衡这突如其来的举惊出一身冷汗。 “你明知‘九歌’之中唯有我‘云中君’不会半丝武功,又如此消遣我了”他言语犀利,屈衡却只是摇头苦笑,指着足下那片一望无际的竹林,朗朗道:“如此就可以尽得楚地风光了,不是么,老昭!” 昭伯摇头道:“可运用武力终究不好,这也不是老屈你毕生所追求的么?” 屈衡摇头并不赞成:“今时不同往日,东吴灭亡再即,正是我完成一生理想的绝佳时机,蜀汉灭亡时,我已错过一次机会,如今我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若再不能实现这一切,当真是死不瞑目了。” 昭伯叹气道:“唉,连你自己都承认自己老了,又何必再执着呢!” 屈衡目视远方,神情庄重道:“老昭,此次行动你能够前来,我很高兴,只是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阻止我了,以免伤害彼此友情。” 昭伯缓缓道:“我知道我已不能阻止你的一切了,只是希望陪你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程。”两人双目对视,却是感慨万分。 屈衡想起竹屋内昭伯的神情,又问道:“方才你听到‘嵇康’二字时模样不太对劲,是否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昭伯低头不语,直到一股凉风吹至脊梁,才缓过神来。他用一种悲凉的语气对屈衡道:“既然我已承诺不再阻拦你的计划,你也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好!好友直说!”屈衡不假思索道。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要伤害他们兄妹二人,”昭伯一字一句说道,表情认真异常,“我欠他们一家太多,一生难以还清,即便如此也无法弥清心中愧疚。” 屈衡犹豫了一阵,见昭伯神情难过,只叹道:“好吧,我答应。” 夕阳的明辉普撒在竹梢上,映照出两位老人嶙峋瘦弱的身躯和沟壑纵横的脸庞。那黝黑的脸上清晰地写着自信和悲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书房倩影 深夜,卫松疾回到府中,准备在自己的书房中略微小憩一番,然后再连夜赶到城西去调查绡巾卫之事。他用手挤按自己眉头,强迫自己保持一个清晰的头脑,驱散困意。 他太累了,此刻心中也只想快些处理完眼前的事情,好好睡上一觉,但直觉却告诉了自己事情的紧迫性,一切都不容乐观。他深深地呼吸,带着满腹的心事,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书房门前,却见窗内隐约飘动着桔黄色的灯光。 卫松疾心中疑惑,难道是老鲁在房内。他轻轻推开屋门,浮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窈窕的黄色身影。 苏镜!卫松疾心中惊奇。他环视四周,发现书房已经被打扫清理干净,不见半丝尘埃,窗台的内角摆着几盆菊花,散发出淡淡幽香。桌案之上摆满了书籍,苏镜柔荑支着额头微伏在上,双眸合拢,似在熟睡,神情安详地宛若一尊玉像在烛光的照射下,苏镜玲珑匀称的身段,看得卫松疾面红耳刺,心神荡漾。在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他脚步轻盈地走到苏镜身前,将他平时书房里凌挂着的锦袍轻轻掩盖在她身上,行动之间,卫松疾隐隐感觉到苏镜的呼吸和体热,不禁心跳加快。这是他头一次对女子生出这般感觉,顿时思绪烦乱,不愿多想,立即将视线转移到桌案上堆积如山的书籍上,随手翻阅。 这些都是安陵历代县志,他先前早以一一研究过,并无任何线索,此番再次浏阅,却发现这些县志的许多关键地方都被人划上醒目记号,并且附有批语。卫松疾心中纳罕:这些都是何人所写,怎得我先前没有注意到。 信手翻阅,像这样的笔记还有不少处,他目光落在这些隽永的字体上,又瞅了瞅甜睡之中的苏镜,心中便有了底。 卫松疾仔细阅读这些笔记后,不由惊叹万分。原来先前研究这些县志的时候,有很多重要的细节部分都被忽略了,如安陵历代县令书信交往记录,近百年来的气候星象分析,还有频繁出现在县志上的名词和数字诸如此类等等。 在苏镜的标记当中,最值得注意的是汉朝时期安陵的一位主薄的个人笔记,全篇都是密密麻麻的匈奴文字。 匈奴文字在匈奴只流传于高层,普通人很少识得,更别提像他这样的汉人。他短时间无法找到精通匈奴文字的人,也就没有过多考虑此事,却不曾想到此文已被苏镜大致翻译出来,只有若干地方是空白,似乎遇到了什么瓶颈而被迫放弃。 翻译出来的内容很简单,大多都是这位主薄生平琐事,并无太大价值。只是文中夹杂有大量的安陵地理描写,其中出现的很多地名现在都已不存在,除此之外还不时提到一个人的名字。但也许是这位主簿刻意掩示这个人的身份,文中出现的名字都用假名代替,无法再继续考究。 这个神秘人物在文中与说出了这样的几句话:“安陵之地势,行于八卦,尽享日月之光华,如此之巧合,千古不曾有之,必藏玄机。”之后又有大量关于灾难场景的描写,如“地出彩霞,平谷生光,山体崩塌,川河转移。”最后给出了一个结论:“吾观于九歌之处。” 这句话也正是苏镜没有译完的话,想必也就是在此处遇到某些难题,而无法继续。 “吾观于九歌之处。”卫松疾反复默念这句残缺不全的话,隐隐感觉到所有谜题答案都隐藏在这句话中,只是无法译全这些重要内容,甚是可惜。 “九歌,嗯?”卫松疾眉头凝成条线,瞳孔中发出若隐若现的光茫,“何以听上去如此的熟悉。”他喃喃自语,神情专注,浑不知一旁的苏镜已从睡梦中醒来。后者从朦胧的视线中隐约看到眼前笔直站立着一个瘦弱的影子,微微一怔,仔细一看,却是卫松疾。 那一刻,苏镜没有立刻缓过神来,只是用一种缥缈纯净地类似被抽空的眼神痴痴地看着他那单薄的背脊,面色不见半丝的起伏,只有玉唇在微微抽搐。 卫松疾被那句话搅得心中烦躁,来回踱步,目光不经意与苏镜相抵,两人都在那一刻感知道了对方的眼神,同时一惊,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咦,苏姑娘,你醒了。”卫松疾道。 苏镜站起来缓缓取下身上的锦袍,一脸歉意地说道:“真是惭愧,又被卫大哥你看到我睡觉时的窘态。”说到这里,她双颊不禁浮出红晕,“你不介意我未经你的同意,乱动这房里的东西吧。” 卫松疾连忙摆手笑道:“呵呵,怎的会介意呢,我的房间还从未如此的整洁过,比老鲁收拾地还要好,谢谢你了。”他翻阅手中那些书籍,又道,“多亏有了你,不然就错过这些重要线索了,真不知怎得感谢你。”他看着苏镜,目光中尽是感激。 苏镜摇头微笑:“我本就是受哥哥的嘱托来帮助卫大哥的,只要卫大哥你满意,镜儿就知足了。”她盯着卫松疾手中的资料,关切询问:“有什么发现么。” 卫松疾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苦涩:“最主要的几条线索断在那几行匈奴文之中,唉,实在可惜。” 苏镜神情失落道:“那句匈奴文的语法艰涩又诡异,完全不同于平常文字,只怪镜儿学识有限,无法将这段文字译全,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卫松疾安慰她道:“你已经尽力,无须责怪自己,况且我们也不无收获,比如可以确定安陵的确隐藏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了解刭安陵的奇特地理组合景观,还有那所谓的‘九歌’”说到此处,卫松疾猛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屈子九歌。” 苏镜点头道:“‘九歌’是战国时期楚国的屈原所写的祭神篇章,依照那名神秘人物所言,安陵所隐藏的秘密应与‘九歌’有关,只是这两者之间真的有关联么?” 卫松疾沉冥片刻后,把书籍一一摞好,胸有成竹道:“不管有何关联,明天这一切的一切便会有了答案。”他摆出了个故弄玄虚的表情,伸了伸懒腰笑着说:“苏姑娘现在还困么?” 苏镜笑容嫣然地摇了摇头:“交谈甚洽,又岂会生出倦意。” 卫松疾心中叫喜,不由笑道:“我也如此,既然都无睡意,不如到街上吹吹凉风,散散闲步,顺路前往城西一趟,你看如何?” 苏镜低头想了想,而后微笑着冲他轻轻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云吞之面 已是夜晚亥时,安陵的街头略显冷清,路上行人趁着夜里寒气还未加重,纷纷小跑赶回家中,只有若干夜宵摊点还在坚持营业。 卫松疾和苏镜缓缓在街中的雾气中穿梭,两人言语较之方才少了许多,略显冷清。卫松疾这才发现苏镜原来并非他想象中那么善于言谈,好静才是她真正的性格,大概深闺中的女子都是像她这个样子吧!想到这里,卫松疾稍许感到些失落,兴致也顿时减了几分。 他暗中瞅了瞅苏镜,见她神情平和,脸色在寒雾的浸润下略显苍白,关心地说了句:“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下吧!” 苏镜轻轻“嗯”了声,跟随他来到一个位于闹市角落,不太起眼的茶点铺前。店铺老板老远便瞧见卫松疾的身影,喜出望外出来迎接道:“大人,你来啦,还是老样子么?” 卫松疾看了看一旁的苏镜,笑道:“苏姑娘可还有食欲?” 苏镜微笑着推辞:“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卫大哥你若饿了,只用管好自己的肚子便可,无须在乎镜儿。” 卫松疾叹道:“如此便可惜了这位师傅了,他云吞面的手艺可是天下一绝。”他招手示意老板给自己上了一碗云吞面,也同时也为苏镜准备了一壶热茶。 苏镜拣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边沏茶边好奇问道:“你和这里的老板似乎很熟。” 卫松疾点头笑道:“当然,我几乎每天都会准时来到这家店铺,这里的云吞面的味道像极了我小时候的所衷爱的云吞面,在这里我可以找到许多孩童时代的回忆。记得那个时候,我经常会和你哥哥,小吟,还有松雪四个人,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吃云吞面,那种温馨情景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唉,可惜如今已物是人非,云吞面的味道没变,但许多东西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他连连叹气,仿佛在现实和回忆之间显得十分纠结。 苏镜轻呷了一杯茶,面色浮现出淡淡的悲伤与失落:“我和哥哥还有吟儿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五岁的时候便已分开了。母亲带着我改嫁到江南一个显赫的家族,从此衣食无忧,但却与哥哥和弟弟他们断了音讯。直到三年前才寻得他们下落,知道哥哥成了东吴的一位大将军,而吟儿却已经不在人世了。”说到这里,泪水便不禁从她眼眶缓缓溢出。 “说到小吟,”卫松疾眼神浮现一丝哀恸,“算算看也离开我们已十年。那个时候我们都为义父所收养,自小便吃住在一起,共同接受了各种文武流派的熏陶,感情甚笃。小吟在我们这些人之中资质本是最好,可惜那一年他患了一场大病,从此后身体便日渐虚弱,已经不能再和我们一起习武了,只能无奈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们舞刀弄墨和嬉戏玩耍,直到出事一天” 卫松疾说到这里鼻子发酸,“我们那时候年少无知,欺负他与世无争的性子,都很喜欢捉弄他,可是他却从来不曾介意过他是我这辈子见过脾气最好的人” 苏镜点头如有所思道:“我曾听哥哥提起过,吟儿生平最敬重的人便是你和哥哥,我想无论你做错什么,他都不会怪你的,所以,吟儿的死你也无须太过自责” 卫松疾苦笑一声:“无须太过自责?哈哈,说的轻松,我哪一天不在责备自己!若非我当初的一句玩笑话,小吟也不会独自一个人跑到深山中而惨遭野兽分食。从那天起,我便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他说完,不禁又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看似开怀自在,却听得得揪人心扉。 苏镜心中顿时恍然:原来眼前这个男人还对过去的那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苏吟的死甚至导致他以后性情的重大转变。苏镜见他神情恍惚,知道他心中难受至极,便不再继续询问。她转身把老板叫至跟前,笑容宛若春风道:“可以也给我来一碗云吞面么,要和他的一模一样。” 卫松疾惊奇道:“你不是没有胃口么?” 苏吟交插双手,目光妩媚动人地注视着他道:“女人总是擅变的,不是么,我也想尝一尝你所说的那份记忆中的味道”她说着说着,便把头扭过,沉默不言。微风轻轻吹拂在她秀美的脸颊上,竟平静地看不到一丝涟漪。 “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店铺老板样子看上去比卫松疾还要兴奋,“我老赵头给卫大人做了快两年的云吞面,还头一次看到大人带女孩子到我这里来吃面,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声音宏亮的可以穿过好几条街,苏镜顿时秀颊发烫,低头沉默无语。卫松疾也略懂女儿家心事,明知老板有意戏谑,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两人之间气氛再度陷入冷清,直到老板将两碗热气腾滕的云吞面端到跟前,这才缓过神来。 苏镜沉默片晌,开口道:“卫大哥可以答应镜儿一件事么,吃完这碗面,你便忘去过去的种种烦恼,保持着轻松美好的心情去面对眼前的一切。” 卫松疾心中顿时莫名其妙地涌上一股热流:这是在关心自己么。 他持起木箸,笑道:“谢谢你!”于是头也不抬的开始大块哚噫。苏镜看着他的吃相,不由忍不住“扑嗤”掩袖轻笑。 两人用餐完毕,此刻步行于街上,心情较之先前愉悦不少。苏镜吃得不多,脑子里却是卫松疾方才饭桌上风卷残云的一幕幕景象,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否觉得很意外呢?” “的确很意外,看到你刚才的吃相,很难把你与传言中的卫松疾联系在一起。” 卫松疾乐了,好奇追问:“哦?你说说看传言中的卫松疾是什么样子。” 苏镜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冷酷”c“老练”c“深沉”这几个字眼。 卫松疾不以为然笑道:“那苏姑娘怎么认为呢?” 苏镜沉吟道:“我只相信我的眼晴。”她看了卫松疾一眼,目光之中尽是期待。 两人顺着安陵的主干道缓缓前行数里,便来到一家灯火辉煌的客栈门前,巨型的琉璃展悬漆柱之上,清晰地映出四个大字:“松下涧客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松涧客栈 苏镜不解地问:“这间客栈名为松下涧,莫不是真得有泉涧在松下流过?” 卫松疾笑道:“的确如此,这也算得上安陵的一大奇观了。” 两人步入客栈,虽已经到了深夜,但里面却是人来人往,一片热闹景象。 “这客栈什么时候住了这么多人?”卫松疾左右观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将客栈的掌柜叫过来,询问了一番,大致了解了这里的状况。 短暂交谈之后,卫松疾对苏镜道:“我等下要和绡巾卫里的两位将军接洽一番,苏姑娘不妨与我同去?” 苏镜摇头微笑:“这是你们之间的公事,镜儿一个女儿家不方便参与,卫大哥你只管前去便是,镜儿正好可以趁着这个空隙参观一下你所说的奇观。” 听道苏镜这般的回答,卫松疾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在中堂分开。 卫松疾很清楚这间客栈的格局分布,他与这里的老板熟识,客栈之所以如此兴旺,也与他有莫大的关联。他在一间雅致的东厢上房找到了车卿之和公孙战。这二人正在房中悠闲对弈,见卫松疾突访松下客栈,无不面露怪异之色。 “该是告诉我真相的时候了,两位将军。”卫松疾款款扣门而入,以一种极将强的气势出现在二人面前。那种压迫感让人为之一震,无法忘怀。 棋盘上的二人面面相觑,确却是公孙战先开口道:“卫大人突然造访,怎得也不事先通知我们,也好备茶迎接,却抛出了一句我等二人听不太懂的的话。” 他们平日一直伴随苏曜左右,苏曜进入卫府的时候,他们也都在场,一眼认出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安陵的主事卫松疾。 卫松疾目光落到棋盘上,这才注意到这二人下的并非是围棋,而是胡棋。他转移视线到二人身上,不卑不亢道:“两位将军既然奉我为上司,便不该向我隐瞒你们那个偷天换日的计划。” 他指着窗外正对面那一排天字号客房,面带深沉笑意:“几百号人同时做到不出入房间,且在如此喧嚣的客栈又能保持绝对的安静,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军队了,而且这不是一般的军队,是真正的绡巾卫。” 车卿之好奇道:“何为‘真正’的绡巾卫?” 卫松疾不缓不漫道:“城外的谷场营地只是一个幌子,那些人连刀都拿不稳,根本不是什么军人,你们之所以将这两群人的身份调换,目的就是为了转移所有人的视线,尽而用真正的绡巾卫吸引众人眼球,达到保护城外那些人的目的。我说的对么,两位将军?” 二人神情流露出惊愕,但又很快转成钦佩,无不点头称赞。 “果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大人的眼睛,”车卿之摇头苦笑,“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这些人已是众矢之的,鹰团的人马很可能也跟随我们进入安陵。现在敌暗我明,我想了很久,也唯有兵行险着,用此举来吸引敌人的正面力量。” 卫松疾再次听到“鹰团”这两个字,心中感慨万千。鹰团是孙皓在暗中培植的亲信力量,神出鬼没,人数众多,可谓是东吴最神秘的组织。在这样战事最为紧张的时刻,孙皓竟将鹰团的力量用在铲除异己这件事上,也着实让卫松疾感到唏嘘不已。 “生不能为其所用,死亦不为他人所用,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唉!”卫松疾叹道:“不过你们此举太过冒险,鹰团在江湖上耳目众多,最为擅长的就是情报的收集,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尚香谷场那边可就是门户大开了。” 公孙战见他早已看穿一切,也不再回避:“老实我们并不打算长久驻扎在这客栈里,过个数天,我们会与尚香谷场的人马再次身份互调,届时这里再也看不到半个绡巾卫士卒。所此举的真正目的便在于迷惑敌人,令他们不敢轻易行动。”说到此处,公孙战脸上流露出强烈的自信。 卫松疾听到像公孙战这般外表粗野的人竟也能想出如此细腻的计划,不由惊叹于绡巾卫将领的领兵才能,由此对他们二人看法有所改观,他们三人围成一桌,就着掌柜送上来的暖酒在一起闲聊。借着这个机会,卫松疾对东吴军队的现状有了大致的了解。他们两人也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容易相处和健谈,尤其是车卿之,话匣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止过。两个人给他的第一印象是那种粗放豪迈,不拘小节的英雄人物。 由于之前和苏镜已经在摊铺上吃过云吞面的缘故,他并没有太多的食欲,只是小酌半杯,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鲜卑汉子深更半夜在自己面前狼吞虎咽般地啃食牛羊排骨。 叙话了一阵子后,卫松疾和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交谈当中,卫松疾还是建议他们二人不要再实行如此冒险的计划。两人思考了一阵子,决定等绡巾卫内部进行商议之后再给他答复。 松下客栈的后山庭院内枝影摇曳,细碎的月光铺洒在凹凸不平的卵石地面,映出一条明镜般光滑的幽径。苏镜迎着这条沾满雪色的月带,不由自主地越走越远。 也许是泉水面上吹掠过来的清风太过令人感到陶醉与惬意,竟也不知不觉的带来了一股睡意。苏镜的眼神越来越恍惚,那种早已习惯了的疲倦感此刻再一次毫无征兆地袭向她纤弱的身躯。她捂着头跌跌撞撞地来到一棵松树下,找到一块平整山石坐下。 一阵凉风吹过,苏镜下意识地放松身心,轻轻阖上双眸,不知不觉忘记了周遭的一切进入梦乡。 墨色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加重,寒夜中的水气和着一股肃杀之意慢慢向这边弥漫过来,一条朦胧身影贴着雾的边缘鬼魅般向苏镜靠近,左手中银白色的短剑在雪光的衬托下显得寒气凛冽。 黑袍客目光在苏镜秀颊上缓缓游动,手中短剑在她上空停留片刻,蓦然毫无留情地刺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苏镜双眸忽地睁开,两人目光顿时凝织在一起,激荡出千万火花。黑袍客一愣,仿佛没有料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落剑微微迟疑了一下,也就是那一下,苏镜身体顺势倾斜,及时避开锋茫,逃过这一劫,但还是被剑气划中,削落一缕青丝。 苏镜吸了口冷气,暗自叫惊,但表情却镇定地看不出一丝波澜。 黑袍客稍感惊愕:“你并未入睡?” 苏镜笑道:“哪里,只是凑巧梦醒罢了。” 黑袍客冷森笑道:“如此说来是我的杀气惊扰了你的美梦,看来是我大意了,可惜也只是一时的大意而已,在左手剑‘大司命’面前,你将只有死路一条。”话毕,黑袍客眸中精光乍现,手中短剑在空中切过一道气漩,带着两种不同走势的气劲分别袭向苏镜的前后罩门,同时袖中飞钉携暴雨之势铺天盖地而来,攻势密集的让人气息倍喘。 苏镜心知对方杀招尽出,不敢小视,退后数步施展“冯虚御风”,借助枫林错杂地势,与大司命周旋。 两人身法灵动,轻功造诣之高令彼此都感到意外。诺大的枫林只看得刭两道轻盈的身影在黑暗中如疾风般穿梭,无数淬毒的梨花钉在空中织成一张网,枫叶遭受波及,如细雪般簌簌落下。 两人没入林子深处,忽得不见了大司命的身影。苏镜警惕地看四周,衣衫早已被香汗浸透,神情却依就镇定得让人寻不出半丝破绽。 一个类似于嘲讽的声音在林中弥漫开来:“丫头,真看不出你一副弱质纤纤的模样,武功不怎么样,逃跑的本事倒算是一流。我懒得与你纠缠,你若能从我这招‘流翳斩’中逃出升天,便当你命不该绝。” 话毕,苏镜耳旁突一阵刺耳的声音,这声音之中夹杂着类似于金木锯伐的铮鸣,惊得林中飞禽四散开来,也就是那嘈杂恍神的一煞那,苏镜的喉咙感到了一丝冰凉,短剑在离她颈间不到半寸的距离停了下来。 黑袍客冷笑道:“没想到你还设有伏兵。”他瞥了一眼身后的卫松疾,后者‘残颜玉指’正顶着他的后脑勺,生死只在弹指一瞬间。 苏镜顿时又惊又喜:“卫大哥,你来啦。” 卫松疾笑着并未回答她的疑问,而是用一种胁迫的口气对黑袍客道:“是否要比试一下谁的出手更快。” 黑袍客收起短剑,冷哼一声:“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卫松疾也将手指移开,稍感意外道:“你是‘大司命’?如此说来江湖中最具传奇色彩的组织‘九歌’也一齐出动呢?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人,还是物?” 黑袍客笑道:“你既已知我是左手剑,那你可知右手剑‘少司命’此刻也正在安陵的某一个地方和我执行同样的命令,你不感到担心么。” 卫松疾心中大叫不妙,对苏镜道了声“赶快去尚香谷场”便施展轻功疾步向城郊驶去,苏镜不由多想也跟了上去。瞅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身影,黑袍客缓缓摘下面罩,嘴角露出一丝不意察觉的微笑,自言自语道:“卫松疾,我们终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夜里杀机 二人火急火燎地赶到尚香谷场的时侯,不禁怔住,整个军营里是一片宁静详和的气氛,所有人皆已入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见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人,手持一把镶满玉石的长剑,迎风屹立在营中空地。那把剑的剑锋上还不时淌血,似乎刚刚经历一场战斗。 卫松疾立即认出此人便是率商队来到安陵求购绿绮的贵族公子谢明月。 他还居然未离开安陵?卫松疾心中又惊又疑。他走上前去目光与谢明月正视:“兄台是右手剑‘少司命’?” 谢明月收起剑,一副如坠云雾的表情:“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指的是刚才那个黑袍刺客的话,他已被我刺伤,相信现在是有多远走多远,想追恐怕是来不及了。”他说此话神情自然,语气中没有掺杂半丝犹豫,卫松疾并不怀疑那番话的真实性。只是以先前交手的大司命的实力来看,少司命亦该是当世一流刺客,却败在眼前之人手下,看来当真不能用平常眼光看待此人。 “既非少司命,谢兄又何以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当真要弃商从戎,投身军旅呢?” 谢明月摇头一脸深沉:“非也,其中缘由暂不方便相告,待日后再详加言说。你们还是快去看看那个人吧,他中毒昏迷了,那个什么右手剑的还真不是等闲之辈” 卫松疾心中顿生不详,他神情担忧地来到陆机的营帐,却见他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青黑,神志昏迷不清,典型的中毒迹象,所幸的是气息尚存,并无生命之忧。 郭象和左思正在一旁照顾,见卫松疾等人前来,于是将事情经过一一予以告知。当卫松疾听到左思将此事封锁,严禁告知众人,以免引起恐慌时,不由伸出拇指称赞他处理得当。 苏镜看到陆机中毒的惨状,眼角通红,泪光隐现,当即跪在他的身边,为他护理擦拭额头汗水。众人询问其究竟,原来陆机与苏镜竟是师徒关系。这一点连卫松疾也感到震惊,原来传闻中陆机的那名唯一的入室女弟子便是苏镜。 “哎,没想到陆前辈竟会在这种紧要的关头最先遭到毒手。”卫松疾心急如焚,他本想明早请陆机帮忙着翻译那段匈奴文,却没料到半路竟生出这种变故,真是世事难料。他叹了口气,又问道:“此事不能让外界知晓,以免又生事端,军营内现在可有大夫?” 郭象取出随身携带银针,面无表情对众人道:“信得过我的话,便将这里一切交予我处理。不过这女娃留下做我的助手,你们若无其它事情就先暂且各自回营休息去罢!” 郭象的一番话起到了极大的安抚作用,众人的心也渐渐舒缓下来。 卫松疾把江渚清叫了过来,让他秘密前往松下涧客栈,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车卿之二人。等一干人出了营帐便各自散去了。左思依照卫松疾的嘱咐将营中稍稍有些武功根底的人组织起来,建成了一只巡逻哨队,交替站岗守卫,以杜绝类似于刚才的情沉再次发生。仅仅这一些,卫松疾依旧不放心,决定还是先回县衙调集一批卫士过来巩固这里的防卫力量。 待卫松疾离开后,谢明月对众人说是要准备购置一些药材,以供陆机使用,于是出了辕门后便不见了身影。 卫松疾独自一人步行在回府的路上,宽敞的街道上已然看不到半个人影。不知不觉中漫长的冬夜已经过了一半,而在这一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刚刚从毁灭之中走出的安陵此刻正接受各种突发事件的洗礼,可百姓们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依就沉浸在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之中。 “传说中的神秘组织‘九歌’与那句匈奴文上所指的‘九歌’之间会有什么联系么?他们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安陵,对苏姑娘和陆机施以杀手呢?难道也和我有着同样的目的?”卫松疾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重复这些问题,越来越觉得尚香谷场已经不是安全之地了。 回到府中后,他立即紧急调拨了一批差役前往尚香谷场。做完这一切,他这才放心地回到书房中,不等老鲁为自己准备洗漱工具,倒床便睡。老鲁知道他又忙碌了大半天,这一觉不睡到明天饷午是不会醒的,也没区打扰,吹灭烛灯,轻便掩房门离去了。 卫松疾闭上双眸,凝神静气。他明白只有良好的睡眠和身体才能保证他第二天有足够的精力去解决那些令人头疼的问题。他不愿再多想那些堆积在脑中的疑问,睡意也果真如愿地涌上心田,但很快这股睡意也被无情地抹杀在一阵幽怨萧索的琴声之中。 “可恼!”卫松疾被这阵蓄满杀意的琴声搅得心神不宁,睡意全无。他提起床头尘封已久的风澜剑,推开房门,一个箭步地冲至庭院中,对着夜空大声道:“不管理你究竟是何方神圣,速速现身来!” 从屋檐的另一头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女子柔声:“风澜剑出,非饮血而不收,不管你在世人面前表现得再怎么爱民勤勉,也无法掩盖你虚伪面孔下的那颗嗜血杀戮之心。” 听到这席话后,卫松疾负剑而立,眼神中干净得看不到一丝的杂质。 “你若是男人的话,就摘下那假人假义的面具,和我堂堂正正来场决斗。我要用你的鲜血,祭奠叶门惨案中无辜枉死的一百三十二位至亲们。”话毕,一条练带破空而出,在夜空中划开一道醒目的鱼腹白,袭向卫松疾。 “叶门惨案?”卫松疾用剑鞘拨开白练,身体飘移至屋檐上,这才看清楚来人的全貌,竟是一名年轻的紫衫女子。她左手负琴,右手持练,在残月烘托之下展现出风华绝代的绰约身姿。紫色的衣衫在风中肆虐地摇摆着,透出一股狂野的肃杀之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阳关涤魂 卫松疾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女子,如有所思道:“你是谁?与叶竹公有何关系?” 紫衣女子脸上顿时凝起寒霜,忿然道:“你这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不配提我爹的名字。” “原来如此!”他低下头,思绪顿时回归到四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时他身为“陆门十羽”的领导人,受陆抗之命率十羽北渡长江,暗杀了包括叶竹公在内的八名晋朝重臣。但在刺杀叶竹公的行动中,由于事前力量估计不足,十羽之中先后竟有二羽被叶竹公诛杀。虽然叶竹公最终死在自己的风澜剑下,但“陆门十羽”人人情同手足,生死与共,又岂能沉受得了失去兄弟的痛苦。 于是,所有的悲楚化为了扭曲的复仇和变态的杀戮,二羽之死引发了一场残无人道的屠杀,那一晚叶门上下在场的一百三十二口不论妇孺老少,无一幸免,鲜血把那个冬天染成了人间修罗地狱,叶门的雪地上只见遍也殷红,却已寻不到半点斑白。 卫松疾虽然当时并未亲自参于那场血腥屠杀,但由于他的刻意纵容,也间接导致了这场惊天灭门惨案的发生。那次事件成为了卫松疾的人生当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回到东吴后他便退出陆门十羽,有半年的时间都是在恍恍惚惚生活中度过。 四年过去了,当那场悲剧的唯一幸存者突出现在眼前时,一切显得是那么天理昭然,原来那件事始终未被老天爷所遗忘,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是这一切来得太不凑巧了。 “我愿意在任何时间与你做个了结,但不是现在。”卫松疾将风澜剑一收,转身便要离开,忽地听见紫衣女开口大声念道:“隼羽,死于正统六年七月之扬州城,墨羽,死于正统七年一月立建业城,鸾羽,死于正统七年五月之泰山” 不等她把话说完,卫松疾蓦地回头,一脸震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沐浴在寒风中的女子,难以置信道:“他们都是死在你的手上?” 紫衣女毫不掩示自己的得意之情,一脸微笑道:“不错,除去当年被爹当场诛杀的玄羽和密羽,其它六羽已被我‘九歌’一一歼灭,现在就只剩下身为‘凤羽’的你和你的另一名兄弟了。怎样,我这么说是否能够引起佑的兴趣呢?” 卫松疾闭眸不语,身体原地停伫片刻缓缓了过来,目光中尽是淡然:“我早非陆门十羽之人,他们的死与我无关,你想怎样便怎样。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和大司命他们是同一路人。” 紫衣女冷冷一笑,字字锵铮:“原来凌先生已经和你打过照面了,那你可得小心了。顺便提一下,本姑娘唤作水濯,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另一个名字,‘湘夫人’。” “果真又‘九歌’中人。”他心中疑惑,按理说这次清巢行动应该是孙皓麾下的鹰团主打,结果鹰团的人马一个都没有出现,反而是这些顶着九歌头衔的人活跃在安陵的各个角落。 他淡淡道:“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你可以离开了,水濯姑娘。” 屋檐之上的水濯不曾料到卫松疾的反应竟会如此冷淡,于是秀眉微扬,故作嘲讽道:“对于下属之死竟漠不关心,这世上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铁石心肠之人,看样子任何人的性命在你眼中都一文不值喽?包括你最亲的亲人?” 卫松疾听到这话心中感觉有异,似乎话里有话,顿时紧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水濯把怀中古琴高高举起,有意让卫松疾看清楚。“你不觉得这琴瞅着眼熟么?”她纤手拨动琴弦,悠扬的乐声顿时弥漫在整个夜空。 卫松疾心中生疑,借助微弱的月光打量过去,不由后退数步,神色大变:“是绿绮!你把松雪怎么样了” 他步法顾不上飘逸,眨眼间便出现在水濯跟前,风澜剑对指着她,眼中布满虎狼般的阴翳血丝,一字一顿冷冷道:“此事与她无关,你们若敢伤她半分,我便让‘九歌’从此在这个世上消失,你信还是不信。” 话毕,他手中风澜轻轻一扫,旁边一颗巨榕顿时拦腰折断,无数断叶断枝化为齑粉,从两人眼前飘过。 水濯被这股惊天气势震得微微失了神,但又很快恢复平静,毫无惧色道:“想要知道那丫头的下落,那便先过我这一关吧!” 卫松疾冷哼一声:“我本不与你为难,既然你一再苦苦相逼,那岳莫怪我剑下无情。”风澜剑迎空劈斩过来,龙吟声震天彻地。分剑,敛剑,再分剑,万道电光切割夜空,惊起雪花千丈。风澜剑所扫之处,剑气经久不散,撕扯着白绫在空中密织的阵网。 “分!”卫松疾大呵一声,神情中狂暴之色四溢,剑尖伴随着手腕的摆动频率不断加快,清脆的龙吟不时突现。水濯感受到了一强烈的压迫感,这样密集的剑势与风交织,搭配的完美无疵,如同海浪般袭卷而来,无从躲避。但这一切仅仅是开始而已。 水濯没有想到在这样瘦弱的身躯中居然能瞬间爆发出如此强烈的剑气,心中忌惮他的最后的一波攻势,下意识右手从袖中滑出一把银刃匕首,抵在胸前,掌间凝起真气准备瞬间催发。 “看上实力你的要远远高出其他几羽,我真期待这最后一剑,莫要让我太过失望”水濯边说边笑,暗中施展“阳关涤魂曲”,扰乱卫松疾心神。 卫松疾冷笑回应:“保你终身难忘!”剑气蓄势完毕,就在龙吟声消失的一瞬间,一道月白光华流星般破出,“叮叮”两声脆响,匕首正面火光“劈啪”,剑气在空中又突然分开前后两股划向水濯。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使用分剑式,水濯心中既是震惊,又是惧骇。 先机已失,她操动绿绮琴,以琴身横档,剑光劈里啪啦打在上面,所有的力劲一碰触琴身便如同泥牛入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松歌夜会 卫松疾惊叹与绿绮琴的琴身材质,竟如同刀枪不入的盾牌一般,配合琴弦音功,可进可退,非是平常的招数可以破解。想到这里,他弃剑而攻,近身围绕水濯施展掌劲。水濯避免与卫松疾直面硬碰,足踩白练,踏浪而退,在闪避的过程中琴音没有半刻的间断,不断冲击着卫松疾的五感。 绿绮的琴声传遍整个县衙府院,越来越多的差役和仆役开始朝着这边聚集。但水濯的琴音非是普通人可以抵抗,在场的众人不堪魔音侵扰,纷纷捂住耳朵。 卫松疾示意下方的老鲁一干人等不要加入战团,并自信对众人言道凭他一人足以应付。 水濯见自己被轻视,心中傲气上涌,反手疾弦波动,整个庭院的空气都为之一震。卫松疾无视音律干扰,脚下突然几个闪步,才一眨眼的功夫便将自己与水濯之间的距离拉近。 水濯心中陡然一紧,四处寻找锁定卫松疾身影的时候,突然感到冷气逼面而来。一个恍神后,卫松疾残颜玉指已经夹带着凝冰之气绕过琴身,朝着水濯额头眉心点了过去。 如此迅猛的一击,水濯几乎没有任何的闪避机会,绝望之下,她索幸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 就当水濯即将受创之际,形势又突然发生变化,一道身影从屋脊的另一边转瞬即至,手中竹剑破空化出,抵挡了卫松疾这一波的攻势。竹剑被弹开后,绕着两人旋转一圈,又重新回到了来人的手中。 水濯如同置于梦幻中一样,对眼前的接连不断的变化无动于衷,想到这一系列的招式自己居然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水濯心中难受至极,她打量了下那道帮自己挡下剑气的熟悉身影,不禁惊呼:“荆歌,是你!” 她说完不禁鼻子一酸,哭着扎进荆歌怀中,将满腹的委屈尽抛而出:“臭荆歌,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被人欺负的好惨,你帮我杀了他!”水濯手指卫松疾,一脸的怨恨之色。 荆歌没有理会她,而是对卫松疾道:“好久不见了,师咳咳最近别来无恙。” 卫松疾散去指尖内力,有些意外道:“竟会是你,怪哉,为何你会出现在安陵?” 荆歌用手指了指腰间的玉珏,对着卫松疾使了个眼神,卫松疾顿时明白过来了。像这样的玉珏之前和水濯c大司命他们交手的时候都曾经在他们身上看到过。 “你也是‘九歌’中人?”卫松疾奇道。 荆歌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一切。 卫松疾冷吸了一口气,道:“关于‘九歌’,我原来只知道它是晋国最近几年才兴起的一个神秘组织,大多时候都在北方活动,没想到却出现在安陵这片土地上。你们不远万里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难道所图的真是那数百条人命?” 荆歌摇头道:“我不清楚你说的的百条人命所指为何,不过我们此番前来的确是有备而来,届时你自然会知道。” “哦?”卫松疾眼神凝聚道:“看样子‘九歌’在安陵要有大行动喽?” 荆歌没有回应,既不似肯定,又不像是否定。他回避卫松疾期望的眼神,转换话题道:“方才多谢你手下留情了,若不是你的那招‘残颜玉指’最后关头收拢劲道,只怕连我也无法及时挡住这一招。” “我本就没打算要伤她,只是想从她的口中知道松雪的下落罢了。“ 荆歌肃然道:“松雪姑娘那晚病倒在雪地,被我们救下。她现在正在安心修养身体,有公申大夫在一旁照看她,等她病好了,我们自然会送她回去。” 他说这番话时语气别有深意,卫松疾很自然地明白了其中隐藏的信息。松雪现在的落在‘九歌’的手中,多半是沦为人质了。一想到这点,他不禁又怒又悔,怒得是对方竟然会选择对松雪下手,悔得是自己那晚为何会莫名其妙冲着松雪发脾气,否则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一旁的荆歌看出了他的心事,安慰道:“你放心,松雪现在已无大碍,有我在,每人能动她分毫。” 他说到这里,瞅了瞅冲自己怒瞪凤眸的水濯,不由尴尬一笑。 “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我自然相信。”卫松疾瞥了水濯一眼,道,“不过你身边的那位实在是太过危险了,你可得好好约束你的女人啊。” 水濯一听,秀眉轻挑,脸红道:“你这贼人” 荆歌不等她发作,便急忙抱着她,一个纵身消失在县衙的黑幕之中。 待两人全身而退后,县衙的人都围了过来。卫松疾摆手示意自己无恙。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风澜剑,思绪翻涌。在这柄剑的剑身上印有七色彩莲的印记。那那是天下第一铸剑师叶彩炼特有的铸造记。在荆歌手中的那把竹剑上,也同样有这个记号。 城郊竹篁之中,荆歌背负水濯在林中飞快地穿梭,所过之处掀起一阵气浪,宛若置身大海破浪扬帆而行。 水濯双眼被冷风吹得刺痛,下意识地双手抱紧荆歌腰部,秀脸只往他的脊梁上靠。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卫府?” 荆歌笑道:“安陵这边你又没有熟人,除了卫松疾,你还能找谁?还好,这次卫松疾并无杀你之意,否则像他这般的高手,倘若动了杀念,真得是难以应付。” 水濯不悦道:“怕他做甚么,他是高手,你也是高手,‘陆门十羽’那些人不都是你帮我杀的么,难道还怕打不过他?” 荆歌叹了口气,语气坦然道:“总不至于输得太过轻松吧!” 水濯纤手狠狠拧了他一下,怒呼呼道:“真没出息,放我下来,我才不需要你背,我又没有受伤。”她手脚挣扎,荆歌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水濯气恼地用单手捅他的后背。 “不行,我若放了你,你便又要去找卫松疾报仇了,我可不会看着你白白去送死。” 水濯愣了一下,怒气顿时消散大半。她目光无神地看着从身旁一棵棵闪过的寒竹,如有所思道:“那难不成你要这样背我一辈子?” 荆歌神情庄重道:“只要濯儿你愿意,我愿意永远这样背着你,无论天涯海角都不分开。” 水濯闻言顿时芳心颤动,浑身如同置于火炉中一般,灼热难耐。原本白净的脸上宛若抹了胭脂般更生红晕,妩媚可人。 “讨厌,肉麻死了!”水濯虽然语气不悦,心中却泛起一丝浓浓的甜意,之前在卫松雪身上的醋意霎时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她把头别了过来,再次扎进荆歌怀中,轻声娇嗔:“你愿意我可不愿意。”她闭上双眸,仿佛沉浸在这份期盼已久的温暖中,双手搂得更紧了。 荆歌清楚觉到少女灼烫的体温,不禁神情流露出一丝宽慰,脚下步子愈加迅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琴中秘密 连篁林中竹屋内,灯火通明。屈衡与昭伯围在一幅羊皮画卷周围,仔细研究上面的图文标示。昭伯边看边不解问道:“你何时将画卷从琴中取出的,我怎不知?” 屈衡笑而不语,将卫松雪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昭伯移动油灯火光靠近画卷,问道:“那女娃是松雪姑娘吧!” 屈衡点了点头,继续道:“‘卫松雪’和‘卫松疾’,这些都是嵇康的好友山涛为替他们兄妹二人躲过灭族之罪而取的假名。他们的真名应该是‘嵇松雪’和‘嵇松年’。” “自从嵇家被灭了九族后,他们兄妹二人便连同绿绮下落不明,直到三年前我才在东吴寻到他们的踪影,那时他们已经化名拜在陆抗门下。于是我便让大司命一直暗中监视他们的举动。所幸他们对琴中玄机毫无知情,加上时机也不成熟,这件事情便一直被搁置,直到今时今日正逢吴晋最后决战的时刻,我才将你们召集过来,准备共同应付此事。” 昭伯恍然道:“原来他们已经化名流落到了东吴,难怪,难怪” 屈衡边看边道:“那晚绿绮得手之后,我本不打算救那丫头的,毕竟她是濯儿仇人的妹妹。但她的父亲嵇康与我好歹算是旧识,我瞧他可怜,心肠一软便将她救回,让阿征趁她还在昏迷之际用针灸之术连夜将她体内寒气祛除。” “琴内图纸取出后,我百般思虑,准备用她作为日后与卫松疾谈判的筹码使用,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荆儿竟趁我不备偷偷将那卫松疾雪放走了。哼,若非濯儿及时用琴声将她引回,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昭伯道:“哎,你莫要怪罪荆歌那孩子,他也是出于一片善心。” 屈衡轻哼一声,双眸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凌厉,继续用手触摸画卷的表面,表情却是越来越难看。 门“吱”得一声打开了,公申征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屈衡一脸从容问道:“这次刺探行动如何?” 公申征摇头神色黯淡:“大司命刺杀苏镜,中途有卫松疾杀出,形动受阻。少司命探查尚香谷场遭到不名身份少年攻击,无功而返。他们二人继续暗中监视各自目标,寻求下一次出手机会。” “嗯?”屈衡皱起眉头,如有所思道:“他们二人是这世上最为优秀的刺客,一次的失败算不了什么,只要他们的身份没有暴露,那么这便是属于他们的胜利。” 公申征点头称是,又瞅了瞅桌案上被火光照得通亮的画卷,稍感好奇:“查出些什么线索么?” 昭伯摇头道:“这上面的图文似是随性所绘,杂乱无章,亳无规律可言,最重要的是上面有大量类似匈奴文字,我们‘九歌’可没人懂这些?” 屈衡一愣,忽地目放光芒,急声道:“你说这些是匈奴文字?” 昭伯目光迟疑地点了点头。屈衡“哈哈”笑道:“如此便好办了,那个叫苏镜的似乎精通匈奴文字,可以让她来翻译这些文字。” 公申征不解道:“她身边有卫松疾和绡巾卫保护,下手恐怕得费些功夫。” 屈衡一脸得意微笑:“无妨,我们用松雪那丫头当人质与苏镜做交换,我倒是想看看在他卫松疾心里到底是那个女人重要,还是妹妹重要!”屈衡脸上顿时流露出期待神色。 昭伯似乎不太喜欢他这样的表情,把头别了过去,平淡道:“那个叫‘苏镜’的姑娘应该刚来安陵不久吧,你何以连她精通匈奴文的事都了如指掌?我瞧你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的样子,这一切应该是他的功劳吧!” 屈衡摆了摆手,故作神秘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昭伯轻哼一声,不理睬众人,挥袖出门,却见荆歌与水濯二人携手迎面进屋。众人看他们面色有异,不同于寻常,又见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亲昵,心中都顿时明了几分,默默不语。 荆歌上前将卫府中所发生一切详情告诉屈衡,出乎他的意料,屈衡并未追究他擅自作主交还卫松雪的责任,只是淡淡地训斥了水濯的鲁莽行事,便不再过问二人之事。 水濯闷声不吭地走进卫松雪的房间,不点蜡灯,借着微弱的月光注视着她皎丽憨甜的睡脸,心中莫名的生出几分失落。 她将怀中的绿绮琴依依不舍地轻置在卫松雪的枕旁,暗自叹气:丫头,你病好了,明日便要走了,这琴也需跟着离开了。唉,看来我与绿绮之间终究缘浅,也不知何时才能与丫头你再较琴技。她黯然神伤地看了绿绮和卫松雪最后一眼,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翌曰清晨,又是阴霾一天的开始。寒冬正在挥霍掉它最后一丝尊严,将仅余的萧索抛洒到了安陵。 谢明月手提着为陆机准备好的药材,在陵地中穿行。他留意了下地面上的积雪,已化去了七八分,不经意间流露喜色,自言自语道:“看这雪融化的速度,想必明天那条被大雪封堵的栈道便可回复畅通。” 他环视寂静无人的四周,将袖中早已藏好的信鸽小心翼翼取出,放飞苍穹,视线也随之渐渐消逝在远方。 “美丽的鸽子啊,快去寻找你那同样美丽的主人吧,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正需要你的帮助。”谢明月看着灰白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前方不远处便是尚香谷场的所在,谢明月走了数百步,依稀看到谷场四周暗哨密布,无数双眼睛正仔细地警视周围环境,一只蚊子也要经过他们的视线方可进入。 谢明月猜出这一切是卫松疾暗中布置,嘴角微微一翘,笑容一闪而过。他不理会前方的一双双明里透光的眼睛,大摇大摆地步入谷场。 陆机的营帐外此刻有人影来回徘徊,正是左思和江渚清。两人神情焦虑地在外面苦苦等候,看到谢明月提着药前来,都主动的上去打招呼。几个人相互寒暄一阵,话题落在了陆机所中之毒身上。 “也不知陆前辈究竟中了什么毒,居然到现在还未完全祛尽。”左思担心地问道。 谢明月亮了亮手里包好的药材,一脸轻松道:“这些都是我此次安陵之行随身携带的解毒良药,珍贵无比,无论陆先生到底中了什么毒,喝了我的药后保证恢复如初。”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众人见了也不由信了几分。 这时,卫松疾也赶到了军营。与他同来的还有老鲁,正提着两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篮子,向这边赶来。 “这是什么?”江渚清指着篮子一脸的不解。 老鲁笑道:“我家大人猜想各位为陆先生的事情忙碌了一个晚上,一定还未用过早餐,于是一大早便催老奴起来亲手为各位准备了这些早点,也不知合不合诸位的胃口。”他打开篮子,一股诱人的香味顿时迎面扑来。众人这才感觉到腹中空空,都被引出了食欲,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一个个大快朵颐起来。 谢明月伸出大拇指,赞不绝口:“真是好手艺,我想天上的奇珍异馐也不过如此吧!真看不出卫大人原来也是一个如此细心和体贴的人啊,令人佩服!”他说到此处,故意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瞟了卫松疾一眼,神情中尽是期待。 卫松疾不予理睬,转而对左思问道:“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陆前辈可有危险?”他本是打算今早来向陆机请教那句匈奴文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后者居然会在昨晚遭到毒手,这其中的变故既不禁让他既懊恼,又疑惑。 也许是听到了帐外的喧哗,郭象拉开布帘,走了出来。他神情疲惫,眼神恍惚,一个列趄差点跌倒。 众人见状赶紧上前搀扶,却见郭象摆手笑道:“我不要紧,只是太累了,休息下便没事了。陆机身上的毒我已经用银针将他们全都祛除干净,他现在已无性命之忧,只不过还要昏迷很长一段时间。至于那位苏姑娘,也难为她一个女子整夜不休不眠的陪在一旁,她此刻正在昏睡中,你们就让她好好休息吧,唉,那女娃” 郭象欲言又止,连连叹气。他看着卫松疾,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卫大人,你可查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么?” 卫松疾考虑了一阵,决定不再隐瞒什么,便将整件事情缘由经过告之众人。 左思听后顿时扬拳激愤道:“哇,原来是昏君想杀我们,真是岂由此理,多亏了苏元帅,否则我等身首异处也不知到底为何?” 卫松疾眉头一皱,表情严肃道:“左兄请注意自己的用辞,你怎可将‘昏君’二字用在皇上身上?” 左思一副委屈的表情:“反正我又不是你们吴国人,随便抱怨一下也不行呀,总不能让我白白遭这份罪,到最后连发泄的资格都没有吧!再说了,我只是说‘昏君’而已,这天下可不单单只有一个皇帝呀,又不单单指的是某人。” 卫松疾摇了摇头,道:“左兄想要发泄情绪,待会儿直接私下里找卫某发泄便是,卫某定当好好奉陪,但还请万万不可在随便提起‘昏君’二字。” 左思摆手笑道:“我说着玩的,你可别当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 艰难抉择 卫松疾也客气应答道:“没什么,大家的现在的心情,卫某自然清楚。但眼下局势复杂,碍于立场,还是多注意言行为好。” 谢明月道:“听你刚才所言,‘九歌’那群人应该就是那个人派来的喽!” 卫松疾默许地点了点头:“应该不假。” 众人用餐完毕,都抹了抹嘴巴,然后各自打了声招呼,便准备散去。 这时,从林子的深处传来一阵悠远的嗡鸣声,一只飞刀劈竹穿木,速度奇快向卫松疾射去。等众人恍过神的时候,却见卫松疾的双指已稳稳夹住了那把飞刀,一股寒冰之气正源源不断在指间凝结,右手食指与中指顿时变得雪白透明,晶莹可见。 残颜玉指!谢明月心中一震,不由吸了口冷气,眼神中散发异彩。 卫松疾不缓不慢地取下飞刀柄端的纸条,摊开阅读,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只听一声爆鸣,那张纸条顿时化为漫天齑粉,消散地无影无踪。他脸上浮现冰霜冷色,忿然道:“真乃言而无信,出而反尔的小人!” 左思关心地询问:“究竟发生何事,让卫兄你如此大动肝火。” 卫松疾神情严肃道:“‘九歌’要求我用苏姑娘来交换被他们先前掠去的松雪,也就是家妹,否则松雪便有性命之忧。”他脑中思绪翻涌,万万没有想到松雪竟会被敌人趁虚而入,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懊恼万分。 众人闻言色变,一时间议论纷纷,喋喋不休,最后都将目光,落在了卫松疾的身上。 老鲁慌张道:“公子,你可一定要救小姐啊,她可是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人啊!” 卫松疾心头顿时如同乱麻一般,无法斩断而做出决定。对于他而言,松雪无疑是他今生最重要之人,为了她,自己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但是苏镜也同样是自己最好兄弟的妹妹,如要拿她交换人质,自己又当真下得了手么? 短短不到一天时间的相处,苏镜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言语,每一个睡姿都清晰地保留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卫松疾眼神错乱零散,心境从未像今天苦恼过,处事也从未像今天这般犹豫过。 郭象见他神情复杂,低头沉默犹豫了一阵,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将卫松疾拉至一旁,轻声说道:“我看你如此在乎那两位姑娘,有一件事便不得不对你说了,是关于那位苏镜姑娘的”他轻附在卫松疾的耳旁,低声说了一番话,卫松疾顿时如遭雷击,后退数步,脸色瞬间惨白。 “怎会如此,怎么会”卫松疾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喃喃自语:“难怪她会那般的模样,原来” 郭象叹了口,拍了拍卫松疾的肩膀,道:“我这么说或许能让你头脑更为清醒一些,究竟该保谁你心里想必已有了主意。” 卫松疾黯然神伤地走进陆机的营帐,看了看身体倚着床头正在沉睡之中的苏镜,眼神蓦地一冷,牙关紧咬,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风陵大战(一) 风陵湖位于连篁林的入口以西,因一年四季冷风凛冽徘徊不停,故而得名。 一望无际的湖面上,两叶扁舟由远及近,缓缓向湖中心的一个孤立的小亭移动。湖面上雾气弥漫,视线稍有阻碍。寒风较之以前平静了不少,但依就冰冷刺骨。卫松疾将小舟停驻在亭旁,跃上石阶,凝视着眼前的一干人等。 屈衡一袭黑袍地傲然伫立在亭中,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卫松疾,轻笑道:“我道卫松疾是怎样一个气宇不凡的英雄角色,如今一见,原来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书生罢了,真是失望之极!” 卫松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道:“相较之你对我的失望,我反而倒是钦佩你们,”他把目光别向一旁的荆歌和水濯,冷笑道:“钦佩你们的厚颜无耻和出而反尔。” 二人被他目光扫到,脸上顿时发烫,心中叫惭。 屈衡大笑,指着卫松疾道:“年轻人,我喜欢你的这种性格,放心吧,我是不会生气的。我乃屈衡,九歌’之领袖,在交易之前,你难道不想了解些什么吗?比如说我们‘九歌’的来历。” 卫松疾略感意外,这本是他想要问的问题,没想到对方却不问自答。 “你倒是说来听听看。” 屈衡摇头道:“你若想知道可以,不过前提是得加入‘九歌’,自从上任的‘山鬼’死后,‘山鬼’这个位置便一直是空着的,我可以把它让给你。” 卫松疾一脸失望表情叹道:“唉,听你这么一说,我反倒对‘九歌’没什么兴趣了。”他话锋一转,又暗中开始清点对人数,在场的除了屈衡,荆歌和水濯他所见识过的三人外,还有一名灰袍老者,正一直在偷偷打量自己。 卫松疾心中忖道:“九歌”已出现四人,除去已经死去“山鬼”,那么便还有四人隐藏在暗处。 他朝船里的左思和江渚清二人使了个眼神,转身又对屈衡道:“我可以请教你一件事么?” 屈衡并不回避:“请直说。” “你们九歌此行目的究竟为何?因何要对苏镜和陆机二人下手?” 屈衡笑道:“这是两个问题吧,不过说也无妨,我们此行目的与你一样,也是为了那样东西,但凡阻碍我‘九歌’行动者,包括你在内,皆须铲除。我只是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至于为何要针对你所说的苏镜和陆机,你可以自己找‘大司命’和‘少司命’他们去问,我也无从答复!” “只是你们对我卫松疾还是有所忌惮的,”卫松疾笑容自信道:“否则也不会专程找我这个‘必须铲除’的人来谈交易,是么!”他招了招手,只见苏镜从船中款款走入亭中,朝众人嫣然一笑。卫松疾沉声道:“苏姑娘我已请到,松雪人呢?你们可有伤害她。” 屈衡拍了拍手,卫松雪在公申征的押解下从船舱缓缓走出,她瞅到不远处的卫松疾,又惊又喜,却又苦于被点了哑穴,叫不出声,只得眼睛中泪水打转。 卫松疾右手暗地里握成拳状,嘴唇微微抽搐,脸上却浑然看不到一丝的杀气。他走至屈衡跟前,目光与他正视,轻声道:“你们得到苏镜之后会怎样对待她?” 屈衡缓缓道:“苏镜自有她的用处,我们会好好款待她,这一点你无须担心。” 卫松疾心中有了底,果真如他早先预料般苏镜此行必会牵涉到‘九歌’众多不为人知秘密,依照屈衡的行事手段,恐怕她这一趟即便是去了,也是凶多吉少。 正在卫松疾踌躇之际,但见苏镜从一侧的画舫中娓娓走出。屈衡见状笑道:“很好,不过在这之前我有几句话要对苏姑娘说。” 卫松疾一听心中顿时生疑,暗示苏镜不要上前。苏镜却笑着摆了摆手,若无其事地走到屈衡跟前,默默地直视他。 屈衡仔细从上到下打量了苏镜,赞叹道:“果真是绝代美人,卫松疾倒真是舍得你,只不过,这易容的手法太过低劣,你欺老夫没有见过苏镜的真面貌么!”他神情陡然转变,右掌冷不防往“苏镜”天灵盖处劈去。 “苏镜”大叫不好,双掌凝动真气,瞬间与屈衡对击,掌风顿时爆作千万道气流,四面八方而去。“苏镜”脸上面具伴随着一阵撕扯,应声裂开,露出了原本的面貌,却是一张俊秀白净的男子之脸。 屈衡疑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年轻男子收掌扯下身上伪装,笑声朗然道:“江陵谢明月。” 船上的左思和江渚清见形势不对,急忙将舱中早已备好的二人的配剑抛出。 卫松疾接过风澜剑后瞬间以扫剑之势急攻公申征,后者取出药针迎面向卫松疾爆射。风澜剑华散成扇状,火光交鸣之间药针倾刻间被击落殆尽。公申征左手出剑回抵卫松疾剑气余势,右手再聚两根飞刀,顺势齐发。 卫松疾分辨出这飞刀与传信的那支飞刀无异,猜想此人便是早晨暗箅他的人,也就是“九歌”的第五人。他将见风澜插地,双手一齐聚集寒气,共同施展残颜玉指。飞刀的路数依就没有改变,依照早晨的曲线和弧度双射而至,结果可想而知。两把飞刀稳稳被接住,寒气四溢。卫松疾心中觉得不太对劲,对方的目标似乎并非飞刀,他运动双手,忽觉得一种麻痛感顺着胳膊沿往全身。 “年轻人,你太大意了。”公申征一脸得意道。 刀身淬有麻药!卫松疾眉头一皱,却是不予理睬,双手飞刀又倾数回敬给了公申征。 公申征稳接双刀,冷哼一声:“我本就是大夫,这屈屈麻药能耐我何。”他无视刀身麻药,将飞刀收到囊中,却发现双手竟透出青紫色,两股寒气从指尖生处,开始源源不断涌往体内五脏六腑。 “这是寒毒?”公申征惊道:“你居然可以做以指尖寒气敛聚成毒这一步?” 卫松疾收掌运转内息,笑道:“你也不弱,居然可以让我中招,究竟是何方神圣?” 公申征将几根药针插入臂膀的几处关键大穴,以阻止寒毒继续深入。“这寒毒,在我公申征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他轻蔑一笑,服下几颗药丸,手掌上的青紫色顿时消褪了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风陵大战(二) 卫松疾心中暗自惊叹此人的医术,如此边医边战,无论何时都无疑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公申征?这个名字竟隐约有点耳熟,似曾听闻过。 他脑中搜索片刻,忽得恍然:“原来你是药王公申征,昔日的魏国太医。”他这才突然想起荆歌曾经在那晚向他提到过这个名字。 公申征瞅了瞅船舱里被自己药针封住穴位而不能动弹的卫松雪,向一旁与江渚清等人混战的水濯大声道:“濯儿,无须与那些人纠缠,快将这丫头带回本营,这里交予我和屈公便可。” 水濯闻言立刻挥练脱离战场,点足飞至小船上,架起船橹便迅速将船驶离孤岛小亭。 卫松疾正欲追上去,却被公申征药针阻拦。“你的对手是我‘云中君’,而非是她。”两人都有伤在身,再度交锋,身形较之方才迟缓许多,但依旧战得不分伯仲,激烈异常。 这时,不远处的湖面上突然出现众多船只,正疾速地向小岛这边驶来。卫松疾举目遥望,不禁喜道:“他们终于赶来了。” 船上为首正是公孙战和车卿之。二人见前方正在激战,不等麾下绡巾卫赶到,便用轻功弹出快舰,双足点着湖面如飞鱼般先行赶至小亭。 卫松疾不禁对二人的水上轻功本事赞叹不止,心中暗道:这二人能够成为绡巾卫这支精锐之师的统领,武功果然有过人之处。 屈衡见己方人马皆已陷入重围之中,心中愤怒不已。他不曾想到卫松疾居然真的会以自己妹妹性命作赌注而布下如此埋伏,不禁对卫松疾的冷酷和果断又多了几分认识。他看了看一旁边观战的荆歌,一脸愠色道:“你呆站在那里作甚,老昭不会武功,还不赶快过去保护他离开此处。” 荆歌微微一愣,目光随着江面的波纹摇曳不定,神情经过短暂的平静之后忽复以往的坚定。他取出身后剑筒里的木剑,背着昭伯跃至左思和江渚清所在的小船上,剑尖挑顺着湖面挑起一道水帘,无数水滴在剑气催动下攒射向二人。 江渚清急忙挥剑帮助武功根基稍弱的左思迎面抵挡荆歌突如其来的强大攻势。孰料这阵水箭中竟蕴含有另外一道由内部催生的剑气。两人猝不及防,纷纷被剑气扫中,身上伤痕遍布,弹落水中。所幸的是二人虽然看似伤口累累,但都只是些刮擦的小伤,剑下竟似留情。 荆歌夺船之后以掌气催动木船,向绡巾卫军力分布相对薄弱的正西方疾速突围。这一切被公孙战看在眼里,大呵一声,从天而降落至船头,震得船身左右倾晃。昭伯顿觉眼前一阵眩晕,身体摇摇欲坠。荆歌跨步上前搀扶住昭伯,手中木剑护在胸前,双眸正视眼前强敌,大敢大意。 公孙战斜瞟小船旁的船橹一眼,目光一寒,忽地刀影飘过,冷风袭面,所有船桨皆被斩成碎屑,风帆也受波及,应声折断。 “好刀法!”荆歌神情专注运动内力,他心知退路已完全被封断,唯有杀招尽出方能寻得一丝生机。 “一把木剑便想与我手中的‘军神’相抗么?”公孙战宝刀挥舞,锋茫顿时杀气四散,铮声不断,仿佛有无数刀下亡魂正在悲惨哀嚎和嘶鸣。 卫松疾与公申征战至数十招,已渐渐露出疲态。双方本都有伤在身,又频繁使用劲招,已是五脏六腑各有损伤。卫松疾无意与公申征再做纠缠,但后者却深知他的心思,药王针不时如暴雨般攒射,去路尽被封死。眼看松雪离自己渐渐远去,竟好似永别了一般,卫松疾心中顿时怒火焚烧,杀意涌现,手中风澜在风中躁动不安地颤抖着,一股阴戾之气慢慢涌现在脸庞上。 公申征感到眼前的卫松疾浑身上已弥漫了一股死亡气息,与方才判若两人,心中正在诧意,却见卫松疾手中的风澜剑的双刃眨眼时间内竟又多出一刃,变成三棱。那多出的一刃是从剑身直接凹下,内部隐约可见机簧。公申征看得真切,心中慨叹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精妙的宝剑,手中银针已渐渐被汗水浸透。 “我曾对天发过重誓,今生不再轻易杀戮,药王你莫要逼我违背誓言。”卫松疾剑指公申征,眼神凌厉冷酷,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让开” 公申征顿时感觉到了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瞅了瞅江面上不断划远的水濯小舟,心中暗暗道:我再坚持下就可以了。他握紧身上仅剩的一根药针,将所有赌注都压在这最后一击上。 “发!”公申征大呵一声,双指旋转半个方位,忽地瞄唯卫松疾持剑右手部位,将淬有十倍于普遍麻药药性的药王神针速射而出。卫松疾判断准药针飞行方位,风澜剑顺势横扫过去,但结果却根本寻觅不到药针的踪影。 “竟是虚招!”卫松疾眉头一皱,顿时有所察觉。 公申征将针藏于指缝之中,挥掌向卫松疾面门势如闪电般扫去,后者冷嗤一声,右袖收缩,露出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寒气凝聚,竟是残颜玉指催发前的征兆。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变故,公申征也隐隐感觉到情况不妙,牙关一咬,不等掌风袭过,便将指间药针射出。卫松疾似乎早已料到这些,嘴角轻启,竟是一阵压制已久的笑意。两根原本已聚满真气的手指缓缓垂下,风澜剑倏地扫剑而出,不等目标上前便光华直逼公申征。药针贴着卫松疾脖颈滑出,钉在亭柱之上,风澜剑也在改变药针轨道气流的同时插入了公申征胸口。 “既有前车之鉴,我又怎会蠢到再用残颜玉指去接你的那一针。”卫松疾拔出风澜,公申征身体不禁疼痛地抽搐起来,胸口顿时有大片殷红色蔓延出。 他咬紧苍白嘴唇用指封住伤口动脉,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执剑伫立在风中的瘦弱男子,咳嗽道:“好快的剑,离心脏咳还差一分距离,为何不杀了我。” 卫松疾漠然转身道:“留你一命,只因你医治松雪有功,以后莫要再让我看到你!” 他拂袖飞至一艘赶来增援的绡巾卫快舰上,拉起风帆,同时以掌风作动力,快速向前方的迷雾深处驶去。船上绡巾卫见他举止疯狂,武功骇人,也无人敢上前打扰,任由他将船控制出大部队。 岸上的公申征见状也是无可奈何,他重伤在身,已无力再运功,只得目送卫松疾的身影渐渐远去。想到刚才卫松疾竟然没下对自己下杀手,公申征顿时眼神迷惘暗淡,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 屈衡见公申征受伤,却也无法抽身为其疗治,谢明月有了车卿之的援助,功势不减反增。两人夹击屈衡,各自绝学尽出,面对手无寸铁的屈衡,却也占不了上风,屈衡掌法凌厉,各类诡异杀招层出不穷,稍有走神,便是当场毙命。两人始绐处于均势,屈衡只等对方力疲,便给予致命一击。 公孙战手持“军神”,身披黄金战甲,用睥睨尘世的眼神打量眼前少年,骄傲与不屑已无法形容他此刻的战意,仿佛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戮与战争才能让他得到一丝丝的满足。 荆歌木剑展开数轮试探性的主动攻击,顿时感受到“军神”无穷力道。公孙战武功在绡巾卫中仅次于苏曜,又略胜于车卿之,再配上“军神“天威,放眼吴晋两国,已无任何大将能与之匹敌。 “传说之中的战场‘千人斩’么?果真不愧是一件杀戮的机器。”荆歌用厌恶的眼神看着眼前执刀之人,木剑做出花式姿态,化出千万剑形以速度优势抵抗“军神”之威。两者碰撞激荡,火花四溅,那把木剑却依旧完好无损。公孙战心中纳罕,以“军神”之力居然无法斩断一根木头,不禁怀疑起那把剑的质地材料,应该绝非凡品。 荆歌见周围的绡巾卫越来越多,心中感到不妙,公孙战是个沙场猛将,耐力极强,驾驭数百斤的神刀依旧如鱼得水,内力源源不绝,即便最后侥幸胜了他,也是百回合以后的事情,恐怕那时自己一定力竭,必丧命绡巾卫的围攻之中。 远处屈衡见荆歌陷入恶斗,眉头一皱,不由长袍挥动,运起“九鼎神功”,将双掌掌心处的修练出的力穴以真气破开,九鼎之力聚于一身,手掌竟似充气般膨胀一倍。谢明月和车卿之看得目瞪口呆,还来及考虑应对之策,对面双掌便以携开天辟地之势迎面劈来。 二人仓促下出掌迎击,却是巨力贯身,手掌好似碰到一道铁壁一般,虎口发麻,腕骨应声折断,内脏同时也受到强震,鲜血从口中疯狂涌出。 屈衡大呵一声收掌,双手顿时泄气似地恢复原样。他无心理会眼下重伤二人,撤离孤岛前去援助荆歌。 荆歌与公孙战激战正鼾,浑然不至屈衡已经从天而降。 “保留实力,消极殆战,身为‘湘君’,荆歌你可知罪!”屈衡勃然大怒道:“还不速去保护老昭速度撤离,此处交予老夫来处理。” 荆歌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怒势惊地微微失神,彷徨一阵后有所缓和,收剑背着昭伯跃至绡巾卫控制的一艘小艇上,挥掌击落艇上绡巾卫,扬帆向西面遁去。公孙战见屈衡连败二人而来,心中战意被瞬间引发。他解下紧裹在身体上的厚重金甲,袒露出一条绘有黑虎下山图案的臂膀,手中“军神”挥洒地更为自如。 屈衡冷咧一笑:“华夏之地又岂容蛮兽在此横行。” 公孙战仰天大笑:“哈哈,我为蛮兽,那你便是我嘴边之肉。”两人聚势已久,目光激荡交错,却未有人敢先发制人,只等时机到来。不过这时机尚未出现,大批绡巾卫便已如潮水般围攻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风陵大战(三) 卫松疾驾船在迷雾中焦急地寻找水濯的踪影,他的船速极快,不但有四名绡巾卫帮忙摇橹,又有自身掌风助推,理应早已追上对方才是,但一番疾驶之后,却仍难觅踪迹。 他身体撑着一旁的桅杆上,举目远眺,茫茳湖面蒸气缭绕,即便水濯近在咫尺,但若无五十步内近距离接触,也不可能将其发现。 “你们暂且停止摇橹,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我感觉她就在我身边。”卫松疾闭眸凝神,仔细倾听湖面的水浪声。众人闻言目若呆鸡,面面相觑,只得照办。 卫松疾神情专注地看着微微浮动的湖水,眼神一变,忽地纵身扎进水中,掀起了一道水帘,过了许久,也不见再浮上来。船上的人见状无不惊骇万分,当下便四周游戈搜寻,但却不见半丝回应。 水濯摇桨向西面渡口方向缓缓前行,借助江面浓雾和船身小巧灵活的优势,她微妙地避开了与卫松疾快艇的多次正面相遇。寒风袭面,她轻捋了下耳鬓被吹乱的秀发,望着江面渐渐地出了神。 “也不知义父他们那边怎么样了。”水濯心中隐隐担忧。她瞅了瞅身旁不能动弹的卫松雪,眼神中既是仇恨又是无奈。 她叹了口气,停下手中双浆,走到卫松雪的跟前解开了她的穴道:“等下船靠岸后你就可以走了,去找你那个所谓的‘好哥哥’吧,义父若责怪下来便由我一人承担好了。” 卫松雪浑身酸痛,扶着栏杆才艰难站了起来。她轻笑一声,语声淡淡道:“这又是你们设下的另一个圈套么?又来骗我呢?” 水濯娇躯一震,心中惭愧,不知道该怎样向她解释。 “你怎会这么想呢?”水濯不解。 卫松雪低头无神道:“我本以为你们都是好人,相信你们,却想到这一切原来都是一场骗局,你们想利用松雪来伤害哥哥松雪真的好笨”她说着说着泪水不禁从眼眶里涌出,原本简单的脑子里忽然间想通了许多事情。 “你们可以欺骗松雪,也可以利用松雪,但就是不可以伤害哥哥。”卫松雪目光坚定地看着水濯道:“谁要伤害哥哥,那便是松雪的敌人。” 水濯一听,不由愣住,哑然失笑道:“傻丫头,你当真什么也不知道么?看来你对你哥哥的为人还不是很清楚,他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却一直还被蒙在鼓里。”她将陆门十羽和叶门惨案的事情娓娓道出,想到当年的亲人们的惨死,她的眼睛里又忍不住闪烁着泪光。 “这便是你哥哥的真面目,残忍,冷酷,无情,如此这般,你还相信他么?”水濯情绪激动,言语也跟着激烈起来。 卫松雪神情难过地摇头道:“我知道哥哥以前做了很多措施,但他绝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水濯注视着湖面,神情冷峻道:“他已经来了,你向他询问清楚便是。”话声刚落,忽地又来一声爆响,湖面水帘四溅,从下面窜出一个矫健的身影,正是卫松疾。 水濯不由抱臂冷哼:“你居然想出水底潜行的法子避开湖面雾气的遮挡,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卫松疾拧了拧浑身湿漉的衣衫,斜瞟了水濯一眼,道:“你也当真让我好找!”他目光移到卫松雪身上,不由面露喜色,疾步上前将她搂在怀里,眼角竟滚动泪珠。 “你这丫头这一走,就不知道有人为你寝食难安么尽让人操心”言语哽噎之中,夹杂的是失而复得后的激动和惭悔,是兄长发自肺腑的呵护和安慰。 水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一言不发,心中却是在慢慢滴血和流泪。四年前的一切如果没有发生的话,说不定现在还在父母和众多兄长的疼爱之下撒娇嬉戏,抚琴造诗,享受亲情之乐。倘若不是陆门十羽,倘若不是那个男人 想到这里,水濯皓齿紧咬嘴唇,手掌握成拳状,愤懑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淌下,袖中白练不知不觉中缠绕在手腕中。 “你有你的幸福,我也有本属于我的幸福,凭什么你要夺走它们,凭什么?”水濯愤懑的泪水夺眶而出,袖中白练缓缓落下,在空中结成十字状,作出战斗前的姿势。 卫松疾将妹妹安置在一旁,取出风澜剑,一脸淡然道:“要杀我,你随时可以来,只是以你现在的功力想要胜我,怕还须再等十年。” 水濯不禁冷笑道:“你无须在此虚张声势,我观察过,你面色泛黄,双手微颤,想必先前定是中了公申大人的麻针,而且已经深入骨髓,你此刻的功力只怕三cd不到,又何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呢?” 卫松疾心中顿时苦笑,他开始有些佩服眼前的女子了。既然一切已经被看穿,便也无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于是道了声“三层之力足矣”,开始凝气于剑身,做出剑扇。 卫松雪看这二人的阵势,知道立刻便有一场殊死搏斗即将在这里发生,心中顿时焦虑不已。她很想上前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水濯挥舞双练,在空中编织成布剑,使出叶门绝学“余霞剑法”。这套剑法是由胡姬的舞蹈路数演变而来,配上剑式口诀,便成了当世绝世的剑法。当年叶竹公就是凭此剑法诛杀陆门其中二羽,那惊人的剑招威力卫松疾至今记忆尤新。 “余霞剑法”的精妙之处在于“封”和“散”。所谓“封”便是防守时长短双剑相配合,远近皆可顾及,密不透风;“散”,就是进攻时招式变化万千,纷繁缭绕,多点开花,令人防不胜防。 卫松疾手中风澜化作扇状剑影,刺入练阵,但剑气似乎接触到了一股柔沙,瞬间便湮没在由双练织成的严密“封”势之中。卫松疾眉头一皱,后退数步,将剑交转于左手,原地频繁运用手腕和下盘力量,加快剑身舞动速度,分剑式再启,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形成“伏羲八阵剑”,以散剑对散剑,八路并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风陵大战(四) 水濯收练跃至小船的桅顶,居高临下,八路之中的四路已被其阻断,另外四路在长短练剑之前尽显绝路姿态,眨眼之间乾坤八路居然无剑可出,无路可倚,卫松疾不得已被迫收剑,暗自闷声道:以我现在的不到三成的内力,不足以催发上等剑招,而有利地形也被她抢先占据,若再用剑也是徒劳。 卫松疾思及此处,双手缓缓举起,晶光乍现,热度四散食指与中指凝聚成一根,竟是双手齐发的“焚膏指”。 与“残颜玉指”运功原理相似,“焚膏指”同样是以指间内力的凝聚程度改变周空气遭温度,只不过两者结果皆然不同罢了。 水濯调整长短练的布置,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一击上,心中却在纳罕:他手无兵器,如何能仅靠指法破我练阵。思量之间,一股炙气迎面铺来,卫松疾双手指间携至阳之气从甲板上一跃而起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桅杆顶端。水濯心头一惊,双练齐动,结成阴阳练,如同长蛇一般在空中扭曲蠕动。 以练结鞭!卫松疾冷冷一笑,完全无视眼前阴阳练,双指目标直指水濯本人。后者看出意图,长练不时地强袭卫松疾。但令人诧异地是,无论阴阳练如何抽打卫松疾,他神情都是那么平静,平静也像一潭死水,让人感到恐惧。 一道道血痕划过身体,旁边的卫松雪的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不禁捂着嘴巴失声惊叫起来。桅顶上的水濯似乎也没有料到卫松疾居然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硬生生地承受这一次次鞭笞。 “疯子!”水濯暗骂一声,顿时感觉到莫名的压抑感,而这种压抑感与昨夜卫府那次行刺时的那种压抑感几乎一模一样。 卫松疾面带冷森笑意,掌间聚力,“焚膏指”穿破最后的一层“封”阵后,顿时转守为攻,炙气尽散,将阴阳练燃得一干二净。水濯花容失色,心中夫叫不好,急忙要挣脱双练,但白练的另一端却紧紧缠绕在手腕上,怎么也挣脱不掉。水濯虽是机警过人,但终究是女儿家,遇到危险关头也不由惊惶失措,冷汗直流,一时间竟呆在那里。 卫松疾目光一凛,神情微变,猛得收住双指势头,改用双掌攻势,带动风势稳稳击打在水濯肩上。后者不禁口呕朱红,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笔直从空中落下栽入水中。 卫松疾落至甲板上时,一脚不稳险些倒地,松雪慌忙上前搀扶,但瞧见他伤痕累累的样子,眼泪又按捺不住簌籁落下。卫松疾怜惜地用衣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笑道:“伤痛只会让我在身体麻痹的情况下更加清醒,松雪你不用担心。”他继而转身注视着涟漪四散的湖面,一阵水浪排过,便再也听不到半丝动静。 他顿觉不妙,不等松雪缓过神来,自己就“扑嗵”再次跳进水中,潜入湖底不见踪影。 过了一段时间,湖面上波纹突然涌动,卫松疾怀中抱着一个人从水中破出,落至船头。那女子紫衣长发,腰间束练,正是水濯。她浑身湿透,四肢无力地平躺在甲板之上,不时咳嗽和抽搐,意识已经有些不清了。 卫松疾吸了口冷气,道:“没想到你的水性原来这么差,这点我倒是没想到。现在胜负已分,看在荆歌的面子上,我再留你一命,以后莫要纠缠我了。松雪,咱们走吧!”话音落下,却久久不见回应,他蓦地回头望去,竟然寻不到卫松雪的影子,才短短的入水那一会儿功夫,自己的妹妹便活生生从眼前消失。 他神情紧张地在四周湖寻视,这时已是下午,风陵湖口的大风开始清除湖面上的浓雾,一度受阻的视线又恢复平常。在离卫松疾东面不远处,清晰地出现了两条快船身影,站在船首的赫然是屈衡和荆歌。卫松疾心中一紧,这二人居然从绡巾卫的层层包围中脱出身来,想必谢明月他们那边已经败下阵来。他将船快速靠近,隐约见到屈衡身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松雪!”卫松疾失声惊呼,不顾自身伤势,轻功点水跃至屈衡面前,风澜钊再次出鞘。这时他才发现船上除了屈衡外,还有在一旁盘膝疗伤的公申征,看他脸上的血色,伤势相信已经好五六分,毕竟药王之称号也并非浪得虚名。 屈衡左手制住卫松雪,厉视眼前之人道:“违背承诺,暗中设伏,卫松疾你不想要你的妹妹么。”说罢,双指抵至喉间,卫松雪顿时痛得流出眼泪,不禁轻轻呻吟。 卫松疾急忙上前数步道:“此事与她无关,有什么事冲我一个人好了,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晚辈算什么。” 屈衡不为他言所激,捋须大笑道:“老夫非气量狭小之辈,交出苏镜,一切便既往不咎。” 卫松疾道:“为何一定要选择苏镜,她才来安陵没几天,何以处处针对她。” “她自然有她的价值,你现在考虑的只有一件事,究竟是要保你妹妹还是保苏镜。” 卫松雪心头一震,又有些许疑惑,不知这苏镜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屈衡和自己哥哥频繁提及此人,听名字像是女人之名,也不知他们是因何相识的。不过卫松雪却毫不在意这些,一脸轻松看着自己哥哥,她对自己有着十足的自信。 时间点点的流逝,出乎卫松雪的意料,船上安静得能够听到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而她最为期待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出现,卫松疾的脸上流露出的犹豫之色,让她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冰凉和不安。 这一切竟会如此难以诀择么?卫松雪目光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而后者却神色慌张,低下头,有意地回避了与她的正视。卫松雪娇躯一颤,从未有过的恐惧感霎时间涌上心头。 这时,另一艘船上的荆歌忽地指向远方示意九歌之人警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