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形声探案》 正文 第一章 倒尿 男孩十二,去倒尿罐。 吴形声12岁(虚岁)了,也到了倒尿罐的年龄。过完生日的那天晚上,父亲吴海就跟他严肃地谈了这个问题。形声点了点头,次日早晨起来,就开始倒尿罐。还好,眼下家里只有6口人,两个尿罐都是大半下。一晃儿,从秋天倒到冬天,形声的业务越来越熟练。虽然说不上热爱,也不那么排斥了。最初,看到那发黄而骚的尿液,总是“紧”着鼻子,可并没有用,骚/味照样扑鼻而来。久而久之便习惯了,也不觉得那么骚了。到了冬天,东北死冷死冷的,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尿,多少还有点暧意。 这一年,形声在闭塞的村子里,通过高音喇叭知道两个外国人的名字和一位中国英雄。尼克松,美国总统;戴高乐,法国总统。觉得尼克松这个名字不好,又“泥”又“松”的;还是法国人会起名字,又“高”又“乐”的,叫起来特喜庆。那位中国英雄的名字叫于庆阳,生命不息,冲锋不止,在珍宝岛自卫击战中光荣牺牲。 夏老师给同学们念报纸: 于庆阳侧头一看,见右边丛林中苏边防军一挺机枪正吐着火舌。它的前方,是一片开阔地。激战中,我军有些班排长没有组织火力就自行发起攻击,几十名战士已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网下,随着罪恶的枪声,战士们一个个扑身倒地,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下的白雪。 于庆阳心急如焚,他伏在雪地上,思索着对策。 突然,扫射停顿了。原来是苏边防军机枪手在填充弹药。于庆阳乘机一跃而起,端起冲锋枪向苏边防军机枪阵地扫射,苏军机枪手当即被击毙。接着,于庆阳又向苏机枪阵地冲去,他想控制住苏军机枪阵地,占据有利地形。不想刚一起步,丛林深处苏军的另一机枪又哒哒地响了起来,子弹在开阔地上溅起一簇簇雪花,压的战友们抬不起头来。于庆阳大喊一声,又冲向正在射击的苏军机枪。苏军机枪手见侧面冲来一名中人,吓得惊叫一声,急忙把枪口调向于庆阳,但还未等扣动扳机,于庆阳的冲锋枪已经先响了,苏机枪手胸部连中数弹,身子往前一倾,倒在机枪上。这时,正前方突然飞来一颗流弹,击中于庆阳的头部,于昏倒在地。不久,于庆阳猛然站立起来,端起冲锋枪向入侵之敌冲击,最后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为了保卫神圣的祖国领土不受侵犯,于庆阳实现了他“生命不息,冲锋不止”的誓言,静静地倒在洁白的雪地上 夏老师念到这里,眼含着泪花,屋子里哭声一片。老师放下报纸,默默地转过身,在黑板写下八个大字:向英雄于庆阳致敬! “这就是今天的作文题目,马上就写,字数不限。”老师说完,同学就动起笔来,涮涮涮涮,下雨似的。 形声第一个把作文本交上去,老师认真看着,看着看看眉头舒展了。第二节课,老师念了三篇作文,最后一个念的吴形声的。那是一首打油诗: 苏修占宝岛,边境呈疯狂。我军反侵略,猎猎旌旗扬。 斗志谁最旺?英雄于庆阳。心中装祖国,眼亮赛太阳。 一串子弹飞,射入敌胸膛。有的直喊娘,有的见阎王。 一颗流弹飞,英雄受重伤。鲜血染白雪,朵朵红梅香。 吴形声并未因得到夏老师的表扬就不倒尿罐了,而是更加兢兢业业了。1969年11月9日,因为是礼拜天,不用上学,可尿罐还得倒。人们不会因为次日是“礼拜天”,就彬彬有礼不尿尿了。不比平日多,也不比平时少。那时的农村人,是没有礼拜天的概念的,没有休息一说,该干啥干啥。 形声因为不上学,除了倒尿罐之外,还得拾一筐粪,才能吃早饭。倒完尿罐之后,形声背起粪筐,拿起粪铲走出自家的院子。没走多远,就看见雪地里盛开三朵“黄花”,还冒着热气。这是形声最喜欢拾的粪——牛粪。牛粪个头大,又不十分臭,十“朵”就可以装一筐。三朵装在粪筐里,已经是沉甸甸的了。 路过同学方北家,只见他一手提着个尿罐,小心翼翼走向粪堆。形声紧赶几步,见他家的两个尿罐满满的。 “好家伙,这么多!”形声感叹一声。 “人多夜长,又喝稀粥,能不多吗?”方北小大人似地说,“等我一会儿,我去取粪筐子。” 二人搭伴,又去找同学万五。喊了几声,万五才出来,也是一手拎着一个尿罐向粪堆走去。形声眼尖,发现一个尿罐是满的,另一个却是半下,有点不解。 方北家现在8口人,父母c俩姐c俩哥弟;万五家现在也是8口人,父母c两姐c仨哥。 “昨晚吃干饭,尿少了些。”万五一笑说。 三个小伙伴说说笑笑,不到一个钟头,拾到了一筐粪,乐蹦蹦地回到家,吃早饭。 晌午,形声的大姐领着女儿回了娘家。吴海十分高兴,杀了一只大公鸡。形声削了一大盆土豆,准备炖鸡吃。 下午三点钟,才吃午饭——那时的农村冬天只吃两顿饭。吴海领着两个背着行李的男人进来,先去了西屋。二人在厨房洗完手,就进了东屋脱鞋上炕,准备吃饭。 吴海敲了敲碗,说:“这位是黄公安,这位是白公安,在咱们家要住几天,吃饭当然是‘派饭’,第一顿在咱家吃。他们有大事要办,每个人都要有保密意识。不管谁问什么,就说不知道。西屋倒出来,给黄公安和白公安住。我c老二c老疙瘩都去生产队睡。” “老吴,不用,不用,没有那么严重。”黄公安说,“晚上,你家一个男人都不在家,反而不方便。这样吧,男的都到西屋来睡。” “我得去队里睡,”形声的二哥形状说,“今晚,我开始做豆腐。” “那就这样。老疙瘩,你负责把炕烧得热乎乎的,别把二位公安给冻感冒了,误了公事。”吴海总结似地说。 吃完饭,黄公安和白公安各自交了两角钱,二两粮票。可形声还是为那两个鸡腿可惜。因为,爹将两个鸡腿,一个夹给了黄公安,一个夹给了白公安。虽然二位也客气了一下,最后还是津津有味地吃掉了。如果他们不来,那两个鸡腿,一个是外甥女的,另一个肯定是自己的。公安来干什么?难道有人偷生产队的仓库了? 解放军冬天拉练也会住在老百姓家,却是自己开伙,肯定不会吃老百姓家的鸡。解放军还会给老百姓家扫院子,也是自己烧炕。比起来,还是解放军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换亲 吃完晚饭(也可以说是午饭),形声找小伙伴玩。有一个孩子,传播了一个惊天的消息:方北的大姐夫吕二和万五的大姐夫吕三,昨天半夜被人杀了。 “可惨了!被捅了一百多刀。刀刀见红,只有一刀见绿,扎苦胆上了。”那孩子说得活灵活现,仿佛是他干的似的。 大多数孩子不信,形声却有些信。玩了一会儿滑冰车,形声跑回家,开始烧西屋炕。足足烧了两捆苞米秸,摸了摸炕热了起来,才停下来。 放上饭桌,形声开始写作业。吴海领着二位公安,从外面回来。 “小伙子,好样的!炕烧得挺热。”白公安将手伸到被子下面,摸了摸。 “老疙瘩,出去吧。我们谈事儿。”吴海说。 “不用,不用。”黄公安摆摆手,“让孩子该写作业写作业。我们说话,不影响你吧?” “不影响,不影响。”形声连忙说。 “老疙瘩,到外边啥都不许说。” “你放心吧,爹。” “老吴,你说一说方家c万家和吕家换亲的事儿。”黄公安掏出一盒迎春烟,抽出一根,递给吴海。白公安不用让,自己拿一根,夹在耳朵上,掏出火机,给二人点上。 “我是不赞成换亲的,可又没法子。”吴海吸了一口烟,“先说方家和吕家吧。方家的大女儿方芳嫁给了吕家的二儿子吕武。吕家的大女儿吕竹,嫁给了方家的大儿子方东。结婚有四c五年了,孩子也有两个了。” “方东和吕竹两口过得怎么样?” “不错!方家全家对吕竹当宝似的。” “吕武和方芳两口子,过得怎么样?” “吕家到我们这有30里地,那边的情况不是很清楚。可好像方芳过得不怎么样,每次回娘家总是哭天抹泪的,不愿回去。” “方家对吕家的女儿很好,可吕家为什么对方家的女儿不好呢?” “原因挺多的,最主要的还是吕家觉得自家的女儿长得漂亮,方家的女儿长得一般。觉得这亲换得有点吃亏。” “原来是这样。” “下面再说一说,万家与吕家换亲的事儿。万家的大女儿万紫,嫁给了吕家的三儿子吕双;吕家二女儿吕梅,嫁给了万家的大儿子万一。也是万一和吕梅过得好;吕双和万紫过得不好。万紫的长相跟方芳差不多,在吕家的待遇也差不多。” “吕家为何用两个漂亮的女儿,换两个长相一般的儿媳呢?”白公安问。 “这个问题简单。吕家哥六个又穷,谁家长得好看的姑娘肯嫁呢?只好退而求其次,用自家比较漂亮的女儿,换长相一般的儿媳了。可是,他们家只有两个可换。因此,哥六个只有两个‘说’上媳妇。老大都四十了,还是光棍一条。” 形声一边写作业,一边听着。原来万家c方家和吕家关系这么复杂。换亲,怎么会这样?丑的换俊的自然高兴,俊的换丑的自然觉得吃亏,能不闹矛盾吗?怨不得二哥一听“换亲”这个词,就气得说:“我宁可打一辈光棍,也不会用自己的姐姐或妹妹换媳妇!” 当然了,像二哥那样的小伙儿,长相英俊,又有才干,不用换亲,也有不少姑娘喜欢呢。可方家哥几个就不行了,一个个长得又黑又壮,铁塔似的,一看就吓姑娘一跳。万家的哥几个倒不黑,都有点奇型怪状的感觉,看上去很不舒服。 “昨天半夜,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1点半钟,吕家的吕武和吕双,被人用刀捅死。凶手下手极狠,都是一刀毙命,用的是杀猪刀,抹脖子。”黄公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凌晨1点到3点,轮到吕武和吕双给去逝的爷爷守夜。棺材就停东房山头,先是吕武披着大衣在棺材旁溜达,被突然蹿出的黑影给杀了。吕双觉得不对劲,从屋里出来,不到1分钟也被杀了。等吕家的其他哥们赶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连个人影也没看见。通过现场分析,作案人应该是两到三人,早早潜伏在旁边,等他们哥俩出来才下的手。由于过了1点就开始下雪,路上的足迹都被掩盖住了,指纹也没有发现一枚有用的。现在,只能从动机上入手。” “黄公安的意思,是换亲种下的恶果?”吴海试探着问。 “现在也只是怀疑。你是政治队长,政治觉悟肯定比一般人高,我们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我哪来的政治觉悟,就是听的话。” “这样说吧。我和小白都怀疑这件事儿,很可能跟方家或万家有关系。但两家联合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方家想报复,他们只对吕武动手就完了;如果是万家想报复,他们只对吕双动手就完了。——没有必要对哥俩儿一齐动手啊?!”吴海有些不解地问。 “爹,那样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谁干的了。”形声突然插话说。 “小孩子,大人说话不许插嘴。” 形声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老吴,令郎说得很有见地,真是一针见血呀!” “小孩子,懂什么。” “我们可不能小看小孩子,甘罗12岁可就拜相啊!” “你今年多大了?” “他也12岁。”吴海替儿子回答。 “吴形声小朋友,下面的谈话你可以参与进来。” “我瞎说的,我写作业。” “老吴啊,你这是压制民主。”黄公安说完大笑,“方家和万家的女儿受气,谁家的反抗比较激烈呢?” “当然是方家。” “方家是哥四个,万家可是哥五个呀?” “方家的哥四个,长得都高大,也勇猛;万家的哥五个,都长得瘦小些,除了万二‘尿性’点,别的都比较老实,老四更是熊蛋包。” “小朋友,你同意你爸爸的分析吗?” 形声点了点头。 “方家跟吕家打过几仗,差不多打了个平手。可方芳的日子,并没有因此好过,打仗是解决不了问题。我不认为方家或万家,会因家庭琐事儿就去杀人。吕武和吕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什么仇人呢?” “现在,我们也只是怀疑,毕竟什么证据都没有。不谈这些了,小白,换换脑子,杀几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指纹 形声是个小棋迷,一听下棋十分高兴,忙将书和作业本收拾起来。黄公安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拿出来棋子只手指盖那么大。 “太小了,我家有大的。老疙瘩,去把咱家大象棋拿来。”吴海说。 形声答应着,下地去了东屋,一会儿拎过一个大木头盒子。展开有三分之二饭桌大小,棋子有手腕粗。 “这个大气!”黄公安赞道,“不像是买的?” “棋盘和棋子,都是我二小子做的。”吴海骄傲地说。 黄公安看河界上写的并不是“楚河汉界”四个字,而是“河边有草,多嘴是驴”八个字。黄c白二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形声将棋子摆好,白公安不客气拿掉对方一匹红马,才让黄公安执红先行。三盘棋很快就结束了,白公安输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老吴,咱们杀几盘?”黄公安显然没过瘾。 “你太厉害了,我肯定不行。我家老疙瘩棋下得还行,可以陪你玩几盘。”天暗了下来,吴海点亮了洋油灯。 “黄叔叔,咱们玩儿,不用让子。”形声不客气地说。 “你先走。”黄公安将棋盘旋转180度。 形声并不客气,走了一步当头炮。黄公安挺起左马。二人你来我往,不多时就走了十几步。因为对方是小孩子,黄公安确实没把形声把当回事,一不小心,走了一步随手棋。形声跳了一步马,走出“马踹双车”的好棋。最后,盘面变成了有“车”杀无“车”,黄公安顽强抵抗,还是败下阵来。 第二盘,还是形声先走,第一步还是当头炮。因为赢了一盘,十分高兴,精神放松下来。黄公安随手走了一步跳边马。形声差点乐出声来,毫不客气地把对方中卒给打了,行成了空头炮。心想,这盘棋不超过20步,就能赢下来。 可黄公安步步紧逼,大子很就全部出动了。形声的当头炮并没有立住,很可逃开了。局势一下子被动起来,最终反而输了。 第三盘,还是形声先走,第一步还是当头炮。黄公安还是跳边马。形声第二盘吃了亏,不敢“打空头”,稳扎稳打,下到残局还是亏了。 红方相仕全一车一马;黑方象士全一车一炮一卒。形声只能求和,抓住一个机会,用车砍了对方的炮,用马踹了对方的卒,用相仕全守和了对方。 “老吴,你家形声的棋好厉害呀!”白公安忍不住赞叹,“老黄可取得过县里比赛的冠军呢!” 黄公安盯着形声,半晌说:“有人教过你下棋?” “没有人特别教过,就是谁玩的好找谁玩。”形声实话实说。 “你摆过棋谱?” “下棋还有谱?” “老吴啊,你家形声没人教过,也没看过棋书,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很了不起!尤其是他的大局特别好,第三盘他处于劣势,不硬拚而是想法设法谋和。——形声是天生的下棋材料。” “下棋可不能当饭吃。这孩子,干什么都愿意琢磨,不琢磨出个道道来,宁可不吃饭。” “老吴,今晚我把话放到这儿。这孩子将来要是不出息人,就不会有人出息!” 形声妈将吴海叫走,商量事情。爹不眼前,形声一下变得无拘无束了。黄公安拿过形声一只手,问:“你的指纹有几个‘斗’,几个‘簸箕’呀?” 形声说:“我有5个斗和5个簸箕。” 黄公安将形声的两手看了一遍,说:“你有5个斗形纹,3个箕形纹和2个弓形纹。有同心圆或螺旋纹线,看上去像水中漩涡的,叫斗形纹;有的纹线是一边开口的,即像簸箕似的,叫箕形纹;有的纹形像弓一样,叫弓线纹。箕形纹和弓形纹是有区别的。你的右手中指和小指都是弓形纹。你明白吗?” “听你这么一讲,我懂了。” “别看指纹很小,它却是‘人体身份证’,指纹在胎儿第三四个月便开始产生,到六个月左右就形成了。每个人的指纹都不一样,大约150亿枚指纹,才能找出两枚相同的。” “人长大了,指纹不也跟着变吗?” “不会变,从出生到死都不会变。” 黄公安取出纸和笔,画了个直角,问:“这是什么?” 形声笑了笑,说:“90度角。” 黄公安取出放大镜,递了过去,说:“放大一下,看一看。 形声拿着放大镜,照在直角上。 “角度变大了吗?” “没有,还是90度。我明白了,比如一寸的照片,放大成四寸的,头像变大了,可形状并没有变。” “指纹也是这个道理,小孩子线细,长大了线粗,并没有走样。指纹,在办案中特别重要!” “可是,我在纸上按个指纹,你也看不见呢?” “看不见吗?” “当然看不见。”形声说着,在白纸上按个手印。 黄公安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取来一只小刷子,和一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装着黑色粉末。他用软毛刷蘸少许粉末,轻轻弹刷柄,使粉末均匀地散落在指印上,然后用刷尖轻轻拂去多余粉末。 形声一下看傻了,只见一枚黑色的指纹凸现出来,和自己右手食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叫粉末显现法,只是提取指纹的一种方法。还有熏染法c硝酸银法等等。国外还发明了一种灯,只要一照,就可以显现出人的指纹来。” “真的很神奇呀!” “我试一试你的眼力如何?” “我的眼睛是一点五的。” “这跟眼睛是一点五的,还是一点二的关系不大。” 黄公安笑着拿出两张纸,一张大纸上有密密麻麻的指纹,一张小纸上只有一枚指纹。 “大纸上有100枚指纹。”形声只是扫了一下,就算出了大纸上的指纹数。 “你算得很快,看找得如何。这100枚指纹,是各不相同的,其中一枚指纹跟这枚单独的指纹是相同的。给你10分钟,看你能不能找出来。” “这100枚指纹中,有一枚是犯罪分子的?” “正是。” 形声开始寻找,一会儿,就指出:“第89枚与这单独的指纹相同。” 黄公安看了一眼表,时间才过去两分半钟。白公安和黄公安面面相觑。 “我找错了吗?” 黄公安又拿出几张纸让他找,又很快就找到了。 “不是你找错了,你找的又快又准。你这位白叔叔,指纹比对在学校考试经常得第一名,他最多每分钟可以比对20枚;你每分钟可以比对40枚。你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是怎么做到的?” “我看完单独的指纹,脑子里就印下了。再看这100枚指纹,碰到跟它一样的就重合了。” “天才!”二人异口同声。 “谁是天才?”吴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你儿子,他是个天生当公安的料。”二人还是异口同声。 吴海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很高兴。 作为奖励,白公安从箱子里抓出一把饼干,给吴形声。吴海点了点头,形声说声谢谢才收下。那饼干都是小动物形象,十分可爱。形声只留下两块,将八块送给了外甥女。乐得小姑娘直喊“舅舅万岁”,吓得形声大姐忙捂女儿的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推理 早晨起来,形声才发现两个尿罐都是满满的。走了一个人,来了四个人——外甥女太小,按半个人算,加起来是八口半人,尿两罐尿太正常了。 吃完饭形声背起书包,准备上学,见二姐准备洗头,就问:“二姐,你不是刚洗完头吗?” 二姐将一块黄泥放在盆子里,说:“昨天,万红给了我一块好黄泥,说洗头可好了,我试一试。” “你什么时候去的她家?” “吃完午饭去的,她家刚吃饭。” “她家吃的什么?” “高粮米粥,大饼子,炖大白菜,咸菜黄。——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随便问问。” 形声出了家门,一路小跑去了学校。课上的内容他早就会了,找来一张写满字的纸,反过来画图。画一个是尿罐,又画一个还是尿罐,一节课过去了,他画了上百个尿罐。夏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他忙把纸团成一团,揣在裤兜里,趁着给炉子添柴,扔到里面很快化成了烣烬。放学了,他跑回家中,吃完饭来到西屋。二位公安都在,正在研究事情。 “形声,谢谢你!”黄公安诚恳地说。 “谢我,谢我什么呢?”形声不解地问。 “又给我们烧炕,又倒尿罐的,怎么能不谢呢!” “都是应该做的。炕我也睡,尿我也尿。黄叔叔,你们城里上厕所在屋里吧?” “县城没那么好的条件,上公共厕所,家里也得准备尿罐。” “不过,不叫尿罐叫马桶,也叫夜壶。”白公安插话说。 “马桶汉代就有了,皇帝用的叫虎子。夜壶最早是指男人用的东西,而且是相当尊贵的人才能用。据史书记载,明代永乐皇帝使用的夜壶就是金子做的,由贴身太监负责管理。”黄公安接着说。 “说到夜壶我想起一个故事。大帅张作霖的五姨太特别会‘把尿’,所以大帅特别喜欢她。一次,张作霖从北京回奉天的路上,突然来了尿。五姨太就给他‘把尿’。火车震动比较厉害,好不容易把准了。只听一声巨响,火车被炸开了花,一代枭雄张作霖就这样还没等尿完尿就没了命,临咽气时骂道:‘妈了个巴子的小日本儿鬼子,不等我尿完尿就下手,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黄公安和形声都忍不住乐了。 “你说张作霖的故事,我倒想起了袁世凯的故事。袁世凯用的夜壶不是金,也不是银的,是铅的。据说,铅制的夜壶呲尿的声音比较小。一天晚上,袁世凯突然来到七姨太这里。没想到他会来,就没有准备夜壶。半夜,袁世凯起夜,七姨太给他‘把尿’。尿了一下,再也尿不出来了。原来,七姨太用锡做的酒壶来应付。袁世凯就大声嚷嚷:‘我要铅的!’秘书一听忙跑进来,急忙递上一份文件,说:‘大总统啊,你总算想明白了,那就签吧!’袁世凯正憋着尿,也没细看提笔就签字了。原来,他签字的文件是卖国的《二十一条》。” 三人一起大笑。 “形声,假如这起案子是万家或方家兄弟干的,你认为哪家可能性更大呢?”黄公安认真地问。 “应该是万家兄弟。”形声肯定地说。 “为什么是万家,而不方家呢?” “我有根据。” “你有什么根据?” “从我们这里,到吕家有30里地吧?” “差不多。” “来回就是60里,一去一回加上杀人,怎么也得6个小时吧?” “步行应该如此。” “你说至少是两人作案,或是三人?” “就按三人算。” “三个人,6个小时,能尿半尿罐尿吧?” “冬天,应该的。可是,这杀人跟尿罐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很大呀!杀人不会用飞刀吧?只有人到地方才能杀人。” “这是一定的。” “三个人出去了,有尿也只能尿在道上,而不是尿在自家的罐尿里。” “这是肯定的。” “11月9日的早上,7点半钟左右,我去拾粪。正好赶上,方北去倒尿罐,两个尿罐都是满满的,说明方家的人,夜里没有出门。而后,我俩儿去喊万五拾粪。半天,万五才出来,他拎着两个尿罐,一个是满的,另一个却是半下。万家有9口人,而方家是8口人,而万家却少半罐尿,说明他家晚上有人出门了,而且不止一个。万五解释说,他家头天晚上吃的干饭。我二姐恰好去过他家,他家吃的是高粮米粥c大白菜和咸黄瓜。他家比较穷,冬天里常吃咸菜,因此,喝水会更多。” “你分析很有道理。要是他们半夜倒一次尿罐呢?” “大冷的天,谁会半夜去倒尿罐呢?” “如果,半夜里把尿罐绊倒了呢?” “大人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把尿罐绊倒的。如果是孩子把尿罐绊倒了,肯定会挨顿揍。万五是他家最小的,早晨起来却是好好的,没有被打的‘幌子’。” “绊倒尿罐就会挨打?” “那当然,在我们这里,绊倒尿罐是大事,不吉利的。有句顺口溜说:‘绊倒尿罐,不打还欠。’可能会欠人家人情啊,欠人家债什么的。” “这是迷信。” “没办法,农村人都信这个。” “除了尿罐,还有什么根据?” “性格。” “性格?” “对,就是性格。方家的哥几个都是火爆脾气,点火就着,干什么都在明处。以前,吕家欺负过他们的姐姐,他们明里打。而万家的哥们则不同,表面上胆子小,可爱玩阴的。尤其是万二,是他家最坏的,也是最狠的。他说过:‘要么不动手,动手就往死里整!’我想,万二最可能是主谋,他的三个弟弟都听他的。万五太小,跟我同岁,不可能去。万四胆最小,是真正的老实,他就去了也不会动手的,没准半道就会跑回来。别看他胆小,却有个毛病,爱小偷小摸,也挺可恨的。” “形声,谢谢你!你的分析太好了,对我们有很大的启发。”黄公安紧紧地握着形声的手,“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通过我们的走访得知,杀猪倌潘一刀的杀猪刀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寻刀 潘一刀年过半百,因为家里穷,长得又丑,大半辈子了也没“说”上媳妇。年轻时又爱赌,因此把房子也输了。只好搬到生产队去住,以社为家,跑腿子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省心。 潘一刀有个手艺,擅长杀猪,尤其是血肠灌得好。因此,方圆十里都请他去杀猪。可农村只有到了腊月之后,才开始杀猪。因此,他也只忙一个多月,并不能以此为生。平时跟其他社员一样,在生产队干农活,挣工分的。因为人懒,总是琢磨着找点轻快活。队里的干部家也是他给杀猪,不好意思,就给他找些轻快活。 农村杀猪并不给工钱,但好酒好菜地招待。吃喝之后,还会送上一段血肠,或一块煮肉。因此,潘一刀年前年后的日子最好过。个别人家,甚至送他一个猪腿或半个猪脸。这时,他不会自己享用,送到某寡妇家,风流快活几天。寡妇家开了荤,他也开了荤,各有所需,乐此不疲。社员们都开他玩笑说:公猪是春天‘跑骚’,老潘是冬天‘跑骚’。潘一刀并不生气,还骄傲地说:“等你死了,我去你老婆那里跑骚。”对方也大笑说:“还没等你跑骚呢,我老婆一泡尿就溺死你。” 潘一刀最喜欢六队一个叫刘霞的寡妇,因为腚大大,睡一宿顶两宿。近几年来,潘一刀杀猪所得的“实惠”,全送给了刘霞。这让其他生产队,曾与他亲近的另几个寡妇十分不满。有的直接找他,问为什么。潘一刀是正了八经的初中毕业生,知道“臀”是腚的意思。他一句话就把那个寡妇给顶了过去。“刘霞亮腚,谁与争臀?”此话一出,那几个争风吃醋的寡妇都服了,因为刘霞的脸跟她们的腚大小差不多。因此,潘一刀又得了外号叫潘一臀。 其实,潘一刀也不是他的真名。他真名叫什么?只好查户口本了。前年生产队的炕烧得太热,把炕席烧着了,户口本连同行李全烧干净了。可潘一刀并不悲伤,杀猪刀经过火烧并没有烧化了,扔到水中又粹了一次,磨后更加光亮,杀起猪来更加顺手。 杀猪刀丢了,潘一刀痛心不已。这把刀已经跟了他20年了,比疱丁解牛那把刀还多了一年。那把刀就是他的武器,好比是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好比是李寻欢的小李飞刀。重新买一把,既要花钱,又不顺手。那把刀本来是锁在箱子里,有一天,因急着去刘霞那里跑骚,就忘了锁。结果,别的什么也没丢偏偏丢了那把刀。 潘一刀寻刀寻疯了,许多人也帮他找,可是三天过去了,连个影子也没有。后来,潘一刀真急了,发出了狠话,并在生产队的大门上贴了告示: 诸位社员,乡里乡亲,哪位拾到了潘某人的杀猪刀,并交还,赏“大团结”一张。潘某人若说假话,下辈子还说不上媳妇。 立誓人:潘九思 大家这才知道,潘一刀不但有名字,而且有很好听的名字,听上去很有文化的味道。告示一发表,人们找刀的热情可更高了。“大团结”就是拾元钱人民币,在当时,可以说是一笔“巨款”。尤其是对孩子们而言,找到了那可是天上掉下一个极大的馅饼。 吴形声也加入了找刀的行列。同学中,他跟耿卫东最要好,二人为一组,找得特别起劲。形声主意多,能想人想不到地方;卫东胆子大,刀山火海都敢闯。 形声想,万家哥们杀了人,肯定不会把刀藏在家中,那样太危险了。可是,他们很贪财,也舍也不得扔在半道。因为,黄公安他们早就派人沿途找了几个来回,却没能找到。这把刀肯定是万家兄弟藏了起来,等风声过后,再拿出来。现在,他们绝不敢拿出来去领赏。 刀会藏在哪里呢?那把刀曾被火烧过,会不会藏在水里呢?如果是藏在水中,最有可能是河里面,或是井里面。在河里刨个冰窟窿放里面,等冰雪溶化再去拿。不行,容易被冲走了;扔在井里?这倒不错。在井里沉了底,却跑不掉的,等到夏天再把它捞出来。每个生产队,有一眼水井,全大队共8个生产队,有8眼水井,找起来也不容易。 卫东听风就是雨,真的下了二队的水井,可是井底除了几块石头,什么也没有。他还要去别的生产队去捞,被形声制止了。一则太危险;二则他又否定了,不会扔到井里面。因人,人们天天挑水,还是容易被发现的。井水是人吃的,将杀猪刀,甚至是杀人刀扔里面,是缺八辈子德的人才干的事儿。 形声没事就在万家房后转悠,一边观察一边思索。忽然,他看见万家房后有三棵大榆树,其中最高的上面有个三个乌鸦窝。不知什么原因,乌鸦飞走了。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乌鸦不是什么好鸟,把杀人刀放在里面便是以毒攻毒。万二特别擅于爬高,没准他会把刀藏在那里。 形声找到卫东,将想法一说,卫东马上就要上树。“现在不行,得等到晚上。不然,会被万家人发现的。”卫东想了想,也是。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卫东迫不急待地爬上了树,下面两个窝儿都没有。第三个窝,果然有刀。虽然用布包着,卫东还是不小心手被划了个小口。卫东十分兴奋,三下五除二就下来了。拉着形声就要去领赏。 “你先去找潘一刀,我回家有点急事,随后就到。”形声撒腿就往家跑。 耿卫东并未多想,直接去了队部,进了屋子,潘一刀还在骂呢。 “潘叔,这是不是你的刀?”卫东将刀亮出。 “是!”潘一刀两眼放光,“在哪找到的?” “这个你别管,反正不是我偷的。你说话算数不?” “当然算数,当然算数。”潘一刀掏了半天,掏出了8块钱,“那两块钱让我买酒喝了,过几天肯定补上。” 卫东想,8块钱总比没有强。就一手交刀,一手拿钱。 潘一刀的手还是晚了一步,刀已经到了黄公安的手里。卫东得了钱,就跑到外面,碰到了形声,说明了情况,给了形声4元钱。 “你是谁?抢我的刀?”潘一刀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手快。 “我是公安局的。”黄公安亮出证件。 “公安局的也不能随便夺我杀猪刀啊!” “这把刀不但杀了猪,还杀了人。” “什么?杀人了!谁拿杀人了?” “我们正在调查,这把刀我们得借用一下,破案之后才能还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比对 找到了刀,黄c白二人才公开身份。原来,大家并不知道他们是公安局的,以为就是一般的工作组。二人也将便装换成了公安服,办公地点也换成了大队部的一间办公室。 那是一把雪亮的杀猪刀,在刀的根部发现了血迹,经过检验不是猪血是人血。刀柄处用黑布缠着,并不是潘一刀缠的。将黑布剪干净,黄公安和白公安共现努力,提取到1枚清晰的指纹,通过比对并不是潘一刀的。二人一下子心花怒放,为了保险起见,全大队所有15岁以上,40岁以下的男性全部到大队部来按手印。 万家兄弟并不排斥按手印,哥几个主动前往,这倒出乎黄c白二公安的预料之外。手印共取了188份,为了防止先入为主,全部打乱,随机编号。可是,没有一枚指纹,跟留在杀猪刀的指纹比对上。黄公安c白公安及形声,共比对三次,确认无误。案子一下子陷入了僵局。难道此案不万家兄弟干的? 黄公安c白公安很晚才回到吴家。吴海还没有睡,抽着早烟等着二位。 “形声呢?”黄公安问。 “去他大姐家了。”吴海的眼睛看天棚。 “老吴,你这是把形声保护起来了。” “那倒不是。这孩子自以为聪明,爱掺和事儿,我怕误了你们大事。” “他并没有误了我们的事,而是帮我们很大的忙。老吴,你儿子是天生当公安的料。他的直觉,他的悟性,他的敏锐,是我从未见过的。我过去在公安学校当老师,带过不少学生,没有一个天资像他这样好的。他长大了,不干公安太可惜了,我是有意锤练他。” “他太小了,还不知道保护自己。你们一走,他如果暴露了,难免成为别人的报复对象。不瞒你们说,三个儿子我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他特别聪明,可历史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例子太多了。” “老吴啊,你是个好父亲。可自古邪不压正。不说这些了,形声临走留下什么话没有?” “什么也没说。不过,给你们留个纸条。我本想不给你们看的,就收了起来。” 吴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黄公安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黄叔叔c白叔叔:你们好! 能不能出现这种情况? 留在杀猪刀上的那枚指纹,也许不是杀人者的。而是偷刀者留下的,那黑布条也是偷刀人缠上的。 “对呀!”黄公安一拍大腿,“这点我怎么忽略了。老吴,常接触潘一刀是些什么人?” “接触最多的,当然是跟他睡在一铺炕上的。张跑腿子列第一位,老更倌老马头列第二位老马头是万家兄弟的舅舅。” “老马头多大岁数?” “五十刚出头,农村人五十岁以上就都称老头了。” “事不宜迟,马上提取张跑腿和老马头的指纹。” 很快,老马头的指纹跟杀猪刀上的指纹比对上了。他很快说交待说:“我那个外甥,就是万二,早就喜欢上了潘一刀的那把杀猪刀。几次让我给他‘顺’出来,我都没干。我爱喝几口酒,他就孝敬了我两瓶。借着酒劲儿,找个机会就把那把刀给‘顺’了来。可那刀太快了,就割了一段绑腿布缠了起来。” “他弄刀干什么?” “我问过他,他说也想学杀猪,缺一把好使的‘家什’。我的外甥,我还是了解的。他们胆子都不大,肯定不会拿刀去杀人的。” 黄公安和白公安进行了周密的部署,派出十个民兵,将万二c万三和万四全部逮捕,分头审讯。万二和万三一口咬定,当天晚上在家睡觉,什么也没干。万四被审了20分钟,就尿子裤子。 “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早就劝他们别干这事儿,杀人是要砍头的。可是,他们笑话我是熊胆包,不敢为大姐出头。被他激将之后,我也来了劲儿,灌了二两散装白酒,就跟他们上路了。走了一多半,我酒全醒了。又劝他们回家,他们把我骂了一顿,把我甩开了。我去也不是,走也不是,就站在一棵树下等他们回来。左等他们不回来,右等他们还是不回来,我就准备回家。刚往家方向走,他们跑来了。二哥特别兴奋,说:‘杀个人,比杀条狗还容易。这回替大姐报仇了!’三哥也十分高兴,说:‘这下好了,老吕家的哥俩全报销了!’我说:‘给大姐出气,怎么还多杀一个?’二哥说:‘杀一个,一下子就怀疑我们’” 接着万三的心理防线也被摧毁了,说出了一切。 万二心理素质很好,煮熟的鸭子——嘴硬。一直到天亮,才承认杀人。 等形声从大姐家回来,黄公安和白公安已经离开了吴家。万家三兄弟也被押到县城,进了看守所。吴海十分高兴,因为自始至终,没有人知道儿子帮二位公安破案的事儿。 黄公安给形声留下一本书,《五七炮对屏风马》;白公安也留下一本书,《指纹识别入门》。 黄公安在书上给形声留下一段话: 花溪杂咏 花溪棋亭位山腰,每人聚此费推敲。 劝君让他先一着,后发制人棋最高。 录陈/毅元帅诗,与形声共勉!——黄卓圣。 白公安也在书上给形声留下一段话: 天下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更没两枚相同的指纹,当然,更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而你,是极独特的一个孩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只要坚持,你会成为一个极出色的,大写的人! 白桦书,与形声小弟共勉! 形声特别喜这两本书。看了黄卓圣留下的《五七炮对屏风马》,他的棋艺水平提高极快,方圆十里已经找不到对手了。看了白桦书留下的《指纹识别入门》,他一下子就迷上指纹识别。没事就收集各种人的指纹,不久,他的脑子里就存下许多指纹。 有一天,卫东给了他一块钱。“你干嘛给我钱呢?”形声不解地问。 “你应该得的。潘一刀欠咱们的,我给要回来了。”卫东骄傲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乡村野趣 吴形声用卖废铁的1角5分钱,从同学汪文学那里买了3本八成新的小人书:《艳/阳天》c《红日》和《茶花女》。最初,汪文学是不同意卖《茶花女》的。禁不住他软磨硬泡,最终勉强同意,却警告他绝不许在别人眼前看。形声问为什么。对方神秘一笑,在他耳畔说:“有点‘粉’!” 前两个故事,形声十分熟悉。《茶花女》却给他异样的感觉。阿尔芒和玛格丽特凄美的爱情故事,令他十分感动。读了一遍,又一遍,却一点也不觉得“粉”。他从心灵深处不喜欢阿尔芒,觉得他就是个浪荡公子,对玛格丽特却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在以往的岁月里,他心目中的妓/女是等同腌脏c堕落和罪恶的,玛格丽特却让他联想到白云c雪莲和蒸馏水。 吃完午饭,他又将《茶花女》翻看一遍,画面在脑海里“演电影”,文字如留声机般在耳畔萦绕着,因为早就倒背如流了。这本小人书他总是偷偷地看,不用想就知道它和《艳/阳天》c《红日》不是同类。形声觉得明睁眼露地看这种书,就如同穿开裆裤在女生眼前经过。 “大苹果,圆又圆,里面坐个刘/胡兰。刘/胡兰,十三岁,参加革/命游/击队。游/击队,打游击,专打地/主韩老七” 形声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表妹清香和跃进的妹妹跃茵在跳皮筋,还有一个就是她们的同学高智灵。 “非/洲朋友黑又黑,他们只是皮肤黑,热血沸腾心不黑,非/洲朋友来中国,敲锣打鼓唢呐吹——唢呐吹!美国/鬼/子白又白,他们只是皮肤白,坏水流尽心苍白,美国/鬼/子来侵犯,把他脑袋揪下来——揪下来!” 形声听到这词,忍不住乐了,站起身来,将头探到窗外,问:“圆灵,这儿歌是谁教你的?” 智灵停止动作,歪着头,说:“我二哥编的词,好玩吧?” “挺有意思!可是,美国人中也不都是白人呢?” “我二哥说,美国/白人是/鬼/子,黑/人受白人欺负,是劳动人民。” 形声一笑,不再辩驳。妈妈摘了辣椒c茄子c豆角等从自家院中的自留地走出来。形声急忙将《茶花女》藏起来。 “形——声——” “形声!” 尖而长的声音,是跃进在叫;短而憨的声音,是卫东在喊。 “胡三c耿三,你们又叫我家形声出去淘气!”形声妈关上菜地的门,将两个孩子拦住。 “大娘,不是淘气。——我们去护校。”跃进笑嘻嘻地说。 “形声说护校是明天呢。” “原定是明天,我们俩碰着夏老师了,让我们几个多护一下午。大娘,你看,我们书包都背着呢。你要是不让形声去就算了。”跃进一本正经地说。 “夏老师让去,得去得去。”形声妈爽快地说,“形声,你快去护校吧。” 形声将三本小人书藏好,他怕跃进和卫东看见。尤其是卫东,不是看书,简直是吃书。书一到他手里,跟到秦/始皇手里差不多,不烧掉也得扒层皮。形声只往书包里装了本语文书,又将一个向日葵头装进去,匆匆地跑出来。跃进猴子似地在前面引路,可并不是往学校的方向去,拐了一个弯去了生产队。 “不是去护校吗?”形声急切地问。 跃进“哏”地乐了一声:“护什么校,叫你出来,咱们好好疯一疯。” 形声拍了一下跃进,说:“你作死呀!敢打着夏老师的旗号骗我妈。” “不说夏老师,你妈能信吗?” “要是让夏老师知道,非收拾死你。” “是你说,还是我和卫东说?你妈还能去跟夏老师对质?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夏老师找咱爸。”卫东有点担心,因为夏老师一找他爸,他就得尝一尝“棒子炖肉”的滋味。 “你爸c我爸c他爸都去卡佐水库修大坝去了,你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跃进一跳高,扯下一片树叶。 生产队的北墙中间有道豁口。原来在那处墙上,生出一棵小榆树,约1米高就不长了,人们就给它取个外号叫老榆头。那树虽小,却枝叶茂盛,尤其是它的榆树钱又香又甜。只是墙太高,又很难攀爬,只有胆大技高的半大小子,才能上去享受一餐美味。卫东8岁那年春天,居然攀了上去,不但自己享受一番美味,还给形声和跃进各折一枝。当天晚上,耿虎把儿子一顿胖揍,吓得卫东再也不敢上了。前年,那榆树居然被雷劈了。不但树被连根拔起,墙也被炸出现一个斗大的缺口。老更倌老马头说,当时那个大火球有洗衣盆那么大;豆腐倌老鲁头却说,不止那么大,像拖拉机后轮子那么大。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找了各种原因。那时,胡跃进他爹胡文轩正当政治队长,突发奇思妙想。为什么雷不劈柳树c杨树c杏树c桃树,专劈榆树呢?于是,从榆树联想榆木脑袋,榆木脑袋是顽固不化的代名词,恰好生产队里有个地主叫余满堂,而生产队的院子就是他祖上的。胡文轩领人又抄了一次他家,翻出一本《三字经》和记账本。《三字经》是“封资修”,记账本是“变天账”。于是,将余满堂抓来,批斗一番,打一顿,向人民群众低头认罪。胡文轩还做了一首打油诗:春雷一声震天响,揪出地/主余满堂。人民群众眼睛亮,变天没有好下场公社书记知道此事,觉得胡文轩觉悟高,立马提他为红星大队革/命/委员会主任。 风吹雨淋孩子爬,那豁口迅速扩大。好像改革开放后都市浪漫女人的领口,由浅v变中v,由中v变深v,直至一览无余。最后那豁口孩子可以结队而过,社员可以牵牛而出,差不多成了北门了。后来,发生了四件事,才使胡文轩的继任者牛队长下决心堵墙豁子。一是地主余满堂死了,没有必要留下那个豁口来证明了。二是小学生们三三两两,乘着夜色从豁口进来偷粪,送到学校去。虽说不是损公肥私,可这损公肥公的勾当还是让牛队长心里不痛快。三是一头发情的公牛,将一头还未春情荡漾怀着孕的母牛从豁口逼上了墙,失足摔死,人民群众的财产受到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四是八辈贫农甄如洗的小儿子甄干净,从豁口登墙玩耍掉下来,摔个半死,落下终生残疾,祖国的花朵差一点就凋零了。墙豁子用土坯很快被堵上了。可几场雨过去,土坯像淋在热汤里的鸡蛋花散了。此后,又修了一次,也没有成功,反而那豁口更大了。渐渐地,那里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天堂。 跃进带头,从生产队的大门进来,三个孩子一路上跑跳唱笑,一口气来到正房,进屋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三人出来,绕到房后。 “卫东c形声,我给你出个闷儿,破一破。”跃进一笑说。 “难吗?”卫东揪了一下跃进耳朵。 “一点都不难,死人都能猜着。听着:一个人死了五个人抬,抬到外面哭起来,得瑟得瑟抬回来。——猜生理现象。” “还‘得瑟得瑟抬回来’——这能是啥玩艺儿?形声,你猜出来吗?”卫东扭头问。 “男人尿尿。”形声一笑说。 “那怎么是‘一个人死了五个人抬’呢?十个人抬不行吗?什么破闷,把我的尿都引来了。” “我也想尿。”跃进与形声异口同声。 三人靠着房墙跟,一字排开掏出小弟,向远方射击。卫东的明显比他俩大一号,一道强劲的抛物线,尿冲得又高又远。 “卫东,你这家伙赶儿上大人的了。长大成人后,不得像牛似的。”跃进瞪大眼珠子说。 “谁像你的那个,还没香粗。我们哥们都随我爹,要不他老人家怎么一口气生六个儿子!”卫东收回宝贝,十分骄傲。 “你们是你妈生的好不好?要是你爹生不得憋死!”跃进一撒欢儿沿着墙豁口跑上,骑在墙上。 卫东也跑上墙,坐在豁口的另一边墙上。 “形声,快上来,快上来!”二人一齐喊。 形声慢慢走上,坐在卫东的旁边。 “平安无事喽!”跃进喊着《平原游/击队》里的台词。 “李/向阳在哪里?”卫东瞪着眼睛说。 “慌什么,一个李/向阳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跃进接着说。 “抓土八/路地干活,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形声学得惟妙惟肖。 “不许动,举起来手来!——我是李/向阳。”卫东粗声粗气地说。 三人演绎完,哈哈大笑。 形声扭过身子,向下望去,见离豁口右侧约5米远的地方,堆了一堆土;左侧5米远的地方堆了一垛草;正对着豁口约3米远的地方,蠕动一摊泥。 “又要堵墙豁了?”形声努努嘴,对小伙伴说。 “堵不住的!不用一场雨,一泡尿就浇瘫了。”跃进转过身子,一脸不屑。 “这回不是土坯墙,是‘草缕墙’,草和泥扭着劲一层一层地往上垒,比砖墙都结实!要完工,得几天。”形声解释说。 “是不是你大哥揽的这活儿呀?他这方面很厉害!”卫东问。 “不是,我大哥跟大伙去水库修大坝了。” “管他谁弄,怎么也得个两c三天才能垒完,先玩个痛快。”跃进站了起来。 “小兔崽们,快下来,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豆腐倌老鲁头个拿着烧火棍,老更倌老马头拿着“草料杈”,踉踉跄跄赶来。 “鬼子进村喽!”三个孩子,一边喊着,一边跑下墙头,从豁口蹿出,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一边儿高粱地,一边儿苞米地,中间一条两米多宽的小道,杂草丛生,幽静深远。高粱头已泛红,苞米胡子有的已变粉,有的已发黄,“拔乌米”过时了,烧青苞米却正是时候。三个孩子兴高采烈地说笑着,被看青员崔四肥子拦住。 “站住!干什么去?” 本来他们并不大把崔四肥子放在眼里,可是他光头闪亮,手里又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镰刀,让人心生寒意。 “我们又不偷苞米,干什么还不行?”卫东歪着脖子说。 “我们去挖小根蒜c曲麻菜。”跃进一笑说。 “跃进,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怕你们去洗澡。”崔四肥子还一笑,将镰刀藏在身后,“北大坑又涨水了,好深的,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不洗澡儿。” “不洗澡好,不洗澡好!”崔四肥子在跃进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又一笑,“跃进,你c你c你二姐整天在家都干啥呀?” “不干啥!”跃进一甩手,走了。二人跟上,三人小跑。崔四肥子扭了扭脖筋,消失在青纱帐中。 “跃进,崔四肥子是不是看上你二姐了?”卫东笑问。 “去你的!”跃进给了卫东一拳,“癞蛤蟆想吃鹅天肉。” “告诉你二姐,小心点崔四肥子。”形声提醒说。 “他敢对我二姐动歪心思,我爹非弄死他不可。” “他说你二姐的坏话,我都听见了。”卫东接着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能跟你二姐睡一觉,蹲十年大狱都不后悔 北大坑呈葫芦型,葫芦头朝南,葫芦嘴朝北。前天下了一场大雨,水从葫芦嘴溢出,淌进了阳春河。北大坑东西都长满了庄稼,南边却有一块空场。空场是块盐碱地,杂草也像关老爷的胡子缕。 “让太阳晒一晒,水热乎了再洗。”跃进抻了抻胳膊,弯腰将手伸进水中。 “干呆着也没意思,咱们干点啥呢?”形声将一枚土块抛到水中。 “打水漂玩儿。”卫东的提议,得到了另两位小伙伴的赞同。 三人找来许多土片c石片c瓦片,堆在自己脚前。卫东猫着腰,用石片画了道线。 “这次比赛,咱们只用石片,如何?”跃进见自己脚下的石片最多,就提议说。 形声不反对,卫东更是无所谓。 “我先来——”跃进压了压腿,抻了抻胳膊,将石片抛了出去。石片打了两个水漂儿,在5米远处掉到水里。 接着是形声,石片打了三个水漂儿,在7米远处掉到水里。 卫东将石片轻轻一抛,打了七c八个水漂儿,在十几米远处落到水中。 三人比了一会儿,跃进与形声绝望了。他们的力量实在跟卫东差得太远,甩开膀子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用。 “不玩了,不玩了,膀子都甩疼了!咱们翻鞋底吧。”跃进又提出了新花样。 “翻鞋底就翻底,谁怕谁呀!”卫东赢了打水漂儿,积极应战。 翻鞋底是那个时代孩子们常玩的一种游戏,简单而有趣,又十分环保,想不“绿色”都不行。那时的孩子们穿的都是自家做的布鞋,能穿上一双胶鞋都能美出鼻涕泡来;若是能穿上一双猪皮鞋,那比猪八猪吃人参果还美;若是能穿上一双牛皮鞋,那可真牛魔王变性归故里——牛/逼到家了。 翻鞋底虽简单,但翻好了并不容易,它不需要大力气,却要好技巧。前脚掌踏着前鞋脸,脚后跟带着鞋后跟,腚/蹲腿屈,向上跳起,将鞋带动至少要翻转180度才算数。每只鞋落下来有三种状态,按难易程度为:鞋旁朝上(立)c鞋面朝上(天)c鞋底朝上(地)。一双鞋翻后,粗略算花样却有6种(还有更复杂的算法),按大小排列为:立立(双立)c天立c地立c天天(双天)c地地(双地)c地天(天地与其同)。不同地方的孩子们,又将这六种鞋形起了不同名字。在那最革命的年代,孩子们却给鞋子们赋予了最封建的名字。双立——皇帝;天立——娘娘;地立——大臣;双天——护卫;双地——宫女;地天——太/监。细想一下也对,这些皇帝娘娘们,不正应该踩在脚下,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吗? 跃东将鞋脱掉,说:“我先翻。” 形声左手掌展开,右手中指指向左手掌心,说:“停,等一等。” “怎么了?翻鞋底又不是打篮球,你干嘛叫停啊?” “你的脚腕是怎么回事儿?” 卫东目光射过去,见跃进右脚腕系着一条红丝线,左脚腕系着一条黄丝线,便拍着手大笑说:“五月节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你怎么还绑那玩艺儿,你又不是小姑娘。” “少见多怪!”跃进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腕儿,“前天是我过生日,我妈偷偷给我系上的。” “长命百岁,要系一百天?”形声问。 “我妈说系三天就行,晚上回家我就把它剪下来。” “小宝宝儿,妈给你剪红丝绳儿,黄丝带儿!”卫东学着跃进妈的样子说。 “你还好意思笑我,谁七岁了,还‘画地图’啊?” 翻了两次鞋底,第一次跃进赢了,第二次形声赢了。两次,卫东都成了捡鞋的角色,这让他十分不快。当跃进提出玩别的游戏,卫东说什么也不干,非得再玩一次不可。 “再玩一次,你也是孔/夫子搬家——少不了输(书)。”跃进讽刺说。 “那可不一定,你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喽!”卫东不服气地说。 “好好好!我不门缝里瞧人。我望远镜倒着看你——行吧。” “这回,你先翻。” “不管先翻,还是后翻肯定都比你强。” 跃进一翻,两只鞋底朝上。 “哈哈哈,不过是个‘宫女’;我翻个‘护卫’就赢你。——形声,你翻,我最后翻。” 吴形声一翻,也是个“宫女”。 卫东踌躇满志,深蹲猛跳,太想赢了,技术一变型,用力不均,一只鞋底朝上,一只鞋底朝下。 “太/监,太/监,还是个太/监!”跃进幸灾乐祸地叫着。 卫东叹了口气,心里祝福形声能赢。形声翻出“大臣”,跃进也翻出“大臣”;形声翻出“娘娘”,跃进也翻出“娘娘”;形声翻出“卫士”,跃进却翻出“皇帝”。跃进完胜,他美滋滋地拿起卫东一双露眼的鞋,站在线前转过身来,向后使劲地将鞋抛出。尽管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他还是三人中力气最小的,没扔出多远,可心里却乐开了花。卫东十分郁闷,光着脚去捡鞋。 “还翻——不翻了?”跃进挑恤地问。 “翻!”卫东咬着牙说。 “算了,算了,玩点别的吧。”形声当和事老。 “猴子,你敢跟我摔跤吗?”卫东叫道。 “猴子怎么能跟狗熊摔跤呢!”跃进说完哈哈大笑。 “别闹了,咱们吃点东西。”形声的提议得到了大家响应。 跃进赢了两次翻鞋底,心里十分畅快,吃东西前又炫了一次技。故意在卫东眼前又翻了一次,轻轻上跳,两只鞋底朝天,摆成一个“八”字。 “臭美啥,不过是个‘宫女’。”卫东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上面。 “那也比你太/监强!宫女放出去还能生孩子,太/监放出去还不如个骡子。”跃进奸笑一声,也不管自己的鞋子,赤脚坐在地上。 “你俩别吵了,吃瓜子。”形声坐下,从书包里取出一头向日葵。 “熟了吗?”卫东问。 “熟了,嘎巴嘎巴的。”形声将向日葵撕成三半,一人一份。 三人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嗑了一会儿瓜子,卫东从书包里拿出两个甜瓜,一大一小。 “咱们队的瓜,早就罢园了,你从哪弄来的?”形声问。 “这是六队的瓜。昨晚我二哥跟圆子c肥子他们去六队扫荡了一次又香又甜!” “两瓜,仨人咋分呢?”跃进在两个瓜上弹了弹,一笑说,“你们俩儿分吃大的,我吃这小的。” 卫东将大瓜一拳砸开,将一半大的递给形声,看了看自己的一小半瓜,说:“有点喽了!” 跃进一边笑,一边快速地将小瓜吃掉。 “这个正好,真是又甜又香!连瓤带子都好吃。——谢谢啦!”他一边抹着嘴唇一边说。 “喂,你小子瓜子也嗑了,瓜也吃了,也得贡献点啥吧?”卫东不客气地说。 “耗子拉木锨——大头在后边。”跃进洋洋得意。 “别吹!有东西快拿出来。” “火车不是推的,高山不是堆的,亚葫芦不是勒的。弟兄弟们:上眼!”跃进从书包里掏出三颗糖,分给大家。 “行啊,带糖纸的!”形声c卫东异口同声。 “这算什么呀,这不过是水果糖罢了。我还吃过哈尔滨的酒糖c上海的大白兔奶糖c还吃坦桑/尼亚c尼日/利亚c阿尔及/利亚的巧克力糖” 跃进胡吹,听得卫东啧啧称羡。 吴形声一笑说:“那你得长一口牙/买加c匈/牙利和葡萄/牙。” “你们说什么呢?”卫东听得如坠云中。 “没说什么。”形声说。 “胡说。”跃进尴尬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洗个痛快 三洗个痛快 三人吃完东西,跃进给形声使了个眼色,笑呵呵地对卫东说:“我给你出个字谜,你猜一下。” 卫东眨了眨眼:“难吗?” “一点都不难,小学一年级都能猜中。”跃东站了起来,“听好了——没横没竖十笔成,你叫我答应。” 形声心中暗想,跃进又要使小坏了。 “没横没竖十笔成——这是个什么字呢?”卫东也站了起来转圈走,一边走一边想,“哪有这样的字呀?——你骗我的。” “绝对不骗你!这样吧,我给你提个醒儿。”跃进背着手,猫着腰装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父——亲老,孩子——多,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我明白了,是‘父’字加一个‘多’字呀。”卫东恍然大悟。 “加在一起是个什么?” “爹——”卫东大声叫着。 “哎——”跃进一边乐一边往水边退,将背心脱了下扔到地上。 “你这个‘猢孙’,占我便宜,看我怎么收拾你。” 跃进将裤衩一下子褪了到脚背,一踢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跳到水中,一个猛子扎出好远。卫东拾起一枚土块向水中抛去,砰的一声击起一朵水花,离跃进有好几尺远,最终“泥牛入海无消息”。 “你下来呀,下来呀!”跃进做了个鬼脸,幸灾乐祸。 卫东知道到了水里,他是奈何不了跃进的。他气哼哼地抓起卫东的背心c裤衩,包起一块石头,就要往水里丢。 形声一把抱住他,忙说:“卫东,闹着玩儿,激眼就没意思了。” 卫东想了想:“他给我当爹,我还能便宜他吗?有了,我把他衣服藏起来,让他出来没衣服穿。哈哈哈,光腚拉磨——转圈丢人。” 形声不再反对,觉得挺有意思。卫东拿着衣服跑进苞米地,一会儿,跑了回来。 跃进并不怕,知道衣服就在附近,找出来是件极容易的事儿。当了一次卫东的爹,美滋滋的。 说到水性,跃进最好,形声第二,卫东最差。形声脱得光光的,一个猛子扎了进去,一会儿,露出头来。抹了一把脸,喊道:“卫东,水正好,不凉不热,痛快极了!” 卫东脱光衣服,先往身上撩了些水,从形声下水的地方,先伸出一只脚,试探深浅。忽然,脚一滑坠到水中,两手在中水中乱抓着,呛了一口水,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水已经没过肩膀,吓得急忙往回撤。 “胡跃进,你妈了个逼!等你上来,我非揍扁你不可!”卫东大声骂着。 “你过来揍我,你过来揍我呀!”跃进离他三米远,只露出头来,呲着牙笑。 “在水里可别胡闹,弄出差子可不是玩的。”形声游过来,对他们说。 “没事儿,我有分寸的。”跃进将右手击了一下水,溅起一串水花,“卫东,对不起!别生气。我教你踩水,好不好?” “你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少害我吧!”卫东一边说,一边往浅水地方移动。 “他太笨,学也学不会。形声,我教你,你跟我来。——得到深水地方去。”跃进一边轻松地踩水,一边向形声摆着手。 “踩水很难吧?”形声游过去。 “不难,你那么聪明,一学就会。两腿交替蹬踏,两臂向外压水,呼吸要均匀。对,就是这个意思。”跃进一边讲解,一边示范,“哈哈哈一等人看看就会,二等人教教就会,三等人打死也不会。” 形声很快就学会了动作要领,只是不能像跃进那么轻松自如。游着游着,跃进不见了踪影,形声知道,他又要捉弄人了。急忙换了个姿式,向反方向快速游去。可是,一条腿还是被抓住,身子不由自主往下沉,冷不防呛了一口水。还好,那手立马松开了。形声露出头,跃进的脸离他的脸不过两尺远,笑开了花。 “跃进,你这样不好,多危险!”形声喘着粗气。 “哈哈哈你总得交点学费呀!有我在,不会有危险,你溺水了,哥哥救你。”跃进又一个猛子扎到水中。 跃进露出头来,已经离开形声有十几米远。 “形声,我的水性不比雨来差吧?”跃进喊着,优哉悠哉踏着水。 “差一点点。”形声也喊了一声。 “差那儿?” “雨来能打日本/鬼子,你能吗?” “我当然能!可是日本/鬼子早被打回老家了。形声,《小英雄雨来》,你还会背吗?” “当然会。” 二人一同背诵起来:“‘每到夏天,雨来和铁头c三钻儿,还有许多小朋友,好像一群鱼,在河里钻上钻下,藏猫猫,狗刨,立浮,仰浮。雨来仰浮的本领最高,能够脸朝天在水里躺着,不但不沉底,还要把小肚皮露在水面上。’” “形声,你瞧儿,我做个比雨来还高难的动作。”跃进也来个仰浮,慢慢地将肚皮露出水面,接着水面凸起一根小小的肉柱,柱的上端一股水射了出来。 “形声,你知道这叫做什么?” “我不知道。” “这叫水上开花!哈哈哈” 卫东既羡又恨,他已下决心,等跃进上岸后非揍他一顿不可。形声劝也不行,如果劝急了,连形声也一起收拾。他知道自己笨,三番两次地被戏耍,是可忍,叔(孰)不可忍,况婶乎? 卫东一边想,一边往深水处游来。可惜,他只会狗刨,扑通一会儿,就累得要命,只好快速往坑边游。自家的小白狗从玉米地里钻出来,向他跑来。 “小白,你怎么来了?”卫东一边叫着,一边往坑边走。 小白狗扭过头,又扭过去汪汪汪地叫着。 一只中等的黑狗从苞米地里钻出来,向小白凑过来。卫东认得,那是形声家的狗。 一只大黄狗,从高梁地里钻出来,一哼一呲牙,慢慢地向这边走来。卫东不用看第二眼,也知道这是跃进家的狗。令卫东呐闷的是,跃进长得瘦小,可他家的狗却高大健硕。这是一只到处跑骚的公狗,红星大队有一半狗崽子的爹是它。形声家的黑头也是只公狗,但比大黄小一圈。卫东家的小白是只母狗,可是,他还是希望小白跟黑头好。大黄一步步逼进,黑头慢慢退缩,小白哆嗦着。卫东出坑,悄悄拾起一块石子,瞅准了,向大黄的狗头掷去。一出手却偏了,只击中狗肚子。大黄叫了几声,落荒而逃,跑进高梁地,不见踪影。黑头带着小白,钻进了苞米地。 卫东心里痛快至极,好像三伏天喝了瓢雪水。形声看在眼里,哭笑不得;跃进看眼里,恨得牙根直痒痒,可他不敢上坑,怕卫东收拾他。 形声游到坑边,笑说:“你跟狗较什么劲儿?” 卫东憨厚一笑:“大黄跟跃进一样不是东西,我宁愿你家黑头当小白孩子的爹。” “狗的事儿,可不是人能决定的。” “我把大黄打跑了,小白自然就会跟黑头好啊!” “糟了!夏老师来了!” “哪儿?” “那不是——” 卫东沿着形声手指的方向一望,不是夏老师,还能是谁?卫东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却单单怕夏老师。 “形声,怎么办?” “跑啊!拿着衣服鞋,我往东,你往西,快!” 两个孩子如兔子似地分头逃蹿,一会儿,就消失在青纱帐中。卫东喘着粗气,穿上背心c裤衩和布鞋,钻到高粱地的深处,找了条小路,跑回了家。 跃进眼尖,早就看到了夏老师,他一个猛子接着又是一个猛子,在水里钻着,等露出头来,四周都是水草。别说夏老师近视眼,就是好眼睛也看不见他。这时,他倒感激起卫东将他的衣服藏起来。要是被夏老师发现了收走了,那可惨了,总不能光腚回家呀。 夏老师二十五c六岁的样子,白净,微胖,平时不戴眼镜,只上课时用。夏老师站在坑边,向里望着,提高嗓门说:“你快出来,我看见你了。” 跃进吓了一跳,难道老师发现了自己?不会儿呀。他屏住呼吸,不敢动。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耿卫东,我看你能在水中呆多久?” 跃进差点乐出声来。夏老师将自己当成卫东了,这下可美了,这臭小子该饱餐一顿“棒子炖肉”了。 隔了一会儿,夏老师走了。 形声猫在苞米地里,向外观察着,等夏老师不见踪影,又等了半晌儿才开始行动。他找出跃进背心c裤衩,跑到坑边,急切地叫:“快上来,快上来!” “没事儿。”跃进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不怕夏老师,抓你个现形?”形声将背心c裤衩放在鞋跟前。 “夏老师一个女的,好意思看我这个样子吗?”跃进向上跳了一下,“再说了,她又不是李向阳,还会杀个回马枪? “那也说不准。“ “夏老师那么大了,怎么还不找婆家呢?”跃进忽然神秘地问。 “谁知道。” “我知道——高不成,低不就。将来我把她介绍给我大姨父。” “胡说!你大姨父都四十多了,一大堆孩子” “我大姨父是供销社主任,想嫁给他的大姑娘得用鞭子赶。我看她是咱老师的份上,才让她补我大姨的缺。” “夏老师,怎么能做‘填房’(这里特指大姑娘嫁给死了老婆的男人)呢?” “怎么不能做‘填房’,好小伙儿上哪去找?” “不跟你说这些无聊的事了。”形声转身就走。 “形声,你等一等!多好的水呀,再洗一会儿。” “行了,跃进,回去吧!”形声停止脚步,转过身劝道。 “我还没洗够。今晚,长风大队演电影。” “什么电影?”形声惊喜地问。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真的吗?” “我爹早上告诉我的,消息绝对可靠。形声,你再陪我洗一会儿,过足了瘾,咱们去我姥姥家,她准会给我烙白面饼,蒸鸡蛋糕吃。晚上,再看一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绝对是盖了帽了!‘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二人同诵:“‘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怎么样?形声,很诱人吧?” “我可不好意思,吃你姥姥给你准备的好‘嚼官’。” “那有什么?咱俩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还分你我呀?卫东跪下求我,我都不会领他去的。” “难道咱们和卫东不是好朋友吗?” “我和卫东算朋友,但不是好朋友;只有跟你才算得上好朋友。” “不行,我得回家。”形声还是摇了摇头。 “上赶子——不是买卖。那好吧,你到我家言语一声,就说护完校,我直接去姥姥家了。 形声答应着,快速地离开。走了一段,停了下来,喊道:“跃进,洗一会儿,就走吧。” “知道了——”跃进暗笑,“婆婆妈妈。” 静静的北大坑,只剩下跃进一个人。他忽然产生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翔”的豪情,他一直游到北端,葫芦嘴处。听大人说,这里有旋涡儿,水鬼会伸手抓人的脚脖子。跃进不听邪,游了两个来回,别说水鬼,连条鱼都没发现。跃进趟过葫芦嘴的稀泥和杂草,索性进了阳春河。河里的水明显比坑里的水凉快些,却更干净,更清爽。一条白漂子,在水中快乐地游着。跃进伸手去抓,碰到鱼身子,却还是溜走了。跃进不甘心,非要抓几条鱼不可,好让姥姥给炸鱼酱吃。又一条白漂子游来,只是比刚才的小一点。跃进知道鱼越小的越贼,屏住呼吸,打好提前量,冷然出手,一下子将鱼捏住。他跳上岸将鱼放在干地,鱼无论怎样挣扎,也像是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他不想让鱼死那么早,用石片挖了个小坑,双手捧水浇到小坑里,不一会儿,水渗没了。跃进索性趴下,在一处泉水中吸个饱,快速将口中的水灌到小坑里,三次过后水满了。他将那条半死的鱼放到坑里,一下子鲜活起来。他想再捉几条,凑一盘菜。 以后的努力都以失败而告终,正泄气时见水草中潜伏着一只碗口大小的王八。跃进紧张得心快提到嗓子眼了,出手如电,捏住王八盖子,迅速将它翻转过来,四条王八爪子像婴儿的手胡乱抓挠着。跃进心中大喜,王八可比鱼有意思多了,早就想逮一只玩耍,今天居然如愿以偿了。这回,可以在形声和卫东面前好好显摆显摆了。形声曾捉到过一只火蝈蝈,卫东曾抓到过一只红金中鸟,不是美出大鼻涕泡来吗?蝈蝈和鸟能跟王八比吗?千年王八万年龟,它不但寿命长,还会长得老大老大的,现在碗口这么大,没几年会长得像盆口那么大,锅盖那么大 形声沿着原路返回,快到生产队时发现有人正在堵墙豁子,约有两尺高。小孩子眼尖,一下子就认出垒墙的是高智圆和他的叔叔高勇。他们是亲叔侄俩儿,长相和身材却相去甚远。高智圆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八;高勇却不到一米六,只有一只眼睛是好的,另一只眼睛瞎了,装着玻璃球子。因此,他有三个绰号:高小个子c独眼龙和玻璃眼儿。 爷俩儿都赤祼着上身。高勇像是在泥里洗了个澡儿,泥人一般;高智圆身上却几乎没有泥点,只是手上泥泪斑斑。高勇坐在草垛上,抽着卷烟。智圆双手拖起一卷草泥,拍在墙上。 “智圆,歇一会儿,抽根烟解解乏。”高勇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 “我不抽。叔,你小心点,别把草点着喽!”智圆将草泥压实,一回头看见形声,笑说:“我上次给你们出的‘老虎过河’的智力测验,过得怎么样?” “跃进和我都过去了。”形声立住说。 “是你快,还是他快?” “跃进快,他用了20分钟,我用了半个小时。” “是嘛!我还以为你快呢。我总觉得你比他聪明。” “还是跃进聪明。” “你二哥,最近有信来吗?” 智圆跟形声二哥是小学同学,关系最铁。 “来过两封信,他在煤矿上挺好的。” “有照片吗?” “没有。”形声摇了摇头。 智圆换了两次水,在脸盆里把手洗干净,用白毛巾擦干。 “形声,来,我请你喝汽水。” “有汽水喝,好啊!”形声眼睛搜索着,连汽水瓶的影子都没有。 智圆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他提暧壶,倒了大半碗水,递了过来。形声见有气泡冒出,端起碗一口气喝了进去,又甜又爽。 “慢慢喝,还有呢!”智圆笑着拍了拍形声肩膀。 “智圆哥,你这个办法好,把汽水装在暧壶里,瓦凉瓦凉的。” “谁有那么多闲钱买汽水喝,这是我自造的汽水。” “你会造汽水?” “很简单的,三斤水,弄点糖,再加点二氧化碳就齐活了。” “智圆哥,你真是神人!”形声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没什么,等你读完初中,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想喝,我再给你倒一碗。” 形声真的很想喝,却不好意思。高勇急忙站起来,将暧壶提起,倒了满满的一大碗,喝呛了。 “小气鬼儿!”形声心里说。 智圆揭开一束干草,露出一个盆子,里面装着七c八根脆绿的黄瓜。随手取一根,递给形声,说:“吃黄瓜,井里‘镇’过的,冰凉冰凉的。” 形声也没客气,接过来,咔嚓就是一口。 “真凉快!” “我再给你出一道智力题,你回去解一解。” “好啊!” “三个酒鬼,得了两瓶好酒,就说是茅台吧。瓶子很特殊,每瓶装满8两,可他们只有三只装3两酒的杯子。每个酒鬼都怕别人多喝了,平摊却怎么也分不开。这时,来个聪明的酒鬼,说他有办法平分,但必须算他一个才行。三个酒鬼没办法,只好同意。四个酒鬼,怎么才能每人喝4两酒呢?” 形声觉得很好玩,一边往家走,一边想。走到一棵歪脖榆树前,停了下来,随手拾起一根树枝,坐在石头上,在地上划着。 “咦,我分开了!”形声将树枝一扔,跳了起来,“去找智圆哥,告诉他自己分开了。”一抬头,才发现已来到跃进家门后,还是先告诉一声跃进去姥姥家的事吧。 跃仙解完手,系上裤带,发现了吴形声,一边从厕所里出来,一边向他招手。 “形声,你回来了,跃进呢?” “跃进去姥姥家了。” “这个小馋鬼,又去解馋了。形声,我看你刚才又写又画的,干什么呢?” “我在解题呢。” “解什么题?” 形声将题目告诉她。 “你解出来了?” 形声点点头。 “说来听听。” “这酒分起来,要比‘老虎过河’容易些。关键是要先倒出四个1两酒来。” “可是,酒每瓶8两,杯子是3两的,怎样才能倒出1两酒呢?” “因为有三个3两的杯子呀。将第一瓶酒倒在三个杯子里,第一个杯子3两,第二个杯子3两,第三个杯子2两。再将第二瓶酒将第三个杯子倒满,这样三个杯子里的酒都是3两了。然后,将第一c第二c第三个杯子中的酒依次倒到第一个瓶子中,这样第三个杯子里的酒恰好是1两酒,请第一个人喝掉这1两酒。以此类推,就可是倒出第二个c第三个c第四个1两酒” “如果只有两个3两的杯子,还能分开吗?” “分不开,因为倒不出1两酒来。” “又是高智圆给你出的题?” “是的。” “他从哪里弄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呢?” “我不知道。跃仙姐,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跃仙低着头,往家里走。 形声听见妈妈在喊自己,撒腿跑回了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朋友失踪 四朋友失踪 人们难得看一场电影,十里八村的人都聚到长风小学的操场上。电影开演前孩子和狗最为欢快,孩子们打打闹闹,狗咬狗一嘴毛。一块巨大的黑边白布的四角被撑开,拴在两根立柱上,随着风轻轻鼓动。夜幕降临后,白布会给人们带来无限的惊喜。但也会有下三滥的男人,趁着夜色,摸一下大姑娘或小媳妇的屁/股。除了被骂一声臭流氓,被抓住的可能微乎其微。因为人太多,拥挤不堪,很难断定那是谁伸出的咸猪手。女人被骚扰之后,变得聪明了。她们会聚成一群,中间的是大姑娘c小媳妇,外围的是雇大嫂c孙二娘一类的女人。花心的男人也不敢,也不愿占她们的便宜,因为弄不好,逮不着狐狸惹一身骚。一般而言,大姑娘c小媳妇很少去外村去看电影。即使去也得有健壮的弟弟或高大的丈夫陪同。只有半大小子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成群,只要脚力能赶到的地方,就会去凑热闹。本村的大姑娘c小媳妇们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大都会出来观影。有“天时地利”之便,下雨可以随时跑回家;“人和”有家里的老少爷们助阵,可以保证人身安全。 放映员张贵林抹了一下嘴唇上的油,迈着方步从离学校最近的刘大嘎子家走出来。刘家给他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小米粥一盆,白面饼三张,鸡蛋糕一碗,猪肉炖粉条一盘。当然,这些东西都是生产队出的。刘家费了些柴禾,也得到点好处,刘大嘎子的小儿子刘备,就吃到了两块肉和半张白面饼。 人们自动让开路道,欢迎贵宾似的。电影放映员是那时农村最牛/逼的职业,除了公社书记,就顶数他牛了。张贵林又是公社书记的小舅子,自然牛上加牛。那真是母牛屁股挂警/灯——一路牛/逼闪闪放光彩。 电影开演前,形声东张西望,却怎么也找不到跃进的影子。卫东捅了他一下,说这个鬼小子不知钻哪个鬼地方去了。一束光投在白布上,镜头明明是圆圆的,射出的光却是方形的。形声怎么也想不明白。主片上映前,先要放一段《新闻简报》。如二人转唱正戏前,先唱段小帽。 人们屏声敛息,瞪着大眼睛看。突然,有人憋不住放个响屁,人们忍着笑,放任着臭味流蹿。 《新闻简报》演完了,半晌儿正片才开映。因为听不清楚,孙悟空c唐僧c猪八戒c沙僧他们说什么,引得人们议论纷纷。好在大家都熟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意思能看出个八c九不离十,等到白骨精转脸变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人们才彻底安静下来。 孙悟空拔几根毫毛,放在手上一吹,变成几个小猴子,小猴子从手上一一跳下。叫了一声“变”,小猴子瞬间长大了;又叫一声变,猴子们变成了妖怪。正当孙悟空要变成老妖时,一股黄烟,胶片烧了,银幕由惨白变成漆黑,人们发出“妈呀”一声。形声的心一沉,卫东急得抓耳挠腮。等胶片接上了,孙悟空已成了老妖,坐着轿子赴宴去了 银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完”字,人们还是不愿离去,希望电影再演下去。 “白骨精被打死了,该回去睡觉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当心,你老婆变成白骨精。”有人接了一句。 “我倒巴不得她变成白骨精——变成那个村姑。” “你老婆变——也只能变成那个老太婆。” “那也比你没老婆强,搂着你家的老母猪去睡觉吧!” 大家说着笑着,一哄而散。 红星一队来看电影的人还真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二十多人,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家走。形声边走边寻思,孙悟空的毫毛是怎么变成小猴,小猴又是怎么变成大猴,大猴又是怎样变成妖怪的呢? “形声,想啥呢?”他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没想啥,智圆哥,”形声与智圆步子慢了下来。 “电影怎么样?” “太好了!恨不能再看一遍。” “《西游记》你读过吗?” “想看,没有啊。” “喜欢看书?” “嗯那!只要有书看,可以三天不吃饭。” “三天不吃饭还行,要是七天不吃就会饿死的。四大名著都读过什么?” “什么是四大名著啊?” “《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和《三国演义》。” “噢,大书一本都没读过,有的看过小人书。” “看小人书怎么行。那好比是吃包子,只吃到了皮,没有吃到馅儿。我有一套《西游记》,可以借给你看,明天吃完早饭,你去我家拿。——只许你在家里看,不准拿到外面去。” 形声千恩万谢,哥长哥短地叫了好几声。 形声醒来,就催妈妈吃早饭。妈妈告诉他,还得等一会儿。他急忙穿上衣服,跳下炕,从西屋跑到东屋,一本《西游记》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他从柜子上捧了起来,如获至宝。 “妈,这书怎么跑到咱家柜子上了?”形声急问。 “没腿怎么会跑来?”妈妈从厨房走进来,用围裙擦了擦手,“智圆,一早儿送过来的。说你看完这书,再借第二本,要你好好看,还要考你哩!你面子挺大呀,智圆的书可不是一般人能借出来的。你二哥跟他那么好,也很少能借出来。” “妈,你没替我谢谢人家呀!” “怎么能不谢呢?!可我老天拔地的,是‘卸’胳膊,还是‘卸’腿?要谢,还是你自己去谢吧。” “妈,啥时候吃早饭都行!”形声捧着书,跑回西屋,急不可奈地翻了起来。 “这孩子,只要是带字的,就能看上大半天。”形声妈斗大的字认不了一麻袋,脑袋大的字认不了一帽兜,可她喜欢儿子看书,更喜欢这个爱看书的儿子。 形声快速将目录搜看一遍,居然没有找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回目。又看了两遍,还是没有,索性从头看了起来。只看了三c五页就看痴了,妈妈第三次叫吃饭,他才囫囵吞枣吃几口,放下筷子又跑到西屋,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读到二十七回《尸魔三戏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才恍然大悟,原来《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是从这儿来的。吃完中午饭,形声又接着看,一会儿,第一本看完了。掩卷长思,那惊心动魄的故事,在他的脑子里演电影。他跳下炕,准备去智圆家换一本看。 门被踢开,跃仙揪着卫东的耳朵,闯了进来。 “形声,你说实话,你们昨天去护校了吗?”跃仙满脸怒气。 “怎么了,跃仙姐?”形声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跃仙如此发飚。 “怎么了?!跃进,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去你姥姥家了。” “我刚从我姥姥家回来,我大舅c二舅,二姨c三姨c三叔c老叔家都找遍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形声不敢再瞒,说出了昨天洗澡的事。跃仙押着他俩儿,抄近道来到北大坑。跃进的鞋子c背心c裤衩,摆放在坑边,水面上却空空荡荡的,只有水草随风飘摇。形声的脑袋嗡的一声,差点跌倒在地上。“跃进——”跃仙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就要往水中跳。形声与卫东一人抱住她一条腿往后拖。三个人站在坑边,泥像般地立着。突然,跃仙出手如电,给他俩儿一人一个大嘴巴,然后疯狂地往家跑,骑上自行车,向卡佐水库奔驰。 大坝上歌声飞扬,红旗招展,社员们你追我赶,干劲十足,热火朝天。一道道横幅书写着:“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一定要根治海河”“游泳是同大自然做斗争的一种运动,你们应该到大江大河去锻炼”等等。 歌声停止,咚c咚c咚高音喇叭响起敲话筒的声音,接着女播音员说:“下面为大家朗诵《水调歌头·游泳》:‘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下面播送东升大队来稿,他们的稿件是一首诗,诗的题目是:教导我们修水利。经诗作者宫长征申请,公社马书记批准,这首诗由宫长征本人朗诵。宫长征同志,请!” “我叫宫长征,东升大队五队社员,咋晚我回家重温了‘水利是农业命脉’的教导,心潮心起伏,夜不能寐,提笔写了一首小诗:《大家齐心修水利》。写的不好,水平很‘洼’,领导c社员c同志们凑合听。啊啊呵呵,我开始念了——‘大家齐心修水利,浑身上下长力气。一条扁担两个筐,千斤重担我挑起。大坝筑得高又高,卡佐水库谁能比?丰满水电站拉电闸,东北电灯全没亮。卡佐水库若决口,全县人民哭喊娘。我们坚决不答应,大坝高筑千万丈。社员都是向阳花,锁住蛟龙喜洋洋。人民群众斗志昂,卡佐水库胜过太平洋!’” 宫长征扯着公鸭嗓喊,经过高音喇叭扩声,如炮弹般轰鸣,震得人们耳朵嗡嗡响。 胡文轩挑起一担土,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放下担子,大叫:“老牛,你过来一下。” 一队队长牛虎拎着铁锹跑了过来:“胡主任,哈事儿?” “你这个副总指挥是咋当的?” “怎么了,咱们进度不差呀?全公社15个大队始终处在前3名啊!” “我不是说修坝,我是说上稿。你听听,你听听,大半天了,一段咱大队的‘动静’都没有。你不能只‘促生产’,不‘抓革命’啊?” “齐老师家孩子病了,今天没来,别人的笔头子不行啊!” “老高家那二小子,不是有‘两把刷子’嘛。” “你说高智圆呀,他是有两把刷子,写诗都不用打底稿。我c我把他留在家里堵墙豁子了。” “我说,老牛啊,你咋分不出大头小尾来?堵墙豁子和修大坝哪个重要?你呀,你呀,我批评你多少次了,不能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公社马书记最重视宣传了。” “我马上派人把高智圆叫来——胡主任,不用了,你家二丫头跃仙来了,她识文断字的,嗓子又好,直接去大喇叭那儿广播,准比公社的刘小娟播得强多啦!” 胡文轩顺着牛虎的手指望去,果然是自己的二女儿,猫着腰顺着大坝的斜坡往上艰难地登着。 “好!来的正是时侯,给老爹好好出出菜!”胡文轩使劲的搓着手掌。 跃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倒在胡文轩眼前,只叫一声爸就昏了过去。 “跃仙!跃仙!你怎么啦?”胡文轩喊声震天。 “孩子是不是中暑了?”牛虎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门,“快抬到荫凉地方去,叫赤脚/医生白莲花来。” 跃仙被抬到一颗杨树下,白莲花号了号脉,说:“轻度中暑,喝点盐水就好了。” 半晌儿,跃仙缓了过来。 “跃仙,你怎么了?”胡文轩急切地问。 跃仙站了起来,一下子扑到胡文轩的怀中:“爸——” “有什么事儿,你慢慢说。” “跃进失踪了。” “跃进失踪了?” 跃仙平复了一下心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胡文轩的心一沉,分寸未乱,命令说:“牛虎,我带几个水性好的社员先回去,这里全权由你指挥,别给红星大队丢脸。——你替我向马书记请一下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吴形声的爸爸吴海,赶着马车拉上四个水性好的社员和胡文轩向红星大队奔来。 六个大老爷们脱得一丝不挂,用手c筐c箩c网等在北大坑捞人。一直到天黑,一无所获,只捞上些破东烂西。诸如:老康头的拐棍——不孝子康三驴子给扎进去的;刘小脚的大烟袋——儿媳妇二埋汰给甩进去的;生产队的半块犁铧——崔四肥子偷铁怕发现投进去的。六人坐在地上,望着满坑的水,喘着粗气。胡文轩长长地叹了口气。 “文轩呢,吉人自有天相。跃进也许洗完澡,去河里摸鱼,被河流冲走了。说不定哪天,自己个就回来了。”吴海安慰说。 “但愿如此呀!”胡文轩用手指使劲地挠地,中指已经出血。 “俗话说:活见人,死见尸。不见孩子的尸首,就有希望!” 胡文轩忽然向南方跪倒,嗑了三个响头:“毛/老人家,发发慈悲,保佑我家跃进大难不死,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呀!我会永远跟你干一辈子革命,上刀上,下火海,我胡文轩若皱下眉毛,就是大姑娘养的!” 形声坐在炕犄角,一动也不动。他怎么也不相信,跃进会被水淹死。心里明明知道,每年夏天,都会有小学生溺水身亡。三年前,崔四肥子的弟弟崔五,不就是在北大坑淹死的嘛。他亲眼看见,崔三将崔五从水里捞出来,放在牛背上吐水,水吐了不少,可人还是没活过来。崔五比他们大三c四岁,又好欺负小孩儿,因此,对他的死并没有太多的悲伤。跃进却不同,虽然平时也会有些小摩擦,可上学放学玩耍写作业总是在一块,形影不离。卫东有时还会跟跃进吵嘴打仗,可是,知道跃进出事了,哭得像泪人一般。虎巴巴的三个小伙伴少了一个,怎么能不让人痛彻心扉呢。智圆哥送来的《西游记》中册,怎么也读不下去了,晚饭也没有一点胃口。 “形声,你吃点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妈妈不知是第几次劝他了。 “少吃一顿死不了!”形声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跟妈妈说话。 “孩子,人呢,老天让你井里死,河里都死不了。——这就是命。” “妈,你这些都是迷信。” “什么迷信,老话还是在理的。迷信迷信,着迷就会信的。这几天,你老看那些妖魔鬼怪的东西,要是不信,为什么那么着迷呀?” “妈,这是《西游记》,神话小说,你不懂的。” “怎么不懂,不就是孙悟空c猪八戒c沙僧保着唐僧去西天取经的事嘛!为什么取经啊?还不是请西天佛祖,来保佑我们天下太平嘛!” “妈,你要是到外面这么说,会被批斗的。” “我就是在家里这么一说。别以为你妈不识字,就没有阶级觉悟。这个理,我比谁都明白。” “明白就好!” “哎,昨天的皇历还没揭哪儿。” “什么皇历?那叫日历。” “名字不一样,都是这东西。‘一物生来真稀奇,身穿三百多件衣,每天给它脱一件,年底只剩一张皮。’” “妈,你也会谜语?” “妈不知道啥叫谜语,只知道这是‘闷儿’。‘哥俩一般高,出门就摔跤。’‘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个白胖子。’” “妈,你又翻这些老皇历了。” “你看看,你看看,你不也说皇历吗?” “我这个皇历的意思,跟你那个皇历的意思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这儿皇历是本,你那儿皇历是花?真是的。”妈妈将皇历撕下两张,“留着给你爹当抽烟纸,省着他老扯你作业本。” “妈,把昨天那张给我。” “你要它干啥?” “留着做个念性。” 母亲将那张皇历递给儿子。 形声将那张日历展开,铺在书上—— 语录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起来,反动派的样子很可怕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从长远观点看问题,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而是属于人民。 1970年7月25日星期六 形声看着看着,眼泪就滴了下来,恰好落在“25”之上,一会儿,将两个阿拉伯数字洇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蛛丝马迹 五蛛丝马迹 若是换在平常,吴海知道孩子野浴,不打一顿,至少要骂一顿。这次,他什么也没有说,还劝孩子早点睡觉。27日早晨,形声醒来,见爹坐在炕沿上专注地看着自己。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让爹骂一顿儿,或打一顿儿,这样反而会舒服些。 “爹,我错了!”形声一轱辘,坐了起来。 “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吴海温和地说,“你把前天的事儿,从头到尾跟爹说一遍,一个字也不许编,我要知道真相。” 形声将前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走,跟我一起将那天你们行走的路线,再走一遍。” 形声领着爹按原路线行走。绕到生产队的正房房后,来到北墙根。那个墙豁子被堵得严严实实,新泥上还抹了牛粪c马粪c猪粪,臭哄哄的,还栽了些玻璃c瓦片c石片,如刺猥猥似的。 “好好好!这回看你们还上不上墙了?老牛总算干了件好事儿,不然早晚还会出事的。”吴海赞叹说。 “这是高智圆和他叔叔垒的。”形声解释说。 “我知道,还是我向老牛推荐智圆的。智圆这孩子脑袋瓜灵光,干啥知道动脑筋,书没白念。草缕墙最结实了,用它堵墙豁子是最好的办法。老牛过去老舍不得草,结果是堵一次塌一次,末了还得费更多的草。牛得草牛得草,得到了草就不放嘴。” “爹,牛队长叫牛得草?” “不是,叫牛虎,牛得草只是他的一个外号。真正的牛得草是位艺术家。” 爹俩儿返回生产队的南门,从外面绕到北墙。新堵上的北墙豁口,仍然是臭气熏天,片片尖尖。 “爹,快走!好臭!”形声拉着父亲说。 “你闻着臭,我闻着可香。”吴海大笑,“庄稼一朵花,全仗肥当家。没有这牛粪c马粪c猪粪c鸡粪c羊粪,臭小子,你咋能吃上香喷喷的大饼子c高梁米饭呢?” “这又不是种地,是垒墙。” “抹粪的办法好,闻着臭臭的,就跑了。你还记得吧,咱家的杏儿老丢,后来,我往树上抹了大粪,就没人来偷了吧?”吴海说完大笑。 “你还说呢,弄得院子里臭臭的。”形声小声抗议。 爷俩儿一边说着,一边沿着小道往北大坑走。沿着北大坑转了大半圈儿,最后在葫芦嘴处停了下来。吴海望着河水,若有所思。形声在岸上转着,看着。忽然,他发现一个小坑,里面有一条干死的白漂子鱼,大约有三寸长。“爹,你过来看!”形声喊着。吴海快步走过来,盯着那死鱼看。 “这能说明什么呢?”吴海轻声地问儿子。 “我觉得跃进一定游到了葫芦嘴,从这儿出来,到河里捉鱼。捉了一条,怕鱼死了,挖坑灌水,将这条鱼养起来。然后,再捉几条,用柳条串上,带姥姥家去做鱼酱吃。” 吴海点点头,表示同意儿子的看法。 “又去捉鱼的时候,出事儿了。” “很可能的!” “咳!”树毛子里发出一声长叹,站起一个大人,走了出来。 “文轩,你在这儿。”吴海也跟着轻叹一声。 “这孩子,想吃鱼还没有吗?就凭我的面子,到水库去弄几条鲤子c草鱼c鲫鱼什么没有?这破白漂子有什么吃头?”胡文轩将那鱼干从坑里捡起,摔到地上,狠狠地辗了两脚。 吴海免不了又安慰一番。 “形声,你们路上碰到了崔四肥子?”胡文轩红着眼睛问。 “是的。他剃着光头,手里还拿着镰刀,挺吓人的!”形声如实地说。 “看青能不拿镰刀嘛。”吴海插话说。 “打死我也不相信,我儿子会被水淹死!他的水性随我,不是一般的好。” “文轩,说不定,孩子那天——” “吴大哥,你就不用安慰我了。跃进肯定是被人害死的!” “跃进还是个孩子,谁会害他呢?” “正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又是我家的独苗,才有人打他的主意。吴大哥,你是知道的,我从当生产队长到当大队主任,没少得罪人。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就拿孩子下手。” “不会吧!?” “人心隔肚皮呀!四类分子恨我的不少,可他们大都去修坝去了。我量他们有贼心,没贼胆。我非常怀疑一个人——” “谁?” “就是崔四肥子,这个王八糕子。” “不能啊,你们有亲戚,他还得叫你一声姨父呢。” “什么姨父,都出五服了。” “他凭什么,干这儿丧尽天良的事儿呢?” “他有动机。”胡文轩从口袋里掏出半盒“迎春烟”,递给吴海一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看上我家二丫头跃仙了。大约去年四月中旬,崔四肥子在放学的路上等跃仙,非要送她一个笔记本。跃仙自然不要,他强塞到书包里就跑了。当天晚上,我媳妇将笔记本给送了回去。可到了五月初,他又缠着跃仙,又要送什么白纱巾。跃仙赌气说:‘什么破纱巾,还是白色的。’这家伙居然用血给染红了,也不知道用的是人血,还是猪血,又送了过来。这回我出面了,将纱巾送过去,将他骂了一通。若不是看在有点亲戚的面上,我早就办他学习班了。可是,狗改不了吃屎。到了去年六月末,这臭小子竟玩邪的。他爬到我家房后的歪脖榆树上,藏起来偷看跃仙上厕所。跃仙气得哭得死去活来,这回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把他抓住一顿胖揍,牙都打掉两颗。他跪地求饶,牙打掉了往肚子里咽,可心生怨恨呢!一定是他报复我!” “文轩,人命关天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俗话说:捉奸捉双,拿贼拿脏。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可得板上钉钉才行。” “证据一定会有的,吴大哥,一队我最信任就是你了,你替我留留心。” “说:‘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还是要慎重啊!” “吴大哥,我虽姓胡,但绝不会胡来的。但我敢肯定说:崔四肥子绝对不是一个好人!如果是他干的,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胡文轩咬牙切齿。 跃进家的狗被人药死了,最先发现的是老更倌老马头。 老更倌可不是什么官,只是那个时代给生产队喂马的人。老更倌最重要的职责是晚上喂马,他要住在生产队,睡在马棚里。他的工作主要在晚上,没人监督,全凭自觉。那不是很容易偷懒吗?其实,好吃懒做的人是当不了老更倌的。因为古人早就总结出来了:人不发横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看生产队的马是否长了膘,就能看出老更倌晚上添草加料的次数勤不勤。如果马瘦骨嶙峋,说明老更倌藏奸耍滑,就该换人了;如果马膘肥体壮,说明老更倌勤勤恳恳,继续革命。因此,选择老更倌的标准有三:勤快c能熬夜c不贪小。前两样能做的社员不少,但不贪小可不容易。老更倌虽说不是官,可掌管两样重要的物资:盐和豆饼。盐不用说,再过一万年,对人类依然重要万分。女人不吃盐会变成白毛女;黑马不吃盐会变成白马,可没有哪个王子敢骑,因为白马羸弱得要死了。豆饼是大豆榨油后压成的副产品,一块豆饼有二c三十斤重,像最大的黄月亮。它是马c牛c驴c骡的“细粮”。大饥荒年代,能得到一小块豆饼,如获至宝。据说,八国联国进北京,慈禧太后逃亡的路上,饿得三天没吃上饭,大太/监李莲英从马圈里给老佛爷偷了一小块豆饼吃。老佛爷豆饼吃多了,又喝了些凉水,腹泻不止。慈禧太后成“泚稀太后”。元好问诗云:“汤翻豆饼银丝滑,油点茶心雪蘂香。”当然,元好问说的豆饼是人吃的,这里所说的豆饼是喂马的。 老马头之前的老更倌是老刘头,人也勤快,却管不住嘴。喂马的时候,也喂自己,偷偷地将豆饼碴往自己嘴里塞。近水楼台先得月,老更倌吃几口豆饼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吃多了会胀肚蹿稀。可他有一次——也许是两次c三次,裤兜里面装满了豆饼往家拿。在当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被挂着牌子,戴上高帽游街。罪名有一大串,“损公肥私”c“破坏人民/公社”c“挖社会/主义墙角”等等。 老马头干老更倌快十年了,说明十分称职。他又姓马,爱马如爱己。所以,每天晚上他草料添得最勤。就算豆饼碴嘣到他嘴里,他也会吐出来喂马。队长有时会嘱咐他,少喂一遍,他一瞪说:“都说了:既要马儿跑得好,又要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一句话把队长撞到了南墙。队长想换他,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队长像割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可老更倌还是老马头。 8月16日晚上11点多钟,老马头起来给马添了一遍料,见院子里亮堂堂,就走出马棚。这天恰逢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老马头不知什么是中元节,却知道今天是鬼节。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天的月亮十分明亮。老马头抻抻胳膊蹬蹬腿,精神头一下子来了。见大门有一道缝儿,就走过去。 八c九不离十是住在生产队里的“跑腿子”刘麻子跑骚去了。刘麻子也不易,三十大多,四十不到,光棍一个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不发泄一下会憋出毛病来。今晚,不知去了杨寡妇家,还是牛寡妇家,也许是朱寡妇家。寡妇家生活不容易,需要一些格外贴补。老马头劝过几次刘麻子,干脆娶了最中意的杨寡妇算了。可刘麻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那意思是每年挣的“工分”能和几位寡妇好上多次。若是娶了一位寡妇,他一年的“工分”,顶多够她们一大家子吃上一顿饺子。 老马头一边想,一边走到大门口,要关门时却发现门外卧着一个牛犊子或马驹子。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是一条大黄狗。走出大门,仔细看是胡文轩家的大黄狗,而且是死狗,因为它嘴里冒白沫子,踢了两脚一动不动。老马头并不喜欢胡文轩这个人,更不因他是大队主任去巴结他,可真的喜欢胡家的大黄狗。老马头没有一儿半女,农村所谓的“绝户”——没有接户口本的人家。在生产队里爱马牛驴骡,在家里喜欢黑花子——一只颜色斑驳的母狗,差不多当女儿养着。胡文轩家的大黄狗,就是花子的情狗,花子狗崽子的爹。一个女婿半个儿,见到大黄狗死了,心里沉了一下。忽然,不远处井边有动静。老马头退回大门,从门缝往外看着。一会儿,一个戴着军帽的矮子,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向这边挪着。他立在大黄狗前,四周张望了一下,从腰上解下绳子套在狗脖子上,拉着狗走了。单从形体上就可以看出此人是谁,何况月光还照在他脸上,不是崔四肥子,还能有谁?这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但药死了胡主任家的狗,难道还要剥破吃肉不成?农村人最重视狗了,是看家护院的好手,就算死了也不会吃它的肉。吃狗肉的人,会被人骂成连狗都不如的狗东西。 这事儿,该不该报告给马主任呢?崔四肥子所作所为是令人不齿的,可人家毕竟是亲戚。崔四肥子的妈和马主任的老婆是两姨姐妹,并未出五服。亲戚总比两姓旁人近一些,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一条狗就算了,如果崔四肥子真干了丧尽天良的事儿,可不能饶了他。村子里影影绰绰传着,说他害死了胡跃进。这不大可能,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弄死人家独生儿子呢?老马头将大门插死,快步返回马棚,在马棚旁边的小屋里躺在门板上,想睡,却睡不着。 形声起了个早儿,洗了把脸就蹬梯子上房,看向日葵都晾干了没有。他捏了几粒瓜子,嗑开吃仁很香甜。5个向日葵头装满了一筐,准备用绳子顺下去,下意识地向跃进家望去。他家和跃进家只隔一家,因此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望完前院看后院,一眼就瞅见戴着军帽的崔四肥子,扒着高梁秸围挡向里张望着。胡文轩从前院走过来,吓得崔四肥子撒腿就跑。“狗改不了吃屎——”形声骂出声来。“你和谁说话呢?”爹站在房子下面问。“没谁,爹你接着,我把‘洋瓜子头’顺下来。”爷俩儿将向日葵头全部弄下来,放在大笸箩里。吴海揪了一颗瓜子嗑吃:“还欠点火候,再晒两天再打子最好。” 形声吃完早饭,跃仙来告诉他,家里的大黄狗不见了。形声急急忙忙去叫卫东,二人悄悄往崔四肥子家查询。崔四肥子家住在村西头,二人走了一半,形声发现了狗毛。沿着狗毛追踪,一直追到崔四肥子家东房山头。他们不敢久留,又返了回来,又沿着狗毛追踪,一直追到生产队的南大门。刚要进门,老马头从里面出来。 “马大爷,你看没看见跃东家大黄狗?”形声问。 “大黄狗,啊,怎么了?——没看见。”老马头吱吱唔唔,快速往自家走。 形声和卫东跑到跃进家,将发现的情况跟胡文轩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们干得不错!继续努力!”胡文轩轻轻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头,“现在还不是动这个臭小子的时候,让他再暴露暴露。” “胡叔,他逃跑了怎么办?”形声担心地问。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早就派民兵排长,组织人马盯着呢。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他捉拿归案。”胡文轩胸有成竹地说。 一听这话,形声放心了。主任不愧是主任,想的就是周全。民兵排长又是高智圆,既智慧,又细心,崔四肥子插翅难逃。 “你俩留心,小孩子他不注意。一定要抓住证据。——证据你们懂吗?” 形声点头,卫东摇头。 智圆又送来一套大书,浩然的长篇小说《艳阳天》,厚厚的三本,摞起来可以当枕头。形声如饥似渴地读着,差不多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忘食”容易做到,少吃一两顿饭没什么,还省了粮食。“废寝”却不易做到,早睡早起是农村的一大特点,点灯熬油看闲书大部分家长是不允许的。69年秋天,红星大队安上了电灯,晚上,村子里一下子明亮了。可好景不长,由于电力不足,停电便成了家常便饭。于是,闲置的煤油灯又派上了用场。一个咸鸭蛋能吃半个月的老孙头儿,嫌点电灯费钱,干脆拒绝安装。天一擦黑儿就睡觉,油灯也几乎不让点,干什么都摸黑。由此,得了个绰号叫“孙四省”,排在辽宁c吉林c黑龙江三省之后,也够牛的。 形声跟爹软磨硬泡,获得吴海的批准,可以看书到晚上10点。吴海将40度的电灯泡扭下来,换成25度的,将灯线放下来,离炕近了一尺。25度的白炽灯也比蜡亮十倍,更不用说煤油灯了。形声一目十行地看着,越看越爱看。灯丝由黄变红至黑,光亮全无。开始,他以为是灯丝烧了,跳下炕去拉厨房的灯,也没光亮,才知道完了,又停电了。“宫小军,这个王八犊子!”形声狠狠地骂了一句。宫小军是变电所的电工,家住红升大队。红升大队在红星大队的西边,紧挨着公社。红星大队的电是从红升大队那边传过来的,村民都说宫小军很坏。每当电不够用时,他就会穿上镰刀形状的“绝缘鞋”,攀上高高的水泥杆子,用“绝缘勾”将电闸拉开。“咔嚓”一声,红升大队亮如白昼,红星大队漆黑一片。每当停电的时候,红星大队的社员们就会把宫小军痛骂一番,恨不能跟他祖宗八代的女性成员,发生关系。 形声正看到关键处,萧长春的儿子小石头被地主马小辫推下山崖生死未明,他急切地要知道结果。爹睡得正香,发出了鼾声。他偷偷地打开柜子,翻出家里的惟一的家用电器——手电筒。回到炕上打开,手电筒发出微黄的亮,遮好光又看了起来。好景不长,手电筒回光返照了一下,彻底没了光亮,屋子里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形声长叹一声,只好合上眼睛,可怎么也睡不着。形声醒来,天已大亮,翻开书就看了起来。一直看到最后,才知道小石头只是受了点伤,并没有死,乐得从炕上蹦到地上,又跳到炕上,很快将《艳阳天》全部看完了。 形声从小石头的事儿,联想到跃进的失踪,难道也是阶级敌人搞破坏吗?可红星大队的四类分子,都被整得老老实实,没有一个敢杀主任的儿子。而且,年青力壮的四类分子及子女都去修大坝了,老弱病残的在水里面,绝不是跃进的对手。由此可见,崔四肥子害跃进的可能性最大。也许,跃进只是被水冲跑上,受了点伤,说不定像小石头一样,活蹦乱跳地回来。可是,过去这么久了,跃进还是没有回来。老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到现在还不见跃进的尸体,说不定他还活着。 卫东跑来,告诉形声有阶级/敌人搞破坏。 “搞什么破坏?”形声急切地问。 “昨晚停电了,是不是?——你知道为什么停电吗?”卫东反问。 “还不是宫小军那个王八犊子,把电闸给拉了。” “这回还真不是——” 卫东拉着形声往外就跑,二人来到村西头,只见红升大队至红星大队两根电线杆子之间,有十几米的电线被剪断。有几个社员在电线杆下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形声,你聪明,你说是咱红星大队的阶级/敌人搞破坏呢?还是红升大队的阶级/敌人搞破坏呢?” “咱们大队的四类分子,也知道电灯比煤油灯亮啊!” “那一定是东升大队四类分子干的。” “为什么呢? “他们想把我们拉回万恶的旧社会,没有电灯的黑暗日子。”卫东十分肯定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雷劈坏人 六雷劈坏人 8月17日,上午9点多钟,形声揣6角5分钱,卫东揣5角8分钱,兴致勃勃往公社供销社买东西。一路上走走玩玩,到了目的地已经10点多了。二人买了笔c本c橡皮c火柴c盐等,居然各剩4分钱。形声主张凑在一起,买本小人书看,卫东主张买瓶汽水喝。谁也说服不了谁,就采取“定钢锤”方式决定8分钱的命运。形声输了,卫东乐呵呵地买了瓶汽水。卫东很仗义,让形声先喝。形声不好意思,只喝了一少半,就让给了卫东。卫东一鼓作气,喝得干干净净,将瓶嘴倒过来也滴不出一滴才罢休。“真他/妈的好喝!要是能一气喝上三瓶汽水,死了也值了!”卫东感慨万千。形声虽然也觉得真汽水比假汽水好喝多了,却感到可惜。若是能买本小人书,可以一看再看,多有意义呀。 二人恋恋不舍地从供销社走出来,经过饭店,忍不住往里瞅。透过玻璃窗,一屉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赫然映入眼帘。卫东馋得流了口水;形声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形声,你说到了共/产主义,是不是想吃几个大白馒头,就能吃几个?” “一定是的!” “不‘就’菜,这样的大白馒头,一口气能吃五个!” “我也能吃五个!” “那,我得七个才能饱。——刚才,我们不该喝汽水,买两个大馒头吃多好啊!”卫东后悔不迭。 “你看,那不是高智圆和崔四肥子吗?” “是呀,他们下馆子,太美了!”卫东拍了一下大腿。 那是怎样的一桌丰盛午餐啊!一盆馒头,一壶酒,外加四个菜:一盘烧茄子盘青椒炒干豆腐,一盘油炸花生米,一大碗红烧肉。 卫东恨不能拍碎玻璃,一头扎进去,大块朵颐。 “去去去,看什么看?”一个扎白围裙的汉子,冲了出来,将他俩儿赶走。 “损样!看都不让看,他/妈的。等老子有钱了,非得把你这破饭店吃黄喽!”走远了,卫东骂骂咧咧。 “不看也好,越看越饿。”形声拉着他快走。 “形声,你说他俩是谁请谁呀?” “一定是崔四肥子请高智圆呗。” “凭什么?” “你没看见崔四肥子戴着高智圆的军帽嘛。一定是借,或许是要军帽,他才请吃的。” “一顶军帽可以大吃大喝一顿,值!” “若是我,可不干。戴着军帽多威风潇洒呀!我明白了,那电线很可能是崔四肥子偷的——” “是呀,偷了电线卖钱下馆子。形声,你说,那么‘一箍路’电线能够买那么多好东西,可劲‘造’吗?” “十几米电线呢,里面是铜心的,很值钱的!卫东,你可别瞎想啊,电线可不是随便剪的,弄不好会打死人的。——抓住了,可要‘蹲笆篱子’的。” “你想哪去了。我再馋,也不能偷电线呢。——那红烧肉,直流油,一定香死人了!” “别说了,我肚子里的馋虫都爬出来了。” 8月19日傍晚,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一个极响的雷,在形声家的院子里炸响,酱缸上扣的铁帽子飞出好远,酱缸被劈成两半,没有及时进架的芦花大公鸡,被震昏死过去。形声捂着耳朵,还被震得嗡嗡响。那雨整整地下了一宿。 次日一大早,卫东赤着脚拿着一只细筐跑过来。急三火四地告诉形声,卡佐水库决口了,从车辄沟里都能捞出鲤鱼来。形声兴奋异常,从外屋地上拎起一只筐就往外跑,将妈妈的叫喊甩在身后。车辄沟里有十几个男孩儿在捞鱼。捞了半天,别说鲤鱼,连个白漂子也没捞到。“我们得往上游去,上边肯定有鱼。”卫东难得聪明一回,信心十足地说。二人蹚着水,沿着车辄沟往上走,将一群孩子甩开。快走到村西头,见崔六和崔七小哥俩儿,将一个洗脸盆放在道边,拿着柳条在逗盆子里的东西玩。 “妈/的,鱼都让这俩臭小子给捞去了!”卫东骂了一句。 “我觉得不是鱼。”形声说着,加快了脚步。 二人到跟前才发现,果然不是鱼,是王八。崔六c崔七是双棒儿,比卫东他们小两岁。崔六c崔七在学校打架挺有名的,哥俩联手出击敢欺负比他们年级高的男孩儿。他俩却怕卫东,因为哥俩儿拴一块也不是卫东的对手。 “你们从哪偷的王八?”卫东大声问。 “不是偷的。”崔六将一摊黄鼻涕抽了回去。 “那是买的?”卫东声音更高。 “也不是买的。”崔六黄鼻涕过了河,用手一抹了之。 “不是偷的,也不是买的,总不是你嫂子生的吧?” “你嫂子才生王八呢!”崔六忍无可忍反击道。 “卫东哥——”崔七拉了一下崔六,“这王八是我四哥在北大坑捉的。” “什么时候捉的?”形声心一动,立马问道。 “十多天了。”哥俩同时答到。 “借我们玩玩。”卫东蹲下身子。 “拿走不行,在这儿玩可以。”崔六捍卫着王八的主权。 卫东伸手将王八从盆里拿起,将王八盖子朝下,王八的四只小腿使劲地蹬着。 “挺好玩呀!”卫东将王八身子摆正,用手揪王八头,王八拼命将头往里缩着,居然缩到壳里。 “你轻点,别把王八脑袋揪下来!”崔六叫道。 “你越揪它头,它越往里缩,若想让王八脑袋伸出来,得喂他吃的。”崔七耐心地解释着。 “王八都吃什么?” “肉c鱼c菜叶都吃,特别爱吃白菜心儿。”崔七很有心得地说,“咱们静一静,不要招惹它。” 他将一根白菜嫩叶放在盆里。过了一会儿,王八伸出头来,两只绿豆似的小眼睛观察着,见没动静,索性将脖子也伸了出来,专心致志地吃起了白菜。 “嘿!太好玩了!”卫东忍不住赞叹一句。 形声眼睛一亮,他发现王八脖子上拴着两根丝线,一根血红,一根金黄。 “这丝线是你们系上的?”形声似不经意似地问。 “不是,我哥捉来时就这样。”崔六脱口而出。 “六子儿,七子儿,小王八羔子,快回来吃饭!”崔妈扯着破锣的嗓子高声喊着。 崔六抱着王八,崔七拎着脸盆,撒腿往家跑。 “太可惜了!那么好的王八,怎么非让崔四肥子给捉了呢?”卫东感叹说。 “王八不是崔四肥子捉到的,是跃进捉到的。”形声握紧了拳头。 “怎么是跃进捉的呢?” “你没看见那王八脖子上的丝线吗?” “丝线怎么啦?” “你好好想一想。” 半晌儿,卫东拍了一下大腿,说:“我明白了,跃东真是让崔四肥子给害死了!” 二人飞跑到卫东家,将这重大发现告诉了跃仙,跃仙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爹。胡文轩率领民兵排长高智圆及一队民兵,带着棍棒绳锁浩浩荡荡向崔四肥子家扑来。半路上,碰到从公社开会归来的民兵连长李万才,他手里可有真家伙,一支展开刺刀的半自动步/枪。 形声与卫东兴致勃勃跟在队伍后面。 那将是怎样一个激动人心的场面呀!崔四肥子会怎样表现呢?如果他束手就擒,甚至是吓尿了裤子,就没意思了。最好是崔四肥子困兽犹斗,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民兵将他包围在院子里,他随手拿起铁锹挥舞着,色厉内荏地喊道:“别过来,谁过来,我跟谁拼命!”英勇无畏的民兵自然不怕他,一步步向前逼进。突然,崔四肥子挥舞着铁锹,向冲到最前面的高智圆砍去。呯的一声巨响,李万才开枪了,击中了崔四肥子的手腕子,铁锹应声落地。崔四肥子杀猪般叫着,可并没有倒下,而是顺着梯子上房,畏罪自杀。刚上两蹬,智圆伸出一只脚将梯子勾倒,崔四肥子猪似地从梯子上摔下来。民兵一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捆个结结实实。然后呢?形声想,那一定是把他拉到刑场,一枪把脑壳击碎 “包围起来!”胡文轩一声喊,民兵四散开。形声与卫东也急忙隐蔽起来。有三个民兵冲进崔四肥子家,很快跑了出来。“崔四肥子不在家。”民兵报告说。“跟我来,四肥子肯定死——睡在窝棚里。”智圆喊了一声,一招手民兵们跟着他往北赶。卫东与形声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形声远远就望见看青员用的瞭望塔。那瞭望塔简易极了,只是用四根木头两两交叉支起来的,再用木棍将四根交叉的高桩绑架在一起就成了。瞭望塔有三倍高粱秆高,站在上面,大片的青纱帐尽收眼底。哪里的青纱帐有异常,马上就会看到,不是猪祸害庄稼,就是有人偷青,偶尔还能发现人偷情。瞭望塔的下面便是看青人住的窝棚。窝棚也很简易,用木棒支成一排三角架,然后用苞米秆苫上,为防雨还要盖上塑料布。窝棚里下面铺着木板,木板上面铺着谷草,就是床了。假如看青员家里的条件好,木板上面可以铺上毡子c狗皮或狍子皮。狍子皮最好,隔凉隔热。 崔四肥子果然睡在窝棚里,一点都没有反抗,因为他已经死了。 崔四肥子的尸体被两位民兵拖了出来。一对脚心被烧得黑糊糊的,左手掌心也被烧得黑糊糊的。 “胡主任,崔四肥子被雷劈死了。雷火是从左掌心钻进去,从两个脚心钻出来,一下子就穿透了。”民兵连长李万才一边观察,一边说。 “太可惜了!要是能活捉就好了。”高智圆捶着大腿。 所有的人都感到可惜。 胡文轩更是悲愤万分,大叫道:“崔四肥子,你怎么就死啦!?你怎么就死啦?!太便宜你了,你小王八崽子!” 胡文轩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地踢着崔四肥子的尸体。 高智圆一下子抱住他,劝说:“胡主任,别脏了你的脚。” 胡文轩将高智圆甩开,从李万才手里夺过枪,一枪刺扎在崔四肥子的腿上,流出一股黑血。还不解气,将枪口对准头,扣动了扳击。形声下意识地捂上耳朵。枪并没有响,因为子弹已经被李万才取了出来。 “万才,把子弹给我!”胡文轩吼道。 “主任,人已经死了,别浪费子弹了。”李万才劝道。 “不行,我非打他几枪才解恨!”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善恶必报。”李万才进一步说。 “胡叔,人死了再碰不吉利!”智圆提醒说。 “咳!”胡文轩一跺脚,一拳打在苞米楼子的支柱上,水星四溅。 形声嗅到了一股酒气。等崔四肥的尸体被拖走,他与卫东钻进苞米楼子。在角落里,形声发现了一个酒瓶子和半根黄瓜。 尘埃落定,红星大队人们的生活又步入了正轨。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胡文轩由主任提为党支部书记;胡跃仙高中毕业,成为红星小学老师;高智圆被胡文轩提为民兵连长,有一篇散文发表在省报上,声名远扬,却在参军上遇到了麻烦事。 高智圆的理想不是当民兵连长,而是成为一名真正的解/放军战士,而后提干,弄个连长c营长c甚至是团长c旅长干干。更大的官,他还没敢想。这拔兵,很合他的理想——海军。体检没问题,一通百通,没想到政审出了问题。本来,他是不担心政审的,贫农出身,根红苗壮,共青团员,又是响当当的高中毕业生,能写会画还能不合格吗?可是,僧多粥少,名额有限,红星大队体检过关的青年有四个,只能要两名。最初的政审他是排第二号的,应该上去的。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老姨父——六队社员古成章偷了生产队的苞米,其成份又是富农。于是,将他拿下了。本来,姨父在政审中一般是不算数的。可是,人家的姨父是贫下中家,又未偷苞米,不拿你拿谁呢?智圆气得火冒三丈,恨不能将老姨父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老姨也恨得牙根直痒痒,吵着闹着要和老伴离婚,可就算婚离成了,也只能管明年当兵政审的事儿。民兵连长是可有可无的,在省报上发表文章给他多少带来些安慰。 那篇散文一登出来,又得了22元5角的稿费,一下在红星大队炸开了锅。老人都说,咱们村出文曲星了。有的人,对那篇文章也不大在意,可对那22元5角钱却红了眼睛。红星一队那年分红,每10分工(男劳力一天的工)是3角钱。22元5角相当于一个壮劳力足足干两个半月的工钱。红星大队的社员,也第一次有了稿费的概念。 形声急急忙忙找到智圆,要拜读那篇文章,可那张报纸已传到跃仙的手里。等找到跃仙,那张报纸又传到红星小学刘校长那里。形声直跺脚,恨自己晚来半步。跃仙不慌不忙,取出一个红皮笔记本,给他看。跃仙早就将那篇大作,一笔一划地用蝇头小楷抄了下来。虽然,不是原件,却也不能说是赝品。文字写成的东西不像书法c绘画c瓷器,虽非原件也能传达一样的精神实质。形声捧着笔记本,认认真真看着—— 瞭望塔上望北京 我站在高高的瞭望塔鸟瞰大地。翠绿的是杨柳,火红的是高粱,金黄的是稻谷,雪白的是羊群一切生机勃勃,丰收在望。 我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向西南方向望去。太阳刚刚升起,隐隐约约看见了天/安门城楼,一个伟人站在上面,向全世界人民招手致意。最初,我还以为是海市蜃楼。可渐渐地楼越来越清晰,人越来越明亮,那楼就是天/安门城楼,那人就是! 我屏住呼吸,血几乎凝固了。忽然,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血因激动一下子沸腾了。因为耳畔响起一段振奋人心的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看看我们眼下有的年青人,他们“未老”却以“先衰”,不读书,不看报,整天浑浑噩噩,不是算计着工分,就是琢磨着自留地。有的甚至早早地结了婚,不到三十就生了一堆娃娃,只想过着“一亩地,三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马雅可夫斯基有一首诗叫《青春的秘密》,他告诉我们—— 不, 那些人不是“青年”, 他们迷上了 草地和小舟, 又开始 喧嚣和胡闹,用烧酒 灌漱 咽喉。 不, 那些人不是“青年”, 他们 在春天的良夜里, 装模作样 摆弄时装,让喇叭形的裙子 拖曳在 林荫道上。 不, 那些人不是“青年”, 他们感到 血液里发痒,但却在爱情里 浪费着 朝阳一般 生命的火光。难道 这是青春? 决不是!光是 十八岁 还很不够 我高智圆,今年已经20岁了,算不算是“青年”呢?从年龄上看,当然是青年。可扪心自问,就会汗流浃背,有太多的光阴被虚度了。挣到10个工分,就心满意足一整天;吃到一片红烧肉,就沾沾自喜好几天;戴了一顶八成新的军帽,就自我膨胀十天半个月真是太可笑了。挣了十分工,是否出了十分力?吃了片红烧肉,是否想到伺养员的辛苦?戴上上了军帽,是否成了一名真正的战士? 我们的青春该如何度过呢?伟大/领袖给了我们最好的答案。 1910年秋,17岁,他不甘成为一名小伙计,抄写了一首诗,夹在父亲每天必看的账簿里,以作告别。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他离开家乡韶山,走向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1916年,他23岁,在日记本上写道: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1917年,他24岁,刊登了这样一则启示: 二十八画生者,长沙布衣学子也。但有能耐艰苦劳顿,不惜己身而为国家者,修远求索,上下而欲觅同道者,皆吾之所求也。故曰:愿嘤鸣以求友,敢步将伯之乎。 很快,他身边聚集起一群志同道合的青年,他们“不谈金钱,不谈男女之间问题,不谈家庭琐事”,以天下为己,为改变旧中国命运而努力奋斗。 1925年,他32岁,提笔写下《沁园春·长沙》——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他畅谈人生国事,慷慨激昂,已具领/袖风范。从此,更大的舞台将任他纵横捭阖。17岁至32岁,人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他未虚度半日,令其发出金子般的光华 我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悟出了一个道理:青春因学习而开阔,青春因奋斗而壮美,青春更因革/命而永恒。我向您老人家保证:从今天开始,决不虚度光阴半日,沿着你指引的康庄大道,阔步向前! 形声读完文章,感到热血沸腾。他从跃仙手里借来日记本,跑回家中,一口气将那篇文章抄下来。他更加喜欢高智圆,羡慕高智圆,更确切地说是崇拜高智圆。自己什么时候,能写出那样的漂亮文章呢?至于发表,却不敢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邻人失斧 七邻人失斧 形声明天就上中学了,高兴之余却让他有点不痛快。他请求父亲买个新书包,却被拒绝了,理由是没有那个闲钱。 “你小学背的书包还没坏,再用一学期吧。”吴海又加了一句。 “那书包又旧又小!”形声小声嘟囔着。 “又不是装苞米棒子,要那么大干什么?” “” 门画了个弧,高智圆推门走进来。——那时的农村,只要不插门,不必敲门,随时可以进入。 “智圆来了,炕上坐,往里点,靠着火盆暧和。”形声妈一边打着招乎,一边用火铲将火盆拨了拨,灰被拨了到一边,中央露出红红的“伐子”火炭。——“伐子”是一种类似煤,而比煤软的草化物。 智圆将手伸向火盆烤了烤,搓了搓手,说:“明天都3月1号了,还这么冷!” 吴海捻了一支烟,说:“今年春脖子长,暧和还得一阵子。——抽一颗。” 智圆接过纸烟,放在嘴边。形声妈拿着火铲,从火盆里挖了一块小火炭,举了过去。智圆将烟头与火炭接吻,吸了吸,烟头红了。 “大叔,是蛟河烟吗?”智圆深深地抽了一口,吐出一股蓝烟。 “蛟河烟谁能抽得起?自家种的。”吴海也抽了一大口,吐出一股更粗的蓝烟。 “味道和蛟河烟差不多。” “嗯呐,蛟河烟我抽过。” “智圆哥,没想到你会抽烟?”形声插了一句。 “不常抽,属于耍烟。念高二时,我有个同学叫张义会抽烟,三鼓捣两鼓捣就跟他抽上了。他家有亲戚在蛟河,常捎蛟河烟过来。” “人为什么要抽烟呢?”形声忍不住问。 “人为什么要吃饭呢?”智圆笑着反问。 “不吃饭会饿死呀!” “不抽烟会苦闷死呀!” “智圆哥,你也会苦闷?” “是人都会有苦闷,不苦闷就不是人了。” “看你的文章,那么积极向上,怎么还会有苦闷呢?” “比如,我去年参军被刷下来,就苦闷好一阵子。” “智圆,别怕!今年接着‘验’,兵早晚会当上的。——你姨父也不会年年偷苞米。”智圆妈快人快语地说。 “老蒯儿,你说的什么话?”吴海瞪了老伴一眼。 “瞧我这嘴儿。白菜地耍镰刀——把科(棵)给唠(捞)散了。” “没什么,大叔,我老姨父就是那德性。——形声,明天就念中学了,还缺什么?” “不缺什么。”吴海替儿子做答。 “大叔跟我还客气。我跟形状是最好的同学c哥们,拿形声当亲弟弟一样看。我知道形声想要一个新书包——”智圆站起来,从身上取下一个书包,“这是我念高中时用的书包,用得仔细,还挺新。形声若是不嫌弃,就将就用吧。” “这跟新的一模一样,还嫌弃呀!形声,还不快谢谢你智圆哥。”形声妈乐得合不上嘴。 “智圆哥,谢谢你!” “老蒯儿,你那腚儿别在炕上盘着了,快给智圆炒瓜子吃。” “大叔c大婶,我还有事儿,得走了。” 形声跳下炕,一下子揪住他。 “智圆哥,你别走,那瓜子是我种的,让我妈给你炒一锅吃。” “好好好,我不走。”智圆又坐在炕上,“形声,书包等我走再打开,里面还有点东西送你。” 形声妈将半捆苞米秆塞到灶坑里点着,拉了几下风匣,火苗呼地蹿了起来。将两瓢瓜子倒到锅里,用铲子哗哗地搅动着。一袋烟的功夫,瓜子炒熟了。 “瓜子不饱暧人心。智圆,趁热吃。”形声妈端着半簸箕瓜子从厨房进来。 智圆喝了水,吃了瓜子,临走形声妈又给揣了两把。 送走智圆,形声跳回炕上,急三火四地打开书包,取出一本暂新的笔记本,扉页上写道: 形声: 中学是人生求知的黄金时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莫让年华付水流。祝你身心康健,头脑充盈。 智圆与弟共勉! 最后,还从书包的夹层里找到一本纸张发黄的小书——《趣味数学》。形声喜出往外,心中感激不尽。急忙翻开小书,里面是一道又一道“趣味数学”题,太有意思了。他像一枚小小的铁屑,被巨大的磁铁吸引着,颤颤微微地发抖。 上了一个月学,形声多少有点失望,觉得中学并不比小学高明多少,上课反而更少了,劳动更多了。那劳动又是形声很讨厌的活儿——积肥。学校操场北端,搭了一个暧棚,里面不种韮菜蒜苗,更不种花花草草。火炕上堆着黑土,里面搀和着马牛猪狗鸡粪,再浇上全体男生的尿。——由于生理的关系,女生的尿不好收集。男生有几只桶就解决了。 形声与卫东抬着一桶满满的尿,从厕所往北走。扁担的一头放在形声的肩上,另一头卫东用一只胳膊拖举着。 “靠边,靠边,撒身上尿可不负责任。”卫东一边走,一边喊着。 “歇一会儿。”走了一半,形声将扁担放下。 “你和跃进一样,都生着资产阶级的小肩膀。要不这样,你再弄一桶尿来,我一个人挑。” “哪来那么多尿?” “你去女生厕所去接呀!哈哈哈” “你不嫌害躁,你去接。” 积了一个星期的肥,总算又上课了。形声兴高采烈;卫东蔫头耷脑。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张敏走进教室。她向上推了推了眼镜,微笑着说:“今天,我们不讲新课,复习一下学过的内容,解一元一次方程。希腊有一位大数家叫丢番图,大家知道吗?” “不知道。”同学们几乎异口同声。 形声知道,却不好意思说。 “他留下一道很有趣味的数学题,大家来解一解。”张老师在黑板上快速地写着—— 他生命的六分之一是幸福的童年;再活了他寿命的十二分之一,两颊长起了细细的胡须;他结婚了,又度过了一生的七分之一;再过五年,他有了儿子,感到很幸福;可是儿子只活了他父亲的全部年龄的一半;儿子死后,他在极度的悲痛中过了四年,也与世长辞了。 请回答: 1他结婚时的年龄? 2他开始当爸爸的年龄? 3他儿子死时,他的年龄? 4他去世时的年龄? 张老师写完,念了一遍。卫东听完,如鸭子听雷,便在本子上胡乱地画王八玩。隔了半晌儿,张老师叫了几个同学都不会。 “吴形声,你到黑板前做一下。”张老师使出最后的“刹手锏”。 形声信心十足地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刷刷地写关着—— 解:设丢番图去世时年龄为x岁 由题意得:x/6x/12x/75x/24一x 解得:x一84 答: 1c他结婚时的年龄33岁; 2c他开始当爸爸的年龄38岁; 3c他儿子死时,他的年龄80岁; 4c他去世时的年龄84岁。 卫东看了答案大笑起来,说:“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张老师用教鞭敲了一下黑板,说:“耿卫东,站起来。有什么意思?” “站起来就站起来!”卫东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这老哥33岁才结婚,也太晚了!38岁有儿子,更是不像话。我们邻居孟大爪子,不到20就结婚了,30刚出头就6个孩子” 同学们大笑。 “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真的!不到两年就弄出一个孩子。不信,你问吴形声,看我撒没撒谎?” “给你讲方程,真是对牛弹琴!” “老师,牛不爱听弹琴,爱吃草,还爱吃嫩草。” 张老师奋然而出。一会儿,班主任谭老师来了,将耿卫东叫到办公室,狠狠训了一通。 卫东将脑袋低低地垂着,恨不能钻到书桌堂里,他最怕上谭老师的课。 “耿卫东——”谭老师叫。 卫东一激灵,喊了一声“到”,慢腾腾地站起来。 “把课文念一遍。” “是。《邻人失爷》——” 卫东话音刚落,同学们哄堂大笑。谭老师强忍着,还是笑出声来:“耿卫东,‘邻人失爷’,还失爹呢。你好好看一看,那是什么字?” “邻人失斧——”形声小声说。 “邻人失斧——”卫东机械地重复着。 “接着念。” “人有亡斧者,疑其邻之子。视其行步,切斧——” “坐下。同桌,从头开始。” 卫东如逢大赦,长长出了口气,一屁股砸在凳子上。 形声站起,开始朗读:“人有亡斧者,疑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斧也;颜色,窃斧也;言语,窃斧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斧也。俄而抇其谷而得其斧,他日复见其邻人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斧者。” “翻译成白话文。” “从前有个乡下人,丢了一把斧子。他怀疑是邻居家的儿子偷去了,观察那人走路的样子,像是偷斧子的;看那人的脸色表情,也像是偷斧子的;听他的言谈话语,更像是偷斧子的,那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像偷斧子的。后来,丢斧子的人在山谷里挖地时,掘出了那把斧子,再留心察看邻居家的儿子,就觉得他走路的样子,不像是偷斧子的;他的脸色表情,也不像是偷斧子的;他的言谈话语,更不像是偷斧子的了,那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像偷斧子的了。” “为什么要把丢斧子的人翻译成乡下人,难道城里就没有斧子吗?”谭老师敲了敲讲台。 “因为斧子后来从山谷中挖出来,所以翻译成乡下人。” “有点道理。这则寓言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看事物不能太主观,要实事求是。” “回答得很好,请坐。同学们,大家回想回想,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行为呢?”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雷的秘密 八雷的秘密 “谁主动站起来说一下。” “老师,我说。”秦大公站了起来,“去年年三十,我妈给我们几个孩子分东西吃。我姐c我弟和我,每人分了三个冻秋梨个冻柿子——” 同学们“呀”地一声。 “照镜子瞧瞧,一听吃都什么形象?”谭老师笑说。 “我和我姐,很快就把东西吃光了。我弟弟舍不得,只吃了冻秋梨,将冻柿子藏了起来,等第二天吃,馋我和我姐。等到第二天,我弟弟去找,只剩个空碗,大柿子没了。我弟弟就大哭起来。我妈非赖是我吃的,可我真没吃。她说:‘我看你舔嘴唇,眼神一躲一闪的,不是你偷吃的是谁?’她抓起鸡毛掸子就抽我,我撒腿就跑。向保证,我真的没偷吃。”秦大公一脸委屈的样子。 “后来怎么样?”谭老师问。 “我爹看不过眼,承认是他吃的。——最后,还是便宜了我弟弟,我爹又给他买了一斤大柿子吃。” “你妈向你承认错误了吗?” “没有。她还说:不是你偷吃的,你跑什么?” 同学们一个个地站了起来,都说起曾经被诬赖的历史。 “你们都被人诬赖过,难道你们没有诬赖过别人吗?有,请举手!” 半晌儿,一个人也没有。 “耿卫东,你说说。” “我净被别人诬赖了,那好意思诬赖别人呢。” 谭老师看了眼表,说:“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说得很好。我们不要被人诬赖,更不要诬赖别人。多多开动脑筋,遇事好好想一想。不要学那个乡下人,不经过调查研究就疑神疑鬼。古时侯,有个叫窦娥的女子被冤枉杀了人。她在临刑的时候,向天发出三桩誓愿:一要刀过头落,一腔热血全溅在白布上;二要天降大雪,遮盖她的尸体;三要让楚州大旱三年。窦娥被杀之后,真的一腔血全溅到了白布上;那时候,正是三伏天,窦娥被杀之后,一霎时天昏地暗,大雪纷飞;接下来,楚州地方大旱了三年。当然,这里有神话色彩,却也表达了人们被冤枉的愤懑之情和无可奈何,甚至以死求证清白。你们受的那点小冤屈和窦娥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窦娥冤c窦娥冤,窦娥真的冤。同学们,我们既不要自己成为窦娥冤,也不能让别人成为窦娥冤。好了,今天下午放假半天,明天8点前,赶到张学房大队三队去参加铲地劳动。” “好!”耿卫东跳了起来。 “耿卫东,看你那熊样,一听劳动嗓子眼儿都能伸出个小巴掌。” “劳动人民,不劳动干什么呢?谭老师,你说是不是?”卫东说完做了鬼脸。 “你小子——”谭老师也不好辩驳,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老师,你轻点!屁股都踢两半了。” “不两半,那是肉球,你成哪吒了。” “老师,我最爱听你讲哪吒的故事,讲讲呗!” “你好好干活儿,我再给你讲。” “学习,我两个也不顶不上吴形声;干活,吴形声两个也顶不上一个我。”卫东将形声搂过来。 形声吃完早饭,将行李捆好,等卫东来叫自己。坐在窗前,小心翼翼地打开《趣味数学》,一道小题映入眼帘——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假日里,沙滩上一群同学玩得正欢。男同学戴的是一色天蓝色的帽子,女同学戴的是一色粉红色的帽子。有趣的是:在每个男同学看来,天蓝色帽子比粉红色帽子多一顶;而在每个女同学看来,天蓝色帽子比粉红帽子多一倍。试问:男c女同学各多少? “这个小题挺有意思!”形声想,“这个问题的关键在哪里哪儿?明白了,每个男同学都可以看见所有女同学戴的粉帽子,看到男同学戴的蓝帽子却少一顶——就是自己戴的那顶;反之,亦然。” 此时,形声只会解只有一个未知数(x)的方程,还不会解有两个未知数(y)的方程组,但这也难不倒他。他想到了一个原始的方法,用一把绿小豆代替男生,用一把红小豆代替女生,摆弄了一小会儿,就得出了答案:男生6人;女生4人。 “如果碰到大数字题,该怎么办呢?总不能用豆子来摆呀!比如,国际象棋的麦粒问题,谁能摆得成?有那么大的地方摆,也没有那么多的麦子呀。”形声陷入了沉思。 “形声c形声,快点走啊!去晚了,黄瓜菜都凉啦——”卫东站在院外大声地喊着。 “小东子,你们去哪儿劳动啊?”形声妈在院子里问。 “去张学房大队三队铲地,天天高粱米饭炖大豆腐可劲造儿!我妈说了,去干十天活儿,家里能省20斤粮食。” “我看还不止20斤。——高粱米吃多了伤胃。” “没事儿,大娘,我这胃是铁打的。” “形声,你快点,东子叫你呢!” 形声答应着,背起行李,从院子里扛起一把锄头向外走去。二人说笑着,沿着东南小道向张学房大队三队走来。因为是相邻大队,他俩儿是最先到的。老师和同学们陆续赶来,等齐了,快十点了。每人只铲了一垄地,就晌午了。韩队长老大不愿意,觉得一锅红乎乎的高粱米饭,和一锅白生生的大豆腐差不多白吃了。谭老师和柳老师也觉得过意不去,将晚到的同学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决定下午早出工半个小时,晚收工半个小时,将多吃的高粱米饭和大豆腐化成辛勤的汗水,浇灌在张学房三队社/会主义的大地上。 韩队长脸上乐开了花,跳到石蹲上,说:“好c好c好!老师c同学们:我决定晚上炖大豆腐,由中午的二两油增加到三两油。油水增加了,大家的干劲就更足了,是不是?” 同学一边喊着是,一边鼓掌。卫东掌鼓得最起劲儿,手都拍红了。 “有什么高兴的,每人也就多吃一抠耳勺油。”形声轻轻拉了一下卫东。 “我/操,就一抠耳勺呀!我还以为每人多吃一羹匙呢。”卫东跺了一下脚,“你咋知道的?” “算的呗。老师c学生c炊事员加队干部有60多人,2两油是100克,3两油是150克,3两油跟2两油比,只多了50克。摊到每个人的嘴里还不足1克,也不过一抠耳勺而已。”形声小声解释。 “韩队长——”卫东举手喊了一声。 “这位同学啥事儿?”韩队长伸长脖子瞅着。 “2两增到3两,每人就能多吃一抠耳勺,太可怜了。能不能由2两油加到3斤油,每人能多吃一羹匙。” “我倒想倒一大缸油,每人能多吃一瓢。你当油是泔水呢?”韩队长反唇相讥,“晚饭油不变,还是二两。” 同学们一下子炸了锅,一方面报怨耿卫东多嘴,一方面报怨队长说话不算数。 “耿卫东,你给我站出来!”谭老师脸都气青了,“你小子纯粹是‘没卵子找茄子提拎着’,少说一句话,能把你当哑巴卖喽” “算了,算了,谭老师,晚饭还是三两油。”半晌儿,韩队长过来打圆场。 “韩队长,这不是二两油三两油的问题。我们来的目的是接受贫下中农教育的,怎么能挑吃挑喝呢?同学们: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吃的是什么?挖草根,啃树皮,煮皮带。生产队给我准备了高粱米饭炖大豆腐,这都是劳动人民的血汗呢!放眼看世界,天下还有三分之二的受苦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最终才能解放自己” 一席话,把同学们说得都低下了头,耿卫东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下午,大家的干劲都很高,不到1个小时,铲完了一垄地。忽然,乌云密布,雷声阵阵,雨下了起来。 “大家不要乱跑,将锄头扔到地上,不要站在大树下面,全都到防空壕里避雨。”教物理的柳老师大声喊着。 同学很快聚在防空壕里。柳老师所谓的防空壕不过是一人深的沟,沟两侧掏出可以蹲人的小洞。形声找了个洞,快速钻进去;卫东身躯太大,钻的洞又小,屁股露在外面。雨下了一小阵就停了,太阳出来了,雨过地皮干。同学们都出了防空壕,站成三排,听柳老师讲防雷知识。 “同学们,大家一定会听到,甚至会亲眼看到有人被雷劈死。确切地说,人不是被雷劈死的,是被电劈死的。雷是我们听到的声音,电才是罪魁祸首。人被雷劈死的概率有多大呢?180万分之一。这绝对是个小概率事件,因此,我们见到的被雷劈死的人是很少的。可是,小概率事件不等于不发生。目前,我国人口大约有8亿5千万。大家算一算,每年会有多少人被雷劈死?” 许多同学看吴形声,都知道他脑袋快。 “472人。”吴形声答。 “差不多。确切地说是472·22人。那0·22人不死也残废了。雷为什么会劈死人呢?这个我们以后再讲。现在,我们主要说一说防雷。我念个顺口溜,大家一下子就记住了。‘空旷地莫走,树下莫停留。远离金属物,莫要登高楼。宁可伴猪行,也不骑老牛。头颈蚂蚁爬,趴下莫乱瞅。最好穿雨衣,打伞用右手’” 大家很快就记住了,大部分也听明白了。可对“打伞用右手”还是不大明白。 “通俗地说,左手打伞,一旦被雷击中,电流就会从左手掌钻进去,通过心脏从两个脚心钻出来。那强大的电流,一下子就会把心脏烧伤,人百分之百会死掉。除非你是孙悟空,心是用石头做的。而用右手打伞,电流从右手心钻入,也会从两个脚心钻出来,可电流不会经过心脏。这样,你的小命就有一半机会存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实弹射击 九实弹射击 卧倒c据枪c瞄准c射击,一练就是一个星期,大部分民兵都练腻歪了,期望着实弹射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到来。高智圆却没有半点的厌烦,总觉得自己的动作要领还不够熟练,据枪的姿式还没有定型,瞄准的稳定性还不够好,击发的时机还不够果断。尤其是“有意瞄准,无意击发”体会还不深。 “高连长,啥时候才能打实弹呢?我的胳膊肘都磨出茧子来了。连颗空炮弹都没打过,还不如放几个响屁过瘾!”五队民兵排长汪佳武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开始发牢骚。 “吕参谋不是说嘛,等咱们基本功扎实了,就打实弹。——别着急!”智圆轻拍对方肩膀。 “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吕参谋的话没准。” “也许在部队是这样。可对我们民兵而言,吕参谋是无论放屁,还是讲话都是很响的。” “咱们这儿说了算的,还是巩参谋/长。” “你可别去问参/谋长,小心挨剋。” “要问也是你问,我不够级别。” “谁都别去问,别找不自在。平时多训练,战时少流血,这是千古不变的硬道理。——开始训练!” 高智圆一声令下,他手下的民兵排长,又占领了射击位置,开始新一轮训练。汪佳武像个树懒,懒洋洋的不爱动弹。智圆瞪他一眼,也懒得理他,专心致志地练起瞄准。 一串急促的哨声响过后,百余名民兵连长c民兵排长集合在操场中央。巩参谋/长站在高台上训话: “同志们:教导我们说:‘帝国主义如此欺负我们,这是需要认真对付的。我们不但有要有强大的正规军,我们还要大办民兵师。这样,在帝国主义侵略我们的时候,就会使他们寸步难行。’他老人家还说:‘民兵工作要做到组织落实c政治落实c军事落实。’我们已经训了一个星期,我们马上就要检验训练成果。每人发10发子弹,5发体会射击,5发实弹考核。同志们呢,是骡是马,拉出来遛遛。” 民兵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汪佳武乐得蹦了起来;高智圆心如止水。 队伍被拉到北大甸子的临时射击场。正式射击之前,由吕参谋做实弹射击表演。吕参谋卧倒c据枪c瞄准c射击一气呵成。智圆目不转睛地看着吕参谋的一招一式;佳武却有点不耐烦,巴不得表演早点结束,亲自打上几枪。五声清脆的枪响,吕参谋打中50环。 “吕参谋,立姿再打5发。”巩营/长一边用望远镜观看,一边命令说。 吕参谋立姿又打了5发子弹,中了49环。 智圆佩服得五体投地。佳武却不以然,都是子弹喂出来的,没什么了不起的。10发子弹,我打不了99环,打个八c九十环还是不成问题的。 头5发子弹,智圆打了43环,很不满意。通过及时调整,后5发子弹前四枪弹弹10环。剩下最后一枪了,他屏住呼息,瞄了又瞄,决心再打出一个10环,来个满堂彩,跟吕参谋扯平。呯的一声,只打出个8环。嗨!他将拳头重重地砸到地上。 “最后一发子弹,想法太多了!不然,至少能打9环。”吕参谋轻轻地踢了他一脚,“有意瞄准,无意击发,特别重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去想,这一枪能打几环。” 考核完毕,巩参谋/长进行讲评: “讲一下,请稍息。这次考核,总的看不错!其中,高智圆c刘枫c李准等同志都打出了48环的好成绩。对于民兵而言,这个成绩还是可圈可点的。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说明他们在训练中肯吃苦,肯流汗,肯动脑筋可是有那么一位民兵排长,平时吊儿郎当,枪在他手里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烧火棍!10发子弹,前9发全跑靶了。最后一发子弹还算长脸,居然上了靶子,中了1环。他就是红星大队5队民兵排长汪佳武。谁是汪佳武?给我站出来——” 高智圆的脸一下子红得如猴子腚;汪佳武恨不能找个耗子洞钻进去,喂老鼠算了。 “好你个汪佳武,平时牢骚话不少,不认真训练,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写一份两千字的检讨交上来。” 汪佳武如丧考妣找智圆帮忙。智圆没办法,只好帮他写了份检讨,才渡过难关。 民兵连c排长集训后,巩参谋/长决定将12名民兵连长留下吃小灶。3天时间,进行手/枪训练。 吕斌——也就是吕参谋站在讲台上,从枪套里拔出手/枪,将枪口朝上,展示给大家看。 “同志们:要永远记着,无论是什么枪,枪口永远不要对着人,不管里面是有子弹,还是没有子弹,尤其是手/枪,最容易走火。——当然了,面对敌人除外。” 民兵连长们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手里拿着的叫五四手/枪。它是1952年由我国自主研发的,1954年定型生产并配发部队排以上干部。它全长195毫米,重850克,口径762毫米,初速420米/秒,有效射程50米,装弹最多8枚” 吕斌嘴讲解,手分枪,配合得天衣无缝。因为只有12人,又是小教室,因此,每一个细节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智圆更是瞪大眼睛,谛听着。吕斌走下讲台,将一块秒表交给智圆返回。 “刚才,我给大家是分步讲解的;下面,我连续将手/枪分解组装。智圆,你掐一下时间。” 吕斌双手变戏法似的,将手/枪拆开,又装上。 “吕参谋,用了85秒时间。” 大家鼓了一阵掌。 “同志们,我的速度快吗?” “快!”异口同声。 “差得很远呢!我的一位姓徐的战友,分解c组装c射击,一气呵成只用了75秒——” “呀——” “而且,他是在蒙目的条件下完成的。” “啊——”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要练,要刻苦地训练。不要老掂记着实弹射击,平时的训练最为重要。掌握了基本功,实弹射击是水到渠成的事。同志们,我们一定要熟悉手中的武器,熟能生巧。手/枪c手/枪,手感十分重要” 智圆十分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抓紧点滴时间进行强化训练。吕参谋告诉大家,手/枪射击稳定性尤其重要,腕上吊砖头是练稳定性的好办法。于是,12位民兵连长找来砖头,吊在腕子上。没过多久,大部分人都不干了,胳膊肿胀,疼痛难忍。只有升东大队的柳青和智圆坚持着。别人休息的时候,智圆也不闲着,不是擦枪,就是练习分解组装。 “枪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你就会成为神枪手。”吕参谋拍了拍智圆的肩膀。 “可是,民兵训练一结束,枪就离开了。”智圆不无遗憾地说。 “这个好办,当兵啊。智圆,不要气馁!我知道你去年政审没通过,这没什么,我是第三次才通过的。” “吕参谋,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成为你手下的兵。” “不是成为我手下的兵,你要成为的好战士!” 吕斌很喜欢智圆,觉得这个年轻人能吃苦,爱思索,是个当兵的好苗子,决定助他一臂之力。 一辆大解放驶向北大甸子。司机c吕参谋和王排长坐在驾驶室里。4名战士和12位民兵连长挤在帆布搭棚的车箱里,每人屁股底下坐着一个马扎凳。到了北大甸子,两名战士抬子弹,两名战士设靶,很快准备就绪。 实弹射击前,由吕参谋和王排长做射击表演。二人同时射向25米外,两个胸环靶。每人各打5枚子弹,吕48环,王46环。 民兵连长各发10枚子弹,头5枚子弹是体会射击,后5枚子弹记成绩。体会射击智圆只打出 37环,有一枚子弹居然脱靶了。他这才感到手/枪射击,远比步/枪难得多,稳定性不易把握,稍有干扰子弹就会偏离大方向。好在正式射击时,他平静下来,打了47环。验完枪后,一个战士走过来。智圆知道收枪的时候到了,虽然恋恋不舍,可还是乖乖地交了上去。 柳青打完最后一枪,得知自己打了48环,得意忘形。验枪时却出现了麻烦,套管卡住,怎么也弄不下来。王排长跑过来,问:“子弹打完了吗?”柳青回答:“打完了。”将枪交给了王排长。王排长右手握着枪,将枪口顶住左手心,使劲地推拉套筒。柳青的脸忽的一下子白了,觉得大事儿不好,刚叫出一个字:“别——”,只听“呯”的一声巨响,火光一闪,王排长的左手掌已经血肉模糊。一颗子弹穿过手掌,钻进土里。柳青脸白如纸,一屁股砸在地上,那个“弄”字被枪声震得出口转内销了。原来柳青耍了个小聪明,体会射击时弹匣只压进去4枚子弹,考核时却装了6枚。 吕斌带着一名战士和智圆陪着王排长乘着大解放,来到公社卫生院。医生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要他们马上转往县医院救治。几天里,智圆跑前跑后,忙上忙下,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深得吕斌的喜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运动大会 十运动大会 红旗公社的马书记喜欢运动,当他得知自己有调到县里的希望并分管体育,他决定弄出个大动静,将红旗中学夏季运动会,扩展为红旗公社夏季运动会,每个大队各组建一支男c女代表队。胡文轩积极响应,提前半个月召开红星大队夏季运动会。因为经费有限,所有的奖品都用“公分”来替代。结果让各队队长上了不大不小的火,越是成绩突出的生产队,拿出奖励社员的公分越多。可谁也不敢得罪胡书记,只能给运动员一边记公分,一边心里骂书记是“胡闹”。瘦驴拉硬屎,没钱买奖品,开他/妈的什么运动会。 红星大队运动会后,胡文轩将成绩好的男女社员召集在一起,在红星小学集训,他任总指挥和总教练。民兵连长高智圆任男队领队兼教练,妇女主任胡跃仙任女队领队兼教练。目标是夺得总分前三名,男队或女队第一名。 智圆报了400米c1500米c10000米跑,外加四乘一接力。假如不是每人限报三项,他还会报跳高及跳远,甚至是标枪。胡跃仙报了100米c200米和跳远,外加四乘一接力。 运动会在雄壮的乐曲中拉开了序幕。广播站成了最繁忙的地方,一会儿播检录通知,一会儿播比赛成绩,还要插空播稿件。 谭老师被任命为广播站主管,负责审查稿件。谭老师将吴形声拉来,负责稿件初审。形声原以为这是个美差,一接手才知道,各类稿件雪片般飞来,一时间忙得脚打后脑勺子。最为苦恼的是,谭老师看上的稿件,他视为垃圾;他看上的稿件,谭老师视为开腚纸。谭老师有最终的决定权,无论多么垃圾的稿件,播音员都得照着念。有两件事儿让形声感到满意:一是可以为自己的班级和红星大队多上稿;二是每天有两瓶免费汽水喝。尤其是后者,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有一篇被形声枪毙的稿件,吃了谭老师喂的还魂草,又起死回生了。那是一篇赞美跳高运动员的打油诗:“横杆升起入云霄,运动健儿轻轻跳。碰洒吴刚桂花酒,嫦娥吓了一大跳。忙问你是哪路仙?健儿听了哈哈笑。我是一名运动员,红旗操场比跳高。嫦娥连说对不起,不是孙猴来偷桃” 形声觉得太夸张了,谭老师却认为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完美结合,这样的稿子如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小胳膊扭不过大腿,形声只好送播。 智圆400米决赛并不理想,只得了第三的成绩;1500米轻松拿了第一名,却未能打破记录。他期待着他的强项,万米能打破记录,那样能得双倍的分数。胡跃仙深感郁闷,百米进入决赛,却只得了第五名,200米得了第三名,最强项跳远以2厘米之差,屈居第二名。 胡文轩安慰女儿说:“每一项能进入决赛就是胜利!咱们还有高智圆,他还有万米没跑呢。只要他能破记录,咱红星大队就能得团体第一名。” 胡文轩哪里知道女儿的心思。她既盼着智圆取得好成绩,又怕他取得好成绩,他的成绩越好,自己与他的距离就会越远。 “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请注意!报告大家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大赛组委会决定:万米跑不限人数,可以自愿参加。只要能坚持到终点,就有丰厚的奖品。万米跑冠军奖品,由普通的白背心改为上海产的雪白的回力牌运动鞋” 掌声c跺脚声c鼓声连成一片。重赏之下,懦夫变勇夫,勇夫更顽强。原本报名万米跑的只有14名男运动员,发枪时跑道上站了40多人;有三位女动员也参加了。智圆站在斜线的最边上,他决定采取特别战术,一直领跑到底。他怕裹挟在中间,难以突破重围。因为他心中有数,论实力他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枪声一响,智圆箭一般地冲了出去,带头往前跑。 万米跑是运动会的压轴戏,扣圈是观众最津津乐道的看点。运动会接近了尾声,也没什么稿件要审了,形声解放了,跟卫东一起看万米跑比赛。 “形声,你觉得高智圆能拿第一吗?”卫东捅了一下形声。 “我看没问题。智圆哥有这个实力!”形声信心百倍。 “他跑万米穿钉子鞋,是不是有点拿大了啦?” “是呀,钉子鞋抓地牢,可消耗体力也大呀!” 二人为高智圆捏了把汗。等智圆跑过来,他们扯着嗓子喊:高智圆,加油!加油!!加油!!! 5圈过后,有人跑不动了,第一个下了场。10圈过后,又有5人下场。15圈过后,开始扣圈,场上不足一半人。到了20圈,场上只剩下18人,居然有两位是女的。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一个是年过四十的老娘们。 “跑在第一名是红星大队运动员民兵连长高智圆同志,跑在第二名的是军代表吕斌参谋,跑在第三名的是我校输送到县体校的优秀运动员郭美旗同学,她多次打破我县女子5000米记录她已经上升到第二位了,与第一名的距离不足20米。跑在第六位的是林西大队女社员古秀琴,她今年已经41岁,5个孩子的妈妈。跑在最后的一名的是河北大队社员葛大万,他今年已经60岁高龄了鲁/迅先生说得好:‘我每看运动会时,常常这样想: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葛大万同志坚持,坚持,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 枪声再一次响起,智圆剩下只有最后一圈了。吕斌已放弃了追赶,他已稳得第三名,竞争前两名已无望。郭美旗拼命地追赶着,他离高智圆只有五六米远。胡跃仙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智圆被追上。智圆已感到美旗就在身后,稍一松懈就会被追上。他咬紧牙关,拼命往前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一个女人追上,那样可太丢人了!跑道真长啊,这最后的四百米什么时候是头呀? “下面播送公社马书记的亲自来稿。——向万米运动员致敬!——万米运动万里遥,体育健儿逞英豪。七圈八圈不算远,十圈之后腿发飘。十五六圈人见少,二十圈后最难熬。枪声再响斗志旺,二十五圈见分晓。妇女能顶半边天,差点超男占头鳌。坚持到底是胜利,最后一名也逍遥!’” 高智圆冲过终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郭美旗却跑到他身边,踢了他一脚,喊道:“你不要命了!起来!慢跑。”高智圆慢慢说:“跑不动了!”“跑不动也得走!”说着,她一把扯起他,二人在跑道上慢慢地走着。胡跃仙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不好意思上前。 走了一会儿,智圆缓了过来,难受劲过去了。 “高智圆,你挺厉害呀!跑得真快!”她赞美说。 “厉害什么,后面有头狼追得太紧,慢一步就会被吃掉。”他笑道。 “你——”她扑吃一下笑了,“跑道再长100米,我就超越你了。” “不用100米,再长50米我就不行了。”他实话实说。 “你挺有运动天赋的,我回去跟体校教练说说,调你去那儿训一训如何?” “难道要我去女队吗?” “不是女队,去男队练一段时间也会提高很多的。” “不去。” “那你想干什么?” “参军。” “好!” 高音又响了,女播音员用甜美而骄傲的声音说:“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高智圆c郭美旗双双打破我公社男子万米记录” 郭美旗感到骄傲;高智圆多少感到有点苦涩,居然和女人一起打破男子记录。 跑完万米的运动员站成一溜儿,与领导握手并接受奖品。给智圆颁奖的是巩参谋/长,笑着对他说:“小伙子,好样的!欢迎你到部队来。” 马书记将一件雪白的背心交到葛大万的手上,随口问:“老同志,是什么信念让你坚持到底?” 葛大万一把抓住马书记的手,说:“柱子——就是我老儿子,多次向我要一件白背心,可我没钱买。听说万米跑下来就能得一件白背心,太好啦!我就下场了。马书记,你不知道啊。我得干满10个工,才能买一件白背心。我跑啊跑啊,多跑一圈,离白背心就近一步。好几次,我都不想跑了,可想到柱子可怜巴巴的眼神,我就坚持,坚持呀!柱子呀,白背心终于到手了。马书记,来年开运动会,跑万米我还下场。” 马书记鼻子差点气歪了,嘴上却说:“好,好!” 红星大队获得了大丰收。女子组第三名,男子组第一名,总分第一名的好成绩。尤其是高智圆,十分耀眼,多次登台领奖。天虽然大热,却幸福得脚后跟都凉洼洼的。 3天后,葛大万吐血而死;7天后,马书记升为县革委会副主任,主管教育c卫生c文化c体育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种子力量 十一种子力量 红旗中学又放了一周夏锄假,学生回到所在的大队劳动。大队若把学生集中起来劳动,就得管饭,干脆将学生放回生产队。生产队更不愿意管饭,白干可以;家长觉得给队里干活,又吃自家的饭,太亏了。因此,到了最后学生放的不是夏锄假,是一周疯玩假。卫东高兴得忘记自己姓啥,玩得昏天地暗。 形声玩了一天,就收了心,觉得还是看书有意思。放假的第二天吃完午饭,又去智圆家还书借书。智圆正坐在炕稍,在炕桌上写东西。 “我那点书,早让你给看光了。——除非再买新的。”智圆笑说。 “那好,等你买了新书,你看完,我再看。”形声多少有点失望。 “你等一等,我再给你找一找。” 智圆下炕,领形声进了里屋,打开柜子,从里面提出一个小书箱,打开锁。 “你自己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没看过的?”说完,他又回了正屋继续写东西。 形声粗略地翻看着,差不多都读过了。翻到底,一套鲁/迅的杂文集,装在纸壳的书套里,倒是一本也没看过。他将其它书放回木箱,捧着杂文集,来到正屋,说:“智圆哥,这套鲁/迅杂文集,我借回看一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智圆并未抬头,“鲁/迅的东西挺难懂的,你慢慢啃去吧!” 形声说声谢谢,乐颠颠地往家跑。将书摊在炕上,共6本:《三闲集》《南腔北调集》《此时此地集》《而已集》《且介亭杂文》《花边文学》。随手拿起一本,随便一翻,随便读了一篇,既生涩又怪异。 “难怪谭老师都说,鲁/迅的作品难懂。”形声又拿起一本《此时此地集》,这才发现作者不叫鲁/迅,叫夏/衍。难道夏/衍是鲁/迅的笔名?谭老师讲过,鲁/迅有一百多个笔名,鲁/迅本身就是个笔名,他原名叫周/树人。他的其他笔名记得有白舌c白道c阿二c阿法等。好像没有夏/衍这个笔名。一翻作者简介明白了,鲁/迅和夏/衍根本就是两个人。谭老师无意中谈到过夏/衍,跟阳/翰笙c田/汉c周/扬三人捆在一起,称为“四条汉子”。四条汉子写的东西,可都是大毒草啊!管他毒草不毒草,看看再说。就算是毒草也不怕,我的脑袋是用/思想武装起来的,四根毒草全来都不怕,还怕它一根毒草单挑吗? 形声翻《此时此地集》,发现有一篇文章叫《野草》,觉得野草是常见之物,看他怎么说—— 有这样一个故事。 有人问:世界上什么东西的气力最大?回答纷纭的很,有的说“象”;有的说“狮”;有人开玩笑似的说是“金刚”,金刚有多少气力,当然大家全不知道。 结果,这一切答案完全不对,世界上气力最大的,是植物的种子。一粒种子所可以显现出来的力,简直是超越一切。 这儿又是一个故事。 人的头盖骨,结合得非常致密与坚固,生理学家和解剖学者用尽了一切的方法,要把它完整地分出来,都没有这种力气,后来忽然有人发明了一个方法,就是把一些植物的种子放在要解剖的头盖骨里,给它以温度与湿度,使它发芽,一发芽,这些种子便以可怕的力量,将一切机械力所不能分开的骨骼,完整地分开了。植物种子力量之大如此。 这,也许特殊了一点,常人不容易理解,那么,你看见过被压在瓦砾和石块下面的一棵小草的生成吗?它为着向往阳光,为着达成它的生之意志,不管上面的石块如何重,石块与石块之间如何狭,它必定要曲曲折折地,但是顽强不屈地透到地面上来,它的根往土壤钻,它的芽往地面挺,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阻止它的石块,结果也被它掀翻,一粒种子的力量之大如此。 没有一个人将小草叫做“大力士”,但是它的力量之大,的确是世界无比,这种力,是一般人看见的生命力,只要生命存在,这种力就要显现,上面的石块,丝毫不足以阻挡,因为它是一种“长期抗战”的力,有弹性,能屈能伸的力,有韧性,不达目的不止的力。 种子不落在肥土而落在瓦砾中,有生命力的种子绝不会悲观和叹气,因为有了阻力才有磨炼。生命开始的一瞬间就带着斗志而来的草,才是坚韧的草,也只有这种草,才可以傲然地对那些玻璃棚中养育着的盆花嗤笑。 “比鲁/迅的文章好读多了!通俗易懂,说理透彻,举例新颖,观察仔细。”形声想着想着抬起头来,看见家里的猪圈墙。墙不仅仅有光秃秃的黑土黄土,居然生出一长串绿色,有蔓有叶。形声自然认得,那是葫芦秧。葫芦秧曲曲折折攀上了杏树,缠绕着枝杈,一对小巧亚葫芦垂在树叶中间,十分可爱。那葫芦并非是人特意种的,不知什么时候葫芦仔掉在墙上,自然生长出来。一块云飘来,下了约十分钟的雨,太阳很快露出了笑脸。雨过地皮干,可那葫芦秧,却更加翠绿了。那两只小葫芦,活像两颗绿宝石。 “形声c形声——”离八百里就能听出是卫东在叫喊。 形声站起身,趴在窗户上往外看,见卫东已经跑到了房前。 “整天猫在家干什么?又看那些破书,你都快成书呆子啦。走,玩扑克去,新的!”卫东将手里扑克摇着。 “就咱两个人儿,咋玩呀?”形声将书收起。 “二驴子和拴柱子在生产队呢。就差你了,三缺一,快点吧。” 形声答应着,跳下炕往外走。 “小声啊,顺便接点豆浆水,给你洗白背心。”妈在炕上纳鞋底儿,并未抬头。 形声来到外屋提起一只水桶,走出屋子。卫东与形声三步并做两步,穿过东西大道,进南门,一眨眼功夫来到豆腐房。一板大豆腐,一板干豆腐上面都压着石块,微黄的豆浆水冒着热气向下流着。古大娘和王婶一个站在大豆腐板前,看着自己的水桶,另一个站着干豆腐板前,看着自己的水桶。一只水桶接了大半下,另一只水桶接了小半下。 “你来晚了,明天再来接吧!”古大娘扯开大嗓门。 “小声,到王婶儿这来,我再接一小会儿就走。”王婶和颜悦色地说。形声将水桶放在王婶水桶的后边。 “呀!老王婆子,你是不是看上吴三了,想给你家四丫头当女婿?” “去你的,胡说什么?他们才多大。” “吴三,脸红了。脸皮真薄,像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呱呱呱” 卫东拉着形声,跑进屋里。二驴子和拴柱子早已坐在炕上,在掰腕子。 “留点劲儿吧,咱们打娘娘。”卫东跳上炕。 “打娘娘多没劲呀,要打就打对主。”二驴子将拴柱子掰倒。 “打对主就打对主,谁怕谁呀?我——把把打你个‘光/腚跑’。” “我——把把抠你个‘腚/沟深’” “你俩儿不吹牛能死呀?——我跟形声一伙儿。”拴柱子说。 “我跟形声一伙儿。”二驴子和卫东同时说。 “你们都别争,咱们摸‘黑红’。”形声从卫东手里要过扑克,挑出四个“尖儿”。 二驴子摸到梅花尖,拴柱子摸到了草花尖,卫东摸到了红桃尖,留给形声的自然是片子尖。 “逢3c勾c尖必打,没主没分洗牌重玩儿。”拴柱子洗牌。 “就你毛病多。带那么多讲究干什么?”卫东瞪了对方一眼。 “带什么都行,只不带玩赖。”形声忙化解。 形声和卫东很快就打到了“9”。二驴子和拴柱子打了两次“3”都没成功,二人开始互相抱怨。 “你手真臭,昨晚准抠你家母猪屁/股了。要主没有,副也不硬。”二驴子叫道。 “瞧你那逼牌吧,还说我呢。慧c慧没有,2c2不抓,连个尖子都没有。”拴柱子反唇相讥。 “他怎么没尖子,裤衩子里边的不是?”卫东说完大笑。 “就一个,还不尖溜儿。”二驴子跟着大笑。 “二驴子,咱俩儿可是一伙的,别上了敌人的当。” “就是,就是,耿胖子,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二驴子念念有词,“摸摸墙,来个王,搓搓手,来个九。” 拴柱子他们时来运转,很快追到了8。 卫东急了,抓牌不看,念念有词:“‘闷闷闷黄金,黄金黄,大小王。’这逼牌,大小王不来,怎么连个2也不来呢?哈哈哈没分没主,洗牌重玩儿。” 卫东将牌扔到炕上。 “慢,我得检查检查。主是没有,可分有啊。”拴柱子将牌摊开。 “哪来分?”卫东瞪大眼睛。 “花子5不是分呀?你的大眼睛不是眼睛是元霄啊!” “花子5不是主,是副。” “强词夺理。形声,我是不是说,没主没分可以洗牌?” “卫东,拴柱子是这么说的。”形声实话实说。 “好好好,这牌呢,算你们成了,直接打9好了。” “打也成,没准还光呢。” “说你胖还喘上了。” “光是光不到,大王在我这儿。”形声将牌摊开,取出大王。 “尿憋的,老不来好牌,我去放放水,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初露端倪 十二初露端倪 卫东一吆喝,大家都来了尿,纷纷跳下炕,跑到房后,一字排开对着墙尿了起来。他们站的地方,正是原来墙豁口处。墙上抹着各种粪,经过风霜雨雪的洗礼,臭味已经没有了。玻璃c瓦片c石片仍如刺猥猥一般,向外刺着。 尖刺缝隙中生出许多草来,草中夹着一株绿秧,茎细如香,嫩嫩的两片叶子,青翠欲滴。“这是什么?自然不是谷子c高粱c大豆c小麦之类的东西,因为它们的幼苗只有一片叶子。黄瓜c茄子c青椒c甜瓜c西红柿都有可能,它们的幼苗都有两片叶子”形声一边观察一边想着。 “兔崽子们,怎么又跑这儿尿尿来啦?”高勇手里拿着木叉,一边喊着,一边往这边赶。 “不往这尿,往你家炕头尿啊!”卫东一边提裤子,一边跑。 四个半大小子,一哄而散,回到屋,跳上炕,又战斗起来,结局是卫东一伙大获全胜。 “你俩服不服气?”卫东挑衅。 “不服气!你们就是运气好,有种吃完饭再战。”对方异口同声。 “战就战。” “正好我家扒炕了,吃完晚饭都过来,陪我在生产队睡,反正这几天也不用上学。”拴柱子大声嚷嚷。 “形声,你没问题吧?”卫东担心地问。 “没问题。”形声答应得极为痛快。 生产队有一铺大炕,能睡二十多人。谁家扒炕或家里来亲戚睡不开,常会到生产队来找宿儿。到生队里找宿儿的多是大老爷们或半大小子,女人是没有的。因为生产队的大炕上,都会睡着一两个跑腿子。 吃完晚饭,形声抱着被子和枕头往生队走。他身上还背着书包,书包里装着一本书和一个纸盒,纸盒里装着一把小刀。 卫东他们早就来了,行李卷胡乱地扔在炕上。他们在地上弹玻璃球玩,见形声来了,立刻都上了炕,又打起对主来。双方打得如火如荼,不相上下,互不服气。晚上九点多钟,跑腿子潘一刀和刘麻子回来了。看了一会儿他们打扑克,就失去了兴趣。“睡了,睡了,明天还得起早干活呢!”刘麻子嚷着。“再玩一会儿。”卫东他们说。潘一刀不言语,吧哒一声,将灯拉灭,屋子里一片漆黑。卫东他们抱怨几句,也无可奈何。在这铺大炕上,两个跑腿子,有绝对的话语权。形声早就玩够了,又不好扫大家的兴头,闭灯正合他的心意,扯过被子盖上,很快就睡着了。卫东他们不想睡,小声说着笑话。 形声醒来,天蒙蒙亮。潘一刀打着呼噜,刘麻子在磨牙,卫东他们睡得死猪一般。形声悄悄起来,背着书包,轻手轻脚地下了炕,猫似地来到房后,溜到墙边。昨晚下了一场雨,地湿乎乎的。他取出小刀,瞅准了,快速将那绿秧挖出来。在地上抓了把湿土,将绿秧根包裹好,放在纸盒里。一路小跑回到家,钻进菜地。在一垄黄瓜地头,挖了个小坑,将那绿秧栽上,浇了些水。返回生产队,他们睡得正香呢。 次日吃完晚饭,形声将桌子擦干净,把其中一张搬到西屋,将鲁/迅的五本杂文排在桌子上。觉得《南腔北调集》的书名很别致,就打开看了起来。读来读去,还是觉得《捣鬼心传》写得好,像手擀面,越嚼越有味道。掩卷长思,鲁/迅先生冷峻的眼神在凝视着自己,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耳畔敲响:“捣鬼有术,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来无有。” “智圆来啦,吃了没儿?”母亲在厨房的声音,传了过来。 “吃了。”智圆停了下来,“形状给我写信,里面夹了封家书,我送过来。” “这孩子,家书还夹塞儿。形声,你二哥来信了,快过来给妈妈念念。——圆子,屋里坐。” 形声听到智圆来了,开始有点紧张,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这是在我家呀,怕什么呢?他跳下炕来到东屋。母亲和智圆已经坐在炕沿上。母亲将信交到形声手上。形声打开信,准备念。 “我该回避一下。”智圆站起身来。 “都是家长里短的事儿,也不怕谁听,再说了,你又不是外人。”形声妈将智圆拉住。果然,信中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没有半点秘密。 “形声,给你哥回信问一问,对象搞得咋样了?成了,赶紧结婚,我好抱孙子。” “妈,你三个大孙子还不够抱啊?” “那都是你大哥的儿子,不一样;你二哥要生四个儿子,你将来生五个。” “好家伙,组成个足球队还多一人。” “智圆呀,还是儿子多好!我家三个儿子我还老觉得少。你家哥四个,老刘家哥五个,老崔家哥八个,多兴旺啊!崔老五c崔老四走了,家里还有六个儿子。不像老胡家,就跃进一根独苗。自打那孩子走了,老胡婆子一见面,抓住我的手就不放,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孩子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啊!又是儿子,这事谁摊上,谁心不碎呀?” “妈,什么独苗?人家不是还有四个女儿嘛。” “女儿和儿子能一样吗?这崔老四的心也够狠的,人家女儿不嫁,就害人家儿子,太说不过去了,还是‘亲戚里道’的。” “一还一报,都是天命。”智圆冷静地说。 三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形声妈去收拾碗筷。形声请智圆来到西屋。 “怎么样,鲁/迅这块‘硬骨头’很难啃吧?”智圆随手拿起一本书。 “是挺难啃,可再难啃,也得啃。”形声也随手拿起一本。 “发扬蚂蚁啃骨头精神。”二人同说,说完大笑。 智圆见一张纸上,写着2c3c5c7c11c13长长一串数字,放下书,拿起纸。 “怎么,对素数产生了兴趣?” “是的,我觉得素数非常有意思。越往后越稀少,隐藏得越深,过了1000,想挖出一个,都非常困难。——素数到最后能不能没有啊?” “怎么会呢?霍布斯说:‘把成千的生物放在一起,拣出了坏的,那笼子就不热闹了。’” “素数是坏数?” “数无所谓好坏。其实人也一样。当然,这也是霍布斯的观点。” “霍布斯是谁?” “英国哲学家。” “智圆哥,你为什么说素数是无限多呢?” “可以证明啊,不过需要一种特殊的方法——反证法。” “什么是反正法?” “也称归谬法,是一种间接的证明方法,很独特,却很实用。有些证明不用反证法,很难办。。” 智圆拿起笔,一边写一边说:“有没有最大的素数,表面看是个简单的问题,其实很深刻的。首先,假设素数为有限个,最大的为p。列出所有的素数2c3c5c7p,然后,构成一个数2x3x5x7xxp1,显然,它大于p,其中2x3x5x7xxp能被任何素数整除,而数2x3x5x7xxp1被任何素数除所得的余数都是1。换言之,2x3x5x7xxp+1不能被2c3c5c7ccp任何一个整除,只能被大于p的素数整除。这就与假定矛盾。因此,素数有无穷多个;换言之,素数没有最大的。——只不过是越来越稀少罢了。” “智圆哥,你太厉害了!你们怎么会想出这样巧妙的办法来?” “哪是我想出的,这是两千多年前,一个叫欧几里得的大数学家想出来的。牛顿说:‘反证法是数学家最精当的武器之一。’在我看来,反正法也不是灵丹妙药,不能包治百病。比如证明三角形内角和等于180度,用反证法反而啰嗦。只要引出一条辅助线,用内错角相等的原理,一下子就证出来。” “你这个更简单,我是做两条辅助线,用同位角和内错角相等得出来的。” “条条大道通罗马。有时也未必。三角形内角和在曲面中,就不等于180度。” “那等于多少呢?” “等你以后学多了,就明白了。现在说,你也不懂。逻辑上有一种叫二难推理,更有意思。” “什么是二难推理,你快点给我说一说。” “还是举个例子吧,你一听就明白了。上/帝,你知道这个词吧?” “听说过,具体是什么也不大明白,反正挺厉害的!” “有人鼓吹上/帝是万能的,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上/帝创造的。天哪来的?上/帝创造的;地哪来的?上/帝创造的;人哪来的,自然也是上/帝创造的。如果让你来反驳,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形声摇了摇头。 “我教你一个极简单的方法。”智圆提起笔,在纸上写道—— 上/帝能否制造一块连他自己也举不起来的石头。 形声看着这句话思索着,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来到窗前,扒在窗子上往外看,半晌才开窍。 “我明白了。如果回答能,说明上/帝有一块石头,他举不起来;回答不能,说明上/帝有一块石头,他制造不出来。由此可推出上/帝不是万能的。绝了,实在是太绝了!” 扭过头来,智圆已经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时来运转 十三时来运转 太阳越来越毒,形声急忙折断几枝树枝,将移植的绿苗遮住。可是,到了下午,绿苗还是开始发蔫。他赶紧浇水,又不敢多浇,怕水大淹死。一宿战战兢兢地度过,早起跑到黄瓜地,见那绿苗半死不活的,索性浇了泡尿,死马当活马治。过了三天,绿苗终于挺立起来,由两片叶变成了四片叶。形声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到了肚子里,绿苗活了。 绿苗长出了七片叶子,茎如油笔管一样粗细,大的叶子已呈掌状,蔓细长打着卷,尖头跟头发丝一样细。是黄瓜秧?还是甜瓜秧?形声不敢确定。又该浇水了,他揭开黄瓜地北头的一块草帘,露出半截的水缸,这是形声用破缸造的“蓄水池”。他用绑着木把的水瓢,将水舀出,倒进喷水壶中。提着壶,在垄沟里行走,水形成无数细线,喷向黄瓜秧。黄瓜有的已经结了扭儿,一朵艳丽的小黄花顶在小手指肚大小的黄瓜扭上,一只蜂在嗡嗡地飞着,时起时落。形声盼着那棵绿秧早点开花结果,可看它还像个穿开裆裤的小女孩儿,成人还早呢。 “差不多就行了,水浇多了,黄瓜也会烂根的。”吴海走进菜园,看着儿子的背影说。 “我们老师说了,黄瓜要多浇水。”形声将喷壶放在地头。 “那也得有个度。——咦,这里啥时候长出一棵甜瓜秧?” “爹,你怎么知道这是一棵甜瓜秧?我看跟黄瓜秧,没什么区别呀?” “我要是连甜瓜秧和黄瓜秧都分不出来,五十年的农民白当了,高粱米子也白吃了。我不但知道它是甜瓜秧,还知道是你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 形声一惊,只好点头称是,但他还是撒了个谎,说是挖曲麻菜时,随便从苞米地里挖的。 “甜瓜不比黄瓜,不用浇那么多水,水大了反而不甜了。”吴海教训着儿子。 “爹,咱家咋不种些甜瓜呢?多好吃呀!” “种甜瓜?那咱家一个夏天也不能消停。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哪一个不惦记?前些年,你大舅家种了几垄甜瓜,招来一群半大小子,又偷又祸害。气得你大舅瓜还没罢园,就把瓜秧全拔了。” “爹,你说这棵秧是甜瓜,讲讲道理呀?”形声杀了个回马枪。 “现在呢,道理我也讲不出来。再过几天,结出果绝对是圆的,而不是长的。” 形声对爹的话半信半疑,没有办法,只能耐心地等待。 几天后,下了一场雨,将大地洗得绿油油的。雨一停,形声就光着脚走进黄瓜地。他快速来到地头,一不小心滑了个腚蹲,一屁股坐在辣椒秧上,将一只青椒都坐扁了。站起身,蹭了一屁股泥。他顾不上这些,专心致志地观察那棵绿秧。雨水将它洗得一尘不染,碧绿如翠玉。掌状叶上有水珠滚动着,顺着叶脉滑着,无声无息落下。一朵小黄花下面,结出小手指肚大小的绿果,青翠欲滴。仔细看,果上生着似有似无的绒毛。椭圆形,长着毛,而不是刺,绝对是甜瓜,而不是黄瓜。 ——形声喜忧参半。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人要是走运,得肾结石都能尿出金豆子来。智圆自从运动会上大放异彩没几天,就被公社马书记调去当文教助理。当助理没几天,一个更大的馅饼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他的头上。军区体工队特招运动员,他被选中了。省初选200余人,经过三轮淘汰只剩下男女各10人。他们齐聚在师范大学,接受最后考核。高智圆惊喜地发现,郭美旗也在20人之中。 考核的第一个项目是文化课,政治c语文c数学一张卷。这些题对智圆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考试时间120分钟,智圆用不到一半就答完了。美旗一看卷就傻眼了,数学题一道不会答。政治和语文题似会非会,有一道题是默写词《清平乐·会昌》,还记得一些,急忙往卷子上写。她见智圆交卷了,反正自己也不会,干脆也交了。 “答得怎么样?”出了考场,智圆关切地问。 “数学肯定吃鸭蛋,政治c语文胡乱答。”美旗将脚下一枚石子踢飞。 “诗词呢?” “全写下来了。我背给你听听: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会昌城外高峰,颠连直接东溟。战士指看南‘奥’,更加‘晕晕乎乎’。” 智圆强忍着,最后还是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最后两句是:战士指看南粤,更加郁郁葱葱。”智圆一边念,一边用石子在地上写。 “不是晕晕乎乎啊?” “战士没晕乎,是你晕乎了。” “完了,完了,我还指这道题拿几分呢。考什么文化课呀?谁英雄谁软蛋,运动场上跑跑看。” “我听说,文化课只是参考,主要看专业成绩。——你没问题的。”智圆安慰她说。 “我当然没问题!”美旗胸有成竹。 接下来的专业考核,每人自报三项。郭美旗的跳远c400米c5000米跑均第一;高智圆喜忧参半,万米跑c标枪c射击均第三名。郭美旗笔试只得了8分,在所有参赛者中排最后一名,可她的400米和5000米成绩太突出了,逼近男运动员的水平,最后被破格录取了。高智圆笔试以98分取得第一名,专业成绩前三甲,顺利地通过了。全省取6名,红旗公社独中两元,一时间传为佳话。 智圆穿着未带领章帽徽的绿军装,在红星大队转一圈,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人们添枝加叶,愈传愈神。版本有两个:一个是智圆被空军特招,当上了飞行员,专开轰炸/机,飞到美国首都“扭腰”,连白/宫和总/统一起炸。另一个是智圆不但要驾飞机上天,还要开潜/艇入海,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还要练成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成为的贴身保镖。自然有人问他,他只是笑了笑,说没有那么神,只不过是到部队当运动员,将来会到北京参加比赛,也不做过多的解释。越是这样,大家越觉得他神秘,因为正常当兵都是年底,从来没有见过大夏天军队招人的。 红星大队不为智圆高兴,反而失落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胡跃仙,另一个是吴形声。胡跃仙早早就暗恋上高智圆,她觉得自己当上了民办老师,又兼着大队妇女主任,跟智圆的距离越来越近,加上自己的模样及家境,在红星大队绝对是数一数二,只要他不当和尚终生不娶,高智圆的媳妇就非她莫属。就算智圆参军了,穿上皮鞋和四个兜的军装,自己也配得上他。 跃仙和智圆虽说是一个生产队的,家住的也不远,可上中学前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跃仙念初一,智圆已经上高二了。二人差了三个年级,智圆把跃仙当成小女孩儿。可跃仙一上中学,就觉得自已是大姑娘了。夏季里的一天下午,红旗粮库篮球队与红旗中学篮球队进行友谊赛,同学凤玲拉她去看球。这之前,跃仙不大喜欢篮球,更喜欢乒乓球。篮球场四周围了许多人,呐喊加油。红旗粮库虽然有红旗二字,并不归红旗公社管,它属于县里直管的国营单位。正式职工“吃红本”(商品粮)的,也招了一些有打篮球特长的临时工。因此,他们的篮球水平相对比较高。 凤玲拉着跃仙挤了进去,只见记分牌上写着——粮库:32;中学:14。差距不是一般的大。红旗中学教练齐老师看着比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高声喊:“高智圆,脚怎么样了?” 高智圆正坐在一棵榆树下使劲地揉脚,一脸痛苦地回答:“还有点疼!” “这可咋整?这可咋整?再输下去脸都丢尽了。” “再给我五分钟时间,我就能上场。” 哨声又高又长,上半场时间到了,中场休息10分钟。齐老师跑过来,坐在地上,将智圆的脚擎起,看了又看:“没啥问题,我给你揉一揉。”高智圆将腿往回拉:“齐老师,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揉呢!”“你别乱动,我不是给你揉脚,我是揉咱红旗中学的脸。下半场,你给我好好出点菜!” 下半场开赛,智圆上场,红旗中学的颓势很快被止住了。智圆并不是特别高,可灵活矫健,弹跳力好。粮库的队员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都有点笨拙。智圆像只猴子,在一帮狗熊中间穿梭着。偷球,抢篮板,三步上篮,智圆总是得心应手,比分差距越来越小。跃仙不错眼珠地盯着智圆,眼光随着他的身影转。 “穿红背心的五号,叫啥名?太潇洒了!”凤玲捅她一下。 “叫高智圆,我们一个生产队的。”跃仙自豪地说。 “一个生产队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你胡说什么呀。好好看球。” “我没胡说,你脸都红了。” 比赛还是以红旗中学败北而告终,可比分只差6分。哨声一响,智圆跌坐在球场里,左脚脖子已高高肿起。跃仙恨不能上去给揉一揉。从这一天起,爱的情愫在少女的心中如黄瓜蔓慢慢地生长着,缠绕着。 一天,放学了,跃仙还没有走。她坐在位子上假装写作业,眼睛不时地往操场上瞅。智圆正在长跑,仿佛是挂钟上的忙针,不知疲惫地一圈接着一圈。班主任老师走进来,问她为什么还不走。跃仙这才慌慌忙忙收拾书包,来到自行车棚,开三次车,才打开自己的车锁。她一边推着车,一边张望着,一直走到大门,也不见他的影子。索性上车,慢慢地往家骑。走了一半,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的前面晃动。她的心如鼓似地咚咚咚地敲着,来到他身边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不敢停留,快速骑了过去,回头不见他的影子,才翻身下了自行车。车子掉链子了,越着急越安不上 智圆走近了,亲切地问:“怎么了?” 跃仙不敢抬头,低声说:“掉链子了。” 智圆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这时,天上漂来乌云,雷声阵阵。 “要下雨了?”她小声说。 “可不是,快骑走。”他大声说。 “你怎么办?” “我的腿,比雨跑得快。” “你都跑了那么多了,怪累的。”她羞涩地说。 “你还能驮着我走啊?”他说完,笑了笑。 “能啊,我驮你走。”她鼓足勇气说。 “你拉倒吧,自己骑着还东倒西歪的。来,我驮你。” 智圆不容分说,将自行车夺了过来,飞身骑上。 “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车子骑得飞快,风驰电掣一般。跃仙想抱他的腰,既不好意思,也不敢。车子虽快,却很平稳,她希望这车子永远跑下去。可到了红星大队的西头,车速明显减慢了,她轻轻跳下来。智圆不说话,将车子交给她,飞快地向家跑去。跃仙推着车子,慢慢往家走,豆大的雨点打了一身,也没有感觉。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居然也是最后一次。 郭美旗大大方方出现在红星大队一队,一路打听高智圆的家。此时,正好是学生上学,社员上工的时候,村中央大柳树下聚了许多人,跃仙恰好也在其中。 “高智圆家在哪儿?”郭美旗扯开嗓门问。 “你找智圆干啥?”牛队长一边问,一边打量着对方。只见郭美旗头发剪得精短,穿着一身绿军装,像个假小子。 “玩呀。”她干脆地说。 “你是运动会上,那个跑万米的小郭?” “是呀。” “你也被部队特招了?” “是呀。” “大老郭是你什么人?” “是我爹。——你认识我爹?” “我跟你爹是同学,他念书的时候跑得就快。——我姓牛。” “牛大爷,我爹提过你。” “你跟智圆招到一个部队上啦?” “是呀。” “好好好!” “好是好,牛大爷,你告诉我高智圆家在哪儿?” “生产队东边第三家就是。” 郭美旗三步拼做两步走,去了智圆家。跃仙看了一眼表,该去学校了,腿却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走不动。 “智圆会爱美旗吗?不会的,她除了能跑,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材没身材,黑不溜秋的,疯丫头一个,哪个男人能喜欢她呢?可她也穿着一身绿军装啊” 跃仙上完两节课,匆匆赶回来。今天的课,完全不在状态。数学课还凑和,语文课简直是一团糟。语文课讲的是鲁/迅的《秋夜》,赏析开头的一句话。“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本来准备得很充分,先找学生分段朗读课文,自己再范读一遍。然后重点分析开头。说它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强烈地渲染和强调了秋夜的冷寂,又有力地刻画了在寒冷中高标独立的枣树的英姿与黑暗社会作不屈挠的斗争。重复得有力度,重复得有魅力,重复得有意境! 范读之后,还没等分析,那两株枣树变成了高智圆和郭美旗在她眼前晃动。一开口说成:“高智圆——我的一位学长,曾经跟我谈过读鲁/迅《秋夜》的感受,写的就是好啊就是好!”跃仙不知自己在说什么,马上转移学生的注意力,“同学们,为了体味鲁/迅先生开头的美妙,大家模仿造句。” 学生造句时,跃仙努力地平和自己的心态,好不容易才恢复常态。 “刘小林——”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杨树,还有一株也是杨树。” “这不是模仿,是抄袭。李英——” “在我家的猪圈里,可以看见两头猪,一头是黑猪,还有一头也是黑猪。” 同学们在笑。 “大家别笑,这个就有点意思,模仿不错。王欢——” “在我的蝈蝈笼里,可以看见两只蝈蝈,一只是铁蝈蝈,还有一只也是铁蝈蝈。” “老师,王欢他吹牛,他笼里的蝈蝈都是草蝈蝈。”宫兵插嘴说。 “老师,我没吹牛,不信你去我家看。咋天中午捉的,绝对的铁蝈蝈,叫得可响了!宫兵的蝈蝈笼子里,都是草蝈蝈。” “不要争了。我们是在练习造句,铁蝈蝈草蝈蝈都无所谓。宫兵,你造一个句子。” “我要说的,他们都给念了。” “平时,你小嘴叭叭叭的可能说了,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了?” “老师——”宫兵将作业本扣过去,“我现造可以吗?” “现造,更好啊!” “那我说了,”宫兵回头,看了许前进一眼,“在我的身后,可以听到两声屁响,一声是臭响屁,还有一声也是臭响屁。” “臭小子,你敢骂我,找削啊?!” 笑声,骂声,跺脚声,一片混乱。跃仙将黑板擦拍在讲台上,如惊堂木般响,才压住。下课铃响了,跃仙如释重负,她骑上自行车,快速往家骑。她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智圆与美旗从家里走出,很亲密的样子。听不清智圆说了句什么,美旗在哈哈大笑 咣当一声,自行车倒在地上,跃仙心里在滴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推理中断 十四c推理中断 1971年6月13日上午9点多钟,卫东与形声拎着筐和铲子,给猪挖野菜。在小北岗苞米地里,很快就挖满了。卫东提议捉几只蝈蝈玩,形声积极响应。二人将菜筐放在地头,走进北大甸子。北大甸子蒿草遍地,野鸡c野兔c狐狸不时地在这里出没。狼只是传说有,却没有人亲眼见过。说到底北大甸子还是昆虫的乐园,蝗虫c蝴蝶c蜜蜂c蜻蜓c苍蝇c草蜢c蟑螂应有尽有。女孩儿最喜欢的是蝴蝶,男孩儿最喜欢的是蝈蝈。女孩儿怕“拍花”的,一般是不敢来北大甸子的,除非是假小子一样的女孩子,还得成群。因为在这里除了怕“拍花”的,还有数不清的坟。男孩儿只要不耍单,就敢深入北大甸子,不怕鬼才能显示出“小男子汉”的英魂气概。卫东胆子就十分大,敢到坟头上刨小根蒜,还在坟头的向阳面睡过觉。这里的人们给小根蒜起了个别名,叫鬼菜。说不清为什么,坟头上的小根蒜的“脑袋”长得又大又圆,不用说更辣。老人们告诉孩子说,那是鬼气吹大的。其实,哪来的鬼气,不过是一般人不挖坟头上的小根蒜,使它自然茁壮成长。其它地方的小根蒜,还未长大就被挖掉了。好比足月自然生产的婴儿,远比剖腹的早产儿“龙性”一样。 形声很快捉到两只草蝈蝈。卫东抓到一只“相色”(黑绿相间的)蝈蝈,只高兴了三秒钟就骂了起来:“我还以为是‘大相色’呢,原来是个三叫驴,净耽误老子功夫。——看我怎么收拾你。”他用左手将背心从裤衩里拽出来,捏起一小角送到嘴中,用吐沫洇湿。用右手捏住三叫驴的“刀”送过去,三叫驴以为是美味,一口咬住不放嘴。卫东将“刀”使劲一拉,三叫身首异处,呜乎哀哉。 卫东有了新的发现,一只火蝈蝈趴在绿叶上,他的下巴向上扬了一下,形声会意。二人悄悄地向火蝈蝈靠近。四只手同时伸出,火蝈蝈却像一道红色的闪电,一闪就不见了。二人蹑手蹑脚寻了半天,又发现了它的影子,万丛绿中一点红。二人迂回包抄,还是让它跑了。追了半天,来到坟地。触目的是两座新坟。一座大一些,埋着崔四肥子的尸骨;另一座小一些,埋着胡跃进的衣物。五座老坟将它们隔开,省着一对仇鬼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形声抬眼望去,坟一片连着一片,形成长长的坟圈子。 “一晃儿,跃进走快一年了!”形声触景生情,十分伤感。 “可不是。要是跃进还活着,今天准能捉住那只火蝈蝈,那小子一肚子心眼儿。”卫东跟着感慨。 “我老觉得,跃进死得蹊跷。” “有什么蹊跷的?不就是崔四肥子害的嘛。” “可是,尸体到现在也没有发现。” “让河水给冲跑了,让鱼c虾c王八给吃了。” 形声摇摇头,拉着卫东,在榆树旁坐下。 “你还记得跃进是哪天出事吗?”形声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本子。 “哪一天,我不记得了,反正快一年了。”卫东顺手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划着玩。 “1970年7月25日,星期六。你记不记得跃进跳下水前,鞋子是怎么摆放的?” “这样的小事儿,我哪能记住。我能肯定的是他穿鞋了,不然,咱们就玩不了翻鞋底了。” 形声将本子递了过去。卫东翻看着,有十几页,画着简图,有的还标明了日期。 “这是什么?我搞不清楚。” “这是密电码,也是联络图——” “你直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看第一张图:7月26日,跃进下水前一双鞋底是朝上,鞋跟朝向水;26日,我见到的却是鞋底朝下,鞋尖朝向水。” “这能说明什么?没准风将鞋子吹翻了呗。” “不会的,那天风不大。就算风大一点,把鞋子吹翻了,仍然是鞋跟朝向水。” “一定是崔四肥子动了跃进的鞋子。” “开始,我也以为是崔四肥子动了跃进的鞋子。后来,想一想,不对劲儿。” “不是崔四肥子动的鞋子,那能是谁呢?” “有两个人动了鞋子。第一个人是跃进自己;第二个就是杀死跃进的人。” “是谁?你告诉我。”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看看是不是那么回事。跃进原本要去姥姥家,没想到捉了只王八。从河里出来,就逗着王八玩,并将腿脖上的丝线系在王八脖子上。然后,又从北大坑游回来。他将王八装在书包里,穿上背心裤衩和鞋往家走。” “他不是跟你说,要去姥姥家吗?” “他改变了主意,想马上找到咱们俩儿——” “跟咱们臭显摆。” “是的。他很高兴,跑跑跳跳按原路往家赶。” “半道碰上了崔四肥子?” “没有,这时的崔四肥子,很可能站在瞭望塔上。跃进想抄近道回家,很快来到墙豁子跟前。那天堵豁子的人是谁?” “高智圆和他叔叔独眼龙啊,这个我记着。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俩把跃进害了?” “是的,就是他们叔侄二人。” “怎么会呢?高智圆和高小个子跟老胡家远日无仇,近日无冤的,凭什么害他呀?” “至于高家和胡家有没有仇,等一会儿再说。跃进来到墙豁子跟前,已经堵了有1米高。高勇或者是高智圆,冷不防掐住跃进的脖子,一直到掐死才放手。” “肯定是高智圆干的,高小个子没那大的劲儿。” “也未必,高小个子别看长得小,劲可不小啊。有一次,我看他把毛驴子都弄倒了。很可能是这样的,跃进一边走,一边拿着王八玩,被他们看见了。高小个子问:‘你抓的是啥玩艺儿?给我看看。’因为,他眼神不好使。跃进说:‘王八。’‘你净扯蛋,哪来的王八?’‘就是王八,跟你似的。’‘你他妈的,骂谁是王八?’‘谁接茬谁就是。’” “对呀,我听我爹和我妈唠嗑,说高小个子是活王八。他把跃进掐死了,尸体弄哪去了?难道,难道是埋到墙里?!” “正是。” 跃东“呼”地一下站起来,抓住形声的胳膊就往上拽。 “你干什么?” “把跃进尸体挖出来,替他报仇啊!” “你急什么?我只是猜测。我们贸然去扒墙,弄不好又多了两具尸体。坐下,好好想一想。” 二人又坐在树下。 “是呀,我太冲动了。你说的像真的似的,有什么根据呀?” “根据当然有,我得一点点告诉你。你说,高智圆聪不聪明?” “这小子当然聪明,按上毛比猴都精。” “他将跃进的背心c裤衩c鞋子和书包拢到一块,跑到北大坑边摆放好,造成跃进是溺水身亡的假相。一不小心,被一个人发现了。” “谁?” “崔四肥子。” “崔四肥子喜欢跃进二姐,他该告密呀?” “崔四肥子并没有发现杀人经过,只是发现高智圆出现在北大坑边上,最多是怀疑。他从瞭望塔下来,来到北大坑边,把从书包里爬出来的王八捉住,带回了家。那时,他也不知道跃进死了,也是第二天他才知道的。这时,他才开始怀疑跃进很可能是高家叔侄害的。但他至死也不知道跃进埋在墙里。崔四肥子表面看着很粗,其实心思也蛮多的。他开始套高智圆的话,并敲诈他。高智圆为了稳住崔四肥子,把军帽送给了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家伙最贪财了。” “与其说崔四肥子贪财,还不如说他贪吃。” “是呀,崔四肥子最馋。我亲眼见过他捉了一只大耗子,用黄泥裹住,用火烤熟,吃得甜嘴咋舌的。——我都看吐了。” “高智圆千方百计地找机会干掉崔四肥子。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跃进家的大黄狗开始给他找麻烦。经过几场雨的冲刷,墙上的粪味不那么浓了。狗鼻子是最灵的,大黄嗅到跃进的气味,它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扒墙。” “大黄有这么厉害,真的假的?” “一定是真的。这事很可能被高勇发现了,因为他当保管员,没事整天在生产队呆着,他把大黄狗打跑了。高智圆得知此事,吓了一身冷汗,干掉崔四肥子的事儿得缓一缓,处理大黄是当务之急。一天晚上,大黄从家溜了出来,来到生产队大门前,它发现了一个饼子,就吃了起来。” “高智圆用毒饼子药死了大黄。崔四肥子赶巧路过,就把大黄拖家去吃狗肉了。” “崔四肥子不是赶巧路过,一定是高智圆告诉他,至少是暗示他有狗肉吃。” “他也不怕药死?” “高智圆巴不得他吃狗肉被药死,一箭双雕。崔四肥子嘴急,连夜剥皮煮吃,毒性还未扩散到肉里。” “高智圆这小子够狠的了,弄不好会药死崔四肥子全家。形声,他是用什么药把大黄毒死的呢?‘1059’吗?” “不会的。‘1059’虽然毒性不小,可味道太大,狗一下就能闻出来,是不会吃的。卫东,你记不记得大前年,高勇的老婆武小青,跟她婆婆吵架,就喝了‘1059’?” “咋不记得,离老远就能闻着药味。若不是跃东他爹,派拖拉机把武小青及时送到公社卫生院,好一顿灌肠,就毒死了。” “我猜药死大黄的是耗子药,没味,毒性还大。” “一定是的。我爹往仓房里下耗子药,一下子毒死五只老鼠,连窝端,我家好长时间没闹过耗子。我家那只不捉老鼠的老黑猫,吃了一只耗崽子,也被毒死了。我爹说:活耗子你不吃,吃死耗子,药死活该!——连猫食都省了。” “处理完大黄,高智圆松了一口气。可崔四肥子得寸进尺,一顶军帽满足不了他的虚荣,一匹狗填不饱他的胃口,他还要下馆子。高智圆忍无可忍,绞尽脑汁收拾他。什么样的死是最意外,又让所有的人不怀疑呢?” “雷劈死。” “崔四肥子正是被雷劈死的。” “可高智圆又不是玉皇大帝,也不是雷公,他能指挥雷劈死人吗?” “高智圆经过精心的准备,真的‘指挥雷’劈死了崔四肥子。” “形声,你真会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高智圆先是剪了一段电线,有20米长。如此,让人误以为偷电线是为了卖钱。其实,他只用四c五米就够了。一天晚上,他去了崔四肥子看青的窝棚,带去了酒与肉。” “崔四肥子这家伙见到酒肉,比见亲爹还亲,大吃大喝起来。” “正是,崔四肥子很快就醉倒了。高智圆攀上瞭望塔,将电线的一端捆在最高的木杆上,电线穿过窝棚,另一端让崔四肥子左手攥着。他溜到一边,等着看好事。雷电很快就被电线吸引了,从电线的上端进入,从下端出来。下一个入口就是崔四肥子的左手心,雷电击碎他的心脏,经过腹部分叉了,再沿着他两条腿迅跑,最终从两个脚心冲出来。” “对对对,我还记得崔四肥子的左掌心和两个脚心是糊的。形声,你怎么会想这些呢?” “开始,我只是疑惑。后来,我请教了物理老师才明白,人躺在窝棚里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被雷击死的,肯定是高智圆动了手脚。我还发现崔四肥子身边的镰刀,并没有被雷击的特征。卫东,你记不记得民兵抓崔四肥子,包围他家的事儿?” “一切都清清楚楚,就像昨天发生的事。” “崔四肥子并不在家,高智圆高喊了一句——” “喊了什么?我倒忘了。”卫东挠了挠脑袋。 “你看——”形声翻过一页,下一页画的是高智圆的简笔画,嘴被夸大了,从舌尖引出一条线,线上写着:‘跟我来,四肥子肯定死——睡在窝棚里。’” “这也没什么呢?” “多念几遍,就觉得别扭。人们常说我喝死了,我热死了,我累死了。用死来表示喝c热c累等到了极限。高智圆如果说,‘跟我来,四肥子肯定睡死在窝棚里’,就没什么大问题。可他情急之下,说走了嘴,他的原意是说‘四肥子肯定死在窝棚里’。但他反应极快,将‘死’字的后面加个‘睡’字,虽然不如‘睡死’自然,也能说得过去。当时,大家都很着急,不会注意他说了什么。——我也是后来,才觉得这句话说得蹊跷,反复琢磨才发现问题的。” “形声,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高智圆的?” “怀疑是很晚的事儿,疑惑是从学了《邻人失斧》那篇课文开始。之前,看崔四肥子怎么都是杀人犯。‘视其行步,杀人也;颜色,杀人也;言语,杀人也;动作态度,无为而杀人也。’没办法,先入为主。”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跃进被埋在墙里的?” “这是很晚的事了。有一次,咱们和拴柱子c二驴子去生产队打扑克,跑到房后往墙上尿尿,无意中我发现了墙上长了株绿秧,很细小的一直到绿秧长大开花结了甜瓜,我才恍然大悟。” “我长仨脑袋也想不到这些。在咱们农村,墙上c房子上啥不长?我家猪圈墙上,还长棵杏树呢,让我给拔了。形声,你的意思是说,跃进洗澡前吃了我带的甜瓜,他的身子被泥一压,瓜子从他的肠子挤出来,从里钻出来了?” “对对对!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我还以为是从胃挤出来,从嘴里冒出来呢。” “他又不是牛,会反刍。不但瓜子被挤了出来,连屎都会被挤出来,大粪最有劲了,一下子就把瓜子催得发芽了。——形声,我是不是也变得聪明了?” “你本来就不笨嘛。” “我和你c跃进比起来,脑子就是慢。——我还是想不透,瓜子有那么大的力气,从那么厚的墙钻出来?” “埋跃进的地方,墙高约12米,厚度约08米。跃进的身形跟我差不多。屁股左右量约03米,前后量约02米。高智圆埋跃进应该是侧身,而不是平躺,后者离墙边太近,容易被发现。假设被埋在墙正中,智圆的屁股离墙边是03米。” “30公分也有这么宽,瓜子也很难钻出来呀?”卫东比划着。 “也许跃进当时并没有死,屁股拱一拱,屎被压出又冲了一下,瓜子离墙边就不足20公分了。种子的力量是很大的,我读过夏衍的散文《野草》,那上面说:‘人的头盖骨,结合得非常致密与坚固,生理学家和解剖学者用尽了一切的方法,要把它完整地分出来,都没有这种力气,后来忽然有人发明了一个方法,就是把一些植物的种子放在要解剖的头盖骨里,给它以温度与湿度,使它发芽,一发芽,这些种子便以可怕的力量,将一切机械力所不能分开的骨骼,完整地分开了。植物种子力量之大如此。’” “放在头盖骨里肯定是一堆种子,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跃进拉出来的瓜子,也就几个吧,它又没长脚,怎么能够横穿过至少20公分的草缕墙呢?。” “你这个问题提得好。瓜子发芽后,要横穿20公分的草缕墙,够天方夜谭的了。如果,那个瓜子不是从跃进的肚子拉出来的,而是垒墙的土或草中带来的,这所有的推断不就是空中楼阁了吗?”形声站起,绕着圈走,自言自语,陷入了困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天衣无缝 十五天衣无缝 形声自我感觉天衣无缝的推理,到后来如竹筛子兜水——漏洞百出,一时间脸憋得通红,最后竟紫了。 “形声,没准跃进临死前放了响屁,把瓜籽蹦到了墙边呢。——这就是天意。”卫东安慰说。 “没有什么天意,如果有天意,老天早就睁眼了。让我静一静,静一静。”形声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卫东不敢打扰他,走到一边,折了一根草,笼子里的蝈蝈玩。 错在哪儿呢?从种种迹看,大方向不会错的。那天,高家叔侄明明吃的是黄瓜,喝的是自造汽水,决不是甜瓜。难道是土里或草里自带的甜瓜籽?卫东的尸体根本就不在墙里,埋在别处或是被水冲跑了。那土是黄黏土,从西沟子挖的,靠近的是高粱地,那附近多年不种甜瓜了。草是谷草,生产队自产的,谷子地全都在生产队的北面,那里也多年未种甜瓜了。六队在一队的东南,瓜地也不跟一队土地接壤。黄黏土和谷草都不应该有“绿糖罐”的瓜籽呀。自己移植的甜瓜,已经结果了,正是六队种的“绿糖罐”。皮整体是绿色的,却带黑道,瓜瓤十分甜。因此,谁吃这瓜都舍不得将瓤甩掉。那天,跃进狼吞虎咽,把整个“绿糖罐”连子带瓤全吃了。那瓜籽,不是从他肚里冒出来的,难道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跃进不可能是生前被埋到墙里的,他一定会挣扎叫喊的;应该是死后被埋到墙里的。为了制造跃进是被淹死的假象,被掐死后一定要脱掉他的鞋子c背心c裤衩的。假如,跃进被掐死后,未上墙就拉屎了呢? “卫东,我搞明白了!”形声站了起来。 “快说,是怎么回事儿?”卫东将蝈蝈笼扔到一边。 “跃进被掐死后,未上墙就拉屎了,会怎么样呢?” “那不就拉裤兜了嘛。” “对,正是这样,跃进把屎拉到裤衩子里。高勇将跃进的裤衩扒了下来,嫌臭准备扔掉。高智圆说:‘不行,扔掉就假了。’他将跃进的裤衩在水桶或盆里洗了,然后将水泼到了泥里。于是,那几粒瓜籽就跟泥和草混在一起,被垒到了墙上。至少有一粒瓜籽,离墙边很近。本来黄黏土是不适合甜瓜生长的,他们做贼心虚怕露馅,在墙上还抹了牛粪c马粪c猪粪,臭哄哄的,还栽了些玻璃c瓦片c石片,如刺猥猥似的。这样做既增加了墙的肥力,又起到透气性,反倒适合甜瓜生长了。——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说是天意嘛。”卫东一高兴,飞起一脚将蝈蝈笼子踢飞。 “我还觉得哪‘嘎达’有点不对劲儿。”形声连连摇头。 “肯定没问题了。” “人命关天,不能瞎猜。” 又是刘眼镜的化学课,卫东觉得无聊死了,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呢?形声也不大喜欢刘老师的课,有事没事儿老往上推眼镜,老和尚念经似的,絮絮叨叨车轱辘话说起来没完没了。 刘老师在黑板上慢慢地写下水的分子式:h2一。 “这是什么?”刘老师问。 “h2一。”大家答。 “我问它到底是什么?” “h2一。” “我告诉你们,它是水的分子式,大家记住喽。如果连水的分子式都不知道,你们化学真的就白学了。——耿卫东,站起来!这是什么?”刘老师用教鞭敲着黑板。 卫东揉了揉眼睛,说:“h2一。” “耿卫东啊,耿卫东,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是左耳听,右耳冒,一天到晚老睡觉。耿卫东,你给我记住喽!这叫水的分子式,你只要记住了它,就算我没白教过你一次化学。10年后你要记住它,30年后你要记住它,100年后你还要记住它。” “老师,没等100年,我早就死了,怎么记住它呀?” “呀!耿卫东,你数学学得不错呀。闲言少叙,咱们书归正传。水是生命之源。人体内的水分,大约占到体重的65。其中,脑髓含水75,血液含水83,肌肉含水76,连坚硬的骨骼里也含水22呢!没有水,食物中的养料不能被吸收,废物不能排出体外,药物不能到达起作用的部位。人体一旦缺水,后果是很严重的。缺水1一2,感到渴;缺水5,口干舌燥,皮肤起皱,意识不清,甚至幻视;缺水15心跳急促失忆,意识就快消失。缺水20晕倒,像死一样。没有食物,人只可以活3周,如果连水也没有,顶多能活3天。同学们呀,你们说水重不重要呀?——耿卫东,你举手干什么?” “老师,我口渴了,得出去补点水。” “胡扯,上课前,我看你在井边喝了不少水。” “我得去尿尿。” “你喝下的水,不到十分钟,还没有变成尿。” “那我去拉屎。” “你前两次大便是什么时间?” “昨天晚上拉一遍,今天早上又拉一遍。可是,今天早上我吃多了。” “你吃的是什么?” “一碗高粱米粥,两个大饼子,半拉咸菜疙瘩。” “少来。”刘老师看了一眼表,“你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尚不到2个小时,还在胃里存呢。” “东西吃到我肚子里,你咋知道?” “因为,我懂物理,我懂化学,也懂人体科学,所以我知道。耿卫东,你别不服气,听我慢慢道来——你吃的东西,在食管中只停留7至8秒,很快掉到了胃里。食物在胃里停留3至5个小时,胃像搅绊机不停地搅绊,在胃液的作用下,你吃的东西变成了粥状的东西。然后,进入小肠,在小肠里停留5至8个小时,唾液c胰液c胆汁都在起作用。小肠5至7米,弯弯曲曲,人全靠它来吸收营养。人少了食管和胃尚能存活,如果没了小肠,就彻底完蛋了。然后,进入大肠,停留9至12小时。大肠主要吸收水分c无机盐及一些维生素,更主要的是贮存废物。大肠的末端叫直肠,它连接着按平均值计算,你早上吃的东西还得24小时后,也就是明天这个时候才需要排泄掉。不要作无谓的努力,不然会落下脱肛的毛病。耿卫东,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桌子上睡觉吧。” “老师,你今天讲得挺好,我不想睡觉了,还想听。” “孺子可教矣!” 形声听完,脸红脖子粗,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还天衣无缝的推理呢?简直是狗屁不如,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吃甜瓜的时间约为下午1点半,自己回到家不到3点,假如跃进比自己晚回1个小时,到墙豁子处差不多是4点钟。那时,甜瓜仍然在跃进的胃里,离还差得远呢。就算是拉屎,也不会有甜瓜籽的。难道跃进真的是淹死了,被河水冲跑了,根本就不是人害死的,纯属意外事故?不想了,去趟厕所再说。 小便刚结束,被人碰了一下。形声刚要发作,发现是刘老师,连忙问了一声老师好,急忙提上短裤。 “吴形声,很不错的!”刘老师一边系裤带,一边说。 “什么不错?”形声有点不懂。 “期中考试,化学得了满分。不过,可不要骄傲,刚刚入门,还早呢。元素周期表能背下多少?” “36位。” “背来听听。” “氢c氦c锂c铍” 二人边走边说话。 “不够,不够,都要背下来。我不到十岁就能背下元素周期表了。” “刘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不耻下问,何况上问呢。说——” “人什么情况下会呕吐?” “这个有多种多样的原因,一时半晌讲不清楚。” “最常见的呢?” “生病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有女人怀孕,男人醉酒,都会呕吐的。” “掐脖子会呕吐吗?” “当然会的。掐脖子不但会呕吐,还会大小便失禁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同学们闹着玩,有时会掐脖子。” “这个使不得,使不得,弄不好会把人掐死的。下次课,我给你们好好讲一讲这个问题。——我二班还有课。” 刘老师看一眼表,快步往前走,走几步又停下,向形声摆手。形声小跑过去。 “你喜欢看书?”刘老师急切地问。 “做梦都看!”形声真诚地说,“可是,家里几乎没有课外书?除了小人书,别的一本也没有。” “可怜可怜呢!知道《十万个为什么》吗?——你自然不知道。下午放学,去我办公室一趟。” 刘老师匆匆而去。 下午第二节下课铃一响,形声就跑到了化学组。刘老师正在批作业,也不说话,将一个报纸包递给他。形声放在书包里,飞跑回家。打开报纸包共有4册书,植物两册,生理卫生两册。形声一天一夜,几乎未眠,将四册书通读了一遍。获益非浅。 “卫东,跃进肯定是被掐死的。可甜瓜子,不应该是拉出来的,应该是吐出来的。”形声拔下跃进坟头上一株草。 “听刘老师上次讲,我也觉得不该是拉出来的。”卫东也拔下一株草。 “第一次,跃进很可能只是被掐昏死过去,被他们用草盖上,发生了呕吐。高智圆将跃进的衣物送到北大坑。等他们确信没人看见,才将跃进垒到墙里。甜瓜籽混到了草泥中上了墙” “这么说,更是那么回事了。形声,我还是有点疑问,他们为什么要害死跃进呢?” “这个事儿,也苦了我好久,最后,还是想通了。你说,武小青是个什么样的人?” “破鞋呗。冯大围裙跟武小青打架,一个劲儿地骂她是养汉老婆。武小青小嘴叭叭地说:‘你那盘子破逼,想养还没有要呢’一下子,把冯大围裙干没电了。” “都说她是养汉老婆,可她养的是谁呢?” “牛三他爹——牛队长准是一个。不然,高小个子凭什么当保管员。” “你见了?” “看倒没看见。我敢打赌,武小青要是不跟牛队长有一腿子,我把耿字倒着写。”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我见鸡踩蛋,猪配种,狗恋裆,就是没见过人干事。——你见过?” 形声点点头。 “真的假的?” “谁跟谁高粱地里有一屁股?——你真有眼福啊!” “什么眼福?我爹说过,看见人干那事儿,不吉利。”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快说说。” “前年秋天,那时我二哥还没到矿上去,他给生产队看青。有一次,我去北大排,到他看青的窝棚去玩。我二哥站在瞭望塔上,看见东南角挨着二队黄豆地的谷子地里,徐哑巴在捡谷穗。” “你二哥长着一双千里眼呢?那么远都能望见是徐哑巴。” “我二哥当然没有长着千里眼,可有一样东西让他变成了千里眼。” “啥东西呀?” “望远镜呗。” “你二哥从哪儿弄的望远镜?” “十多年前,我二叔做的。我二叔当兵了,就把望远镜送给了我二哥。我二哥宝贝似的,谁也不给用,平时总是藏起来,看青时也是偷偷地用。” “我说你二哥看青时,总能抓到偷苞米的,原来有那样的宝贝呀!” “可不是。那次,我二哥走的急,随手将望远镜装进黄书包里。等他走远了,我从黄书包里取出来,爬上了瞭望塔,调好了焦距。好家伙,能看清三里地以外人脸上长的麻子。我往西南方向看,看见我家的芦花公鸡飞到了杏树上。往西移了移,看见跃进他爹胡文轩在平房顶上晾烟叶。跃进家西边就是高小个子家,武小青正在房顶上晒白瓜条子。二人一边干活儿,一边说话儿,当然听不清说什么,看样子挺开心的。忽然,跃进爹放下手下的活儿,往武小青那边凑合。武小青直摆手,跃进爹不管三七二十一,轻轻一纵,从自家的房顶跳到武小青家房顶。我吓了一跳,生怕他掉下去摔死,两家的房顶有3米多远呢。二人站着说了几句话,很快坐下了。跃进爹把上衣脱了,铺在房子上。武小青躺在衣服上,把裤子脱了。” “我操,这两个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大白天的在房顶上干那事儿?” “他们的两边都码着苞米棒子,又是在北房坡,又有树挡着,很隐蔽的。我若不是拿望远镜看,也看不见的。” “后来呢?”卫东急切地问。 “我二哥回来了,我急忙把望远镜放了回去。”形声淡淡地说。 “好戏只看个头,没看到尾,没劲儿!武小青又年轻,又漂亮,怎么会嫁给高小个子这个独眼龙呢?”卫东连连摇头。 “有一次,武小青,又闹离婚,跑我家去哭。我妈劝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好好过日子吧。武小青大骂高老太太,说她这辈子全让这老太太给毁了。怎么毁的,她没说,我妈也没问。等她走了,我二姐问是怎么回事儿。我妈说,武小青一家是后搬到咱们这儿的。刚来时,没有妈,只有她爹领着她们姐弟俩儿,就住在高小子家的仓房里。那年,武小青8岁,她弟弟6岁。高老太太,也就是高小子他妈,看他们姐弟俩挺可怜的,没少嘘寒问暖的。武小青14岁时,高老太太骗她说,自己不敢睡一个屋,就让她来做伴儿。半夜,把高小个子放进来,钻进了武小青的被窝,生米就做成熟饭了。那时,我不懂,就问我妈,什么叫生米做成熟饭。我妈敲了我一下头,男孩子别什么都问。” “生米做成熟饭,就是给种上了呗。老高家这娘俩儿,也真不是东西。武小青比高小个子小岁吧?” “小12岁,整整差一轮。” “高小个子活该当王八。” “高小个子知道自己当王八,自然气不顺,又不敢找胡文轩晦气,只好拿跃进开刀。他这个人胆子小,心眼少,自然找他的侄儿高智圆帮忙” “我们该怎么办?” “找准机会,给跃进报仇!” 形声回到家,见高智圆正跟爹在黄瓜地头唠嗑。 “形声,放学了?”智圆主动打招呼。 “是的,刚放学。”形声冷静地回答,“智圆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跟大叔说说话。” “鲁/迅的杂文,我都看完了,我给你拿来。” “不急,不急。你过来一下。” 形声走进黄瓜地,见智圆正看那棵甜瓜秧,心里呯呯直跳。甜瓜秧已经结了三个瓜,跟形声的拳头大小,翠绿翠绿的。 “我听大叔说,这甜瓜秧是从苞米地里挖来的,哪块地呀?”智圆不经意似地问。 “东大排苞米地。”形声平静地说。 “我猜也是,那块地离六队的甜瓜地不远。我走小道时,也发现了苞米地里长着甜瓜秧,没想到去挖,随它自生自灭。六队的瓜地都快罢园了,你的瓜长得正壮。” “智圆哥,等熟了,我一定送你一个吃。” “你们一家还不够分呢。” “我们分吃两个,送你一个,谢谢你借我那么多书看,让我长了许多知识。” “那我先谢谢你。”智圆低下头,仔细瞧了瞧,“这瓜,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吃,那时,我已经离开红星村了。” “智圆哥,你什么时候去部队?” “还剩5天。” “这么快?” “过去盼着走,这真要走了,还有点舍不得。——你知道这瓜叫什么名吗?” “绿糖罐。” “什么绿糖罐c白糖罐c黄糖罐都是土名,它的学名叫东风一号脆皮绿甜瓜。” “我还第一次听说。” 智圆摸了摸形声的脑袋,亲切地说:“形声,好好读书,将来你一定会有出息的!念书跟这瓜一样,也是先苦后甜。记住:无穷岁月增中减,有趣学问苦后甜。” 智圆微笑着跟吴海父子道别。 “爹,智圆哥来干什么?” “他让我当红娘,你没想到吧。智圆和跃仙倒是天生一对。” 形声心里一沉,欲言又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你追我赶 十六你追我赶 吴海只走一趟,就撮合了高c胡两家的亲事。当天,红星大队的人们就知道高智圆和胡跃仙订了婚。胡家上下无不欢心鼓舞,跃仙更是喜出望外,她万万没想到,智圆会主动向她求婚。这个红星大队乃至红旗公社,适婚女人都想抢来当未婚夫的男人会属于自己。跃仙并没有为胜利冲昏头脑,她立马向智圆提出去一趟县城,照一张订婚照,对方爽快地答应了。跃仙想让智圆骑着自己的飞鸽牌自行车,驮着自己去县城。出了院,却被胡文轩给拦住了,说:“不要骑‘飞鸽’去,骑我的‘永久’去。”跃仙不以为然,说:“骑什么车,还不行?”“说不行,就不行!闺女,这事儿你得听爹的。”“按胡书记——胡叔的话办,就骑永久。”智圆的话打了圆场。望着二人远去的背景,胡文轩点了点头。这个天不怕,地不怕,不信鬼,不信神的汉子,居然也迷信了一回。 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飞也似地向西南奔驰。跃仙老觉得自己的舌尖有一只蜂儿在酿蜜,一直甜到心灵深处。还未出村子,她就紧紧地捆住他的腰,生怕他跑了似的。智圆不愧是长跑健将,60里的路,不到两小时就骑到了。中间,她怕他累着,几次说:“智圆,你累了吧?换一换,我驮你好吗?”他总是说没事,问得次数多了,便说:“你看这一路上,哪有女的驮男的?你要是想驮我,等结婚以后吧。”她感到自己的脸发烧,既兴奋,又羞涩,还憧憬。 “我驮他会是什么样子呢?”跃仙想,“红星大队的老娘们会不会笑话呢?一个会说:‘你们瞧瞧,你们瞧瞧,高智圆那么个大老爷们,会让老婆驮着,真不害臊。’另一个会说:‘晚上驮不够,白天还驮着,哈哈哈’这群农村老娘们,最不要脸了,什么话都会说。” “到了。”智圆在友谊照相馆门前停下,锁好自行车,二人进去。跃仙上一次照相,还是高中毕业时,不但照了集体相,还和桃子拍了双人照。 照相的还是那个胖乎乎的大爷,热情地招呼他们。 “是订婚照,还是革命友谊照?”大爷故意笑着问。 “有什么区别吗?”智圆严肃地说。 “订婚照,男女相隔一拳远;革命友谊照,男女相隔两拳远。” “那我们来一张‘革命友谊订婚照’。” “这儿,这儿,我还真没照过。” 大爷一边看镜头,一边指挥他们摆姿式。 “女同志,往男同志这边靠一点;男同志,别那么严肃,笑一笑。马上照喽!别闭眼儿,闭眼瞎底板,再照浪费钱。好嘞!——提什么字呢?” “革命友谊订婚照。”智圆笑说。 “那不行,只能四个字。” “那就‘革命友谊’吧,跃仙你说呢?”智圆扭过头,征求意见。 “订婚——纪念!”跃仙干脆地说。 “听女同志的没错。”大爷一笑,“订婚了,革命友谊会更加牢固;结婚了,革命友谊会地久天长。” 照完相,他们去了百货商店,他给她买了一条红纱巾。接着,他们来到新华书店,看了一圈,除了马c恩c列c斯c毛c鲁的书,就是浩然的小说。古旧书屋里除了字典,就是大炼钢铁的书,好不容易找到一本《钢铁是怎么炼成的》,封面还破了。跃仙还是把它买了下来,送给了智圆。 “我希望你成为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跃仙鼓励说。 “我谁也不想成——我就是我。”智圆看见跃仙脸变色,加了一句:“如果说,我还想成为什么,那就是你的丈夫。” 跃仙由忧转喜。 数学课一结束,卫东就把形声拉到井边,急切地问:“你想好没有?再过三天,高智圆可就去部队了!” 形声将井绳拽了一下,桶在水中晃着,激起几圈涟漪。 “形声,你说话呀,急死我了!” “我还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世界上那有百分之百的事儿,就算你数学好,也不是每一次考试都得一百分呢。替跃进报仇的时候到了!” “我们还是孩子,大人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试试再说,不试怎么知道呢?我们去报告谭老师。”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谭老师正往这边走,见他们在这儿,就问:“上课铃都响了,怎么还不去上课?” 卫东笑了笑,说:“我们知道老师口渴了,来给你去打水喝。” 卫东单手握着辘轳把,一圈圈地绕着,一会儿一皮桶清水吊了上来。 “耿卫东,行啊!有把子力气,我还真渴了。”谭老师咕嘟咕嘟咕嘟喝了个饱,一抹嘴,“赶紧上课去。” “自习课。” “自习课也是课。耿卫东,你把《沁园春·雪》给我背下来。” “老师,我能背下来。不信,我给你背一遍。”卫东果然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不是让你背诵,是默写。114字,你竟错了8个。那么好的词,全让你给糟蹋了。回班去,默写10遍。吴形声,你监督他。怎么还不动,磨唧什么?” “谭老师,我们有天大的事向你报告。” “什么事,还有比背诗词事大?” “我们举报杀人案。” “杀人?谁杀人?”谭老师一惊。 “形声,你说话呀!”耿卫东直跺脚。 “我们队的高智圆和他叔叔高勇,把胡跃进和崔浩杀死了!”形声不动声色地说。 谭老师警觉地望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将他们拉进不远处的小树林。形声一五一十给谭老师推理一番。 “这事儿,还有第三人知道吗?”谭老师严肃地问。 “老师,除了我俩,你不就是第三人吗?”卫东不解地问。 “我说的第三人不是我。——有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没有。”卫东肯定地说。 “让我好好想一想。”谭老师掏出一盒迎春烟,抽出一只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蓝烟。抽到一半,将烟掐死,又放到烟盒里。 “走,跟我去公社,找军代表巩参谋/长。不要怕,跟我怎么说,就跟参谋/长怎么说。敢吗?” “敢!”二人异口同声。 巩参谋/长听完形声的推理,不动声色,从大前门的烟盒里抽出一只烟点燃。白色的烟卷一节节变成白色的烟灰,眼看烧手了,才将烟头扔在烟灰缸里。参谋/长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将剩下的一点水倒到烟灰缸中,滋啦一声一股黑烟冒了出来。 “高智圆,已经被特批参军,还要去北京参加比赛。如果墙里面没有胡跃进的尸体,你知道意为着什么吗?”参谋/长将形声扫了一下。 “如果没有,我就是污蔑解放/军战士,愿意受任何惩罚;如果有,不能及时发现,让这样的人混入部队,还要去北京,我担心他会去害我们伟大/领/袖。”形声掷地有声。 巩参谋/长点了点头,摸了摸了形声的头,严肃地说:“剩下的事,不用你们管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定要跟平常一样” 形声以陪卫东找宿为由,睡到了生产队。两个跑腿子,被安排去护校。夜晚,只剩下老更倌老马头。凌晨一点,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大解放悄悄开进红星一队。形声与卫东将大门打开。老马头凑了过来,被一位陌生的民兵推进马棚,警告他说:“老老实实喂马,不要出半点动静。”老马头从未见过这阵式,吓得腿直哆嗦,躲在马棚的小炕上,一声也不敢吭。 形声用棍子在墙上画了个圈儿。王排长领着6人扒墙,想掏个洞。吕参谋领着4人潜伏在高智圆家附近,刘排长领着四人潜伏在高勇家附近,准备抓捕。 一开始,扒墙就遇到了阻力,王排长想掏个洞。没想到那草缕墙不但坚固,还韧劲十足。锹镐下去,被反弹回来。“上墙,从头扒。”巩参谋/长命令道。两名战士攀上了墙,用镐刨墙,费了些劲儿,被扒掉一层,接下来便势如破竹。 圈儿被扒掉一半,还不见跃进的尸体,形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他坚信奇迹马上就会出现。卫东急得抓耳挠腮,却不能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只在原地转圈。 “慢——”王排长做一个篮球裁判的暂停动作,“放下锹镐,用手扒。” 形声的心回到了肚子里。 尸体被扒出来,居然没有腐烂,一具死气沉沉的木乃伊。 “是吗?”巩参谋/长明知故问。 “是。”形声掷地有声。 “凭什么?” “右屁股的胎记还能看出来。” 参谋/长一挥手,王排长拔出信号枪,向东南方向射去。 捉高勇如老鹰抓小鸡一般,轻松加愉快。擒高智圆去却费了些功夫。狗的叫声将他惊醒,他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又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又坐起来,轻轻地推开上扇窗向外看,天上除了一轮皎洁的明月,什么也没有。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是十四,月亮也挺圆呢。杞人忧天,大后天就在部队上睡了。”智圆又躺下,迷迷乎乎地睡着了。他一睁眼睛,两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他脑袋上。他身子一缩,泥鳅似地钻到窗底下,被子飞了起来,他只穿裤衩跳窗而出。却被人一脚绊倒,一个锁喉给制伏。迎面见是吕参谋,他停止了反抗,束手就擒。 “吕参谋,三更半夜的,你开什么玩笑?”智圆满脸疑惑。 “开玩笑,用这么多人吗?”吕参谋冷笑一声。 高家叔侄,被连夜押到公社,分别受审。 高勇看完胡跃进的尸体,停止对抗,将所有的罪行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高智圆见过跃进的尸体,一言不发。无论问他什么,他就是不说话。 “高智圆,人证物证尸证全都有,你不说话也没用。痛痛快快地承认,我还敬你是个汉子!”巩参谋/长满眼喷火。 “我想见吴形声。”高智圆说完,闭上眼睛。 形声走进一间带铁栅栏的办公室,见到了捆绑在椅子上的高智圆。他的身旁立着两个荷枪实弹的民兵。参谋/长示意,形声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椅子高大,形声将身子向上挺了挺。智圆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孩子,既熟悉,又陌生。怎么也想不明白,居然会败在一个孩子手里。之前,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露出来,太不可思议了。 二人对视良久,都不说话。最后,还是智圆打破了沉默,苦笑一下:“小老弟,我的大好的前程,全让你给毁了!” 形声瞪了他一眼:“老大哥,跃进和崔浩的生命,全让你给毁了。” “崔四肥子本来就是个坏人,死了没什么可惜的。活着也是白白糟蹋高粱米子和偷窥女人上厕所。” “崔四肥子是坏人,你却是恶人。跃进还是个孩子,他有什么错儿?” “跃进没有错,错就错在他是胡文轩的儿子。” “你们跟胡文轩有仇,却找人家儿子晦气,算什么东西?” “胡文轩给我叔戴绿帽子,我就要他儿子的命,父债子还,就这么简单。形声,现在,我们争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从什么时候,你认为是我杀了跃进的?” “崔浩死后,我就开始怀疑你。” “崔浩是被雷劈死的。” “是你制造的。” “我做的一切都很周密,没有人会识破的。” “若为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听完形声的推理,智圆沉默良久,说:“差不多就是这样。可有一点你讲错了,从头至尾都是我干的。胡跃进是我掐死的,崔四肥子是我电死的。我叔只是知情未报,犯有包庇罪。” “不对,高勇不只是见证者,更是参与者,你是主犯,他是从犯。” “原以为,我是红星大队乃至红旗公社最聪明的人,现在该让位于你了。” 形声一摆手,说:“那倒不必。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你证明不了,胡跃进和崔四肥子不是我杀的。” “高智圆,你就不要狡辩了。”巩参谋/长一拍桌子,“你说全是你干的,你叔叔说全是他干的。这恰好证明了不是你们单独一个人干的,是你们合谋干的。两个人杀了两个人,每人背一条命案,不偏不倚,正好。——押下去!” “慢,巩参谋/长,我还想跟吴形声说几句话。” “好吧,快一点,给你十分钟时间。”巩参谋长看一眼表,起身离开。 “作为胜利者,感到很爽吧?”智圆挺了挺身子,因为被绑着,挺不起来。 “不是因为胜利而爽,是因为为同学报仇而爽。”形声也挺了挺身子,因为椅子太高,挺上去,又滑了下来,“只是——” “现在我是阶下囚,你是审判者,想问什么就说。” “你爱胡跃仙吗?” “爱,谈不上,只是不讨厌罢了。我总觉得一个男人,早早地爱上一个女人,甚至围着女人转,最没出息。” “那么,你一定是怕暴露了,借着胡家姑爷的幌子,来掩盖真相。” “小屁孩儿,你懂什么,我从来没想过暴露的事儿。就是暴露那也是十年c二十年以后的事儿。而且,我也会未雨绸缪想办法解决掉。没人会想到,胡跃进被埋到墙里,你不过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赶巧了。你还不配来教训我。我不爱女人,只是需要女人。我早就知道胡跃仙爱我如醉如痴,只是不好意思,我作为一个男人,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不管怎么说,我杀了人家儿子,就当人家姑爷好了。胡文轩已经断子绝孙了,就让他拣半个儿子吧。一个姑爷半个儿嘛。她胡跃仙不管生多少个孩子,都得跟我姓高。吴形声,你听清了。我要娶胡跃仙,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只是你这个小孩子永远也不会懂的。我叔叔很可怜的,个又小,眼又瞎,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他胡文轩倚仗着权势强占一多半,还有天理吗?他偷偷摸地给我叔叔戴绿帽子,我就光明正大地干他女儿!——这回你明白为什么了吧?”高智圆声嘶力竭地喊着。 “你c你真卑鄙!”形声因激动手直发抖,心想:“如果跃仙姐听到这些话,一定会伤心死的。” “我们高家和胡家的恩怨很快就会过去了。咱们两家历来关系都不错,你爹跟我爹是好搭档,我跟你二哥是好哥们,你跟我妹妹也是好同学。我甚至想过,等你们长大了,最好成为一家子。形声,你为你朋友报仇,我一点都不怪你。就算将来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祝福你的。” 一席话,说得形声不知说什么好了。 智圆苦笑一下,说:“以后,恐怕我们没机会见面了。说起来,我也算你的一位不是老师的老师。虽说不能算好老师,也不能算坏老师。最后给你出一道智力题,不是很难,却很有意思。——古时候,张三和李四外出谋生,带上老婆烙的白面饼‘打尖’。行了几十里饿了,二人坐在榆树下准备吃饼,张三拿出5张饼,李四拿出3张饼。商人王二麻子凑了过来,说:‘这儿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能不能将你们的饼分我一些吃,我给钱的。’他排出8个铜钱在手上。二人商量一下同意了,8张饼被平分成为3份。王二麻子吃完饼,拍拍屁股走了。张三说:‘我出5张饼,分5个铜钱;你出3张饼,分3个铜钱。’李四说:‘饼是大家平分的,铜钱也应该平分,每人4个才合理。’二人争论不休,怎么分都觉得不公平,最后经了官。如果你是县太爷,此案该怎么断?” 形声想了想,很快有了答案。 “结果你不必说。将来你要是当了老师,一定给学生出这道题。我就因为这道趣味题,喜欢上数学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不知所终 十七不知所终 四辆车缓缓地向北开去。人们前呼后拥,潮水般涌向北大甸子。 吉普车前导。 高勇押在第二辆车上,脖子“梗梗”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本来个子不大,却显得十分挺拔。 高智圆押在第三辆车上,他本来比叔叔高许多,却低头猫腰,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嘿!高智圆怎么还没高小个子尿/性?”一个社员说。 “高智圆尿裤子啦!”另一个社员大笑道。 “你要是快‘吃花生豆’了,也得尿。” “我——连眼皮都不眨儿。”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对平时瞧不上眼的高小个子,挺“光棍”的,产生一分敬意;对平时高看一眼的高智圆,产生了极大的蔑视。 老百姓历来喜欢热闹,尤其爱看杀/人。特别是高智圆,不但在红星大队是红人,在红旗公社也算得上是个名人。那么年轻,又那么有才,却冒天下之大不韪,绞尽脑汁将小舅子活/埋在墙里,将好朋友用雷击/死,犯罪手段之残忍,手法之狡猾,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看一看他是怎样被枪/毙的,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真对不起爹妈给的一双黑眼球。老头儿老太太都赶来了,再不看说不定哪天就入土了。孕妇也赶来了,看一看肚子里的孩子胆儿就会大一些,摸黑也敢到处钻,难产的几率就会小一些。男孩子们更不用说,一个个争先恐后。偷看生孩子和不敢看枪/毙人的男孩都不是好样的。前者是不知羞耻,后者是胆小如鼠。 胡跃仙原本下定决心,要亲眼看看高智圆这个畜牲被枪处死的情景。可当车开向刑/场时,她的决心动摇了。脚迈出两步,就改变了方向,不是走向北大甸子,而是走向家里。她从骨缝里都透着对高智圆的恨,却在心底埋藏着对他的爱。这种爱恨交织的心绪,如浆子锅煮麻——胡搅蛮缠,怎么也分不开。连日来,她想把对高智圆的爱全部割掉,这爱却像韭菜,割掉一茬,却又长了出来。她明明知道,对高智圆不用说爱,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就是对弟弟亡魂的大不敬。可是,她就是没有勇气去看杀/害弟弟的凶手就地正法。一想到弟弟的大仇得报,就心花怒放;再一想到高智圆会饮弹身亡,就有一丝心痛! 车一步步逼近北大甸子。吕斌的心也是五味杂陈,他恨高智圆杀/人,又替他惋惜。一个无论有多么远大前途的青年,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被判极刑也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心里面还真的挺难受。 一股臭味,钻进吕斌的鼻孔。臭味越来越浓,以至于小王和小李一手拖着智圆,一手捂鼻子。高智圆不但吓尿裤子了,还吓得拉裤子了。 “高智圆,你能不能死得像个爷们?”吕斌大声喝叱道。 智圆面如死灰,两腿抖个不停,小王和小李努力地拖着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吕斌说着,将身子移到一边。 车刚一停稳,第四辆车上的人都下来,围成一个半圆型,将群众隔开。四辆车头对着高粱地,尾对着大甸子。巩不凡下达命令,高勇先受刑,然后是高智圆。 群众在警戒线外拥挤不堪。 “挤什么挤?活腻了,也不想活了?” “头偏一点,有热闹大家看。” “回家让你爹妈给回回炉,个儿长高点。” “个子大有什么了不起,哪天刮大风把你刮折了。” “别踩呀,我鞋没了。” “” 两个坑早就挖好了,圆圆的,约半米深。有人先跳下车,将车后箱板打开。高勇被押下车,一步步向坑走来。走到坑前,高勇挺立着。“跪下!”有人高声命令道。高勇居然不跪。被一脚踢在腿窝上,趔趄一下,跪在坑前。高勇突然回头,喊道:“智圆,叔对不起你!先走一步啦。”枪口几乎顶在脑袋上,呯的一声,高勇草捆似地倒下,裁到坑里。 “怎么这么一下子,就‘毙古’了?!”胆大的人睁大眼睛看,很不满足。胆小的人闭上眼睛。 “别吵!”不知谁喊了一声,人们一下子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待下一个。 小王跳下车,将车后箱板打开。吕斌将枪握到右手中,往高智圆身后移,闻到的臭味更浓了,左手下意示地捂了一下鼻子。小李和小孙顾不上臭,想一起使劲,把高智圆架下车。一不小心,小李的枪从肩上滑下来。刚要去捡,却被人一脚踢下来。小孙被人使劲一推,也从车上摔下来。吕斌刚刚一动,右手腕被猛击一下,枪掉在车箱板上。瞬间,腰被顶了一下,脚一滑倒在车箱板上,枪被人抢去。吕斌一边起身,一边伸手去抓对方的衣服。呯的一枪,子/弹出堂,打在他右胸上,一股鲜血喷了出来。一个绿影蹿了起来,落到车机关盖上,一滚儿飞下车,消失在高粱地里。一会儿,枪声大作,如炒豆一般。群众一下子被惊呆了。 秦钟不信,马胜利不信,巩不凡更不相信,高智圆跑了。吕斌更是打死也不相信,高智圆会在自己的枪口下逃掉。车上,只留下奄奄一息的吕斌,和一根如僵蛇一般的绳子。那块打着红叉,象征着死亡的牌子,挂在一株高粱杆上。大约五分钟后,一个绿影飘过小河,消失在苞米地里。 跃仙坐在炕上,忐忑不安,不时地望着墙上的挂钟。炕桌上放着一个小镜框,里面只有一张照片。那是一个月前,她和智圆照的订婚照。她微笑着,幸福满满;他眉头微锁,想着心事。几次拿起剪子,想把照片剪碎,可总是于心不忍,末了还是刀下留人。当c当c当c当,钟敲了四下,跃仙终于下了决心。他该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不能再和死人在一起合影了。剪子走了条s弯曲线,二人分开了。把他剪碎吧,剪碎了还有碴子,还是烧了吧,化为一缕青烟更干净。划了一根火柴,将半张照片凑上去,燃了不到两秒钟就灭了,只糊了边。又点了两次,只烧了四分之一。她索性跳下炕,到外屋取来一只盘子放在饭桌子上。取来一盒新火柴,全都倒出来,数了数共50根。她将一根放在一边,将49根摆在盘子里,红头朝向圆心。然后,将残照弯成弓形,架在火柴上。嚓的一声,划着最后一根火柴,扔在火柴垛上。轻轻地一声“轰”,火柴和照片都着了起来。一会儿,全化成了灰。还是火/葬好,一下子“七七”都烧完了,彻底做个了断。 外屋的门咚的一声开了,水缸盖被推开,咕嘟咕嘟有人在灌凉水。凭感觉,跃仙知道爹回来了。胡文轩踢开正屋门,瞪圆如水牛般两只大眼睛,骂了一句:“他妈了个巴子,高智圆这鳖犊子跑了。——你当心点!”胡文轩跑到里屋,翻了半天儿,找出一门老洋炮,跑了出去。跃仙被惊呆了,半晌儿才省过神来。七分遗憾两分惊讶竟酝酿出一分喜悦来,没有丝毫的害怕。她使劲地拧小腿肚子,手松开发现青了一大块。——她在向弟弟忏悔。 掌灯时分,吴海将全家人召集在一起,连分家另过的大儿子形象一家五口也过来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 吴海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高智圆是红狐狸生的,太狡猾了!大家以都后都要小心些。老太婆,我琢磨来,琢磨去,高智圆最恨的就是咱家小声了。” “可小声,还是个孩子——”形声妈用围裙擦了一下眼睛。 “小声若不是个孩子,麻痹了他,早像四肥子似的被弄死了。我早就说过,高智圆可是秃爪子上鸡窝——不简单(捡蛋)。四肥子的心眼像窝窝头,只有一个;咱家小声心眼像蜂窝煤,有十几个;高智圆的心眼像蜂房,数都数不过来。” “高智圆‘鬼’,也没‘鬼’过咱们小声啊!。” “头发长,见识短!高智圆能上一次当,绝不会上第二次当。小声跟人家斗,嫩多了。我想好了,不能让小声在红旗中学念书了。形势呀,你得去一趟煤矿,找你老叔和你二弟形状,得给小声转学,去矿中念书。就算是头拱地,也得办。算了,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我走这段时间,小声上下学,你偷偷看护着。小声,记住爹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走单帮” 形声欲言又止。他觉得爹哪儿都好,就是胆子小,树叶掉下来,怕打在头上。 次日上午,又传来可怕的消息。供销社主任屈大爪子,被人一枪打死在值班室里,子/弹从右太阳穴打进去,从左太阳穴打出来。被发现时,赤身裸/体躺在炕上。他的情/妇会计兼出纳员白雪,外号叫馒头边的女人被捆个结结实实,嘴里塞了双臭袜子,下身盖了件大花裤衩子。白雪被吓得半死,救醒后已成了疯/子,嘴里不停地说:“老同学,别杀我!老同学,别杀我!”供销社484元5角营业款被抢走,一辆八成新的永久牌自行车被骑走。不用说,这肯定是高智圆干的。因为,白雪和他是初中同学。可人们纳闷的是,高智圆被封锁在河北岸青纱帐中,他是怎么跑到河南岸五里地的供销社来杀人呢? 红星大队的人们惊悚之余,只有一句评价:高智圆太尿/性啦! 几年过去了,高智圆杳无音信。好像这个世界上,高智圆这个人,从未出生过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