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叶亦非花》 正文 第一章:有女如云(上)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嘉兴烟雨楼门前所书正是唐代诗人杜牧的这两句诗。 烟雨楼建于南湖湖心,高四五十丈,终日云泽蒸腾,烟雾缭绕,正合烟雨之名。楼分四层,以“诗书礼义”为名:最高层“诗台”视野开阔,诗家骚客于此登高望远,兴之所至,多有名作;次高层“书院”藏书颇丰,饱学鸿儒以及得道高僧汇集此处,彼此谈经论道,烹茶抚琴,不亦乐乎;其下便是“礼阁”,装饰摆设极为奢华,分十数雅间,专门接待王公贵族,宦海名宿;最低一层名为“义坊”,大厅置桌百余,便是江湖人士打尖聚会之地。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便有波澜不平。 江湖人士往往一言不和,旋即拳脚相加,刀剑相向,相互打斗之际,楼内桌椅板凳c木梯门板自是难免蒙难,着实让酒楼掌柜心痛不已。如今这烟雨楼的老板自改名姓“和为贵”,大厅之内也请书法大家题写了“以和为贵”四个大字,门口的招牌上更是直言不讳地写着“小本生意,手下留情”,虽则收效甚微,总算聊胜于无,至少再没有人扛鼎而入了。 这和为贵老板除了为人和气,善于经营之外,更有一手绝活,便是将豆蔻之花揉入酒曲九蒸而酿的制酒功夫。这般酿造的美酒不仅口感醇厚,而且香气馥郁,南来北往无不激赏。和老板为附风雅,便截了杜樊川一句“豆蔻梢头二月初”为酒命名,而今这“二月初”俨然已是烟雨楼招牌之作。 一如平日,“义坊”大厅之中的每张桌上都叫了一壶“二月初”,然而只有两个人尝到了此酒滋味。角落里身穿麻布衫的年轻男子自斟自饮旁若无人,而周遭之人亦是对其不视不见,齐齐将目光聚在厅中另一个正在喝酒的女子身上。 既不乔装改扮,也不用面纱遮挡,对于行走江湖之人而言,那女子的容貌未免过于惹眼了些,而她身处众人目光所聚,竟似浑然不觉,举手投足,尽皆恣意随性。 女子螓首蛾眉,肤如凝脂,一身白色长裙衣袖飘然,更衬得冰肌玉骨,超凡脱俗。她自顾自地浅斟慢酌,神情漠然,双眸宁静如水,唯有举杯之手确似玉琢,停箸之腕浑如珠润,料想纵使杜牧复生,也只能自叹粗鄙,难得一词以况其美。 大厅中的大半食客皆观其忘餐,更有许多箸落于地而不自知之人。唯有毗邻女子而坐的那几桌人方与别个不同,个个凝神屏气,不敢大意怠慢,虽也是紧紧盯着女子,却将目光定在她未持酒杯的右手之上。 “姑娘日前到我明江水阁作客,家父以礼相待,对姑娘十分敬重,不想姑娘趁人不备,居然盗走本门宝剑明冰刃,试问这又是何作客之道?”坐在女子东首一桌,刚刚进门不久的紫衣公子忽然发问,而其身后数名随从个个手按剑柄,似已蓄势待发。 众人听他说是“明江水阁”少主已是一惊,又听他说明冰刃已被那女子盗走更觉难以置信,故而彼此低声相询,却无一人知晓此事原委。 白衣女子闻言拔剑出鞘,将之横至于右手近旁。此剑剑身要比寻常制式宽出许多,通体碧蓝而又透明澄澈,似乎是由某种天然冰晶椴制而成。 “明冰刃!”坐于女子西侧一桌的粗犷大汉不由地站起身来,向那紫衣男子高声问道,“你果真是仇帆的儿子么?” 紫衣公子闻听此人言语莽撞,心内甚是不快,却仍压下性子勉强答道:“不错,在下水阁仇独,不知尊驾有何见教? 未等大汉回话,便听那白衣女子忽然开口:“仇帆败于我手之后,不肯依约将明冰刃交出,故此我便只好自行拿取,试问又有什么不妥。”她自说自话,语气如常,却教在场众人霎时缄口。女子话音虽然清脆悦耳,旁人听来却是蓦然心惊,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年轻女子,竟能打赢成名多年一方枭雄。 仇独闻言面露羞愧之色,于是出言辩解道:“本门精于剑术,拳脚非我所长,姑娘心知此事,故而设计在先,诱使家父与你比掌,可见本就心存不良。” “实乃仇帆扬言在先,要以赤手空拳胜我,我不肯占人便宜,方才未用兵刃。想其后来一败涂地,也仅是自食其果罢了。”女子淡淡说道。 “想不到仇帆竟是这般窝囊,居然连个小妞也对付不了,亏的我们帮主还当他是个人物。”大汉闻言怡然落座,自与其身后一众小厮笑谈。 仇独脸色一沉,随即拍案而起,“阁下又是何人,竟敢在此出言不逊?” “怎么,你不识得老子么?老子在江上刀口舔血的时候,你这小子恐怕还没断奶呢。”沙鄂哈哈大笑,“小子你听好了,老子姓沙名鄂,改日回家问问仇帆,看这名号他又认不认得。” “这大汉竟是游龙帮二当家‘巨鲨’”人群之中又是一阵骚动。 明江水阁与游龙帮同处长江,本就彼此存隙,而今冤家路窄,偏巧在此相逢,言语交锋之间,仇独如何甘心退让,“家父何等人物,怎会识得无名小卒,倒不如问问我手里这柄长剑,看它认不认得你这家伙。” “臭小子恁地没大没小,想是仇帆没能好生管教,不如老子辛苦一点,让你长个记性。”沙鄂正欲拔出背上长刀,手腕却如蒙电击般忽地一痛,不由地松开手中刀柄,单刀由是落回鞘中。 沙鄂急忙转过身来,只见来者一副秀才模样,略微弓着身子,一手轻摇折扇,一手摸着两撇髭须,兀自满脸堆笑,向其劝道:“沙当家息怒,凡事有话好说,何必急于动武呢?” “你这老小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沙鄂一边发问,一边小心戒备。 秀才未及答话,便已被人认出,“这不是‘了得秀才’陆孙山嘛。” “错了,错了,应该是‘得了秀才’才对。”人群中另一人接话说道。 方才那人闻言奇道:“为何应是‘得了秀才’?” “若说武功,此人倒是了得,但说到做人嘛,便很是‘得了’了。” “到底是如何一个‘得了’法?” “此人昧得了良心,下得了狠手,装得了孙子,所以叫做‘得了秀才’。” 陆孙山对旁人言语充耳不闻,仍旧笑嘻嘻地向沙鄂说道:“沙当家特意至此,必不会是专程来与水阁为难,何不先将此行缘由道出,大家一同参详,在下也好相助一二。” “你这厮为何要帮老子,难不成是有什么企图?”沙鄂直言道 陆孙山眼珠一转,“这个‘帮’字本谈不上,企图更是没有,仅是不想看着沙当家找错对手,白白耽误工夫罢了。” “你知道我为何而来?”沙鄂奇道。 “在下别的不会,唯独善于打探消息,察言观色,对于沙当家因何至此,在下还真能猜得出来。”陆孙山说着摇动纸扇,于沙鄂面前来回踱步,“在下素闻游龙帮做的乃是劫富济贫的营生,帮中四位当家个个武功卓绝,世间罕有敌手,是以贵帮又一向生意兴隆,财源不断。然而前些日子忽有传言,说是贵帮三当家出门做买卖时被人打成重伤,不仅没能捞到任何财物,反将帮中至宝龙吟剑遗失,不知这则消息是否属实?” “老小子有点本事。”沙鄂说着向那白衣女子一指,“老子今日就是来向个这婆娘讨要宝剑,顺便替我三弟出口恶气。” 此言一出,屋内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不过众人既已听说仇帆败在女子掌下,那么游龙帮三当家非其敌手,也就不足为奇了。 “游龙帮劫富是真,济贫却不尽然,想其劫杀富商之时,便连贫苦船家也不放过,残忍歹毒之处,比起山贼草寇还要恶上三分。”女子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忽然插话说道,“那柄龙吟剑早已断作两截,我便将其投进江里去了。。” 沙鄂陡闻龙吟剑已毁,不禁勃然大怒,“老子这就扭断你的脖子,再将你那漂亮脑袋扔进长江之中。” “杀这小贱人也得算我一份。”说话的是一个矮胖妇人,虽然颇为富态,相貌倒不算丑,只是身子圆滚滚的,偏又穿着一件五色彩衣,看上去颇似一个绣球。“老娘儿子不过多看了这个贱人几眼,便被她斩下双手,害得他被仇家追杀,最终死于非命。今日若不将这贱人碎尸万段,老娘决计不会罢休。” “倘若仅是看我几眼,我也不会在意,谁知人竟然下毒暗算,卑鄙得教人厌恶不已。而我所以将其双手斩下,也是不想他再去毒害旁人。” “你这贱人竟敢如此猖狂,老娘非要教你知道厉害不可。”矮胖妇人话音方落,扬手射出数枚银针,分两路打向白衣女子手肘与眉心,意在令其忙中出错,不能兼顾两端。 不想白衣女子兀自端坐不动,仅凭一双竹筷便将暗器尽数当下,而后将手一扬,便有惨叫之声随即传出。只见那矮胖妇人满嘴是血,继而吐出两颗折断门牙,身前一双竹筷落在地上,方才却还仍在女子手中。 “不想毒娘子竟也到了此间,陆某实在失敬得很。”陆孙山认出此人,故而对其抱拳笑道。那毒娘子刚刚吃了大亏,此际听他语中略带嘲弄,立时心头火起,狠狠向其瞪了一眼。 陆孙山对此视若无睹,转而向那白衣女子笑道:“姑娘神功盖世,当世无人可敌,加之又有明冰刃在手,真可谓是如虎添翼,来日纵使欲为武林盟主,便也不算什么难事” 白衣女子略感不耐,于是将其话头打断,“你若想问那八面玲珑剑下落如何,只怕对不住了。那柄八面玲珑剑今已折断,剑柄所镶宝石也已被我拿去救济穷人,时至此刻再想找回,怎么想也是难事一件。”白衣女子话罢摇动酒壶,又自顾自斟了杯酒。 “你”陆孙山强忍怒气,暗自咬牙切齿,“姑娘损毁在下宝剑在先,打伤毒娘子爱子与游龙帮三当家在后,此外还设计盗取明江水阁至宝,得罪之人着实不在少数,即便武功如何高强,却也不能这般霸道行事。今日非我陆孙山寻你晦气,而是你咎由自取,已犯众怒,即便我等一拥而上,联手取你性命,也只算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并非以多欺少,亦无悖于江湖规矩。”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女子饮尽杯中酒水,而后说道,“不错,恩仇之数,最宜了算,此地凡是与我有仇之人,尽管上前赐教。” 厅中旁观食客一听双方即将动手,恐其不慎殃及池鱼,十个中倒有九个匆匆离去,便是留下来看热闹的,也都急忙躲入角落,只在远处遥遥观望。而那白衣女子身旁众人,除了以仇独为首的明江水阁弟子之外,余者当下皆各持兵刃,渐从四面合围而来。陆孙山从怀中掏出一对判官笔,毒娘子自腰间解下软鞭,沙鄂则手持一把背有锯齿之刀,三人各据一方,众喽啰散布各处,伺机同时发动攻势。 仇独忽然扬声说道:“姑娘若肯将明冰刃即可交换,我等必定既往不咎,不仅不与姑娘为敌,还可助你一臂之力,保你自此脱身。” 但见白衣女子浑若未闻,径自将银两放于桌上,似有结账离去之意。 “小娘皮休得看不起人,老子这就收下你的脑袋。”沙鄂率先发难,纵身虎扑而上,手中大刀斩如轮月,一时劲风四逸,吹得女子发丝纷飞。游龙帮部众亦随沙鄂齐齐攻上,手中白刃化作一片寒光,全然将那白衣女子罩在刀锋之下。 陆孙山见状忙使眼色,与毒娘子同时出手,夹击白衣女子两侧,而其去势看似颇急,却仍留有一二后招。仇独睹此略一犹豫,继而起身拔剑,缓缓攻出一招。一时之间,白衣女子四面均是刀光剑影,层层杀机密不透风:沙鄂刀砍女子颈部,毒娘子长鞭扫向其腰,陆孙山手持一对判官笔,笔尖分指女子风门与灵台两处要穴,唯有仇独一剑去势较缓,看似刺向白衣女子,实则不知意在何人,反倒迫得另外三人略收攻势,不敢大意轻忽。 刀剑加身之际,忽有一圈剑影现于白衣女子身周。围攻众人只觉寒风过耳,冷气入骨,动作为之一缓,手中兵刃便已齐齐折断。反应快者匆忙跃出战圈,是以逃过一劫,慢者竟被剑气震飞,顷刻不省人事。而那沙鄂攻势最猛,独自挡下大半剑气,足足摔出两三余丈,落地之后仍旧翻滚不止。反观白衣女子,此际已将明冰刃持在手中,剑上隐约透出蓝色光芒,似与女子内息相和,为其真气激荡而生。 沙鄂自地上爬起,于惊魂甫定之际,伸手往额上一抹,发现冷汗居然凝结成霜,触之一片冰凉。陆孙山等同样颇为震惊,仓皇中各自退却数步,待见白衣女子无有追击之意,方才勉强稳住心神。 “不想明冰刃竟有如此威力,倒是可以。”白衣女子面露讶色,继而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但以仇帆的武功修为” 女子忽又摇了摇头,转而向仇独问道:“这明冰刃近来可曾借与他人使用?” 仇独将手中断剑掷下,从容答道:“此为在下家传宝剑,举世无双,怎可落入他人之手。” “所以此剑未曾离过明江水阁?” “此剑几乎不离家父身侧,近来从未出过明江水阁。”仇独语声忽然一顿,随后好言劝道,“姑娘不如先将明冰刃交还与我,而后再约家父刀剑决胜,如若还能胜出,方能使人心服口服。怕只怕姑娘未有这等胆量,畏惧于这天下第一利剑,只有将其抢在手中,心内才能坦然无惧。” 而那女子却只关心明冰刃是否曾经落入人手,其余诸事一概置若罔闻,枉费仇独不断言语相激,却连一句答复也未博得。 “此非井底,何来蛙鸣?”一阵狂笑忽然响彻屋内,“就凭柄凡铁,也敢妄称天下第一?”众人虽皆听闻话声,却不知其出自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有女如云(中) 白衣女子心知有人鼓荡真气,借以闭口发声,故而话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难以寻觅源头。 “何处狂徒,竟敢在此大放厥词?”仇独扬声斥道。 “狂徒之谓愧不敢当,不过笑你有眼无珠罢了。” “这位朋友倘若手持神兵利器,不妨现身与我比试一番。”白衣女子神色凝重,当下站起身来,后将明冰刃横于身前,暗暗催动内力,亦用真气闭口发声,“请赐教。”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来至女子身前,手中长剑一挥,随即锋芒乍现,恰恰击中女子手中剑身,继而只听一声脆响,明冰刃顺势断作两截。来者身形快似鬼魅,众人尚未睹其真容,便见明冰刃已被斩断,一时间具是惊愕不已,彼此相觑无言。 “此人身法奇快,出剑更快,武功之高,着实令人骇然。”白衣女子如此村道。她已看清此人来处,知其原本坐在角落之中,忽以轻功来至面前,趁着自己反应不及,一剑将明冰刃击断。 先前角落里自斟自饮的布衫男子,此刻面带笑意站在众人眼前。 众人见他面容俊美,不过二十余岁,身上衣着极为平常,无有任何记号,可见并非名门弟子。而白衣女子却见此人眉如悬剑,目似朗星,一股邪气游弋两眸,些许狡黠偶现唇角,隐约间似乎有种乖戾难以言表。更为诡异的是,这个男子手中长剑依旧裹于布内,自始至终未现其形,完全看不出何为剑身。何为剑柄。 “裹于布中尚有如此锋芒,此剑之利当真匪夷所思。”白衣女子心中暗道。 “这可是你让我出手赐教的。”男子径自于白衣女子身旁落座,取过桌上酒壶,却发觉其内空空如也,不禁露出懊恼神色,“小二,再送一壶‘二月初’来。” “阁下要酒,不如先喝老娘这壶。”毒娘子说罢随手一抛,便将酒壶稳稳掷在男子桌上。 “你这家伙说话虽然漏风,手里功夫却是滴水不漏。”男子话罢提壶而饮,饮毕啧啧称赞,竟教毒娘子看得脸色大变。 “阁下到底是谁,又与今日之事有何相干?”陆孙山上前问道,“在下虽然无甚名气,但于江湖之中交友甚广,或与阁下有些渊源,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我只是个过路之人,在场诸位谁也不识,不过见到有人将块废铁当作利剑,实在有些气不过罢了。” “那便让我领教领教阁下手中之剑,看看究竟何物才不算是废铁。”仇独放话之际却无长剑对敌,只得回头向身后同门借剑。 另一水阁弟子连忙上前对仇独附耳秘语,话犹未竟,便听那布衫男子说道:“你这师兄说的不错,以你当下之能,决计非我敌手,还是尽早抽身为妙。” “尊驾耳力惊人,确令在下佩服。”那水阁弟子抱拳答道,“尊驾若有胆量,便请留下名号,斩断明冰刃的这一笔帐,水阁来日自会向君讨还。” “尔等要走便走,若是不想走了,再来问我名号不迟。”男子悠然说道。 “你”仇独脸色一变,却被同门及时拉住,于是只得隐忍不发,负气甩袖离去。 “我无意间害你家传宝剑被人斩断,心内很是过意不去,却也无有补救之法,至于这柄断剑,还是由你带走为好。”白衣女子见状叫住仇独,后将手中断剑物归原主。 “多谢。”仇独接过断剑略微一怔,“敢问姑娘芳名?”。 “秋言思。”女子答道,“此剑被毁之事权且算我头上,日后尔等若想报仇,只管派人找我便是。” “不敢。”仇独说罢拱手为礼,而后盯着女子看了半晌,方随同门一道离去。 “若无精纯阴脉内力驱使,那个什么刃不过是件摆设罢了,竟还被人这样看重,实在可笑得很。”男子说话间已将壶中之酒喝完,扬手便将酒壶掷出,直奔毒娘子面门而去。 毒娘子欲伸手格挡,谁知刚碰到酒壶,便觉有一股内劲陡自手掌渗入,半个身子顿时如被针扎,竟教其痛得喊出声来。谁料她刚一张口,便有一汩水流射入嘴中,循迹看去,却是布衫男子正将毒酒逼出指尖。 毒娘子被此变故吓得魂不附体,慌乱中匆忙吃下解药,而后翻身一跃,自窗口逃出酒楼,接着一气狂奔,霎时便已没了踪影。 布衫男子见状依旧忿忿不平,“好好一壶‘二月初’,居然用来下毒,真是暴殄天物。” 明江水阁众人既去,毒娘子亦已败逃,剩余两路人马于是各生怯意,当即伺机脱身。沙鄂道声“告辞”,便领着游龙帮众匆匆离去,男子倒也不去理他,只跟那“得了秀才”说道:“方才听说你这人孙子装得甚是了得,可惜我还未能亲眼看过,不如你露上两手,要是尚且看得过去,我便饶你一条性命。” 陆孙山听了,立马跪下磕头,大呼爷爷饶命。 “既已求了爷爷,为何还不求过奶奶?”男子不紧不慢地说。 “奶奶饶命,奶奶饶命。”陆孙山立刻便向秋言思磕头告饶。 “瞎说什么爷爷奶奶的,我看你是当真不想活了。”秋言思脸上一红,厉声斥道,“还不快滚。” 陆孙山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原先看热闹的,此刻见得风波已平,亦纷纷结账离店,为得多时,“义坊”之中便只剩了这一男一女两个客人。 掌柜和为贵得知此处有人争斗,故而早已来到“义坊”之中,眼见客人相继离去,却也无计可施,苦闷之余默默四下查看,清点方才损坏桌椅。 “你是谁?武功竟然这般厉害。”秋言思向那男子问道。 男子也不答话,又自行叫了壶酒,不想竟是和掌柜亲自送来。 和为贵道:“小店有幸接待两位大侠,实属蓬荜生辉,敢问大侠还有什么吩咐,在下定会尽力而为。” 秋言思看了一眼和为贵,见其身材不高,体态臃肿,肥头大耳,一副土财主象,似乎并无过人之处。 但听那男子笑着说道:“打发些小鱼小虾算是什么大侠,所谓高手应当都是深藏不漏之人,对吧,和掌柜?”男子说着屈指为爪,反手扣向和为贵脉门。 秋言思见这一招来得极为突然,常人绝难躲避,不想那和为贵只是脚下一滑,身子移开数寸,便使那男子一爪尽数抓空。孰料那男子之手却于半途变道,未如先前预想般径直攻出,而是拍了拍桌下衣角,仿佛其上有些灰尘不为人眼所见。 和为贵一时露了马脚,脸上却无恼怒神情,依旧和颜悦色,与那男子话道:“少侠果然好眼力,竟能看得出在下身怀武功?” “和老板举止平易近人,又以内功控制吐息,使之缓急自若,直与不会武功者毫无二至,纵使我眼力如何过人,只怕也难将此识破。”男子答道,“只是和老板这豆蔻酒酿得实在太好,好到足以让人生疑。” “哦,难道问题在这酒上?”和为贵闻言满脸诧异。 “当然。”男子微微一笑,“听闻这‘二月初’需将将豆蔻花瓣揉入酒曲,而后九蒸九酿方得一坛,试问若无上乘内家功夫,怎能将豆蔻花瓣打制成胚,且使其如此耐于蒸酿。在下由是心存疑惑,故而冒昧一试,和老板不会见怪吧?” “怎敢,怎敢。”和为贵笑道,“小人不过手劲大些,又算什么上乘功夫,除却用以酿酒之外,完全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呵呵。” “和老板过谦了,不如再与我过上两招。” “不敢,不敢。”和为贵忙推辞道,“小人从来不做赔本生意,哪敢在高人面前献丑,似我这点毫末功夫,放在少侠眼中,只不过是闹着玩,闹着玩,哈哈。” “若是我所知无差,和老板这‘易周步’乃是武当绝学,怎么能说是毫末功夫呢?”男子问道,“听闻武当门中,只有将太极功练到极高境界之人,方能修习这种步法,步位按易经六十四卦流转,步履周而复始,循环推演,无尽无穷。传言易周步能与修习者内息调谐,于内力增长大有裨益,若是配合太极拳加以施展,便有极强威力。不知和老板方才的那一步,走的是明夷位,还是师卦位?” 和为贵笑容一僵,额上已汗珠渗出,“少侠见闻广博,在下方才那一步所走,方位确是明夷无误。” “‘明夷,利艰贞’,果然越是险境,越有奇效。”男子赞道。 和为贵闻言讪笑数声,“少侠所言不错,在下确实出身武当,不过是个不肖弟子。” 男子饮了口酒,问道:“老板既是武当高徒,何以守着这烟雨楼为生?” 和为贵略一思量,而后答道:“在下厌倦了江湖争斗,故而隐居在此,每日只求满足口腹之欲,再没什么壮志雄心。” “但凡有身怀秘密之人,无不以这般说辞搪塞,老板既然不愿相告,在下不问便是。”男子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继续说道,“怕只怕我身边这位姑娘不肯就此罢休。” “这是为何?”和为贵不解道。 “这位姑娘明摆着志在天下名剑,而武当‘太清’则据天下第一之名,想其今日赶巧碰上了个武当弟子,怎能不就此事问个究竟。” “原来天下第一利剑乃是武当‘太清’”秋言思沉吟道,“和掌柜,敢问这太清剑今在谁人之手,我要如何方能取得?” 和为贵蓦地收起笑脸,而后怒哼一声,“太清剑传承百年,乃是武当镇教之宝,平日由武当掌门随身佩戴,姑娘若想自其手中夺取,未免有点不自量力。” 男子摇头叹道:“和老板或许不知道这位姑娘的脾气,倘若太清剑确实为她所求,纵然杀得武当鸡犬不留,也要将之夺入手中。如若和老板尚念原先师门恩情,不妨趁早回去报个消息。” “倘若我要找的真是‘太清’,可有必要杀尽武当上下”秋言思暗自村道。 和为贵直直盯着秋言思,露出一副冷峻神色,“在下虽是武当弃徒,却也从未敢忘出身,若是有人要找武当麻烦,恕我不能袖手旁观。姑娘既然有心诛尽武当弟子,那便不如就从和某开始杀起。” “如今我还没有拿到太清剑,杀不杀武当弟子尚未可知。”秋言思答道。 “姑娘口气恁地狂妄,不知手中本事能有几分。” 和为贵言罢左手一拂,右手长驱一掌,直向秋言思打去。秋言思旋即举掌格挡,却发觉对方掌力已于中途卸去,反有一股柔劲借机缠上手臂,随其一推一带之间,劲道即刻化柔为刚,若非自己抽手及时,恐怕已被和为贵内力所伤。 “和掌柜内功好生了得,便是仅用太极揉手,依然颇具威力。”男子一边饮酒观战,一边指指点点,倒是极为惬意,“素闻揉手长于听劲会意,堪能知己知彼,一招之中刚柔相济,阴阳相生,可借劲道变化克敌。今日见得和掌柜以柔化劲,以刚发劲,深得太极精髓,方知武当绝学妙处所在,果然名不虚传。” “对手既欲后发制人,我便不妨比之更慢。”得闻男子一番言语,秋言思心有所感,故而化掌为指,齐出双手御敌 秋言思不再与和为贵作力劲之较,而是一味打向对手周身要穴,并且刻意放慢出手,直到看定对方拳掌来路之后,方才出招予以破解,加之指法既快又准,如镖似箭,遂令和为贵屡屡遇险,数度仓促回防。好在和为贵内功造诣颇高,周身无处不着太极柔劲,于敌指力加身之时反应自生,助其化险为夷,一时间倒也不致轻易落败。 和为贵拳脚受制,只得接连换招,遂将双峰贯耳c白鹤亮翅c上步七星等进手招式一一使来,脚下步步紧逼,将秋言思颇得转攻为守,身处下风数个回合。 秋言思见状亦换招数,两掌不断直击猛进,彼此前追后赶,纷至沓来,亦如太极流转不休。只见她将和为贵来掌借势带开,继而一掌驱入空门,迫使对手举拳招架,其中劲力又被自己借走。于此力道积累之中,和为贵下盘已有晃动迹象,只怕无须多时,便会身不由己,非得就地转成陀螺不可。和为贵于是忙以易周步退开数尺,暂时调整内息以图再战。 秋言思趁敌立足未稳之时,掌法又是一变,势如骤雨急落,接连不断向和为贵面门劈去。和为贵身处下风,只得一味防守,双掌使得如封似闭,才堪勉强应对。如此便更纵得秋言思有攻无守,出掌愈来愈快,一时之间衣袖翩然,缭乱人眼,掌影犹如雨里飞花,纷纷不绝。秋言思掌快至此,和为贵再欲化劲已是不能,而其肩胸腰胯随即均被劈中,剧痛中不由地单膝跪地,喷出一口血来。 “这位姑娘不用双刀,更无需离开座位,仅凭一对肉掌便能将你打败,武功之高已然无需赘言,不知和掌柜还有什么话说。”男子悠哉悠哉,又将一壶‘二月初’喝得干干净净,咂嘴称赞之余,还不忘讥讽和为贵两句,“面对如此强敌,武当派还保得住那太清剑么?” “你如何知道我善使双刀?”秋言思闻言惊诧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有女如云(下) “我见你方才手型奇特,非以掌缘挥劈,便以指尖突刺,且是双掌齐出,两手并用,遂觉其乃双刀招数变化而来。”男子说着比划了两下。 “原来如此。”秋言思默默点了点头。 和为贵此时挣扎着站起身来,“在下不自量力,此次算是做了赔本买卖,区区这条贱命,便请姑娘拿去好了。”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非要杀你?”秋言思不解道。 “姑娘与武当有仇,便是与在下有仇。” “我与武当暂无怨仇,纵有也需太清剑到手之后,方能有所定论。”秋言思应道。 “姑娘为何会对太清剑如此执着?” “但凡利器神兵皆我寻访之物,非独武当太清剑而已。此事一日不得结果,我便一日不肯罢休。”秋言思语声决绝,如是应道,“想这烟雨楼平日里过客甚多,其中不乏身怀利器之人,若是和老板见得,还请替我传一句话,就说我手中现有绝世名剑一柄,愿意与之一试锋芒。” “少侠手段过人,真教在下钦佩不已。”和为贵忽然苦笑不止,“小人行走江湖时日已久,比之少侠年岁恐怕还要长些,不想今日一时不慎,竟教少侠骗得狼狈不堪。少侠先用言语迫得小人失却方寸,而后又引这位姑娘与我相斗,造就如此混乱之局,又对阁下有何好处?” “和老板怎能将我说得如此不堪。”男子闻言笑道,“我不过是好心出言提点,让你知晓这位姑娘心中企图,如此才有时间修书一封,托人送去武当报信。” “少侠心思虽巧,却也莫要太过得意。”和为贵冷冷说道,“阁下所持利剑虽然裹于布中,却是依旧锋芒毕露,方才仅以一击,便使明冰刃断作两截,试问如此利器,又如何能够瞒过这位姑娘双眼。” “纵你不提,我也不会忘记。”秋言思自斟一杯,也替那男子将酒满上。 “但这仅是我们二人之事,无需和老板为此费心。”男子立时接话说道,“和老板难不成又想通了,愿意同在下过上几招?”和为贵被那男子用话挤兑,只得悻悻走开。 “看来他是希望我等在此大打出手,最好拼个你死我活,如此才能泄出胸中恶气。”男子低声对秋言思道,“可惜我今日兴致不高,除了喝酒再无其他打算。” 秋言思于是举杯为敬,“酒虽喝得,却需知道对饮之人是谁?” 男子满饮一杯,而后说道:“看在酒的分上,告诉你也无妨,我名为墨菁,不过是个无名之辈。” “便是所谓‘沉默是金’?”秋言思但觉有趣,听罢浅浅一笑。想其原本涉世不深,加之行走江湖以来,所遇多是狡诈之辈,遂觉世人皆非善类,是故冷漠时多,展颜时少,而今忽然一笑,虽是稍纵即逝,却也堪比春风一度,霜释桃花,令人怦然心动。“‘默金’这个名字好生奇怪,与你似乎不甚相宜。” “姑娘既然名叫‘言思’,自当三思而言,以免贻笑大方。”男子反唇相讥道,“在下名为‘墨菁’,非乃‘沉默是金’,而是‘笔墨’的墨,‘菁华’的菁。” “此事是我不对,理应罚酒一杯,权且抵罪。”秋言思未听出他语含讥诮,反而诚心出言致歉,为此饮尽杯中酒水,而后问道:“我欲借你随身佩剑一观,不知你是否愿意。” 但听那男子故作神秘道:“我这柄剑看不得的,见过的都已死了,。” 秋言思眼珠一转,便已知晓其意,“难道只有死在剑下之人,才看见过此剑真身?” “不错。” “那我就来验证一下,看你所言是否属实。”秋言思说着伸手去抓男子身侧之剑,不想那男子早已料到此节,未等其指尖触及剑身,便已提剑而起,随后一阵风般径直奔出楼外。 男子话声随即遥遥传至:“今日你我同桌共饮,也算有点缘分。我既不想杀你,只好先走一步,奉劝姑娘莫要再打此剑主意,否则下次相见,便不会有这等运气。” 秋言思自烟雨楼追出,却见那男子业已乘船远去,待她寻得渡船,再欲追赶之时,哪里还有其人踪影。 和为贵见两个煞星先后离去,方欲缓一口气,却听门外忽有人声响起:“不想和老板竟是武当高徒,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和为贵闻声急忙出门,只见门外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落荒而逃的“得了秀才”陆孙山。“原来是‘了得秀才’陆先生在此,竟教小人吓了一跳。”和为贵笑道,“先生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只不过方才守在屋外,听到了那男子一番话语,进而方知和老板乃是武当高足,当真失敬得很。”陆孙山讪笑答道,“在下恰知一段武当轶事,正巧说与和老板听,只是事关重大,还望能够进屋详谈。”陆孙山不等和为贵回话,便径自步入屋内就座。 和为贵坐到陆孙山身旁,而后小心问道:“不知陆先生要说何事?” “此事甚为久远,在下随口说说,若有不实之处,还望和老板予以指正。”陆孙山不紧不慢徐徐言道,“当年天下纷乱,战火不休,成燕成唐连年交兵,使得生灵涂炭,死伤不计其数。是时灵晗道长座下有两名得意弟子,皆为青年俊杰,其中大弟子处事稳妥,更得师尊欢心,二弟子由是不忿,遂于一日私下山,自此没了下落。大弟子于是领受师命,独自下山寻访,一去多时,终于成唐大军之中寻得师弟。那大弟子欲带师弟折返武当山,不想其师弟拒不从命,两人于是大打出手,竟至一番死斗。须知这两人师出同门,入门时间也相差不多,武功自在伯仲之间,素来难分高下,是以到了危机关头,便不得不以性命相搏。而那大弟子一时错手,便将师弟毙于掌下。依照武当门规,杀害同门者当被废去武功,而后逐出门墙,永于典册除名。那大弟子畏惧责罚,不敢回山复命,于是隐姓埋名,混迹于江湖之中,时至今日,早已被人淡忘了。” 和为贵听罢面色一寒,“此等轶事一向密而不传,先生又是从何得知?” “若对各派秘辛一概不晓,在下何敢自称八面玲珑。”陆孙山摸着胡须,奸笑言道,“这大弟子名字唤作何彦魁,不知和老板是否识得?” “在下正是何彦魁本人。”和为贵怒哼一声,厉色答道,“你这厮到底有何企图,休要在此处拐弯抹角。”和为贵掌中时暗聚内力,一言不合便欲率先发难。 陆孙山见状笑道:“和老板身为武当首徒,精研太极绝技,在下原本不敢得罪,但可惜你今日伤在一名女子手里,现在即便想要在下闭嘴,怕也只是有心无力,最终自讨没趣罢了。” 和为贵见对手知其负伤,便也不敢轻举妄动,故而暂将内劲散去,复又和气说道:“陆先生究竟为何要与在下谈论这些往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和老板终究是个精明之人。”陆孙山一时得意,不由地纵声大笑,“在下不为别的,只有一事望求和老板成全。正所谓‘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和老板若能将这烟雨楼忍痛割爱,在下便立誓对那武当旧闻绝口不提。” 和为贵闻言脸色铁青,直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阿弥陀佛。‘了得秀才’当真要价了得。” 和为贵循声看去,只见一名老僧忽自楼上现身,身着僧衣袈裟,腰插破旧蒲扇,一双细眼半睁半闭,两撇白眉时飞时垂。 但听那和尚说道:“何施主当年之事是因,如今这般是果。善因善果,恶因恶果,任你如何精明算计,也逃不过‘报应’二字。” 和为贵深思片刻,而后俯首答道:“大师所言极是。想我当年若是回山请罪,说明个中情由,家师明察之下,必会减我罪责。无奈当时一念之差,如今悔之晚矣。” “施主当真有所悔悟?” “不瞒大师,在下想起当年学艺之时,便与师弟多有隔阂,以致其后未能好言相劝,进而酿成大错,并非仅以大意失手,便能搪塞罪责。”和为贵言毕一声长叹,“今日听得大师一言,方知此间恶因早种,自该有此恶果,实在怨不得人。” “善哉,善哉,何施主此言大悟。”老和尚闻言双掌合什,“和尚自当为施主上武当山辩解求情。” “多谢大师” 和为贵话方出口,便被陆孙山从中打断,“和尚没来由搅人好事是为哪般?” “只为消除施主心魔。” “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陆孙山说着一拳向那和尚胸口打去。 那老和尚不闪不避,径直挨了一拳,随即听得“咔嚓”一声,却见陆孙山手臂软软垂下,竟已断了关节。 陆孙山顿时面无血色,颤声言道:“在下一时鲁莽,不慎得罪大师,还望大师慈悲为怀,暂且饶我一回。” “好说,好说。”老和尚笑道,“陆施主能否先听和尚一言。” “但凭大师吩咐。” “吩咐不敢,不过几句唠叨,却是在替施主着想。”老和尚微微欠身说道,“佛经有云:‘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其所谓五蕴者,色蕴c受蕴c想蕴c行蕴c识蕴之称也。然则经云五蕴皆空,是故钱财名利不足以荣身,聪明才智不足以利己,武功绝学不足以自恃。和尚看施主颇有慧根,却未用于正道,心内十分可惜,望施主能够幡然悔悟,略读佛经典籍,借以修心养性,广结善缘。此后有幸再会,和尚必以经文禅理相询,施主倘若依旧无言以对,怕是只内随和尚回少林寺中闭关研习了。” “在下恭领大师教诲,这就回去通读佛经典籍。”陆孙山仓惶说罢,自行拖着断臂走了。 待见陆孙山,和为贵抱拳问道:“多谢大师替在下解围,不知应当如何称呼?” “和尚法号寂灭。” “原来是少林寂灭大师出手相助,晚辈着实感激不尽。”和为贵一时大喜过望,当即跪倒在地,“在下若得大师说情,必能重列武当门墙,还望大师体恤此心,为我一了夙愿。” “施主请起,老衲自当尽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彼黍离离(上) “臣花城雨叩见陛下。”花城雨对着皇帝背影叩首言道。似他这等眉目清秀,若着一身缓带轻袍,配以纶巾纸扇,便会显得颇为儒雅风流。 皇帝兀自负手而立,大将军一身甲胄伺于其左,丞相身着朝服侍于其右,此二者身形具长,将军更是魁梧高大,是以衬得皇帝十分瘦弱单薄。 皇帝闻声转过身来,谁知竟是女子一名,不仅容貌甚美,更有王者之气隐隐透出,炫耀灼目之处,迫得他人不敢凝视。眉乃两抹高傲,鼻是一峰清孤,双目不怒而威,唇齿断生决死,纵使世间绝色万千,却也再无这等风华。花城雨看着面前这个无比熟悉之人,心内却生出了无状陌生之感。 这皇帝便是慕容宏歌的唯一子嗣,曾经的吟絮公主慕容诗。今距慕容宏歌遇刺猝亡,慕容诗登基为帝,不过四个月光景,然而她已全然变了个人。 慕容诗亲自将花城雨扶起,与其目光相交之际,不由地两眸颤振,急急缩手,忙又回身看着墙上画像,而那画中之人便是其父慕容宏歌。 慕容诗于画前看了许久,喟然叹道:“父皇仿照唐时凌烟阁旧制,建此凌云阁,名取壮志凌云之意,后令画师绘像于此,又将开国三十六功臣画像至于此间,以彰其不凡功绩。父皇曾与人言:‘死后葬于凌云阁外,不负当年出生入死之义。’时至今日,开国功臣大都驾鹤西归,蔡公谋反被诛,‘豹首’多年来下落不明,而朕的叔父吴王不念亲情,竟欲同室操戈,夺取皇位。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朝野内外多有心怀叵测之辈,朕身边能依靠的,也只剩下丞相与‘虎首’夏将军了。” 丞相将军皆顿首言道:“先皇从未有负臣子,是臣愧对先皇。” 慕容诗见状将二人扶起,“两位对我慕容家忠心耿耿,更为本朝立下英卫之功,论起来朕还是二位的晚辈。”二人闻言齐道不敢,慕容诗则继续说道,“如今先皇崩殂,当务之急有共三件:一是破军刃下落不明,二是刺杀先皇元凶尚无眉目,三是吴王大军蠢蠢欲动。不知两位卿家对此有何良策?” “虎首”夏穆不善辞令,便直直盯着丞相花锦添,花城雨也抬头看着父亲,揣测其智囊之中有何良策。 花锦添当年随慕容宏歌东征西战,屡献奇策,功劳之大不下于吴王慕容长歌,后于朝中拜相,为社稷肱骨。只见他上前一步说道:“臣以为这三件事中破军刃的下落最为紧要。而要解决这三件事则需从吴王身上着手。吴王乃是开国首功之臣,陛下之亲叔父,臣当年与其共事日久,但觉其气概豪迈,磊落坦荡,当不会存谋反之心。” “虎首”夏穆接话道:“臣也不相信吴王意图谋反。” 慕容诗点了点头,“朕原也不信吴王谋反,只是先帝薨逝时,他竟连夜匆匆逃出京城,行迹着实让人生疑。” 花锦添说道:“此事在下不敢妄测,只知陛下所说三件要事必与吴王有关。四个月前,吴王平定蔡公之乱后进京复旨,并于朝堂之上将破军刃归还先皇。先皇携刀与吴王饮宴,不胜酒力而醉,又由吴王送回寝宫。此后吴王离宫不久,先王便被发现死于他人剑下,伤口极似破军刃所致,而破军刃业已不翼而飞。陛下急唤吴王入宫,不想吴王却已连夜离京,似是逃回封地去了,故而惹上重大嫌疑。此事原委,臣可有说错?” “原来先皇非因战伤复发而死,却是被他人所杀,而身负重大嫌疑之人,竟是吴王慕容长歌。”花城雨见父亲望着自己,料想此事早已为父亲与大将军所知,方才所言应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此事乃是宫中机密,离了此间休要再提。”慕容诗吩咐道。 花锦添领命称是,继续说道:“吴王离宫之时,侍卫并未见其携带兵刃,是以破军刃不一定在吴王手中。只是如今尚无丝毫线索,欲寻破军刃下落,查明杀害先帝真凶,还是要从吴王身上着手,才能理出头绪。然而此事不宜兴师动众,以免世人猜疑,打草惊蛇,是以微臣建议,陛下不妨一面诏令吴王进京,一面暗中派人去其身边查探,待有了些许眉目之后,再作行动不迟。” “朕也是如此考虑,故宣你家公子来此见驾。” “犬子蒙承天子信任,自当任陛下差遣。”花锦添拜谢道。 因慕容诗方才刻意回避,花城雨心中若有所失,此刻终于等来其人目光,却又不敢与之相望,他不知自己风度相貌是否一如往日,可会缺了几分潇洒,多了几分恭敬。 但听慕容诗说道:“花城雨接旨。朕今日授你‘豹首’之职,自此统领豹营,亲赴吴地查探。你要知道,朕所说三件事中,破军刃最为要紧,须得尽快寻回。破军刃名为先皇佩剑,实则是我朝兵符,凡率兵之将皆从破军刃之调遣,故而干系甚大,绝不能落在他人手中,。” 花城雨叩首谢恩,抬头见慕容诗威严自持,心中千般波澜再度无声平复,“臣必当不负圣恩,尽早将破军刃寻回。” 花锦添从旁说道:“豹营死士三千,‘豹首’一职最为关键,是以自前任‘豹首’失踪之后,一度空缺多年。臣恐犬子年轻识浅,不能胜任。” 花城雨知虎豹营乃慕容宏歌战时所立,分为虎营和豹营两部,两营统帅则称为“虎首”和“豹首”。虎营万人,皆是身经百战之兵,非到沙场决胜之时,不得轻易出动。而豹营虽只三千人马,但个个武艺高强,肯效死命,平日负责刺探情报,且于暗中保护皇帝安全。 “此乃非常之际,当用非常之人,跟何况”慕容诗看着花城雨,眼中竟闪过一丝恍惚,“更可况我相信他。” 花城雨闻言百感交集,却见一旁“虎首”暗暗摇头。 “聂孤行何在,过来见过新任‘豹首’。”慕容诗击掌三声,便见一道人影自梁上坠下,重重摔落在地,正是慕容诗所唤之人,豹营六骁之首聂孤行。 众人见状虽皆惊骇,显露于色者却只花城雨一人。花城雨由是急忙上前,抓过聂孤行手腕,察其经脉之内真气如沸,当是被极强内功震晕。 此时忽听得有人吟道:“微躯无壮志,枉上凌云阁。风沙平碑刻,烟雨褪山河。贪杯有鹤老,强乐无蜀歌。谁人争似我,抚剑若烂柯。” 吟诗之声方落,便有一人从屋顶落下。此人一身羽白鹤氅飘逸若仙,背负一柄沉乌木鞘古剑,头戴长冠,发自冠顶散开垂下,净白如雪,而其面容未见有丝毫老迈,依旧眉眼如画,骨秀应图,足可称作吉士美男。花城雨观其面洁如玉,眉细如钩,看似未足不惑,眼中却饱蕴沧桑,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那人径直向慕容诗走去,步履似滑似行,快如御风,未待众人有所反应,已至慕容诗面前。“虎首”夏穆大喝一声,一拳打向来人,拳风若啸,反倒先将身旁慕容诗逼退半步。而那来人既不格挡,也不闪避,身形微动,便见夏穆之拳从自身旁滑落,人也跟着摔了出去。若不是夏穆反应迅速,及时卸力,怕是在地上连滚几个跟头,方能站稳脚跟。 “门外十九人均已被我点倒,你可不必费神喊人护驾。哼,豹营果然有些手段,只用了这么点儿人,便使此地再无死角。”来人看着慕容诗轻蔑一笑,“慕容宏歌刚死,破军刃就不知去向,看来慕容家后继无人,未必保得住这万里河山。” 慕容诗闻言面色未改,凛然问道:“你是何人?听你方才所吟之诗,莫非乃是前朝遗老?” 慕容诗话音刚落,便听夏穆c花锦添同时叫道:“成唐太子李逸仙。” “他便是李逸仙!”花城雨心中一惊。 慕容宏歌统一北方建立成燕,而后南下与成唐争雄,此乃近三十年前之事,是时花城雨尚未出生,自不识得李逸仙其人,但自慕容宏歌与其授业恩师口中,依旧没少听过此人传闻。二人皆说这李逸仙聪明绝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词曲赋无所不长,便是武学兵法,自也不在话下,着实堪称不世奇才。慕容宏歌一生仅有两败,一是进军八公山遇袭,二是久攻合肥城不克,而这两场失利皆拜李逸仙所赐,可谓乃其平生最强敌手。若非后来听从花锦添计策,暂时退兵修养,静待成唐争储内乱,兼以反间计去其兵权,慕容宏歌大军可能就此止步于李逸仙面前。 “不知阁下前来有何见教?”花锦添问道。 但听李逸仙反诘道:“你便是花锦添?当年一条反间计,毁了成唐百年基业。” 花锦添拱手言谢:“承成唐太子谬赞,在下愧不敢当。当年若是成唐君臣无隙,便有十个花锦添,怕也无计可施。” 李逸仙闻言叹息一声,“成唐已无,哪里来的成唐太子。前日听闻慕容宏歌死于旧伤复发,心中只觉有假,是故今日前来,只为见人见尸,不想他真已死于人手,可惜,可惜。”众人听他直说可惜,不知他是可惜慕容宏歌之死,还是可惜未能亲手报仇。 李逸仙说毕便欲离去,目光偶然落在慕容诗腰间,霎时面色陡变,“不想此物尚在人世,我要将之带走。” 花城雨闻言看向李逸仙所瞩,见其乃是一截碧玉长箫,斜插于慕容诗腰带之中,一端所系青色丝穗,色泽已为岁月褪去。 慕容诗单手按住玉箫,断然答道:“此乃先父心爱之物,日夜把玩从不离身,朕怎能将它给你。” “日夜把玩哼,慕容宏歌好大胆子,私自窃占此箫不说,竟还存有非分之想。”李逸仙话声虽厉,却有凄苦神色闪过眼眸,“此箫我定要带走,你给便罢,不给则莫怪我出手来夺。” 慕容诗仍是摇首以对,双目直视李逸仙,毫无退让之意。 李逸仙一声冷笑,于一丈外打出一掌,掌形半路变爪,竟以浑厚内劲将那玉箫自慕容诗腰间吸出,使之直直冲着掌心飞来。待得玉箫近在咫尺,李逸仙伸手去抓,却蓦地察觉一道无声掌力,渐渐贴近后背,当即一个转身,将身后之人让开。花城雨偷袭不成,眼看将被李逸仙借力带倒,却见玉箫迎面飞来,于是掌化为指,向那玉箫射出一道真气,将之沿着来路击回。而那玉箫回飞之速奇快,中途若无拦阻,势必撞中墙壁,就此化作碎片。李逸仙见状只得再度催动内力,将那玉箫稳稳吸住,使之半空一顿,而后落入慕容诗手中。花城雨身处李逸仙与玉箫之间,故得李逸仙内力牵引所助,暂时勉强稳住身形。 “‘浮生若梦’看来京城之中故人子弟不少,在此便已遇见两人。”李逸仙冷冷看着花城雨说,“臭穷酸如今身在何处?” “李逸仙口中臭穷酸应当便是师父了。”花城雨忖道,“他们两人虽为旧识,但似乎曾有过节,若将师父所在告知于他,或对师父不利,我不如先骗他一骗,之后问过师父再说。”花城雨虑至此节,于是当即答道:“家师素以云游四海为乐,前两天虽在府中做客,昨日却已离去,说是去往玉门关外,欲于天山之巅寻访瑶池。” “竖子竟敢在我面前信口雌黄,臭穷酸何来这般兴致远赴天山。我与他相交多年,想其除却读书论道之外别无所好,往往寻一书斋便闭门不出,若说他喜欢云游四海,当真算得上是弥天大谎。” 花城雨听李逸仙一语道破机关,对其师性情知之甚详,心知骗他不成,还需另想对策。李逸仙见其垂首沉吟,当下一挥衣袖,花城雨但觉疾风扑面,三道内劲纷至沓来,虽极力稳住下盘,却仍旧摔了出去。 “竖子武功倒是不错,换了旁人承受此力,只怕还要摔出丈余。”李逸仙怒哼一声,“你也休要再来骗我,即便你不肯说,我也能找到臭穷酸藏身之所。”李逸仙言毕身形一晃,绕过慕容诗身旁,待其停下脚步之时,身影已在凌云阁外,而本为慕容诗所持玉箫,此刻却已被其握在手里。 李逸仙手抚玉箫,神情黯然,目泫如泣,幽幽吟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说话间人已走远,倏尔不复可见。 得知慕容诗并未受伤,花城雨随即放下心来。他将聂孤行自地上扶起,自其右手注入一道真气,使之继而转醒,似也未受重伤。 聂孤行跪地告罪道:“属下无能,不知如何便被人打晕,以致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聂孤行几度顿首终被慕容诗止住,“来人武功极高,非你所能敌,你亦不必太过自责。朕已封丞相公子花城雨为新任‘豹首’,你此后便尽心辅佐于他。” 聂孤行闻言便欲行礼,复被花城雨伸手拦下,“属下武功低微,幸得‘豹首’相救,今后愿听‘豹首’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黑豹’不必妄自菲薄,非是你武功低微,而是来人实在太强,仅以你我今日修为,怕是不值那人为之一哂。在下虽已接任‘豹首’,却对豹营毫无了解,还需黑豹多加指点,方能不负圣上所托。”花城雨依江湖规矩抱拳为礼。 “‘豹首’这般谦逊,当真折杀下属。”聂孤行亦抱拳说道。虎营c豹营职责不同,上下关系也是迥异。虎营似军队纪律严明,豹营却像江湖门派,上下级间多行江湖之礼。 见聂孤行忽然递来一物,花城雨于是接过细瞧,到手乃是一只墨玉豹子,长约一掌,宽约二指,雕工粗放,颇具古韵。 “这便是豹首令牌。”聂孤行如是说道,同时将豹营内部情况简略道出。 慕容诗见二人交割已毕,便命聂孤行领旨退下,“你去召集京城左近所有猎豹,令之齐来参见‘豹首’,定下集会地点之后,自去与花公子说,不必再来向朕禀报。” 慕容诗转而看向花城雨,不觉间向前迈出一步“你”,她一时间思绪万千,言语难以相继,唯有依循套话,对花城雨道:“爱卿今日护驾有功,朕心甚慰,且去收拾行囊,早日南下,待到功成复命之日,朕朕再与你把酒庆功。” 花城雨听她几度欲说还休,心内亦是罔然,当下无话可讲,只得谢恩告退。 回想慕容宏歌被杀前后,花城雨正于城外君轻楼绘图,虽知朝中生出巨变,却一直未能奉召入宫。而今别离三月,花城雨此刻百感杂陈,眼见慕容诗一副帝王气象,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吟絮公主。 花城雨心思百转,不知不觉已回到相府之中。他突然想起李逸仙方才言语,恐其或对师父不利,当下快步穿过相府门厅,直往藏书楼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彼黍离离(中) 相府藏书楼乃是慕容宏歌为彰花锦添之功敕命而建,并收集天下书册藏于此处,楼上匾额书有七字,文为“吞文吐墨定江山”,亦乃御笔亲题。楼分东西,东楼藏子史经传,西楼藏博物小说,藏书之丰世所罕见,孤本佚文亦或可寻。花城雨之师便居于藏书楼旁,除了闲来传授花城雨经史武功之外,便是近来窝在楼内读书,近两年更是整日不离书楼,便连亲传弟子也见得少了。 花城雨来到藏书楼下,不想李逸仙与其师父早已在此,两人虽相对笑谈,各自额上却有汗光,神色也似颇为凝重。 花城雨见其师一如平日儒生装束,身着灰色深衣,衣上多有酒渍,一身醉气,双眼惺忪,蓬头为一条发带随意所系,间有零星白发横逸斜出,与李逸仙相较之下,虽说身姿相貌不落下风,衣着风度却是大大不如。 “平位三七路,断。”李逸仙话方出口,花城雨便见其师锁眉愈紧,脸上忧色毕现。 “原来李逸仙正与家师在下一局盲棋。”花城雨暗吃一惊。围棋纵横一十九路,黑子一百八十一,白子一百八十,比之周天之数还多一变,对弈双方若下盲棋,则其棋艺之高,记忆之强,足可令人叹为观止。 花城雨见其师苦思之下汗流不止,便知其已落在下风,然而他不知先前对局,亦是无力相助。待得半晌,花城雨忽听其师说道:“这一步老夫飞于去位,另辟蹊径,必能东山再起。” 花城雨闻言暗叫不妙,心道围棋本厮杀于方寸之间,他人岂能轻易放你生路。 但听李逸仙接口应道:“我若一子落于去位五六,则可一举食汝九子,虽未斩尽局上数虎,却已使之皆为困兽。至此大局已定,何不早些收官。” “你这厮棋艺好生厉害。”儒生听罢当即认输,“想你三十年前让我四子,我不能敌,如今依然让我四子,老夫仍旧一败涂地。罢了,罢了,事至于此,老夫心服口服。” “臭穷酸倒也坦荡。”李逸仙说道。 “老夫是有点穷,闻起来估计也是又臭又酸,但绝不是什么臭穷酸。你这厮再敢出言不逊,休怪老夫口下无情。” 李逸仙闻言笑道:“我倒想听听你这穷酸有何高论。” “是可忍,孰不可忍。”儒生立时大怒,跺脚说道,“一朝得志,毫无辞让之心,非仁也;伐人之不足,争己之有余,非智也;风言风语,无罪谤之,非义也;如此不仁不义之徒,尚且多辞缪说,摇唇鼓舌,实乃小人也。” 花城雨听其师言语混乱,偏摘诸子谩骂之句,其内各家论言相互抵触,直让他说了一个纠缠不清。 “臭穷酸当真了得,骂人也能引经据典。”李逸仙听罢大笑,“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然而似你这般,形则质胜于文,言则文胜于质,怎可君子自居,不是穷酸又是什么?” 但听儒生嬉笑答道:“夫大块载我以形,欲劳我以生。老夫逆其道而行,是故放浪形骸,率性而为,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作尘世逍遥游也。凡夫俗子不知老夫,反多毁谤,真乃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之谓也。” 李逸仙听他化用《庄子》反驳,将之斥为“小言詹詹”,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你一介儒生满口庄老,真是不伦不类。” “哈哈,老夫二十年前便已尽通儒典,如今学贯古今,自能旁征博引,海纳百川。”儒生傲然笑道,“倒是你这厮一向自诩不凡,做惯了离经叛道之事,今日怎这般婆婆妈妈。莫非有意拜我为师,学习圣人之言?” “臭穷酸倒是生得一副伶牙俐齿。”李逸仙一挥衣袖,不愿与其于此纠缠 儒生口舌间占了上风,心内本应得意,然而不知怎得,兴致终究提不起来。他打量着眼前故人,见其虽然样貌依旧,须发却已全白,由是不禁露出慨然神色。 “你如何找得到老夫藏身之所” “这有何难。”李逸仙应道,“只需打探城中何地藏书最多,那便多半是你如今所在。更何况你收了相府公子为徒,除却此间,哪里由得你白吃白住。” “你这厮对老夫倒是知之甚深。” “却不知你是否懂我,知我今日为何前来?” 儒生忽地收起嬉笑神情,正色问道:“你是为慕容宏歌之死而来?” “不错。”李逸仙点头答道。 “慕容宏歌果然死了?” “死了。” “是你杀的?” 李逸仙摇了摇头,“这么说来,也不是你动的手了?” 儒生摇头答道:“老夫知你虽然性情古怪,却是守信重义之人,当年既已亲口许诺,便绝不会向慕容宏歌寻仇。看来凶手果然另有其人” “若是我有杀他之心,必定不会等到今日,更何况家国恩怨如烟消散,不值得我耿耿于怀。”李逸仙语含不屑道,“想你这穷酸素无争斗之心,慕容宏歌定非死于你手。” “哼,绝口不提当年承诺,你这厮倒真是自负得很。”儒生应道,“你可知凶手是谁,竟能在禁地之内杀死当朝皇帝?” 李逸仙望向花城雨道:“问你的好徒弟吧。” 花城雨虽奉旨守密,但觉其师与此关联甚大,且李逸仙早已于凌云阁内听闻,于是当下便将所知和盘托出。 “嫌疑最大者竟是慕容长歌”儒生沉吟道,“老夫与慕容宏歌相识多年,却与他这胞弟未多见面,实不知其为人如何,可有弑兄谋逆之胆。” “我倒与其曾在战场交锋,只觉此人兵法谋略尤胜其兄,胆识也在常人之上,也算是个厉害角色。”李逸仙道。 “无论如何,吴王皆已难脱干系。”花城雨插话说道。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慕容氏如今同室操戈,又干你我何事。”李逸仙负手言道,径自从袖中取出一物,使之儒生面前,“臭穷酸,你可依旧认得此物?” 花城雨见李逸仙取出一支玉箫,正是自慕容诗手中夺走之物。 儒生见箫脸色大变,“这箫你从何得来?” “此箫当年失落金陵,而后落入慕容宏歌手中,时至今日方才为我所见,故而设法将之取回。”李逸仙道,“哼,想他慕容宏歌怎配持此,竟敢窃占二十二年,若我先前晓得此事,他便无命活到近日才死。”李逸仙切齿而言,语声令人发冷。 儒生兀自神色凄苦,恸声言道:“你又怎配持有此箫?当年若不是你二人争斗,她又怎会惨死” 李逸仙闻言嗤之以鼻,“没想到事隔多年,臭穷酸仍旧未能看清,竟还存有这等痴心妄想,埋头自欺。你可知在她心中,根本没有你沈梦溪一星半点。” 沈梦溪一时心痛如绞,竟放声大哭起来,“知之不可得,思之不可绝,即便她心里没我,又能如何,只要其尚在人世,我便别无所求。想她当年若肯随我而去,便不会死在金陵城内。此即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老夫固然罪不可恕,但你这厮才是元凶。”沈梦溪言毕,扑身向李逸仙攻去,瞬时间已击出三掌,招招指向李逸仙手中玉箫。 李逸仙并未还招,仅是两臂一张,凌空跃起,身形犹如纸鸢迎风,随即飘于两丈之外,而后自将玉箫收起,口中悠然吟道:“鹤鸣于九皋兮,声闻于天。”。 “哼,《诗经》,《鹤鸣》。”沈梦溪见状亦不再进招,“想不到过去这么多年,你这厮竟还在读那‘诗三百’,真是毫无长进。” “至情至性,唯有《诗经》。”李逸仙说着拔出背后古剑。剑乃青铜所制,精光内敛,蕴色青冥,剑身之上螭纹盘踞,出鞘之时声如龙吟。“我这柄‘风雅’多年未曾出鞘,今日就来会一会你这穷酸,看看‘浮生若梦’是否依旧当得天下第一。” 沈梦溪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剑身极细,仅容一指,上有寒光流转,尖处一点绯红,应是昔年饮血所致。沈梦溪言道:“剑就是剑,你这厮偏爱起个名儿,只图说来好听。好在老夫这般功夫也算不差,就以这柄‘晓梦’领教一下你手中‘风雅’。” 沈溪梦当下发招攻来,一柄软剑轻盈灵动,剑光飘逸流转,绯色剑尖上下翻飞,真如红蝶穿花,缭乱人眼。这柄软剑本无名号,只是沈梦溪欲以“庄周梦蝶”起手,故而随口以“晓梦”定名。 花城雨见此剑势,便知其师已入“庄生晓梦”之境,反观李逸仙则一连避过数招,又使出那鹤形轻功应对。 李逸仙长剑竖持摆扫,画出一扇光影,继而左右格挡,几次将沈梦溪软剑半途弹回。但听其口中吟道:“‘鹤鸣于九皋兮,声闻于天。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臭穷酸不以儒典化境,果真出人意料,好,且看你这小小蝴蝶,能否斗得过我九天仙鹤。” 沈梦溪所用绝学名为“浮生若梦”,仅是内功运气法门,实则并无一招一式,威力大小全看修习者“意境”如何。所谓“意境”者,先有意而后为境也,剑意既在,剑招自是信手拈来。是故对敌之时,平日所见所闻c所思所想皆可为“意”,以意造境,招式变化无穷,神鬼莫测,且“意境”越是开阔深远,招式威力也就越高。这一武功乃沈溪梦先祖所创,其人聪颖博学,是以创出这么一套奇功,谓之包罗万象,倒也不算过誉。 沈梦溪以“庄周化蝶”起手,其意取于庄子《齐物论》,讲求物我两忘,忘辨无名,是以剑法飘忽多变,虚实难测。不料李逸仙早已看破此中关节,全凭身法与敌相斗,刻意借力打力,将沈梦溪剑意搅得七零八落,剑招尽皆废于半途,一时难成气候。 沈梦溪长剑处处受制,始终不得畅快,胸内由是生出块垒,不由地大喝一声:“区区仙鹤何足道哉,且看老夫鲲鹏之变。”说话间招式一变,剑势顿时开阔恢弘,意境愈发张扬洒脱,如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尽得《逍遥游》精髓所在。但见剑光渐渐围成一圈,将李逸仙收于其中,迫使其束手束脚,难以施展轻功。 沈梦溪见状笑道:“老夫剑如北冥之水,大势无形,倒要看你如何借力。” 李逸仙看他剑势虽然磅礴,中路却似空虚,正可趁机抢入,反守为攻,于是当即吟道:“‘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臭穷酸且看我一苇而渡北冥的本事。”李逸仙所吟乃是《诗经·河广》,一苇渡江之说也是由此而来。花城雨见其使出凌云阁上所用步法,一时似滑似行,剑去如电,直直刺向沈梦溪胸膛。 李逸仙所用武功乃是由其自创,与他所持长剑同名,亦被唤作“风雅”。此人浸淫《诗经》多年,所用招式皆由其中诗句所化,想其此刻与沈梦溪斗剑,胜负不在功力深浅,而是由意境高下判别。 沈梦溪急忙撤剑躲避,不料将将闪过一剑,另一剑又附骨而至。李逸仙长剑虽只直刺,但身形出手均是快极,直将沈梦溪逼得无法还手,一时颇为狼狈。 沈梦溪连退数丈,终于脱出李逸仙剑气所及。当下长剑一挺,复道:“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吟罢李白一首《蜀道难》,沈梦溪将真气注入长剑,当下横劈斜砍,将李逸仙刺来之剑一一挡去,再未使其剑锋近过周身半尺。 花城雨见两人对招,一方变招,另一方总有应对,霎时间形势几度反转,每觉胜负立判之际,势弱一方皆有妙手,立时反败为胜。 李逸仙几次出剑均被沈梦溪挡去,自身身形亦大受震动,险些露出破绽,予敌可乘之机。李逸仙由是心思一转,说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而我如今年事已高,朱颜已凋,不去攀这蜀道也罢。”说话间剑势再变,招式凝滞浑厚起来。此后两剑相交,沈梦溪不仅不能再将李逸仙之剑挡去,手中长剑反而被其内力弹开。 李逸仙此时吟道:“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此乃《诗经》中《蜉蝣》一篇,讲的是蜉蝣朝生暮死,人生长恨无归。李逸仙国破家亡,吟诵此篇自是心有共鸣,感人肺腑,而其剑法亦臻大音稀声,大巧不工之境。 沈梦溪听他吟诗甚哀,不由地悲恸说道:“你这厮贵为皇子,一生为人所爱,如此尚不知足,竟在此地唉声叹气,岂不知老夫比你更为凄惨。”其说着便已潸然泪下,遂而吟出元稹《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沈梦溪语声悲凉,更衬得剑意萧索,剑路又是迷离诡谲,次次攻向李逸仙必救之处。 李逸仙听得两句,心内忆起故人,一时既哀且怒,故而厉声说道:“你算她的什么人,也配在我面前悼亡。”李逸仙当下疾攻数剑,又使出另外一套剑法,身影继而飘忽不定,剑招也于有处还无,待到沈梦溪一剑刺来,其人早已不在原处。 耳听得李逸仙怅然吟道:“往事依依,如影历历。今昔渺渺,似水迢迢。斯人之逝,遗我如斯。不可从之,不可代之。” 话声未绝,沈梦溪肩头已被李逸仙一剑刺中,接着身中一掌,整个人飞出数丈,落地时勉强站定,鲜血却是冲口而出。花城雨见状急忙冲出,径自挡在沈梦溪身前。 “好,好。老夫孤陋寡闻,敢问此诗名目。”沈梦溪气血翻涌,开口极为艰难。 李逸仙掩去满面忧伤,仰天说道:“乃我心头所感,非为《诗经》成句。” “原来是你这厮自己诌的。”沈梦溪闻言放声大笑道,“了不得,了不得。老夫出离儒道,于书斋之内融汇百家,自以为定可胜你,不想还是败了。” “若是不吟《离思》,臭穷酸或有机会取胜。”李逸仙声色犹厉,皱眉答道,“今日一剑,权当劝你莫有非分之想,如若不然,来日还会伤得更重。”说毕纵身一跃,御风般飘然去了。 花城雨猜两人此番争斗,皆因一名女子而起,而那女子似已死去多时,所以令其执着至斯者,无非心内一片痴情。他于是伸手扶起沈梦溪,却见其仍旧身陷层层思绪,两眼此时呆滞无神,亦对旁物视若无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彼黍离离(下) 如是过了许久,沈梦溪回过神来,随即缓缓言道:“二十年来,老夫心灰意冷,避世于藏书楼中,尽阅古今典籍文章,自以为博,不料书读虽多,人也迂腐,真乃‘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也。古人虽不吾欺,然学古必不能迈古,遑论独绝当世。”他叹息一声,对花城雨道,“小徒弟,老夫这便要往江南走上一遭。如今慕容宏歌死于人手,成唐太子再出江湖,老夫需得仔细推敲,予当年之事一个了局,也算对故人有所交代。” “师父有伤在身,不如与徒弟同行。” 沈梦溪笑道:“不必,李逸仙手下留情,老夫并无大碍。”言罢便有离去之意。 “师父且慢,徒儿尚有一事要说,或与先帝之死有所关联。” “哦?”沈梦溪由是顿住身形,“你且慢慢道来。” 但听花城雨道:“先皇驾崩之前,徒儿奉诏绘制《青山生涯图》,故而于城外君轻楼上住了多日。一日傍晚,徒儿至山间凉亭观看落霞,抬眼望向日薄西山之处,只见日如朱丸,云似裂絮,远近绯红,丹迹渲染,当下兴之所至,随口吟道:‘云随凤翅栖霜叶,风起桃源漫落英’。孰料刚吟得两句,便听得身后有人冷笑,转身循声看去,遂见一黑衣劲装男子卧于凉亭梁上。其人背负长剑,剑藏皮鞘之中,似乎早已藏身在此,竟令徒儿毫无觉察。那男子随即从梁上翻身下来,只见他相貌虽然年轻俊秀,但眉目之间充郁阴戾之色,让人不由地小心戒备。 而那男子冷冷说道:‘既然小哥儿诗吟得妙,便不追究你扰我清梦之罪了。只是你这两句脂粉之气颇重,需得我来补上两句,才可算得佳篇。’遂听其接口吟道:‘云随凤翅栖霜叶,风起桃源漫落英。剑洒豪杰英雄血,火烧玉宇神仙惊。’男子吟罢放声长啸,激起山林禽鸟无数。 徒儿正待询问,不想此人身形闪动,顷刻间已在百步之外,旋即下山而去,不可追及。回想那人身法如鬼似魅,内息又浑厚绵长,武功造诣远在徒儿之上,恐怕并非无名之人。” “老夫不闻江湖之事久矣,尚不知少年一辈之中,居然出了这等高手。”沈梦溪应道。 “这么说来,此人来历竟连师父亦不知晓。” “可以教出如此高手之人,老夫只识得李逸仙一个。”沈梦溪道,“不过那厮自视甚高,恐怕无人入得法眼,能够令其倾囊相授。” 花城雨点头说道:“徒儿也是如此认为。别的不说,单看那少年文墨功夫,便不像是李逸仙之徒。” “不错。”沈梦溪笑道,“你这小子倒也不笨。” “现在想来,那名男子现于凉亭之时,正是吴王慕容长歌进京之日。而在先皇被害之后,徒儿又曾遇见此人一回。”花城雨略一回想当时情境,继续说道:“那日我听闻先帝驾崩,便由君轻楼动身回京待命。路上听得京郊树林之中传来打斗之声,于是藏匿行迹,循声一探究竟,后于树林深处,见到八个黑衣蒙面人结成战阵,联手围攻阵中一人,地上尸首横七竖八,已然足有十数来具。 徒儿认出那被围之人正是日前所遇黑衣男子,当下屏气伏于树上,小心暗中观察,只见那八个蒙面人中,有二人使得乃是武当剑法,另外两人身负少林武功,其余各持奇门兵刃,不乏流星c双戟c剑盾之类,虽大多走得草莽绿林路数,但显然并非一派。而那黑衣男子身法奇快,来去如风,恣意穿梭于众人之间,时而抬手一掌,便能了结一人性命,如是片刻之后,场上便只剩一个武当门人,以及一个使剑盾的矮个汉子。那武当弟子见同门被杀愤怒欲狂,故而提剑上前拼命,而那矮个则已吓得魂飞魄散,兀自拔腿便逃。 那黑衣男子纵身追上矮个汉子,一招将其毙于掌下,不想武当弟子恰巧从后杀到,一剑向那男子颈部劈去。只见男子头也未回,反手伸出两指,便将来剑夹住,继而身形一转,顺势一带,倒令那武当弟子自己抹了脖子。此人一口气连杀八人,均是空手入白刃,手段狠辣之处,教人为之胆寒。” “忽听那男子厉声说道:‘阁下既已来此许久,为何不现身相见。’徒儿以为自己行踪败露,正欲现身,不料从远处树后转出一名老僧,缓缓向男子走来。 那老和尚身材甚高,手臂奇长,瘦骨嶙峋,白眉飘飘,身着褐色僧衣,袈裟破旧,腰间还别着一把蒲扇,却也残破不堪。只听那和尚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杀孽甚重,不如听和尚一言。’ 黑衣男子冷冷对道:‘大师若想度化于我,何不刚才出手制止,如今人都被我杀了,多说又有何益?’ 和尚答道:‘施主武功高强,和尚不是对手,此时叨扰施主,却是为了施主着想。佛云:‘嗔恚怀毒害,杀生血污手,造诸杂恶行,堕叫唤地狱’。若行诸恶,必有恶报,弃恶从善,善莫大焉。’ 黑衣男子傲然应道:‘佛说生则为苦,死而为乐,想我今日度人甚多,大师何以恶语相对。且不说地狱之说甚是荒谬,即便真有地狱,也应是那名为斩妖除魔,实则杀生无数的佛祖当去之处。’ 男子不欲与老和尚纠缠,迈步欲走,不料被和尚挡住去路。和尚又道:‘我佛慈悲,为度世间众人,愿将天下罪孽尽归于己,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今日若想寻得那人,必得从和尚尸首之上踏过。’说着从腰间抽出蒲扇,挥起长臂,向男子攻去。 徒儿见那和尚手舞足蹈,招式看来甚是滑稽,不想其拳路奇特,变化精妙,加之力大势沉,威力不凡,竟然将那黑衣男子连连逼退,一时无力还手。男子由是手按背负长剑,正欲拔剑反击,却见那老和尚施展轻功,身形似东实西,一招骗过男子,大步流星而去。 随即远远听那和尚说道:‘哈哈,和尚阻你一时便罢,无意多作奉陪,想来那人现已走远,你又如何寻得到他。’ 黑衣男子冷言应道:‘今日你道出那人下落便罢,若是说不出来,那就不得怪我长剑无眼,只好随了你堕入地狱之愿。’男子说罢运起身法,径直追了过去。” 待得花城雨话毕,沈梦溪道:“听你形容那和尚举止样貌,似是老夫当年旧识。和尚武功根基源自佛法,素来讲求‘万相无相’,如今多年未见,想其必定更胜从前。”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人法号寂灭,乃是少林高僧,佛法精湛,学识渊博,老夫当年与之坐而论道,一谈十日,可谓受益颇多。”沈梦溪顿了顿,接着说道,“那黑衣男子现身时机甚巧,或许与慕容宏歌之死有关,老夫不如先去少林寺问过寂灭和尚,再动身前往金陵不迟。” “徒儿这就为师父收拾行囊。” “何必这么麻烦。老夫当年也曾四处游学,于各地书院舌战天下名士,自有本事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无须你这小子多此一举。。” “徒儿不日也会赶赴金陵,师父若有用到徒儿之处,便到乌衣巷左近秦刀横府邸寻找,那里乃是豹营秘密据点,纵使徒儿不在,豹营之人也能设法联系。” 沈梦溪点头应允,又嘱咐道:“你初入江湖,须得处处当心,凡事谨言慎行,不可意气用事。”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花城雨闻言跪拜于地,“徒儿今后不能侍奉左右,还请师父多加保重。” 沈梦溪摆了摆手,大笑数声,边走边歌,渐渐远去,“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轻功起落之间,其人早已不见踪影。 花城雨于心内盘算,自问如何担起“豹首”重任,一时似有万千思量,却不知自何处梳理,茫然之中,忽然听人身后说道:“这沈先生竟有如此能耐,亏得本相还以为其乃寻常书生,当真看走了眼。” 花城雨回过身来看到其父,于是上前告罪道:“孩儿一身武功皆是师父所授,无奈师父不许徒儿对人道出原委,是以一直瞒着父亲,只说是碰巧遇见了高人。” “这也是你的造化。”花锦添捻须说道,“城雨,你既受任‘豹首’要职,自当鞠躬尽瘁,为陛下分忧。但为父现下尚有一言,望你牢记于心。” “父亲只管吩咐,孩儿无不遵从。” “吴王乃是先皇胞弟,身份特殊,若非其有弑君嫌疑,这帝位便不会落到陛下头上。你与陛下虽然交好,但于真相未明之前,切不可贸然开罪吴王。你乃花家独子,身系一门安危,须时刻谨记此事,遇事万万不可草率。” “孩儿必不敢忘。”花城雨略一犹豫,终将顾虑吐出,“倘若吴王真欲谋反,孩儿又该如何?” “你不知吴王领兵之能,天下除却李逸仙外,再无一人能够将其击败,与之为敌,必然甚是艰难。”花锦添言尽于此。 “若是”花城雨还欲相询,但觉耳边风声有异,应有轻功极好之人突然来至左近,于是当即凝神戒备,却见一条黑影倏尔落地,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黑豹”聂孤行。 聂孤行对花城雨抱拳言道:“‘豹首’就任之事属下已经命人传达,全国各地猎豹很快均会知晓。此外属下还通知了京城附近百名猎豹,令其于三日后一同参见,地点乃是‘豹首’十分熟悉之处,城外” “城外西山君轻楼。”花城雨几乎脱口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野有蔓草(上) 为寻那位名叫墨菁的男子,秋言思一路北向,不日便到了自古繁华的姑苏。 姑苏城地势低平,水泊环伺,东面阳澄湖,西临太湖,北接昆承湖,南怀石湖,多条水脉自城中穿过,可谓街河并行,水路同道。秋言思游于城中,但见处处小桥流水,粉墙黛瓦,不时有名士富商所建园林错落街边,加之时值盛夏时节,莺啼鹤唳之间,满目花红柳绿观之不足。昔年“花间派”大家韦庄曾留句姑苏云:“花深远岸黄莺闹,雨急春塘白鹭闲。载酒客寻吴苑寺,倚楼僧看洞庭山。” 秋言思无心赏景游玩,于行人中匆匆穿行赶路,不想依旧引得来往注目,更有人望而驻足,因其大赞江南女子之美。 赶路之余,秋言思忽听得街旁有人话道:“这位姑娘若是意在寻人,只怕此行不顺。” 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乃是一个算命先生,其人身材瘦小,眉目清秀,手持布幡之上,赫然写着一副对子:“笔端纵横,且谈周易之误;指尖筹算,可晓文王之失。” “这两句话虽然粗浅,口气倒是不小。普天下算命的无不师从文王《周易》,他却扬言要将先祖错处挑拣出来。”秋言思如是自语,于是来到那算命先生身前,“你方才说我寻人不顺,不知此话怎讲?” 但听那算命先生捋须答道:“在下见姑娘虽然形色匆匆,却不似寻常赶路之人,反对街旁酒楼茶肆倍加留意,是故贸然出言一试,不想姑娘果然是在寻人。至于姑娘此行是否顺利,若不测上一卦,诚未可知。” “此人倒是尽以直言相告,不似寻常卜卦者那般装神弄鬼。”秋言思诧异之余,亦对此人略有好感,“你且卜上一卦看看。” 算命先生闻言取出龟甲铜钱,为秋言思占了一卦,待得卦象明了,不禁“咦”了一声。他复又看了一阵,继而奇道:“这卦象甚为奇怪,好生难解,姑娘不如再说上一字,以便在下一测。” 秋言思随即随口说了个“菁”字。 那算命先生掐指算了一阵,而后言道:“‘菁’,蔓生之草也,观其字形,以‘草’头起笔,颇似二人对坐,有趣,有趣。草之为物,四处而生,不远天涯,想来姑娘与那人初遇之地,必是客栈酒肆之所。” “不错。” 算命先生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当此草长鹰飞之际,姑娘以‘菁’字代之,可见其人行事狂妄,性情乖张,不似易与之辈,然否?” “此言倒也不差。” “在下见姑娘写此字之时,笔触暗暗不合法度,却非有心为之,不知姑娘姓名雅号之中,可有‘秋冬萧瑟’字眼,恰与此人相克?” 秋言思听其所言一字不差,一时百思无解,不明其中机关,当下不置可否,直言应道:“你莫要东拉西扯,只需说我此番寻人,究竟顺是不顺?” 算命先生笑道:“姑娘莫要着急,且听在下慢慢道来。方才我为姑娘卜得一卦,其象上震下坎,乃是屯卦。屯者,物始生而未遇,乱丝无头之象也。寻之未必可得,不寻未必不得,占得此卦,主颠倒错乱之兆,需顺时应运而动。而时运今在何处未知,是故在下又为姑娘测了一字。‘菁’字草头,乃是举目可见之物,是以姑娘所寻距此不远,必在左近。至于人在何处,草下‘青’字当为解答。观其字形,姑娘应当由此向前,过流水石桥三座,于背阴处仔细寻找,便可得之。” 秋言思听说墨菁就在附近,心内暗吃一惊,又听那算命先生将之所在讲的如此具体,不由地半信半疑,“你既然说的如此肯定,不妨与我同去,若是那人果真在你测算之处,我自会付你三倍卦钱。” “甚好,甚好。”算命先生一口答应道,“在下便与姑娘走上一遭,以证我神机妙算,所言非虚。” 那算命先生遂与秋言思一道而去,沿路前行走出数里,果然先后遇到三座石桥,过桥之后,随即身至市集喧闹之所。秋言思逐一扫过街南各家店铺,及至一家青旗酒肆门前,旋即停住脚步。 秋言思步入酒坊,便见墨菁正将一杯水酒塞入他人手中,而后悠然对其言道:“乐天诗云:‘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这里虽然没有佳人红袖,但这梨花美酒清冽甘香,颇合江南灵秀之气。先生不须客气,尽管开怀畅饮,难道这酒家经此一番折腾,还敢问你我收钱不成?” 一名年迈寒儒坐在墨菁身旁,此刻战战兢兢接过酒杯,饮也不是,不饮也不是,故而连声求饶:“大侠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 “先生这又说的哪里话,我所以将那些聒噪之徒赶走,便是不喜他们随意插口,打扰先生说书之兴。如今此地只剩你我二人,先生若不说上一段精彩书文,岂不辜负了我一番好意。”墨菁话虽说得漫不经心,却教那寒儒却听得汗如雨下。 秋言思倒也不与墨菁搭话,径自于其对面空位落座,而那算命先生随即跟了过来,从容坐在墨菁左首,竟无半点犹豫。一时之间四人围桌坐定,竟是谁也不曾开口。那说书的不明二人来意,但见二人坐而不语,神情更是惶然,“小的只是说书为生,不知如何得罪了各位大侠,但求大侠宽宏大量,饶了小人兴命。” “先生既以说书为生,必定技有所长,于此随意说上一段,又有什么难处?”墨菁说道。 “大侠你莫逗小人开心,以君本事之大,七八个大汉都不是对手,何苦偏来为难小的。”说书的一味央求道。 “我不过是请先生说一段书,何来为难之说。而今先生一再推辞,莫非是要与我为难不成?” 说书先生只好把心一横,“那小的说段隋唐?” 墨菁摆手应道:“小儿听的书,不说也罢。” “那小的讲段水浒?” “水浒早已听得腻了。”墨菁说道,“先生不妨说说时下轶闻。” 说书的想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大侠可知当今圣上乃是先皇独女,原本唤作吟絮公主” “女流登基确乃异事,现已传得天下皆知,即便先生不说,我亦早有耳闻。”那说书之人一句未竟,便被墨菁发话打断:“此事说来说去,到底不过皇权之争,皆言吴王将会兴兵,天下大乱不可免矣。” 说书先生闻言答道:“确如大侠所言,此事为人二口相传,早已说得烂了。不过小的现下所言,却是前几日才传出的新闻。”说书先生于此一顿,再度壮了壮胆,“前几日圣上忽然下旨,将‘豹首’之职授予一个二十余岁青年,这则消息一出,朝野上下具为震惊。大侠或许要问,这‘豹首’究竟是何职位,而那青年又系何人?且听小的一一与大侠分解。 话说这‘豹首’乃是‘虎豹营’中‘豹营’最高统领,若要究其职责为何,怕是除了内阁重臣之外,谁也说不清楚,只知事关机要,非是圣上最为信赖之人,不能担任此职。是故自上位‘豹首’卸任以来,此位一直空缺,始终未有合适人选,得以继任此职。 而今这位新任‘豹首’来头颇大,便是当朝丞相花锦添之子,姓名唤作‘花城雨’是也。谈及此人倒有许多趣闻,不如便从他这名字由来说起。话说花锦添随先帝戎马半生,终于在开国之前育得一子。此子生在金陵城破之日,其由娘胎落地时,空中惊雷乍响,转眼间便见雨如瓢泼,连绵不止,一气下了三天三夜,方又转阴为晴。先帝闻听此事,便说此子从云驾雨而来,必定非同凡人,是以钦赐‘城雨’二字为名。大侠或许不知,这花城雨自幼便聪颖过人,于诗书之学甚为精通,更兼一手丹青妙笔可谓天才,十几岁时便已闻名朝野,技压宫中各派画师。先帝对其甚是喜爱,常令伴驾左右,还特命其陪伴吟絮公主读书,是以一年之中大半时光皆在皇宫之内。此人由是得与当今圣上成了青梅竹马,彼此两小无猜,情深意厚,遂有‘相府驸马’之称。想其与吟絮公主感情笃深,连理之缘必定水到渠成,加之深得圣心,定能继其父职入朝拜相,这等人生坦途,旁人便是做梦也不敢想。谁料天意无常,先帝无端猝然薨逝,身后竟由吟絮公主继位,而非吴王身登大宝。如此一来,这花城雨便和吟絮公主成了君臣,念及两人之间往日情分,终不知该如何了局。” 那说书先生一归本行,旋即滔滔不绝,书也说得渐有章法,全然忘了害怕一事。 “先生果对天下逸事如数家珍,一番闲话下来,既与我解了烦闷,又教我听得很是好奇,颇想会一会这位新任‘豹首’。”墨菁说道,“这锭银子权当酬劳,还望先生笑纳。” 那说书的见墨菁不仅放其离去,还送了他一锭银子,一时大喜过望,连呼数声“多谢大侠”,而后匆匆离了酒馆。 秋言思见状正欲搭话,不想墨菁率先开口,向那算命先生问道:“你这人精怎么追了过来,还打扮成这副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野有蔓草(中) “还不是为了寻找你这魔头。爷爷说你重伤初愈,武功能够恢复几成尚且不知,居然就敢这么跑了,所以差我出来教训你。”那算命先生嘻嘻笑道,语声俨然妙龄少女。 “老爷子会放你出来?这话我可不信。”墨菁说道,“想来你是偷偷跑出来的,此行寻我是假,游山玩水是真。” “哎呀,你又何必这么较真,我又不是没有留书作别,爷爷他不会为此担心。”算命先生说道,“我每天听爷爷讲述江湖故事,评点各派武功,却连一招半式也见不到,你说是不是太闷些了。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带我一个又不嫌多,而我还能给你出谋划策,全然一片好心,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谁带着你这么个鬼灵精,谁就要倒大霉。”墨菁连忙推手拒绝,“你这好意我可消受不起。” 那算命先生分明便是女子假扮,而且还与墨菁交情不浅。秋言思虑及此处,不禁心中有气,是故寒声问道:“姑娘究竟是谁,为何故意引我至此?” “秋姐姐切莫生气,我不是诚心要骗姐姐的。”那算命先生动手除下易容,摘掉假冒胡须,拭去脸上土灰,露出女儿家本来面目。这少女十六七岁,生得一张瓜子脸,下颏尖小,肤色白皙光洁,唇如流丹,齿如瓠犀,一双黑亮眼眸更是活泼灵动至极。 少女说道:“秋姐姐跟这无名小子在烟雨楼动手之事,这几日里已在江湖之中传得沸沸扬扬,想我一路走来,怎会毫无所闻。人们都说姐姐不但武功高强,而且长得美如天仙,我本来并不相信,但在街上一见到姐姐容貌,便只传闻所言非虚,恐怕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不仅身怀绝世武功,还长得这般清丽脱俗。” 秋言思听她语气天真,不住夸自己美貌,虽不受用,但也去了几分敌意,还欲出言相询,却听墨菁愤然说道:“你这小妮子才有多大,竟敢称我无名小子。若非我一路弄出许多名堂,又岂会被你这丫头在此找到。” “找你还不容易么。”少女闻言颇为不屑,“我所以装成一个算命先生,便是为了打探你的消息。本姑娘知道你这小魔头最爱惹是生非,所以专找那些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一路喊爹骂娘之徒,说其‘印堂发黑’,‘煞星当道’,定要劝其算上一卦,借以套取消息,详情果然不出所料,其中大部分人所以倒霉,皆是拜你拳脚所赐。方才路上我又碰到几人,一问之下便知你在这里,正欲动身来寻,不想先与秋姐姐撞了个正着。” “这种古怪法子亏你想得出来。”墨菁闻言笑道。 秋言思听得二人直将话头扯远,于是插口说道:“你先莫要东拉西扯,只管答我先前所问:姑娘究竟何人,为何将我引至此处?” “姐姐莫怪,妹妹名叫李小红,嗯算是这家伙的救命恩人。”那少女一跟秋言思说话,便立时显得规矩起来,“我见姐姐这么漂亮,肯定是个好人,既然要找这个魔头,于是便带姐姐来了。不过秋姐姐你防备之心太低了些,若我当真是个歹人,事先布下机关陷阱,任姐姐你武功再高,恐怕也难安然脱身。” 秋言思想她所言不错,当下沉吟不语。 “哼,漂亮就是好人鬼丫头难道没听过‘蛇蝎美人’之说?”墨菁冷笑道。 “我还有话想问你呢。”李小红回击道,“本姑娘方才叫你‘无名小子’有何不妥,谁让你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若不叫你‘小子’,难道叫你‘老头子’么?” “我可不敢和老爷子同辈相称。”墨菁接话调侃答道。 李小红懒得与他斗嘴,故而冲其翻了一个白眼,“喂,说真的,你这小魔头到底想起自己名字没有?” 墨菁摇了摇头,“我现在用的是‘墨菁’这个名字。” “刻在你那怪剑上的那两个字?” 秋言思听两人谈到墨菁佩剑,再度插话说道:“我此来只为借你佩剑一观,为此不惜与你一战。” 眼见墨菁全然置之不理,李小红于是说道:“你那把破剑借秋姐姐一看,又有什么关系?” “为何她说要看,我便得借与她看。”墨菁闻言嗤之以鼻,“若是她非要逼我拔剑,那么于其临死之前,倒是可以给她看上一下。” “你”李小红知他脾气古怪,多费唇舌亦是无用,当即向秋言思道,“秋姐姐别跟他一般见识。此人如今重伤初愈,记忆全失,脑子估计也不怎么对劲。” “重伤失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秋言思问道。 “两个多月之前,妹妹我深入山谷采药,偶然看见山涧边上躺着一人,于是走近细看,发现那人遍身血迹,全然不省人事,但其浑身上下并无伤口,唯独鼻息渐弱,竟已气若游丝,是以立时将他背回家中,交给爷爷救治。”李小红回忆道,“我所救之人自然便是这小魔头。他于昏迷之中仍然紧握那把破剑,待之比其性命还要重要,此刻舍不得拿将出来,倒也不甚稀奇。”李小红说着瞪了墨菁一眼,然后继续言道,“这小魔头接连昏迷了十数余日,醒来之后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便连自己名字也答不上来。我要看看那柄破剑,他就硬是抓住不给,问他何以受伤,也全然回忆不出。我又以其昏迷中梦呓之语相问,却只见他依旧一脸茫然,仿佛听闻他人之事,直似与其毫不相干。” “妹妹在何处救得他?” “当时我与爷爷游历到黄山附近,就在那里救了这小魔头一命。” 秋言思默默思索一阵,复向墨菁问道:“那么在你受伤之前,例如去年寒冬时节,可曾前往西域与人比斗?” “姑娘未免太不讲理了吧。”墨菁闻言颇为不快,“既已记忆全失,我又如何知道以往之事,去年寒冬我在西域不在,不如你来讲与我听。” “秋姐姐何以有此一问?他那时在不在西域我不知道,但要与人比武,却是不可能的。”李小红插话说道,“听我爷爷讲,这小魔头所受内伤应是多年痼疾,以致真气无法纳入经脉,难以顺畅运行。爷爷遂以十九种灵药为辅,助其将周身经脉打通,后又教了他些行功运气之法,若非如此,怕是他连丝毫武功也使不出来。” “没什么,不过随口一问罢了。”秋言思答道,“西域曾有高手到访,我却与其失之交臂,心内甚以为憾,故而出此一问,看看各位知不知情。” 但听墨菁对李小红道:“老爷子于我确有大恩,此生必定设法报答一二。” “本姑娘首次离家出游,难免遇到什么危险,若你能够护我周全,便算是帮了爷爷一个大忙。”李小红笑道。 “此言甚是有理。”墨菁闻言连连点头,“不如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这话中带刺,想要本姑娘放你一马,可没那么容易。”李小红白了墨菁一眼,转而向秋言思问道,“我与秋姐姐一见如故,不忍就此相别,听说姐姐要找武当派的麻烦,有心同去凑个热闹,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前事是否与这少年有关,一时暂且无从断定,现下如若允其同行,来日便不怕寻他不着,倒不失为一桩好事。只是不知这小妹妹究竟有何用意,似其这般聪明机警,与我相处日久,早晚必会瞧出端倪罢了,我处处谨慎一些便是。”秋言思心内盘算已定,于是答道,“我去武当非为寻衅,只是想借太清剑一观,小红妹妹若有兴趣,自可与我同往。” 李小红喜道:“那便再好不过了。” “墨菁若是非用这个别扭名字,那也只得随你,反正叫来不如‘小魔头’朗朗上口。”李小红试着唤了一声,不由地皱皱眉,“此前我听爷爷说过,若欲查你身世线索,须得先去一个地方,而后自有分晓。” “何地?”墨菁连忙问道。 “这个暂且不急,反正顺路,待到上了武当山,得了太清剑后,再说与你听不迟。”李小红故意刁难道。 “小娃儿真是大言不惭,居然想去武当闹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野有蔓草(下)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佝偻老者缓步走来。那老者年约六旬,身材瘦小,须发黑白斑驳,眼内精光矍铄。其手拄一根拐杖,身着破旧衣衫,足蹬露趾草鞋,腰间系着一条长鞭。 老者说道:“看你们这些小娃儿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竟敢在此口出狂言,说什么到武当山上借太清剑,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阎王面前也敢撒野。老头子虽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少,但也知道少林武当的名头。据说武当掌门灵晗道长神功盖世,一手无极剑天下无双,门下弟子个个功夫了得,尤以一位南宫少侠最为出众。此人未到而立之年,已于江湖之中颇具侠名,各位如若有所耳闻,便应打消上山借剑之念。” “老人家不必担心,我等自有办法。”墨菁笑道,“我虽未曾见过什么南宫少侠,却已见过易周步与太极拳。想我身旁这位姑娘,兀自坐定不动,便将两项绝学尽数破解,可见武当派并不见得真如人言,我等未必不能一闯。” 秋言思与和为贵一战鲜为人知,不似其力克沙鄂等人那般盛传,是以老者听后半信半疑,再度出言劝道:“小娃儿口气倒是不小,岂知那太极拳易学难精,旁人虽也使得,但与灵晗道长相较,威力怕是天差地别。” “老爷爷说的自是不错,那太极拳的确易学难精。”李小红闻言应道,“然而易周步却与之不同,倘若修习者太极功火候不到,莫说临敌对阵加以施展,便连研读秘籍怕也费力。” 墨菁虽然记忆全失,但自行走江湖以来,已然听过不少常识,是以闻言暗暗点头。唯独秋言思对各派武功全无了解,却也并不在意对手门派师从。 老者听罢哈哈一笑,“小娃儿既然身怀绝技,那便不需老儿在此饶舌。罢了,罢了,老头子这便告辞,免得教人嫌弃。”老者说着便自墨菁身旁走过,眼看便要迈步出门,不想却被墨菁闪身赶上,让其生生挡回门内。 “老人家拿了我随身佩剑,将欲去往何处?”顺着墨菁指尖所指,只见老者手中拐杖已然变样,竟变成了一根布棍,而布中所裹正是墨菁佩剑。 老者闻言大吃一惊,立时看了看手中长剑,随即笑道:“哈哈,人老了就是容易糊涂,竟连拐杖都拿错了。” “老人家身怀绝技,本可无声无息将我佩剑带走,只可惜偏偏选错时候,方才功亏一篑。”墨菁笑道,“须知此时此地,在打此剑主意之人,可不仅仅独你一个,我亦因此格外留心,遂能将你手段看破。非是老人家技法不够高明,以致被人抓个现行。”墨菁说着看了秋言思一眼。 “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不到老头子手脚慢了,竟然连个小娃儿都骗不过。”老者一捋胡须,嘻笑言道,“小娃儿,我看你这柄剑很是不错,不如孝顺了老儿,给我做个拐杖可好?” “老人家莫再胡搅蛮缠,此剑只有杀人一种用途,岂能被人当作拐杖。”墨菁厉言答道。 “罢罢罢,那就还与你吧。” 老者说着提起手中之剑,看似作势欲还,不料突然纵身一跃,身体猛地缩成一团,自墨菁左肩上侧,嗖地一声钻了出去,而后沿着街道,一溜烟地远远逃了。 自己肩头与门框之间,所留空隙不过方寸大小,墨菁实未想到这老头儿能自其中钻过,一时不及吃惊,立刻运起身法,径直追了上去。 “没想到此人缩骨功这般厉害!常人修习这种武功,能将周身骨骼移动半寸已算不易,而他却能缩成那么小小一个团,真是教人大开眼界。”李小红追出门去,忽地拍手叫道,“我知道了,这老头儿便是神偷司徒空空。” 秋言思望着两人所去方向,问李小红道:“我必须前去看看,你是否与我同往?” “当然要去。”李小红立时答道,“只是我不会轻功,还得秋姐姐费力带着。我着实想要看看,究竟是那小魔头更厉害些,还是那老神偷本领更强。姐姐带我其实也有好处,比如我知道那司徒空空许多传闻” 秋言思也不去听她后面说些什么,径直将其手腕抓起,轻功施展之间,人已追了过去。 墨菁追了一阵,已然来至姑苏城外,却见那老者仍在前方狂奔,毫无驻足休息之意。墨菁自负轻功了得,孰料老者更胜一筹,眼见两人间距渐渐拉开,心内不免一阵慌乱,故而急切思索应对之法。 两人前后进入一片树林,墨菁心思一动,随即放声长啸,一时震得林中鸟起,落叶纷纷。墨菁摘得几片落叶在手中,看准了老者身处方位,继而接连掷出,打向老者要害。老者听到脑后风声尖锐,知是暗器袭到,当下左闪右避,身形为之一缓。墨菁趁此机会一气窜出,终于抢至老者身前。 墨菁伸手拦住老者去路,“老人家别再逃了,毕竟跑步这种事,还是年轻人比较在行。” “小娃儿投机取巧,胜之不武。”老者忿忿答道。只见其身形一蹲,似要坐下休息,实则向后一记空翻,而后沿着来路逃去。 墨菁见他不仅不肯认输,反而用计逃走,一时哭笑不得,却也别无他法,只好再度紧追过去。 老者方才跑了不远,便见秋言思与李小红迎面而来,由是只得停住脚步,冲其厉声斥道:“小娃儿忒不害臊,跟我这老儿比试脚力,也要偷奸耍滑,以多取胜。” 但听李小红道:“司徒空空,你此刻既已改了方向,定然早被墨菁追及,不想仍旧这般嘴硬,偏偏不肯服输。” 司徒空空兀自不服,“小娃儿若是不耍花招,又如何胜得过我。” 李小红眼珠一转,遂向墨菁问道:“你可是用了暗器?” 墨菁点了点头,“单论轻功,老人家自是胜我一筹,可惜武学非只轻功一门,斗智斗力,到底是我赢了。” “你这小娃儿口气不小,功夫也算凑合,天下间能追老头子这么久的,其实也没有几个。”司徒空空嘴里不肯服软,却将手中长剑一抛,将其掷还原主,“老头儿与灵晗道长交情不错,有一句话不得不问,还望小子如是作答。”司徒空空盯着墨菁说道,“你等究竟为何要上武当,为何要夺太清宝剑?” 墨菁答道:“我对武当派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这位秋姑娘有心欲借太清剑一观。” “小女娃却是为何要借‘太清’?”司徒空空复问秋言思。 “不为什么。”秋言思淡淡答道,“仅是听闻太清剑锋利无比,很想见识一下,看其是否名副其实,当得天下第一之誉。”。 墨菁忽地插话说道:“世间已有多把名剑断在这位姑娘手里,便连水阁至宝明冰刃亦未幸免,想那太清剑如今被其盯上,自然也是凶多吉少。” 李小红闻言一吐舌头,“小魔头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也不想想明冰刃究竟毁于谁手” 墨菁将其话头立时截断,“若不是她扬言要去武当,我也不会险些丢失佩剑。而我此刻将这麻烦推还与她,又有什么不妥。” 但听司徒空空又问:“若是那太清剑真是一柄神兵,姑娘又欲如何?” 秋言思漠然答道:“那便是我的事了。” “既然小女娃不肯多说,老头子不问便是。”司徒空空怒哼一声,继而厉色言道,“但凭我与灵晗道长交情,不能就此放任你们前去胡闹。这样吧,小女娃若胜得过我手中长鞭,老头子就不再与你为难,否则便趁早打消念头,不必前去武当送死。” 秋言思依旧无动于衷,“我并不想与你比试,即便比了,结果胜与不胜,我都要去武当。” 司徒空空却已解下腰间长鞭,只见鞭身色泽灰青,由其纹理看来,似是皮革所制。“女娃儿难不成是怕了,不敢与我这老头儿动手。须知灵晗那牛鼻子武功高过老儿许多,小女娃若连这条皮鞭都胜不过,还是莫要去往武当为好。”司徒空空一抖长鞭,继续说道,“这条鞭以东海巨蛟之筋为芯,外缠蛇皮,老头子将其称作‘探囊’,只因以之盗物灵巧如手,直似探囊擒取一般。小女娃儿可要当心了。” 司徒空空说着长鞭一挥,径直向秋言思击去,秋言思无奈之下,只得拔出背后所藏双刀,与其拆解起来。 秋言思闪身躲过鞭梢,继而快步向司徒空空身前抢进,却不料身后鞭稍陡然一转,自其脑后追击而来。秋言思虽有觉察,却是置之不理,一味向前抢进,赌定可于长鞭追及之前,一刀砍中司徒空空。不料司徒空空手中长鞭突然一变,霎时回旋螺卷,以近握柄处一段鞭身,将秋言思左手弯刀缠住。秋言思欲以右手单刀再攻,无奈为时已晚,只得反手一挡,将脑后鞭梢震开,而后急急直退,终使被困左手脱出桎梏。电光火石之间,二人近身拆了一招,此际再度分作两处,默默相对而立。 秋言思足不旋踵,立时扑向司徒空空,司徒空空举鞭招架,两人再次斗在一处。秋言思双刀连环抢攻,速度极快,一刀方出,一刀又至,直将司徒空空长鞭鞭稍击得四下乱飞,渐渐脱离控制。墨菁见其所用招数与前日击败和为贵时毫无二致,只不过那时她是以掌代刀,远不似现下这般迅疾,任凭司徒空空将那长鞭‘探囊’用得灵巧如手,也只能一味龟缩防御,毫无余力出招还击。 李小红见状难掩惊喜之情,“想不到秋姐姐居然会使霓裳七式。” “霓裳七式?当真闻所未闻。”墨菁奇道。 李小红笑道:“你当然没有听过,便连爷爷也是只知其名,从未见过一招半式。” “那你如何知晓此乃霓裳七式?” “秋姐姐刀法如此厉害,远胜武林双刀名宿,除却传闻中的霓裳七式,一时实难再作他想。” “原来你不过是随口猜的。” “本姑娘说话向来有理有据,即便是猜,也必不会信口胡言。”李小红不服道,“记得爷爷曾经说过,所谓霓裳七式,即‘赤霞’c‘杏雨’c‘金翎’c‘劲草’c‘易水’c‘旋潮’c‘紫微’七招,创者乃是一位世外高人,门下历代只收一名徒弟,大多远在天山修行,是以不被世人所知。爷爷说起霓裳七式中‘杏雨’一式时,说此招要诀尽在一个‘快’字。你看秋姐姐双刀飞舞,银光纷乱,衣袖飘然,影影绰绰,是不是极似雨中落花,正合那‘杏雨’一招形貌。” 墨菁闻言不以为然,“天下快刀招数何止百种,为何这招偏偏就是你所说‘杏雨’?” “我就知你不信,那也不妨,你且看秋姐姐所用两把短刀,是不是一柄直如匕首,一柄弯若镰钩?” “不错。”墨菁细看之下,见其确如李小红所言。 “那就是了。”李小红得意道,“爷爷说这霓裳七式之妙,在于混沌阴阳曲直,兼济刚柔快慢,是以习者所用双刀,必是这般一直一曲,若不如此,又怎能将这一路抢攻招数,打得如此翩然好看。” 墨菁由是笑道:“你这鬼丫头早自兵刃之上瞧出端倪,却偏要说些大话唬人,以后若不多个心眼,怕是早晚为你所骗。” 李小红与墨菁说话时,秋言思已渐占上风。她将司徒空空一路鞭法打得七零八落,次次出刀,必定击向长鞭七寸,遂使鞭上力道前后不能相继,鞭路变化自也不复原先灵动迅捷。秋言思借机欺近司徒空空身侧,刀法由是一变,转为奇崛凌厉路数,愈发令人胆寒。说来此招乃是七式之中‘易水’,取自“风萧萧兮易水寒”一句,招式极尽诡异狠辣,步步紧逼之下,几欲使人窒息。那日烟雨楼上,秋言思一剑击断众人兵刃,所用便是此招,只不过明冰刃受内力所激,自身寒气四溢,恰与此招两相配合,威力陡然增强。 司徒空空见秋言思双刀走势诡谲,锋刃所向于近身处绝难防守,是以急欲抽身而去,不想长鞭却被对手挽住,直迫得他非得弃鞭不可。 秋言思一招得胜,当下也不追击,反将长鞭掷还司徒空空,而后径自收刀罢斗。 司徒空空屡遇险招,此刻惊魂甫定,一摸额头全是冷汗,不由地一声长叹,“老头子还真是不中用了,东西偷不着,打架也不赢了。罢了,罢了,老头子还是走吧。” 司徒空空离去之时,恰又经过墨菁身旁,随即步子一顿,对其说道:“小娃儿若在武当山上遇险,不妨道出老儿名号。灵晗道长或能买我一个面子,姑且放你小子一马。” 李小红见司徒空空走远,便与墨菁打趣道:“这个司徒空空对你倒是不错,莫非想要收你做他徒弟不成。如此也好,老神偷教出一个小毛贼来,甚妙,甚妙。” 墨菁不去理他,转身迈步便走。李小红见状叫道:“小魔头这是去哪儿,不是说好护送本姑娘上武当山么?” “你身边有个高手身负霓裳七式,哪里还需我来护送。”墨菁说着大步而行,却被秋言思拦住去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既见君子(上) 黄昏,落日余晖蜷在君轻楼内一角,花城雨推门而入,擎了桌上油灯,独自步上楼来,观看日前奉旨所绘《青山生涯图》。 君轻楼,民贵君轻之意也。慕容宏歌于西山兴建此楼,立意告诫子孙为君之道。花城雨观图之际,不由地想起慕容宏歌其人。 花城雨自幼陪伴吟絮公主慕容诗读书,常行走于圣驾左右,慕容宏歌亦待他如同亲子,。在花城雨的记忆之中,相比于其父花锦添的严厉训导,慕容宏歌虽身为帝王,却要和蔼可亲得多。 花城雨忆起慕容宏歌曾对他说过:“你与朕少时颇有几分相像,也是一般的谦逊谨慎,善纳人言,只可惜你太过在乎他人意愿,反而忽略了本我之心,不像朕有颇多执念,从来未放释怀。” 执念花城雨想起李逸仙和其师父来。他二人心慕同一女子,至今犹未忘却,而慕容宏歌似亦与之纠葛甚深,不知其口中执念是否就此而言。 花城雨又想起奉旨作画那天,慕容宏歌曾对其嘱咐:“朕于西山建君轻楼留予后人,但怕后人只见其楼,不知朕良苦用心。世人皆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却不知多少皇帝独自长叹,不愿来世再作帝王。天子亦人,亦尝尽苦乐悲欢,虽富有四海,诸事仍难遂意,惟其如此,无奈更甚。如是而观,可知不得已时,天子与民无异,得自在时,民亦如天子矣。朕回想当年金戈铁马,平定中原,早已忘却一生胜负几何,唯记得山河之破碎,生灵之涂炭,令人痛心疾首。而今从头收拾,终得太平之世,青山万里,总算对得起‘君王’二字。朕一生致力功业,其余之事大都错过,虽有诸多遗憾,却也未曾后悔,唯今偶然读到前人两行诗句,其云‘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方自掩卷长叹,深感光阴消逝,不知去处。” 回忆渐渐退去,花城雨举灯继续观画。但见画中山峦迭起,林壑幽静,流水如带,团花似锦;东之朝阳初生,洒金如粉,西之残月未落,夜色暗结;着眼全局,可见青山绵亘,江河远去,凝观细处,亦有娇红呈露,绿意腊凝。花城雨自觉已将山河壮美绘得神韵,却迟迟难将些许人迹添入画中,以致题中“生涯”二字无从着落,竟日苦思亦未得解。 墨色未旧,人事已非,花城雨不知几时能将此画完成,遂于万千感慨之中转身而去。 不想其尚未走出两步,便见两枚梅花镖迎面飞来,花城雨一时无暇细想,当即施展“浮生若梦”,思及一句“沉舟侧畔”,遂将身子平平向后躺倒,将将避过飞镖。孰料其刚刚站起身来,便听得脑后疾风作响,但见那两只飞镖彼此相撞,竟然各自沿着原路飞回。花城雨急忙转身躲避,并于镖缘擦身之际,以手中折扇搭上其中一枚,借势将之兜转回掷,直追另一枚飞镖而去。来人见状将手一扬,接下先至身前的一枚飞镖,接着纵身向后翻出丈余,借以消去花城雨回掷力道,而后又将另外一枚飞镖抄入手中。 那人不待花城雨将其面目看清,瞬间连发六支袖箭,分袭花城雨面c颈c胸c腹各处要害,角度刁钻至极。花城雨为作应对,遂取边塞雄关意境,化用王昌龄“龙城飞将”之句,运足真气原地站定,一柄折扇纵横开阖,直将六支袖箭一一击飞,使其皆钉在左右立柱之上。然而紧随袖箭之后,又有漫天银针如雨袭来,花城雨遂将手中折扇一展,挥洒之间将之尽收袖内,任敌花巧繁多,谈笑间灰飞烟灭。 花城雨心道人长于暗器,不能与其遥相对望,当下身形一纵,逼至来人面前,而那来人未料到其身法如此之快,故而忙出一掌击其面门。 花城雨眼前一掌插来,指尖有青光闪动,知是其人手上戴有勾爪,当即侧头避过,并向来人腹部还击一掌,却不想那人身子一扭,掌力自其肋下滑空。那人反手削切花城雨小臂,花城雨则顺势一转折扇,点向对方腕间脉门,遂将那人逼得急急缩手,攻势半途而废。 来人拳脚功夫一般,又迫于近身为战,难以施放暗器,是以力有不逮,渐渐落于下风。由是数招过后,花城雨终于觅得时机,变异扇骨夹住那人手指,而后将其掌心一翻,一手旋即扣住那人脉门。 花城雨早已猜到来者身份,是以甫一得手,随即作罢,来人见状便也不再进招。 来者乃是一名女子,身着黑衣劲服,腰间系着一条水蓝缎带,其上挂有一只靛青绣囊,内里似乎盛物不少。此女年纪不足三十,两撇柳叶吊梢眉,一双桃花春杏眼,薄唇微嗔,笑意内敛,不仅姿色不俗,举首投足间更有风情万种,百媚千娇。 花城雨抱拳说道:“在下曾听‘黑豹’评说豹营六骁,其中一位雅号‘灵豹’,堪称女中豪杰,随身所佩锦绣囊中,暗器不下二十种,每种皆能追魂夺命,克敌百步之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奴家这些个雕虫小技,实在当不得‘豹首’如此谬赞。”“灵豹”穆影吟吟笑道,“奴家早就听闻‘豹首’年纪虽轻,武功却是卓然不群,是故今日冒昧一试,还望‘豹首’宽恕则个。”穆影说着盈盈屈膝一拜。 “‘灵豹’无需多礼。”花城雨见状忙将穆影扶起,“记得‘黑豹’说起姐姐别号之时,用了‘通灵如影,灵通如风’八字作评,话中盛赞姐姐本领过人,追踪索迹可谓如影随形,刺探消息更是无孔不入。而今在下重任在肩,还要仰仗姐姐多多相助。’” “‘豹首’真是太客气了。”穆影说着两耳微微一动,随即听到轻微步声传上楼来,“看来此时还有其他弟兄到来。” “‘灵豹’好耳力!老哥哥我刻意隐匿声息,不想还是被你觉察到了。”一个长须大汉上得楼来,当下应声说道。只见这大汉身长一丈有余,虎背熊腰,虬发长髯,方鼻阔口,牛目如铃,一件大氅之上,颇多风尘痕迹。 “这人必是‘威豹’雄子敖无疑。”花城雨暗自忖道,“如此赳赳武夫,豪气干云,便与‘虎首’夏穆相比,亦是不遑多让。” “这位便是”雄子敖见花城雨一介文弱书生,语气不禁颇为犹豫。 “来,来,姐姐为你引见,这位便是新任‘豹首’,相府公子花城雨。”穆影笑着拉住雄子敖道。想其年纪要比雄子敖小上许多,却于口中自称“姐姐”,并且说得十分自然,好似理所应当一般。 雄子敖也不多作计较,又将花城雨仔细打量一番,继而鼻子微微一皱,上前一步道:“不必劳烦妹子介绍,老哥哥我便是‘威豹’雄子敖。”说罢当即抱拳为礼。需知雄子敖身材高大,手臂自然也较他人为长,加之相距花城雨极近,是以这一抱之拳名为行礼,实则直直向花城雨胸口击去。 花城雨听他二人一个自称“姐姐”,一个口说“妹子”,正暗自好笑,不想须臾之间,雄子敖硕大拳头已至眼前。未待花城雨有所反应,体内真气便已应激,胸口由是凹回半寸,为其手中折扇争得间隙,借以搭上雄子敖之拳,暗中劲力一吐,便将那紧抱双拳震散两边,攻势自然就此消解。花城雨顺势将雄子敖两手握住,面色一如先前平和无异,“雄大哥身为豹营元老,何须如此多礼。” 雄子敖闻言不禁赧然,旋即单膝跪倒,垂首请罪:“属下不知天高地厚,还望‘豹首’海涵。” 花城雨忙将雄子敖扶起,而后向其问了些豹营近日之事。雄子敖自言平日假扮马商出入于草原戈壁,对于番邦敌国机密消息所知甚多。穆影前些日子则在秦公封地查探,日前刚刚返回京师。 说话间听得疾风过耳,忽有两人自窗口跳入屋中。 此二人皆是精瘦汉子,身形面貌均彼此相像。左首之人乃是商户打扮,身上不乏珠琅玉翠,熠熠生辉,而那右首之人却似一介脚夫,身着旧衫烂裤,皆已洗得发白。 但听左首人笑道:“哟喝,妹子和雄老哥都已经到了,看来咱们兄弟是初二上山拜佛祖——来的晚了,失礼,失礼。”而那右首之人却不说话,仅向两人点头致意。 穆影问道:“你们两个本就身在京城之内,今日怎么来的却比我等更迟?” “妹子你不知道,哥哥当真遇上一桩异事。”左首那人答道,“哥哥今日照常开着京城酒楼,赶巧碰到几个番子前来喝酒,故而便想借机探听消息,不料那些人净是说些鸟语,谈话声音还压得极低,哥哥我略有不慎,竟教对方有所察觉,一时糊弄不过,险些动起手来。好在那番子头目不愿多事,当即领人扬长而去。哥哥于是急忙找人唤来立行,让他跟着那几个番子出了酒楼,一路暗中查探,方知他们是往云来客栈投宿去了。如此一来二去,便耽误了好些时候。”右首那人一边倾听,一边点头表示附和。 雄子敖闻言捋须说道:“我朝近几年来与北方寒鸢数度交兵,彼此互为敌雠,而今这伙番人来意不明,须得多加留意才是。” 穆影于是说道:“就算你等迟到事出有因,罪责暂可不论,,却又缘何如此放肆,竟敢不向‘豹首’行礼。” 两人早已看见花城雨其人,皆猜其乃新任“豹首”,只是因其太过年轻,一时不敢确认,此刻听了穆影之言,方才匆匆上前行礼。 穆影却将二人一拦,笑着说道:“姐姐我事先告诉尔等,‘豹首’武功可要高过我和子敖兄弟许多,你们若想试他本事,那当真是班门弄斧,小心自己吃亏。”穆影三言两语之间,直将雄子敖说得面红耳赤。 左首那人闻言连道“不敢”,右手那人随即摇了摇头。 “属下‘巧豹’伏立言,同弟‘默豹’伏立行,见过新任‘豹首’。”与花城雨见过礼后,左首那人说道,“我兄弟二人常年于京畿游走,‘豹首’若有任何吩咐,我等自是衙门口演布偶戏——全凭差遣’。” “素闻‘巧豹’能说会道,‘默豹’干练寡言,如今一见,果不其然。”花城雨道,“‘黑豹’曾对在下说过,京畿百里之内,没有二位哥哥探听不到之事,也没有二位哥哥追查不出之人。” 说话间又有多人上得楼来,其皆豹营死士,因得聂孤行之命,遂来见过新任‘豹首’。其中不少人欺花城雨年少文弱,虽也向其行礼,却仅仅是敷衍了事。 穆影对此看不过眼,于是叱道:“你们当中如若有人觉得咱们‘豹首’年少可欺,那可真是大错特错。入籍在豹营之中,姐姐我除了‘黑豹’之外,向来不服旁人,今日斗胆与‘豹首’一番切磋,却未能在他手底走过十招,故而输得心服口服,不敢有所造次。尔等哪个如若不信,自管走上前来,与姐姐我比试比试。” 众人原本多有闲话,闻言却皆噤若寒蝉。 花城雨出言向穆影道谢,却听穆影笑道:“‘豹首’何必这么客气,各位兄弟其实和奴家一样,唯独敬重本领高强之人,希望‘豹首’不要见怪。” 花城雨转而对众人说道:“在下今日有幸得与各位相识,此后便是一家兄弟。在场诸位均乃江湖中人,较之在下皆为前辈,今后大可不必拘礼,像是‘豹首’‘属下’种种称呼,当真折煞城雨,各位如若不弃,只管叫我名字即可。” “那可太好了。”穆影接口说道,“奴家早就觉得这官位之称颇显老气,不过若要直呼‘豹首’大名,奴家却是不敢,不如就以‘公子’相称,君意可好?” “所谓咸菜煎豆腐——有言在先。我等既然说过听凭‘豹首’吩咐,那便只得随了您意,以后也称您为公子。”伏立言如是说道,伏立行亦点头应和。 雄子敖见众人都已允了,便也说道:“公子既然这般谦逊,老哥哥也就不客气了。” 其余众人由是全部改口,以公子之称替代“豹首”。 花城雨见豹营六骁之中,‘灵豹’c‘威豹’c‘巧豹’c‘默豹’如今皆在,唯独‘黑豹’聂孤行与‘猛豹’侯鼎迟迟未到,是故心内隐隐不安,正欲差人去寻,却听到沉重步声由远及近,缓缓踏上楼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既见君子(中) “来者两人,一个武功较高,另外一个负伤极重。”穆影耳力极奇佳,听得来人呼吸吐纳,便能断其内功深浅。 来者正是“猛豹”侯鼎与聂孤行 两人甫自梯口露头,便被众人团团围住。聂孤行将侯鼎负在背上,后者双目紧闭,嘴唇发紫,面无丝毫血色,伤势看似不轻。 聂孤行不及见礼,径直对花城雨道:“属下来此处路上,偶然见到‘猛豹’倒在路边,一探之下竟发觉其内伤极重,是以匆匆将其背了过来,请众兄弟设法救治。” 花城雨一手搭住侯鼎脉搏,一手抵住其人背心,后将真气缓缓渡与侯鼎,旁人虽也想要帮忙,却没有插手余地。片刻之后,花城雨神色由忧转安,并对众人说道:“侯大哥被一道刚猛内劲侵入体内,以致气血沸翻淤结,继而昏迷不醒,所幸对方手下留情,未起杀念,故其并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养一段时日,便会有所好转。。” 雄子敖闻言走上前来,自怀中取出一物,将之递至花城雨手中,“这是老哥我前些日子经商所得灵药,名唤‘雪参玉蟾丸’,公子你喂侯兄弟服下,对其伤势应当大有益处。” 花城雨依言将药丸送入侯鼎口中,又为其输入些许真气,遂见侯鼎渐渐醒觉,全身上下兀自紧绷,一副惊疑戒备之状。 待得看清屋内众人,侯鼎终于放下心来,而后艰难开口,对身旁几人说道:“有人于此君轻楼内暗中窥伺,意在对我豹营不利。” 穆影闻言最为吃惊,不敢相信有人具此本领,能于自己眼皮之下藏身。而花城雨则勉强稳住阵脚,掩却一脸惊诧,默默察看四周,只见各处毫无异状,未见半点端倪。需知豹营职能以刺探情报为主,平日除却“豹首”之外,余者均不以真实身份示人,倘若今日集会教人窥知详情,则对豹营日后行事大为不利。 伏立言向花城雨附耳说道:“公子,我等既然不知来者藏于何处,便得将这君轻楼左右围了,来他一个瓮中捉鳖,定不能让来人离开此地。”伏立言如是言罢,只见伏立行率先摇头否决。 花城雨低声答道:“来人若想打探我方虚实,必定匿于此屋之内。我等此刻人手不多,若于屋外分散包围,反易教人寻得薄弱之处,借机突围逃走,实非万全之策。为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我等如若草率行事,恐会打草青蛇,不如静待其人露出破绽,再行设法将之制服。” “来者设计在先,必定备有退路,一味等其行动,只怕难有所得。”穆影说道,“奴家若能逼得此人现身,公子可有把握擒他?” 花城雨略一思量,而后答道:“若能如此,理应全力一试。” 穆影于是高声说道:“想不到这君轻楼内居然藏了奸细,也罢,正好试试姐姐我新近炼制之毒。给位兄弟须得先将解药服好,否则旦使毒气攻心,神仙也难相救。”穆影说着探入锦绣囊内,佯作取毒抛洒之状,不料手还未及抽出,便见角落处木柱顶端飞下一人。 那人于半空之中将身一蜷,背上霎时射出数十飞箭,势如疾风暴雨一般,径直向花城雨等人打去。雄子敖见状解下背上披风,舞作一团乌云笼于身前,虽替众人挡下大半箭矢,自己却因一时不慎,手臂竟被射中一箭。 趁着花城雨等人躲避飞箭之际,那名奸细试图跳窗逃走,穆影见状掷出两枚钢弹,直向那人后背打去。那人听得耳畔风声,刚欲侧身躲闪,不料后发钢弹业已追及前者,竟于空中彼此相撞,进而引爆其内火药,将其后背灼伤。而那奸细无暇顾及伤势,甫一来至楼外,旋即迈步奔逃,却见花城雨于其身后紧追不舍,不肯予其丝毫喘息之隙。 穆影并未动身追赶,反倒蹲下身来,向侯鼎问道:“猴子可知那人是谁,是否便是将你打伤之辈?” “我也不知那人到底是谁。”侯鼎此刻甚是虚弱,语速也较平日为缓,“我来君轻楼时天色尚早,看到那厮于此四处打量,心中甚觉可疑,于是上前盘问,不想那人竟不答话,径直与我动起手来。现在看来,我定是中了那人之计:想其初时边打边退,便是故意将我引走,及至离开此地已远,方才拿出看家本领与我相斗。那厮拳脚未见有多精妙,只是力道奇大,非比寻常。与其对过三掌,我便渐觉气血不畅,对到第五掌时,却已受了内伤,而后一时不支,竟然昏了过去。” 侯鼎素以刚猛著称,却只接下对手五掌,如此匪夷所思之事,直教众人心内骇然。但听穆影向其埋怨道:“你这呆子遇事只会硬来,明知对方力道奇大,还要与之对掌决胜,就是不肯按兵不动,等我到了再说。”侯鼎闻言默不作声。 聂孤行将那人射出箭矢自楼板之上拔出,而后交给众人传看,只见其长度较之一般箭矢为短,乃是精铁所制,便连箭尾亦是铁打,并非禽鸟羽毛。 眼见无人识得这种铁箭,聂孤行于是说道:“如今‘豹首’已追那人远去,我等理应前往接应,至于箭矢来源,还需几人速去查访。”众人闻言皆愿与其一并前往。 “此事仅由我和‘黑豹’去办即可。”穆影不耐烦道,“尔等轻功不行,还是留在这里等消息吧。” 伏立言虽然深知穆影个性,却忍不住要反唇相讥,不想还未开口,便听聂孤行道:“无需多言,便由‘灵豹’与我同去。其他兄弟且于楼内彻查,莫要放过蛛丝马迹。”言毕两人当即动身而去。 穆影与聂孤行追了一段,后于一岔路口前,看到花城雨身影,但见其正于树木草丛中四处翻找,似在寻觅某物。 “公子何故停于此处,难道来人武功还较公子为高?”穆影问道。 花城雨摇了摇头,“那人轻功并不高明,本会在此被我追上。可就在我出掌攻其后背之际,忽听那人打了一个响哨,而后见其头也未回,手也未抬,便向身后射出一件暗器,径直向我迎面袭来。而那暗器来的奇快,我仅看到一条黑影,一时难以完全避开,故而被其擦过脸颊,竟是险些负伤,着实凶险得很。” 穆影见花城雨脸颊之上果有一道伤口,此时鲜血溢出,渐至领部,所幸伤得不深,于是撕下衣衫一角,为其拭去血迹。 “凭借那人心机之深,这条退路必为事前所选,后又辅以种种手段,着实教人追之难及。”花城雨接着说道,“附近一带本就林深树密,极易遁形,此处更是岔路纵横,障碍颇多,追者但凡稍有不慎,便会跟丢眼前目标。何况那人颇具胆识,方才被我追得近乎及身,尚且不慌不乱,直待来至此处岔口,方才陡然发难,时机拿捏恰到好处,故能一击奏效,于我眼前消失。如此却也罢了,偏偏运气亦与那人一边。适逢现下阴云闭月,林中雾气渐起,故此使人目力受限,反而助其逃出生天。” 聂孤行问道:“是否有人早早在此接应,所以才有暗器突然袭来?” 花城雨摇头答道:“在下虽未看清暗器模样,但其定是迎面射来无疑。在下本与那人相距极近,掌力都可加之其身,那件暗器若由别个射出,则有误伤其人风险。更何况其并无躲避举动,否则在下怎会不知暗器袭来。”花城雨一脸疑惑,双眉由是紧锁,“方才一瞥之间,只觉那件暗器很是古怪,似乎通体乌黑,直如前臂一般大小。如此显眼之物,寻之应当不难,奈何在下四处翻了个遍,却是始终未能找到。难道仅在转瞬之间,那件暗器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聂孤行道:“如此说来,那人并未留下丝毫线索,即便我等有心打探,亦是无从着手。” 花城雨闻言一脸沮丧,却见穆影抿嘴而笑,似有妙计待言,于是向其问道:“穆姐姐现下面露笑意,心中可是有了办法?” “不想公子束手无策之时,奴家竟能够解此困境。”穆影笑道,“姐姐我在君轻楼上掷出两枚钢弹,内里藏着一种奇异花粉,气味虽然难以被人察觉,却可被奴家平日所饲蝴蝶追踪。如此一来,我等只要跟着蝴蝶,便能寻得那人踪迹。” 但听聂孤行道:“公子,依当前情形看来,那人定会一路向北逃窜,而我等却受君命早日南下,如此南辕北辙,应当怎生是好?”路上得闻穆影叙述前事,聂孤行遂与众人一般,亦以“公子”之称代替“豹首”。 “在下此前听闻南面各处要道回报,直言四个月来从未有人见过吴王,兼之昨日又有消息传出,说是吴王至今尚未返回封地,是以在下大胆猜测,吴王离京之后并未南下,而是北上取道辽东,欲走海路返回金陵。故而此番北上追拿奸细,亦可沿路打探吴王行踪。”花城雨道。 “如此便好。”聂孤行点头应道 “此事权且交由在下去办,聂大哥还须就此折返,替我主持豹营大局。” “敢问公子有何吩咐,属下自会代为传话。” “说道执掌豹营一事,聂大哥比小弟在行,小弟在此胡乱发号施令,必不如聂大哥思虑周全。”花城雨说道。 “公子过谦了。”聂孤行躬身应道,“属下且将想法说出,成与不成还须公子定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既见君子(下) “读书人说起话来就是唠叨。”穆影望着二人笑道,“你二人有事只管商量便是,何用这般客套,听得奴家都累得慌。”花城雨和聂孤行闻言为之一笑。 聂孤行继续说道:“如今君命在身,当务之急应是查探吴地,速将破军刃寻回。此事须得隐秘行事,只可调动豹营精锐,人多未必成事。属下不日便同‘威豹’,‘巧豹’,‘默豹’一道,先赶赴吴地打探消息,一有斩获便用箭刻密报传于公子,公子在辽东查探完毕之后,可到吴地与我等汇合。” “如此甚好,便照聂大哥所言行事。”花城雨道,“方才我见‘威豹’雄大哥不慎中箭,匆忙之间未能细问,还请聂大哥替我问候。” “是。”聂孤行领命之后,旋即转回君轻楼去了。 穆影自锦绣囊中取出一个小巧竹笼,继而将其打开,便见一只玉色蝴蝶翩然而出,绕着穆影上下翻飞不止。这蝴蝶较寻常品种体型稍大,白翅透青,另有些许蓝丝粘于翅上,纹路似人经络一般。其静静落在穆影指尖,待得主人细指微微动,旋即又飞起来,先在周围逡巡数度,而后飞入一支岔路去了。 花城雨见状赞道:“翠裛丹心冷,香凝粉翅浓。可寻穿树影,难觅宿花踪。” “公子文才真是不错,这‘风流鬼’最合那句‘难觅宿花踪’了。”穆影笑道。 “此诗是前朝诗僧齐己所著,在下这里不过借花献佛罢了。”花城雨道,“穆姐姐以‘风流鬼’唤此蝴蝶,其中风雅才堪称作前无古人。” 穆影笑着说道:“这‘风流鬼’身上怪事虽多,却也不及公子书读得多。公子若是继续在此掉书袋,我们怕是连鬼影子也寻不到了。”穆影说罢先行一步,直追“风流鬼”而去。 两人追了一夜,于次日晌午时分,路经一座村庄,却仍未见那奸细身影。 花城雨见穆影略有疲态,是以决定暂于村中打尖,奈何村内住户不多,平日也没什么行旅商客,竟是一处客栈酒家也无。花城雨最终寻得一户农家,说明歇脚之意,并且拿出些许银两,欲以购入馒头面饼。那户人家仅有一对老夫老妻,日子虽不富裕,却不肯将银两收起,本着农家待客之道,忙请二人入内就餐。 穆影中途前往厨房帮忙,留得花城雨与那老汉聊天,谈及农户近年生计,老汉颇有感触。说是自从天下一统,慕容宏歌做了皇帝,农人日子就变得好过许多:一则没了战事,土地皆有人耕;二则上谕与民生息,皇粮收得极少。老汉说到激动处,声音却已哽咽,哭诉他那兵乱之中亡故子女,直道其生来命苦,无福享受太平盛世。 花城雨听罢为之唏嘘,心中又有几分忧虑,如若吴王兴兵叛乱,战事必将再起,最终受苦之人,仍是寻常百姓。 花城雨与那老汉聊了一阵,忽觉有些口渴,于是出言讨碗水喝,不想老汉竟将自酿高粱米酒端出,竟欲与花城雨喝个痛快。花城雨不善饮酒,无奈却之不恭,只得领了一完,还未张口,便见“风流鬼”飞落酒碗之上,而后一动不动,竟似饮起酒来。如此片刻之后,碗中酒面已然落下一指有余,而那“风流鬼”仍旧饮个不停,直教花城雨与那农家老汉看得目瞪口呆。 穆影此时从厨房出来,着手摆放碗筷,待见“风流鬼”正在饮酒,连忙上前制止。只见她扯住“风流鬼”一只翅膀,径直将其提了起来,口中随即骂道:“你这家伙死性不改,又喝的这般烂醉,如此一来。岂不误了姐姐我的大事。” 穆影说着将手一松,那“风流鬼”旋即直坠而下,眼见快要落地之时,方才奋力扑打翅膀,飞回穆影手上休息。穆影气得将其甩掉,它又自己飞了回来,如此反复多次,直教穆影忍俊不禁,“看你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也不觉得丢人。”说罢便由其伏在手背之上,不复将其甩落。 穆影对花城雨道:“奴家忘记同公子讲,这‘风流鬼’最爱饮酒,饮则必醉,想其如今醉成这个样子,怕是误了我等寻人之事。” “蝴蝶竟也这般贪杯,当真奇事一件,或许在其蝶梦之中,它又变作庄生去了。”花城雨无奈一笑,“不知我们现与那人相距多远,此刻该向何处追寻。” 穆影答道:“临近村落之时,‘风流鬼’引路已是毫不迟疑,想来我们应距那人不远,不妨先在近处找寻。” “如此便好。我们先在村中打探一下,或许能有些许线索。” 饭后,花城雨和穆影向农户夫妇告辞,本欲赠以金银,不想农户坚决不受。花城雨无以为谢,遂将身边白玉扇坠解下,将其送与农户,并对其道:“两位日后若是遇上麻烦,可持此物前往京城,至丞相府中求助。” 老汉却推辞道:“咱老百姓躲官还来不及,哪有自去找官的道理。” 穆影见状从旁说道:“你老权且将其留作纪念,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老汉闻听此言,这才将那扇坠收下。 花城雨和穆影自农户家中出来,便向附件村民一一打听,问其此地是否曾有外人路过,而其身背一支古怪箭筒,衣衫后襟为火所灼。无奈所问之人皆说未见,花城雨请其仔细回想,却见一人极不耐烦,直言此村居民均以务农为生,除却村北五里一位猎户之外,余人根本不会携带弓箭,倘若有人背着箭筒经过,又怎会记不起来。 花城雨听那人言之有理,只得放弃追查,又与穆影商量之后,便知为今之计,只剩等待“风流鬼”酒醒一途。 两人正商议之时,忽听村中四处喧哗,几个农家壮汉手持锄铲,尽往村北赶去。花城雨不知发生何事,遂与穆影一道前去查看。 两人跟着村民出村北去,行了一小段路,来至一山脚下,只见路中站着四个怪人,具是胡人打扮,身形高矮胖瘦,各有古怪之处。左首那人长手长脚,身材极高,便与“威豹”雄子敖相比,怕也至少高出一头;而其身旁立着一个侏儒,身高约莫只有常人一半,举止老气横秋,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右端站着一个胖子,以其肚腰之肥,体重难以斤论,浑如吞了一面石制大鼓;相邻而立之人却是瘦可见骨,时而躬身咳嗽,俨然一介病痨,几能被风吹倒。 那高个儿手里提着个人,不住地前后左右甩动,直把那人舞得足不沾地,仿佛其乃兵器一件,当真好不趁手。 “你现在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瘦子向那被抓之人说道,“还不快说我家主子去了哪里?所言若是不实,老子就让兄弟把你抛上天去,摔你个七瓣八瓣,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话声入耳,高个手里那人心里已是怕极,但他早被甩得头晕目眩,又如何能够说出话来。其余村民闻言大怒,纷纷怒骂四个怪人,要那高个儿暂将手中之人放下,否则便要与他拼个死活。不想高个儿依旧顾自地耍着,任凭村民骂得怎样狠毒,他都不予理睬,倒是瘦c矮c胖三人听得怒目圆睁,立时还嘴对骂。 但听那矮子上前一步道:“呸,你们敢骂老子,老子就让你们尝尝厉害,哪个不要命的,快快上来送死。” 村民见这矮子身如孩童,也敢上前叫阵,不禁哈哈大笑,戏谑不止。而后一名壮实汉子走上前去,对其笑道:“小孩子到这儿凑什么趣,你妈还等着你回家”“吃奶”两个字尚未吐出,便见那矮子纵身一跃,径直撞入汉子怀中,而后一拳击在汉子腹部,立使那人倒地不起,捂着肚子不住呕吐。 “你这厮不会武功,竟也敢骂老子,老子老子”那矮子气得直直跺脚,却不知该如何撒气,遂将村民方才叫骂之语,一五一十学了个遍。 矮子甫一开骂,瘦子随即助阵学舌,只有那个胖子嘴笨,便连骂人也学不来。村民见那矮子武功高强,原本十分忌惮,不想其却只顾动口,并不动手,遂也壮着胆子,与之对骂起来。这却苦了高个儿手里之人,又在空中转了十多个圈。 矮子语速极快,片刻后便骂得累了,于是呼呼喘气,暂作休息。只见其挥了挥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老子师父千叮万嘱,不能杀不会武功的家伙,否则老子定把你们大卸八块,一一丢去喂狗。” 村民被他一吓,骂声顿时小了,此时有人想起高个儿手里之人,于是叫道:“你们只要将人放了,我们便不再骂。” “你们只要将我主子下落说出,老子便会放过此人。”瘦子说话声音更大,有意压过前人一头。 “我们连你主子什么模样都没见过,你让我们上哪去找。” “主子当然就是主子样,难道还能长成老子这般奴才样不成?还是能和你们这些乡巴佬一个模样?”瘦子闻言怒道,“主子说我们哥四个长得太过惹眼,所以没带我们进京,仅叫我们于此接应,到也没说几时前来。方才接到主子书童飞鸽传书,说主子现已不见,叫老子弟兄细心查探,寻访主子下落。老子至今未能找到主子,不问你们又去问谁。” 村民听他这般毫不讲理,自是苦笑不得,却见那瘦子对着高个儿比划了几下,高个儿将头一点,便将手中之人抛了出去。 “原来这高个儿不通汉话,怪不得听人骂他也不生气。”穆影忖道。 高个儿刚准备伸手接人,不料一道人影跃入半空,自将村民凌空抄起,而后稳稳落回地面。村民经此死里逃生,忙给花城雨叩头道谢。花城雨见状将其扶起,吩咐众村民扶他回去休息,至于此间诸事,尽数交由自己料理即可。 高个儿立时大怒,嘴里吐出一连串胡语,而那瘦子见到花城雨多管闲事,随即冲其破口大骂,言辞却未有变,仍是村民先前那套。 矮子先将花城雨打量一番,而后向其说道:“这里真的有个练家子,正好来陪老子玩玩。”矮子说着便要上前动手。 忽听得山上有人喊道:“各位且慢动手,我知道你家主子现在何处。”一人说着自山上小跑下来。 来人一脸络腮胡子,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唯独鼻子钩如鹰隼,观之甚是特别。此人身背木弓箭筒,手持两只野兔,身以皮草为衣,当是猎户无疑。 来人跑至花城雨身边,低声对其说道:“小人已在边上看了好长一会儿,见这几人皆身怀武功,并非易与之辈,公子何必与其较劲,不如编个瞎话,将其骗走便是。” 瘦子见那猎户只管与人嘀咕,于是不耐烦道:“喂,你小子当真知道我家主子在哪儿?莫不是故意诓老子吧。” “你家主子就在此山背后。”猎户答道,“你们翻过这座山锋,便能将其找到。” 瘦c矮c胖三人闻言十分欢喜,唯有高个儿无动于衷,直待瘦子为其译作胡语,他方手舞足蹈起来。四人当即不疑有他,结伴翻山去了。 花城雨向猎户谢道:“多谢阁下为我解围。” “公子不必客气。”猎户说道。“公子见义勇为,令在下十分敬佩。不知今日可否赏脸,赴寒舍内喝上浊酒壶。”猎户说着举起手中野兔“便连下酒小菜,此刻都有现成的了。” 花城雨正要推辞,却听猎户大叫一声,继而拍头说道:“在下一时大意,竟将腰间短斧落在山中。公子且先莫走,待我上山取回斧子,再与公子前去喝酒。” “那你可要小心着些,莫与方才四人再度撞上。”花城雨道 “在下对此山势比对自己还要熟悉。”猎户笑道,“此番只要避开大路,拣些小路行走,那便不会与那四人碰上,无需公子为我担心。”猎户说着动身上山去了。 花城雨与穆影商量过后,认定此时不宜耽搁,正欲动身离去,却对一事猛然惊觉,遂将折扇重重拍入掌中,“糟了,方才那人就是我等所追奸细,一时未察之下,竟教其从面前溜了。” “公子何出此言?”穆影闻言诧道,“那人一身猎户装扮,手中还带着野味,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个奸细。” “正因事先知道此处有一猎户,才会教其蒙混过关。”花城雨叹道,“你看他背上箭筒乃是空的,猎物之上也没有插着箭羽,若是寻常猎人,岂有不将箭矢回收之理。如是看来。那柄木弓定然非其所有,而那箭筒多半内有玄机,正如那名奸细所负之物,仅能发射特定暗器。此人定和那四个怪人有所关联,故而刻意与其同路而去。你我现下快快动身,或许还能将其追及。” 穆影听罢恍然大悟,忙与花城雨上山追去,尚未追出几里,便听到有人大喊救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在河之洲(上) 司徒空空走出树林,愈是思量,愈是心惊:“那姓秋的女娃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身手,而那小子也是身怀绝技,真是后生可畏啊。不巧下个月适逢武当召开传位大典,武林高手各派名宿应邀齐赴方圆台,这帮小娃儿若到天柱峰上捣乱,定会与武当派大打出手,灵晗老道一怒之下,恐其性命堪忧。老头子我既然受邀观礼,不如早到一步,和牛鼻子先行打个招呼,让他出手担待着些,莫与小辈一般见识。” 司徒空空思及此处,当下转道向西,直奔武当,一气赶了数百里路,直到夜色初呈,天际墨染之际,尚未投宿休息。 司徒空空见赶不到前方宿头,欲在野外休息一夜,正巧望见前方一间破庙,所处恰离官道不远,于是走至庙外观瞧,但见此庙窗牖残破,屋顶多处无瓦遮头,想来已经荒废多年,许久未被打理。 司徒空空推门而入,四处打量,只见正中佛像遍布蛛丝,香案积灰甚厚,唯独地面干净些许,甚至尚有茅草铺就之席,想是曾有旅人在此过夜之故。 司徒空空忖道:“在此休息一晚确是不错,怕只怕夜半来人,扰了老儿清梦,还须得找隐蔽角落,莫要教人发现才好。” 司徒空空转到佛像背后,见此处倒被遮得十分严实,恰可做其藏身之处,只是地上灰土堆积,却是有些脏乱,试问寻常旅人过夜,怎会睡在如此逼仄之所。司徒空空起初并不在意,径直就地卧倒,不久便觉灰尘呛鼻,令其难以忍受。他于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灰土,四下一阵张望,见头顶上恰有一架横梁,继而心思一转,自将腰上“探囊”软鞭系紧,抽出鞭梢一端,而后纵身跃起,将之系在横梁之上。如此一来,司徒空空身如虫蛹,倒悬于半空之中,不时左右摇荡,自觉另有妙趣,片刻之后困意来袭,随即靠在佛像背上睡了过去。 司徒空空自梦中醒觉,听得人声脚步由远及近,抬头望见繁星点点,正是夜半时分。他于空中打了转儿,隔过佛像向外张望,遂见一道人影奔入庙来。夜色极黑,而那来人并未举火,司徒空空自也难以看清其貌,但听此人气息浑浊,似已受伤,随后果然听到布帛撕裂声响,当是伤口急需包扎之故。 那人包扎完毕,便靠着柱子休息,不料有人忽从门外丢入一只火把,恰将佛像身前一堆茅草点燃,火焰转瞬升腾而起,直将庙内照得通明。 “此刻夜深露重,仇公子怎么也不生个火呀。” 此时自庙外进来三个人,说话的一身书生打扮,左手握着一对判官笔,右手摸着唇上两撇八字胡须,正是“得了秀才”陆孙山,而其身旁则是“巨鲨”沙鄂与毒娘子二人。 但听毒娘子道:“小子运气不错,有那么多师兄师弟替你送死,让你觅得一丝机会,竟然险些走脱。你该庆幸只是中了沙当家一刀,若被老娘长鞭打中,此刻怕是毒气攻心,早已没了性命。” 沙鄂闻言不服,“小子本事一般,躲得却是极快,老子一刀下去,竟没卸下你一条胳膊来,不过好歹也算将你伤了,不似有些家伙,只会在这儿空口吹牛” 毒娘子听他指桑骂槐,眉头一竖便要发作。陆孙山见状连忙劝道:“杀这小子需得三人合力,明冰刃到手后,也会依照先前之约,重制为三柄匕首。此事谁也别抢,谁也别躲,谁也别想独吞。” 陆孙山转向仇独说道:“臭小子莫要以为我等没看出来,那日夹击妖女之时,你所出之剑甚是飘忽,三分似是攻向妖女,七分却朝我等刺来。今日之事皆因你不仁在先,莫要怪我等现下不义。” 司徒空空闻言心内忖道:“这个秀才倒是狡猾得很,他明知道杀了水阁之人,仇帆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极力拉另外两人下水,来日事发也好有人助拳。 紫衣少年左手按着手伤口,右手自地上拾起长剑,狠狠瞪着面前三人,向其切齿言道:“三位为夺明冰刃突施暗算,杀我水阁弟子众多,仇独虽然武功低微,却也不能就此干休。今日你们将我杀了便罢,若我不死,定不会放过你们。”司徒空空听其亦是仇姓,猜其多半便是仇帆之子。 “莫非仇公子还有一丝念想,妄图在我等手下活命不成?”陆孙山旋即脸色一沉,对沙鄂与毒娘子道,“为防个中风声走漏,必不能留此人活口,日后仇帆唯有问过阎王,才能知道要找何人报仇。” 沙鄂c毒娘子齐齐点头,当下向两侧散开。沙鄂横刀在左,毒娘子持鞭在右,只等陆孙山一声令下,便会同时向仇独出手。仇独有伤在身,勉强持剑戒备,未待提起真气,额上却先渗出许多汗珠。 陆孙山刚欲动手,忽觉耳边疾风掠过,未及有所反应,左手兵刃业已不翼而飞,而正当其盯着左手惊讶之时,右手判官笔又转瞬消失。身逢如此诡异之事,陆孙山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当即惊叫出声,是以引得同伴注意,纷纷向其投来目光。 毒娘子见陆孙山神色惊恐,忽觉背后有人,于是猛然一个转身,却未看到半点人影,待其回过身来,但见沙鄂双手已被一条长鞭缚住。难以置信之际,毒娘子低头一望,果见长鞭早已不在手中,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对判官笔,原本应是陆孙山所持之物。 毒娘子遂向沙鄂问道:“你是如何被人捆起来的?” 沙鄂兀自一脸疑惑,“老子也不知道,只觉得手上一紧,便已让人捆住,大刀现也不知去向,难不成” “难不成什么?”毒娘子急忙问道。 沙鄂头上冷汗直冒,“难不成这庙里有鬼” 陆孙山声音发颤,对毒娘子道:“那对判官笔本在在下这里,不知怎的却到了夫人手中这里不是有鬼,而是有个厉害高手,成心戏耍你我,要将我等胆子吓破。”陆孙山话罢两腿一软,竟是险些跪倒在地。 仇独自于一旁看得清楚,知有一道人影忽来忽往,先后出现于三人背后,故而扬声话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若蒙不弃,还请现身相见。” 话音未落,司徒空空已自屋顶跳下,手里提着一把大刀,正是沙鄂随身兵刃。司徒空空方才见仇独性命难保,便以“探囊”为手,攀住顶上房梁,借长鞭之力,于空中往返,突袭陆孙山身后,眨眼间便将其手中判官笔抽走,而后故技重施,盗了毒娘子长鞭,以其捆沙鄂双手。 “嘿嘿,这两天总是碰到漂亮小伙,老头子简直要自惭形秽了。”司徒空空嬉笑言道,“不过比起先前那个,你这功夫可就差得远了。单单是这三个草包,也能把你伤成这样,若不是老头子和水阁有点交情,今日出手救你一命,你便真的死在这里,倒也不算冤枉。” 没等仇独答话,陆孙山便抢着说道:“是,是,在下就是草包一个,还请前辈你高抬贵手,饶过我等一回。” 仇独向司徒空空行了一礼,而后说道:“前辈,这几个人甚是卑鄙,只会暗箭伤人,此番出手偷袭,害了多名水阁弟子,还求前辈允我所请,让在下将之手刃。” 毒娘子此刻脸色惨白,一时说不出话,却听一旁沙鄂叫道:“要杀便杀,老子落到你们手里,压根就没想过活命。” 陆孙山闻言立马跪倒在地,“仇公子大人大量,还请放过小人,小的就算给你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 “老头子我最是恩怨分明,他们先前既要杀你,你此时杀了他们,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这三个家伙终究败于我手,并非败在你的手里,你纵使杀了他们,也算不得什么本事。”司徒空空说道,“罢了,杀与不杀,小子自己定吧。” 仇独走至陆孙山面前,见其直欲起身反抗,却被一颗飞石打中穴道,当即动弹不得。仇独兀自怔了片刻,而后将剑一扔,“滚,此债我必亲手讨还,你们只管等着好了。” 司徒空空于是又掷一记飞石,解了陆孙山穴道,只见其连滚带爬,当即逃出庙去,并未多看同伙一眼。沙鄂好不容易将手上长鞭解下,冲着司徒空空略一抱拳,而后大步离去,不想还没出门,便见一柄大刀自其头顶飞过,直直插入身前地面,遂而将之拾起,回身又向司徒空空行礼作谢。 待到毒娘子也要走时,司徒空空忽自袖中拿出许多毒粉,示于其人面前,“如此害人之物,老头子便替你扔了,来日你若碰上高手,这些玩意怕是只能害你自己,你若不肯相信,权且想想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待那三人去了,司徒空空向仇独问道:“小娃可是水阁阁主仇帆之子?” “晚辈正是。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又是如何识得家父?” 司徒空空笑道:“老头子名气不大,说了你也未必知道。想我识得仇帆之时,他也像你一般年纪,一样的公子哥儿,没有什么本事。你这小娃儿既有明冰刃在手,何不使其防身,竟然被人伤得这般严重,险些丢了性命。” 仇独闻言面露愧色,遂将背后包袱解下,内里所装虽是明冰刃不假,却已从中断作两截。司徒空空见状记起墨菁所言,于是向仇独问道:“那个秋姓女娃儿做的?” 仇独听其提起秋言思,不由地身子一震,遂反问道:“前辈认得秋姑娘?” “岂止认得,那女娃儿白日里还赢了老头子一招。”司徒空空也不遮掩,径直实话实说,“怎么,此剑便是她打断的?” “秋姑娘武功竟比前辈还高。”仇独闻言慨叹,语声说不出是喜是忧,“此剑非为秋姑娘所折,而是被一个少年以布裹长剑击断。” 司徒空空闻言纵声大笑,“好个奸诈小子,自己干了好事不认,居然还诓到老儿头上来了。” 仇独闻言大惊,“前辈竟也认得那人,可知其现下身在何处” “怎么,你想找他报断剑之仇?你可不是他的对手,不如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司徒空空说道,“想来此人应和那女娃儿同往武当去了,老头子左右无事,正欲去凑热闹。” 仇独闻听墨菁与秋言思一路同行,忽地露出忧伤神色。司徒空空见状,以为他是在担心陆孙山等去而复返,于是轻拍其肩,对其说道:“小娃儿不必担心,老头子既往武当上去,便不妨取道明江水阁,先行将你送回家中,也算还了水阁一个人情。有老头子一路相伴,那三个草包绝对伤不了你。”司徒空空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之抛与仇独,“小娃儿先将金创药敷上,免得伤口溃烂,误了行程。” 仇独接过药瓶,对司徒空空再三言谢。 司徒空空与仇独闲话片刻,而后各自睡去,待到第二日清早,两人便向明江水阁进发。司徒空空沿路留心察看,果见陆孙山与毒娘子暗中追随,定是欲等仇独落单之后,再行设计加害,只是未见沙鄂身影,看来并未与这二人结伴。司徒空空当下佯作未觉,也不说与仇独知晓,仅是教其安心养伤,不可独自行动。两人接连几日不投客栈,仅在凉亭庙宇过夜,吃饭也都不去饭馆,只于路边野店匆匆了事,如此安排虽然辛苦,仇独却也没有怨言。 陆孙山和毒娘子畏惧司徒空空武功高强,不敢跟得太近,故而只能餐风宿露,更比仇独二人辛苦,最后终于忍受不过,决定铤而走险,趁司徒空空夜晚熟睡之时,暗中向其出手。奈何司徒空空内力精湛,每日只需打坐一会儿,便可恢复精力,于其小心戒备之下,旁人怎会有机可乘。 司徒空空见那两人有心偷袭,于是待其刚一露头,旋即装作起夜解手,吓得两人慌忙躲入草丛,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司徒空空故意走至两人左近,就地脱衣小解,一泡热尿尽数淋在二人头上,其却只得默默忍受。司徒空空极力忍住笑意,回去继续装睡,等到第二日早上,便不复见两人身影,由是得以放心赶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在河之洲(中) 初时仇独有伤在身,赶不了许多路程,而待到其伤势好转,两人自是快马加鞭,不足五日光景,便来到了长江之畔。 司徒空空望着长江滚滚波涛,一时老骥伏枥,壮心未已,胸中顿生豪气万千,“今日重临长江,只叹一声山河未改,人事已非。老头子年轻时混迹金陵,少不更事,竟放着长江这般英雄不曾结交,如今鬓已星星,复见长江,不禁忆起诸多往事。可惜老头子不通文墨,若是我那故友在此,定能作首好诗,以抒胸中豪情。” 仇独闻言说道:“晚辈文才平平,不擅作诗,唯有借花献佛,吟诵前人之作,但请前辈一听可好?” “小娃儿且吟来听听。” 仇独于是扬声吟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司徒空空听罢呵呵笑道:“不错,苏大胡子这首念奴娇人称铜板铁琶,实乃千古绝唱,我那故友当年临江吟来,亦是这般令人神往。不过那人也曾说过,大胡子徒有知辨之能,却无谋事之术,以致一生郁郁,终不得志,可谓坐论无失,行则受困,文豪实然,英雄未必,空羡江东周郎,实则满腹牢骚。’” “那位前辈胆敢如此评论先贤,想来定是了不得的英雄人物。”仇独说道。 “老头子也不知他算不算是英雄。”司徒空空叹道,“想其旷世之才,聪明绝顶,武功c计略c辞赋c书画样样精通,饶是如此,却为一个情字所困,最终落得国破家亡。” 仇独听到“为情所困”四字,随即沉默不语。 司徒空空又道:“我们且去租条小船,往那江中而去。老头子若是记得没错,只需在江心急流之处转个几圈,再行几里水路,便可到达明江水阁。” “且待晚辈发个讯号,看看此处有无水阁之人接应。”仇独言毕自腰间取出一节竹哨,将之放入口中吹响,但听其声尖锐高亢,如同鹤唳直上云霄。仇独哨声先是三长,后是三短,接着又是一短一长,接以一短,吹罢复将竹哨收入袖中。 司徒空空听着有趣,于是问道:“小子这是吹的什么暗号?” 仇独答道:“前辈有所不知,这枚竹哨乃是明江水阁特制,暗号亦于事先早已约好,哨声长短依循八卦图形而定,长者为连,短者为断,是以方才所吹哨声,实为八卦之中乾c坤c坎三卦,亦是明江水阁所敬天c地c水三元,本派弟子听到之后,自会来此接应我等。” 说话之间,只见一叶扁舟现于江上,舟中一名妙龄少女,身着月白绣衫,浅蓝水雾纱裙,手撑蒿竹一杆,渐向二人划船而来。 少女面容秀美,身姿绰约,浆打水声之间,莺喉宛转动人:“山苍苍,水茫茫,大孤小孤江中央。崖崩路绝猿鸟去,惟有乔木搀天长。客舟何处来,棹歌中流声抑扬。沙平风软望不到,孤山久与船低昂。峨峨两烟鬟,晓镜开新妆。舟中贾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 司徒空空闻声赞道:“这女娃儿歌声醉人,词也编得妙极。” 仇独笑道:“前辈谬赞咱家师姐了,这词亦是东坡先生大作,名唤《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 “这小女娃看模样比你还年轻些,居然是你师姐?”司徒空空奇道,“难道你们水阁弟子都读苏东坡不成?” “前辈说笑了。”仇独应道:“师姐偏爱东坡先生,平日好吟其词,在下听得多了,偶尔也能记得两首。师姐少失所怙,不知生辰为何,自幼跟着家父习武,算是与我一同入门。但其天分极高,各种功夫都比在下厉害,加之遇事能谋善断,在下只配当其师弟,怎敢以师兄自居。” 待到小舟驶到近前,那女子便自船中跳上岸来,围着仇独转了一圈,而后对其笑道:“师弟出门才一个月,不想竟似长大许多,今日一见,倒像是个大人了。” 仇独双颊发热,正色答道:“师姐莫要取笑,我这次出门遇事不少,幸亏这位前辈仗义相助,方能事事逢凶化吉。” “逢凶化吉?此话何来,莫不是看上了谁家小姐,却被人家拒于千里之外。”仇独闻言更是面红耳赤。 女子后又问道:“怎么没见同行诸位师弟?” “众师弟为了救我脱困,皆已经死于恶人之手,若不是这位司徒前辈现身相救,恐怕我也没命回来。”仇独于是说起同门遇难经过。 女子听闻之余,自将一双秀眉蹙紧,眼中纵有万分悲痛,也已牢牢锁死,必不肯于人前垂下泪来。 女子听罢默然良久,方才回过神来,而后走至司徒空空身前,向其盈盈一拜,“我这师弟定给前辈添了不少麻烦,小女子月玉儿且在这里替其谢过大恩。” 司徒空空见状笑道:“小女娃与其在此客气,不如速带老夫前去水阁,多少吃点好的,方能慰劳一路苦辛。” 三人于是乘舟而行,依旧由月玉儿划船引路,时而顺流,时而逆流,在江中不住兜着圈子。司徒空空对如此行船很是不解,月玉儿便向其指明江中礁石布局,称是水阁为了防范外敌而设,船只若不小心,极易触礁沉没。 如此行了十几里水路,小舟来到江心一座小岛附近,司徒空空远远瞧见环岛砌有高墙,砖石通体沉黑,屹立已过百年,墙上放哨弟子亦已望见小舟,依次挥旗致意。小舟最终泊于正门之前,三人由是离船登岸,步入明江水阁。门内弟子见是仇独归来,纷纷上前问候,而月玉儿则已先行一步,往正堂通报去了。 司徒空空故地重游,穿庭过廊之间,只见此地仍如先前,依旧庭院深深,屋舍俨然,角落两座高塔遥遥对峙,正中武场开阔平坦,迎面正厅之上悬着一块牌匾,其上书有“万流归一”四字,笔力如剑凛然。司徒空空未入正堂,便见一个威武男子自内迎出,其人身着穿紫色长袍,相貌与仇独颇为相似,较之仅是苍老许多,黑发之中夹杂白发,应当便是水阁之主仇帆。司徒空空眼见昔日小子如今已然半老,忽生岁月沧桑之感。 “前辈光临敝派,我等有失远迎,失礼失礼。”仇帆抱拳为礼道,“犬子曾受前辈相助良多,仇某对此感激不尽。” 司徒空空又将仇帆打量一番,只见此人身上诸多金玉配饰,心内大为鄙夷,“好说,好说。”司徒空空哈哈一笑,也不回礼,径自走入正堂,随手拽了一把椅子,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仇帆见状虽有恼色,但念司徒空空远来是客,又是仇独恩人,暂时只得忍气吞声,默默走入屋内落座。 司徒空空顺手抓起桌上花生,一颗一颗抛入半空,用嘴接住嚼食,每吃四到五颗,便喝一口茶水,全不理会旁人,甚是悠然自得。 仇帆压住火气,向仇独问道:“水阁弟子死于人手,此仇必报无疑,详情为父已听玉儿说过,你亦不必赘言。倒是为父先前吩咐之事,你又办得如何?” :“孩儿无能,未能将明冰刃完璧带回。”仇独跪倒答道,而后自将手中包袱解开,取两截明冰断刃,将之奉于身前。 仇帆急急接过一段,望着剑身断面,兀自凄然说道:“镇阁之宝现下被毁,难道是我水阁气数将尽之兆?难怪就连游龙帮这类乌合之众,如今也敢欺到明江水阁头上。你且告诉为父,此事可是那名女子所为?” “明冰刃实则是被一个少年用剑击断,非为秋姑娘当负罪责。”仇独一脸惭愧,说话之时不敢抬头。 司徒空空见状插话说道:“明江水阁管制百里长江,家大业大,令老头子好生羡慕,可惜对于武功一道,自从乃祖逝世之后,一代不如一代,再无当年盛名。而今宝剑一断,人人唉声叹气,个个怨天尤人,往日名门至此,当真可笑可悲。老头子以为剑是死的,用剑之人方是活的,无论神兵利器如何厉害,无有绝世高手驾驭,又与一柄凡铁何异。倘若不明此理,老头子劝你还是金盆洗手,尽早退出江湖,而后多请高手看家护院,以免被人吞并。” 仇帆本就厌他无礼,闻言更生怒意,是以出言斥道:“阁下到底何人,竟敢在此口出狂言。” “老头子我上次来时,并未与人照面,是以你不知我究竟何人,不过我可记得你这小子,当年一招‘大江东去’没有练好,遂被你爹责罚,一气跪了四个时辰。” 仇帆听他其起旧事,又将司徒空空上下打量一番,自问对其一点印象也无,不禁露出满面疑色。 司徒空空解下腰间“探囊”,径自长鞭一抖,便将仇帆手中断剑卷来,而后向其问道:“你可识得此鞭?” 仇帆细看之下大惊失色,“此乃‘翻海蛟龙’,为我水阁三宝之一,当年不慎遗失,不想竟是落在阁下手里。阁下究竟是谁,此鞭又自何处得之?” 仇独与月玉儿闻言亦甚好奇,二人素来只知水阁有一镇阁之宝,便是那柄明冰刃,三宝之说尚是首次听闻。原来“翻海蛟龙”被人盗走之后,明江水阁自觉面上无光,遂将另一宝物就此雪藏,唯独将那明冰刃留下镇阁。 但听司徒空空说道:“老头子人送外号‘神偷’,此鞭便是我自水阁偷的。” “阁下便是司徒空空?”仇帆惊道,“听闻阁下一条‘探囊’长鞭神乎其技,想不到竟然是我明江水阁之物。” “不错。”司徒空空答道,“此鞭在这水阁之中仅是摆设,到了老儿手里却能名震江湖。尔等若有本事,尽管向我讨回此鞭便是。” 仇独怕两人动起手来,忙对其父说道:“这位司徒前辈对孩儿有救命之恩,对此长鞭还请父亲稍作通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在河之洲(下) 仇帆思量片刻,继而长叹一声,“阁下所言极是,神兵利器并不能保水阁基业,唯有子孙勤奋习武,方为长久之计。” 司徒空空点了点头,自去把玩手中断剑,只见其稍一催动内力,明冰刃上便有蓝光隐约透出,而后试着将两截断剑相接,彼此皆有华晕显现,二者之间光华流转不息,似乎乃是一脉相连。 司徒空空撤去内力,旋即说道:“此剑剑脉未毁,若能设法重铸,必可恢复威力。” 仇帆闻言一拜,“还求阁下开示重铸之法。” “明冰刃本为冰玉磨砺而成,如今断作两截,若欲使之复合,亦当使用天然晶石才是。老头子自水阁这里偷了宝贝,心中虽然歉疚得很,终不舍得将它交还,索性替尔等将这明冰刃重铸权且当作一点补偿。这枚白玉乃是老头子昔年好友所赠,光泽细腻,温润如脂,老头子一直舍不得拿它换酒,而今赠与尔等,且请高人工匠将其熔了,以作粘合断剑之用。”司徒空空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玉,大小如人掌心,通体晶莹白净,与断剑一并交于仇独手中。 仇帆当即言谢不已,而后差人去请能工巧匠,设法重铸宝剑,又吩咐当堂摆宴,答谢司徒空空。 司徒空空呵呵笑道:“余事不必着急,填饱肚子最是要紧。” 司徒空空在明江水阁叨扰一日,次日便告辞前往武当山取来。而后又过了几日,明冰刃重新铸成,除去剑身中间多了一条白色玉带,其余均与未断之时无异。 几日之后,仇独只身来到书房,径自跪在仇帆面前,拜请言道:“父亲大人,孩儿有心出门游历,借以增广见闻,锤炼武功,来日望能当得起这水阁之主,还请父亲应允。” 仇帆考虑了一阵,而后答道:“为父近日来几番深思,但觉那‘神偷’所言确实有理。名剑威力决于用剑之人,若无极高武功修为,不论何等神兵利器,都不足以防身保命,更何况你乃家中独子,终须担起这份家业,而今先在江湖之中磨砺一番,也是当为之事。”仇帆说罢取出一卷画轴,将之递与仇独,“那天你亦听闻为父提及水阁三宝,现下便与你道个清楚。所谓三宝,一为明冰刃,二是司徒空空手中‘探囊’长鞭,第三剑便是这幅晦明图谱。为父今日将它交付于你,日后须得好生参详,尽力破解其中玄机。” 仇独展开图谱,见其上所绘乃是一副内功经络图,于是仔细看了一阵,却发觉图中多有悖反常理之处:手少阳三焦经内乃是一股阴性内力,足太阴脾经中却要修练至阳真气;足少阳胆经内力忽阴忽阳,手少阴心经真气忽顺忽逆,如果真以此法练功,非得走火入魔,经脉尽断不可。 仇独故而不解道:“孩儿愚钝,难以参透此图之中练功法门,还望父亲赐教。” “非你愚钝,而是此图本就是个哑谜。”仇帆叹道,“先祖不愿后人被逼修练这门武功,故而烧了原先秘籍,绘为这份图谱,并且留话后人,要我等好生爱护,不得损毁,唯有非练不可之人,方能学成此中绝技。为父参详此图三十余年,至今毫无所获,遂而将其转交你手,愿你福泽深厚,参破这门武功。”仇独接过图谱,后又看了一会儿,仍是毫无头绪。 “先祖也曾担心无人参透图谱,导致本门绝学失传,于是留下八句口诀,你且竖耳听好。”仇帆于是传授口诀道,“有晦有明,一晦一明,晦阳明阴,分合晦明。合时如晦,分而了明,分必相晦,唯有合明。” 仇独听此口诀,更是不知所云,一时参悟不透,只得将图谱小心收起。 仇帆又道:“为父本想将明冰刃一并交于你手,但念你武功修为尚浅,行走江湖恐遇危难,是以吩咐月玉儿携剑与你同行。玉儿年纪虽轻,却对武学一道颇有天分,以其今日修为便与为父相较,怕也不遑多让。” 仇独素知月玉儿天资极佳,却未料到父亲对其竟有如此评价,惭愧之余,更坚定了发奋习武之心,只是对于将明冰刃带离水阁一事,心内略微有所不安,“明冰刃乃是父亲防身利剑,亦是水阁镇阁之宝,若教孩儿就此带离,只怕会对父亲不利。” ,“为父武功或许比不上那司徒老头,但若有人想在明江水阁乱来,却也并不那么容易。”仇帆傲然答道,“你且去唤玉儿进来,为父再与其吩咐几句。” 月玉儿年纪虽轻,为人却是十分老成,听闻仇帆说起欲将明冰刃交付与其,并要她与仇独游历江湖诸事,心道水阁之中除她以外,再无可以托付之人。更何况她和仇独情同姐弟,自是责无旁贷,于是当即领命,回房中收拾行李去了。 第二日清晨,仇独便和月玉儿一道驾舟,驶离明江水阁而去。扁舟行于江面之上,月玉儿一边划船,一边向仇独问道:“师弟,我们此番游历江湖,先去何处为好?” 仇独想了一下,忽记起司徒空空曾经说过,那秋姑娘欲赴武当,于是脱口说道:“师姐,我们先去武当山吧。十五日是武当掌门传位大典,灵晗道长手书请柬早以送达,我出门时已问父亲取了,非得要到场观不可。此时虽说相距大典时日尚早,但我等身为晚辈,一则须得先行拜会武当掌门,二则也可与司徒前辈再碰个面,是以早去个一日两日,其中也有好处。” 月玉儿咯咯笑道:“武当都是道士欸,我等若去那里,你又怎能讨到老婆,不如先去峨眉怎样?” “师姐莫要乱说。”仇独闻言脸上发烫,故而反唇相讥道,“不如我们先去京城一趟,找一个风流才子,直如东坡先生一般,先将你给嫁了。” “好啊,玩笑都敢开到师姐头上了,看我不揍你个落花流水。。”月玉儿娇叱一声,举桨便向仇独。 仇独见状慌忙躲避,嘴上却是毫不示弱:“还望那人不要也是一脸胡子才好。” 仇独不大相信月玉儿武功进境远胜于己,时不时便想试她一试,于是伸手格开攻来木浆,对其说道:“昨日父亲称赞师姐武功了得,说你已能与之匹敌,想来你我久未拆招,我又怎知这话是真是假。” “怎么,你想试试我的功夫?”月玉儿笑着问道。 “那当然了。”仇独应道,“我还不知师武功有多厉害,也想看看自己到底长进了没有。” “今日若不露两手,来日还管不了你了。”月玉儿道,“你且说说怎么一个试法?” “这几日我和父亲过招,每次都能斗上十数回合。而今你我就在这舟中比试,彼此以指代剑,师姐若能在二十个招内将我击败,我便信师姐武功已与父亲一般厉害。” “二十招?看来师父心软得很,对你不免手下留情。”月玉儿随即放下木桨,“你且放马过来,十五招内,我便让你自此掉进水里,直呼师姐救命。” 仇独于是摆好架势,先以一招“大江东去”起手,掌尖如剑直刺,击向月玉儿颈部。月玉儿见招一踏船底,使得小船不住左右摇晃,遂令仇独立足不稳,身形亦被带得歪了半步,一掌全然打在空处。月玉儿当下使出一招“浪涌三叠”,挥指刺向仇独胸口,仇独忙以“巨浪滔天”严密防守,才不致被一指打下船去。两人武功师出同门,皆能一眼看穿对方路数,是故每招往往只打一半,便又另换新招。 两人拆到十招上下,但见仇独以“一叶扁舟”进招,而月玉儿则使出“月满潮回”应对,劲力相交之间,仇独竟是一个趔趄,周身空门大开。月玉儿趁机轻移莲步,经由船帮转到仇独背后,立时时攻出一掌,正中仇独颈部。仇独只觉颈后一痛,身子便不由自主向前倾倒,继而直直坠下船去,遂见江水扑面而来。 仇独将要掉入江中之际,忽被月玉儿拉住腰带,借其一提之力,勉强定住脚跟,复于船内站稳,免了一场落水之灾。 月玉儿笑脸盈盈,出言问仇独道:“怎么,觉在船中比斗吃了暗亏,要与师姐上岸再比?” “不必了,师姐武功果然胜我许多,师弟今已心服口服。”仇独如是说罢,又自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其内之物便是那卷晦明图谱,遂将之递至月玉儿观瞧“此物便是水阁三宝之一晦明图谱,师弟日前得之,不解其中奥秘,还请师姐代为参详。” “师姐与我情同姐弟,图谱之事无需藏私,更何况其天资聪颖,内功修为又深,与我相较,更有可能悟出此中玄机。”仇独虑及此处,当下亦将图谱口诀道出。 月玉儿听罢口诀,盯着图谱看了许久,苦思之余毫无头绪,只得摇了摇头,“此图所绘功法悖于常理,处处匪夷所思,在我看来,亦不知其诀窍所在,还是小心将之收起,待到来日再行参详。” “居然连师姐你都看不明白,真不知我那曾祖到底什么意思。” “水阁师祖不将此门武功世代传承,必然有其道理,说不定不学这门武功,反而是件好事。”月玉儿道,“都是因为你这小子打岔,害我在这此耽误了许多功夫,此后须得快点划船,才能尽早上岸。” 月玉儿于是拾起船桨,将小舟向岸边划去,嘴里哼起一首明快清丽小调,随着江水渐行渐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侯服于周(上) 随着绵密香气渐渐沁入胸肺,慕容诗体味到某种似曾相的识心境。她隔过帘幕,看见皇太妃那不甚分明的憔悴面容,仿佛听到这宫闱深处岁月流逝之声,正是如同香炉焚屑升起袅袅烟雾时的窸窣响动。 “太妃是这宫里唯一仍为先帝而活之人。” 慕容诗如是想道,而其生母,先帝正宫皇后,在她幼年之时便因病去世,此后多年以来,伴于先帝榻侧之人,唯此太妃一名女子而已。慕容诗自幼由宫人带大,来太妃居处次数不多,与其从未有过长谈,是以两人并不亲近。慕容诗只知太妃体弱多病,平日里除了先皇谁也不见,便是她幼年来此寻找父皇之时,也都止步于这帘幕之外,不敢贸然惊扰太妃安歇。 太妃一连咳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将呼吸平复,“老身卑微残躯,怎敢劳陛下亲临关照。陛下当以国事为重,不可为琐碎杂务分心。”皇太妃虽语声虚弱,自称“老身”,但其音色依旧清脆,不似垂暮之人所有。 慕容诗恭敬答道:“太妃乃是先皇遗孀,如朕之母,而今身体抱恙,苦于旧疾,教朕怎能枉顾孝道,不代父皇前来探视。” 宫女递茶过来,却见太妃摆了摆手,依旧与慕容诗交谈,“老身这病由来已久,直教宫中太医束手无策,而我亦已认命,只需多熬一些日子,不久便与先帝团聚。” 慕容诗道:“太妃陪伴先帝多年,情深意笃,于朕于国皆有大恩,朕一定竭尽所能,寻遍名医良药,必将太妃之病治好。” “老身并不畏死,只是未见先帝大仇得报,死不甘心”太妃说着叹了口气,“老身可否斗胆向陛下问一句话?” “太妃但问无妨。” 太妃微微探身问道:“若是先帝当真死于吴王之手,陛下该当如何?” 慕容诗沉吟片刻,继而断然答道:“弑君之罪定斩不饶。” “如此老身便放心了。”太妃说罢,又是咳嗽不止。 慕容诗急忙命人取来止咳茶药,亲自将其慢慢吹凉,而后递入太妃手中,并与其说道:“听说太妃明日欲往京郊碧云寺内祈福,朕虽有心陪同,无奈国事缠身,还望太妃见谅。” “陛下言重了。”太妃应道,“老身笃信佛教,不时便会入寺参拜,为此还曾受过先帝嘲笑,奈何依旧执迷未敢。先帝生来胸襟博大,超然物外,自与老身见地迥异,不信因果轮回之说。而今阴阳永隔,若不求神拜佛,老身不知还有什么方法,能将心意暂与先帝诉说。” “父皇泉下有知,必为太妃此情感喟不已。”慕容诗闻言叹道,“朕心忧太妃此行安危,欲命京畿十二卫都指挥使陆振霆,提领御前侍卫伴驾左右,一路全凭太妃吩咐差遣。”慕容诗言毕命人传下旨意。 “老身一介迟暮之人,何必如此劳师动众” 慕容诗又在太妃宫中坐了许久,而后动身告辞,出门便见“虎首”夏穆与丞相花锦添立在廊下,似已在此等候多时。夏穆受先皇钦赐“虎踞伴驾”之荣,是以于皇宫之中一身甲胄,背上一柄青铜大剑,片刻不离身周。 慕容诗问是何事,但听花锦添奏道:“寒鸢使臣今日奉诏朝见,此刻业已进了宫门。臣请陛下明示,几时可在金殿接见其人?” 慕容诗略一思量,随后答道:“此番寒鸢使臣来访,沿途并未提交文牒,前日进得京师,亦皆秘密行事,而今突然上书求见,不知是何用意。此事朕仅说与二位卿家知道,并未通告朝臣,故而此番接见,不宜选在金殿之上。” “那依陛下意思,当于何处接见使臣?” 慕容诗踱了几步,继而灵机一动,“天饰台离此最近,却离宫门较远,我等便在那里以逸待劳,会一会这些个不速之客。” 慕容诗令二人伴驾,绕过龙楼凤阁,后于宫城一角,来至一座高台之前,眼见八十一级石阶直通台顶,两旁凿刻而出一副对联,正是李白论诗名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高台之上玉砖铺地,平整开阔,由其正中起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皆须走出四十九步,方能及至边缘。高台北侧放有一场长两短三架书案,除却长案乃由授业先生所居,右首短案曾是慕容诗少时所用,另外一架便是花城雨当年伴读之处。 慕容诗此际重登天饰台,年少往事瞬间浮现脑海,忆起曾与花城雨在此背书受罚,想到两人对诗作乐之日,不禁慨叹过往种种恍如隔世,今已尽被头上帝王冠冕压下,渐渐坠入脑中最难触及之所。 慕容诗意绪纷乱之间,初见情景最先分明起来。 总角嬉闹的彼时,初春飞雪片片落下,化在肩头与脸颊,渐将手中书本打湿。慕容诗一路跑上高台,直教身后打伞宫女追之不及,沿途不住呼喊,而她顾自于这高台开阔之处,雪如玉屑之时,寻得片刻自在随心。 “絮儿,过来。” 慕容诗闻声转过头去,只见父亲手持一柄大伞站在远方,一位学士怀抱书本立于其后,身侧有一宫女为其撑伞避雪。此外还有一个男孩,穿着羊皮白袄,紧靠在父亲身边,受庇于父亲大伞之下。 慕容诗旋即跑了过去,亦是挤在父亲身旁,上下打量着那个男孩,但见其眉清目秀,肤色白皙,身子较为单薄,直如女孩一般。男孩让她看得很不自在,于是将头别向一旁。 慕容宏歌说道:“絮儿,此人便是为父给你选的伴读,丞相府中公子,花城雨。” 慕容诗闻言又看了男孩一眼,“此人便是那个乘云驾雨之子?看着倒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花城雨应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乘云驾雨’之说不过仅是一时戏言,在下本就凡人一个,当然入不了公主法眼。” “父皇你听,他连你御口所说‘乘云驾雨’四字,都敢斥为怪力乱神,当真好大胆子。”慕容诗摇着其父手臂说道,“竟将天子金口称作戏言,父皇还不快快治他忤逆之罪。” 花城雨忘了其名得自慕容宏歌,此时都闻慕容诗以此告状,当下大惊失色,正欲辩解,却听慕容宏歌出言斥道:“絮儿不得胡闹。城雨所言乃是君子之道,你怎能够依仗皇权,平白欺压于他。今后你二人便在这天饰台上读书,朕已吩咐先生,对你二人务必严苛,但有过错只管责打,你可不许跟朕告状。” “父皇真是狠心。”慕容诗直将舌头一吐,“读书本就比不得骑马打猎来得痛快,还非要选这么一个风吹日晒之处,根本就是成心要让絮儿受苦,一点也不疼爱女儿。” “你这丫头平日便和男孩一般,一疯起来简直没有边际,若不多读些书,好生吃点苦头,怎能收拾你这心性。想你封号乃是吟絮公主,若是诗词文赋一概不会,岂不平白给人笑话,不如这就给你改了,唤作‘掀瓦公主’为好。” 眼见慕容诗赌气默不做声,慕容宏歌便让宫女撑伞,并引二人各往书桌就坐,而后径自回身,折返御书房处理政务。 慕容诗与花城雨各自归坐,待那先生授业传道。慕容诗见花城雨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少年老成之貌,故而未待先生开口。先行扬声说道:“十方世界,不顾左右唯进退者,实乃竖子。” 花城雨头也未回,略一思索,当即对道:“乾坤,无心沉浮自俯仰兮,方是高人。” 慕容诗听他对得工整,心中一奇,暗道此子果有文采,却听先生怒道:“经史私塾岂是你二人斗嘴之所,胸中未有点墨,也学旁人吟诗作对,就不怕会贻笑大方吗?老臣既受陛下嘱托,便有管教尔等之责,如今吟絮公主犯错在先,当受戒尺四十,花城雨事出有因,则受二十可矣。” 慕容诗见花城雨起身欲语,直道他因怕痛讨饶,不禁心内鄙夷,暗自撇了撇嘴,却听花城雨道:“学生身为公主伴读,当与公主同罪论处,还请老师亦打学生四十” “傻瓜”慕容诗从讲桌之上拾起戒尺,往日记忆旋即生出触感重量。她见戒尺之上大半黑漆已然脱落,想到此距二人初次受罚,竟然已有十余年了。 慕容诗忽又记起一事。 父亲一日前来此处,考校二人功课进展,而后向其问道:“你们可知这天饰台为何定名为‘天饰’二字?” “父皇也太小瞧人了。”慕容诗道,“‘天饰’二字撷自李白名句,即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意,这些全都明明白白写在外面,我等如何不知。”慕容诗答道: “那你可知这两句诗有何深意?” “这两句说的正是太白诗风,素以清新自然为美,毫无斧凿痕迹,其中名篇可谓神来之笔,佳句天成。”慕容诗立时应道。 慕容宏歌闻言复问花城雨道:“城雨以为如何?” “吟絮公主所言甚是。”花城雨答道。 慕容宏歌摆了摆手,“朕是问你对李谪仙这两句诗有何看法。” 花城雨略一沉吟,随后答道:“太白之诗骨气奇高,信口所作文华词茂,确如水中青莲丽质天生,无需加以雕饰,却非我辈凡夫所能效仿。” 慕容诗此刻插话道:“女儿所以佩服李白之处,在其诗作珠圆流转,洒脱自然,但要写出漂亮词句,还数那些讲究凝炼之人。所谓‘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此论或许更为切实。” 慕容宏歌闻言笑道:“朕有一位故友亦是诗家天才,他便十分欣赏李白这两句诗,称之乃是天才之作,将其奉为圭臬。朕年少之时好武恶文,自打当上皇帝之后,才多少读了些书,倒也渐渐明白谪仙此论妙处所在。” 父皇现已仙逝,花城雨此刻亦在远行,当年同座论诗之人,而今只剩慕容诗一个,独自守着四面宫闱高墙。慕容诗伤感之余,于花城雨当年位置落座,随手翻开桌上书本,却发现扉页之上题着一首菩萨蛮: “少时一语欲通晓,晓通欲语一时少。明妆玉人倾,倾人玉妆明。 故我观朝暮,暮朝观我故。心系尽柔情,情柔尽系心。” “他又是几时重回此处”慕容诗指尖之滑过墨痕,想象着花城雨题诗情境,一时之间有心放纵自己,暂且沉溺于绵绵情意之中。 一名宫女上前禀报,说是寒鸢使臣已到台下,慕容诗闻此方才回过神来,默然负手而立,再度摆出一副天子威仪,着实驾轻就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侯服于周(中) 度摆出一副天子威仪,着实驾轻就熟。 寒鸢使臣一行四人,皆是精壮汉子。为首者很是年轻,双眸明亮,容貌俊秀,衣着以白熊之皮缝制,颇为华贵,于其身后相随,乃是三个中年汉子,全都身披虎皮,肩头各自扛着一口木箱。那三人几乎一般高矮,皆是熊腰虎背,板肋虬筋,夏穆一见之下,心内不禁暗赞一声。 四人来至慕容诗面前,齐齐单膝跪倒,为首者俯身下拜,口中言道:“寒鸢国四王子齐见拜见成燕天子,愿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慕容诗遂令四人平身,向其问道:“四王子何故用一汉人名字?” “这是在下自取汉名,只为入乡随俗耳。”齐见答道,“汉家先贤夫子曾有‘见贤思齐’之言,在下十分仰慕汉人文化,望能见而思齐,是故取名‘齐见’。” 慕容诗道:“朕记得孔夫子后半句曰:‘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朕倒想听听四王子自省之语,何以不通文牒,潜入京师,贸然来此朝见?” 齐见从容答道:“我邦贵国素为友邻,近年来虽有争执,却是误会颇多,还需有人从中调解。今日在下来朝,陛下未在金殿接见,可见是将我等当作朋友,而非是普通邻国使臣。贵国有句老话,叫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在下远道而来,只为博得圣上惊喜,先以文牒通报,岂不少了许多乐趣。”, “四王子果然能说会道。”慕容诗笑道,“不错,朕确愿与寒鸢永世修好之意,四王子来的正是时候。” “在下此番来朝,特为陛下备了三件礼物。” 但听齐见用番语吩咐了几句,身后三人便将木箱放至慕容诗面前。慕容诗将木箱一一打开,见一个箱内乃是一柄朱漆长弓,另外一个则装着一柄寒铁利刃,最后一个之中装的却是一段方木,与寻常木块并无不同。 齐见随即躬身施礼,“我邦贫寒边远,不似中原物产丰饶,除却制造兵刃弓矢之术以外,别无他长,是故择其最优者为礼,于今送与陛下,望蒙陛下不弃,勉强笑纳。” “四王子过谦了。”慕容诗道,“寒鸢以高官厚禄善待匠人,是以天下名匠悉尽归之,朕亦对此早有耳闻,今日一睹大师之作,足可张目畅怀。” 齐见上前拿起箱中长弓,对慕容诗道:“此凤炎弓为寒鸢制弓名匠缚鹰候所造,弓背所用乃是百年不遇之材,名为‘凤羽炎杉’,谨请陛下御览。”齐见说着遂将长弓呈上。 慕容诗将其接来细看,才发现弓背朱色虽深,却非涂漆所致,而是木材本身固有。 齐见继续说道:“‘凤羽炎杉’木质坚实可比铜铁,弹性尤胜紫杉,最适用以制弓。况且此弓弓背是由整株凤羽炎衫刻凿琢磨而成,强劲非同一般。” 慕容诗又试着拉了一下弓弦,觉其内刚外柔,可放可收,相当称手,一问之下,竟是雕筋缠绕而成。 “望能应允在下家仆为陛下试弓。”齐见请道。 慕容诗遂将长弓还与齐见,见其转手将之递给身后三名侍从之一。那名侍从持了长弓,又自箱中抽出一支箭矢,略向高台远端望了一眼,而后扎稳步子,满张弓弦,遂听风声急啸,弓上箭矢已然无影无踪。 侍从上前耳语数句,后由齐见为之转述:“烦请陛下差人至对面栏杆处查看,看看上面是否留有一个箭孔。”慕容诗依言而为,得报果有一个箭孔。 “此弓果然强劲非凡,待朕亲自一试。”慕容诗说着取过长弓,抽出箭矢,抚了抚箭尾雕羽,而后问花锦添道,“不知丞相身上玉佩,可否借来一用?” 花锦添闻言解下腰间所挂翡翠呈上,慕容诗接过一看,只见其上系着一条青涤丝穗,恰恰趁其心意,于是将之向空中一抛,旋即张弓而射,但听弓背震响,弓弦颤动,箭啸之声犹如凤鸣,转瞬划破长空,余音良久未绝。慕容诗随手扬手一挥,又将玉佩接回掌中,但见玉石安然无恙,唯与丝穗接连之处,已被飞箭射断,箭矢随即坠落身前,却是蓦地插入地板之中。众人见慕容诗露了这么一手神技,尽皆惊得哑口无言。 “果然好弓。”慕容诗赞道,后将玉佩物归原主,“可惜射断了玉佩丝穗,朕改日必定赔给丞相一条。”花锦添闻言连道不敢。 方才试弓之人忽向慕容诗跪倒,单手按于胸前,叽里咕噜说了一串番语,不知意欲何如。 “不想陛下射术如此厉害,着实令我等大开眼界。”齐见听毕言道,“在下这位仆从方才所言,乃是赞颂陛下神威,犹如九天灵凤,堪称长空之主。” “朕非灵凤,而是真龙。”慕容诗将凤炎弓交于身旁宫人,继而微微一笑,“父皇以武定国,擅长骑射之术,朕既身为慕容子嗣,对此自是不敢荒疏。” 齐见又自第二个木箱之中取出寒铁宝刀,将之呈至慕容诗面前,“寒鸢胜兵工坊所造兵刃名满天下,这柄‘夜光寒’正是其中翘楚,其刀所用寒铁皆取自极北苦寒之地,可以分金断石,削铁如泥,特此呈于陛下。” 慕容诗手触刀柄便觉微微寒意,随即举刀细看,但见艳阳流金分断于刃,随手挥舞亦可听到劈风裂空之声。 身后另一大汉此刻上前,径自说了几句番语,齐见听罢略一皱眉,后又和颜说道:“在下侍从请为陛下试刀,不知可否借左右侍卫配剑一用?” 慕容诗命一侍卫递上佩剑,与夜光寒一并交予那高大汉子之手。大汉抽出剑来,略微瞧了几眼,用力将其插入地面,继而舞起寒铁宝刀,一时只见刀光似练,缠于其人身周,辗转腾挪之间,听得风声嘶嘶作响,颇有炫技之意。大汉继而挥刀砍向长剑,但见刀锋一来一回,其人便已收势,后将宝刀横于胸前,默默退至一边。地上长剑初看似乎无恙,待得慕容诗命人前去拿取,侍卫一碰之下,剑身立时断作三截。 慕容诗见状问道:“夏将军以为此刀如何?” “是柄利器不假。”夏穆答道。 慕容诗接话说道:“朕听闻夏将军佩剑名曰‘虎将’,乃是先帝所赐,曾为秦时名将王翦所有,先秦六国之内,无人能当其锋,可有此事?” “不错。” “不如就由夏将军出马,与这位寒鸢壮士比试几招,看看是我中原之剑锋利铦锐,还是寒鸢之刀更胜一筹。” 夏穆领旨上前,解下巨剑“虎将”持于手中。 “虎将”乃是青铜古剑,剑长八尺,宽约九寸,形制颇为笨重,多用于战场之上,非为“虎首”夏穆这般威猛之人,绝难轻易御使。 夏穆将剑一举,自取守势,道了声请,只待对手出招。 那高大汉子虽不通汉语,但见了夏穆此刻之姿,亦知其是挑战而来,当下精神大振,挥刀攻了上去。齐见见状忙用番语喝止,不料那人充耳不闻,依旧不住挥刀,与夏穆战作一团。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齐见急对慕容诗道,“刀剑无眼,如此岂不伤了和气。” 慕容诗从容答道:“无妨,夏将军下手自有分寸,四王子只管放心。” 那大汉本以为仗着宝刀之利,可将夏穆手中重剑砍断,岂知“虎将”亦是百炼之兵,刀锋划过处,竟未留下任何痕迹。大汉见得如此,于是转用轻灵刀法,欲寻夏穆招式空隙,趁机克敌制胜,奈何夏穆重剑纵横捭阖,森严有度,不仅令其刀锋不能近身,反将其人逼得步步退却。 夏穆剑势愈发沉猛,迫使大汉一退再退。两方兵刃偶一交锋,大汉便觉手臂酸麻,虎口震痛,宝刀几欲脱手而飞。夏穆趁机接连猛力挥砍,大汉避之不过,只能用刀硬接,待其到接至第三剑时,虎口已然震裂,兀自鲜血直流,手中宝刀亦被远远震飞。 大汉输的不服,于是赤手空拳。扑上前来,夏穆见状轻嗤一声,亦将‘虎将’插入地下,空手与其搏斗。那大汉使出摔跤之术,俩手按住夏穆双肩,欲将夏穆绊倒,不想夏穆任其左右,始终纹丝不动。撇开夏穆身材高大不论,单是其身上全副甲胄,便重达三百余斤,任那大汉如何使力,怎能撼动分毫。 齐见身后两人见得同伴吃亏,不等齐见吩咐,旋即上前助拳,六只大手齐齐按在夏穆身上,同时拼尽全力,不想依旧未能将其动摇。夏穆看准时机,猛将双臂一张,直教身周三个大汉那抵其力,同时摔了出去,尽皆倒地不起。 慕容诗见状欣然笑道:“四王子远道而来,人地两生,恐不知我中原九鼎共重几何,还劳夏将军告知一二?” “虎首”夏穆此刻力退三人,胸中豪气顿生,不禁放声大笑,声震碧霄。但听其声如虎啸言道:“九鼎之重无人能知,仅凭老夫一股蛮力,恐不能举其一足,是以无言可以相告” 齐见闻言脸色大变,“陛下说笑了,在下怎敢问鼎于此。” 慕容诗微微一笑,不复与其调侃,转而岔开话头,向其问道:“四王子不是带来了一份礼物?不知比起前面两样,能不能够别出心裁。” “不错,在下还有礼物一件。”齐见急忙应道。其自第三个箱中取出一段木头,毕恭毕敬呈至慕容诗面前。 慕容诗见状也不接过,而是径直言道:“不知这段木头有何玄机,还是先请四王子为朕详加演示。” “陛下可知我邦除却国主之外,谁人最为尊贵?”齐见反问道。 “此诚不知。“慕容诗摇头答道,“莫非是四王子不成?” “在下何德何能,怎敢列于国主之后,还望陛下莫再取笑,以免折杀在下。”齐见答道,“寒鸢帝师精通机关之术,能化腐朽为神奇,位尊权高,乃是我帮除却国主之外第一人也。这段方木便是帝师所造,名为山河形势图,内有巧妙机关,烦请陛下御览。” 齐见说着将方木放于地上,取下暗处活栓,便见木块从中拆散,层叠木板随即四外铺开,木板之上绘有山河形势,此刻渐次分明起来。待得木板全部铺就,眼前万里江山一览无余,但见山峦高原渐渐凸起,盆地谷壑缓缓下沉,墨迹所绘江河波涛,竟能缓缓流动,城池所竖旄旌旗帜,亦可临风飘举,越是细微之处,机关越是精妙。 慕容诗见锦绣河山缩于方寸之间,奇峰胜景游目可览,雄兵金城翻掌可运,心中甚是欢喜,不禁出言赞道:“此图机关之巧,勾绘之精,便已令朕大开眼界,何况贵国颇多能人异士,能造这等机关,更是教朕艳羡不已。” “能得陛下金口一赞,在下不枉此行。”齐见应道。 慕容诗于山河图前细看一阵,忽然想到花城雨颇好丹青,便命人将之收起,好生保管存放,后与齐见等人一同步下高台,往御花园中摆宴用膳。 席间慕容诗有旨,吩咐为众侍从看座。齐见闻言略一推辞,终是顺了慕容诗之意,却见那三个侍从坐定之后,兀自大口饮酒,大块吃肉,相当自在随意,不禁暗暗皱眉。 宴席之间,慕容诗对齐见说道:“四王子远道而来,为朕献上厚礼,朕欲重赏于你,不知足下是否领赏?” 齐见立时起身施礼,“能得陛下赏赐乃是在下荣幸,岂有推辞不受之理。” “那便最好。”慕容诗笑道,“朕有同族堂妹,乃是皇叔慕容长歌之女,如今待字闺中,未有婚配,遂而有意赐婚,将其许配于你,以使两国结为秦晋之好,不知四王子意下如何?” 齐见闻言慌乱不已,不慎竟将身旁侍女所捧金盘打翻。但听其支吾语道:“陛下陛下如此厚爱,实在实令在下受宠若惊。只是婚姻大事应当秉明父母,在下不敢自作主张,须得回国问过父王之后,方可答复陛下。” “你自去问过寒鸢国主,之后再来下聘不迟。”慕容诗言尽于此便不再提,依旧向齐见问些寒鸢风土人情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侯服于周(下) 宴罢,齐见等人请辞告退,慕容诗吩咐侍卫将其送出宫门,自与花锦添夏穆二人往御书房议事。 “丞相是否看出来了?”慕容诗向花锦添问道。 花锦添道:“陛下几番试探,老臣总算看出一些端倪。” 夏穆一时不明所以,忍不住出言问道:“陛下与丞相打的是什么哑谜?” “这寒鸢国四王子齐见倒算是个人物。”慕容诗应道,“居然敢让手下冒名前来朝见,胆子着实不小。” 夏穆惊道:“难道那个年轻小伙不是寒鸢四王子本人?” “十有不是。”慕容诗点头答道,“朕初时见到这个齐见,便觉得其衣不对人,那白熊皮衣该是为更加颀长之人所制,试问一个王子来此朝见,所穿华服怎会不合其身。而其随行三个大汉,表面虽然遵从其命,神色却未见如何恭敬,朕命夏将军上前挑战,而那齐见竟然喝止三人不住,岂不愈发令人生疑。朕听闻寒鸢四王子养士千人,素有‘塞外孟尝’之称,若是这等人物,怎会连手下武士都治辖不住。朕于是又在宴间提起赐婚之事,不想这四王子居然手足无措,毫无决断,浑不似传言所说,乃是当今寒鸢国之柱石。如此看来,此人定不是真正的寒鸢四王子。” 夏穆回想方才情状确是如此,不禁勃然大怒,“这番邦小丑竟敢如此张狂,待老臣将他捉来治罪。” 花锦添却一把将夏穆拦下,“夏将军莫要动怒,如今我朝尚有内乱之忧,不宜此时节外生技,再与寒鸢结怨。” 夏穆怒哼一声,“难道就这么放过此人不成?” 花锦添劝道:“今日他借着献礼之名,逞其兵刃之利,武士之猛,欲在此地耀武扬威,却被‘虎首’以一人之力镇服,落了个大大的无趣,也算是自食其果,‘虎首’又何必如此忿忿。” 慕容诗亦道:“寒鸢众人此番行踪隐秘,想也不无打探虚实之嫌,必是听问朕继位后与吴王不合,欲求渔利,朕如若不加以震慑,恐其不日便会兴兵来犯。朕席间说出以吴王女和亲之辞,除了试探这位四王子真假,也是为了宣示我朝并无内讧之患。” “原来如此。”夏穆恍然大悟,“老臣当时也是纳闷得很,不想陛下深谋远虑至此。” 三人在御书房内又说了一阵,忽听门外来人通传,说是豹营‘黑豹’前来奏事。夏穆与花锦添照例须得回避,只是‘黑豹’多年代行‘豹首’之职,已与朝中多位官员熟识,身份不似豹营其他人等一般机密,慕容诗遂命二人留下,并宣‘黑豹’觐见。 聂孤行走进御书房,行礼之后便将君轻楼发生诸事一一奏禀,同时上报豹营六骁欲将南下,赴金陵寻访破军刃下落。 “豹营诸事全凭‘豹首’一人做主,告不告知于朕并无关系。”慕容诗允道。 聂孤行回罢诸事,继而便欲退下,慕容诗却将其叫住,向他问道:“花城雨现在何处?” 聂孤行道:“‘豹首’向北追那奸细远去,顺路打探吴王行踪。” 慕容诗略一沉吟,拊掌言道:“是了,众人往南追索吴王,现下皆无回音,非是其故意躲避,而是他根本未向南行。吴王必是北上辽东,将欲乘船之国。” “陛下所说与‘豹首’推测丝毫不差。”聂孤行道。 慕容诗微微点了点头,命花锦添将方才寒鸢国使臣朝见之事说与其听,而后又吩咐道:“你现下派人去盯着那寒鸢国冒牌王子,将其一举一动悉数回禀,不得有半分出入。” “是。” 聂孤行领旨出了皇宫,西城闲来茶楼去了。 聂孤行甫一进门,便见“巧豹”迎了上来,“哥哥可还记得我前日所说曾在此地看见一伙番邦之人么?方才听手下回报,说那些番子不久前入宫去了。哥哥刚从宫中回来,可有什么消息?” 聂孤行道:“那一伙人乃是寒鸢使臣,今日入宫朝见,领头的自称是寒鸢四王子,却被陛下看出乃是冒名假扮,而那真正妄自当是幕后指使之人。” 伏立言闻言答惊,“哎呦,这可真是秦叔宝的黄骡马——来头不小啊,竟然都骗到天子头上去了。” “我来地便是想要问你是否知道这其人行。”聂孤行道。 伏立言道:“兄弟我早已派人打探,刚才恰有回报,说那一伙人折回客栈而去,‘默豹’业已前去盯梢。” 聂孤行问了客栈地址,正要前去查探,不想尚未出门,“默豹”伏立行却已来到门口。 “怎么,难不成跟丢了那几个番子?”在旁人看来,伏立行一直默无表情,但伏立言与其兄弟多年,纵使他生就一张石头脸,也能看出些许端倪,故而有此一问。 伏立行点了点头,仍旧一语不发,转身向门外走去。伏立言与聂孤行跟在其后,穿街过巷,不多时便来至一家客栈,正是前日那伙番人投宿之所。 三人上了客栈二楼,进入一间客房,房中一名猎豹正看守着四个身着胡服之人,一人身上所穿正是齐见那件白熊皮袄。 伏立言见了这四人,便知那伙番子用了金蝉脱壳之计,遂而问道:“你们四个是什么人,为何穿着这身衣服,住在这家店里?” 四人之中有胆大的出声回话:“小的四个都是京城住户,今日在赌坊碰碰运气,不料来了三个大汉和一个少年,给了小的们许多银子,还跟小的换了衣裳,教小的来到这间客栈,说是有人会在此等着,领小人们发笔大财。” 身旁猎豹接话说道:“是了,那四个人回客栈之前,专门去了赌坊一趟。赌坊人多拥挤,属下怕跟丢了,便在门口守着,不想中番子诡计。” 伏立言破口大骂:“他娘的死番子,拿着蜂房变戏法——耍尽了心眼,居然能在我‘巧豹’眼皮底下溜走,本事倒是不小。”伏立言兀自气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不对啊,那番子本是一行五人,怎么今天剩了四个?” 猎豹答道:“回禀之人未曾将此事告知‘巧豹’么?”待见伏立言摇头,于是继续说道,“前天夜里便有一人不知踪影,昨天整日亦未露面,及至今日入宫,依旧只有四人,属下派出多名弟兄,也不知那人下落。‘巧豹’昨日去了城外君轻楼,是以不知此事。” 伏立言当即追问道:“那不知踪影的是哪一个。” 猎豹答道:“眼眶颇深,张着鹰钩鼻的那个。” “那人应是这帮番子的头儿了。”伏立言略一思索,向聂孤行道,“那日茶楼之上,众番子就是受其约束,才未与我等动起手来。” “你看那人可会是真正的寒鸢四王子?”聂孤行问道。 伏立言看着伏立行,见后者把头一点,于是说道:“那人举止风度不凡,十有便是四王子本人。” 见聂孤行沉默不语,伏立言忍不住问道:“如今这般情况,怎生向圣上答复?” “好歹有了些许线索,终归不是一无所获,且先如实回复,之后再做打算。”聂孤行道,“可将一半猎豹派出城外,全力搜寻这伙番人下落,三日内无论有无结果,均须回城中向‘猛豹’候鼎复命,之后众人各复其职,切莫因小失大。你这便去向候鼎交代此事,他性子急,且千万替我嘱咐,令他只可发号施令,不得亲自上阵。” 待伏立言得令去了,聂孤行又向伏立行道:“前段时日先是太妃遇刺,后是先帝遭人毒手,我等失职至此,岂不沦为他人笑柄。如今豹营六骁五人在外,京城以及皇宫戍卫须托付一个可靠之人,我知你素来识人善任,便去交付这件事吧。” 聂孤行出了客栈,转入附近一条小巷之中,行至半途,忽然开口说道:“自我从闲来茶楼出来,你便一直跟着,此时已然无处可躲,还不报上名来。” “小的贱名难入‘黑豹’之耳,不过是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请‘黑豹’前往相见。”聂孤行身后有人答道。 “你家主人是谁?” “‘黑豹’去了便知。”那人说罢不等答复,转身便走。聂孤行有心一探究竟,于是跟在那人身后,走过几条街道,后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那人请其上车,聂孤行依言而为,一开车门,便见丞相花锦添端坐车内。 二人同车而行,花锦添开门见山道:“如今时局混乱,京城中鲜有畅谈之所,是故在下出此下策,得以与‘黑豹’会面。 “敢问丞相究竟意欲如何?” “在下现有书信一封,欲托‘黑豹’转达,不知‘黑豹’可否帮忙?” 聂孤行道:“丞相如此行事,所托之信必定事关重大,若不说明其中缘由,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在下此信欲送吴王一览,其内乃是劝其莫兴刀兵之辞。”花锦添道,“在下以吴王故友身份相劝,与彼此立场无关,是以不曾奏明圣上,亦不想教旁人知道。” 聂孤行思量许久,方才应道:“此信若能平息干戈,则于家国圣上均有裨益,在下确实没有拒绝之理,然而在下尚有数言相询,还望丞相如实作答。” “但讲无妨。” “在下可否拆阅此信,检视其内言辞?” “‘黑豹’若是不信在下,只管拆阅便是。”花锦添坦然答道。 “不必,丞相为国之心在下深知,方才仅是出言相试,还望丞相莫怪。”聂孤行闻言对道,“此事是否必须瞒着圣上?” “在下能否以此说服吴王,全凭两人私交,是以不想夹杂其他,故未禀报圣上。更何况吴王嫌疑在身,虽是圣上叔父,却与陛下猜忌颇深/在下如若贸然上报此举,则必会遭受圣上驳斥。” 聂孤行点了点头,“丞相为何不吩咐‘豹首’传信?” 花锦添闻言叹了口气,“犬子与圣上情分非常,今日若是瞒着圣上行事,只恐来日无法心安理德,彼此相处难免再生龃龉。” 听罢此言,聂孤行终于点头应允,遂将信封收入怀内,向花锦添请辞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汉之广矣(上) 李小红见墨菁已然按住剑柄,于是连忙叫道:“墨菁,你若敢动手,就永远别想知道爷爷说的那个地方。” 墨菁被秋言思拦住去路已然不快,此刻又听李小红语带威胁之意,一时恼怒至极,愤然说道:“你这鬼丫头分明是在诓我,一心想要哄我随你去那武当,待我为你解决了无数麻烦之后,你再天南海北地一通胡诌,且不说这地方多半出自杜撰,即便确实存在,若是说个极偏极远的,教我一个来回花去半年时间,发现受骗之时又该到何处找你。”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亏你也算是个男儿。”李小红啐道,“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却不肯护送本姑娘上武当山,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到,还谈什么‘报答一二’。我自爷爷口中听得线索,好心好意想告知于你,你却在这儿疑神疑鬼,真个好歹不识。罢了,我也不管你是不是用激将之法,本姑娘这就将那地方告知于你,从此与你再无相干。你且听好了,那地方就是” 墨菁第一次见李小红如此气愤难平,方知刚才之言甚是不妥,若是得罪了旁人便罢,偏偏李小红对其有救命之恩,他最是不愿亏欠,于是连忙将其打断道:“鬼丫头莫急,方才算我失言。我虽不肯吃亏,却也不想占你便宜,待到上了武当,再将地点告知于我不迟。” 李小红讥笑道:“怎么,不怕我诓你了?” “以你之能若想诓我,几时诓不得。”墨菁笑道。 李小红见其服软,亦不再追究。 秋言思见两人争吵已毕,虽对墨菁说道:“你是否主意已定,要与我等同赴武当?” “不错。”墨菁答道,“秋姑娘不肯放我离去定,定是对我仍有怀疑。话说回来,姑娘所查之事,确有可能是我所为,只不过我现已忘记,无法断言罢了。今与跟姑娘同上武当,或能助我寻回记忆,反正现下左右无事,我也乐得碰碰运气。”墨菁说的极是轻巧,秋言思听时却将双手紧握,她虽心知墨菁不晓得其中详情,仅是听其如此假设,仍不由地心绪难平。 墨菁又道:“出门在外难免碰到麻烦,我那点微末功夫实不足观,自比不得秋姑娘霓裳七式天下无敌,是以此行一路之上,还劳秋姑娘为我等排忧解难。” 秋言思点头应允。 “这小魔头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不仅自认拜于下风,还这般相求于人。”李小红觉得蹊跷,心思一转便皆明了,故而冲着墨菁骂道:“带着你这小魔头上路,怎能少了麻烦。你若捅了篓子,须得自己摆平,想骗秋姐姐给你去当打手,简直做梦。” “秋姑娘方才都已允了,鬼丫头还来聒噪什么。”墨菁懒懒说道 “你” 李小红还欲争论,却听秋言思插话说道:“如今天色已然不早,需得及时动身,方才赶得到前方市集。小红妹妹莫再与其争论,我本已在不经意间,得罪了许多人物,就算不去招惹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来。”李小红听她这般言辞,便也不作声了。 一语成谶,三人一路北行,果然遇到许多麻烦,其中大半皆因墨菁故意挑事,无故风言风语,惹怒了路上黑白两道之人,只有两成确是着冲秋言思而来,来者多是江浙一带武林人士,因其听闻烟雨楼中之事,故而携带名刀宝剑前来挑战,以图一战成名,扬威江湖。李小红虽处处防着墨菁作怪,依旧力有不及,刚刚平息了与一场争执,墨菁又与他人结了仇怨。秋言思则于路上始终未曾多言,亦对旁人指摘毫不理会,只在不得不出手动武之时,方用三招两式料理完毕。亏是仗着秋言思武功极高,不多几日,三人便已绕过金陵古城,径直来到了舟船穿梭的金陵渡口。 金陵渡乃是长江重要口岸,东下吴越,西通荆湘,客舟商船,往来不绝,兼有瓜洲渡口隔江对望,亦是一般忙碌之景。墨菁自岸上观瞧,但见江面桅杆栉立,锦帆层叠,江中岸上,尽皆一片吵闹人声。 墨菁见状说道:“此处舟船多至这般,要寻一条过江,并非一件难事。” 李小红闻言揶揄其道:“只要某位少侠口上积德,别再惹事生非,我等便什么难事也没有了。” 墨菁也不理她,信步往渡口走去,途中路过一座石碑,心中若有所感,不禁驻足观看。李小红见其抚着石碑右上残角,兀自怔怔出神,便也走进观瞧,但见那石碑上所刻,乃是一首七绝:“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州。”石碑已被风沙所蚀,落款字迹不甚分明,依稀辨来,似是唐朝诗人张祜。 李小红问道:“小魔头今天怎有如此雅兴,站在这里欣赏前朝名作?” 墨菁剑眉紧蹙,单手按于额上,似是未闻旁人所言,直至李小红唤了多次,方才回过神来,断续应道:“我之前之前来过此地,曾与一人在此打斗那人那人” “可想得起来那人是谁?” 墨菁锁眉愈紧,双目紧闭,五官直欲揉成一团,然而任其想得头痛欲裂,仍是只有那人模糊身影,全然记不起其具体相貌。 墨菁疲惫地摇了摇头,“如今虽记不起那人相貌,但定是个绝顶高手无疑。此人乃我平生所遇最强敌手,当日一战,激斗甚久,最终似乎是我败了。”墨菁说着将手从石碑顶上拿开,“石碑此处缺角,便是被我一剑击碎所致。” “看来的确是个绝顶高手。”李小红道,“不仅能够逼你出剑,而且还能躲开你那极快剑招。” “对于如此劲敌,我竟毫无印象,只是依稀觉得其人武功极怪,却不记得那是怎样一个怪法。”墨菁说着叹了口气。 但听李小红说道:“我现在将爷爷所说之地告知于你,看你是否能够想起更多。” 不料墨菁一口回绝,“不必,此事一如之前约定,先上武当,而后再说不迟。路上听说灵晗道长择选继任掌门之日,便是定在下月十五,到时必有各路英雄齐聚天柱峰顶,我等届时到场,说不定能够遇上当日与我在此比斗之人。” “亏你想得出来。”李小红闻言斥道,“小魔头莫非是嫌麻烦不够,非要趁高手云集之时大闹武当,莫说到时夺剑不易,就算能够得手,我等还下不下得山来,又是一个问题。” “那有什么。”墨菁笑道,“秋姑娘武功盖世,自不会将那些泛泛之辈放在眼里,太清剑自然志在必得,威风也要逞个十足才是。” 李小红闻言甚恼,当即骂道:“小魔头安得什么心思,不仅要坏秋姐姐之事,还要本姑娘一起送死。” 但听秋言思此时说道:“我并不在意此行有多危险,只是一定要将太清剑拿到。待我们一到武当,旋即上山取剑,不必理会什么日子,又有多少高手已在山上。” 墨菁随即附和言道:“是了,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浑然不将那武当派看在眼里,这才是秋女侠之风范。” “你们闭嘴,总之到了武当之后一切听我安排。”李小红摔下这一句话,自往渡口寻船而去。墨菁和秋言思各怀心事,默默在其身后跟随。 李小红一连问了几条客船,船家均说其在此处修船整补,不便载客出航,若要渡江,需寻本地渡船方可。李小红无奈只得再找,偶尔问到货船,一众船头儿又是异口同声,说是运货只往沪杭方向,不走荆湘水路。 李小红觉得奇怪,又问了一艘客船,那船老大亦是同样说辞,当即直言回绝。李小红思索此中必有隐情,而那船老大却是无意相告,追问无果之余,不禁愠道:“船老大莫要欺我,你说话时一口荆襄口音,想来不是此地之人,如今正好载客返乡,为何偏要滞留于此?” 船老大一时语塞,吞吞吐吐答道:“老子我我船坏了,走不了。” 秋言思见状说道:“我们渡江之后,再走陆路便可,何必逆水行舟,枉费时日。” “我本也是这般想法,只是此地行船滞留之多,实在不同寻常,一时好奇罢了。”李小红应道。 墨菁一旁听着,不禁按捺不住,纵身一跃两丈,跳到船家身后客舟之上,用力猛一跺脚,船板随即破了个洞,幸好没将船底踩穿,否则非沉不可。 墨菁笑着问道:“你这船是哪里坏了,让我帮你拆开看看?” 船老大见其身怀武功,又扬言欲拆其船,故而不敢得罪,立时说道:“大侠脚下留情,莫要跟小的为难。小人不是不想回乡,是真的回不去啊。小人只是一个小小船头儿,谁也得罪不起,你可别在问小的了。” “哪个说你谁也得罪不起,刚刚不就得罪了这位女侠。”墨菁说着向李小红一指,“不说缘由也行,我这便帮你把船拆了,反正你也哪都不去,要这船只又有何用。”墨菁说着又是一脚,再度将船板洞穿。 船老大连忙摆手告饶,“我说,我说,大侠且慢动手。”他见墨菁没有继续拆船,于是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大侠你不知道,这水路货运行旅,虽说较陆路太平,却也并非没有悍匪劫道。以前自此地到荆湘,水路皆由明江水阁管制,江上还算太平,虽说每到年关都要向其送上礼物,但也皆是船家心甘情愿前往答谢,感激其为遭劫行船讨回公道,维护百里航运安宁。” 秋言思闻言不解道:“这么看来,仇帆倒不似我先前所想的,乃是一方恶霸,只是凭他那点武功,怎么镇得住这百里水路?” “明江水阁虽然今不复昔,但瘦死的骆驼终比马大,一时也没有其他帮派,敢与向其挑战。”船老大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然而近年出了一个游龙帮,经常在这段水路打劫过往船只,行事蛮横,气焰嚣张,就连水阁对这伙人也无能为力。这游龙帮起初只是隔三差五出来打劫,被劫商船只需多少给些过路费用,道也总能混得过去。谁料到就在几个月内,这游龙帮愈发猖獗起来,吞并了许多地方帮派,渐渐接管了这段水路,凡是过往船商,必须向其送上大笔银子作为月贡,但有不送月贡者驾船经过,他们便会痛下杀手。前几日游龙帮更是突然封锁了中游水路,非是月月送钱之人不予放行,据说已有几户船家死在他们手里,后被毁尸灭迹,尸骨无存。小人真的还不想死,恳求大侠高抬贵手,暂放小的一马,莫再逼我出船。” 墨菁听罢言道:“船老大,你可知那游龙帮中,二当家也好,三当家也罢,都是这位秋女侠手下败将,有她在此,你还怕个什么。路上若是碰上了游龙帮众,她自会替你将其打发,你只管安心载我等出航便是。” 船老大闻言急忙跪下磕头,“不劳大侠费心,小人可没有胆子和那游龙帮作对。各位大侠身负绝世武功,自然不怕游龙帮之人,但小的日后还要在这江上混口饭吃,实在开罪不起游龙帮这伙恶徒。就算大侠替我等出头,终究是逞一时威风,等你们拍拍屁股走了,那游龙帮可是要把账都算到小的头上,把小人碎尸万段的呀。” 秋言思心想不错,若是管了这等闲事,便不知何时才抵达武当,不料却听李小红道:“救人需救彻,我等设法除了这游龙帮便是。” 但听船老大苦笑道:“除了游龙帮?女侠你或许不知,那游龙帮总舵所藏之处极为隐秘,向来只有其中帮众出来找人,别人却是无法找到他们。” 墨菁闻言恼道:“方才都已说了,这游龙帮便由我等打发,无需你来操心,你怎仍旧在处喋喋不休,若是再不起锚,我可就要拆船了。”船老大见他非要乘船不可,只得将头磕得咚咚直响,直至鲜血直流,口中依旧讨饶不止。李小红观之不忍,于是拉着墨菁走了。 三人离了渡口,秋言思随即说道:“我等且换一处渡口过江,而后经由陆路,尽快赶到武当,无需理会其他闲事。” 李小红沉思不语,墨菁却仍是忿忿,但听其道:“这个船家竟然如此胆小,只要提起游龙帮来,便会吓成那个模样,如若不是有你拦着,我定要拆了他那破船不可。” “我们这次乘定了刚刚那艘破船,”李小红计上心头,眼睛忽然一亮,“待到明日,船家自会载着我们前往汉口。” “鬼丫头说的可是梦话。”墨菁闻言满脸怀疑,“就凭方才那个船家一颗鼠胆,我都扬言要拆其船,他仍不敢拔锚出航,你又哪能说得动他。” “你若是不信,我们可以打赌。”李小红笑道。 “赌什么?” “若是明天那船老大肯载我等前往汉口,你这一路之上便得听我吩咐,但若其人仍旧不肯出航,那我则会对你惟命是从。怎么,小魔头敢不敢赌?”李小红挑衅道。 墨菁虽然觉其定有诡计,但也不愿就此退缩,于是当即应道:“好,一言为定。” 李小红本就胸有成竹,又听墨菁答得如此痛快,故而笑得更开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汉之广矣(中) 待到第二日,三人来到渡口,正逢几艘船只出港,直往长江上游荆州方向而去,墨菁见了心下疑惑,想起这些人昨日对那游龙帮讳莫如深之状,怎会突然有了胆子,敢往上游行船去了。墨菁远远看见相识船家正于渡口踱步,不时四下张望,神情甚是焦急,待得那见了他们三人,旋即扮上一脸笑容,快步迎了过来。 “哎呦,几位大侠还没动身呢?”船老大满脸堆笑道。 李小红道:“昨日未有客船去往汉口,我等是以在此耽搁,却不知今日运气如何,能不能够好上一些。” “大侠若不嫌弃,不如就乘小人的船好了。”船老大道,“咱家这船将要扬帆出港,趁这几日风向正好,七八天内便可抵达汉口,定误不了大侠之事。” 墨菁诧道:“昨天你磕破头也不肯出航,怎么今日忽然变了主意?” “昨日那不是不知各位大侠的能耐嘛。”船老大讪笑道,“若是三位大侠坐了此船,咱还怕什么游龙帮呢。小人已经给各位大侠收拾了上等舱房,备下了好酒好菜,只等大侠一到船上,咱家便会起锚开船。” 李小红此时插话道:“船家招了多少客旅,这般急着开船?” “有七八人已经上船,虽说少了一点,但也不能耽误了大侠之事,大侠只管放心好了。”船老大道。 “只有七八个人船老大,你这一趟可是赔本生意啊。”李小红道,“想来行旅客商于此滞留者为数不少,眼下我等也不着急,你且再去多招些客,午时之前起航便好。” 船老大道了声谢,将李小红等请入船中,为其安排三间最好舱室,而后复去招揽乘客。 墨菁待到船家离去,问李小红道:“你到底用了什么诡计,竟让此人这般求着我们乘船?” “什么叫做诡计,是本姑娘神通广大好不好。”李小红道,“愿赌服输,武当之行你都须听我的,令行禁止,不得违抗。” “谁知你用了什么手段。”墨菁不服道,“若是你和秋女侠合伙,以武力恫吓船家,纵使赢了,也不见得有多光彩。” “这种事连你都不屑为之,我又怎么会用。”李小红道,“不信可以去问秋姐姐。” 秋言思虽也不知李小红用了什么计谋,对此却也不甚在意,此刻偶被问及,于是直言未曾帮她恐吓船家。 墨菁听了更是好奇,不由地口风一软,“罢了,在下服输,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那船家如此急着上路。” 李小红听其业已服输,于是悠悠言道:“看在小子诚心求教分上,我便与你明说好了。这船老大听口音乃是荆州人士,滞留此处定然非其所愿,必如其他船头儿,固然惧怕那游龙帮确如传闻所述一般凶恶,但思虑更多之事,乃是这金陵渡口滞留船只甚多,故而有意先行观望,盼着别人前去探路,待得他人走得通时,方才杨帆出航。金陵渡商贸繁荣,多有为船商提供食宿之所,他在这里买物易物,倒也等得下去,但若设计教其在此待之不得,再找些船来替其探路,其人便会自己急着要走,自然会向我等寻求庇护。” “道理确是这般不错,但你怎能让他在此待不下去,又去哪里找个缺心眼的,替他前去探路慢着,今早来时那些出港西行之船,都是你找来的?” “不错。”李小红道,“本姑娘跟那几艘船都打了招呼,让他们今早起航,往上游近处兜一个圈,眼下这船便会跟着启程,直往荆湘而去,替他们探查前路情况。那些船头儿心思全都一样,一听有人自愿探路,皆是欢喜不已,一口便答应了。” 墨菁笑道:“你这鬼丫头倒会算计,只是我们这船大可多等几日,待前者走得远了,消息传回之后,再行动身。那样的话,你这诡计不就落空了么。” “本姑娘自有办法让其不得不走。”李小红道,“昨天夜里我跟着船上伙计进了金陵,看他们去往何处消遣,不想最终到了烟花之地,我却不能跟着进去。”耳听墨菁于此笑出声来,李小红蓦地朝其瞪了一眼,而后接着说道,“我只得在路上寻了一个痞子,许了他一笔钱财,让他进入妓院里,替我散布谣言,直说金陵渡口最近来了数条货船,其上有人患了天花,虽已死了十好几个,却都密而不发。而我守在妓院门面,没过多久,便见那些伙计被人赶了出来,悻悻然往酒肆去了。” “那些伙计回来就将此事告知船头儿,这船老大因此才会这般急着要走。”墨菁接话说道。 “差不多吧。”李小红道,“为了让这帮伙计相信谣言,我还特意雇了三人,装作抬死尸的,在来往渡口路上和他们擦身而过,嘴里故意嘀咕一些与天花相关之语。” 墨菁闻言没好气道:“这船老大未免过于胆小,单凭一些传言,便能把他吓得魂都没了。” “这船老大知道在金陵渡待着可能丧命,自也顾不得游龙帮如何凶恶,当即急着返航,如此一来,他自是希望我们在他船上,好给他做个保镖。”李小红道。 时近午时,船老大过来和墨菁三人寒暄,稍微聊了几句,之后去往甲板,吩咐扬帆起锚。少顷,客船便已驶出金陵渡口。 一日行船无事,到了夜间月白风清之时,秋言思独坐船头,自将芜杂思绪沉入将水,混作滔滔无声暗流。 李小红自舱中出来,正碰上船老大在甲板匆匆踱步。 船老大见状上前问道:“女侠,白日里小人分明看见许多船只开往这个方向,现下不知为何连个影子也都没了。你看这开阔江面之上,只有我们一艘行船,若不被那游龙帮盯上,才是怪事一桩。” 李小红极力忍住笑意,故意出言吓那船家:“该不会是前面船只已经被游龙帮劫杀了吧。想那游龙帮不枉恶名昭著,似此杀人越货,毁船灭迹之事,果然干得十分利索。” 船老大被她一吓腿都软了,是以哀声说道:“那可如何是好,女侠可得救救小人。” 李小红慨然应道:“没事,有我们几个待在这里,定然保你人船平安。” 李小红来到船头,紧挨秋言思席地而坐,只见秋言思面寒如霜,眉宇间显出落寞神色,不禁出言劝道:“我知秋姐姐所查之事甚是重要,重要到不惜性命也要将之查清。我与姐姐萍水相逢,自告奋勇上武当山,本是出于好奇,想要探明姐姐寻访利剑神兵用意何在,想来姐姐早就猜到了吧。姐姐现对墨菁尚存疑虑,为了将他留住,所以没赶我走,使我这几日来得与姐姐一路,看出姐姐似是心有悲苦,却无半句无怨尤。妹妹对此敬佩得很,遂真有心助姐姐一臂之力,还望姐姐莫将诸事尽数放在心里,偶尔能找妹妹商量。” 但听秋言思道:“我不愿亏欠他人,亦不想与他人过从甚密。武当之行凶险非常,恐有性命之虞,你与墨菁若想离去,我决计不会阻拦。” 李小红还欲相劝,却听墨菁语音自高处传来:“我这嫌犯还没摔袖离去,怎么就轮到你出言赶人了。我虽不屑洗刷什么莫名嫌疑,但对你那点事倒有几分兴趣,其中或许真有什么,与我相关亦未可知。等我把你底细查个清楚,不用你赶,自会离去,不过此刻却是赶不走的。”李小红抬头一看,只见墨菁站于桅杆之上,衣袂任风吹动,观之倒也翩翩。 秋言思冷冷答道:“命是你的,要与不要都是你自己之事。” “秋姐姐” 李小红刚刚开口,又听墨菁喊道:“前方有船两艘,左右于江面并行。”墨菁说罢一跃而下,来至船头两人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汉之广矣(下) 片刻之后,果有并行两船进入视线,船老大见此,急急跑来,向三人问道:“大侠,怎么办?前面的是普通客船,还是游龙帮众?” “这两艘船装饰颇多,吃水较深,行动必不迅捷,想来非为拦路抢劫而造,定非游龙帮之船。”墨菁言道。 李小红点了点头,接话说道:“此处河道虽宽,两船并行却不方便,而那左首之船明显快于右首那艘,只是故意放慢速度,行驶于右船近旁,将其不住往岸边逼逐,可见乃是故意挑衅,两船彼此为敌。我们且先跟上前去,看个究竟再说。” 船老大听她言之有理,随即下令加速,直追前方两船,不一会儿便已跟至其后。 那两艘船距离极近,人声相闻,一方之人如若纵身一跃,几乎可以跳到另外一方船上。 秋言思见两船甲板之上,各自站了一个富商,右首蓝衣长者较为矮胖,左边黄衣中年男子手脚较长。两人均是一身罗绮,配玉饰金,相互喊话对答,似是陷入争吵之中。 右边蓝衣胖子喊道:“姓杜的,老子怎么说也和乃父交情匪浅,应当算你长辈,你不要逼我翻脸,坏了两家多年交情。” 但听黄衣富商不住冷笑,继而高声答道:“宝叔年纪这般大了,正该在家享享清福,晚辈不愿见您出来奔波劳碌,故在此处劝您调转船头,早点回家养老为好。” 胖子闻言大怒,厉声吼道:“老子出来行商之时,你小子连牙都没长全呢,居然敢支使老子回家养老,简直欺人太甚。” “今日和游龙帮这买卖我做定了。”中年富商脸色一沉,“我敬你身为长辈,故而好言好语请你折返,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在此自讨没趣。” 李小红听到“游龙帮”三字,于是加倍留心,不想其船跟得太近,已经被前面两船发现。 黄衣富商见状停下争吵,向李小红这边喊道:“朋友是哪路人,为何跟在我等船知后面?” “我们是往汉口去的客船,因先前一直没在江上看到别家船只,心内有些慌乱,突然之间见了你们,于是跟来看看。”李小红随口答道。 黄衣富商将客船上下打量一番,并没发现什么异样,“我等这里尚有一些私人恩怨,需要私下解决,还请各位自行离去,恕不远送。” 李小红正准备扯个谎话赖着不走,却听到上游传来一声响亮号子,便见三艘快艇压着水浪,转眼之间行至近前。 快艇船身较窄,来的三艘恰能依次挤入并行两船之间。一个白面汉子站在中间那艘艇上,身着轻质皮甲,手持一柄长把钢叉,扬声对众人道:“你们这些龟孙哪里来的,没和我们游龙帮打过招呼,也想在这江中行船?” 蓝衣胖子抢着答道:“在下浙东布商胡万宝,此次特意带了礼物,前来拜会游龙帮诸位英雄,不知这位好汉怎么称呼?” “来送礼的?不错,不错,你这小老儿倒识时务。”白面汉子道,“某家便是游龙帮三当家——‘飞鱼’孙玉飞。” 墨菁听其自称乃是游龙帮三号当家,忽地记起当日烟雨楼上沙鄂所言,料想其即秋言思打伤之人,而秋言思却知此人并非先前那个“三当家”。 胡万宝听人说过,游龙帮中劫掠事宜,皆由三当家一手操办,是故对其十分客气:“原来是三当家亲至此处,失礼失礼。不知三当家现下是否得空,能够引我参见帮主,好让在下献上船中礼物,以示一片赤诚。” 李小红闻言暗自嘀咕:“这可怪了,寻常客商对这游龙帮皆是避之不及,怎么他倒主动送起礼了。” “我们帮主不是你说相见就能见的。”孙玉飞道,“你先把礼物拿出来给某家看看,若是看得过眼,某家自会替你转呈帮主,至于见不见你,还得帮主发话。”见胡万宝面露犹豫之色,孙玉飞旋即怒道,“你若信不过我孙某人,可信得过某家手里钢叉?” “不敢,不敢,在下绝对信得过孙三当家。”胡万宝急忙说道,继而吩咐下人抬出一个箱子,后自怀中掏出钥匙,亲自将其打开,但见箱中满满当当全是黄金,数目着实不少。 “在下欲送游龙帮黄金万两,此外还有这个。”胡万宝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盒中乃是一对碧玉扳指,“此乃碧血龙纹扳指,由采自深山玉坯磨砺而成,一半血玉,一半碧玉,兼有金线龙纹天然蕴于玉中,可堪称作无价之宝。”胡万宝说时眼睛不住望向对面黄衣富商,眉眼神色颇为得意。 孙玉飞命人将黄金抬入快艇之中,自己亲手接过扳指,仔细瞧了一阵,而后问道:“小老儿有心,送咱家此等大礼,可是有求于我游龙帮么?” “只是有件小事想要麻烦贵帮,还望三当家尽力成全。”胡万宝答道,“在下做的乃是丝绸布匹生意,货物往来多走长江水路,是以须有贵帮相助,才能成事发财。若是贵帮能将这几百里河道之内,所有布商货船悉数拦下,仅放在下一家通过,那在下自然感激不尽,每年必会大礼奉上,答谢贵帮帮主与孙三当家。” 李小红听得胡万宝之言,心中暗骂其人奸诈,竟然想到与那游龙帮勾结,通过垄断货运来往,独霸布匹生意。 孙玉飞闻言笑道:“小老儿想要独占河道,哪是一件小事,不过看在你送礼有心,某家就替帮主允了你吧。” 孙玉飞话音刚落,但听身后有人大笑,循声晚去,只见黄衣富商正在吩咐下人,命其抬上两个箱子。待得箱子摆上甲板,那人随即说道:“三当家何必如此草率,且先看过在下礼物,而后再做决定不迟。” “你也带了礼物?”孙玉飞笑道,“看来某家今日运气不错。” “岂止不错,在下可要向三当家道喜了。”黄衣富商命人打开箱子,但见内里亦是黄金。 “两箱黄金?” “是两万两黄金”黄衣富商道,“三当家是聪明人,定知道这两万两总比一万两多。” “两万当然是比一万多。”孙玉飞应道。 黄衣富商嘴角一扬,继续说道:“这两万两黄金一半送给贵帮帮主,另一半权当在下孝敬孙三当家。” 孙玉飞会心一笑,“想不到你朕会办事,只是别人除了黄金,还送了两枚扳指,你可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宝贝么?” “在下怎会忘了呢。”黄衣富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甫一将之打开,其内便有光华溢出,直将百尺之内照得亮同白昼,。孙玉飞吃了一惊,遂往盒中看去,但见十粒夜明珠静静躺在其中,颗颗皆有鸡蛋大小。 黄衣富商说道:“此深海明珠乃是在下偶然所得,粒粒浑圆,颗颗光彩夺目,沉在千尺水中,仍如星般璀璨。这种夜明珠传言本是鲛人泪水,是以唤作‘鲛泪’。”黄衣富商遂将盒子递给孙玉飞时,趁机与其凑近耳语:“盒中一共十粒明珠,上呈几粒,自留几颗,全由三当家自己做主。” 孙玉飞复将明珠细看了一番,面露大喜之色,“你这小子好得很,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某家一并与你办了。” 黄衣富商答道:“在下名叫杜广才,也是一个布商,所求之事与方才胡老板相同,不知三当家意下如何?” “好说,好说。”孙玉飞一口应道,“今后凡有布商行船过此,某家都会替你拦下了,只放你一家货船通过,如此可满意了。” 胡万宝闻言急道:“三当家刚才收了在下礼物,此时怎能答应那姓杜的所提要求。” “有何不可。”孙玉飞怒哼一声,“这位杜老板出价比你更高,送的礼物也比你的贵重,某家不是傻子,自当答应他的要求,又有什么不妥。而你方才送的那些礼物,且当是为这次行船买路了吧。”杜广才听着正是得意,不想那孙玉飞接着说道,“若哪一日有人送的礼物比这位杜老板的更为贵重,那某家便只会放他的货船通行,此中道理,两位可听明白了?” 杜广才不想其竟说出来日毁约之语,当下不禁愠道:“三当家这般做法似乎不合规矩。在下年年如数贡礼,贵帮就当依约替我垄断河道,怎可又贪图他人财物,进而失信于我。” 孙玉飞闻之不屑,倨傲答道:“规矩是什么?某家说的便是规矩。谁出价高,谁就独霸河道,此乃自然之理,你小子聒噪个甚。如若惹恼某家,今日便让你有来无回。” 李小红见这两个奸商枉自费心,最终还是被那做着无本生意的坑了,心内畅快之余,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孙玉飞听到笑声,遂往李小红这边投来目光,“某家没顾得上去寻你等麻烦,你们倒先不安分了。方才是哪个在笑?” 墨菁不待李小红说话,抢着说道:“我怎么听说游龙帮三当家前些日子被人打成半死,怎么这么快便已好了。” “这三当家之位是近来才由某家顶的。”孙玉飞道,“你小子是谁,知道的倒是不少。”孙玉飞打量着船上众人,待其目光扫及秋言思,顿时吓得冷汗直流。但见其指着秋言思,手臂不住颤抖,一时只可说出一字:“秋秋” 孙玉飞本在帮中行四,前任三当家与秋言思动手之时,他也在当场,因见势头不妙,便独自水遁跑了,是以秋言思对其毫无印象,而他却深知秋言思武功了得。 “你识得我?”秋言思见状奇道。 孙玉飞吓得不轻,一时不敢多想,只顾纵身往那水里一钻,直如“飞鱼”一般迅速逃走。 “秋姐姐你把那人吓跑了。”李小红叫道,“小魔头快点去追,此处游龙帮我等自会审问。” 李小红话音未落,但见背后跃出一个白袍男子,纵身跳入一艘快艇之中,双臂旋即四外一推,遂使艇上游龙帮众纷纷落水。那人之后独自驾了快艇,直追孙玉飞而去。 不想在此客船之上,竟然藏有这等高手,李小红暗骂自己看走了眼,口中仍旧不住催道:“小魔头还不快去,可别放那‘飞鱼’跑了。” 墨菁本想抗辩,然而记起先前赌约,须得遵从李小红之令,是故不再做声,仅是依样画葫芦,也夺了一艘快艇向前追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鸢飞戾天(上) 穆影笑骂道:“该死的奸细,抢了那猎户的衣服和猎物也就罢了,居然还将人家的胡子刮了个干净,尽数黏在自己脸上。奴家看到那猎户欲哭无泪的样子,很是同情呢。”她虽说着同情,却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花城雨叹息一声道:“想不到此人的心计竟这般多,连其被识破后的缓兵之计都作了布置。他将那猎户捆在我们追赶的必经之路上,就是要让他呼救,以此耽搁我们。” 穆影道:“公子不必沮丧,现在‘风流鬼’已经酒醒,我们只要跟着它,一定能捉到那个奸细。” “我见方才那四个怪人武功虽然不弱,但身材过于奇特,必有一二不擅轻功,那奸细与他们同行,想来必得放慢速度。只是这一点那人也一定料得到,我们虽须加紧追赶,但也要小心才是。”花城雨答道。 两人跟着“风流鬼”翻过峰顶,只见前路山脉相连,层峦起伏,下山入谷,便行入一片壑林之中。 花城雨无奈笑道:“想不到天公又帮了那人一把,此地竟有如此茂林供他躲藏。先前听村人讲过山的背后有片密林,名唤云龙,一朝一暮林中雾气浓深,葱郁枝叶犹如青鳞巨龙,见首而不见尾,是以得名。如此看来,此地便是云龙林了。” 穆影急道:“那我们须得快些,待林中起了雾便大大不妙了。” 两人深入林中,但见树木密植,枝叶繁茂,身法起落之间竟不及“风流鬼”穿叶翻飞迅疾。 穆影绕过一株大树,正准备加快脚步,突然耳闻飞箭破空之声,便见花城雨一个闪身挡在身前,手中折扇一挥,击落两支木锥,却仍被第三支射中右臂,鲜血透衣而出。未等花城雨有喘息之隙,但见左右各有一排竹矛夹攻飞来,他向前迈出一步,却不料脚下一空,幸亏穆影眼疾手快将他拉住,否则便已跌入了他人布好的阱坑。穆影拉着花城雨向后跃出数尺,将将躲开竹矛,就在两人以为安全之际,左右大树忽然纷纷倒下,大半径直向二人头顶压来。花城雨一掌将穆影推出落木之下,同时提足真气,纵身向空中一跃,一脚正踏在倾倒树木之上,借力又斜着蹿高数尺,恰寻得另一株将倾大树落脚。花城雨似这般踏着落木向上跳跃,片刻功夫已突出重围,落于穆影身旁。穆影见他虽然脱困,但一身宽袍缓带已被树枝刮破多处,头上还插了几片树叶,面上也粘了些许泥污。 穆影正欲询问花城雨伤势,却见花城雨示意噤声。他将伤着的手臂背于身后,暗自拔出木锥,而后扬声说道:“如此厉害的机关陷阱,着实惊出花某一身冷汗。阁下好生了得,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布置妥当,不愧是寒鸢国的高手。如今机关已被我所破,阁下以为还躲得了吗?” 话音刚落,花城雨见一伙人自前方林中现身,正是那假冒猎户和四个怪人。“风流鬼”在那猎户身边绕了两圈,飞回落在穆影肩上。穆影低声对花城雨道:“‘风流鬼’识得此人身上花粉,他定是那时藏在君轻楼上的奸细。” 只听那猎户拊掌笑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豹首’果然武功了得,在下所设的拙劣机关根本挡你不住。只是‘豹首’若仅依凭机关之术便认定在下乃是寒鸢国人,那却应当算作是妄测了。” “难道阁下不是?”花城雨问道。 “在下确是来自寒鸢不错,但在下的这点机关术在国中只算寻常,不值得‘豹首’另眼相看。” 花城雨知他故意夸大,于是答道:“那便是了,在下的武功造诣在我朝也是只算得寻常,恰能破解阁下的机关。” 四怪人中的侏儒闻言大笑,“是了,是了,你这点功夫只能勉强算得上是‘寻常’,不如老子指点你两下。” 穆影出言讥笑:“哎呦,这是哪家的小孩子,怎么父母也不跟着。小孩儿,你先去那边玩,姐姐一会儿给你糖吃。” 侏儒平时最恨别人将他看作小孩,当即怒道:“臭娘们儿你看好了,老子不是小孩,老子都可以当你爹了。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娘们儿,老子就先教训教训你。” “小孩子家没事就爱吹牛,好了,姐姐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最厉害,行不行?”穆影一副哄逗小孩的腔调。 那猎户已在君轻楼中见过穆影,虽知其长于暗器,却不知其武功深浅,此刻见侏儒与穆影斗嘴,便对那侏儒说道:“竹篓子,你可不能小瞧了这位女侠,她乃豹营六骁之一,可谓中原一等高手,你若有心,不妨上去向她讨教几招,不过有言在先,我们几个可都不会助拳,输了便只得认栽。” “他这般明说不会帮那侏儒的忙,为的是使我也不能从旁相助。”花城雨听出猎户话中玄机,便知这侏儒定有能耐,不禁替穆影暗暗担忧。 穆影闻言“扑哧”一笑,说道:“竹篓子?呵呵,小孩你这名字很是有趣呢。” 那侏儒竹篓子早已被穆影激怒,此刻听猎户许他出战,当下二话不说,一招扑向穆影而去。穆影还在说笑,不想他来的这般迅猛,急忙翻身后跃,退开一丈有余。穆影身法固然极快,不想那竹篓子的矮小身躯更为敏捷。穆影刚刚站定,只见竹篓子已是腾身半空,一脚飞来,穆影往左一避,竹篓子那一脚便擦着她的细腰滑过。 穆影往锦绣囊中一探,瞬时间连发四只梅花镖。她发镖的手法特异,所发飞镖也与一般暗器不同,两支飞镖若在空中相撞,便会自行改变飞行线路,自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击对手,可谓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而聂孤行送与她这飞镖的雅号正是“鬼没”二字。穆影那日在君轻楼送给花城雨的“见面礼”便是这鬼没飞镖。 四只鬼没镖不时在空中相撞,划出四条诡异曲线,自不同方向攻向侏儒竹篓子。奈何那竹篓子身材十分小巧,左右腾挪异常迅捷,不过于方寸之地起落数番,便将四只鬼没镖尽数避过。竹篓子欺近穆影身前,提拳便往穆影腹部打去。穆影见拳势来的又急又猛,不敢硬接,连忙倒退数步避开,不料竹篓子紧跟而来,又是一拳。穆影一面退避,一面连发数支袖箭,尽数往竹篓子面门打去,却见那竹篓子往地上一滚,避过袖箭,拳风依旧虎虎扑来。穆影又退了数步,背贴一株大树,再无躲闪余地,她忙从锦绣囊中去了钢弹,连发两枚,后者击中前者,炸开烟幕一片。竹篓子略一迟疑,于烟雾中觅得穆影身影,一拳击去,穆影避无可避,便与竹篓子对了一拳。 竹篓子大叫一声,跳开数尺,手背上鲜血直流。待到烟雾散去,只见穆影立在原地,右手上已戴了一只青光鳞鳞的银丝手套。那手套上尽是锋利钢钩,竹篓子便是被它所伤。 穆影感到腑脏已被对拳时的震荡所伤,幸在伤得较轻,不由地暗赞那竹篓子内力刚猛,若不是将大部分拳力导入身后之树,她必接不下这一拳。 那冒牌猎户唆使竹篓子叫阵穆影,便是因竹篓子有身材“优势”,不惧对手暗器。他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想竹篓子却在一时之间受伤落败,不禁神色懊恼。猎户身边的其他三个怪人见状勃然变色,七嘴八舌直骂穆影狡猾诡诈。瘦子和高个全然不记得不得助拳之约,一挽袖子便要上来找穆影动手。两个怪人疾奔至穆影身前,一左一右同时出拳向穆影打去。 花城雨身形一闪,霎时隔在二怪和穆影之间,他知二怪内功不差,不敢大意,双手同时出招应对二人来拳。花城雨取意子建之句,“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左手以一股柔劲粘住瘦子拳势,恰如控弦般引而不发,同时一脚扫中高个小腿,使其下盘不稳,摇摇欲坠。花城雨趁机右手催动刚劲,将高个来拳一推一送,便如飞矢一般击中了瘦子之拳。二怪拳力相撞,互有损伤,皆摔倒在地,各喷出一口鲜血。 那怪人胖子见兄弟三人都受了伤,已然怒极,若不是被猎户喝止,便要上前同花城雨较量。 花城雨攻敌不备,虽然一招得手,却也算得上是侥幸万份。若那二人不是死心眼,能于半途收回拳力,变招来攻,花城雨以一敌二,就算也想变招,怕也来不及了。花城雨右臂本就有伤,此时又用力推送高个拳势,致使右臂伤口破裂,鲜血汩汩流出,将一片衣袖尽染为血红。 猎户见花城雨受伤本觉奇怪,略微细想便知他是伤在自己所设的陷阱之中。而他又转念想道,花城雨虽然受伤,仍能一招击败二怪,自己便是与胖子联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还是谋算一条脱身之计较为稳妥。 而花城雨自知此时右臂已再难发力,听穆影呼吸也似受了轻微的内伤。他见对方虽然伤了三人,却都伤得不重,仍有再战之力,形式于己大为不利。他唯有装作无甚大恙,先镇住对手,再谋后策。花城雨于是凛然说道:“两位违约在先,在下不得已出手,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瘦子和高个很不服气,坐在地上一边调息一边骂个不停。高个用胡语叫骂,花城雨听不明白,只听到那瘦子骂道:“贼娘皮的小白脸暗算老子,等老子喘口气,再跟你算账,看老子不打得你跪地求饶。”瘦子骂得急,动了内息,不禁疼得“哎呀,哎呀”叫出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鸢飞戾天(中) 那猎户喝止道:“竹杆子莫要多言,谁允你上去帮忙的,真是自讨苦吃。你且扶竹梯子到一边休息,这里我来应付。”而后又向花城雨道:“‘豹首’武功着实令在下大开眼界,只是如今双方各有损伤,缠斗下去徒劳无益,不如就此罢手的好。” 花城雨道:“阁下入君轻楼探听我豹营机密,在下既身任‘豹首’之职,自不能放阁下就此离去。”花城雨暗想不能就此示弱于敌,是故以进为退。 猎户道:“‘豹首’想要留住在下怕也并不容易,若是‘豹首’一意拼个两败俱伤,在下奉陪便是。” 穆影受伤最轻,此刻听那冒牌猎户言语猖狂便怒声应道:“好啊,你们还有哪个不服气的,只管上来领教姐姐我的飞镖,看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活。”她说话间仍不忘讨对方便宜,心里想着:你死便是我活了,总之赢的是我,输的是你。 猎户被穆影如此叫板,底气略有些不足。他心思一转,说道:“在下有一个建议,恰宜当下之局,这便说出了与二位考量。”那猎户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下那日匿于君轻楼中,见过这位‘灵豹’女侠的暗器手段,今日再次领教,更为敬佩。在下不自量力,今日愿凭木弓一柄愿与‘灵豹’赌赛一局,不知‘灵豹’可敢应战?” 穆影闻言问道:“你不说如何赛法,姐姐又如何能够答应。” 猎户答道:“在下想与‘灵豹’比一比准头,不如就赌此间某物,在下可用箭矢射之,而‘灵豹’用暗器则不能中。若是在下失手,或‘灵豹’亦能射中在下所选之物,便算在下输了。不知‘灵豹’意下如何?” 穆影复问道:“那赌注又是什么?” “既然是无须两败俱伤的方法,那么无论此局结果如何,双方便应就此作罢才是。”猎户道,“若是在下侥幸赢了,豹营诸位便不许就在下于君轻楼偷听之事再做追究。若是在下输了,在下愿意立誓永不将所知有关豹营诸事说与他人,如此‘灵豹’可否满意?” 花城雨环顾一周,见四面树木茂密,箭矢可及距离应当极近,必不出暗器能及之范围,想来这个赌局全无落败之理。加之当下只是一时将那猎户和四怪人震慑,时间一久便要担心被对方瞧出伤势实情,所以容不得他考虑周全,只有向穆影点头示意。 穆影忧心花城雨之伤,望其尽早处理,又见花城雨对她点头授意,便应道:“好,姐姐便陪你玩玩。” 猎户笑道:“如此便一言为定了。只是在下身上只带了弓却没带箭矢,各位须得等在下先造支箭来。” “是只抢了弓没有抢箭吧。”穆影打趣道,“怎么没看到你那古怪箭筒,姐姐我还想试试呢。” 猎户道:“在下已将它拆了,就安置于刚才的陷阱之中,试问若不借助机簧之力,在下的陷阱又如何伤得了‘豹首’。” 穆影听他语气得意,不禁愠道:“亏得是被你自己拆了,否则姐姐我便亲手将它砸烂。” 花城雨见猎户迅速用小刀削了一支木箭,只是此箭无羽,想来不能直飞中的。却听那猎户突然打了个口哨,令花城雨觉得很是熟悉,细一回想,便记了起了来。君轻楼议事那日,花城雨追踪奸细至树林中一个岔口,于将追及之时,那奸细所吹的便是这样一声口哨。哨声之后忽有诡异暗器突袭花城雨面门,迫得他狼狈躲避,而那奸细自然趁机逃脱,诡异暗器也没留下丝毫痕迹。 花城雨凝神观瞧,只见一只黑羽雀鹰落在猎户肩头。那雀鹰身长尚不及人之小臂,喙亦短小,但眸子黑亮如墨所漆,神态极为凶戾。 花城雨心道:原来如此,那日我竟是被一只飞禽所袭,并非为暗器所伤。怪不得他不必回头抬手,便能从身前发出‘暗器’,亏我找了那么久,哪里能找到什么痕迹。只是这雀鹰居然被他驯得不鸣不叫,且能晓通人意,也算是奇事一桩。 猎户拔了雀鹰几根羽毛,用线绑在木箭尾部,反复查看了一番,又修整了数次,方才满意。他对穆影说道:“在下已准备妥当,若‘灵豹’此刻仍然不怕,执意不悔,那在下可就将此箭射出了。” 穆影道:“你无须激我,姐姐向来言出必行,倒是你究竟选了什么?竟然断言姐姐我不能射中。” 猎户闻言一笑,也不长弓,又打了一声口哨,与先前那声长短音高略有变化。只见那只黑羽雀鹰窜入高空,顺风一鸣,花城雨c穆影皆为之变色。那雀鹰鸣声洪亮高亢,尖锐如刺直入人心,闻者大有不适之感。一时间林中山中禽鸟尽数飞起,四散而逃。甚至本在林中闲散翻飞的“风流鬼”,闻声也急忙落在穆影肩头,伏了双翅不敢扇动。 待飞鸟掠过头顶,猎户张弓欲射之际,却又有一声鸣叫自远空传来,群鸟闻便去的更急。猎户略一张望,之间一只白头大雕翱翔而来,直向他所饲黑羽雀鹰冲去。雀鹰体形虽不及那大雕四分之一,但无丝毫畏缩退避,它依凭身材小巧,躲过大雕冲击,并于大雕擦身而过之时猛啄大雕背部。几个回合之后,大雕背上已是血迹般般,飞行俯冲,已不似原先迅疾。雀鹰趁机用爪勾住大雕之背,立于其上反复攻击大雕伤口。那大雕仓惶躲避,不停挣扎,鸣声甚是凄惨。 大雕闻声来寻雀鹰争斗,实则出于猎户意料之外,他挽弓如月,意在射雕,奈何雀鹰与大雕斗得难解难分,寻不到一丝机会。 大雕终于逃脱雀鹰追击,纵声长鸣,不多时便又有三只同类白头雕前来助阵。四雕围攻黑羽雀鹰,饶是雀鹰灵巧非常,亦奈何不得那四只大雕苍翼合围,将之困于其中,无有躲闪余地。雀鹰全力周旋,时时不免被大雕啄中,血沾黑羽之上,它自知难于幸免,奋力反抗,亦将四只大雕啄得遍体鳞伤。 雕鹰空中搏斗,状况惨烈,使人观之不忍。猎户见自家雀鹰危在旦夕,心内甚急,顾不得赌约如何,张弓便向四雕之一射出一箭。那大雕正全力与雀鹰搏斗,如何分神知晓有一箭飞来,于是便被木箭正中腹部,一头自空中栽下,真好落在了猎户身前。其余三只大雕见同伴被人射落,陡失气势,纷纷落荒而逃。那黑羽雀鹰死里逃生,摇摇晃晃落了下来,立在猎人臂上休息。 猎户见雀鹰浑身是伤,抚了抚雀鹰羽毛,致歉言道:“抱歉老友,此番害得你险些丧命。”那雀鹰似是听得懂人言一般,低鸣一声作答。 穆影甚爱雀鹰以小博大的勇姿,此时见其性命无忧,便也放下心来。她忽然想起与猎户的赌约,却又不禁暗自发愁。 那猎户说道:“在下所射之物便是这大雕,还请‘灵豹’也射一只,好让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花城雨心想射雕之事绝无可能,且不说他们没有如此厉害的雀鹰,难以引出大雕,便纵有大雕来让穆影射,仅凭暗器所及高度,怕是碰不到大雕一根羽毛。花城雨方欲认输,却听穆影说道:“这有何难,姐姐我射中给你看看。” 只见穆影手一扬,一枚袖箭便射中了方才落于猎户面前的死雕身上。 猎户怒道:“‘灵豹’这是何意,你须得如同在下一般射一只活雕,射这只死雕何用?” 穆影道:“你我赌约便是我能射中你所射之物,并非我须如你一般射中一物,可见我并没有不遵约定,而是确确实实地赢了。” 猎户讥笑道:“你这般投机取巧,算是什么英雄豪杰。” 穆影笑道:“姐姐我只是一介女流,本就不是什么英雄豪杰。我倒想听你这个英雄说说,我们先前的赌约为何,如今胜负又是如何?” 猎户闻言怒哼一声,“怪我言语疏忽,教你们钻了空子。只是我还有一问,如果此雕不是恰好落在这里,你又如何赢我?” “那又有何难,我再射下一只便是了。”穆影咯咯笑道。 猎户知她只是嘴硬,便也不再理会。暗自思量道:“我于君轻楼泄漏行踪,是以惹上豹营追查,本就头疼不已,此时就算胜了赌局,也难免与豹营结仇,日后行事只怕多增顾虑。若就此认输,虽然心有不甘,但我一无将豹营诸事外传的必要,二能与豹营暂作和解,倒也不亏。”猎户想毕继续说道:“今日算是在下败了,在下愿立下毒誓,誓不将君轻楼所见所闻向外透漏半字。若违此言,愿受天谴。” 猎户说罢便欲同四怪离去,花城雨出言阻道:“阁下且慢。还请阁下示以本来面目并留下名号,他日若是我豹营诸事流传于江湖众口,在下也好再向阁下请教一二。” 猎户略一犹豫,撕落脸上所粘胡须,露出本来年轻面容。男子颧骨高耸,眼眶深邃,鹰鼻如钩,观之若有锋锐。男子说道:“在下今日对花公子很是敬佩,愿以真实身份相告,算是和花公子交个朋友。不才正是寒鸢国四王子,汉名齐见。” 那矮子凑趣说道:“老子哥四个便是四王子府中的‘竹林四贤’,这是我结拜大哥竹杆子,二哥竹梯子,三哥竹桶子,老子行四,人称竹篓子。老子四个虽然生在天南海北,但有缘聚在了四王子府中,是以义结金兰,如亲兄弟一般。” 穆影闻言抿嘴而笑,说道:“真是难为四王子了,府中得养着你们几个,想不到你们居然还有个‘竹林四贤’的雅号,我看更像是‘竹林四怪’。”那四怪听穆影出言讥讽,齐齐怒目圆睁,大有扑来之势,似是只等齐见一声令下了。 花城雨对齐见说道:“四王子果然胆识过人,竟亲身涉险潜入君轻楼中,又几番瞒过在下双眼,在下也是佩服得紧。”花城雨因齐见坦率相待,不由地起了相惜之情,又言道:“你我二人各为其主,今日一别,来日便可能刀剑相向。四王子待在下之坦诚,在下铭记,亦望四王子此去珍重。” 齐见道:“两国近年几度交兵,双方百姓皆受兵祸之苦。在下此行来朝,亲眼见到到贵国物产之丰,人才之盛,国力之强。回到寒鸢之后,定当奏明国主,以促双方遣使修好,永罢刀兵。” 花城雨道:“四王子有此仁心,在下届时亦当向圣上进言,为四王子助力。” 两人谈罢齐见自领四怪人离去,穆影则过来查看花城雨伤势,为其敷药包扎。待包扎完毕,已是日落时分,暮色渐染之际林中腾起迷雾,但见前方树木影影绰绰,唯有只片绿意可以隐约看到。 花城雨对穆影说道:“今日看来是走不出这云龙林了,我们便在此点燃篝火以趋避野兽,将就露宿一宿。” 穆影依言生火,篝火刚刚燃起之时,忽听得一声鹰唳,而后便看到齐见所饲的黑羽雀鹰飞来,盘旋于穆影身前。穆影身出手臂,那雀鹰便落在穆影臂上,低低叫了几声,复又飞入空中,于远方树枝落脚。 穆影奇道:“这雀鹰为何去而复返,又与我这般亲近?”她本就甚爱这只雀鹰,不由自主地往雀鹰之处走去。那黑羽雀鹰见穆影跟来,复又飞向更远处树枝去了。 花城雨见状说道:“这只雀鹰似是要引我们去一个地方,我们且小心跟着,看看那寒鸢四王子又捣什么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鸢飞戾天(下) 穆影和花城雨一路随着雀鹰在穿行于密林浓雾之中,行了数里,耳听得前方隐隐有谈话之声。那雀鹰自往前方报信,于空中长鸣一声。 齐见听到鹰鸣,知花城雨已到近前,便用汉话说道:“千里将军此番劳师动众,难不成只是为了捉拿区区小王?” 那千里将军听齐见忽用汉语问话本感奇怪,但想到齐见手下竹林四怪之中,竹竿子和竹篓子均是中原人,便也不以为意,亦用汉话答道:“四王子殿下向来足智多谋,又精通机关陷阱,手下亦不少奇人异士,末将既奉命带四王子回去,自然应当准备万全。四王子取道这山谷密林确是高招,若不是寻着殿下所饲‘夜衣’神鹰的鸣声,末将又怎能找得到殿下的踪迹。” 齐见道:“小王只是想问问千里将军究竟是奉何人之命而来,待捉了小王又要往何处而去?” 千里将军回避道:“殿下跟末将走一遭便能知晓,又何须末将多言。” “即便千里将军不说,小王也能猜到。你是奉了我二哥之命前来捉我,欲将我押往他的军帐中去,是也不是?”齐见气势陡增,厉声逼问。 “这这”那千里将军被齐见气势所吓,言语顿时无措。 “如此看来定然是了。”齐见道,“小王为自身性命计,便不跟千里将军去见我二哥了。小王这次中原之行乃率性而为,未曾奏知父王。而二哥如今带兵在外,小王若去见他,难保他不编个通敌罪名将我杀了,小王怎能自投落网。” 今时寒鸢国王储之争便是二王子与四王子博弈,那千里将军乃是二王子党羽,此番确是奉二王子之命来捉拿齐见。千里将军不料齐见竟将此间利害当众说出,更将二王子弑弟之心道破,人多口杂,他不得不替二王子辩白道:“四王子当真是多虑了,二王子派末将来寻,是怕殿下在中原有所闪失,是故命末将好生将殿下护送回寒鸢国。” 齐见言道:“小王自能返回寒鸢,不劳将军费心,就此谢过,还请将军回转。” 千里将军闻言翻脸道:“四王子若是执意不肯随末将返回,那么就休怪末将无理了。” 齐见抢白道:“怎么说来我都是君,而你是臣子,你无理也不仅仅是这一时之事了。” 千里将军见劝说无效便将手一挥,只见其身后五十余名黑衣人齐齐拔出钢刀,层层逼向齐见一行五人。 齐见命四怪与己围成一圈,以便互为助力。竹林四怪除了竹桶子之外都受了伤,此时勉强应战力有不逮,更何况对方人多,个个武功根底亦不算差,受伤三怪几招过后便已险象环生。齐见与竹桶子唯有四处照应,颇是奔波劳碌。 那齐见双拳齐出,打在对手身上便能将之击飞数丈,花城雨于暗处观瞧,暗赞其神力惊人。只是齐见拳法有违常理,常人连番激战便会疲惫,出拳速度亦会减缓,而那齐见出拳却是越来越快,直如飞矢流星一般。 齐见接连打退十人之后,忽然传出“咔嚓”一声,但见木条机簧等物自齐见手肘破袖而出。原来齐见神力非是天生,而是由臂上所装机关产生,此时敌人前仆后继,机关负荷过大进而崩溃,零件四散弹出。齐见失了机关助力便不复之前之勇,他拾了柄钢刀,勉强在战局中应对四面攻势。 原先围攻齐见之人此时大半抽出手来与竹桶子交战。那竹桶子身材肥硕,不甚敏捷,但一柄钢刀使得势大力沉,无人能进其身。他此刻被七八人缠住手脚,再无力分神协助其他三怪,那三怪处境便由是显得岌岌可危。 花城雨见齐见等人落了下风,有心相助,但无奈右臂仍是难以发力。穆影瞧他关切神色,劝道:“公子,这个齐见知我豹营甚多机密,并几次与我们作对,让他命丧于此亦无不可。” 花城雨道:“他与我豹营的恩怨已在方才勾销,如今我们若是见死不救,不免失于道义。何况这齐见乃是寒鸢国内主张罢兵言和之人,保他一命或对我朝有所帮助。” 穆影虽不情愿,也只能说道:“那奴家就救他一命,希望这人能够知恩图报。” 花城雨道:“对方人数众多,你单枪匹马如何救得了他?” 穆影笑道:“多亏这林中浓雾正可隐去奴家身形暗器,公子且看奴家的无影针如何破敌。”穆影说着从锦绣囊中取出银针一把,针尖碧光磷磷,当是喂了剧毒。她纵身一跃窜上一株大树,于纵横枝杈间穿行,直往战团中央而去。 穆影来到战阵之中,选一枝叶茂密之处藏身,而后向下观瞧,隔过浓雾,只见一片黑衣人影将五个杂服之人围在中央。穆影瞅准方位,将银针一一射向身着黑衣之人,顷刻之间便有十数人中针倒地。 将军手下之人见同伴突然毙命皆是大惊,生者四下观瞧,除去浓重雾色,未见其他,心中更加惶惶不安。接二连三又有不少黑衣人中针,剩余之人已是吓得肝胆俱裂。黑衣人中一有人高喊一声,说是此乃四王子的杀人机关作祟,言毕把腿便逃,众人见状,顿时丢盔弃甲,如鸟兽散。 千里将军见手下败逃,心下亦畏惧齐见机关,便欲混入人群逃跑。齐见早料到他有此一招,已命竹桶子于将军去路上拦截,竹桶子身似小山一般,严严实实挡在将军身前。那千里将军虽是武将,却又怎是竹桶子这等武林高手之敌,未出三招,便被竹桶子拿住胸口,高高举入半空。 “千里将军对小王无礼,怎么也不告罪便要走了。”齐见揶揄道。 “殿下恕罪,末将只是奉命行事,并非有意得罪。”那千里将军在空中身不由己,只得求饶。 “那小王问你,我那二哥如今在何处统兵?”齐见厉声问道。 “二王子只是在国都之外狩猎,并未领兵远行。” 齐见闻言喝道:“大胆,尔还敢欺瞒本王。二哥若是在京城附近,怎敢背着父王命你将我带回。你若不从实招来,小王便命竹桶子摔你个七八次,看你是否还能守口如瓶。” “殿下饶命。”千里将军忙道,因事关机密,他便用胡语说与齐见。 齐见与花城雨投缘,相待坦诚,方才更是因花城雨相助才能反败为胜,此时藏私理亏,便命那千里将军用汉话复述一遍。 “二王子率军十万奇袭广宁城,此时应已兵临城下。” 齐见道:“二哥大约猜到我此行或会朝见成燕天子,是以趁机派兵寻衅,意图借刀杀人,令我命丧成燕,其用心不可谓不歹毒。他又担我没有朝见或于交战前离开了成燕都城,使其计划落空,所以便派人于返程要道拦截,一心置我于死地,是也不是?本王问你,除你之外还有多少人,又在何处拦截小王?” 千里将军此刻性命握于人手,自然知无不言。他道:“二王子此次共派遣四百余人潜入中原,殿下回国必经的东西要道皆有大队人马把守,末将领兵最少,是以守在这无人山林之中,觅得殿下踪迹时可向别处求援。” “那你为何不发求援信号,可是因为见小王所带人少,妄想居功?”见千里将军点了点头,齐见又细问沿途的拦截部署,那将军为求保命,唯恐所答不详。 齐见问罢说道:“尔为臣却以下犯上,为仆却卖主求荣,被人所擒不惜以军情换取一条狗命,这般不忠不义窝囊无用之辈,小王又怎可让你继续留在寒鸢忝颜为将。”他用胡语吩咐竹桶子将那将军杀了,竹桶子得令之后,将那将军凌空调转,头朝下砸向地面,顿时砸得脑浆崩裂而死。花城雨见状尚且不忍,而齐见观之颜色不变。 只听齐见说道:“多谢花公子出手相助,齐见感激不尽,来日必当报答。” 花城雨闻言现身,答道:“不想在下与四王子这般有缘,才分开不久便又相见。” 穆影此时从树上落下,问道:“四王子怎么只谢公子一人,出力打发那帮人的可是奴家,难道奴家不值得四王子说一个‘谢’字?” 齐见又向穆影道了谢,叹道:“世事当真难料,在下与花公子刚刚止罢刀剑,两国却又生战事,你我如今再度成了敌人。” 花城雨道:“此次兵祸本也对四王子不利,你我若说是敌对,也未尽然。” 齐见思量片刻,说道:“在下欲赴广宁阻我二哥,不知花公子又有何打算?” 花城雨想道,广宁乃通往辽东必经之路,欲追查吴王踪迹必得取道广宁,更何况寒鸢国此次出兵乃是偷袭,广宁战事难免吃紧,此去当能相助一二。于是当即答道:“在下欲往广宁相助。” 齐见心下盘算,相助广宁之事虽是与己立场相对,但却不同他的目的相悖,便说道:“如此甚好,在下可否与花公子同路,那样便不必怕我王兄所遣的拦路虎了。” 穆影闻之颇觉荒唐,调侃道:“四王子真是好大的口气,居然想让豹营‘豹首’来替你打发对头。” 花城雨却另有打算,于是点头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谁谓河广(上) 墨菁驾舟追近前方白衣男子之船,心中暗叫不好。他心想自己已算是不善划船掌舵的了,而那白衣男子却比他更差,这如何追得上那水性极好的“飞鱼”。 孙玉飞在水中游得极快,将白衣男子渐渐落在身后。男子怕被孙玉飞逃脱,情急之中拾起船内鱼叉便向孙玉飞掷去。 墨菁虽不愿孙玉飞逃走,但见男子如此行事,不免在心中骂道:“蠢材,万一你一鱼叉把那‘飞鱼’杀了,我又拿什么去向鬼丫头交差。”他又见男子投出的鱼叉尽数落空,暗暗松了口气。 白衣男子几将船中鱼叉全部投出,却奈何那孙玉飞在水里宛如游鱼,东躲西避,始终未能伤其分毫。男子怒上心头,左手拔出腰间佩剑,右手拾了最后一柄鱼叉,同时投掷而出。长剑去势虽不如鱼叉迅疾,但破空声响较小,完全隐匿于鱼叉掩盖之下。孙玉飞一个不慎,便被长剑刺中小腿,立时血流不止,在江水之中泄出一道红丝。 墨菁以为那白衣男子一剑将孙玉飞杀了,急忙划船赶上前去,但见孙玉飞拖着一条伤腿在江中奋力游窜,看方向当是欲往岸上逃。白衣男子追着孙玉飞,墨菁追着白衣男子,三人先后登岸,相互追逐不舍。 东方既白时分,三人及至路边一座凉亭近旁,已无先后之分。孙玉飞小腿受伤,自是逃不脱白衣男子的追踪,而那白衣男子见墨菁以极快身法从后赶上更是暗吃一惊。 白衣男子出手如电,一指点向孙玉飞。墨菁见他突然出手,怕他一指点中要害死穴,取了孙玉飞性命,便当即出掌将男子来指隔开,自出一指点向孙玉飞肩井穴。白衣见墨菁出手相阻,观其后招虽是意在制住孙玉飞,心中却感不快,复又出手化去墨菁招式,一指攻向孙玉飞中府穴。 墨菁招式被男子化解,顿时起了争胜之心,亦不复在意那白衣男子是否有杀人之念,尽用凌厉掌法逼退男子来掌,抢攻一指点向孙玉飞风府要穴。白衣男子也不甘示弱,见招拆招,拖住墨菁攻势,争出一掌拍向孙玉飞紫宫穴。 孙玉飞见墨菁与白衣男子越斗越激,两人之间一时无数掌影错现,教人眼花缭乱。他本有心逃跑,怎奈那两人四掌之中始终有一掌不离他周身要害,每每攻到身前毫微之距方止,直把他吓得腿也软了,呆立在原地。 墨菁出掌较白衣男子为快,渐渐占据上风。他单手压制住男子双拳攻势,一指疾疾点向孙玉飞。指力将及之际,突有一人提住孙玉飞背心,将孙玉飞生生向后拉退一步,令墨菁招式再次落空。 墨菁知有人前来搅局,便连出数掌将白衣男子逼退,正欲追击孙玉飞,却见一人自孙玉飞身后走出。那人虽是着男子装束,但柳眉桃腮,脂粉未褪,身姿婀娜,嘴角带笑,处处都显着女儿本色。这女子对墨菁说道:“你武功那么好,欺负这个窝囊废有什么意思,还是跟他打比较有看头。”女子说着伸手朝那白衣男子一指,“你们继续打,让我多看会儿。小哥儿,我可是赌定你赢的,你得好好教训教训那块儿臭石头。”女子说罢,从身上掏出一方丝帕,替孙玉飞拭去冷汗,慰声说道:“你呢,武功又不行,就陪我在一旁观战好了,你跟他们有什么恩怨,等他们打完了再理论也不迟。” 女子掏出手帕时有异香一阵,被白衣男子发觉,“妖女,你做什么?” 只见孙玉飞白眼一翻便昏了过去,女子收起丝帕,悠然言道:“没什么,不过是这手帕之上有毒,毒自这汉子皮肤上渗了进去,只要我及时给他解药,他便死不了的。” 白衣男子怒道:“你这妖女一路与我无故纠缠,我本不愿与你计较,你此刻又来坏我之事,难不成就不怕我灭了你这妖邪。” 女子亦是厉言回敬:“哼,你口口声声‘妖女’这般称呼,本姑娘还没治你的不敬之罪,你倒先发了脾气。我告诉你,姑娘下的毒没人解得了,你求到我开心我自会解毒,否则便是杀了我也没用。” 墨菁见女子与那白衣男斗起口角,暗觉有趣,若不是孙玉飞中了毒性命堪忧,他倒乐得在一旁看热闹。他于是插话道:“这位仁兄看起来就有些道貌岸然,得罪了姑娘定是他的不对,姑娘只管教训他便是了,我愿为姑娘声援。只是这中毒之人关系到一件极重要的事,还请姑娘先解了他中的毒。” “是了,是了。”女子道,墨菁本以为她是答应了解毒之事,却不料她接着说道,“连这位小哥都看出是你这臭石头的不是,你还不快向本姑娘认错,再叫一声‘妖女’信不信姑娘我拔了你的舌头。” 白衣冷语道:“旁门左道之辈,尽用些施毒暗算的伎俩,你不是妖女又是什么。” “你”那女子气得发抖,骂道:“呸,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家伙都是些伪君子,还不是因为那道姑长得好看,才巴巴地跑到武夷山送什么请柬,散人长散人短地恭维着,叫人恶心,也不想想那道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的妈了。” 白衣闻言喝道:“你这妖女胡言乱语些什么,那霜月散人与家师乃是故交,平日于武夷山烟霞观修行,道法精深,更收留诸多孤苦女子于观中,仁爱之名播于江湖。家师派我请她去做个见证又有何不可,怎能由得你这妖女嚼舌。” 女子不服道:“武林中那多高手名宿为何偏请了那个什么散人,这还罢了,居然不请我远香阁的弟子,莫非我远香阁中无人比得上那老道姑?” 墨菁突然听到“远香阁”三字心头一颤,似有往事烟影在脑海浮动,却抓不到一个切实的画面。他越是细想越觉头痛,无奈只得放弃。 白衣不屑道:“区区远香阁不过是善使毒粉暗器的邪门歪道,一派尽是妖人,我师尊是何等人,怎会请尔等上山。” 女子闻言冷笑数声道:“不错,你是名门正派,我是外门邪道,不过今天你要的人在我手里,你不跪下给姑娘我磕三个响头,今天能带走的就只有这人的尸体。” 白衣怒道:“我见你是女流之辈才不愿与你动手,你莫要欺人太甚。” 墨菁见二人已经闹僵,再拖下去恐那孙玉飞性命不保,于是说道:“姑娘与这位仁兄有过节不肯干休,但在下何辜受累。若是那人毒发死了,我这边便断了线索,姑娘岂不是坏了我的事。” 女子不以为意道:“坏了你的事又如何,这毒姑娘我就是不解。” 墨菁脸色一沉,寒声道:“坏了我的事又如何哼,只是怕我一怒之下错手将姑娘杀了。我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没什么师父门规管着,自不用在意对手是男是女,想杀只管杀便是。” 女子本是存心与白衣男子作对,并非真的不怕死,此时听墨菁出言威胁,想起其人武功甚高,当下胆一寒,说道:“解药我只有一份,你们却是两个人争,我给谁也不是。我看你们还是比试一场,胜者得到解药,便也得了那人嘴里的消息。” 墨菁与白衣男子均担心孙玉飞不时丧命,当即应允。墨菁对白衣笑道:“方才你我已经比过一场,你且自问可否有赢我的机会?” 白衣答道:“论拳脚,阁下武功自然在我之上,不过在下自信能在剑道之上胜过阁下。” 墨菁拍了拍背负长剑的剑柄,说道:“你的佩剑方才已投到江中去了,又凭什么当得住我此剑之锋。” 白衣男子见墨菁背负之剑整个裹在布中,封藏密实,疑是利器,而他腰上空挂剑鞘,内无寸铁,又如何与墨菁对剑。他略一思量,说道:“在下并未说能以剑法取胜,而是自信能在剑道上胜过阁下,你我无需刀剑相向,论剑决胜如何?” 墨菁听他如此说,暗自觉得此中或有蹊跷,只是他一时起了争强好胜的性子,又自负剑法无敌,爽快答道:“那便如你所愿,我且看看你于剑道之上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谁谓河广(中) 白衣男子退开两步,左手捏了剑决,将真气注入右手指尖,凌空一划,于晨时湿重露气中竟带起白烟一缕,隐约显出指尖划动轨迹。只见那白烟在空中兜了一转,复藏于白衣男子身后,白衣将右手往身后一藏,说道:“无极为混沌,持后而处先。” 墨菁闻言一笑,知道他起手这招乃是无中生有,后发制人的剑道,便随手一挥,划白烟一道,径直指向男子右手肘部,意在令其不能举臂出招。墨菁扬声对道:“无中亦无有,后制不能先。” 白衣男子见墨菁真气收发之间挥洒自如,自衬已是输了一阵,当即全神贯注,小心应对。只见他手腕一抖,一道白烟在空中划出半个圆弧,恰将墨菁划出的烟迹围在圆内,后者渐渐消散开来。白衣手臂顺势抬起,已显反守为攻之势。白衣男子此时说道:“转无始为有,阴阳太极旋。” 他方才这一招将剑在掌中旋个半周,剑锋便能反削我的肘部,用的倒是讨巧。墨菁如此思忖,着意于不使男子剑行太极圆周,于是指尖一转,一道白烟压住男子所划圆弧,向男子胸口射去,而后对道:“浊流清气散,太极滞不旋。” 白衣男子“剑”行半招又被墨菁所制,随即变招道:“清逸而浊降,两仪分坤乾。”只见男子右手一带,将墨菁所划白烟引至下方,纵身一跃避过,于空中同时射出白烟一道,直袭墨菁面门。 墨菁见招应道:“乾坤一时覆,万物为倒颠。”墨菁说着右手一撩,一道白烟冲天而去,直把那白衣射来之烟冲散。 白衣男子手腕一转,又划出一道圆弧击向墨迹肋下,“剑”走一半忽又急转刺向墨菁咽喉。男子扬声言道:“四象有定数,万物如何颠。龙吟白虎啸,凤火蛇龟玄。” 墨菁又与男子拆了数招,只觉男子“剑法”越战越奇,暗合四象之数。男子“剑势”忽而开阔恢弘,忽而威猛凌厉,忽而飘逸轻灵,忽而凝滞厚重,于“剑”走一周内数度变幻,周而复始,推演无穷。墨菁亦是战得畅快,出“剑”如飞,次次击于男子“剑招”四象变幻之时。男子初时尚未发觉有异,“剑招”亦是行云流水一般,待其渐觉招式受阻极大,力有不支时,已被墨菁占据上风。只听墨菁慷慨言道:“屠龙斩白虎,伏龟灭凤炎。驰剑荡四象,定数未可言。” 那施毒的男装女子见墨菁与白衣男子没动刀剑,便已觉无聊,而此刻又见他们二人对答之间合辙押韵,诚如文人联诗一般,哪有半分武斗的意思。女子不禁催道:“你们两个若是还想那中毒之人活命,就不要再这般唧唧歪歪,速速决了胜负。”她一心不满白衣男子,是故又对墨菁说道:“小哥儿你还不快快出手将那臭石头收拾一顿,我这里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白衣男子心想这般下去必败无疑,便奋起余勇,将招式使得更为恣意。墨菁有心看他变招,便也不将其破绽击破,而男子得了喘息,自将“剑周”整饬,由四象剑法演化出八卦六十四变的剑招。只听白衣男子豪言说道:“锐极折为顿,否极泰为全。天道存常法,命数定于前。” 墨菁见男子剑招显现八种剑势,剑行一周,则剑势一变,每种剑势又含八种变化,变化之间浑如一体,毫无间隙可寻,纵欲击之也无落剑之处。墨菁身周白烟四起且渐渐合围而来,他欲以脱困,但觉八方无不暗藏“剑影”,自身进退之道已被对方算尽,当真如罗网密织,不可脱身。 白衣男子使出此招已是力尽,他见墨菁被困在“剑影”之中不可脱身,只道终究是赢了此局。不想那聚拢白烟竟又渐渐散开,而墨菁正于其中挥洒“剑招”,指尖逆其所射白烟而行,霎时将四围烟雾尽数驱散。墨菁气凝于指,一“剑”刺出,白衣男子已无力躲避招架,正被白烟击中胸口。 墨菁一击破了白衣“剑招”,傲然言道:“锋锐无可当,困极破则全。命数何足道,由我不由天!” 白衣男子闻言一怔,“阁下剑道修为之深非在下能及,在下甘拜下风。可笑那最后所言的四句剑诀,只是空口说理之句,在下并不能将其化为实际剑招。” 墨菁闻言笑道:“亏你不能,以致那最后‘剑意’有形无实,被我逆转破去。不过若是真的碰上能将那般剑道化为剑招的对手,我也不一定胜得了他。” 白衣男子见墨菁说得坦率,便道:“在下有一言乃是家师所嘱,望诉与阁下一闻。家师云:剑者百兵之君,非正思广怀之人不能穷剑道之极。阁下剑道倨傲,剑招狠辣,已有堕入魔道之兆,不如” “若论倨傲我还是比你不如,你口口声声以名门正派自居,斥异己为妖邪,倒是颇为宽广的胸怀。我之剑道即是魔道,与你口中妖邪无异。”墨菁打断白衣男子道。 男子闻之不快,言道:“我敬佩阁下剑法精深,才以好言相劝,不想阁下竟然甘于与旁门左道为伍,权且当我多此一举便是。” “臭石头,你说谁是旁门左道,自己明明输了还摆谱讲一堆臭道理,也不害臊。”那男装女子在一遍揶揄道。 墨菁不愿听两人口角多费时间,于是说道:“姑娘,我既然已经得胜,你也当如约将解药给我,好让我替那人解毒。” 女子感激墨菁方才为自己出头说话,便爽快地取出解药递给墨菁,并告诉了墨菁敷药解毒的方法。 白衣男子此时突然开口对墨菁说道:“我还有一事有相求,阁下若从那孙玉飞口中问出游龙帮老巢所在,还望告知。”他嘴上虽说有事相求,但脸上没有丝毫“相求”的意思。 墨菁笑道:“哦,名门正派的弟子居然也有事求我这歪门邪道罢了,毒终究是这位姑娘解的,你求得她同意便是。”墨菁知白衣男子与那女子有隙,是以故意刁难。他拿着解药,自去就那孙玉飞了。 女子道:“怎么,你不求我。” 白衣男子冷冷说道:“相告与否悉听尊便,让我出言求你这种妖女则是万万不能。” 女子闻言又气又怒,骂道:“你不求便不求,不用“妖女,妖女”这样出口伤人。我是打不过你,若是我师父‘暗香仙子’还在世,我早求她把你杀了,让你再欺负我。” 女子话音刚落,只见墨菁身如鬼魅,倏忽一瞬便已来在女子身前,问道:“你刚刚说你师父是谁?” 女子见他举止古怪,反问道:“你怎么还不去救人?” “晚了一步,那孙玉飞已经毒发身亡了。”墨菁回答简略,复急急问道:“你刚刚说你师父是谁?” 女子与白衣男子闻言均是大惊,女子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我所下之毒的分量并不多,他怎会死了呢难道他之前曾大量失血,所以毒药加速发作,要了他的命。”女子于是问白衣男子道:“那家伙是不是刚才失了很多血啊。” 白衣男子答道:“是又如何,此等奸邪之辈死有余辜,倒是省了我的功夫。” 墨菁耳听无他,见女子不答,厉声又问:“你快点告诉我,你刚刚说你的师父是谁?你的师父究竟叫做什么?” 女子见墨菁面目狰狞,怯声答道:“我师父是远香阁掌门,人称‘杀人不见血,为有暗香来’的‘暗香仙子’。” “‘暗香仙子’,杀人无血”墨菁胡言乱语间忽然面露笑意,接着大笑数声,说道:“不错,不错,‘暗香仙子’,远香阁主,我记起来了,我的的确确杀过这么一号人物。” 女子听墨菁自认是她杀她师父的仇人心中一惊,复又盯着墨菁面容仔细辨认。女子虽亲眼目睹其师被杀,但碍于藏身之处视线受阻,对凶手相貌未能瞧得清楚,此时看着墨菁,并不能断定其为当日行凶之人,不禁面露一丝犹豫,进而问道:“我师父真的是你所杀。” “不错,‘暗香仙子’是我杀的。”墨菁仍沉湎于拾得的只片记忆,当下一口应道。 “你为何杀我师父?” “为何为何”墨菁冥思苦想却毫无结果,不禁有些恼怒,“‘暗香仙子’确是被我所杀,你又何来这多问题,你若自问胜得过我,尽管向我出手为你师父报仇。” “你定要担下这段仇怨。”女子切齿言道。 “不错。我给你机会报仇,但这机会只有一次。” 女子双拳紧握,浑身紧绷,木桩似的站了片刻,方才竭力克制着说:“待我金萱练成远香阁武功绝学,自会来向你寻仇,到时你不要后悔。” “好。”墨菁淡淡答道,“我叫墨菁,你且记下这名号,来日好向我寻仇。” 金萱于泪水夺眶欲出之际转身离去,走了十数步,忽然停下,头也不会地问道:“南宫介,若是我有一天被人杀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等奸邪之辈死有余辜?” 白衣男子眉头一皱,答道:“不错。” 金萱泪水霎时奔涌而出,她不辨道路,一口气往远处狂奔。 墨菁仍陷在往日记忆的僵局中,无心旁骛。南宫介则将孙玉飞尸首查看了一番,没有任何收获。他对墨菁说道:“如今‘飞鱼’已死,阁下对查探游龙帮巢穴所在可有良策?” 墨菁回过神来,答道:“这条线索已断,我看还是回去问船上的人,不知她们从那些游龙帮喽啰的身上问出了什么。” 南宫介点头道:“只得如此了。在下离开师门已久,须得速回,我会将游龙帮之事禀告家师,请他老人家设法为民除害。阁下若是得了有关游龙帮的线索,还劳烦来武当山告知在下。” 墨菁狡黠一笑,“好,你放心,我定会往武当走一趟的。” 南宫介不疑有他,抱拳告辞。他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回过身来说道:“还望阁下好自为之,莫再执迷于魔道。”他见墨菁浑如未闻,便也不在多言,自行去了。 墨菁觉得有些倦了,便往近处凉亭走去。他抬头见凉亭檐下挂着一匾,上书“南山亭”字号,左右一副对联写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墨菁进入亭中,往长凳楣上一躺,闭目养神,甚是惬意。忽有疾风入耳,墨菁听声辨位,伸手接住飞来之石。耳听得李小红怒道:“好啊,让你去追人,你倒在这里偷起懒来。莫不是到了彭泽县地界,便当起桃源隐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谁谓河广(下) “你拿我比五柳先生那样的圣贤,我可担当不起。”墨菁见李小红与秋言思站在亭外,便坐起身来。 李小红见他嬉皮笑脸更是生气,责问道:“小魔头,你亲口说过一路听我差遣,无有违抗,那为何你不从我言去捉那孙玉飞,却躲在这里睡大觉?” 墨菁道:“孙玉飞我已捉了。” “那他人在哪里?”李小红问。 “那边躺着的就是。” 李小红顺着墨菁所指看去,过见一人躺在不远处。她走进查看,确是孙玉飞不假,但已是死人一个。李小红见尸体面部透出青色,当是中毒身亡,于是问道:“可是那白衣男子下的毒手不会,他只须将孙玉飞刺伤,逼其上岸,然后生擒即可,何必下毒杀害,难不成他也是游龙帮的人” 墨菁摇了摇头,说道:“是路上所遇的一名女子所为。”墨菁当下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李小红叹息一声道:“便便又冒出个远香阁的女子将孙玉飞毒死了,这样我们有关游龙帮的线索便断了。” 立在一旁的秋言思此时插话道:“记得小红妹妹说过,墨菁你先前身有痼疾,真气不入经脉,当是形同废人一般,试问如何杀得了远香阁的暗香仙子?” “是了,小魔头,你可要给个解释,免得连累我被秋姐姐怀疑。”李小红亦问。 “此事我也不知,只是一听暗香仙子这个名号,便记起是我杀过的人,至于如何杀,为何杀,全然记不起来。” 停了墨菁之言,三人一时各有心事,皆沉默不语。墨菁尽力回忆前事,仍是一无所得,只好暂且作罢。他于是问道:“你不是将孙玉飞身边的那些喽啰都捉了么,就没问出什么线索?” 李小红道:“若是能从这些喽啰口中问出游龙帮老巢,我又何必让你追那‘飞鱼’。秋姐姐已一一问过那帮乌合之众,他们都是游龙帮设在这一段水域分舵的帮众,根本不知总舵在何处,平日里也只是办几个当家交代的任务,连帮主的面都不曾见过。” 墨菁闻言奇道:“游龙帮行事怎么这般鬼鬼祟祟?” “游龙帮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似如今这般嚣张,应当已经引起了武林各派的注意,若不隐秘行踪,时刻有灭顶之灾。”李小红道,她本一心想根除游龙帮之祸,此时希望落空很是失落,“想不到这次竟有我筹算不到的意外,枉我成竹在胸欲为民除害,到头来却是害了那客船头儿。我们得罪了游龙帮倒不要紧,只怕游龙帮的那些无耻败类会泄愤于旁人,滥杀无辜船家。” 墨菁见李小红极为失落,上前安慰道:“那白衣男子自称是武当门人,名字似是叫做南宫介,他自言会回山禀报此事。想来有武当派料理此事,你也无须太过担心。” 李小红听罢一惊,“武当派,南宫介,莫不是那司徒空空口中的武当‘小老大’?那被你所破的剑法便是” “武当无极剑,我早就看出来了。”墨菁接话道。秋言思听他说到“无极剑”三字,亦不由地专心起来。 “那你不早说。”李小红责怪道,“我还以为你定胜不过那无极剑法,如此看来,武当之行又稳妥了一分。” “这”墨菁略一思量,“那南宫介功力不够,施展无极剑最终的六十四变颇为勉强,是故为我所破。若是对手换了武当掌门,其无极剑法威力必然远胜南宫介,到时便怕是我所不敌的了。” “没关系。”李小红露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反正在我预想中你就不是武当掌门的对手。” 墨菁闻言怒哼一声。 三人返回客船停泊处的路上,墨菁问李小红如何找得到他,李小红说是沿河道追了一阵便发现了他泊于岸边的快艇,于是上岸查探,正逮到他在凉亭之中睡觉。 三人来到泊船之处,恰好看见拿船老大指使水手们鞭打被俘的几个游龙帮众,有一人已被一刀插入胸口,早没了气,而另有一人也被打得皮开肉绽,眼看不活了。 “住手。”李小红上前制止,“船老大你为何杀人?” 船老大答道:“女侠明鉴,非是小的要杀人,而是我若不杀他们,放他们回去通风报信,他们会再带人来杀我。更何况我们这些在这江上混饭吃的,哪一个不恨游龙帮的,今天这些人落在我们手里,大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又有何不妥。” 墨菁插话道:“是了,冤仇相报,天经地义。” “胡说。”李小红气得跺脚,“秋姐姐,你来替我说句公道话。” 只听秋言思问道:“你们中可有人的亲人朋友被游龙帮所杀害?”见水手之中有三人站出来回应,秋言思又道:“这些人被你们杀了倒也不算冤枉。” “秋姐姐,你”李小红见秋言思面若冰霜,很是冷漠无情,一时也找不到言语用以反驳。 说话之间,又有一人被水手鞭打致死。而方才说有亲友被杀的一个水手,此时一咬牙,拔出随身匕首,上前一刀又刺死了一人。其余的游龙帮众见状均哀嚎求饶,痛哭忏悔,但少有水手为之动容。 李小红争道:“船老大住手,你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那游龙帮于江中定然不止一处分舵,他们见孙玉飞拦你不住,应该早已有戒备,并无须这几个喽啰通风报信。船老大,你还是将他们放了,以免多增杀孽。” 船老大不愿得罪孙小红,又见剩下的游龙帮众也都被打得半死不活,便命手下放人。尽管如此,仍有几个与游龙帮怨仇颇深的水手于放人之际暗下黑手,一时只听得游龙帮的喽啰们哀嚎连天。 李小红观之不忍,红了双眼,赌气上船去了。墨菁也要跟着上船,却被秋言思拦在半途。 “小红妹妹心地这般纯良,我不愿令她涉险,你找个时机带她离开吧。”秋言思也不等墨菁回答,说罢便登船去了。 墨菁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不是说过轮不到你来下逐客令么,要走时我自然走。” 又是一日行船无事,黄昏时分,墨菁于甲板上观望,见李小红独自抱膝坐于船头,形单影只,没于残阳余晖之中。 “还在为游龙帮之事发愁?”墨菁上前问道。 李小红点了点头,“若是捉得到孙玉飞,再顺藤摸瓜擒住那游龙帮帮主,剩下的便是些乌合之众,再难成事,游龙帮也就算是除去了。可如今游龙帮已成惊弓之鸟,大概不会蠢到再让我们捉住尾巴。只要我们一离开长江,他们多半便会向船家们报复。” 墨菁道:“事已至此,多想亦是无用。我们到了汉口便离武当不远了,你可想得明白,可是一定要随你的秋姐姐上武当山趟这趟浑水?” “我觉得秋姐姐是个好人,我又怎能此时弃她而去。更何况我早就想上武当山玩玩了。”李小红似笑未笑。 墨菁闻言大笑,“很好,我还担心你会临阵退缩,并用那个什么赌约来管我,害我白白错过这么大的一场热闹。” 李小红听墨菁说话如此玩笑一般,心情一时轻松了些,笑骂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头,难道不怕把小命丢在了武当山?” “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丢了也不亏。”墨菁说着转身走了。 李小红被墨菁一闹,得以收拾心绪,便考虑起上武当山夺剑之事。她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止于身后,而来人又站立不语,遂言道:“秋姐姐来了,可有什么事?” “你还在生今早之事的气么?”秋言思问。 李小红并未答话,反而问道:“我有一句话想问秋姐姐。在姐姐眼中,血债只能血偿,对么?” “不错。”秋言思冷冷说道,“你没有什么仇人,是以不明白‘仇恨’二字分量之重。” “这么说来,秋姐姐难道背负着一桩血海深仇?” “我”秋言思忽然流露出哀伤神色,“我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言之于此,两人沉默相对,良久之后,秋言思方开口说道:“小红妹妹,武当之行” “秋姐姐若是想劝我莫上武当便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武当非去不可。” “武当之行祸福难料,你何必执意前往。” “我自有妙计,到时姐姐听我吩咐便是。”李小红自信之余又想到游龙帮之事,神色顿时黯然。 秋言思见多言无益便也自行去了,唯有李小红仍然坐于船头,独对夕阳,目送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大江。 船又行了数日,李小红时时企盼游龙帮再来劫船,然而终是未能如愿。客船得风力相助,第四日近晌午时分便已来到汉口。墨菁一行人下了船,与船家作别,李小红再三叮嘱船老大几个月内不得出航,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三人于江边一家酒馆休息,秋言思向酒馆老板问了去往武当山的道路,并转告于墨菁与李小红。 墨菁一边饮酒一边往长江对岸极目远望,但见对岸有高楼一座,檐牙高啄,飞阁流丹,占据地利,集八方景色于一目之观。墨菁以之相问,李小红望了一眼道:“此楼当是那唤作‘三楚第一楼’的黄鹤楼。” “原来那便是黄鹤楼。”墨菁叹道,“前往一观如何?” “渡江来回甚是耗时,还是来日再来的好。”李小红道,“只是过名胜而不观,着实可惜了些。据闻昔日蜀汉大臣费祎登仙之后,驾黄鹤在此憩息,此楼因以得名‘黄鹤楼’。当年诗仙太白亦留诗云:‘颇闻列仙人,于此学飞术。一朝向蓬海,千载空石室。’却不知这世上是否真有仙人?抑或确有飞升之术?说不定那黄鹤楼中或许存有一些轶闻。” 墨菁却是闻之不屑:“那费祎不过是亡国之臣,驾鹤之说诚不足信,多半是蜀地遗老因怀念故国而杜撰的。” 墨菁话声刚落,只听一人说道:“小子年纪轻轻,说话倒是狂妄,汝非亡国故老,又怎知其人亡国之哀。” 墨菁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坐于邻桌饮酒。男子满头银丝,发色如雪,面容却不过是三十几岁的模样,墨菁见了暗暗称奇。 男子盯着酒杯,徐徐吟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男子声音苍凉萧索,不由地令人想起伤怀往事,墨菁三人均闻声动容。 “你在这里自斟自饮难免烦闷,不如由我来陪你喝上几杯,便不至于如此忧愁了。”李小红拦之不及,墨菁已移座邻桌并叫了两大坛老酒。 “你要请我喝酒?”男子说着抬起头来,双目所射寒意足令墨菁心神一震。 墨菁感到无形压力逼来,镇定心神道:“不错,正所谓一醉解千愁,我看你不止千愁,又何妨一醉。” “何妨一醉,小子说的不错,只是怕你的酒量灌不醉我。” 墨菁自负酒量过人,如何受得了这般轻视,快语答道:“那你我就比比酒量,看是哪个先醉倒在地。” 男子也不答话,一拂袖便将酒坛泥封破去,伸手往坛上一贴,合抱大小的酒坛便如吸在掌上一般,被他轻易提起。男子仰首痛饮,一口气便将十余斤酒喝得干干净净。 墨菁提了一口真气,也照那男子之法饮了一坛,顿感五内翻腾,真气如沸。 只见男子露出一丝笑意,“小子不错,我便应你之请,与你比比酒量。”男子复又叫了两大坛酒,一如方才干了其中之一。 墨菁催动内力压制酒劲,调息一阵,又饮了一坛,饮罢只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四肢几乎麻木。他忙暗暗运功将酒从指尖逼出,却听那男子说道:“你只管运功逼酒便是,不然就此醉了也甚为无趣。” 墨菁闻言却散了功,怒道:“何须如你所说那般取巧,此时我尚未醉,再饮一坛便是。”他又叫了两坛,抱起其中一坛便饮。 “不忙,不忙。先运功压住酒力再饮不迟。”男子谈笑自若,顷刻间又饮尽了一坛。 墨菁只喝了半坛,再也支持不住,将酒一口喷出。他脸色赤红透紫,摇晃了几步,便倒地不起了。 男子起身探了一下墨菁脉相,摇了摇头,对李小红和秋言思道:“小子内功不错,只是醉得厉害,休息两到三日即可。”男子说罢将酒钱往桌上一抛,转身出了酒家。 秋言思望其背影道:“这人武功竟如此骇人,小红妹妹你可知他的来历?” “大约可以猜到吧,小魔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和他拼酒”李小红抿嘴一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君子于役(上) 雀鹰“夜衣”自空中飞回,落在齐见肩上,低鸣了两声。齐见远眺片刻,说道:“前方不远就是广宁境内,路上必有我王兄为阻后方援军而设的重兵,我们须得想个悄无声息的法子以直达广宁城下。” “风流鬼”本在与穆影嬉戏,此刻兀见“夜衣”甚是害怕,飞到穆影身后躲起。穆影安慰道:“莫怕,‘夜衣’很温顺的。”她一招手,“夜衣”便飞来落在其手臂之上,啄了啄翅上羽毛,与穆影很是亲昵的样子。“本以为此番与四王子结伴而行,定会招来不少麻烦,却想不到王子你借助‘夜衣’之眼,便将路上围追堵截之兵尽数避过,一路平安无事,倒令姐姐我闲得都有些发慌了。路上尽听你与公子说些什么庄老c论语之类的,寡然无味,若不是有竹林四怪这几个活宝,我怕是已经闷死了。”竹林四怪以为穆影是在夸奖他们,立时喜不自胜,老大竹杆子自诩功劳最大,引得其余三人不服,便七嘴八舌争了起来。 花城雨道:“不知齐兄有何妙计?”他一路与齐见相伴,发觉其对儒c道c法三家典籍了若指掌,相谈甚是欢畅。齐见自言寒鸢贫瘠小国,常年与汉人通商,是以国人中通晓汉语者甚多,熟悉汉家典籍的学者亦为数不少,而他自身更是对汉学倾心不已,。花城雨闲来无事,便也和齐见学些寒鸢语言,两人一传一授,一路上亲近许多。这二人本就不在意华夷之别,彼此坦诚相待,相互之间就以兄弟相称。 齐见早有成算,从怀中掏出一枚印玺递给花城雨,“愚兄任寒鸢国神策将军,这枚便是我的将军印,老弟你持此先行,为兄远远跟着,若是遇到寒鸢士卒拦堵,你便直言求见领兵之将,凭此印获其信任,只说我身怀国主密诏,让其孤身前来见我。贤弟你须谨记我这将军印只可让那为首的将领一人看到,千万莫让旁人瞧见。” 花城雨依言而行,与穆影一道向前。行了十余里,穆影低声对花城雨道:“公子,看来我们已让人盯上了。” 两人又走了一阵,忽听得前方马嘶嘈杂,蹄声如碎,五十骑卷土飞尘,直扑而来。及至近前,五十骑分作两路合围,将穆影c花城雨围在当中。 穆影听那领队骑手用胡语说了几句,不明所以,正要向花城雨询问,却有另骑手用汉话复述道:“前方两军交战道路不通,无论尔等何人均速速折返,否则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穆影听他言语强横霸道,不禁有气,“姐姐有要事找你们将军,你们速去通传,误了姐姐的事,就莫怪姐姐我手下无情了。” 领队骑手听了手下人的翻译狠狠瞪着穆影,但见穆影形容昳丽,姿色不俗,怒气顿乌有,笑着调戏了两句。 “似小娘子长得这般俊俏,要见我们将军自是不难,不如先陪军爷玩玩”那翻译之人话到一般,便被穆影所射飞蝗石击中,顿时坠落马下,捂住满口鲜血,吐出几颗断牙。 还没等那领队骑手反应,穆影身子一窜,己站在骑手鞍后的马背之上。骑手见没了穆影身影,正四下寻找,听到身旁之人指点,还没及回过头来,已被穆影提住衣领丢了出去,重重摔在花城雨面前。 穆影跃下马,一脚踩住骑手脖子,扬声说道:“速去将你们将军叫来,否则姐姐我脚下一用力便结果了他的性命。” 众骑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而穆影脚下之人自是痛得不停喊叫,夹杂着叽里咕噜的胡语。一个骑手见他撑不了多时,便调转马头往来路奔回。 未有多时,便见一身披黑铁重甲c跨骑大宛名驹的将领引一领路骑手飞驰而来。那将领于奔马之上张弓引箭,看准穆影便射。穆影见状则将脚下骑手踢入半空,正挡住射来之箭。那骑手初得自由,便被飞矢射中臀部,也顾不得伤口流血,捂住屁股便逃,谁知方跑了没两步,便被甫至的将领一箭射中面门,倒地身亡。 那将领策马来到穆影c花城雨身前,喝道:“尔等吃了豹子胆,竟敢在此撒野,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那将领军令一下,众骑手皆翻身下马,抽出兵刃在手,自四面围拢而来。 “好不讲理的家伙,姐姐我一路上至此正好技痒,便陪你们玩玩。”穆影说着往锦绣囊中探去。 “穆姐姐莫要伤他们的性命,免得我不好和齐兄交代。”花城雨叮嘱道。 穆影本欲取“鬼没”镖,闻言无奈,只好还用飞蝗石。然而穆影所用飞蝗石亦与寻常不同,非鹅卵石天然之形,而是几经琢磨,有一处凸起,专做打穴之用。 穆影随手一撒,但见乱石破空,果如飞蝗袭人,顷刻便有十数人被打中穴道,闭气昏倒。此时有几个骑手将花城雨团团围住,举刀乱砍,花城雨将手中折扇一展,数招间便封了他们的穴道。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五十骑手全部倒地不起,只有那将领一人骑于马上,直看得目瞪口呆。 穆影将那将领捉了,逼问道:“你可是此处的领兵之将?” “你休得再问,老子什么也不会说。老子是寒鸢响当当的汉子,岂能受尔等摆布。”那将领生死悬于人手仍毫无惧色。 花城雨见此人颇有骨气,再问也是无用,无奈之下将印玺拿出,举在将领面前,凑近低语:“你看好,这是你朝四王子之印,你可识得?” “老子没见过这个。”将领盯着看了一阵,“不过四王子的确官封神策将军不假” 花城雨示意其噤声,换用胡语说道:“你知道就好,莫要声张。我们有重要机密一件须得向你们这里的领兵将军报告,你且替我请他过来。” “原来是四皇子的人。”那将领听花城雨说出胡语,戒心卸下大半,“二位何不随我去见将军?” “不可,事关重大,只可在这里说,且只能说给将军一人。” 那将领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花城雨复又叮嘱道:“此事你只可知会将军一人,切勿向旁人提起。” 穆影放他归去,不一会儿果然带了个满脸胡须身披黄铜铠甲的大将回来。花城雨见此将孤身一人前来,倒似颇具胆识。花城雨附耳将齐见身怀密诏等事说了,那将军犹豫了一下,终是同方才传信的将领一道,随花城雨和穆影往齐见所在之处而去。 齐见见了那将军之面略有些吃惊,“哦?居然是怒威将军亲至,着实出乎小王意料。” “末将见过四王子。”怒威将军跪下施礼。 “想不到将军这等功臣此番也随二哥出征,可见二哥领兵着实不少啊。”齐见扶起将军道,“你可知二哥派人寻我之事?” “四王子多日未朝,国主与二王子担心亦是难免,派人寻找当属寻常,末将未曾在意。”怒威将军答道。 “哦”齐见闻之沉吟不语。 “四王子究竟奉了什么密诏,可否告知下属?” “没什么,不过是让小王做个说客罢了。”齐见道,“小王曾馈赠千金与那广宁守城之将韩方赫,此去正是欲劝他倒戈。如此一来,我朝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广宁,远胜于这般强攻。小王今欲撤去此处围困广宁之兵,权作施以小惠,令韩方赫宽心,以便进一步开展游说。此事须得将军协助,待到拿下广宁城,便有将军一半功劳。” 穆影见这四王子骗起人来一本正经,强忍笑意,瞅了花城雨一眼。 “为国尽力乃是末将的本分,末将不敢居功,前往广宁城之事末将谨遵吩咐。”怒威将军道。 “将军不必过谦,小王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将军可有对人提过小王来至此地之事?” 将军一指随行将领道:“除却末将,此事只有这位副官知道。” “甚好。小王此行绝不想被王兄所知,以免横生枝节。”齐见语声毫无欣喜之意,“既然如此,就请将军将此地兵马调走,再送我至广宁城下。” 怒威将军令副将前去传命,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副将返还,回话说此地兵马都已掉回本阵去了。 怒威将军将自己坐骑让与齐见,齐见推辞道:“将军为寒鸢立下汗马功劳,小王怎配坐将军坐骑。” “殿下不骑不如让与我骑吧。”侏儒竹篓子插话道。 “殿下不起也该是我骑,哪里轮得到你。”竹竿子争道。 竹桶子见状也争,也不想想马匹能否驮动他那肥胖的躯体。 齐见怒喝道:“尔等几个住口。尔等未有尺寸之功,也敢在这里争!”四怪见齐见动了怒,都不敢再争一句。 怒威将军见齐见执意不肯,只好作罢,唯有命副将将马让与齐见,与齐见并骑于前,其余人徒步追随其后。 齐见一路上沉默不语,竹林四怪被齐见骂的怕了,也都不敢作声,一行人便在静默笼罩之中抵达广宁城下。 广宁城位近渤海,乃京师北门,扼辽东要道,北抗寒鸢,西望高丽,东临鞑靼,常年战事不断,久历烽火。其高筑城墙之上斧砍刀削之迹斑斑,昔年血之处余红透入砖石,至今色泽犹新。 “多谢将军引路。”齐见下马一拜道,“小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有劳将军。” “四王子但说无妨。” “小王不得已须借将军首级一用。”齐见说着对竹林四怪打了个手势,只见竹杆子跃上将军之马,拦腰将其抱住。随后竹梯子一步跨来,长臂探出,“咔嚓”一声便将那将军脖子拧断。与此同时,竹篓子一纵身窜入那副将怀中,拔出其腰间佩剑,一剑将那副将穿胸刺死。唯有竹桶子行动较慢,正要出手时却已无事可做。 花城雨见四怪下手狠辣,眉头一皱,“齐兄你这样做未免过于狠毒了。你既言此人有功于贵邦,何以杀之?。” 齐见叹息一声,“若有别法我自不会杀他,只是我须全然瞒过我二哥耳目,于是凭空捏造了一份密诏哄骗于他,留他性命日后必对我大为不利。” 花城听齐见振振有词,不禁愠道:“在下万万不能苟同。齐兄为了一己之私这般的无所不为,试问若是两国开战对齐兄有利,齐兄是否便要兴兵来犯我朝?” 齐见一甩袖道:“若想从我二哥这般阴险狠毒之人的手里夺走王位,必要比他更加阴险狠毒才行。老弟你身为人臣,自可以事事依循道义,而我生为王储,便多了许多不得已的苦衷,你又怎会明白。” 花城雨听他言语之间全无悔意,更是气愤难平,索性不再与其交谈。穆影见两人闹得有些僵了,从中劝解道:“公子何须动怒,此事说到底是寒鸢国内事,你我身为外人,又何必执意于一个敌将的生死。” “生死虽小,关乎道义所在。堂堂一国之君滥杀有功之臣,怎能不令人心寒。”花城雨反驳道。 “若是你不想这怒威将军白死,就割下他的首级,以此作为进入广宁城的凭证。”齐见冷言说道。 花城雨怜那将领死得冤枉,自是不愿依齐见之言行事,他抬头望了望广宁城墙,估计了一下城墙的高度,思索片刻便已有了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君子于役(中) 花城雨向穆影附耳说了几句,穆影会意,自锦绣囊中摸出数只“鬼没”镖,手一扬便自高而低嵌入城墙三枚。花城雨提足真气一跃,腾身飞过最低一枚所标高度。穆影又连发两镖,前者击中嵌入城墙之镖弹回,又与后者相撞,复平平往城墙飞去,恰被花城雨踏中。花城雨借着这一踏之力又向上窜升数丈,过了第二枚标高。穆影见机又发两镖相接,花城雨如是连跃三级,落脚于广宁成城墙之上。 齐见观花城雨翩然直上,衣袖鼓风,有倒有几分游仙的意味,不觉忆起前人之诗,“放情凌霄外,嚼蘂挹飞泉。赤松临上游,驾鸿乘紫烟。” 花城雨登上城头,便见身周有甲胄环伺,刀光寒寒,尽剑拔弩张之态,似是早早伏在此处。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为首将领未料花城雨突然飞上城头,一时胆怯,语声发颤。随着将领手臂一挥,十数士卒将花城雨围在当中,城上埋伏的弓箭手纷纷现身,张弓对准城下齐见等人。 “速去禀报韩方赫将军,就说豹营‘豹首’花城雨求见。”见那将领面露犹疑之色,花城雨便取出豹首令示之。将领见令色变,速命人去请韩方赫来见。 “城下之人都是我的朋友,还请将军放下绳梯,让他们上来。”将领遵花城雨吩咐将绳梯放下,城下众人于是轻易上得城头,唯有竹桶子身材过于肥硕,只能借人力吊起,饶是这般,还用了二十多人才将他一点点拉了上来。 不多时守城主帅韩方赫便来到花城雨面前,哈哈笑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早闻豹营新任了一位‘豹首’,想不到竟是这般的俊秀后生。”豹营素来不与其他军政官员多生瓜葛,自也不被领兵之将视为上差,韩方赫久经沙场,初见花城雨年轻文弱,不由地先将他看轻了几分。 花城雨也不在意,言道:“我等此番前来意在助将军守城,将军但有用到花某之处,在下绝不推辞。” “花公子只需在城中候着,且看本将军破敌便是。”韩方赫话音刚落,便有人来报说城下发现尸首两具,观其身着铠甲乃寒鸢国样式。韩方赫以此相询,花城雨答道:“死者一人是领兵伏击我方援军的怒威将军,另外一人是其副将。” 韩方赫奇道:“想不到‘豹首’初来便立下如此大功,为我军除一大患。本将军这便修书上奏,若得王师驰援,那寒鸢小丑何足道哉。” “怒威将军之死与我毫无干系,他是死于我这几位朋友之手。”花城雨澄清道。 韩方赫打量着齐见诸人,但见竹林四怪长得奇特无比,便以为是豹营的能人异士,遂也不曾多言,只道:“本将军这便在府中置下酒席,好为诸位接风。”他引着花城雨一行人下了城墙,于城中街道穿行未远,便又有士卒前来报信,说是寒鸢大军方才离营而来,距广宁城已不足十里。 韩方赫请花城雨先去府中,欲自往城门督战,而花城雨执意一道观战,韩方赫便也由得他了。花城雨登上城楼,见对面寒鸢兵马已然列队完毕,军容齐整,层次分明,映甲寒光夺目,翻卷旌旗蔽空,马皆不嘶,人如铁铸,森森然杀气腾腾。花城雨心道:寒鸢兵马精良至此,无怪乎于兵力劣势之下能与我国争斗多年。 韩方赫见对面阵仗大过前日,兵力又是数倍于己,心中犯难,愁眉不展之际,恰有身后侍卫递上纸条一张,韩方赫读后下令道:“副将王成带五千骑出城迎敌,列偃月阵于城头弓矢射程之内,切记不可与敌硬拼,敌若攻势凶猛,速速回城便是。” 王成领了命率队出城,于距城门不远处摆开偃月阵。偃月阵形如弯月,副将王成立马月牙内凹之底,以当对手之锋。此处看似薄弱,实藏凶险,只待敌军深入,便有奇兵袭之侧翼,围击绞杀。阵形尾部拖于城门正前,若是情况不利,随时可以退入城中。 “韩将军果然深谙兵法,士卒以这偃月阵诱敌,既可尽城头弓箭之利,又能随时回城,自不必担心被敌围杀,真可谓‘不败’之策。”花城雨暗暗叫绝。 一阵擂鼓声过后,寒鸢军中冲出骑兵一队,约有三千骑上下,直奔王成兵阵而去。花城雨见随着这队骑兵冲锋,战场上折出明晃晃白光一道,料想是因冲锋人马皆披重甲,以致反射日光入目。 “想不到他竟然连‘铁马冰河’都调来参战。”齐见低声自语一句。 “‘铁马冰河’?”穆影耳力极佳,凑来问道,而花城雨也留心听着。 “待这队骑兵近了你便会看到其中的非同寻常。”齐见故意卖关子道。 说着那队骑兵已近王成所摆偃月之阵,穆影与花城雨看清个中关节,竟同时叫出声来。原来那对骑兵只有奔马而无骑手,所有马匹皆披着密布尖刺刀锋的亮铁银甲,一旦冲入阵中与敌马相撞,敌马瞬时血肉横飞,嘶鸣狂奔不已,多将背上骑手甩落鞍下,乱蹄踏为肉泥。而这铁马阵如被人提线操纵,阵形丝毫不乱,任人刀挥剑砍,不能入铁甲分毫,唯见一片寒光席卷而过,恰如冰河流凌一般。王成所在阵眼首当其冲,霎那便被击溃,王成本人亦死于铁蹄之下。主将阵亡,士卒自是各自逃命,偃月阵随即崩溃,任由寒鸢‘铁马冰河’追杀。除了阵尾近城门的百数十骑逃回之外,其余士卒无一幸免,落马者哀嚎之声恸天彻地,骨肉尽被踏碎,与土泥和作一团,鲜血渗土不入,于地面横流,惨状不可言表。 “这”花城雨触目惊心,失去言语。 “这‘铁马冰河’阵是我二哥的杀手锏,已训练多时,此时将它投入战阵,足见我二哥拿下广宁城的决心。”齐见低声道。 “无人驾驭而令马匹自行作战,这‘铁马冰河’确实厉害。”花城雨语含一半赞叹一半憎恶。 “花老弟若是答应我绝不告知他人,我便教你这阵中的诀窍。此后若有老弟在自可破阵,别人却破不得。”齐见道。 此时破阵解围要紧,怎由得我不答应。花城雨如此忖道,于是当即允诺。 齐见此来也是为了挫败其兄进军,他见花城雨已诺,便说道:“老弟你且看这‘铁马冰河’阵中,位居阵形中心的那匹马与别个有何不同?” 花城雨定睛细看,只觉齐见所指马匹与其余无甚不同,唯独是所披铁甲厚出许多罢了。“莫非”花城雨灵光一现,“莫非那马铠甲之中藏着一人?” “老弟目光果然敏锐。便是木头机关这样的死物尚不能做到无须人控的地步,莫说是马匹这种活物了。此阵中心马匹背上确实伏着一人,不过是周身被铁甲覆盖,浩浩马群之中难于分辨罢了。”齐见道,“那人因一头赤发得名,名唤赤奴,有一手以叫声驱使马匹的绝技。他被我二哥发现之后,留在军中演练‘铁马冰河’阵法,三载方得功成。这赤奴所养马匹谨遵其一人之令,是以此阵非此人不可驭使。欲破此阵自当从这赤奴身上着手,只不过还需一条能撕开马队阵形,好让你接近赤奴的妙计。” 花城雨闻言沉思,只见铁马阵已冲至城门之前,任城上箭矢雨下,却也奈何那马上铁甲不得。马队在城门前一转而回,阵形仍丝毫不乱,若是无人指挥定无这般可能。将军下令城上箭矢紧追铁马而射,直至马队跑出射程范围。 不多时寒鸢阵中派出千余人,都抬着些土木建材,于城头弓箭射程十步之外两处堆砌。韩方赫见状大喊不妙,“不好,敌人此时正建造高台,定是欲用投石机攻城,须得尽快想个法子才是。” 花城雨见敌人建造高台之处为我方弓箭所不及,如若派兵干扰,却又敌不过那“铁马冰河”阵,白白送死,左右为难之下一时无计可施。他心道若是能破解“铁马冰河”阵,便可派精兵摧毁敌之高台及投石车,只是苦无破敌之策,唯有从所读兵书中遴选一计。 “不如用回光之阵对付那些‘铁马’,将军以为如何?”花城雨走到韩方赫身前道。 “回光之阵?” “不错,将军派人连夜打造几面巨大铜镜,待明日清早于城外叫阵,只等对方‘铁马’攻来,便用铜镜折射日光迷乱马眼,令其阵脚自乱” 花城雨说到一半,有人递给韩方赫一张纸条,韩方赫细观一遍,随即打断花城雨之言,“那‘铁马’应是受人指挥,失了目力只怕也难以乱其阵形,更何况这回光阵需对着明日朝升之阳而列,只怕那时高台早已完工,乱石穿空之下化我军为齑粉。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韩方赫话声未落,又有纸条递来,韩方赫看罢大笑,忙对来人耳语几句,来人听毕去了,韩方赫便对花城雨道:“本将已有破敌之策,不知‘豹首’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将军但请吩咐。”花城雨应道。 “那‘铁马’阵中当是有一异人居中指挥,众马听其号令而动。本将请花公子捉这指挥之人如何?” 齐见闻言暗吃一惊,心中叹道,谁人如此了得,竟能一战洞察‘铁马冰河’阵中玄机。 花城雨也是同样吃惊,答韩方赫道:“花某自当尽力,只是尚未想出靠近这阵形中心的妙法。” “无需‘豹首’多虑,只需听本将吩咐便是。”韩方赫说毕便转身欲下城墙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君子于役(下) 穆影也瞧出韩方赫所接纸条必藏机关,于是追至韩方赫身后,说道:“韩将军留步。奴家方才被那‘铁马阵’吓到了,想问将军讨一身甲胄和一柄利剑防身,不知将军可否应允?” 韩方赫闻言大笑,随即命一人为穆影取一套剑甲。 穆影目送韩方赫走远,转回花城雨身前,手往花城雨面前一伸,只见其掌中有纸球一枚,正是韩方赫方才所看的纸条所团。 花城雨将纸团展开读了一遍,而后递予齐见c穆影。齐见看罢道:“有人定下如此妙计,‘铁马冰河’必定在劫难逃,枉费了我二哥这么多年的心血。” “只是这定下计策之人为何这般藏头露尾,不愿与我等相见。”花城雨心有疑虑,眉头微蹙,“不知其中有何缘由,只能等战事暂歇再向韩方赫将军询问了。” 待到黄昏时分,寒鸢所造三处高台均已完成过半。韩方赫复登城墙之上,命人再领五千步兵出城叫阵,列队于城门近前。 寒鸢军见状果又派出“铁马冰河”冲杀出阵,直奔广宁城门而来。广宁所遣五千步兵一和铁马照面,便纷纷丢盔弃甲,回身往城中逃散。铁马欲耀武力,仍是紧追不舍,直至城门之下。忽然间,城头号角之声大作,直震得人耳膜生痛。而那藏于阵中本以呼叫之声驭马的赤奴,此刻因其叫声被号角所掩,一时失效,情急之中不由地自马背上坐起,左右指挥。花城雨见这人果然是一头焰色赤发,背披白铠,却裸着前胸,臂膀处肉筋虬现,甚是孔武。城上弓箭手拉弓射之,箭矢中其肌肤而落,不能入肉毫分。 “这赤奴练得一身外家硬气功,皮肉坚硬如石,寻常刀剑根本伤不到他。”齐见低声对花城雨道。 说话间,只见那失了号令约束的铁马队陆续奔入城中,而守城之将直等到铁马全部进入,方才闭起城门。城内按韩方赫吩咐,早于街道两边悬了无数布幔,待铁马冲刺而过,便被布缕所缠,只得裹布复向前奔。铁马队跑过一条长街终于停下,各马匹将一路长短布条尽数披着,已看不见寒光铁甲,唯有花花绿绿的“布衣”。先前埋伏于高楼之上的士卒此刻现身,居高临下往铁马身上泼洒油脂,反复泼了几轮之后,士卒又取出随身火折,纷纷点燃掷下。马匹们所披油浸布条遇火即燃,铁马队瞬间便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三千匹马拥堵一处,进退无端,相互践踏致死者不计其数。铁甲受火愈炙,烤得马匹皮肉皆焦,恶臭随风送至城墙之上,众人皆闻之掩鼻。不少马匹生生被铁甲煎熟,嘶鸣之声颇是凄厉,声传于城外寒鸢军阵之中,无人不为之胆寒,士卒一时骚动不已。 齐见虽对状况惨烈有所预料,此时却也看得呆了。花城雨和穆影皆观之不忍,纷纷将视线避开。 赤奴弃马欲逃,被一队士卒拦住。他仗着有些功夫,又有刀枪不入的气功护体,强行冲破拦阻,直往城门而去。赤奴跑到城门前,也不思如何将城门打开,直接以手捶门,直把城门捶得“咚咚”作响。 韩方赫对花城雨道:“这红发怪人有些难缠,看来非得‘豹首’亲自捉拿不可。” 花城雨下了城墙,站在赤奴身后,见他已把城门门板捶出一个小坑,若多用些时候,说不定真能将城门捶穿。花城雨喝道:“赤奴,你已无路可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赤奴闻声回过身来,大吼一声,便朝花城雨扑去。花城雨见他张着血盆大口,口中利齿森然,似欲作撕咬之斗,一时大惊,慌忙侧身躲避,手中折扇便趁机点向赤奴脑后风府穴。赤奴中招,吃痛捂着后脑,转过身来再度扑向花城雨。花城雨见赤奴被点中要穴后仍可行动自如,心底更是惊骇,他施展上乘轻功,不断躲避赤奴攻势,手中折扇连点赤奴多处大穴,而赤奴始终安然无恙。 花城雨心思一转,蓦地想起那日李逸仙所使的“鹤行功”来,此刻正好用来对敌。“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花城雨运起“浮生若梦”的内劲,手臂一展,足下发力,身子翩然如仙鹤般落在数尺之外,恰避过赤奴攻来之拳,并将他带了个趔趄。 赤奴一击不中,急急又出一拳,却也落空,他愈打愈怒,不停出拳,追着花城雨东奔西跑,只凭借一身蛮力,与花城雨斗了百数回合,亦不知疲倦。花城雨见累不倒他,只能另觅他法,且战且退,背心突然靠在了城墙之上。赤奴见花城雨无路可退,跃起便是一拳。花城雨用力在城墙上一蹬,纵身腾空,自赤奴头顶飞过。他落地前顺势在赤奴背心一推,赤奴收不住脚步,直直撞上城墙,昏了过去。 花城雨险中求胜,暗暗松了口气,命人将赤奴绑了送至韩方赫处,自上城头回报。韩方赫见花城雨擒了凶恶无比的赤奴,方知他武功的确不凡,便对他另眼相看,“‘豹首’果然是少年英雄,又立下大功一件。” “韩将军过奖了。”花城雨谦道。 韩方赫命人将赤奴吊在城门之上,然后用水泼醒,令他挣扎喊叫,以宣示寒鸢阵中将士“铁马冰河”阵已土崩瓦解,望敌军惊惧之余萌生退意。花城雨此刻向敌阵观瞧,果见敌阵不似先前森严有序,不时有骚乱之象。 韩方赫派三辆弩车出城,于五千骑兵护卫下向寒鸢军建造高台处射击。弩车射程极远,于城下摆开阵势,万箭齐发,一时将寒鸢所派建造高台之人射杀过半。寒鸢军中派兵前来击毁,来者却半道被城上弓箭集火击退,丝毫奈何弩车不得。 寒鸢军再度派出大量精锐来袭,弩车却赶在敌军近身之前撤回城内,大量寒鸢士卒淋了一阵箭雨,悻悻然返回本阵去了。 寒鸢军一时处境尴尬,兵力虽占绝对优势但无奈广宁城墙高筑c固若金汤,强攻必不能克;欲借投石机之力压制城头弓箭,却又苦无高台安置,射程终是不足;若是就此撤军,劳师动众不说,还白白折损了“铁马冰河”阵,试问怎能甘心。寒鸢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有与广宁城遥相对峙。 花城雨见寒鸢不肯退兵,愁容未去。齐见观之言道:“想令寒鸢退兵倒也不难,只要将怒威将军尸身也吊在城门之上,对面见了只道广宁有援兵到来,略一权衡,便会退兵。只是怒威将军也算一代名将,落得这般下场不知是否是老弟你所愿见到的。” 花城雨摇了摇头,“若是我可以照齐兄所说一般行事,方才会便割下那将军的首级用以进城了。” 此时韩方赫又接到一张纸条,他读毕传令道:“将那怒威将军的尸身绑在马背之上,且送回敌营去吧。” 花城雨闻言同齐见对视一眼,而后各自观察周围众人,未见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送回怒威将军尸首不久,寒鸢阵中便开始陆续撤军,于夜色完全笼罩时分,城外已见不到寒鸢国的一片旗帜。 广宁兵士见寒鸢军撤退雀跃不已,彼此呼喊拥抱,相互庆祝,甚多士卒喜极而泣,抱头痛哭。竹林四怪虽是什么事也没做,此时也跟着一起庆祝,四人抱作一团放声大哭,全然不记得他们本应效力寒鸢。 花城雨望着城内城外,满目狼藉,尸横遍野,耳边犹闻马之哀嘶c人之惨叫,夜色之中更不知多少亡魂游荡。他心中一悲,吟出一首诗来: “月下广宁城,森然皆白骨。横流血成河,遍野尸作土。浮翻为腐气,飘飞亦嚎哭。夜静无人声,风冷闻鬼诉。身碎马革裹,颅断铁衣箍。送还亡者妇,垂泪不识夫。” 齐见见他吟得悲恸,出言劝导:“古来征战几人还,老弟你初临战场,莫要过于伤怀。现下还是查出那个在幕后制定计策的人更为要紧。” 花城雨闻言收拾哀伤之情,向韩方赫道:“将军于紧要关头总有人递上纸条指点,花某佩服其用兵如神,欲见一见写这纸条之人,不知将军能否成全。” 韩方赫还未答话便又有纸条送来,他看罢递给花城雨,花城雨接来一看,见上面只有“暂待相见”四字。 韩方赫将花城雨与齐几等人领至城头一处,吩咐其在此等待,之后自行去了。花城雨见四下无有旁人,借机问齐见道:“齐兄此后又是如何打算?” “等见过那个厉害人物之后,愚兄便会尽快离开广宁城,此时借夜色掩护,定能越过寒鸢军队驻扎之地,为兄可直奔寒鸢国都,以便及时向父王进言,请他下令撤军,好尽快平息这场干戈。不知花老弟你又是如何打算?” 花城雨又道:“待此地事了,小弟欲往辽东寻找一人。辽东港是寒鸢属地,还请齐兄赠我敕令一封,好让我在辽东港行事无阻。” “这个简单。”齐见笑道,“凭你我之交,便也不必问你此去为寻何人了,只待愚兄手书一封,再取金印盖上就是。老弟你持我手书往辽东港去,对地方官便说是我的心腹,他们定会竭力相助于你。” 花城雨刚要道谢,只听不远处一人说道:“孤倒是颇为好奇,想问过‘豹首’此去辽东港究竟是为了寻访何人?” 花城雨循声望去,见一中年男子缓步走来。那男子身材颀长,穿着蓝布长袍,头戴文士帽,蓄三寸山羊胡,须色斑驳。其人两眉如锋,双目如电,步履沉稳,神情冷静,自有一种看惯沧海横流c万山崩陷的气魄。 “你是慕容”穆影看清来人面目,大吃一惊。 “放肆。”来人轻声斥道。 花城雨一怔,俯身一拜,“豹营‘豹首’花城雨见过吴王千岁。” 慕容长歌捋须笑道:“好厉害的小子,为寻孤的下落竟能追至此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高山仰止(上) “江湖中竟有如此身手了得的少年,如此看来已由不得你我不服老了。”灵晗道长听了司徒空空所言,半开玩笑地说。 “老头子浑身都是偷鸡摸狗c脚底抹油的本事,只能打发些跳梁小丑,的确不是那女娃儿的对手。倒是牛鼻子你那一手无极剑天下无敌,总不至于用来对付小辈吧。老头子其实不觉得那三个小娃儿是什么凶恶之徒,只怕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牛鼻子身为武林泰斗,德高望重,还请开导开导他们。”司徒空空说罢吹了吹手里杯盏热茶,怡然啜饮。 “想不到偷儿竟会为他人说情,莫不是看上了那个轻功不错的小子,想要收个徒弟?” “老头子如今年近古稀,传人却是一个也无,不像你这牛鼻子,门下弟子近百,更有两个良才美玉可传衣钵。若是老头子这一身独步天下的轻功绝学就此失传,岂不是憾事一件。”司徒空空说着露出忧伤神色。 灵晗道长叹息一声,“我最得意的那两个弟子不提也罢。一个你方才已经见过了,无欲无求,独爱寻仙访道,云游四方,一年之中竟有大半不在武当山上。另一个则独专剑术,虽在江湖上略有侠名,但行事过激,身上似有解不开的偏执。贫道尚不知这武当一派究竟要托付与谁。” 灵晗道长话音刚落,只听紫霄宫外有人大声通报:“弟子南宫介今日回山,前来拜见师父。” “你进来吧。”灵晗道长答话道,他转而对司徒空空说,“刚说起他,想不到他便来了。” 南宫介步入紫霄宫时,亦如平日一般紧张,森然的真武神像让他体会到紧攥心头的畏惧,寒意如同大殿中的檀香香气,透过每个毛孔,成为身体里颗粒状的存在。南宫介无意中触到悬在腰中的宝剑,勉强镇静下来,眼前种种幻象渐渐烟消云散。 “启禀师父,徒儿已将请柬送至各派前辈手中,各位前辈均命弟子回话,定会于本月十五日前来武当山观礼。”南宫介单膝跪地言道。 “辛苦你了。”灵晗道长离座将南宫介扶起,上下打量一番,微微笑道,“这一路可又遇到什么不平事,说与为师听听。” “弟子正有一事要禀报师父。”南宫介当下将游龙帮霸占长江水路劫掠来往船只之事道出。灵晗道长听罢捻须不语,司徒空空起身插话道:“老头子一路来也耳闻不少那游龙帮的恶行,只是没想到这些家伙竟无法无天到这般地步。” 南宫介复又跪倒,请道:“还请师父首肯,派弟子与众师兄弟下山,为民除害。” “你起来吧。此乃我辈侠义中人分内之事,待过了十五日,山上之事一了,为师便亲自下山料理此事。” “会不会太迟了”南宫介跪着嘀咕道。 灵晗道长叹了口气,“为师知你一向嫉恶如仇,但性子难免偏激了些,须知上善若水c自然无为方是我派处世之道。你处处行事风雷一般,容易犯错不说,对你道法剑术的精进也没什么好处。” “难不成就由得邪魔歪道为非作歹?”南宫介一时激动脱口而出。 “那游龙帮奸诈凶恶,只怕是狡兔三窟,除之不易。为师欲趁此次各派掌门齐聚武当之际,请长江左近门派高手相助。他们熟知长江地貌,必能找出游龙帮巢穴,一举将之覆灭。这难道不强过你带十几人下山,无头苍蝇一般地东奔西跑?”灵晗道长用浮尘在南宫介肘下一托,将其扶起。 南宫介道:“师父所言甚是,弟子冒犯了。” “若是寻一个熟悉长江的人么,老头子倒是正有合适的人选。”司徒空空插话道。 南宫介不识司徒空空,遂出言问道:“这位前辈是?” 灵晗道长道:“这位是为师旧友,人称‘神偷’的司徒空空。他来武当的次数也不算少了,不过每次都是来偷吃偷喝,没让你们这些小辈瞧见。” 司徒空空打个哈哈,“小娃儿倒是中看。你师父说你的剑术在年青一辈之中可称翘楚,不知你自认可否当得?” “师父竟也结交这等鸡鸣狗盗之徒”南宫介思量之间没有听到司徒空空的话,灵晗道长立时喝道:“南宫,司徒前辈问话,你为何不答?” 南宫介一时结舌,告罪道:“弟子弟子方才心不在焉,望司徒前辈与师父见谅。” “罢了。你方回山,大约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灵晗道长浮尘一扫,自与司徒空空相让还座。 南宫介退出紫霄宫,正与一个老和尚迎面相遇。南宫介忽觉全身骤紧,手不自觉按在了剑柄之上。 “施主何须如此,和尚是牛鼻子的旧交,今日专程前来拜会,并无丝毫恶意。”老和尚道。 南宫介见这老和尚身材瘦削,双手过膝,白眉飘然,神色很是友善。其身后尚有一人同行,生得大耳圆脸,体形臃肿,倒也满面和气,似个富商摸样。南宫介收起戒心,应道:“家师在里面会客,不如由晚辈代为通禀一声。” 老和尚摇了摇大手,“不必。和尚和牛鼻子是多年的好友,还是由和尚自己来拜这山门好了。”和尚提了一口真气,向紫霄宫内高声说道:“和尚今日堵在这宝殿门口,牛鼻子你是见还是不见?”老和尚真气充盈,声如洪钟,震得屋内梁上簌簌落下灰尘。 “好个大和尚,你今日可是要拆了我这紫霄宫?讨打的话便进来吧。”灵晗道长人在殿内,语声却似发自殿外,用的亦是上乘内功传声。 老和尚吩咐同行的富商留在门外,自己大步流星便进紫霄宫里去了。他便走边歌:“秋至紫霄讨斋饭,反被山雾衣帽沾。占得一席无饱暖,爰付七言为羹餐。食需牛羊饮需酒,酉时狂歌子时休。木头脑袋牛鼻道,首自白来仍自愁。” 南宫介听这老和尚随口吟的打油诗虽为游戏之作,却也暗藏珠玑。诗为半字连珠,后句首字取前句末尾之字的一半,形式讨巧,倒也为之不易。 灵晗道长照了老和尚的面,笑骂道:“好你个无行和尚,大张旗鼓地来贫道这里混吃混喝不说,还公然藐视清规戒律,非要吃肉喝酒才肯罢休。” 老和尚笑着答道:“‘出家人不得吃肉’算什么戒律,不过是当年梁武帝一时兴起颁布的乌龙法令,和尚方外之人,又何须听那帝王之言。在寺里有方丈管着,和尚忍一忍便罢了,来了这里怎能不吃个痛快。” “枉费和尚牙尖嘴利,我这里却没有荤腥给你这酒肉和尚吃。”灵晗道长答道。 老和尚自大摇大摆地往灵晗道长下首椅子上一座,佯怒道:“牛鼻子好生小气,自己躲起来吃肉喝酒,却不肯分些给和尚。” 只听司徒空空打诨道:“寂灭和尚别来无恙否?老头子多年未去看和尚,便是因少林的斋饭过于难吃,无怪和尚今日要上武当来讨饭。” “偷儿莫说大话,你曾盗走少林至宝达摩棒,若不是牛鼻子作保归还,你又怎能逃脱少林的追查。你如今若是还敢到少林里偷吃偷喝,莫说全寺上下要与你为难,和尚见了只怕也是要打。” 司徒空空道:“和尚口气也不小。老头子若是想从少林寺偷些什么,又怎会蠢到被寺里的秃驴察觉。大和尚你今日可是专程来跟老头子算账的?” “出家人四大皆空,岂能为账目这等俗务所绊,偷儿真是小瞧和尚了。”寂灭说道,“和尚这次前来有两桩事,一是奉方丈之命代表少林于十五日观礼,另一件便是想来会会故友,和你这牛鼻子坐而论道一番。” 灵晗道长接话道:“和尚今儿个怎么不住地胡言乱语,你学的是释氏典籍,贫道却只读庄老,你我论道岂不龃龉得紧,孰是孰非又有谁能定论。。” “若是臭穷酸在这儿便不愁了,想其兼通佛法c道学,必能断你二人孰是孰非。只是此人已杳无音讯多年,此刻又如何能寻得着他。”司徒空空插话道,“昔年鼎足而三的佛c道c儒三绝,不知今日又是哪个更胜一筹。” 和尚连忙摆手,“不可不可,若是臭穷酸在此,和尚听他聒噪尚觉烦厌,哪还有论辩的闲情。”和尚转而对灵晗道长说道:“和尚也无心和你这牛鼻子于佛经道藏之中摘文择句,只是近来听说了些颇有道理的事,想和你这牛鼻子讲讲。” “哦,和尚难得有这般兴致,贫道自当奉陪。”灵晗道长应道。 说话间童子奉上热茶,寂灭和尚端起茶盏,离座踱步,“和尚一日往洛阳白马寺投宿,入寺时正有一僧于暮间敲钟。是时日薄西山,群鸟归林,东方约有星影,四下万籁俱寂,和尚心有所悟,是以驻足而听钟鸣。牛鼻子可知我佛门弟子晨昏鸣钟的缘由么?” “贫道略知一二。佛家晨钟暮鼓,经年不辍,以警修行者勤勉精进,劝莫荒废放逸。钟鸣百次又八,是以称为‘百八钟’,喻意消除尘世烦恼无数。” “不错,牛鼻子也算见闻广博。”寂灭和尚接着说道,“敲那‘百八钟’须得两组,每组缓c平c急各十八下,是故敲钟者须分六次方可敲完。和尚切实听到寺中钟鸣每次只有十七声,待得全部敲完,共是一百零二声,正少了六声。和尚心中疑惑,便以此事相问,得一小沙弥作答,说白马寺负责敲钟的和尚有些呆傻,早晚敲钟,每十八下中必漏掉一下不敲。寺中主事者为此也曾数次责难,奈何那呆傻和尚没有记性,仍是次次漏敲,无计之下也只得由着他了。而众僧在听钟之时,每听十七下,便在心中补敲一下,如此这般时日久了,倒也无人留意霋呆傻和尚敲钟的错漏,只因各人心中听到的钟声皆已是一百零八下了。”寂灭和尚说着用手指沾了些茶水,随手一撒,地面上便多了一个大钟形状的水迹。“和尚以为人世是非悉存于心中那一百零八声钟鸣,而不在耳听的钟声多少,牛鼻子以为如何?” “和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讲的终究仍是禅宗印心传心的那一套。是是非非,尘世万千,仅凭心念又怎能妄作论断。贫道此时想起一首打油诗,正可与你那‘心说’一辩。”灵晗道长浮尘一挥,地上水迹便顷刻消散,未留丝毫痕迹。灵晗道长接着说道:“佛云万物空,诸相由心动。全然因心起,何必务织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高山仰止(中) “牛鼻子专爱断章取义,和尚懒得同你计较。”寂灭和尚对道,“对于这十方世界,尔等道士偏钻个牛角,讲什么‘道生一,一生二’,却不知和尚从来是作‘梦幻泡影’而观。你我若是就此来辩,怕是一天一夜也辩不完。和尚还是说说另外一件事吧。” “贫道便听听你这和尚又有什么花样。”灵晗道长笑道。 寂灭和尚又自行踱起步子,缓缓说道:“和尚曾在一座乡间旧庙内休息,见有白银堆于庙前水缸之内,却无一人上前拿取,心中甚以为怪,遂拦住一位过路村民,向其询问详情。村民告诉和尚,说那白银本是此地强盗土匪所敛,因其多沾血光,凶煞异常,以致庙内匪类一夜横死,村中数个贪财擅取之人,亦是报应难逃,唯有置于此庙之中,方可镇其凶煞,不复害人。和尚听罢大笑,除下身上破布袈裟,将那缸中白银悉数卷走,于近处城镇换了酒米粮油,而后回到村中,散于村民。村民初见和尚去而复返,皆不敢领这不义之财所买粮油,和尚见状只得出言诓骗,说是已用佛法化去了白银戾气,让其安心受用,无须为之担心。”寂灭和尚说着又以手指沾水,在地面绘出一缸白银图影,“善恶之念在乎一心,心存善念,恶亦可以为善,怙恶不悛,则见善亦以为恶矣。” 灵晗道长闻之一笑,“和尚今日怎么这般固执,非谈你那因果佛心之说,讲得贫道很不耐烦。”灵晗道长衣袖一甩,又将地上水迹消去,“以我道家法眼,万物阴阳有序,和冲太极,善恶自遵其道,彼此相存。和尚尝言四大皆空,既然白银是空,以其为善亦当为空,故而恶不以银钱存,善不假人心在,此为天地正邪气也,我辈从之而已,岂能妄言改易。” “好个牛鼻子,你若真能天人合一,怎不登仙而去,留在这武当山作甚。”寂灭和尚笑骂答道,“人称武当派为正道领袖,平日里惩恶扬善,行侠仗义,‘入世’之事做得不少,又怎能以‘出世’二字自居。牛鼻子如今自认落了下乘,倒不如随和尚弘扬佛法,也好度人无数,广结善缘。”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和尚奔走劳碌,于‘道’又何用哉?武当派立身道学,门人自当道法天地,存清去浊,如此方可谓之‘修道’。” “和尚无意在此绕弯,且再说一事与你这个牛鼻老道。”寂灭和尚继续说道,“和尚有次上五台山觐拜宝刹,入寺后本欲会见住持枯木大师,不巧大师正有急事,须得亲自下山处理。和尚就此细问,方知大师有一新收弟子,入门后凡心未了,今日偷偷下山,被人瞧见往那烟花之地去了,大师无奈之余,只得前去劝其回头。和尚好事,欲同大师一道下山,不料未出寺门,便见一年轻和尚归寺而来,正是枯木大师那名新收弟子。大师问他下山何往,小和尚如实回答,说因贪恋红尘,寻逍遥快活去了。大师又问小和尚何以转还,答说其人一入花街柳巷,迎面便遇见一行人出殡办丧,左右打听之下,竟是妓院头牌因病暴死,尸身浮肿腐臭,直教街上人人掩鼻,避之不及。小和尚原本是个纨绔子弟,只因家道中落,方至五台山出家,而其与那故去头牌交情甚笃,曾有几度风月缠绵。而今红颜化为腐肉,玉肌变作白骨,昔日花容争相竞逐,现下恶臭引人侧目,此间变故之大,令小和尚颇为震骇。枯木大师听了徒弟之言,口宣一偈点化其道:‘此身非常在,时受病痛煎。红尘作枯冢,痴情何贪恋。’小和尚听了终于彻悟,自此一心皈依我佛。”寂灭和尚说着将茶盏中剩余茶水弹指而洒,于地面绘就一幅人像,人面一半是女子娇容,一半是森然白骨,观之十分诡异,“非圣贤者孰能无过,过而悟,悟而得道,足证其心不泯,和尚以为亦可谓之善矣,正如世间俗理,‘浪子回头金不换’,此言得之。” 灵晗道长听至此处,忆起些许少年荒唐事来,故而哑然一笑,问道:“和尚东拉西扯到底为了什么?” “和尚不过是行走江湖日子久了,于人心善恶略有所悟而已。”寂灭和尚应道。“依和尚看来,一人若是心内向善,即便曾有大过,亦可回头。” “洞彻人心实非我辈能为之事。”灵晗道长浮尘一挥,地上人像随之消散,“然而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浪子若能回头,足可见其向善之心,过而改之,诚然近于道矣。” “难得牛鼻子这回不跟和尚抬杠,甚好,甚好。”寂灭和尚闻言哈哈大笑,两条白眉抖如蝉翅一般,“有了牛鼻子这一句话,和尚便安心了。”寂灭和尚继而击掌两次,扬声说道,“和施主,你现在可以进门了。” 南宫介一直侯在门外观瞧,此时见那富态商人应声走入紫霄宫内,扑通跪在灵晗道长面前,叫了一声师父,旋即痛哭失声,伏在地上嚎啕不止。 “你”灵晗道长陡然上站起,身子略有一丝颤动,“你抬起头来。” 富商抬起头望着灵晗道长,抽噎言道:“弟子弟子回来了,弟子终于回来领受师父责罚了。” 司徒空空见状奇道:“牛鼻子你何时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孽徒,孽徒。”灵晗道长指着富商道,“偷儿你忘了么,此名唤人何彦魁,乃是贫道首徒,二十年前不知所踪,不想今日竟肯回来。” 司徒空空将那何彦魁上下打量一番,笑着出言调侃:“小子多年不见,发福不少啊。” 灵晗道长却是满面怒容,厉声喝道:“孽徒,这些年来你都躲在何处?为师派你下山寻找师弟,你又为何一去不回?” 何彦魁战战兢兢答道:“弟子一时错手,误将师弟杀了,后怕师父责罚,故而改头换面,化名‘和为贵’,做了嘉兴烟雨楼掌柜,一躲就是二十五年。” “你此时就不怕为师责罚了么?”灵晗道长问道。 “徒弟终究出身武当,曾受师尊多年栽培,恩情实难忘却,是以日夜盼望重回师门。师父但有责罚,弟子皆愿领受,只求师父网开一面,莫将弟子逐出门墙。”何彦魁说罢叩头不止。 灵晗道长心肠一软,随即欲令何彦魁起身,转念思及此人杀害同门在先,畏罪潜逃在后,于是再度板起面孔,冷冷言道:“你既身为武当弟子,必知我派门规,且先说说杀害同门之罪应当如何论处,欺瞒师祖之罪又当如何处置?” 何彦魁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当即死命磕头,不住告罪,顷刻便将额头磕得鲜血淋漓 “彦魁啊,彦魁。”灵晗道长喟然叹道,“两条罪状纵使只犯其一,依照门规,都应将你逐出门墙,这让为师如何留你在这武当山上” 寂灭和尚此刻插话说道:“何施主,想你曾对和尚说过,令师弟不遵师命,擅自介入两国交战,不仅不听规劝,反而对你痛下杀手,其中原委曲折,由是可见,如今若不一一禀明,又待何时。牛鼻子是明理之人,又是你授业恩师,若你诚心悔悟,他必定会从宽惩处。” 何彦魁遵寂灭之言,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灵晗道长听罢思量片刻,后对何彦魁道:“如此说来,倒也并非尽是你一人之过。彦魁,你最不该枉顾师命,常年远逃,可知为师为你平白添了多少忧心。若你当年回山复命,如实道明原委,为师或会对你网开一面,然而时至今日,罚罪难当,为师不若严惩于你,试问武当门规何在。” “牛鼻子怎么这般死板。”寂灭和尚没好气道,“和尚与此人自嘉兴一路走来,暗自从旁观察,知其确有悔悟之心,非乃惺惺作态,牛鼻子方才还说浪子回头,几近于道,此时怎么出尔反尔,翻脸翻得如此之快。” “好你个大和尚,原来先前再三试探,套话于我,便是为了此刻。”灵晗道长对其不假颜色,“你难道受了他什么好处不成?” “和尚饿了化缘,困了借宿,不知世上什么好处,能教和尚稀罕。”寂灭和尚道,“不过是见你这徒弟有些彻悟,就此赶走替你可惜罢了。” 灵晗道长盯着何彦魁,见其额头鲜血直流,心中一时不忍,故而说道:“罢了,有大和尚替你求情,为师便破一次例,留你在武当山修行。但你杀害同门终乃确凿之事,依照武当门规,理应废去武功,以后便在藏经洞抄经悟道吧。” 何彦魁如释重负,叩首谢道:“师父许我重列门墙,已属天大恩惠,若能身入藏经洞静修,弟子怎敢再有奢望,这就烦请师傅动手,将我这身微末功夫散去。” “小子这点功夫也有废去必要?牛鼻子未免过于小题大做了。”寂灭和尚闻言嗤之以鼻,“武功好比刀剑,可以为恶,可以行善,全在修习者一念之间。” “此乃我派内务,和尚莫要多言。废他武功虽然事小,却关系到我武当门风。”灵晗道长浮尘往何彦魁膝下一扫,便以一股雄浑内劲将其托住,若不是其及时运气相抗,非要一跃数尺不可。“不错。功夫虽然精进不多,却也没有荒废。”灵晗道长将浮尘往臂上一搭,对何彦魁道,“你这功夫权且多留两日,待过了本月十五,传位大典礼毕,为师亲自为你散功。” “多谢师父。” “牛鼻子师徒重聚,真是喜事一件。只是和尚现已饥肠辘辘,实在没有力气庆祝,还望牛鼻子快把好酒好菜拿将出来,祭祭和尚这五脏庙。”寂灭和尚说着抚了抚肚皮。 “不忙,你我多年未见,何不手谈一局,正好等待斋房备饭。”灵晗道长随即命人去取棋盘。 “你我两个臭棋篓子,具是穷酸手下败将,没事下什么棋,不如吃饱喝足来得实在。”寂灭和尚忙推脱道。 南宫介听两人说起闲话,于是离了紫霄宫门,心想突然多了这么一位师兄,还是先去知会乐逍一声为好。不想未走出几步,便有武当弟子赶来禀报,说是有人正在山门大闹,指名道姓非要见他不可,还说来人异常凶恶,现已打伤多名武当弟子,余者皆非对手,只好请他速去山门一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高山仰止(下) 南宫介赶到山门,远远看见一袭素白道袍,乃是师兄乐逍立在门前,将一女子挡在门外。那名女子青丝束为一髻,身着蓝黑劲服,自是一身勃然英气,脚边躺着几个武当弟子,或是昏迷,或已受伤,不时发出痛苦呻吟。南宫介见了眉头一皱,认出来人正是远香阁“妖女”金萱,其人一路上与他为难不说,竟还追到了武当山上。 但听金萱叱道:“臭道士,识相的快给本姑娘让开,不然就让你尝尝远香阁秘制毒药,那滋味可不好受。” 乐逍闻言付之一笑,“姑娘本事不小,脾气更大,不知我那南宫师弟何处得罪姑娘,竟教姑娘亲至武当问罪?” “南宫介数次对我无礼,本姑娘特来与其理论。”金萱说道,“此乃我与臭石头两人之事,无需别个插手。臭道士快点让开,姑娘我自己找得着他。” “无礼?”乐逍哈哈大笑,“想不到我那南宫师弟平日一本正经,居然会对女子无礼。姑娘莫气,且说我那师弟如何无礼于你,若其果真罪无可恕,在下自会帮你找他算账。” “臭道士胡说八道。”金萱脸一红,当即啐道,“南宫介不过是对本姑娘言语不敬,哪里像你说的那么乱七八糟。” “我说的怎么乱七八糟了”乐逍兀自一脸无辜,“姑娘若为这个前来武当闹事,是不是太过莽撞了些。需知山上道士除却在下都凶得紧,姑娘可得小心一点。” “我看武当道士也没什么本事。”金萱眼皮一低,瞅了瞅地上武当弟子,“你这家伙快些让开,好教姑娘进去找人。” “在下为姑娘计,还劝莫要硬闯此地为好。”乐逍负手立定不动,“现已有人去唤南宫,姑娘何不在此等候。” “本姑娘已等够了,只好亲自进去找他。”金萱不耐烦道。 乐逍见其作势欲闯,当下灵机一动,对其笑道:“在下身为武当弟子,实在不能就此退却,还请姑娘与我比试一番,若是在下输了,再放姑娘入内寻人。如此一来,待到师尊问罪之时,在下也好有个托词,不致受罚过重。” “也好。”金萱点头允道,“那我下手轻些。” “不必,不必。”乐逍摆手笑道,“在下虽然脸皮较厚,却也不至真和姑娘动手,不如你我打赌决胜,姑娘以为如何?。” “怎样一个赌法?” “在下拳脚不灵,轻功勉强说得过去,自负就此画地为牢,在这方寸之内躲避,纵使姑娘用尽全力,也碰不到在下一片衣角。”乐逍说着点足一扫,画出三尺为径一个圆来。 “臭道士口气不小,姑娘我这就把你打得跪地求饶。”金萱说着挥出一拳,径直打向乐逍面门。 南宫介不愿与金萱再作纠缠,只望乐逍能够将之速速打发,不想乐逍竟然定下这般赌约,心内连声暗叫不好。想其一路刻意躲藏,尚且避之不及,足见远香阁轻功颇为独到,不可小觑,而今两人比试,乐逍立约自困,岂不让金萱占了便宜。 但见乐逍施展绝学,以易周步与敌周旋:踏小过,转归妹,去来如风;踱明夷,趋同人,时远时近;蹈乾坤,履否泰,神鬼莫测;步法变化之奇,令人暗暗叫绝。任金萱身手如何矫健,起落腾挪之间总是慢却一步,斗了百十余招,仍碰不到乐逍一片衣角。 “是了,师兄此乃请君入瓮之计。”南宫介见状恍然大悟,“于此方寸之间,武当易周步妙用无穷,无论对手身法如何迅疾快,皆能从容应对。师兄看似自困,却也将那妖女圈牢,任其轻功再高,也难算定师兄步法千般变化。” 两人又斗了数个回合,但见金萱拳势越打越乱,近乎无理,而乐逍则似闲庭信步一般,一一从容避过。 “姑娘还是省些力气,莫要过分执着输赢。”乐逍抽空劝道,脚下移动毫不见慢。 金萱闻言,拳势更为凌厉,“本姑娘虽不在乎输赢,但你非得给我让开不可。”但见其一连三拳,直取对手中路,不想对方仅是侧步一滑,就将来拳尽数避过。金萱瞧准此时空当,身子向前一窜,来至乐逍身后,继而脚下不停,兀自迈开步子,径直往武当腹地而去。 金萱忽觉劲风直扑后背,回首便见乐逍一掌攻来,大骇之余,忙将身子一扭,堪堪避过来掌,孰料又被乐逍抢在头里。乐逍旋即双掌齐出,攻势连绵不绝,招招攻向金萱要害,使其无有喘息之机。金萱全然未料对方突然出手,还招已是不及,唯有左右闪避,步步退却,不过转瞬之间,复被逼出山门之外。乐逍直待走入方才所画圆,方才停住攻势,眼见金萱气急败坏,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臭道士食言而肥,好生无耻,既已说了不出那个圈子,何来阻挡本姑娘去路?”金萱厉声质问。 “姑娘恶人先告状,真个口齿了得。”乐逍应道,“在下还没向你请教为何不遵赌约,非要向里硬闯,你倒先数说起在下的不是了。” “臭道士先前说过,若是被我碰到,就算输了赌局,而今突然出手偷袭,是不是该就此认输?” “依照赌约所言,姑娘若能碰到在下一片衣角,在下自当认输,但若在下不碰到姑娘,却是不能作数。”乐逍笑道,“更何况姑娘刚刚躲得甚快,并没有被在下碰到。” 金萱耳听乐逍巧言狡辩,奈何无语反驳,自问不是其人对手,再斗下去,也无取胜可能,无计可施之余,不禁气愤难平,遂将足边沙石一脚飞起,不想石块击中一个昏厥中的武当弟子,使其吃痛转醒,随即发出阵阵呻吟。 金萱忽然开口说道:“臭道士,这次我不硬闯,你便不能出圈了吧。” “正是。”乐逍应道 金萱闻言笑意忽然,“那好,出了圈子便算你输。” “只怕姑娘没有这个本事。”乐逍负手而立,毫不在意。 金萱未待乐逍话音未落定,当即举起玉掌,向着地上武当弟子打去,不料掌至半途,忽被一道柔劲带偏,继而收势不住,击中自己肩头,使其不禁眼冒金星,喉头一甜。 “好个歹毒女子。”乐逍不复轻佻神色,话音极为严厉,“你这一掌下去,他可还有命在?” “那又如何。”金萱吞下口中鲜血,兀自逞强,“现下你已出了那个圈子,还不快向姑娘认输。” 乐逍盯着金萱看了一阵,继而叹道:“在下最是了解南宫师弟不过,若他想见姑娘,此刻应当早已到了”乐逍边说边为地上武当弟子解穴,并将众人一一扶起,“依照前约,在下自此不再拦阻,放任姑娘入山,去寻我那南宫师弟。我武当派门规森严,高手众多,还望姑娘处处谨慎,切莫莽撞行事。” 金萱懒得听其唠叨,旋即迈开步子,直入山门,不想却被南宫介迎面拦下。 “臭石头”金萱陡与南宫介照面,不由地愣在原地。 南宫介见之视若无睹,只顾同乐逍说道:“师兄,这个妖女极善使毒,不容你我大意,需为众人探过脉象,看其有无中毒之兆。” 金萱如蒙大辱,举掌便向南宫介脸上掴去,不想被其人闪身避过,退出数步之外。金萱狠狠望着南宫介,暗暗咬牙切齿,“那帮杂碎武功太差,不配姑娘用毒。若我心存杀意,他们哪里有命活到此时。” 乐逍复将众人伤情查探一遍,见之确无中毒迹象,遂向南宫介点了点头,而后带人回山疗伤,去时又于南宫肩头拍了两下,一度欲言又止。 “你来这里干什么?”南宫介见众人离去,方对金萱冷冷说道,“武当山不是你这旁门左道作祟之地。”南宫介面无表情,不肯正眼看人,只将一条手臂横在半空,明显乃是拒客之意。 “臭石头何其自大。”金萱见状不住冷笑,“姑娘我虽是旁门左道,却从未将什么名门正派看在眼里。本姑娘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参加武当传位大典,现有请柬在手,你还不快快请我进去。”金萱说着子怀中取出一封请柬,举至南宫介眼前一晃。 南宫介识得请柬封皮,知其并非伪造,心内虽然惊讶,口中却是一声怒哼,“似你这等邪门歪道,必定不在受邀宾客之列,不知从何偷得一份请柬,居然也想拿来蒙我。” “臭石头你”金萱一时气结,言语一时堵在胸口,“臭石头若是不信,不妨拿着这张请柬,去问问你那牛鼻子师父,看本姑娘是不是受邀宾客。” “牛鼻子就在这里,不知姑娘这封请柬能否借给老道一观?” 南宫介闻声回头看去,只见灵晗道长与寂灭和尚c司徒空空并肩走来,乐逍跟在两人身后,无奈对其使了一个眼色。 “弟子一时之失,不想惊动师尊大驾。”南宫介当即躬身请罪。 “无妨。为师往斋房用饭途中,听人说起此间之事,是以不请自来,只为凑个热闹。”灵晗道长笑道,“烦请这位姑娘递上请柬,借与贫道一观?” 灵晗道长接过金萱请柬,将其打开一看,不禁呵呵笑道:“明江水阁怎会这般大意,竟将贫道所赠请柬也弄丢了。待得仇帆上山,贫道可要好好将他奚落一番。” “这请柬之上没有署名,你怎知道其乃明江水阁所有?”金萱闻言一脸诧异。 “贫道写此请柬之时,刻意参照各家武功,将被请者一招独门绝技,蕴含于这笔法之中。”灵晗道长答道,“且看姑娘这封请柬,笔力浩荡奔腾,分明取自水阁一招掌法,其名唤作‘大江东去’。” “牛鼻子就是规矩太多,写个请柬还有这般说道。”司徒空空从旁插话说道。 灵晗道长也不睬他,复向金萱问道:“小姑娘出身何门何派,为何非要参加武当十五日传位大典?” “本姑娘乃是远香阁弟子,此来无有他意,只想看看武当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凭什么不给本姑娘派发请柬。”金萱答道。 灵晗道长闻言笑道,“武当派确实没什么过人之处,贫道发这几封请柬,不过是希望同道好友借此一聚,望其莫将此事忘乎脑后罢了。其他武林朋友,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但凡想要上山观礼,武当必然扫径相迎,怎会拒人千里,自抬身价。” “如此说来,本姑娘当下即可进山?”金萱问道。 “当然。贫道自会吩咐弟子,为姑娘收拾一间厢房。”灵晗道长言语一顿,旋即故作为难之状,“只是姑娘出手在先,伤了武当多名弟子,在下身为一派掌门,不能就此放过姑娘。” “好个牛鼻老道,说到底还不是想要动手。”金萱怒道,“本姑娘可不怕你。” “贫道只是想请姑娘帮个小忙。”灵晗道长说道,“若得姑娘首肯,武当上下必定既往不咎。” “你且说要本姑娘帮什么忙?” “贫道师弟灵钰月前于回山途中突然暴毙,现下停尸于武当地宫冰窖之中,而其浑身没有一处伤口,多半乃是被人下毒杀害。”灵晗说道,“姑娘师从远香阁,当算用毒行家里手,若得指点一二,必对查明真凶有所帮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赳赳武夫(上) 聂孤行回首看了众人一眼,但见“威豹”雄子敖阔步而行,自是威风八面,“巧豹”伏立言与“默豹”并肩,步调不约而同——两人性子虽是迥异,却也无碍兄弟之间默契配合。聂孤行步子一顿,当即被雄子敖赶超。 雄子敖回头笑道:“聂老弟怎么有些恍神,莫非还在为那冒牌王子着恼?何将此不密报公子,想其人在北国,若要设法拦截,倒也十分方便。” “大哥多虑了。”聂孤行答道,“圣上对那冒牌王子下落毫不在意,说其深感我朝天威,就算逃回寒鸢,必也不敢猖狂妄言。于此相较,追查吴王下落方是重中之重,片刻耽误不得,着实教人心内难安。”聂孤行又看了雄子敖一眼,见其额头眼角皱纹深密,当为风霜经年所蚀,不禁生出岁月之叹,“想我多年朝中候命,难与诸位兄弟四海同行,而今终得再度并肩,难免忆起往日情景,心内有所慨叹。不知雄大哥臂上箭伤可好些了?” “早已不碍事了。”雄子敖哈哈笑道,“人称‘黑豹’酷厉冷血,不想也有这般多情之时。老哥哥我常在塞外,远离中土,终年不见众位兄弟,也是想念得紧。然而此事终究需怪兄弟名号不好,偏偏唤作什么‘孤行’,是以只得孤身而行,独来独往,凭你本事之大,几时须靠旁人相帮,自然也没有用得到老哥哥的地方。” “雄大哥说笑了。”聂孤行道,“兄弟记得初次领命办事,其间不慎露了行踪,若非大哥暗中照应,恐怕早已成了死人,哪还有命活到今日。” “哥哥平日统领豹营决断如流,今日怎么这般婆婆妈妈。”伏立言几步赶至聂孤行身侧,“若惦记着咱家兄弟情谊,不如等到此间事了,请弟兄们好好喝上几杯,不比在此唠叨强上百倍。” “你这耳朵倒灵,竟然借机向我讨起酒来。”聂孤行笑道,“也罢,只盼此行诸事顺利,早日功成还朝,好请兄弟们喝顿好酒庆功。” “好。老哥哥我已只等着那日,到时必定不醉不归。”雄子敖豪气干云,声如洪钟,一个“好”字才将出口,已然惊起树上栖鸟无数。 时近正午,四人路旁歇息,聂孤行取出地图查看,见前方不远已是扬州境内,有两条道路可选,一条经过扬州,后于瓜州渡江,另一条则途径山谷,通过一处险隘,最终至一野渡。聂孤行权衡片刻,虑及先前所闻,知晓吴军业已渡江扎营,正扼住瓜州渡口,贸然前往只怕横生变故。再者一行众人皆负武功,理应不惧取道险地,纵有意外,亦能轻易化解,是故更宜经由野渡前行。何况“豹营”中人身份,不为江湖人士所识,加之一路行踪隐秘,又怎会有麻烦平白上门。 聂孤行看罢地图,将选道之事告知众人,见其无有异议,于是吩咐稍作休整,一刻之后再行启程。“巧豹”取出干粮分于众人,“默豹”则已去往溪边取水,而聂孤行依旧盯着地图,暗自谋划日后之事。一刻之后,因伏立行迟迟未归,雄子敖等得焦躁,便欲动身去寻,不想伏立行却于此时回转,手中除了五人水袋之外,竟还多了一袋红泥。 “这是‘地脂’?”聂孤行见状奇道。 伏立言闻声亦上前来,自袋中捏出一撮泥土,置于鼻前细嗅,“确是‘胭脂土’不假,不想竟又在这儿碰上它了。想当年我兄弟二人北疆办事,不慎误中贼人奸计,身负重伤,幸亏有这‘地脂’止血,才得捡回一条小命。” “此物竟还救过伏老弟性命,看来可得给它记上一功。”雄子敖接话道,“老哥哥我年少时游历于鞑靼草原,深知当地风俗习惯,生老病死全看天意,哪有什么草药郎中,纵然有些土方,也都千奇百怪,唯独这以土止血之法,确有几分妙用。鞑靼语唤这‘地脂’为‘诺戴斯’,言其深得大地灵气,最是肥沃滋养,以手触之,但觉细腻温润,直似肉脂,止血功效更胜金创药一筹。如今既在此处得了,何不物尽其用,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伏立行于是复将袋口系紧,将之收入行囊。 四人上路,遇山折道,继而行入一座深谷,谷底不似两侧山崖,无有青葱草木,地面多是裸露黄土,即便偶有杂草,亦呈枯败之象。 雄子敖见状奇道:“这个山谷奇怪得很,一旁明明有山有水,却还这般荒凉颓败,寸草不生。” 聂孤行应道:“此地唤作更漏谷,因其自北向南宽起窄收,形似更漏,遂而得名,加之地势险要,故为兵家必争。若屯千兵于此,纵有十倍之敌北上,亦可据守多日,可谓天造险隘,是故所历大小战事不下百次,生灵草木皆为战火屠绝。” “如若依险据守,此地确有金城之固,但若轻骑贸进,于此谷中遇伏,谓之九死一生,只怕犹有不足。”伏立言接话说道,“先皇曾被李逸仙设计困在此处,多亏吴王及时驰援,奋力死战,方得侥幸脱困。传言慕容长歌仅带一百轻骑,便将先皇自此救出,如此勇武韬略,实在非比寻常,我等将要与之为敌,还须小心为上。” “此地竟是一处战场,倒和戈壁荒漠有些相像。”雄子敖闻言兴致大起,“老哥哥我实在爱这浑厚苍茫之景,心内不禁忆起前朝名将,只道大丈夫唯马革裹尸,堪教此生不枉。” 聂孤行眉头一皱,“老哥切莫这般说话,而今战事在即,生死难料,怎可轻率妄言。” 雄子敖听罢不以为意,依旧阔步前行。 四人一路行来,但见山谷收束,道路愈发狭窄,为免被贼所袭,遂而打起十二分精神,格外留意风吹草动。聂孤行见此处地势之险远超预料,略有担忧之余,愈发仔细观察,心道日后若有兵乱,便可上报圣听。 四人行至一石碑处,见得谷口遥遥在望,顿时缓了口气,心中轻松许多。伏立言走至石碑近处观瞧,只见其上刻着“三更碑”字样,笔迹早已模糊,仅可依稀辨别。 “三更碑这个名儿倒是有趣。”伏立言笑道。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对于阁下而言,此名似乎并不那么有趣。”忽然有人高声接了“巧豹”之言,未待话音落地,两侧山上便有数百士卒齐齐露头,彼此摩肩接踵,密密麻麻。其人身披铁片鳞甲,手持劲弩强弓,无数利箭尽在弦上,显已在此埋伏多时。 “看这铠甲样式,竟是吴王亲兵。”伏立言不由地低声惊呼。 眼见聂孤行暗暗点头,示其暂时不可声张,伏立言于是故作糊涂,扬声应道:“我们兄弟几个乃是吴中客商,日前上京做个买卖,回乡途中贪图近便,不慎闯入宝地,还望各位大王切莫见怪。”伏立言以吴越口音回话,将其惯用京腔掩得痕迹全无。 “当然不会见怪。”方才阴翳语声又接话道,“在下在这里闷了多日,半个人影也未看到,今日诸位自投罗网,好歹也算一件乐事,岂有见怪之理。” 聂孤行不知语声何来,于是环视四周伏兵,仍旧不见异样,心道定是有人故弄玄虚,装在此神弄鬼。 但但伏立言面色不改,笑脸答道:“对于道上规矩,咱也略微知道一些,虽说此趟生意赚得不多,但好歹还能凑出千两银子,不妨就此送与大王,权作买酒之资。” “呵呵呵呵呵”那人闻言一阵诡笑,好不容易方才止住,“在下拿着豹营钱财买酒,若让我家王爷知道,即便再有几个脑袋,恐怕也不够砍。” 聂孤行听其点出自身来历,当即惊骇非常,一时不明其中缘由,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大王说些什么,兄弟怎么听不懂了。”伏立言虽已惊出一头冷汗,口中却仍抵赖不认,“兄弟一项不做亏心之事,何来‘报应’一说。” “豹营各位都是能人异士,又何必在明人面前扯谎。在下于此埋伏多日,本只为接应吴王归国,不想没能等到王爷,却见几位不请自来。若是在下猜的不错,各位此行定是去往金陵,意在刺探我军虚实,或对吴王不利。既然如此,在下岂能放过几位。”那人声音虽然恭敬,却有刺骨寒意透出。 但听雄子敖怒道:“这般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算是什么好汉。老子便是豹营‘威豹’,鼠辈可敢现身同我打个痛快。” “在下只知豹营乃是皇帝走狗,专司刺探暗杀之事,论起‘鬼鬼祟祟,藏头露尾’,在下这点微末道行,怎么能同诸位相比。” 雄子敖闻言更是恼怒,当即双拳紧握,长须乱抖,厉声喝道:“鼠辈莫在暗处口出狂言,快快出来跟你老子一战。” 聂孤行见雄子敖亮了身份,便由得他不住叫战,能将对方首领激出最好,不然也可稍作拖延,以便寻得脱身之机。 不想方才那人再不答话,唯有一片繁碎步声传来,聂孤行回头望去,只见数百士卒身后围堵,将其来路密密封实,通向谷口之路却被放空,似是有意为之。聂孤行觉得此举颇为蹊跷,忙于暗中估算,见敌兵力足有三四百人之多,要将己方四人围困在此,理应绰绰有余,而今故意放了一条去路,虽不知其究竟何意,却也由不得他多作选择。 聂孤行刚欲暗示众人退往谷口,却见对面士卒分散两列,旋即让出一条窄径,而后走出一个瘦高之人。来人戴一白色诡笑面具,发束高冠,暗紫色锦袍修身而裁,愈发衬其伶仃瘦骨。 “怎么,刚说了要和在下较量一番,此刻便要逃了?看来豹营中人确与在下相像,都是一些无脸之徒。”那人说着伸出鬼爪一般苍白之手,缓缓抚着脸上面具,而其手指远较常人细长不说,指甲更是蓄有寸余,显出磷磷白骨之色,锋利似胜镔铁,以之擦划面具,旋即发出刺耳声响。 聂孤行见此人诡异至极,遂令众人急退,不料雄子敖不听号令,反而怒吼一声,向那面具人扑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赳赳武夫(中) 面具人见状猝然一笑,兀自不闪不避,眼睁睁看着雄子敖一拳攻来,直到拳风及面,依旧纹丝未动。 雄子敖自知此拳用尽全力,去势既快又猛,定教对手反应不及,如若就此中拳,势必命丧当场。雄子敖成竹在胸,不禁露出得意之笑。 然而这一拳终究没有打中。 那面具人身形突然从中折断,自头至腰一躺而平,双腿及胯依旧笔直,没有丝毫弯曲。雄子敖一拳正停在其面具上方,眼中神色已由得意转为惊惧,似是难以相信眼前情状,竟教自己一击落空。不想那面具人突然抬手,五指直直插向对方胸口,雄子敖一时退避不开,唯能将那打空铁拳全力砸落,意在拼个同归于尽。那面具人见状双足一蹬,半身仰着滑退数尺,直至退出雄子敖拳脚所及,方又直起身来。 “豹营六骁果并非泛泛之辈,于此将死之时,亦能拼尽全力,当真算得勇气可嘉。不过放于在下眼中,也只是些徒劳罢了。”面具人负手而立,悠然说道,“在下所以没有杀你,仅是不想为此负伤。” “妖人确有一些手段,险些就让老子上当。”雄子敖言语中豪气依旧,未因死里逃生余惊难平。 面具人当即略一招手,示意雄子敖再度进招,“放心,在下这次不会那么着急,必顶让你吃够苦头再死。” 雄子敖闻言怒目圆睁,当即大喝一声,奋力挥动双拳,向那面具人打去。面具人径将右手背在身后,仅用一只左手应敌,随意化去双拳攻势,出招甚是漫不经心。雄子敖虽招招势大力沉,却教对手一只利爪寻隙抢入近身,被其搅得拳势散乱,处处掣肘,每被切中拳路关键,便不得不中途收拳,以免撞上对手指尖锋芒,就此负伤落败。初时十招之内,雄子敖攻七守三,气势极盛,不想几度交手之后,面具人渐渐占据上风,将雄子敖攻势一再压制,迫其尽将拳脚用于防守,极少得空还招。 聂孤行眼见雄子敖落了下风,正欲上前助拳,忽然听得衣帛撕裂之声,旋即便见雄子敖左臂被敌抓伤,顿时鲜血直流。他忙吩咐伏氏兄弟先行退往谷口,而后一催轻功,纵身跃入战局,与雄子敖并肩应对强敌。 面具人见聂孤行前来助阵,当下亮出身后右手,用以对付其人来招,左手仍是缠着雄子敖不放,一意将之逼入绝路。 聂孤行从旁观看许久,知晓其人一双利爪变化多端,颇善阻断对手招式承合,是故取巧而为,分出右手支援“威豹”,仅用一只左手与敌佯斗。聂孤行左手拳路似东实西,虚招接连不断,一招往往只用一半,旋即变出新招,直将对手单爪引得左支右绌,打了半天却无一招斗得完全,自也没有谁占上风之说。倒是雄子敖那边得了聂孤行援手,两人三拳斗面具人一爪,顿时反守为攻,占尽优势。 面具人以一敌二极为耗力,虽知聂孤行在耍花招,却也难将一心分作两半,使出两套功夫对敌。其人心思一动,当即撤回右手,而后双爪齐出,压制雄子敖双拳与聂孤行单掌,立时显得游刃有余,重新占据上风。聂孤行见其左掌忽被放空,遂从侧面直攻对手要害,而那面具人直待掌风及身,方才再度分出右手还招。 面具人此时不求取胜,只求将聂孤行来掌逼退,一旦对手换用虚招诱敌,璇玑不再理会,只管双爪疾攻,全力压制雄子敖。如此对战,面具人虽然屡屡遇险,几乎伤在聂孤行左手攻势之下,但终不似雄子敖那般遍体鳞伤。 眼见雄子敖被那面具人抓伤多处,左臂一处伤口深可见骨,聂孤行心道如此下去,未能寻隙打伤对手之前,“威豹”便会率先丢了性命。聂孤行于是猛攻数招,对雄子敖使了一个眼色,二人由是抽身而退,径直朝着谷口奔去。面具人一时逼退豹营两位高手,暗暗舒了口气,吩咐手下士卒暂缓追击,任由对手就此逃离。 聂孤行与雄子敖急奔不止,终见谷口近在眼前,正欲加快脚步,不想伏立言忽然现身,径直将其拦住,拉往身侧大石之后藏身,后见伏立行背靠大石而坐,肩头业已中了一箭,此刻握着匕首,欲将臂上箭头挖出。 “怎会如此?”聂孤行见状惊道。 “方才试图通过谷口之时,忽有飞箭骤如雨落,逼得我等仓皇躲避,亦教立行不慎负伤。”伏立言苦笑应道,“前方谷口此刻看似无人,实则早有一队弓箭手埋伏在侧,只待你我踏足近前,便会伺机突施冷箭。” 聂孤行张目望去,只见前方谷口狭窄异常,想来不容三人并肩,确为险要之地,若有数十弓手就近埋伏,分作两组交替放箭,纵有上千兵马,怕也难以通过。 伏立言恨得牙痒,愤然一掌拍在大石之上,“想不到哥几个今日在劫难逃,竟要命丧在这荒谷之中。” 聂孤行见伏立行伤势不重,于是取了“地脂”令其敷用,而后复去雄子敖处,为其查看伤情。雄子敖双臂之上有大小伤口十数余处,处处鲜血淋漓,肌碎骨露,破裂衣袖被血浸湿,不少卷入伤口之中,但凡牵动,便会生出剧痛。雄子敖咬牙忍耐,冷汗不时自额头坠下。聂孤行仔细看过伤处,见伤口虽深,却是血肉鲜红,并无中毒迹象,当下略感宽心,继而说道:“大哥所受皆为外伤,且先让我为你敷药,待到脱出困境,再寻一名医者,将伤口中碎布清理出去,便无碍了。” 雄子敖推开聂孤行援手,傲然言道:“哥哥我刀口过活多年,曾经几度濒临死境,眼下不过受点小伤,哪用得着敷药。” 聂孤行故而只得作罢,埋头思索脱身之法,苦思无果之际,忽听伏立言叫道:“不好,那面具人带齐人马攻过来了。” 面具人缓缓走来,步履颇为悠闲,随行将士亦极散漫,毫无强攻之意。其人于大石百步之外驻足,并命手下士卒停于身后,而后遥遥望着聂孤行等,阴森森道:“豹营诸位已成笼中困兽,莫再殊死挣扎,若是就此求饶,在下便留各位一条性命,只等各位见过吴王,而后再论生杀。” “妖人莫要张狂,且待老子与你再战。”雄子敖一声怒喝,正欲出击,却被聂孤行拦下。 面具人身后兵阵一变,换出后队上前,其乃清一色弓弩箭手,个个引弦待发,径直对准聂孤行等人。 聂孤行知于敌强弓劲矢之下,己方绝无胜算,于是吩咐诸人,转到大石背后躲避。正当此时,敌方阵中忽有哨声响起,旋即便见谷口弓手尽数现身,将聂孤行等退路断绝。豹营四人虽处于两面弓箭射程之外,暂且无有性命之虞,但其若想脱离险地,怕也难比登天。 不料面具人摆了摆手,竟教一众弩手放缓弓弦,再度退于后列,而后冷笑数声,扬声说道:“在下浅薄寡陋,从未猎过豹子,自也未见过其受伤被困之后,究竟如何挣扎。诸位既然有心,便请演上一出困兽之斗,在下就在此处等君舔好伤口,再做垂死一搏。” 伏立言闻言不住惨笑,“亏这妖人自负得紧,倒也省了我等设计缓兵。” 聂孤行依旧无计可施,遂而环顾众人,见其具是一副忧心忡忡之状,不禁颓然言道:“事态至此乃聂某之过,只因一时轻疏大意,不巧选中这条死路,害得你们与我一同赴死。” “谁想得到此地埋伏着吴王一队亲兵,故又怎能将此归罪于你。”雄子敖道,“我们只是误打误撞,自己走到这鬼门关来罢了。” 聂孤行自忖此话虽然不假,但仍旧觉得十分蹊跷,“那面具人为何识得我们乃是豹营中人?又如何能猜出我等此行往金陵?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必非泛泛,若非他在此处,单凭寻常行伍士卒,人数再多也难困住我等,如此观之,其人倒像是专为对付我等而来。” 众人闻言尽皆无语,唯独伏立行开口说道:“那日君轻楼上奸细可会是吴王手下之人?” “是了,定是如此。”伏立言接话说道,“诸般消息定是那奸细口中走漏。” “那个奸细现被公子追捕,怎能分身传出消息?”聂孤行如此思量,心中疑惑却未宣诸于口,“罢了,此事容后再想,当务之急是要觅得一条脱身之计。来路虽然宽阔,却被面具人守着,‘威豹’与‘默豹’都受了伤,如若硬闯必定不能突围。倒是谷口看似险要,实则仅有数十弓箭手把守,我等如能避开箭矢,暗中接近,突破理应不难。” “若是我们能将这大石推动,用它挡着箭矢,那便能够接近谷口”伏立言话至一半,只见伏立行不住摇头,当是觉得此法荒谬,难以施行。 “且不说我等能否推得动这大石,即便真能推动,也难快速行进,其间定会被那面具人瞧出端倪,引得敌方一拥而上,势必更难脱身。”聂孤行看了看对面阵仗,见那面具人仍是负手而立,面具上绘诡笑面孔阴阳怪气,着实令人生厌。 聂孤行突然心生一计,“你若得到盾牌一面,可有把握突破谷口?” 伏立言答道:“若有坚盾庇护,拿下谷口当是不难。” “好,你们暂且跟在聂某身后,去敌阵中取下几面盾牌。”聂孤行言罢,便向面具人疾疾奔去。 面具人见聂孤行来势汹汹,不禁嗤笑一声,“亏得‘黑豹’身为豹营六骁之首,此刻竟也只想到强突硬闯这等拙劣手段。”其人依旧负着双手,静待聂孤行等来至眼前。 聂孤行也不答话,兀自双手成爪,招招狠辣,径直攻向对方要害。面具人正欲抬手招架,却见聂孤行身形一晃,转瞬到了别处,一时双爪齐出,扣在两名小卒天灵盖上,使其当场毙命,而后随手将那两具尸首掷出,扬声对其同伴说道:“这个便是盾牌,你们拿了快走。” 聂孤行说话之间连毙数人,复将尸首向豹营中人掷去,不料面具人忽然从中作梗,屡于中途伸手拦阻,将其掷出尸体拨去一旁。那面具人骨甲锋利,随手一抓便能破皮碎肉,断筋裂骨,只见其于左挡右支之间,尽将空中尸体抓得血肉横飞,直使四下腥臭弥漫,尸块霰落,惨状极为骇人。然而吴兵个个不为所动,似是不知恐惧为何,仍然一拥而上,将聂孤行围在阵中。聂孤行由是只得与斗斗快,自将真气运足十成,双爪舞动如飞,一路杀人抛尸,不顾东西南北,于敌阵中乱闯,即便面具人行动再快,却算不到其投掷方向,故而漏过数具尸首,教伏立言等人得之而去。 聂孤行见同行之人皆已提了尸体,转往谷口而去,遂也捉了一具尸身为盾,一路且战且退,即将突围之际,不想却被面具人拦住去路。 “‘黑豹’计划虽好,如意算盘却没打对。”面具人笑道,“世间买卖具是有赔有赚,哪有什么无本生意。而你如今为人赚得了挡箭牌,怕是要把自身性命赔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赳赳武夫(下) “聂某看你没有这个本事。”聂孤行丢了“人肉盾牌”,复与面具人斗在一处。面具人当下不敢大意,亦是双手齐出与之拆招。聂孤行知对方指上功夫厉害,一旦被其利爪击中,便会皮开肉绽,于是刻意打快,掌法虚虚实实,时进时退,不给对手半点机会碰触己身。 “尊驾绝技‘豹行幻影手’名震江湖,本教在下好生期待,而今一见之下,不想尽是东躲西藏招数,真令在下大开眼界。”面具人说着攻势一顿,出招暂时放缓许多,却是每每切中聂孤行拳路关键,使其惧于骨甲之利,不敢出手格挡,唯有及时收招,方能保全自身,攻势一时大为受制。 “妖人恁地狡诈,仅凭着一双锋利鬼爪,占得些许便宜,何敢在此口出狂言。”聂孤行怒道。 “‘黑豹’嘴上功夫厉害,远胜于这‘豹行幻影手’,岂不知在下如此出招,便是希望尊驾知难而退,早早束手就擒,免得伤了性命。可惜‘黑豹’不领在下人情,故而只得请你领教领教在下这路‘离别爪’了。” 面具人话罢忽然变招,双爪连续抢攻,出招迅疾无比,较之“豹行幻影手”,尚且快出一倍,且其招招只攻对手要害处,辛辣狠毒更胜以往。聂孤行虽以掌法之精妙变化暂作抵挡,但终究不敢和面具人利爪正面相斗,依旧左右躲闪,寻隙还击,仅是一时不致落败而已。 聂孤行寻得对手一处破绽,全力一掌击出,忽然听得面具人骨骼咯咯作响,右手竟如毒蛇一般,绕上了自己左臂,当下惊骇异常,急忙缩手却已不及,直被对手撕落一块皮肉,方才侥幸挣脱。 “一爪教人骨肉离别,‘黑豹’现在知道厉害了么?”面具人寒声笑道。 “妖人莫要猖狂,且先接我一拳。”雄子敖突然于面具人背后现身,一拳向其后脑击去。但见面具人身子一歪,自其腰间折为两段,上身犹如侧卧,双腿仍是直立,聂孤行若非亲眼所见,绝不相信有人能够如此。 面具人避过雄子敖来拳,当即还了一脚,恰好踢中雄子敖胸口,顺势侧向一记空翻,稳稳落地站定。雄子敖被其踢得倒退数步,气血不住上涌,脸色由红转紫,险些呕出血来。 “聂老弟且先退下,此人交给老哥哥我对付便是。”雄子敖说着复向面具人扑去,勇猛威势之下,锋芒不可阻挡,竟将对手一连逼退数步。 聂孤行此刻腾出手来,遂又杀了几名小卒,夺了钢刀两柄,自持其一,将另一柄递入雄子敖手中。两人由是并肩而立,再与面具人相斗。 “妖人爪子锋利,还需你我用这快刀帮他修修。”聂孤行康乐道。 “原来豹营中人也不过是以多取胜之徒。”面具人见状面露不屑,“也罢,反正江湖规矩皆是迂腐之物,在下本就不甚在意,如今尔等齐来送死,正好省却在下不少麻烦。”面具人说着做了一个斩首手势,便见原先围观士卒立刻行动,瞬时结成战阵,将聂孤行与雄子敖二人困在阵中。面具人冷冷说了一个“杀”字,战阵当即催动,百十余人各持兵刃,有序展开进攻。 聂孤行细细观察,但见战阵分作两层,内层士兵持盾带刀,进退均是滚地而行,使得一路地堂刀法,着意攻击自身下盘;外层则有长枪弓箭杂间而处,直往自己面门胸口刺射。聂孤行于阵中应对八面而来三种攻势,一时明枪暗箭,险象环生,将欲砍杀地上朴刀兵时,会被两面长枪掣肘,转而攻向外围枪兵,则被良弓劲矢逼回,任其堪将钢刀舞得如同白练环身,却也只有自保之力,毫无反击之能。 雄子敖处境更为凶险,想其本就有伤在身,何能应付这等精密阵法,气力渐弱之际,刀法不禁愈打愈缓,为过多时,臂上便已中了一枪。 “雄老哥莫慌,我来救你。”二人危机之际,伏立言提刀还转。聂孤行一见之下,心知谷口已破,当即奋起余勇,试图突围。 “大言不惭,在下看你也得留在这里。”面具人语声阴狠,直奔伏立言所在而去。 伏立言自阵外向内厮杀,恰拿住了战阵弱点,不过招间,便将阵形撕开一处缺口,眼看将与聂孤行等汇合。而其救人心急,浑没注意到面具人已至身侧,一只利爪悄然无声,正朝着其颈部削来。 “‘巧豹’小心。”雄子敖奋不顾身,猛然劈落一刀,颇得面具人回身应对,利爪去势暂缓许多。伏立言闻言惊觉,遂见面具人利爪近在眼前,急忙闪身躲避,却仍被其擦破皮肉,一时不免余悸在心。然而吴军战阵不肯容其稍作喘息,转瞬便有冷箭四面飞至,伏立言出声警告不及,以致雄子敖正被流矢射中背心。 聂孤行此刻稍得余裕,终与伏立言会于一处,眼见雄子敖虽中一箭,仍是雄风不减,威猛非常,大刀纵横开阖,招招欲取对手性命。 “老哥莫要恋战,速速撤离为上。”聂孤行见状喊道。 “你们先走,莫要管我,待老哥哥杀了这个妖人,自会从后追上。”雄子敖声如兽吼,刀法愈发狠辣,招招有攻无守,正是搏命打法。 聂孤行只得厉声令道:“‘威豹’听令,即刻撤离。” “快走!”雄子敖大喝之余,一刀用力过猛,全然劈在空处不说,反被面具人两指钳住刀身,再难延续攻势。雄子敖用力夺刀之时,但见面具人一爪削向刀身,凭其骨甲锋利,竟将钢刀断为两截。面具人由是反守为攻,趁雄子敖应变不及,利爪欺入近身,为其又添数道伤口。 “快走!”雄子敖再次喊道。 聂孤行眼见雄子敖必败无疑,方欲上前相助,蓦地发觉战阵破口渐渐合拢,吴军正欲再次围来,此番若连伏立言也被困在阵中,那便再无脱身之望。聂孤行没有时间犹豫,与伏立言对视一眼,当即痛下决断,倒了一声“快走”,便往谷口逃去。 聂孤行匆匆而行,忽听得雄子敖数声嘶吼,不由地掉头回望,但见面具人一爪插入雄子敖胸口,将其心脏活活剖出,而其伟岸身躯旋即坍颓,倒在面具人脚边。那面具人此时发出一串刺耳诡笑,笑声如蛆附骨一般,追着聂孤行等人不放,良久犹未断绝。 聂孤行泪水未涌先干,继而血丝迸现,密布眼内,腥红满溢,几欲滴出,而后回过头来,无言发足狂奔,片刻便已来到谷口。伏立行守在此处,先将二人让过,而后草草移了一些碎石,借以阻当追兵,待得事毕,三人一同向南逃亡。 三人一气奔出数十里路,见得吴兵并未追来,方才就地休整,各自处理伤情。伏立言神色黯然,三言两语将“威豹”之死告知其弟,伏立行闻言沉默依旧,或于谷口未见雄子敖时,便已经猜到此节。聂孤行一时站立不住,倒地瘫坐,双拳却是紧握不松,不时冲地重捶,直将两手打得鲜血淋漓,仍是不肯罢休。 伏立行不知如何劝慰,只得默默取出“地脂”,与其止血疗伤,不想聂孤行见得此物,再度忆起雄子敖生前诸事,兀自黯然垂泪,不肯伸手接取。 伏立言思量片刻,而后开口说道:“那面具人定是得到吴王授意,方敢将我等置于死地。谋害天子护卫,实乃不臣之心,我等应当及时禀报陛下,请其早作提防。” “面具人慕容长歌”聂孤行切齿而言,恨不得将这几个字咬个粉碎,“这笔血账我聂孤行早晚必会讨回。” 夕阳坠入深林,漆黑之夜尾随暮色而至,皓月渐被乌云蔽去,唯有零散星辰闪着微弱光亮,苦苦挣扎于乌云缝隙之间。 皇宫之中,御书房以灯继晷,花锦添匆匆奉诏而来,行过礼后,遂与“虎首”夏穆并列于慕容诗身旁。 慕容诗将案头一封密报交至花锦添手中,待其阅后转手夏穆,不想夏穆看了几行,旋即剑眉倒竖,虎须一震,“吴王好大胆子,竟然敢擅自调兵,威慑京师,难道是要造反不成?” 眼见花锦添沉吟不语,慕容诗出言问道:“丞相对此有何看法?” “臣实不知吴王此举用意为何。”花锦添谨慎答道,“想其深谙兵法,何以行此百害无利之事。” “朕也以为此番举动不孚吴王用兵如神之名。”慕容诗道,“就算其有谋反之心,也不至于这般明目张胆。其于长江南岸集结兵力,只会打草惊蛇,除非吴王全未将朕放在眼里,否则岂能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此事蹊跷,陛下不妨静观其变。”花锦添进言谏道。 慕容诗问道:“若是吴王突然发难,朕该如何应对?” 花锦添一再沉吟,而后答道:“吴王现下虽已调兵,但仍在其藩国之内,或是出于自保之心,亦未可知。然而如若兵渡长江,便与公然叛乱无异,以臣平素所知,吴王断然不会骄狂愚蠢至此。” “若是就人而论,臣亦相信吴王不是乱臣贼子。”夏穆插话说道,“然而就兵事论,臣以为陛下不可不防。不如调兵长江北岸,暂与吴军对峙,倘若真有万一,则于其渡江半途予以阻击。” “朕无破军刃在手,能差遣者唯京畿九卫与虎营耳,而此二者皆于京师安危干系甚大,实不宜轻易调动。”慕容诗眉头一皱,沉思片刻,复对“虎首”夏穆言道,“若朕记忆不差,山东校尉陈起曾是虎营偏将,应当算是将军旧部,不知此人如何,能否担当大任?” “陈起虽爱贪功,但是作战骁勇,刚猛果毅,确堪陛下一用。”夏穆应道,“陛下若想调动其人部众,则交老臣去办即可。” 慕容诗闻言点了点头,着手写就密诏一封,将之交由夏穆,而后对其说道:“请老将军千万叮嘱陈起,若非吴王大军来犯,万万不可主动出击,先行挑起战事争端。” 夏穆甫一接过密诏,御书房外便有急报传来。慕容诗命人将那急报呈上,仔细看了一遍,眉头虽是死锁未舒,面上却无一丝波澜,“吴王先锋业已渡过长江,而今兵临扬州城下。” 花锦添实不能信双耳所闻,自慕容诗手中接过急报一看,见其果然清楚写着吴王大军已渡长江,惊愕之余竟忘了将那急报交给夏穆观瞧。 “陛下凭借现今可用兵力,陛下必顶不是吴王的对手,还望陛下委曲求全,安抚吴王,静心等待豹营将破军刃寻回,再调大军与之决战。”花锦添跪地谏道。 “即便丞相不言,朕也会忍耐。”慕容诗忙将花锦添扶起,“今时今日纵有大军在手,朕也不一定能胜过吴,。朕不愿与自家叔父同室操戈,希望吴王也能顾念亲情,三思而行,莫要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慕容诗一甩衣袖,凛然说道,“无论父皇曾经如何属意吴王继位,今日朕皆是君,吴王是臣,朕绝不可示弱于人。夏老将军,有劳你去劝服陈起,令其火速进军,驰援扬州,并且宣朕旨意,命其坚守城池即可,切莫轻易出战,替朕好好盯紧吴王。” 见得夏穆领命匆匆去了,花锦添遂也行礼请辞,不想话未出口,但听慕容诗问道:“若是破军刃终难寻回,单凭‘虎营’兵力与敌相斗,我方究竟胜算几何?” 花锦添略一思量,当即答道:“当有四成。” 慕容诗微微点头以示认同,“若是破军刃落在吴王手中,朕之胜算又有几成?” “不足半成。”花锦添直言对道。 慕容诗闻言奇道:“何来半成?” “如若吴王现下尚未归国,且被‘豹首’中途寻获,由是折回京师面圣,此间兵争自然消弭。此事虽然希望渺茫,全凭天意,但于陛下而言,可谓半成胜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招招舟子(上) 眼见墨菁行路仍然有些踉跄,李小红上前问道:“怎么,醉到今日酒还未醒?” “醉得厉害,如今仍是头痛。”墨菁摇头应道,“武当传位大典分明定在明日,为何我等非得今日上山?” “各派掌门都是今日上山,明晨观礼,若是我等明日再来,不惹旁人怀疑才怪。”李小红答道。 “妹妹可知为何各派掌门皆于今日上山?”秋言思问道。 “我猜各派掌门所以如此,因由无非有三:一则是为显示对武当派尊崇有加,二则是对下任掌门心怀好奇,三则应是出于与灵晗道长过往交情,是故提早一日上山闲话。”李小红屈指细数,不禁莞尔一笑,“不过提早一日也有提早一日的好处。” “此话怎讲?” “我这些天四处打探消息,得知太清剑平日里是由灵晗道长随身携带,若想从其手里强夺,可谓难比登天。然而就在传位大典之前一夜,依循武当惯例,太清剑需被彻夜供奉在紫霄宫真武像前,及至第二日大典之上,再行交由下任掌门保管。这一交一接期间,太清剑不在武当掌门手中,恰是我等浑水摸鱼之机,决计不可轻纵。我等今日上山,且先熟悉一下地形地貌,而后仔细拟定计划,盗剑之事也可多分成算。若非如此,我倒乐得让这小魔头再醉一日,不仅多享一日清静,也能教他长个记性。” “想我大醉至此,皆是被你所害,你还将这风凉话说个不停,当真好没良心。”墨菁忿忿言道,”你明知那个什么太子厉害得紧,却不提前知会一声,害我白白着了那人的道,落了好大一场没趣。” “你若不曾与其拼这场酒,我又如何能够断定那人身份。”李小红辩道,“输在我爷爷所评当世第一手里,你也不算冤枉。” “当世第一又能如何,早晚必会败于我手。”墨菁闻言甚是不服。 “当世第一”秋言思重复道,“我见其人背着一柄乌木剑鞘,内里应是利器无疑。” “秋姐姐,武当‘太清’我们或能设法‘借’到,但那李逸仙”李小红神情蓦地严肃起来,“爷爷说其武功绝世,并且聪明绝顶。我等与之为敌,力战固不能胜,智取怕也枉然,乃是有败无胜之局。” 但听秋言思冷冷答道:“任他武功绝世也好,聪明绝顶也罢,背负长剑既为一件神兵,我便誓要一观才肯罢休。” “秋女侠身怀绝学,自不惧那李逸仙,若得机会与之交手,只怕当世第一便要更名易主。”墨菁从旁怂恿言道。 秋言思未能听出墨菁话中揶揄,直言答道“想我武功实不如他,也不想争第一之名,只是身负要事,必须借其随身佩剑一观。” “秋姐姐”李小红欲言又止,于秋言思一双澄净明眸注视之下,话语旋即如鲠在喉,一时不吐不快,“我知姐姐心有难言苦衷,但是仍想多问一句,如若顺利盗得‘太清’,姐姐当真借用一下便还?” “此事须待试剑之后方能断言。”秋言思坦言答道,“若太清剑非我所求,自当归还武当。” 行了不多时候,三人已至武当山门近前。李小红将自身装束检查一番,见其自头到脚无处不是昆仑弟子模样,默默点了点头,而后抚了一下面颊,触及脸上面粉造就多处坑洼,想来业已改头换面,全辨不出庐山真容。她又瞧了瞧墨菁与秋言思,见两人所穿昆仑服饰亦无破绽,各自容貌也已不复旧观——墨菁一副病痨模样,秋言思则浑然一个粗壮武夫——碎对自己易容之术大为满意。 李小红笑道:“要我装个麻子自是简单不过,可惜委屈了秋姐姐如此佳人,却要装成这么一个浓髯汉子,真是暴殄天物。只怪姐姐太过美貌,但凡露面定会惹人注目,若不易容改面,怕会重蹈惊走‘飞鱼’覆辙。” 李小红走之墨菁身旁,将他背负藏剑布束解下,令其拄在手中,权当拐杖使用。“大醉鬼还是小心着些,莫要一会儿走着走着便摔倒了。” 墨菁无心与她斗嘴,当即佝偻身子,颤巍巍地装出病人模样,抬起一手让李小红扶着,径直往武当山而门去。 遇武当派守门弟子询问,李小红应道:“我这师弟水土不服,发了一场大病,连累我们这当些师兄的,还得一路上照料于他,所以行得慢了,未能赶上掌门脚程。还烦诸位告知我派掌门现居何处,我等三人自去寻找即可。” 守门弟子不疑有他,当即告诉李小红,说众掌门皆被灵晗道长请至天柱峰相聚,并且为其指明前去道路。 三人一路装模作样,终于来至天柱峰顶,后见石砌高台一处,其上坐着江湖各派掌门。高台东侧乃是少林c华山c昆仑c峨眉c泰山等武林门派,西侧则为武夷山烟霞观c终南山全真教c五台山清凉寺等禅院道场。高台形为园内含方,乃意取道家“天圆地方”之说,周易六十四卦图形既环刻于外侧圆周,又阵列于中央方场,以示天地运行周而复始,万物兴衰自然有道。 李小红小心翼翼避开台上众人视线,于树木间寻得一处隐秘所在,低声呼唤墨菁与秋言思来此藏身,而后对其言道:“这方圆台便是明日传位大典举行之所,其上尽是武林高手在座,然而正北之位现下空着,可见灵晗掌门尚未到来。我等此时行事极为冒险,不如先在这里看看情况,也好守着那些正牌昆仑弟子,免在别处与其撞见。” “神偷司徒空空应也到了,此时却不在那方圆台上。”墨菁接话说道,“若是与其打了照面,不知你这易容术能否满混得过去。” 李小红闻言一撇嘴道:“想那老头子狡猾得很,我等还是莫要被他瞧见为好。” 墨菁望着高台方向,暂以内力助听,得闻各派掌门此刻相互寒暄,尽是一些恭维言辞,无甚意思,唯有泰山华山两派掌门私下低语,似有机密之事。 “照玄修师兄意思,须得待到武当传位大典之后,再将此事报与灵晗掌门?”华山掌门问道。 泰山掌门答道:“不错,此时人多嘴杂,不宜宣扬这等丑事,不然明江水阁就是你我榜样。归鸿师弟且看这诺大江湖之中,谁人还对水阁存有半点敬意?” “玄修师兄说的极是。”华山掌门左右望了几眼,“为何丐帮帮主未到武当,只派了两个弟子前来送礼?” “付师弟有所不知,丐帮帮主已于前日暴毙身亡。”泰山掌门说道,“而今净衣污衣两派为争权位,业已闹得不可开交,新任帮主未定之前,哪有工夫到这武当山来。” “原来如此。”华山掌门应道,“早年一提‘丐帮’二字,江湖中人无不肃然起敬,熟想今日大不如昔,加之帮中内讧,恐怕就此沉沦不振,再难浮现往日雄风。” “正是如此。”泰山掌门稍作停顿,而后抬手一指,“付师弟可知西侧上首所坐道姑何许人也,怎受武当此等礼遇” “听说其乃武夷山烟霞观主,名号倒是从未耳闻。”华山掌门说道,“不知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被灵晗道长如此重视” 墨菁正听那两人说着闲话,忽见司徒空空同一和尚并肩而至,寻了东首两个近北位置落坐,而后自顾自地谈笑起来。一对青年男女此时走到司徒空空面前,与之相见寒暄。墨菁识出其中男子,不禁“咦”了一声,引得李小红问其何事,遂而答道:“那公子哥好像乃是明江水阁少主,与秋女侠说来也算旧识。” 秋言思看也未看一眼,径直答道:“我与其人仅有过节,无有相识,然而还须与其避开,以免节外生枝。” 李小红凝神细听,并未听到司徒空空话语,于是又将身子向前探了些许,但仍收效甚微。 “司徒老儿说:‘小娃儿忒不小心,怎么连个请柬都看不住,轻易便教他人偷去,丢了好大一个面子。’而那水阁少主答道:‘晚辈惭愧,竟被歹人顺手牵羊,盗去了武当请柬,当真面见灵晗道长。’”墨菁站在李小红身后悠悠说道,“司徒老儿又道:‘我看偷你请柬者不是歹人,而是一位美人。’一旁女子插话说道:‘老前辈见笑了,我这师弟也就这点出息。’看来这位水阁少主倒是风流得很。” “要你多事。”李小红兀自一脸不屑,“内功好又如何,无非方便偷听罢了。” 墨菁刚要还嘴,却被秋言思一句“噤声”止住。 李小红闻言缩回树后,抬眼望去,但见一个老道缓步而来,身后跟着数名武当弟子,个个精气内敛,仪表不凡。老道落座方圆台北,令众弟子立在远处,唯留两人侍于左右,继而解下腰间悬剑,将之递给左首弟子,又将右手所持拂尘交予右首,而后捧了桌上茶杯,向各派掌门举盏致意,引得各派掌门纷纷举茶相和。 “此人便是武当掌门灵晗道长。”李小红见状分外惊喜,“其人相貌虽然和善可亲,却无损于一派掌门威仪,难怪爷爷说其道法精深,柔中带刚,法度蕴于平和之内,堪称武林泰山北斗。”李小红如此忖罢,遂向墨菁问道:“灵晗道长身旁两名弟子之中,哪一个是那南宫介?” “左边较为年轻那个。”墨菁答道。 李小红于是着意看了眼南宫介,“此人确有一副正派君子模样。” 灵晗道长作为东道,自免不了与众掌门一一寒暄,李小红听其聊得无趣,于是对墨菁与秋言思道:“现下众人齐聚此地,正是我等四处查探之时,便请秋姐姐探明紫霄宫内布置,至于紫霄宫到此一路情形,则由墨菁查个清楚,务必要对利于下手盗剑之处分外留心。”李小红分派任务之后,着意叮嘱墨菁:“秋姐姐自然不用我来担心,你这小魔头可就不一样了。你且给我小心一些,切莫节外生枝,泄漏我等行迹,查探完毕就即刻回来找我,不可到处乱闯,以免坏了大事。” 墨菁不待李小红把话说完,早已动身离去。秋言思见此处虽不偏远,却是隐于众人时限死角,一时无人往来,当不必为李小红安危挂心,于是便也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招招舟子(中) 李小红思忖灵晗道长内功精湛,五感当能知远察微,于是愈发收声屏气,瞧着方圆台上众人举动。众人现与灵晗道长说话,不同原先三三两两私语之声,李小红虽然无甚功夫,却也能够听得清楚。 但听灵晗道长对左首上座一位道姑说道:“贫道昔年有幸,曾经尝过霜月散人亲手所种金骏眉,余味至今难忘,不时心思一动,便想亲赴武夷讨茶,唯怕招惹散人厌烦,故而久未成行。” “灵晗道长何须这般客气。”道姑答道,“在下论来当算道长后辈,哪有连一杯茶都要敝帚自珍之理。” 李小红遥遥观望,见那道姑约有四五十岁,徐娘半老,仍旧堪称美人,虽然脂粉不施,衣着无华,但其美貌风韵,终究未被岁月所掩。 灵晗道长笑道:“贫道想起散人性子恬淡,虽然极少涉足江湖,却救助了许多孤苦女子,功德无量,善名远播,实乃我辈楷模。贫道若因茶艺小事打扰散人清净,岂不成了一介恶人,枉自修了多年道法,竟连这点定力也无。” “小道萤烛之光怎配道长一赞。”霜月散人谦然应道,“小道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道大是大非,若非武当派执正道牛耳,江湖哪有如今气象。道长若是恶人,天下哪个可谓善人?小道当年先蒙寂灭大师难中搭救,后得灵晗道长亲笔荐函,如此方得栖身武夷,不致成为白骨一副,而今虽有微薄善举,却不足与所受恩惠并论。如今两位恩公皆在此处,小道不敢言谢,但有任何差遣,无不尽力而为。” 寂灭和尚闻言说道:“当年散人有难,和尚侥幸相帮,不过举手之劳,委实不敢居功。何况和尚救人未彻,若非来了武当,凭借牛鼻子与尊师交情,将你荐往烟霞观去,就我一个少林和尚,怎知如何安置于你。” 听得三人叙起往日交情,其余各派掌门不禁面露讶色,皆似不明其中原委,是故私下议论纷纷。李小红见状忖道:“看来他们与我一般,都未想到烟霞观主虽然无名,却与少林武当皆有渊源,一时错将其人小觑。” 灵晗道长又与华山c泰山c峨眉诸派掌门一一寒暄,所谈无非一些往事,临了不忘对其亲至观礼之情表达谢意。李小红听得腻了,于是有些心不在焉,待到灵晗道长将与昆仑掌门交谈,方才神游而返,当下凝神细听端详。 “昆仑派地处西域,一向不服中原武林,其中尤以武当少林为最,素有取而代之之心。说起昆仑掌门易连山,爷爷称其剑法虽有独到之处,但若与其自诩‘剑圣’之名相比,差得不是一丁半点。想其不服武当无极剑法久矣,此刻恰是自证之时,还望其人真有几分本事,能够闹出些许动静,也不枉我置办一身昆仑弟子行头,一路惹得武当门下避之不及。” 李小红思及此处,但听易连山道:“灵晗道长说的极是。我们都是些个老朽之人,江湖终究还要交到小辈手里。近年武当派中出了一位后起之秀,平素仗剑江湖,除掉不少武林败类,侠名由是远播,教人颇想见上一面。” “不知武当派中哪位弟子得蒙易掌门如此谬赞?”灵晗道长问道。 “便是道长得意弟子南宫介。” “南宫,还不快来谢过易掌门称赞。”南宫介听得其师吩咐,遂将无极剑放下,径直走至易连山面前,对其躬身拜谢。 “不错,不错,果然名师出高徒。”易连山赞道,“行风,你一直与南宫少侠缘悭一面,今日还不趁机讨教两招。” 话音落定,自易连山身后走出一个昆仑弟子,其人年岁与南宫介相仿,当下略一抱拳,对南宫介道:“在下昆仑首徒华行风,久闻武当南宫少侠大名。人言少侠乃是武林才俊,我辈翘楚,自从出师未尝一败,今日还望不吝赐教。” “在下前日刚刚败在一位少年手中,并且败得十分彻底。”南宫介受人恭维之际,依旧不假颜色,“由此看来,不败一说实乃无稽之谈,翘楚之辞更是错赞。中原武林卧虎藏龙,纵似家师这般剑术高超,也未自诩超凡入圣,如何轮到我等小辈争个一二。”南宫介言毕返回灵晗道长身侧,再度持剑肃然而立。 易连山听其语中蕴含讽刺之意,不禁勃然大怒,“武林各派向来以武会友,彼此切磋长进,怎么想请武当弟子赐教两招,竟有这多说辞,若是瞧不起我昆仑派,我等便也不必留在此处碍眼。”易连山说着起身便欲离去。 “易掌门怎么说着说着就翻脸了。”司徒空空笑道,“不就是比试两招么,又有什么打紧。牛鼻子且让你那徒弟露上两手,老头儿也好瞧个热闹,看看‘剑圣’门下弟子本领如何,竟敢叫阵武当无极剑法。” “怕只怕臭石头武功不济,不是昆仑弟子对手,到时还要求人救他,岂不丢了武当的脸。”李小红见说话女子坐于司徒空空身旁,照理应是武当所请贵宾,孰料此刻不替武当说话,反而助长他人威风。李小红细一思量,旋即猜出其乃墨菁所说远香阁传人,只因与那南宫介有些“过节”,方才处处与之作对。 灵晗道长稍作沉吟,而后问道:“南宫,无极剑近来练到几层?” “徒儿近日初窥八卦剑意六十四变门道。”南宫介答道。 灵晗道长复问其右首弟子道:“乐逍,无极剑你又练到几层?” 乐逍赧然答道:“弟子不如师弟,无极剑中四象变化也只练得半生不熟。” “你这惫懒家伙,平日都干什么去了。南宫入门比你晚了许多,武功进境竟还在你之上。”灵晗道长口中虽然斥责,脸上却是笑意未减,“罢了,想来为师多日没有考校于你,这场较量便由你替南宫接下。”灵晗道长于是扬声对易连山道:“易掌门以为如何?” 易连山怒哼一声,“行风,你先领过乐少侠高招,而后再向南宫少侠讨教。” 华行风遵其师命往方圆台中一站,朝着乐逍抱拳说道:“有劳乐兄赐教。” “赐教不敢,便与华兄切磋两招。”乐逍遂将浮尘一放,走至华行风身前,待得武当低辈弟子奉上长剑,当即抽剑出鞘,将之背于身后,道了声“请”,兀自捏起一个剑诀,默默凝神待敌。 “在下前来领教武当无极剑法。”华行风抽出佩剑,径直朝着乐逍胸口刺去。 “看这华行风不过而立年岁,竟已领悟昆仑三绝之一风惊剑意,资质确实算得上乘,只是招式没有选对。“李小红心道,“这风惊剑一味斗轻斗快,若遇上太极剑圆转至柔,则如泥牛入海,攻势自消,必定不是对手。” 果如李小红所料,乐逍剑行太极圆周,运转如轮,与华行风剑招缠斗一处,任油对手剑招如何轻灵迅捷,终破不了绵密至柔剑意。两剑相交之际,华行风剑上气力不足,遂被乐逍剑招所粘,如风剑势骤然息止。 乐逍乘胜而战,化太极为两仪,剑行一周之内,渐渐生出两种剑法,但见其剑忽快忽慢,忽攻忽守,忽刚忽柔,直令对手难以琢磨,一时连退数步。 “这两仪剑倒也未算什么高招,如若华行风业已参破雪隐剑意,当能克制其中变化,将那乐逍压在下风。” 李小红刚刚思量至此,便见华行风使出那路雪隐剑法。其人且将剑势一收,剑锋辗转于身周方寸之内,寒光如丝自缚,直似藏身雪中一般。华行风不理对手剑法变化如何,仅将锋刃贴在身侧,而后步步欺近,犹如大雪徐徐而落,压枝欲折,渐渐逼得乐逍施展不开,当即唯有退步相让。 “此人真是笨蛋一个。”李小红见状暗骂乐逍:“朱雀流火无坚不催,何不用来融掉这场区区风雪。” 乐逍似闻李小红心声一般,两仪化生四象,剑势陡然一变,瞬时迅疾飘逸起来。乐逍剑锋贴着对手长剑急转,不时寻隙而攻,所击之处极尽刁钻,着实防不胜防。华行风未料无极剑中尚有这般快招,惊异之余竟是手足无措。 “不知这华行风,会不会使月还剑意,若其已将三绝学全,那便足以应对无极剑四象之变。”李小红忖道。 华行风颓势已现,唯有使出月还剑意,拼尽全力相搏,方能扭转战局。月还剑意变化精妙,出剑无影,收剑无声,直如月色来去,了无痕踪。乐逍见其使出这等剑法,遂将四象剑法威力使到十足,一时唯见剑光交织,金击之声不绝于耳。两人皆在变中求胜,是以战局瞬息万变,缭乱人眼:每当青龙迎风,便见剑气纵横,气象开阖宏阔;或遇玄武涉雪,则有剑光缠斗,彼此难解难分。 李小红见得华行风剑招,当即不住摇头,“易连山自身才能暂可不论,怎将徒弟教得这般蠢笨。爷爷曾说风惊c雪隐c月还三招剑意可以错叠而用,变化出风雪c月雪c风月三种剑法,想其若会这般本事,又遇不到无极剑八卦六十四变,眼前胜负当能立判,怎会与人胶着至此。” 易连山见华行风一时难以取胜,于是摸了一粒飞石藏在手中,而后瞧准时机,朝着乐逍射去。乐逍与华行风激战正酣,哪能料到有人偷袭,遂被飞石击中手腕,长剑由是脱手飞出。华行风见乐逍陡然弃剑,心中茫然不解,手里剑招是故停在半空,当即不知该进该退。 “灵晗道长,此局可当算我昆仑取胜?”易连山起身问道。 “暗箭伤人能算什么本事。”仇独所处距乐逍较近,是以瞧得清楚,故而走至乐逍与华行风之间,俯身拾起地上飞石,将之遍示诸人。华行风自然知道暗器何人所发,一时报愧垂首不语。 易连山不想仇独如此眼尖,是故出言欲盖弥彰:“想是今日风大,场中有些沙石亦是难免,这位少侠不过拾了一粒石子,何来暗箭伤人之说。” “今日风沙虽大,却还不至迷了人眼。”司徒空空说道,“何况老头子尚在此处,哪个敢在神偷眼皮之下诡计害人。” 待见易连山不再抵赖,仇独旋即抽出随身佩剑,将其掷与乐逍,“乐兄不妨暂用此剑复与华兄较量,得胜之后再还小弟不迟。” 乐逍虽将长剑接过,口中却道:“我们二人剑术相当,再比下去也是胜负难分,不如就此罢手,免伤两派和气。” 华行风闻言默立无语,却听易连山道:“身为武林中人,胜负岂是儿戏之事。行风,你且再与乐少侠比过。” 华行风眉头一皱,虽不情愿,无奈师命难违,当下唯有进招,遂与乐逍再度相斗。华行风仍将三绝剑意分使,而那乐逍却不再用无极剑法应对,而是换了一路剑招,乍看之下毫无章法,却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乐逍所使不是武当剑法不说,竟连我也瞧不出其路数,这可真是奇了。” 李小红见乐逍所用剑法颇为恣肆,直如海之波涛,山之连亘,兀自绵绵不绝。剑气时而直冲,时而低徊,承合之间虽有无极剑周转痕迹,却是招招随性而为。和着剑法极致洒脱,乐逍身形飘逸灵动,一时犹如不羁隐士,一时直似化外仙人,全将对手压在一片剑影之下。华行风突遭此变,一时应对不及,剑招一味只取守式,愈发纵得乐逍剑法大开大合,偶然一招不慎,肩头便被剑尖点中,至此败局已定,于是收剑而立,直言认输。 乐逍拱手言道:“非是华兄剑法不济,只因在下投机讨巧,趁君未有防备之时,出奇制胜而已。” “纵使事先知道你有这路剑法,我也胜之不得。”华行风摇头答道。 易连山则于一旁阴恻言道:“乐少侠剑术虽然精妙,却怕不是武当剑法。” 但听灵晗道长问道:“乐逍,这路剑法非我所传,你是从何处习得?” “回禀师父,弟子在外四处寻仙访道,遍历名山大川,也曾探寻天姥c蓬莱c瀛洲c方丈诸般神仙之境,途中时常翻阅道藏郭璞诗篇,对其十九游仙之作,不禁有所体会,据之创了几个新招,方才偶然使出,用来赌赌运气。” “小子无极剑法尚且未练到家,居然妄想自创武功。”灵晗道长笑骂道,“你且说说方才几招有何门道?” “弟子方才所用招数都已取了名目,唤作‘蓬莱挹波’,‘溪山千仞’,‘漆园傲吏’,‘远游拂霄’,皆是摘自郭璞诗句,挑了一些文雅字眼。” “不想你这游戏之作竟也合乎道法,暂可算在本门武学之内。”灵晗道长笑道,“明日一早你与南宫来我房中,先为大典之事做些准备。” 乐逍闻言正欲退下,忽然听得吟诗之声遥遥传来:“招招舟子,人涉昂否。人涉昂否,昂需我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招招舟子(下) “是他。”李小红见到乐逍身边忽现一人,长剑鹤氅,峨冠雪发,不是李逸仙又能是谁。 李逸仙以绝顶轻功瞒过众人耳目,突然现身于方圆台上,直将众人惊得冷气倒吸,就连霜月散人这等高士,竟也不禁发出惊讶之声。 “弃世久矣,亦为世之所弃。”李逸仙叹道,“想我近日遍寻武当,却寻不到当年故友,便有舟楫在侧,也无离去之心,是故来至此处,欲向武当掌门讨人。” 灵晗道长问道:“阁下是谁,在我武当山上寻找何人?” 易连山借机插话揶揄:“这位兄台功夫好俊,翻遍了武当山也没被灵晗道长察觉。” “自是比你高明多了,没有本事何必做个跳梁小丑。”李逸仙如是冷冷应道,并未朝易连山看上一眼 易连山闻言大怒,“阁下若不收回此言,那便只能烦请赐教一二。” 李逸仙不屑答道:“赐教?你若当真有胆,不妨在此拔剑,若能接我一招,我便收回前言。”易连山被其威势所镇,竟是不敢拔剑上前。 “殿下”司徒空空忽然神色大变,匆匆奔至李逸仙身前,当即跪拜于地,肩头竟激动得不住颤抖。 李逸仙见状说道:“你且起身,我这弃世之人不愿再受如此大礼。” 司徒空空虽自地上爬起,却已老泪纵横,“想我当年无有栖身之所,若非殿下庇佑,早已死在仇家手里,焉能有命活到今日。老头子常思报此大恩,但恐无缘再见殿下之面,不想竟在这里遇到,自是开心得很。”司徒空空边说边将泪水抹去,模样像个孩子一般,他人见其形状,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此间竟然还有记得我李逸仙之人。”李逸仙苦笑道,“只是这‘殿下’之称此后莫再提了。” 年长一辈听其自认成唐太子,一时皆尽愕然。灵晗道长遂与寂灭和尚私语:“这个成唐太子贫道虽未见过,却自穷酸口中得闻其名,说其乃是聪明绝顶之人,武功造诣也算上乘。而今一见,此人功夫远非‘上乘’二字可以述尽。” 司徒空空又道:“老头子尚记得殿下昔年英姿,风流倜傥冠绝当世,不想如今竟也发白如雪,倒是险些认不出来。”其人一时改不过口,仍将李逸仙称作“殿下”。 “岁聿其莫,日月其除,你都自一个无名游侠变成今日‘神偷’,我又如何躲得时世交煎。”李逸仙道,“你且退至一旁,我有要事尚须问过武当掌门。” “便是李居士不来相问,贫道也得请教一二。”灵晗道长先声问道,“李居士此来武当,到底所为何事?”。 李逸仙答道:“只为寻一故友,道号唤作灵钰。” 灵晗道长闻言一怔,“不知居士为何要找我那师弟?” “我要找他与你何干”李逸仙兀自将袖一甩,“牛鼻子只需说出其人现在何处,其余不必多问。” “居士若不说出其中缘由,贫道决计不会吐露一字。”灵晗道长语声虽柔,态度却是极为强硬,“既然居士自负武功了得,只管再去搜山便是。” 李逸仙怒哼一声,当即使出一招“一苇杭之”,霎时滑至灵晗道长眼前,继而一指戳出,径直点向对手膻中要穴。灵晗道长未料对方来得如此之快,急忙抓起桌上拂尘抵挡,直教李逸仙一指刺入拂尘之中,手腕反被丝穗所缠,一时抽之不得。灵晗道长借机催动真气,使得拂尘尾部丝穗顿如铁铸,将李逸仙手指牢牢锢紧,使其得不以内力相抗。两人真气于拂尘之内来回冲撞,激斗甚烈,使得一束拂尘不住鼓胀,粗细直似沙袋一般。如此僵持一刻钟后,灵晗额头已现涔涔细汗,却见李逸仙依旧神采奕奕,真气未有丝毫衰减。但听其人长啸一声,绕指拂尘瞬时碎裂,银狐细毛浮于空中,如絮随风而散。灵晗道长初自困局脱身,陡然气力全无,遂往椅背之上一靠,显出些许颓萎之状。 “莫要伤我师父。”南宫介与乐逍同时喊道。 南宫介拔出‘太清’,疾电一般刺向李逸仙胸口,日光照耀之下,实南不清剑光剑身。乐逍业也提起手中长剑,当即纵身而来,凌空挥出一道寒光,向着李逸仙右臂劈落。 李逸仙浑如未觉,仍旧一动不动,待到剑气及身之际,方才使出一招“辗转反侧”,暂以真气护体,身形原地一转,便将对手双剑顺势带偏。不等两人有所反应,南宫介之剑业已刺中乐逍右臂,乐逍长剑亦将师弟手腕划破,旋即听得金石相撞之声,两柄长剑竟是同时落地,未有分毫之差。 “前辈过招岂容尔等插手,还不快快退下。”灵晗道长厉声斥道。 乐逍心知李逸仙武功非己能敌,是以不顾南宫介有心再战,匆匆拾了两人兵刃,强行拉着师弟退至灵晗道长身后。 “多谢居士手下留情。”灵晗道长起身谢道。 “牛鼻子不必言谢,方才我若强行伤你,自身亦有极大损耗,如此得不偿失,实乃我所不为,未必当得‘手下留情’四字。至于你这两个徒弟,想其不愿暗算伤人,是故出声示警在先,远胜某些徒有虚名之辈,有鉴于此,我且暂饶他们一回。”李逸仙应道,“而今你可愿意将那灵钰下落告知于我?” 眼见李逸仙胜了灵晗道长,众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李小红虽对结果早有预见,仍旧不免惊愕之情,“这李逸仙果然当得‘当世第一’之赞,若非亲眼看过,绝难相信其人武功强横至斯,确于天下难觅敌手。”李小红村道,“灵晗道长身为一派掌门,必不畏于武力屈服,李逸仙想要知道灵钰下落,看来只有让步一途。” “居士武功卓绝,贫道佩服,但要贫道就此收回前言,却是万万不能。”灵晗道长字字含力,听来不可动摇。 “牛鼻子武功一般,骨头倒硬,罢了,今日初见,我便让你一回。”李逸仙道,“灵钰当年作客金陵,与我说了许多玉石之道,并且赠我青溪碧玉一截,将之制为玉箫。而今我有琐事关乎玉器,是故来此请教灵钰。” “原来如此。”灵晗道长捋须说道,“贫道师弟人称‘玉痴’,生平所爱不过是些璞石美玉,不想居士也有此好,当真可谓同道中人。可惜居士来迟一步,贫道师弟已于一个月前猝然仙去,如今未及入土,还望居士节哀。” “灵钰仙逝”李逸仙眉头一皱,“牛鼻子莫要骗我。” “此事如何做得了假。” “既然你说未及入土,那我须得看过尸身方能相信。”李逸仙道。 灵晗闻言不快,“贫道师弟昨日方才盖棺,居士何必定要扰他安息?” 金萱突然上前插话:“是了,白头发的,灵钰尸首我已见过,那牛鼻子没有骗你。” 李逸仙默默瞪了金萱片刻,直将其人看得后背发凉,不禁连退数步,险些一跤摔倒。 李逸仙道:“不,我要亲自查看灵钰尸身。” “居士何必如此固执?”灵晗道长语中隐隐含有怒气。 李逸仙答道:“我与灵钰虽少相见,却是彼此投缘,情分匪浅,而今灵钰猝然仙去,我若连其死因也不知晓,如何对得起往日交情。” 眼见灵晗道长犹豫难决,李小红心内忖道:“看来灵钰道长死得有些蹊跷,故教牛鼻子如此为难。” 灵晗道长尚未决断,忽见一旁寂灭和尚站起身来,“施主既是灵钰道长故友,今日便不该在此处闹事。” 但听司徒空空抢白说道:“殿下不过是想看看故友遗体,牛鼻子身为武当掌门,尚未直言回绝,何须你这和尚在此多事。” 寂灭和尚应道:“死者往登极乐,乃是修得正果,施主如若开棺验尸,岂不坏人功德,凭借你与灵钰一番交情,何必行此无益之举。” 李逸仙闻言大笑,“灵钰乃是修道之人,又非佛门弟子,身死即如灯灭,算是什么正果,唯有长生不老,羽化登仙,才是其人得道正途。” “生死两处空,非僧亦非道。庄周亦曾击缶歌,谁言道家仙逝非长乐。”寂灭和尚辩道,“和尚想问施主一句,施主可是仙佛菩萨?” “我乃一介俗子,虽参不透红尘万般,却也不屑求仙拜佛,枉然自欺。”李逸仙答道。 “施主非佛,岂知佛之了生死,度一切,无量摩诃。” 李逸仙轻蔑一笑,“和尚非我,岂知我无‘见佛了生死,如佛度一切’之能。” “阿弥陀佛。”寂灭和尚双手合什,“施主佛学道法具精,一语便将尚所引《大慈菩萨回向偈》点破。” “和尚莫再饶舌,相我今日来此寻人,本就与你无干,你又何必多嘴多舌。” “和尚既与灵晗为友,此番受邀而来,那便不能任人与之为难,在这武当山上无事添乱。”寂灭和尚答道。 李逸仙闻言不耐烦道:“和尚恁地多话,要战尽管出手。” 李逸仙话音刚落,便见寂灭和尚一拳攻出,径直从其中路袭来,拳速虽缓,挟力却是极大,当下不敢大意,还出雷霆一拳,与敌来拳正面向撞,发出一声巨响。寂灭和尚脚下一个不稳,向后连退三步,而李逸仙仅是身形一晃,仍旧立在原地。 “和尚法号可是寂灭?”李逸仙奇道,“世间应只无相功具此威力,不知此招又是哪般法相?” “无相功恐不足施主一哂。”寂灭和尚惨笑答道,“和尚本以为这地藏本相拳深得佛法‘大愿’之宏,不料到了施主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和尚过谦了。”李逸仙说着移看一步,但见原处石板之上赫然留下两个脚印,“我这一招出自《诗经》,取意‘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诀窍正是趁敌不备,将其力道卸于足下。和尚拳劲虽然雄浑无比,但是失于直来直往,故而中我之计,一招落败,若是不服,不妨再来比过。” “两位且慢。”霜月散人突然插话说道,“小道今有一言,还请灵晗道长姑妄听之。” “散人请讲。”灵晗道长应道。 “李居士心念故友,视死如生,亦算我道中人,死者有灵,当念其义,必不以惊扰为罪。道长不如应允居士所请,带其见上灵钰道长一面。” 但听李逸仙道:“今日牛鼻子不许我见灵钰尸身,来日也要将其下葬。届时我必再来,且看谁人拦得住我。” “罢了,罢了。”灵晗道长叹了口气,“李居士让贫道一回,贫道也让居士一次,便带居士前往紫霄地室,见我师弟灵钰一面。”灵晗道长说罢,吩咐座下弟子带各派掌门往各自厢房安顿,而后引着李逸仙与金萱两人,同往紫霄宫而去。 “不好,秋姐姐尚在紫霄宫内,若被灵晗道长堵在其中,岂非大事不妙,我得快些想个法子,定要让其警觉。”李小红咬着嘴唇,陷入急切思索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鱼跃在渊(上) “如此说来,破军刃如今并不在殿下手中。”花城雨问道。 “朝堂之上,孤亲手将破军刃还于皇兄,此事为满朝文武所见,小子又有何怀疑?更何况皇兄酒醉之后,孤一人出宫,可有人见孤携着破军刃?”慕容长歌反问道。 “然而自先皇与殿下饮宴,继而遇刺身亡,之后破军刃不翼而飞,这一段时间之内,曾与先皇及破军刃共处的就只有殿下一人。” “你错了。”慕容长歌道,“这期间还有宫女奉菜斟酒,还有侍卫伴驾随行,非只有孤与皇兄独处,而这些人都有可能是刺杀皇兄之人。” “这”花城雨觉得慕容长歌所言有理,却不知要从何理出头绪,唯有撇开其他,继续追问,“那殿下何必连夜匆匆离京?” 慕容长歌叹了口气,“孤当时乃是被人挟持,并非自行离开京城。” “被人挟持?”花城雨惊道。 “不错。”慕容长歌接着回忆道,“孤因入京之前曾被人跟踪,是以格外小心,进宫复命那日特命二十名贴身侍卫在宫外等候,以备万全。那夜自皇宫出来,孤便携了候在宫外的护卫驾马返回京中官邸。行至半途,孤渐觉月黑风高,寒气森森,似有人于暗中窥视孤等一行,便加倍警觉,不时四下环顾。突然之间,孤发现随行的每匹马上,除了侍卫之外还有一人影共乘,只是来人皆黑衣蒙面,隐于夜色中不易察觉。孤方要出声示警,便觉颈部一痛,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孤自昏迷之中醒来,便发觉周身穴道被制,身处一架马车之中。想那马车本应宽敞舒适,足够多人同乘,但孤却倍感拥挤,只因身前身后堆满了死尸,而这些死尸都曾是孤的贴身侍卫。孤虽不能动弹,但仍可听闻血滴落在车板上的响声。衣衫也全然被血浸透,潮湿而粘腻地贴在身上。孤纵横沙场半生,目睹厮杀惨状无数,未曾动容,唯有这一次,教孤切实明白了恐惧为何物。 孤被埋在死人堆中过了一夜,待到第二日,尸体便开始腐烂发臭。挟持孤的贼子将尸体尽数抛下车去,丢入荒山野岭之中,之后继续驾车而行。孤见贼子有十数人,大多随车步行,唯留两人在车上看守,且其全部黑衣蒙面,始终未与孤交谈一字一句。也不知行了多久,忽听得一声马嘶,马车骤停。两个贼子下车察看,孤借机窥见车外,有一黑衣少年拦在道路中央。” “黑衣少年?”花城雨插话道,“可是背负一皮鞘长剑,且面含阴戾之色的一个人?” “你识得他?”慕容长歌反问道。 “虽不识得,但在吴王进京前后于京郊见过此人两面。在下曾亲眼见他空手将十余个黑衣蒙面人一一杀死,想必殿下方才所说之事有关。” “他所杀的应该便是劫持我的贼子。”慕容长歌道,“而孤在进京之前便是被这个少年一路追踪。” “此中竟有这样的关联。”花城雨道。 “孤也不知这少年底细,却曾得他出手相助。孤于班师回京途中,于一酒楼之上遇刺,刺客主谋为蔡公余党,且有许多江湖高手助阵。孤之护卫拼死血战,仍显不敌之兆,情势渐成危局。乱象之中,孤被一刺客缠上,肩上中了一剑,性命攸关。正此时,那黑衣少年突然出手,几个回合便将刺客杀绝。孤本要好好酬谢他,他却这说了句莫扰了他的酒兴,便径直返回座上自斟自饮。孤以为江湖中人必有怪癖,便就由他去了,自行敷药治伤。然而不知为何,这少年竟去而复返,一招将孤制住,接着打倒护卫,携孤出了酒楼,正巧与闻讯敢来救援的人马相遇。那少年一人与百余名精兵强将周旋,虽不落下风,但也无暇他顾,只得任孤被人救走。孤见那少年武功过强,侍卫再多也只能拖他一时,便命来援侍卫兵分两路,留下武功高强者四五十人,令其尽力缠住那黑衣少年,而孤只领了少数护卫快马加鞭,刻意隐匿行迹,直往京城而来。”慕容长歌言语简略,不复当时恶战的诸般凶险,“只是没想到这少年竟能追到京城。” “那少年武功确实极高,殿下被他盯上自然不易脱身。”花城雨忽地想起前言,“那么殿下又是如何从那些蒙面贼子手下逃脱的?” “是孤刚刚将话岔得远了。”慕容长歌微微一笑,复正色道,“那黑衣少年令蒙面贼子将孤交于其手,贼子又如何能肯,两方便恶斗起来。激战之时,忽有一老和尚悄悄潜入车中,自称少林高僧,替孤解了穴道,教孤速速驾车逃离。孤从其言驾车逃亡,未辨方向,直奔出百里有余,见无人追来,便弃了马车,再度转回京城。而后倍加谨慎地行了两日,本已到京畿左近,孤却忽然听闻皇兄驾崩及吟絮公主继位的消息。孤知京中大变,如若进城,必定凶险万分,于是折道北向,欲从辽东港出海,乘船返回金陵。” “原来是寂灭和尚救了殿下,在下倒是在暗中也见过他一面。”花城雨沉吟道,“说来还有一事令人费解。当日那些蒙面人被黑衣少年所杀之事,为在下亲眼所见,其尸身也由在下仔细查过,并未发现任何线索。而在入京之后,在下将此事报于官府,不想等官差再去寻时,那些尸首竟都不翼而飞,连丝毫痕迹也没留下。” “哦?”慕容长歌奇道,“照你所言还真是有些蹊跷了。”慕容长歌思索一阵,已有计较,便问花城雨道:“你可相信孤方才所言?” “当然。在下亲眼见过蒙面人c黑衣男子与寂灭和尚,若说殿下连这件事都能未卜先知,然后巧设谎言哄骗在下,那在下却是不信的。”花城雨道。 “小子以为那些蒙面人是何来头?又是何人要将他们的尸身藏起?”。 “在下一时也猜不到那些蒙面的究竟何人他们竟颇费周章地将侍卫尸体运至荒野,而后又有人销毁了他们的尸身,如若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怕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那便是有人要掩盖殿下被人挟持之事。”花城雨答道。 “孤也是这般猜测。”慕容长歌眼内寒光一闪,“你可知若孤背上了弑君罪名,对谁最有好处?” 花城雨想到一个答案,立刻将其从脑中驱逐。 “小子不敢想,那孤来告诉你。”慕容长歌语声一顿,凛凛说道,“便是先帝的亲女,如今的皇帝,慕容诗。” “她圣上必不会做出此等之事。”花城雨立时反驳。 “小子言之凿凿,却无有丝毫依据,并不能左右孤之判断。”慕容长歌冷冷道。 花城雨记起临行前慕容诗所下密旨,意在请吴王进京面圣,于是说道:“殿下何不进京与陛下分辩清楚,好过同宗之间彼此猜忌。” “进京?”慕容长歌哈哈大笑,“既然孤不信任慕容诗那小娃娃,想来她也会不信孤。孤若进京,岂不是自投罗网,到时情势所迫,保不齐慕容诗便会找个罪名来取了孤的性命。难不成小子你敢保证孤一定能活着返回封地?” 花城雨一时哑口无言,只能动了别的心思。 “还是你想用强,将孤绑回京城?”慕容长歌长叹一声,“罢了,孤自问长于计略谋算,从未将空有匹夫之勇的武人放在眼里,如今倒也受够了教训。若孤似曾经的南唐太子一般有一身武艺,或如皇兄一般广纳武林高手为己所用,又怎会轻易落于人手,受人胁迫。” “在下本不敢对吴王殿下无礼,但圣命难违,不得不请吴王随我回京。”花城雨一躬道。 “小子可知若非被此地战事所阻,怕是此时孤已乘船出海,你又如何能追得上。”慕容长歌道。 “如此说来倒是寒鸢国帮了在下的忙。”花城雨笑道。 “难道不是?”慕容长歌说着向齐见等人望了一眼。 “吴王眼光果然锐利。”花城雨一惊。 “若说别处倒也看不出那小子是外邦之人,只是那黑羽雀鹰漏了马脚。如此百鸟之雄,岂我朝人所能饲育,那小子养得此鸟,在寒鸢国中也定然身居高位。” 花城雨循吴王目光看去,只见穆影正与“夜衣”逗趣,齐见在一旁看着,不时往这边瞥上一眼,竹林四怪围在一起,似是又在相互斗气。 “孤既然今日敢于现身相见,便不会怕你有用强之心。”慕容长歌缓缓说道,“此间守将韩方赫乃孤之旧部,孤方才对其说过,怀疑尔等之中有寒鸢奸细,但见你们有一丝不轨之举,便会倾全城之兵将尔等拿下。” “吴王认为就这点人马便能困住我们?”花城雨毫不示弱。 “当然不能,只是一场厮杀在所难免。尔等损了广宁城的兵力,又将孤带回京城,如若寒鸢大军卷土重来,不知那韩方赫还能抵挡多久。”吴王轻描淡写,却说得花城雨进退维谷。花城雨又望了一眼广宁城战后景象,但见城内疮痍满目,戍卒狼狈颓唐,一时满心凄凉,不愿因己而再起争端。 慕容长歌大笑数声,“摆这一道难题给你实非孤之所愿,但总好过孤在辽东港被你所擒。小子如今若是不愿再起纷争,便请退出广宁,自返京畿,任由孤借海路返回金陵。” 花城雨犹豫之时,只见穆影急急走来,将他拉至一旁,“公子,方才有人暗中送来两件箭刻密报,均是万分紧急之事。”穆影说着取出两只箭矢,箭尾束着红色鸟羽,箭身上刻有长短不一的刀痕数条。花城雨尚未习知这报文密码,只得请教于穆影,穆影说道:“其一说的是金陵的吴王军队已渡过长江,现于江北扎营,而另一个另一个”穆影咬了咬嘴唇,忍住悲声,“另一个应是聂大哥所发,报文只有八字:‘途中遇伏,威豹被杀。’” “雄大哥”花城雨直被惊得说不出话,只见穆影似是忍着泪水,虽欲上前安慰,却一时找不出合适话语。 “公子,我们必须去与聂大哥他们汇合,断不能叫他们有所闪失。”穆影含泪说道。 “这是自然。”花城雨答得坚决,回头却见慕容长歌正抬头望天,一副悠闲姿态,便抽了那支刻有吴王军情的箭刻密报,上前向其质问。 “若殿下真是受人陷害,那这又如何解释。”花城雨说着将箭刻密报往慕容长歌面前一递, “这便是豹营的箭刻密报?”慕容长歌结果箭矢细看,“孤虽识得这是何物,却看不懂其上的谜语,还请‘豹首’赐教。” “密报上说,驻扎在吴地的军队受命北调,已渡过长江。” 慕容长歌闻言暗暗吃惊,“调动孤的军队北上,这件事怕是除了孤再无他人可以办到” “在下也想问吴王此事。”花城雨冷眼看着慕容长歌。 “无论是何人所为,绝非受命于孤。孤虽不愿引颈受戮,但尚未动过谋逆的心思,怎会愚蠢到多此一举。”慕容宏歌辩道,“如今孤须得速速返回金陵,便与小子就此别过。” “且慢,在下愿与吴王共赴金陵,若是见证殿下确无篡位之心,在下自当回京禀明圣上,亲为殿下周旋。”花城雨道。 “小子便是这般打算?”吴王奇道,“小子可知如若回了金陵,再想擒孤便难上加难,亦或失手为孤所擒,也未可知。” “在下愿信亲眼所见,是以必往金陵。小子今日既然奈何殿下不得,他日殿下也未必奈何得了小子。”花城雨答道。 “孤有意允你同行,却怕你出尔反尔,一旦离了广宁,便强掳本王往京城而去。”慕容长歌道。 花城雨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殿下既然信不过在下,那令在下退出广宁之举岂不是掩耳盗铃,在下大可出了广宁之后,兜个圈子再往辽东港去,在那里等着殿下自投罗网,岂不十分省事。如今殿下别无他选,不得不押注于我言出必行,此间关节,在下已经想通了。” “好个小子。”吴王赞道,“小子武功高强,与随孤同行也算一大助力,倒省却了许多无用担忧。如你所言,孤要么赌你言出必行,要么就须躲得开你,总要到了辽东港后,才能安然返回金陵。两者相较,孤不妨暂且信你,那便有劳‘豹首’送孤一程,同往金陵城去。” “多谢吴王。”花城雨拱手为礼。 “只是仍须韩方赫派出一队卫兵,护送本王直至辽东港内,倘若小子突然变卦,还请大开杀戒,小兵小卒即便死个上百,也好过教孤束手就擒。”慕容长歌言罢面露一丝黠然。 花城雨与慕容长歌谈罢,便为其引见齐见等人,慕容长歌盯着齐见看了片刻,言道:“少年人有胆有识,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齐见突蒙慕容长歌赞誉,显出复杂神情,怔了片刻方才谢道:“蒙吴王谬赞,在下愧不敢当。吴王百战百胜,盛名远播,在下今日能得一见,实乃在下之幸。” “寒鸢国竟有你这等后起之秀,倒足以称得上是可畏的敌手。”慕容长歌漫不经心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鱼跃在渊(中) 齐见闻言一时大惊,却见花城雨以眼神向他暗示,便镇定言道:“在下也盼有一日能与吴王在战场上一较高下,纵然输得一败涂地,也是心甘情愿。” 慕容长歌大笑道:“你不必妄自菲薄,天下并无不可战胜之人,孤也不是例外。孤看你气宇不凡,今在寒鸢王室居何职位?” “不瞒吴王,在下乃寒鸢国四王子,如今是国内神策将军。”齐见实言以对。 “如此说来孤倒有一言相告。”慕容长歌道,“想当年成唐太子李逸仙用兵如神,孤与皇兄联手也不能在战场上胜他半分。但就算是如此厉害的角色,却也败在宫廷争斗之中。孤虽惜之,亦必鉴之,而后知皇权争斗,惨烈更胜刀兵。王子若是不愿为人所害,便时时莫要存有一丝仁慈之心。” “在下受教了。”齐见躬身为礼。 于慕容长歌同齐见交谈之际,花城雨将同赴金陵之事告知穆影。穆影忧心聂孤行等人安危,自然同意花城雨这般权宜。两人商讨一阵,忽见齐见过来辞行。花城雨知齐见身份特殊,留在此地恐生变数,便领齐见与竹林四怪出了城门,目送其消失于夜色之中。之后士卒来催,花城雨便与穆影同往将军府中赴宴去了。 第二日,花城雨登上城墙,目力所及,望不到寒鸢一旗一甲,想来应已退至远处,不复为此去辽东港阻碍。他便请韩方赫备了一队人马,与穆影及慕容长歌一并出城,扬鞭而往辽东港驰去。 三人策马行了两日,终抵辽东港口,港内商贸繁华,有高丽及东瀛客商汇聚于此,互通有无。花城雨四处问询出海船只,终于寻到一艘往长江去的木料货船,便与了船家些许金银,三人登船出海,游于浩浩汪洋之上。 花城雨此前从未见过大海,如今见了,不由地于甲板上久久伫立凝望。初见海之广袤,万顷碧波连天,极远处水天一色,未竟其垠,足被千岭而有余;又观海之深邃,船侧流水幽蓝,极深处暗如巨兽之口,难知其底,似吞万山而仍空。花城雨慨叹之际,忽听得有人高声吟诵曹操之诗,循声看去,只见慕容长歌立于一旁。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耸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慕容长歌胸怀大畅,连花城雨走至身侧也未发觉。 “吴王英雄了得,将这一首《观沧海》诵出极大气象。”花城雨赞道。 “曹操雄才大略,不畏人言,乃真豪杰也。大概唯有此人方有这般笔力,豪迈雄奇,以至写尽沧海。孤东施效颦,去古人远矣。”慕容长歌道。 突然有一人接口说道:“曹操恣意驰骋,淡看荣辱虚名,一时雄霸九州,名震天下,不仅是因其胸怀宽广,更是因其智略过人。此人性子便与这大海像极,静可含纳百川,动则波澜诡谲,只可惜他诗中却只写了大海平静的一面。” 花城雨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站在身后。那孩童一身锦衣玉带,制式均与成人无异,只是背上负着一截的圆木,腰上挂着个样式古怪的皮囊。花城雨记起这个小孩,知其颇为不同。那日船将起锚之时,这小孩才匆匆登船,本以为他是随着家人出门远游,却时时只见他独来独往,似是一人出行。 “小娃娃说的倒也不错。”慕容长歌笑道。 “老头子也有些见识。”那孩童似是不堪被人当作小孩,立即还嘴道。慕容长歌年近耳顺,虽无丝毫老态,但仍忌旁人直言其老,如今被这小小孩童顶撞了一句,不好发作,倒略有些尴尬。 “小兄弟,可是一个人乘船?”花城雨借机问道。 “是啊,兄台有何指教?”孩童抬头看着花城雨。 “指教不敢,只是海上凶险,小兄弟如此年少只怕不妥。”花城雨道。 “有何不妥。”孩童忿忿然道,“我倒看兄台一副文弱模样,又与一位老弱之人结伴而行,这才是大大的不妥。” 花城雨不想这孩童如此能说会道,当下张口结舌。 恰巧穆影自舱中出来,听到几人对话,走过来摸着小孩的头,笑道:“弟弟伶牙俐齿,姐姐很喜欢呢。” “你你”孩童涨红了脸,慌忙避开穆影的手,“谁是你弟弟,男女授受不亲,我是堂堂男子汉,你是你是红颜祸水,你不能碰我,我也不能碰你。”穆影三人听他这样说不禁都笑了。 “是了,小男子汉。”穆影咯咯笑得直不起腰,“这些话又是哪个告诉你的。” “何必在男子汉前加个‘小’字。”孩童嘟囔道,似乎很是惧怕穆影再来摸他的头,“你长的这么好看,不是书上写的红颜祸水又是什么。” 穆影方止住笑意,又听这小孩用“红颜祸水”四字来夸自己好看,不禁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好,好,姐姐不碰你便是。你既然觉得姐姐好看,那可否告诉姐姐你的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孩童一副不买账的样子。 “你不告诉我,我只好再来摸你的头了。”穆影笑道。 “不行。”孩童捂住头顶道,“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孩童见穆影一双玉手又伸了过来,吓得转身就逃,谁知才跑了两步便又见穆影挡在身前,只得乖乖认输。“好了好了,我将名字告诉你便是。只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我才肯说。” “小小年纪倒会讨价还价,姐姐姓穆名影,该你了。”穆影坦率言道。 孩童想了一下,说道:“我见姐姐答的毫不思索,想来该是真名,这便投桃报李,也将我的本名告诉姐姐。” “小鬼心眼倒多。”穆影笑着又去摸孩童的头,只见孩童逃命似的躲避,叫道:“你再摸我的头我便不告诉你名字了。”如此穆影方停了手。 孩童忌惮穆影,退开两步方道:“我姓师,名讳上奇下甲,穆姐姐可曾听过?” “寒鸢帝师,师奇甲。”花城雨着实吃了一惊,“寒鸢帝师竟是你这小小孩童?” “你对本座不敬,来日到了寒鸢可是要吃板子的。”师奇甲怒道。 “弟弟莫要说大话,你真是寒鸢国的帝师?”穆影问道。 “如假包换。”师奇甲道,“本座八岁时机关术略有小成,技压寒鸢宫廷三百机关术士,受封帝师,接管寒鸢千机工坊。” “弟弟这般厉害,倒是出乎姐姐意料了。”穆影语中尽是不信。 师奇甲解下背负圆木,扣动暗处机关,只见圆木一分为二,其内侧凹陷,有数条用于固定的皮带。师奇甲将两半圆木分别固定于两臂外侧,双手套入圆木前端的空腔,稍微调整了一下,便对着穆影笑道:“且让姐姐看看我的本事。”师奇甲说着将右臂一甩,一片手掌宽窄的锋刃便自圆木之中弹出。他接着将左臂横于胸前,不知又触动了哪个机关,圆木左右便渐次扇开许多铁板,形成坚盾一面。 “原来这圆木是件古怪的兵器。”花城雨叹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兵器。此名百战胜兵,共有九中变化,如今只不过才演示了其中一种。”师奇甲双臂略一用力,两半圆木又变回半柱之形。他接着又将右臂向前一伸,臂上圆木随即变化,成为一架上膛的弩机,而后左臂一扬,便有一枚绑有绳索的铁锚自圆木中射出,结结实实地钉入船桅高处。师奇甲借着机簧收缩绳索之力,一转眼便飞到了桅杆之上。 “如何,你们如今可信我了?”师奇甲站在桅杆上喊道。 “姐姐信了,弟弟快下来吧。”穆影见他亮了如此绝活,焉有不信之理。 师奇甲闻言纵身下跃,将穆影惊出尖叫一声。那师奇甲所站之处离地足有十丈,且不论他轻功如何,单以这头下脚上倒栽而落的姿势,又岂有不死之理。却见师奇甲于将要落地之际探出双臂,臂上圆木之中忽地弹出两条木肢。木肢先行触地,挤压相连弹簧,不止将他下落之势卸去,又将他自地面弹起。师奇甲于空中翻了个筋斗,而后稳稳落在穆影面前。 “弟弟这般调皮,吓了姐姐一跳。”穆影责骂道。 “若不这般又怎知姐姐是不是真的关心我。”师奇甲说着露出童真笑容。 “帝师机关术果然厉害。”花城雨赞道,“只是这兵器貌似沉重,帝师如何使得这般得心应手?” “胜兵之内置有增强臂力的连杆机构,能使寻常人一时具有极大的臂力。你若不信,便与本座对上几掌。”师奇甲答道。 花城雨推辞了师奇甲所请,忖道:“依他描述倒是与齐见臂上所装机关相似。齐兄借助机关,臂力尚且胜过‘猛豹’候鼎,看来这机关术的威力不可小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鱼跃在渊(下) 师奇甲又问慕容长歌道:“你这老头子可也服了本座?” 慕容长歌大笑道:“孤也不得不佩服你这机关之术,寒鸢国持此可抵十万精兵。” “孤?”师奇甲奇道,“你这老头子又算哪门子裂土之王,居然敢孤道寡。” “当今世上,孤之故人无几,亲者逝,仇者亡,孤为何不能自言孤寡。”慕容长歌道。 “老头子一派胡言,当今可自称为‘孤’的就只有寒鸢国国主和”师奇甲忽然睁大双眼盯着慕容长歌,“你该不会恰巧便是那吴王慕容长歌吧。” “慕容长歌虚名一个,又何必冒充。只是非常不巧,孤生来便唤作慕容长歌。” “你”师奇甲满面均是难以置信,“你真是慕容长歌?” “不错。怎么,你这小娃娃也听过孤的名号?”慕容长歌反问道。 “在寒鸢只怕是三岁孩童也听过吴王的名号。”师奇甲稚气未脱的脸上突然显出倔强的愤怒神情,“吴王十年前以区区三万兵马大败寒鸢十万大军,杀得寒鸢将士丢盔弃甲,血流成河,连国主长子也于此役战死沙场。此战在寒鸢国耳口相传,至今不息,举国将士莫不以吴王为最大敌手。本座当时虽是襁褓婴儿,未曾亲历此战,却也听人说了这么多年,反倒能将当时寒鸢军队的惨状想出一二。”师奇甲说着走到慕容长歌面前,将头一昂,“本座,寒鸢国帝师师奇甲,有朝一日定以机关术助我寒鸢将士将你击败” “看来寒鸢国人对孤怨恨颇深。”慕容长歌闻言似是不以为意,“难怪孤与那四王子对视,总觉得其眼中有若隐若现的杀意。” “你见过齐大哥?”师奇甲见慕容长歌不答,接着说道:“你杀了他的王兄,他怎能不怨恨于你。” “此子城府极深,又长于隐忍,果然前途远大,来日说不定是我朝大敌。”慕容长歌言罢大笑。笑声未绝,忽然空中乍现电光一道,接着惊雷炸裂,震得人耳鸣不已。乌云四方汇聚而来,暴雨直落,海翻起如峭壁悬崖一般的巨浪。 “这狗娘养的风暴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这门子邪乎,浪头大得非把老子的船掀翻不可。这样下去,岂不是叫老子们做那鱼肚子里的饵料。”花城雨听赶来的船老大如此骂道。本来在甲板上的乘客一时皆慌了神,匆匆往船舱里挤,船老大见状啐了一口,又骂道:“一群蠢蛋,船若是沉了,躲在舱里能有什么用,活活憋死罢了,倒不如在这外面挣扎几下来得痛快。” 忽然又是一个浪头打来,海水似一巨掌劈头盖下,将众人打得甚是狼狈。师奇甲脚下一个不稳,便险些被海水卷走,多亏穆影将他拉住,方逃过一劫,饶是如此,仍吓得他胆颤心惊。而花城雨此刻目睹大海威力,一时间惊得失了言语。 “想不到孤英雄一世,今日竟败给了狂风怒海,哈哈哈哈,只是不知孤这身躯最终入了那条鱼儿之腹。”慕容长歌自嘲道。 “老头子荒唐,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本座尚有要事,无心跟你同死,你自己了结吧。”师奇甲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仍不忘与慕容长歌斗两句嘴。 花城雨见状劝道:“师兄弟,吴王殿下,你们不会武功,便请抓紧桅杆与缆绳,小心被海浪打下船去。我且去看看有无生路,便有劳穆姐姐照看他们两位。” 海浪越来越大,船身已明显朝一面倾斜,长此以往,必将翻船。花城雨走至船边往海中瞧去,暗流中似有某种大鱼。船老大随他看了一眼,顿时暴跳如雷,“好个不讲仁义的天老爷,非要断了老子的活路。怎么偏偏这时遣了这么多的鲨鱼过来,老子纵使弃船也是活不得了。”船老大说着往甲板上一坐,似是认命等死一般。只见鲨鱼成群结队而来,环伺于船身四周,不时冲撞船舷,使得船身更为不稳。 花城雨见船只马上便要倾覆,情急之中心生一计,只是过于凶险,一时没有把握。“罢了,若不搏这一把,与坐而待毙何异。”花城雨心内如此计较,决定冒险而行。他向师奇甲借用百战胜兵,言此事关乎众人性命,不由得师奇甲不借。花城雨复问了胜兵上巨刃与飞绳的使用方法,待师奇甲相授明了之后,自将飞绳固定于甲板中央,而后走到船边,选定一只鲨鱼,一个纵身便跃入了大海之中。 花城雨落入水中,右臂上的百战胜兵弹出巨刃,借一落之势,径直刺入鲨鱼之背。鲨鱼吃痛,拼命挣扎游窜,花城雨便紧紧抓着鲨鱼背鳍,尽力控制鲨鱼游向,凭借鲨鱼远游之力,拉直左臂胜兵飞绳,进而将船身摆正,使其不致覆翻。花城雨见计划奏效,便扣动胜兵机关,飞绳以机簧之力收缩,将他带回甲板之上。 船老大见花城雨如此拼命,以一人之力使此船转危为安,顿时也被激起了求生之念。他吩咐水手调整帆向,掌定船舵,以使船只更加平稳。 然而终究是海浪力大,船虽稳了一时,却被海浪轻易颠簸,左右摇晃,几欲翻覆。花城雨唯有故技重施,频频入海,于船左右驱鲨,勉强将船稳住。几个来回之后,花城雨浑身皆是鲨鱼之血,形状很是可怖。 船老大辨出鲨鱼群首领所在,便拦下疲于奔命的花城雨,让他改将飞绳固定于船首,于船正前方寻鲨鱼而骑。而后他又拿出号角,与花城雨定下暗号:号角若吹长声,花城雨则骑鲨向左;若是短声,则转而向右。此法省去了花城雨于两侧来回奔波的幸苦,只需骑定一头鲨鱼,便能保船不翻。 花城雨依言而行,果然收效显著。那领头鲨鱼体型硕大,足有其他鲨鱼两倍,花城雨稳稳骑于其背,以飞绳拖着身后船只,于海面忽左忽右,来回摆动,翻腾浪涌间几度浮沉,飘摇于狂风暴雨之中。 风暴终于平息,乌云渐渐散去,显出一轮丹彤落日。天幕酡然,余晖洒落似金花浮蕊,海鸥飞鸣而过,俨然一派平和景象,使人误以为方才的疾风骤雨不过是一场午后闲梦。而借飞绳之力回到船上的花城雨已经筋疲力尽,他眼见众人无恙,心念一宽,便晕了过去。穆影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扶住,令其平平躺倒,悉心照料。 慕容长歌走来探视,叹道:“小子今日救孤一命,此情孤来日必会报答。” “老头子大言不惭,想这位仁兄武功如此之高,又何必要你来报答,你不过是空口说白话罢了。”师奇甲上前解下花城雨臂上的百战胜兵,将其收为圆木背在背上,又对穆影道,“这位仁兄的胆识武功令人敬佩的紧,姐姐可否告知我他的姓名?” 穆影颇为怜惜地为花城雨拭去脸上的鲨鱼血迹,“公子之名唤作花城雨,他与你齐大哥也是好友。” “花城雨。”师奇甲默念着,又问穆影道,“在我所知的中土人物中,姓花的只有贵国的丞相花锦添,这位大哥与他可有渊源?” “公子正是花丞相的独子。”穆影答道。 “原来如此,中土果然人才辈出。”师奇甲叹道。 “寒鸢国青年俊杰也有不少,比如那四王子齐见便是个厉害人物,而弟弟小小年纪已是寒鸢帝师,他日成就必能远超前人。”穆影见师奇甲小小人儿作深思之状,样子莫名可爱,便忍不住又摸摸了他的头。 “穆姐姐不要再闹了。”师奇甲脸红着躲开了。 船老大刚刚清点了一下船上人数,发现水手仅余数人,乘客不满廿名,不见者应是在风暴中失足落水,被海浪卷走了,想来定然凶多吉少。穆影过来向他问询船只所在,他向四面望了一下,说道:“老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看样子好像是远海地带。不过也不必担心,咱只要借助风力一直向西航行,总会靠岸的。” 船老大话音方落,忽见一条剑鱼自其头顶飞过,正撞在桅杆之上,发出一声闷响。桅杆应声折断,向一侧倒下,而后顺着倾斜船体滑入海中去了。接着便有剑鱼接二连三地自甲板上方飞过,撞得船上舱板碎裂,木屑纷飞。一人不慎被剑鱼长喙穿胸而过,立时毙命,船老大见状忙喊众人身贴甲板伏倒,无论如何不可起身。穆影看着断了的桅杆,又问船老大道:“如今我们还靠得了岸吗?” 船老大没有答话,只有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交交黄鸟(上) 李小红谋划已定,偷偷从树后钻出,向正欲离去的易连山一行望了一眼,便准备追上前去,却无意中瞥见身侧的一个小道士,此时正朝着树根撒尿。李小尖叫一声,迅速别过头去。 “这位兄弟,你怎么在这儿,刚才也没看见你。”小道士提起裤子,走过来说道。 “呸,那个是你兄弟,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居然你好不要脸。”李小红啐道。 “兄弟说话怎么尖声尖气的,像个女孩一样。”小道士奇道。 李小红被他这么一说方想起自己昆仑弟子的身份,暗骂一声荒唐,装作男声随口搪塞道:“要你管,我不过是方才吃东西噎住了。” “有东西吃,哪里哪里”小道士急急围着李小红转了几圈,一脸期待的模样。李小红见这小道士身材矮胖,年纪尚小,且有几分呆气,便不欲与他纠缠,迈步便走。不想这小道士反而不依,直缠着李小红要吃的东西。李小红扭他不过,便取出随身干粮分他一些。小道士也不看拿到的究竟是啥,便直接塞入嘴里大嚼。李小红借机撇开小道士,要追易连山去,却哪里还看得到易连山的身影。 “都是你这小道士坏了我的事。”李小红气得不住跺脚,小道士却浑若未闻,依旧啃着手里的馒头。李小红见他呆傻得有趣,忽然又生一计,便夺了小道士手里馒头,正色说道:“这馒头可不是我的,是有人让我送给你的,不能让你白吃了。那人说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你答应了才能给你馒头吃。” 小道士馒头被夺,顿时眼泪汪汪,似要哭了一般,“办什么事都成,先把馒头还给俺。”小道士身形一闪,已从李小红手中夺了馒头,躲在一旁狼吞虎咽起来。 李小红不想他有这般功夫,暗暗吃了一惊。“罢了,我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你来找俺,却不知道俺的名字?”小道士嘴里塞满馒头,说话支支吾吾地。 李小红倒被他问住了,于是狡辩道:“我得先看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如果不是,那你就得把馒头还回来。” 小道士听说要还馒头顿时怕了,怯声说道:“俺脑子笨,吃得多,师父就叫俺馒头。你找的是不是俺,不是俺可没馒头还。” 李小红忍住笑意,说道:“对了就是找你,馒头。”馒头闻言便放下心来,只听李小红又道:“这些馒头是灵晗道长让我带给你的,他说让你吃饱了好去报讯。” “师公对馒头最好了,武当山只有他和乐师伯不嫌馒头笨”馒头如此说,倒让李小红心里生出一丝愧意来。馒头问:“师公要馒头报什么讯?” “你师公方才被那个白发人打败了,心里不服气的很。他让你悄悄赶在他们前面,通知守护紫霄宫的武当弟子,结成两两三才剑阵来对付白发人。”李小红说道。 “是了,那白发人凶得很,武功又厉害,单打独斗连师公不是他的对手,必得用两两三才阵才能对付得了。好,俺这便去通知守宫的师兄弟去。”馒头点头说道。 “你从这大路去怎么成,岂不是会被那白发人瞧见。”李小红道。 “那如何是好?” “难道此去紫霄宫没有隐蔽些的小路?” “对呀,可以走乐师伯告诉馒头的那条小路,还能省好些脚程呢。” “这便是了。等你到了紫霄宫外,须得大喊一声‘情况不妙,有人来了’,好将四周守卫聚于一处,结成两两三才阵应敌。” “馒头晓得了,这便报信去。”馒头匆匆将手中食物一扫而光,便朝着紫霄宫方向飞奔去了。 李小红见他轻功不弱,若走捷径,应赶得过灵晗道长一行,只要不被灵晗发现,计策必能奏效。李小红只道此遭因祸得福,虽没能按计划诓住易连山,却得了这呆头呆脑的小道士相助,倒免了身份暴露的风险。 李小红四下张望,见昆仑华行风仍一人独立在方圆台上,心思一动,上前搭话道:“华师伯怎么还站在这里?” “不过是在回想方才武当乐逍少侠的剑法,一时入迷罢了。”华行风道,“瞧你面生得很,是哪位师弟门下的弟子,竟不做功课,躲到这里来了?” “这可不能告诉师伯。弟子逃了功课,背着师父偷跑出来,无非就是想在武当山转转,看看武当剑法的奥妙。弟子见师伯如今已贯通昆仑三绝剑意,于同门之中一时无两,心里甚为仰慕,心想如果能像师伯一般,寻个机会和武当低辈弟子过过招,借以印证所学,必能在剑法上有所精进。请师伯权当没见过弟子,这样师伯也就不必去向师父揭发我了。”李小红想着华行风大概是个“剑痴”,于是这样说道。 华行风闻言说道:“我入门最早,是以位列昆仑首徒,得窥三绝剑意,而你年纪尚轻,若是肯下苦功,来日未必不如我。且看在你学剑有心的份上,我就如你所请,权当没见过你便是。” “多谢师伯。”李小红见华行风信了自己的一派胡言,便进而说道,“弟子于昆仑剑法上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师伯。” “但言无妨。”华行风道。 “我见师伯方才落败,非是剑法不精c内力不及所致,而是输在剑意周转不如对手流畅之上。弟子虽未能得窥本门三绝剑意,但自一旁看来,以为师伯若是学那乐逍一般,于一招之中揉合将三种剑意,周行往复,巧为变化,那乐逍又怎是师伯的对手。”李小红说罢盯着华行风,见他眉头紧锁,苦苦冥思,知其已入毂中。 华行风不多时便想通了李小红所言剑理,不由地兴奋难抑,“不错,你说得极对,想不到你貌不惊人,却有这等见识。” “剑术之道说来易,行来难,弟子不过是爱胡思乱想罢了。”李小红自谦道,生怕惹华行风怀疑。 “胡思乱想得好,胡思乱想得好啊。”华行风不由地以指待剑,凌空比划,完全沉浸于剑术钻研之中,将李小红晾在一边。 李小红以为时机成熟,于是说道:“师伯,弟子还有事问你。不知师伯见过我一个病怏怏的师弟没有,他曾说要去紫霄宫偷武当派的真武画像,我以为这只是开玩笑罢了,却不想一转眼他便没了影,难不成他真去了” 华行风闻言将动作停住,“你那师弟又是怎样的一个怪人,怎么敢到紫霄宫偷东西。” “师弟说,我们昆仑派在江湖上总被武当压过一头,掌门为此终日闷闷不乐,若能从紫霄宫将武当供奉主神真武大君的绘像偷走,也算为掌门出了一口恶气。”李小红道。 “这些门户之见当真是”华行风念及其师,欲言又止,长叹一声道,“如今灵晗道长往紫霄宫去了,你那师弟怕是会被抓住。” “那可怎么办。”李小红装出一脸焦急,“师弟已去了很久,不知还在不在紫霄宫里,若是被武当掌门堵在紫霄宫里,他怎么逃得掉,还请师伯救救我的师弟,先拖住灵晗道长,让他有脱身的时间。” “只怕这样也是于事无补。”华行风虽这样说,但终是不忍拒绝,“罢了,事在人为,我便前去拖延灵晗道长一时,希望你那师弟福缘不浅,能尽早离开紫霄宫。” “多谢师伯。”李小红见诡计得手,心中自是欢喜,只不过在华行风面前仍要装出慌张的样子。等到华行风追灵晗道长远去,李小红方才露出得意的笑容。 “若是灵晗道长被华行风拖住闲话,依李逸仙的性子必是等不惯的,定会独自先往紫霄宫去,到时他与那些守宫的武当弟子怎能不起争斗。这样也好,武当的两两三才剑阵足够消遣这‘当世第一’一阵子了。我且依旧藏身在这方圆台附近,免得秋姐姐和墨菁回来找不到我。”李小红如此谋算,便爬到一棵大树之上藏身,只等墨菁与秋言思折返。 未过一个时辰,秋言思回到原先藏身之处,见没了李小红踪影,正四下张望。李小红便自树上一跃而下,拍了拍身上尘土,对秋言思道:“秋姐姐平安回来就好,可见到了灵晗道长与李逸仙?” 秋言思点了点头,“想是你这鬼灵精又使了什么诡计,我还未出紫霄宫,便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喊叫,说武当掌门带着李逸仙往紫霄宫来了。本守卫在窗前的武当弟子一时都聚到了门前,我便得空自窗口穿出,飞身跃上了屋顶,躲在屋檐之后察看紫霄宫正门情况。” “李逸仙要进入紫霄宫,定免不了与那些武当弟子动手,是不是?”李小红兴味盎然地问。 秋言思又点了点头,“李逸仙孤身而来,即被武当弟子拦住问话,却见他充耳不闻,迈步便往里闯。武当弟子早有准备,以六人结成一奇怪剑阵,三人在前,三人在后,将李逸仙夹在当中。剑阵中相对两人使同种剑法,犹如镜像一般,时而以剑飞掷,相互交接,竟无一失手。” “这正是武当的两两三才阵,秋姐姐观之威力如何?”李小红插口道。 “确实厉害。”秋言思答道,“六个武功平平的武当弟子结成此阵,则足以与一高手对垒,武当派武功看来并非只有无极剑法值得一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交交黄鸟(中) “《易》云三才者,天道c地道c人道也,兼三才而两之乃为一卦,是以两两三才阵共六人而分乾坤两组,阵形可生六十四般变化。每组之中三人,分居天c地c人三才之位,乃是取意单卦三爻,各人剑法急缓轻重不同,便合了八卦变数。人居阵中,只觉剑气绕体不休,或一时呈现同人卦天火之势,或一时转为临卦象地泽之幽,应对稍有不慎便受重创。”李小红侃侃而谈,直似亲眼见过一般,“不过那李逸仙非同常人,想来用不了几个回合,便能看破此中门道,轻易将剑阵破了。” 秋言思再次点头言道,“李逸仙起初依凭轻功在阵中游弋,只等武当弟子攻势稍缓方才拔剑还击。我听他口中吟诗云:‘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吟诵之间,李逸仙剑出如电,将武当弟子六人之剑一一打落。” “这诗经中的《黄鸟》本是秦人所作,乃是为随穆公殉葬的子车氏三兄弟鸣不平的,他此刻借来悼念亡友灵钰,却也勉强应景。”李小红道,“我猜以此人的风流自命,定是诵至‘谁从穆公?子车奄息。’一句时,一剑挑落了两个居中站于‘人’位的武当弟子之剑,又在吟出‘临其穴,惴惴其栗’一句时,将站于‘地’位的两人之剑击落。至于何时出手击败站于‘天’位的两人么,我猜定是在他说出‘彼苍者天,歼我良人。’这句的时候。” “小红妹妹所言丝毫不差,竟似亲眼所见一般。”秋言思叹道。 “李逸仙依诗意使剑,每每对敌皆将诗句吟出,其出剑时机自不难猜。然而饶是如此,又有谁人能料到他究竟会如何出剑。”李小红言毕又问:“李逸仙胜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灵晗道长带着一个女子赶了来?” “不错。”秋言思点头答道,“同来的还有一位昆仑弟子。” “哦?想不到这华行风的品行倒是与其师迥异,为了给师侄创造逃走的机会,竟这般不遗余力地缠着灵晗道长。”李小红笑道。 “牛鼻子见状责问方才结阵的武当弟子,最后问到一个小道士头上,他说是一个昆仑弟子以师公之名遣他来报信的。而同行的昆仑弟子直说不知此事,又说他也是受人所骗。我听了他们所言,便猜到是你这鬼灵精从中捣鬼,你且明说,那小道士与昆仑弟子可是受了你的骗?”秋言思问道。 “也是天意助我,送一个小道士来替我报信。不然我只能去诓昆仑掌门,说不定还会穿帮呢。”李小红因其计策成功,很是欣喜,“只是灵晗道长和昆仑派的人现下也应该明白过来了,有人冒充昆仑弟子混到了武当山上。” 李小红得意一时,转眼又露出担忧神色,“我们说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见墨菁回来。” “莫非已失手被擒?”秋言思猜道。 “不会的。墨菁应于你之前遇到灵晗道长,若是他失手被擒,灵晗则会知晓有人冒充昆仑弟子,便不会在紫霄宫前向华行风问询了。”李小红锁眉思索道,“想来定是那小魔头自作主张去了某处,希望他莫要惹出什么麻烦才好” 李小红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秋言思一把拉过,于树后藏起身影。秋言思示意李小红噤声,朝方圆台的方向指了指,李小红随她看去,只见华行风领着小道士馒头出现在方圆台上。 李小红悄声对秋言思道:“我们且将这身昆仑派服饰丢在此处,好教他们以为我们已经逃走,如何也不会想到我们依旧藏身在这大树上。” 秋言思照李小红所言,脱下外罩昆仑派长袍,露出本来的一身白衣,然后揽了李小红,轻轻一跃便落在树枝之上。馒头带着华行风四处察看,好不容易才回想起与李小红相见地点。两人来到树下,见了地上的两件衣衫,只听馒头说道:“那个昆仑弟子果然是假冒的。” “来人必有所图,定还在这武当山上,只是不知此刻逃到何处去了。”华行风环顾四处,却未见有异。 “那怎么办?”馒头问道。 “便劳小兄弟以此回禀灵晗道长,请他多加防备,莫中了贼子奸计。”华行风将地上衣物拾起递给馒头,“在下亦会禀明家师,清查门下弟子,定要捉住那人,以还我昆仑派一个清白。”华行风说毕,同馒头道了别,两人各去本门掌门处回话。 李小红见两人走了,正打算自树上跃下,却又被秋言思拉住。此时又有一昆仑弟子来到树下,他若有所思,驻足不前,忽然抬头看向李小红藏身所在。 “你这金蝉脱壳之计可瞒不过我,我知道你藏在树上,还快快不下来。” “若那两人的心眼有你这小魔头一半多,便能识破我的障眼法了。”李小红说着自树上跃下与墨菁相见,秋言思也随之现身。 “你这鬼丫头主意太多,若是我不多几个心眼,说不定哪天便被你算计了。”墨菁笑道。 “你别急着恶人先告状,我问你,你究竟去了何处,怎么一去便是这般久?”李小红质问道。 “事出有因,你且容我慢慢道来。只是在这之前,你们两个能不能先去了这副尊容,还于本来面目,不然让我对着两个身着女装的麻脸c大胡子,又怎能好好地说出话来。”墨菁打趣道。 李小红看了秋言思,见她翩翩白衣却浓髯满面,险些笑出声来,转而心想自己形容当也颇为可笑,便三两下为二人去了易容,露出本来的女子娇面。 墨菁见两人收拾停当,便从头叙起了自身见闻:“我将紫霄宫至此的途中情况摸清之后,本打算回此处与鬼丫头会合,不想方走了几步,便见一小道士从山林小道穿出,自身边疾奔而过。我甚是好奇,便追上去询问,那小道士只说要往紫霄宫报信,匆匆赶路不再答话。我于是暗中跟在其后,藏于紫霄宫左近,因此方能不被武当掌门撞见,实在侥幸的很。” “这哪里叫做侥幸。”李小红插话道,“那小道士是受我所托前去报信的。我算定以你那多事的个性,必会去查探究竟,是以不担心你会与牛鼻子碰到。” “如此说来,我终究还是被你算计了。”墨菁言道。 李小红不理他的斤斤计较,直接责问道:“这么说你看到了秋姐姐自紫霄宫出来,是不是?”她见墨菁点点头,又问:“那你后来去了哪里?为何不听我的嘱咐,定要惹是生非,不肯与秋姐姐一道回来。” “我是我,她是她,为何我非要同她一道。”墨菁辩解道,“何况我并没有惹事生非,反而探知了武当派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李小红问。 “武当灵钰死得蹊跷。”墨菁言简意赅,似是有意惊李小红一下。 不想李小红却道:“这件事我早已猜到了。方圆台上李逸仙提出要查探灵钰死因时,灵晗道长神色陡变,一时十分犹豫,想来那灵钰应是死得不太寻常。你倒是说说灵钰之死究竟是怎样的蹊跷法。” “灵钰周身无有一处伤口,又非中毒身亡,岂不是蹊跷得很。”墨菁道。 “这是你亲眼所见?” 墨菁摇了摇头,“灵晗等人进了紫霄宫后,我又在远处多等了片刻,方才收敛声息,悄悄潜至窗下偷听。只是屋里并无人声,很是奇怪。于是我透过窗缝一瞧,只见屋里空无一人,唯有地板有一方凹陷,内里火光闪动,想是别有地宫。我便推开窗户,潜入紫霄宫,躲在地宫门前,将内里三人所言听得一清二楚。灵钰并非死于中毒之说,便是我听那其内的一个女子所言。” “那女子你是识得的,便是与你有杀师之仇的远香阁弟子金萱。”李小红道,“这么说来倒像是灵钰道长寿终正寝了。” “灵晗虽有怀疑,却也只能这般认为。倒是李逸仙说灵钰定是被人所害。”墨菁道,“听李逸仙所述,灵钰右手五指弯曲,其形怪异,正是发射暗器之姿。然而对手武功太高,于倏忽间便取了灵钰性命,若非他早有警戒,先发制人,怕是连这次出手也做不到。” “照李逸仙这般说来,灵钰乃是被一绝顶高手所杀,而杀他的武功又极其诡异,未留下丝毫的伤痕”李小红以手扶额整理着思绪。 “必是这样了。只是这浑身没有一个伤口的死状,我竟似在何处亲眼见过一般。”墨菁忽然神情黯然,“灵晗还说,随灵钰下山寻人的两个武当弟子至今未能回山,加上三月之前便杳无音讯的两人,武当近来已有四名弟子没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直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现下对此事所知过少,我也没有什么头绪,你还是说说此行可有寻到一处适合盗剑的地方吧。”李小红道。 “为何不于今夜往紫霄宫中盗剑,非要等到明日于途中抢夺?”秋言思此时插话问道,她心内焦急,只想早日取得太清剑。 “且不说今晚紫霄宫内或布下天罗地网,我单问秋姐姐,今晚会是何人于紫霄宫中守护太清剑?”李小红问秋言思道。 “想来是灵晗亲自守护,但若有墨菁与我同往,以二敌一,盗取太清剑亦不算难。”秋言思道。 李小红闻言摇头道:“若真是灵晗道长守剑,我们今夜或可一试。但我猜想,今晚定是‘神偷’司徒空空守护太清剑,必要时他大可来个‘监守自盗’,自己携剑而逃,我们又怎能比他更善此道。我们纵然有心擒他,试问又有哪个追得上他,到时劳心劳力,最终也只换得一场空罢了。”李小红顿了顿,又道,“所以我们只能以逸待劳,于明日司徒空空护剑松懈之时,半路杀出,夺走太清剑。此事虽然不易,但成算却要高些。” 秋言思觉得李小红言之有理,便不再坚持今晚夺剑。 墨菁此时道:“紫霄宫至此需经过一个较为短窄的山洞,我觉得那里便是我们出手夺剑的绝妙所在。” “好,我们这就去那里看看。”李小红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交交黄鸟(下) 由墨菁领路,三人便向紫霄宫行去。路上栈道沿山侧架设,蜿蜒曲折,蛇行十余里,忽然没入一山洞之中。李小红先于洞外察看,见此洞开于山形边缘偶然外凸之处,一侧石壁之薄不过一掌厚度,再外便是凌空。山洞应是天然而成,洞口极窄,不容两人并肩,洞口四外则与山一体,石缝中生有杂草斜枝。山洞之深不过十数步,其内道路虽比洞口为宽,但仍需三人依次通过,方能畅顺无阻。李小红出了山洞,又独自折回,如此这般在洞中穿行往返数次,方才停步赞叹,不由地拍手叫绝。 “鬼丫头以为于此夺剑胜算如何?”墨菁笑问道。 “此洞狭窄,确实对我们有利。任那老神偷轻功再高,若被堵在洞里,定也无计可施。”李小红说道,“好,明日我们就在此夺剑,只等那老神偷进入洞中,秋姐姐与小魔头便一前一后将他困住,务必一战夺得太清剑。” 秋言思与墨菁闻言皆点头以应。 “如今当为所虑的,只有如何将太清剑带下武当之事了。”秋言思道。 李小红展颜一笑,“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姐姐听我吩咐便是。” 三人寻了一处柴房安身,过了一夜,次日天色未明时分,秋言思便已按耐不住,催促三人起身往山洞而去。 李小红睡眼惺忪,蹒跚于山路之上,透过薄薄雾气,忽见前方有一人影去势极快,不由地一个激灵,醒了八分。秋言思也望见那人,直如看到鬼魅,一时失魂落魄,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追上前去。李小红见她神情有异,急忙唤了数声,却不料她浑似未闻,一味快步追赶。直至墨菁一个闪身挡在秋言思身前,秋言思方如梦醒,回过神来,却仍怔怔望着人影所去方向。 “秋姐姐,方才那人影你可识得?”李小红问。 秋言思先是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 “不多时司徒空空就会护剑前来,那便是我们夺剑的时机。如今不论那人影究竟是谁,只要不碍于夺剑,大可不必理会。”墨菁道。 “太清剑”秋言思一时犹豫不定,又望了望人影去向,“不行,我此时不能再等一刻,必要追上前去,看清那人面目。太清剑可来日再取,那人若真是那人我便不能就此错过。” 李小红问道:“错过今日便再无夺剑良机。秋姐姐可决定了?” “是,可惜辜负了小红妹妹的苦心筹划。”秋言思语含歉意。 李小红知她脾气,认定之事绝难更改,当下唯有叹息一声,“罢了,方才那人影去势奇快,应是身怀绝技。我们未明他是敌是友,若贸然照先前计划行事则恐生不虞,先探探其底细也好。” 墨菁却是百般不愿,“当初是秋女侠一意要夺太清剑,如今万事俱备,却又不夺,这是何道理。看来女流之辈当真不堪与谋,你们不去夺剑,我自己去。” 李小红闻言怒道:“不堪与谋?好,你且去夺剑,我倒要看看你有无本事自神偷手里夺走一物。” 秋言思不理二人争吵,运起轻功便向人影隐没处奔去。李小红自知追不上她,便急命墨菁施展轻功带她去追。 “我要去夺剑,可没有功夫管那神秘人影的事。”墨菁拒绝道。 “小魔头要太清剑作甚,莫非是替秋姐姐夺的么?”李小红问。 “为何要替她夺,我不过是自己取来玩玩罢了。” “你可还记得你与我打赌输了,说过要对我惟命是从。”李小红笑道,“我大可在你夺剑之后,再命你将剑送给秋姐姐,这样你岂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你”墨菁想不到李小红竟使出这等耍赖手段,夺剑兴致一时大减。 “还是莫要在此闲话了,你快带着我追秋姐姐去吧。”李小红道,“怎么,小魔头可是要赖赌约?” 墨菁无奈之下,只得携了李小红,直追秋言思而去。两人追了一阵,穿过山洞,又到了方圆台左近。只见秋言思立在路旁,四顾茫然,似已失了神秘人的踪影。 李小红与墨菁还未追至秋言思处,便听得远处一声暴喝。秋言思闻声身如飞箭一般,径直冲向声源所在。李小红忧心前方凶险,却不及将秋言思拦下,只好再催墨菁,要他紧追不舍。墨菁携李小红又追了一阵,终于前方屋顶之上瞧见秋言思身影。墨菁纵身几个起落,转眼来到秋言思身旁。 “刚刚还担心秋姐姐追得太急,会落入圈套之中,看是来我多虑了。”李小红道。 秋言思也不答话,直直盯着下方院落,那里有两人激战正酣,剑锋相撞之声乒乓不绝。李小红辨出身着武当道袍者乃是南宫介,而另一人则身穿黑衣,披头散发,看不清本来面目,仅依身形推断,应是方才所遇的神秘过客。 “这南宫介与对手有何深仇大恨,竟打得这般拼命,似他这般一味使用狠辣招式,反倒失了无极剑以柔克刚之妙。”李小红奇道。 “你看那里便知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了。”墨菁往边上一指,只见乐逍倒在地上,,嘴角衣衫着有血迹,灵晗道长亦倚门颓坐于血泊之中,胸口插有一柄长剑,看样子应已死去多时。 秋言思看了一眼,叹息道:“他他不可能如此厉害,以致能以一敌三,杀了武当掌门,还将一个武当弟子打成重伤。,看来这人不是他。” “灵晗道长未必就那神秘人杀的,他的武功虽高于南宫介,却不见得是灵晗道长的对手。”李小红道,“姐姐,你看他手中所持之剑通体赤红,挥砍之时犹如血幕腥风,你我距他如此之远尚能感觉到杀气迫体,可见那剑必非寻常。而灵晗道长胸口所插之剑不过凡铁而已,试问此人既身怀利器,又为何要用别人的普通长剑杀一绝顶高手?” “妹妹所言不错,是我太惊慌了。”秋言思道,“我一时盼此人是他,一时又盼此人不是,竟这样的心乱如麻。” “秋姐姐”李小红从未听秋言思诉说过内心思绪,此刻闻言吃惊非常,暗想秋言思话中提及之人究竟对她有多重要。 南宫介杀红双眼,满目狰狞,已然狂性大发。他招招只攻不守,似要拼得同归于尽,神秘人武功虽高出他一截,却也不得不避其锋芒。战了一阵,南宫介气力不继,攻势变缓,神秘人于是借机反扑。如此斗了三两个回合,南宫介已负伤多处,奋力还了几招之后,终倒地昏迷不醒。 神秘人收剑而立,看了眼四周形势:灵晗已死,乐逍重伤,南宫介昏迷。他提剑走到南宫介身前,便欲取南宫介性命。秋言思此时终于看清其人面貌,只见他两撇剑眉入鬓,一双鹞眼如刀,鼻峰高耸,唇薄似削。秋言思不由地浑身一颤,“啊”的一声破口而出。 神秘人猛然抬头望向秋言思所在,剑锋一转便要来袭,突然听到远处话声脚步声叠沓而至,只得把剑一收,以轻功遁逃。 秋言思顾不得与李小红说明,一个纵身,直追那神秘人而去。李小红欲催墨菁带她紧跟上前去,扭头却不见了墨菁的踪影。李小红暗骂道:“小魔头定是尚未死心,独自去夺太清剑了,似他这等不知进退,当真不堪与谋。” 未过多时,寂灭和尚c霜月散人与各派掌门都已到了庭院之中,见了院中血迹遍地,三人死伤,皆大惊失色。武当众弟子纷纷扑至灵晗道长身前,探其已无鼻息,一时或悲或怒,哭喊叫骂不止。亦有许多武当门人围在乐逍与南宫介二人身侧,为其查看伤情。众人见南宫介伤于皮外,便为他敷了些金创药,并将其伤口包扎。而乐逍则身受极重内伤,气若游丝,同门便取出武当疗伤灵药喂其服下。 寂灭和尚走至灵晗道长尸身之前,将插在灵晗身上的利剑拔出,放至眼前细看,不禁怒喝一声,拨开身边众人,剑指南宫介道:“好贼子,竟敢犯下弑师大罪,和尚当真看错了你。”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显惊愕。 “寂灭大师何出此言?”霜月散人问。 “你看这剑上刻着哪个贼人的名字。”寂灭和尚将剑往地上一掷,众人目光所聚,便有武当弟子认出是本门兵刃,拾起一看,只见其上赫然刻着“南宫介”三字。 “怎么会是南宫师弟的佩剑”拾剑的人手抖不止,剑又“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寂灭和尚双掌合什,口诵经文数遍,脸上怒容方去,“魔由心生,心因魔灭。和尚初见这南宫施主时,便觉他一身剑气恣睢,戾气极重,似是生有心魔,只恨未能及时相劝,以致其如今堕入魔道,实在可悲可叹。”寂灭和尚长叹一声,“和尚昨日与灵晗老友闲来叙话,说起传位之事。老友灵台清明,知此子偏执剑术,杀气过重,是故欲舍其而将掌门之位传于乐逍,难不成他就是因此而生弑师夺位之念,以致痛下杀手?” “原来如此,怪不得灵晗道长昨日遣乐逍去战华行风,原来是有意让乐逍仗剑立威。”李小红闻言忖道。 “这小子自己走上魔道,做下这等天理不容之事,实在可谓养虎为患。不如将他快快杀了,替灵晗道长报仇。”易连山从旁说道,引得不少人随声附和。 “如今事情真相未明,南宫介又尚在昏迷之中,不能自辩清白,怎能依诸位臆断就将其斩杀。”仇独自人群中站出抗议,“再者说,南宫介又如何杀得了灵晗道长。” “定是他趁道长不备,突施暗算。道长又怎能料到自己的徒弟要杀他。”易连山道。 “和尚倒是以为仇施主所言有理。”寂灭和尚向仇独行一僧礼,“只是此事终究是武当门内之事,不知武当派诸位有何意见?” “这”貌似武当派中年岁较长的一人出言道,“现今还不清楚南宫师弟为何要杀害师父,不如暂且将他关了吧。” “师兄还替他说话作甚。”武当弟子中一粗壮汉子拔剑上前,“他定是觊觎掌门之位,杀害了师父。我这就替师父报仇。”说着便一剑向南宫介斩去。 “她怎么还不出手?”李小红见剑锋直落,竟不由地有些焦急。只见剑锋将及南宫介之身时,忽有一枚飞镖正中剑身,难大汉竟握剑不住,长剑脱手而飞。非独如此,众人一时皆似脱力,四下倾倒,坐卧各处,已然皆中了毒。唯有寂灭和尚内功极深,仍站在原处,双手合什,暗暗运功抗毒。 “何方鼠辈竟敢施毒暗算。”寂灭和尚怒喝一声,中气充足,未见中毒迹象。 “和尚不必吓我,这‘横枝斜影’乃我远香阁镇阁之宝,无色无味,闻之即酥,任你武功再高,半个时辰之内也休想催动真气。”金萱说着走过寂灭身边,“要杀这块臭石头,也得本姑娘动手,轮不到你们多事。”金萱言罢抱起南宫介便走,寂灭和尚聚不起丝毫气力,只能由她去了。 “看来这远香阁到底有些手段。”李小红有意观看此间后事,便依旧伏在房檐之上。 不足半个时辰,寂灭和尚便已行动自如,他从近处井里汲了桶水,泼于众人头上,为之解毒。李小红见了武林各派掌门的狼狈像,险些笑出声来。 “这妖女当真可恶,我这便去捉她回来。”易连山恨声说道。 “如今我等气力未能恢复,而那女子当已去得远了,追之恐怕不及。如今更为重要的是将灵晗道长的尸身收敛,还要设法为乐逍少侠疗伤。”霜月散人道。 “灵晗老友虽然属意乐逍继位武当掌门,但如今唉,阿弥陀佛,无常无乐。”寂灭和尚道,“如今可谓群龙无首,但武当仍需有人理事,不知武当诸位愿奉何人为武当掌门?” 武当众人面面相觑,实不知该由谁来接任掌门。 “此事本不关和尚的事,但有一人来历只有和尚能够道明,而这人又是代理武当掌门的一个人选。和尚为武当计,便以灵晗老友的身份多言两句,还望诸位莫怪。”寂灭和尚向灵晗道长尸身一躬,“此人是灵晗道长的首徒,曾奉命下山追查师门叛徒的去向,只不过此行曲折,一去便是二十余年,直至数日前方得以重回武当山。何施主,这期间之事便由你来说明吧。” “大师,我”何彦魁自武当门人中走出,欲出言推辞。武当年青弟子皆不大识得他,唯有几个年岁长的,知道他确实是武当的首徒。 寂灭和尚打断其言,说道:“我佛讲求自渡渡人,而道家也有‘天道承负’之说。如今武当逢遭大变,何施主你身为武当首徒,自当为师门分忧,责无旁贷。至于代行掌门之职一事,当由武当门下自行商议,和尚无可置喙,也不由你决断,望你求得问心无愧便好。” 说话间只见一道身影匆匆赶来,刹步于人群之中,李小红远远看见,心内暗道:“看司徒老儿这般形状,墨菁那小魔头应该已经得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一苇杭之(上) 船上众人聚于船侧,未于海上见到折断桅杆,当是已被方才飞跃鱼群冲带到远处去了。船老大顿足捶胸,大骂道:“这劳什子天公心眼忒坏,老子方逃离了风暴,又遇上这怪鱼,如今没了桅杆,叫老子如何靠得了岸。” 慕容长歌却笑道:“船家何必骂天,依孤看来反倒应该感激上天才是。假使这些鱼没能临船飞跃,而是直冲船底,则船底必穿,我等此刻恐怕早已葬身海底,沦为鱼饵了。” “呵呵,看来我们被困在这茫茫大海之上,倒也算幸事一件。”穆影笑道,“船家,这船上可有木桨?我们有这么多人,若能齐心协力,将船划回岸边也非难事。” 船老大闻言更是悲伤,“本是有桨的,但方才老子命人去查,却回话说大半都于风暴中落到他娘的海里了,剩下的不过三四柄,凭这些个根本无力划动如此大船。看情形咱们应是到了远海,不借风力,单凭木桨,没有半月根本见不到陆地的影儿。可是这船上的饮水只能支撑五天,如果断了水,不出三日,咱便得渴死在这海上。” “想不到今日我们在劫难逃,可恨聂大哥还等着我和公子前去金陵支援。”穆影心道,眼中忧思甚浓。 “姐姐,有人要杀花大哥。”师奇甲喊道。 穆影大惊,急忙赶来,只见一个黑脸大汉已亮出明晃晃的匕首,欲刺向躺在地上的花城雨。穆影急忙摸了一只鬼没镖,一击正中黑脸大汉的手腕,匕首随之落于甲板之上。 “你做什么,可是活得不耐烦了。”穆影怒叱道。 “我正是想活才要杀他。你方才没听到么,船上的水只够五日之用。此人已经半死不活,我杀了他,少了这一张嘴,便能省出许多水来。”大汉捂着手腕振振有词。 “好。”穆影眼神忽然一暗,“少一张嘴便能剩出许多水来,正是如此。”穆影手一扬,一枚飞镖便插在了大汉喉头。 余下众人见穆影顷刻取了大汉性命,一时皆惶恐不已,噤若寒蝉,生怕穆影为了存水也将自己杀了。慕容长歌见状,指着大汉尸首扬声说道:“我等今日陷于困境,非合众人之力不能脱出,若像此人一般目光短浅,欲杀他人而求生,则是自蹈死地,死不足惜。试问仅凭一人之力如何能够驾船渡海,多活也不过一时片刻罢了。此后若是有人再生自相残杀之念,此人便是他的榜样。”慕容长歌见众人已被说动,便一鼓作气道:“没有帆桨又如何,须知渡海之道远不止帆桨而已,如今天下第一的机关术大师便在这艘船上,他必能造出远胜帆桨之物,五日内我们必能登岸。” 众人不知慕容长歌口中的“天下第一机关术大师”是何人,一时交头接耳,相互问询。师奇甲来到慕容长歌身侧,扬声说道:“老头子说的不错,我身负无双机关术,定有办法助我们脱出险境。”众人见他只是一个孩童,如何肯信他所夸海口,纷纷露出沮丧神色,有的竟已痛哭失声。 慕容长歌又道:“尔等或许轻他年少,将这不世奇才视作小小孩童,当真是愚蠢可笑至极。尔等可知此船自所以能于风暴之中颠簸不翻,大半应归功于这个孩童所造的奇异兵刃。他已救了尔等一次,便能再救尔等第二次。” 花城雨于风暴之中保船不翻之事,众人中倒有几个是亲眼所见,此时听了慕容长歌之言,亦觉无有那奇怪兵器,花城雨难以成功,立时对师奇甲刮目相看。此一节交口而传,倒激起众人求生之望。 “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不借帆桨使船靠岸?”有人问道。 “这”师奇甲一时语塞,“这办法么,我暂时还没想出。不过我这里有一卷《千机百变》,其上记载了古今机关术师集大成之作,此中必有使舟船不靠风帆木浆而行的方法。”师奇甲说着从随身皮囊之中取出一册图谱。 慕容长歌接口说道:“那便请小娃娃好好找找,余人便去休息吧。还请穆姑娘看守船上存水,定时定量分配,防人盗取。” 穆影答了声“好”,便将昏迷中的花城雨扶起,命船老大带路,往舱中去了。余人各自或走或留,或惊或悲,情状不一。师奇甲讨了一盏油灯,便也入舱中仔细翻看图谱,唯有慕容长歌仍立于甲板,怔怔目送落日入海,脸色阴晴不定。 第二日清晨,众人早早聚于甲板之上,等着聆听航海靠岸之法。师奇甲自舱中走出,他眼袋极重,似是一夜未睡。穆影见他无精打采,小小脑袋也只管耷拉着,倒有些心疼,上前说道:“弟弟你若累了便去休息吧,一时想不出法子也不打紧的。” “谢谢姐姐,我不要紧。”师奇甲走过穆影身边,站定于众人面前,将头扬起,说道:“我已找到了行船的法子,大家听我吩咐,现在开工,照我绘出的图纸来造机关,借它之力我们便能将船靠岸了。” 众人听他这样说,皆略略松缓了久悬之心,围到师奇甲身边,欲看那救命图纸究竟何物。师奇甲将图纸展开,与众人讲述其上所绘的机械原理,奈何无有一人能够理解所言。唯有慕容长歌,一观图纸便已猜出机关概貌,问了师奇甲几个关键之处后更是全然明了,不住啧啧称奇。 慕容长歌道:“小娃娃果然厉害,如此巧妙的机关你是如何想出的?” “本座昨夜翻看《千机百变》,见其中一节讲述前人徐福打造无帆之船渡海一事。上述徐福为替秦皇出海求取仙药,造巨轮两架安于一吞鲸大舟之侧,以机簧连接,凭壮士十人之力催动,航海远行。巨轮拨涛排浪,其速快于百人划桨,浩风鼓帆。”师奇甲道,“如今我们这艘船的大小自然比不得秦帝之舟,故木轮也不必造得太大,径三丈足矣,亦无须十人之力,四人足矣。本座看老头子你对机关术悟性不错,便着你带领众人制造一架木轮,而本座与穆姐姐来造另一架及其他零散配件。希望你不要造得太慢,误了工期,让本座失望。”师奇甲颐指气使,直将堂堂吴王使唤得如同小吏一般。 气使,直将堂堂吴王使唤得如同小吏一般。 “向来只有孤差遣别人,今日却轮到你这小娃娃来差遣孤了,有趣,有趣。”吴王哈哈大笑,“这机关术与兵法颇为相似,讲求大势示拙于其外,精锐藏巧于其中。孤深谙兵法,精通筹划之道,若是比试打造木轮的速度,小娃娃只带一人可未必赢得了孤。” “老头子休要狂言,谁胜谁负,比过方知。”师奇甲道。 两人也不避人耳目,就这样一个称“孤”,一个自唤“本座”,口舌之战打得不亦乐乎。师奇甲将一张图纸副本交给慕容长歌,又交给其墨笔c短锯c刻刀等工具若干,然后自与穆影寻了甲板上一空旷处开工。穆影不懂机关,只是为师奇甲自船上寻些可用木料,并不时递上其所需工具,凡绘制图形,裁锯木板,拼接组装之事,皆由师奇甲亲为。师奇甲动作奇快,不多时已将木轮外架搭出。 反观慕容长歌一方,虽有十余人众,建造木轮之事却毫无进展。慕容长歌细述造轮之事,将其分为十余道工序,命余人各据所长而选,待到分工明确之时方才动工。初时众人毫无经验,频频出错,只得慕容长歌往来纠正,亲为示范。直到众人做出一些零件之后方渐入佳境,进度一时大步向前。 及至正午,昨日脱力昏迷的花城雨幽幽转醒,来到甲板之上,见众人忙得热火朝天,心内不明所以,只有找到穆影问询。穆影将其昏迷之后诸事告知花城雨,花城雨听了便要也帮忙,却被穆影以其身体虚弱拒绝,强送其回舱中休养去了。 午后时分,师奇甲已将一架木轮完工,信步走到慕容长歌处,欲出言取笑,却见慕容长歌所造木轮也仅剩一二处未成,心内暗吃一惊,直叹慕容长歌了得,取笑之心也顿时无影无踪。不久,慕容长歌所造木轮也已完成,师奇甲查看了一番,淡淡说道:“马马虎虎,还算能用,只是造得慢了些。” “小娃娃着实厉害,无愧天下第一机关术大师之名,孤虽有十余人相助,却仍不及你完成得快。”慕容长歌道。 “胜在尔等没有打造机关的经验罢了。若是再比一次,便轮到你老头子赢了。”师奇甲答道。 师奇甲令人将两架木轮安装于船身两侧,并将木轮上的连杆引至甲板中央,接入一个带有四对踏板的小型轴轮装置之中。连杆另一端连着木轮外缘,可借人踩踏踏板之力带动木轮转动。如此,踏板转行小圆,木轮转行大圆,中间机构复杂,有几重杠杆专为省力而设,是以仅用四人之力便可使木轮运转如飞,带动舟船排浪蹈海,如奔马驰于平川。师奇甲调试了几番,令两侧木轮转速一致,以使船行直线,航向正西。之后,慕容长歌为众人排了序次,定下每日每时何人在此当值,负责转动木轮。木轮昼夜不息,人人工作繁重,工时平均。慕容长歌本有意将师奇甲这个孩童排除在外,但师奇甲自言有百战胜兵相助,与天生神力无异,便也被安排当值。穆影言花城雨气力尚未恢复,要求明日再将其被排入轮值,众人皆感念其功,无一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一苇杭之(中) 慕容长歌特令穆影c师奇甲c花城雨与船上最为精壮的两名水手组成一队,此队效率极高,工时亦为他人两倍之长,除却两个精壮汉子相互轮替之外,穆影c师奇甲与花城雨皆无替补。穆影c花城雨身负武功自然不觉疲惫,师奇甲可借百战胜兵之力则更为轻松,反倒是两个精壮大汉跟不上此三人的速度,皆疲累不堪。由是,花城雨三人工时逐日加长,更多的人互替余下的一个空位,而船只每日航行的里数也得以增加。饶是这般,到了第五日午后,船上众人仍然望不到海岸所在。 穆影见船上存水将尽,忧心忡忡,正欲前往花城雨处商讨对策,却与慕容长歌迎面碰到,穆影上前行了礼,不料慕容长歌说有事相谈,要她借一步说话。 慕容长歌带穆影来到船内一角,见四下无有他人,方才说道:“孤虽不知穆姑娘来历,但定然是豹营好手,巾帼不让须眉。只是不知穆姑娘能否仅凭一人之力,敌过七八名精壮男子的围攻。” “吴王有何事但请直言,奴家尚有要紧事要找公子商量。”穆影道。 “穆姑娘可是为船上存水不足之事发愁?”慕容长歌问道。 “不错。” “姑娘可知这船上之人都在为水源发愁。五日期限将至,众人皆知存水将尽,却不知离海岸尚有多远。此事攸关性命,难保无人动起别样心思,还请穆姑娘小心为上。”慕容长歌故作神秘道。 “殿下可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吗?”穆影闻言问道。 “孤方才路过船老大的舱室,偶然瞥见船上的六个汉子正与船老大密谈。孤心中疑惑,便驻足偷听了片刻,恰巧听到了他们的诡计。”慕容长歌言至此处略一停顿,见穆影疑心已起,方继续道,“原来他们也在担心船上的存水不足,已然供不得这么多人一日之用。船老大于是提出一条歹毒计策,便是杀光船上他人,由他们几个独占存水,就能多活两日,撑到船只靠岸之时。你是看守存水之人,乃他们必杀对象,但他们畏惧你武功高强,便欲定计害你。此刻他们应该已杀光了船上的老弱之人,不多时便会假意请你到舱中议事,实则设下埋伏,意在取你性命。”慕容长歌说完拂袖离去,留下穆影怔在原地。 穆影心内既怒且恨,眼中杀意已现,忽听得有人喊她,忙敛起杀气,回过身来。来者是幸存水手之一,说是奉了船老大之命来请穆影。穆影不动神色,暗中摸了无影针藏于手心,随那水手来到了船老大所居舱室。 穆影方一进门,身后水手便立时将门关上,同时左右两侧各有一名大汉虎扑而上,前方亦有两人持匕首刺来。穆影随手将无影针撒出,左右前方四名男子立时中针毙命。身后把门之人此刻抽出短刀,砍向穆影颈部。穆影将身一闪,头也未回,背手射出一针,正刺中水手喉头。船老大尚未动手,便见穆影抬手之间杀了五个大汉,已吓得肝胆俱裂,连忙跪地求饶。穆影一点人数,见少了一个,便厉声问道:“你不是找了七个人来密谋害我,怎么此间只有六人?” “剩下的一人刚刚去杀那个会机关术的小孩了,至今还未”船老大话未说完,便被一针刺中心口,立时毙命。 穆影出了舱室,马上往师奇甲处赶去,进了他所住船舱之门,只见一名大汉倒在血泊之中,胸口处穿出一个箭头。师奇甲缩在床上一角,手中持着变为弩型的百战胜兵,浑身不住发抖。穆影上前安慰,却被师奇甲一下抱住。 穆影等师奇甲渐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便柔声问道:“弟弟可是第一次杀人?”见师奇甲点了点,她接着说道:“没关系,习惯之后便不怕了。” 穆影带着师奇甲来见花城雨,却见慕容长歌正与花城雨闲话,便将方才之事一并告知二人。花城雨甚是吃惊,他虽知穆影杀人亦属无奈,心内却不免生出重重哀思。 “老头子,本座有一事不明,他们既然是先对对弱者下手,为何单单没有派人杀你,让你既得空去通知穆姐姐,又悠哉悠哉地跑到花大哥这里来闲话。” “此事解释起来又有何难,只因孤当时也参与了密谋,与船老大等人本是一伙。”慕容长歌此言一出,惊倒身旁三人,而他则浑不在意,继续说道:“本就是孤先骗那船老大,对他说穆影有杀掉船上众人独霸存水之心,而后他才起了歹念,定下毒计,想要先发之人。孤先借船老大之手除了船上的病弱之辈,又借穆影之手杀光了精壮男子,如今船上只存我等四人而已,存水必可再支撑两至三日,到时此船应已靠岸了。” “老头子,你好歹毒。”师奇甲骂道,“其实你欲将我也一并除去,只不过此番没有得逞而已。” “小娃娃莫要说笑,你有百战胜兵在手,寻常莽夫有怎能伤得了你。”慕容长歌笑道。 “吴王果然善于谋算,手段之狠辣,令人毛骨悚然。”花城雨心内不满,出言讽刺道。 穆影随即说道:“想不到奴家今日着了殿下的道,看来日后若与殿下打交道,奴家可要加倍小心了。” 慕容长歌见三人均是气愤难平,不禁哈哈大笑,“怪哉,怪哉,孤救了尔等性命,尔等却反过来怪孤。尔等试想,若是那些人仍然活着,难道他们就不会为了争夺余下存水而自相残杀?即便他们不会,那这船上存水依旧会在明日用尽,众人不外乎死路一条。如今孤送他们先行上路,便是为尔等留了生机。” 穆影知慕容长歌所言在理,心想自己若是为保公子性命,纵没有慕容长歌用计,说不定也会杀光船上众人。却听花城雨怒道:“损人利己,杀人作恶,想不到在殿下嘴里竟是这般的冠冕堂皇。” “此话是否冠冕堂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实话。”慕容长歌不以花城雨所言为忤,“小子若要是不想那些人白白送命,此刻便应珍重性命,速去转动木轮,以助船只早日离海靠岸。” 穆影此时也上前相劝,花城雨虽恼,却也不至于置四人性命于不顾,便与穆影c师奇甲出了船舱,往木轮处去了。 慕容长歌有意助三人转动木轮,怎奈他不会武功,实在不能像三人那般昼夜不息地蹬踏踏板。然而两架木轮若是受力不均,,船只便会偏离航向,是以比集四人之力方可。师奇甲于是着手改造机关,于左右两对踏板之中各取其一,造一新踏板供力。须知如此一来,这新踏板所受阻力便是原先两倍,蹬踏更为吃力,而三人中以花城雨气力为最,便由他负责这一新设踏板。 船行了一两个时辰,天上忽然飘起小雨。慕容长歌大喜过望,忙取出瓦罐器皿积蓄雨水。而花城雨却仰天长叹一声,说道:“天意弄人,若这雨早一刻来,又何必满手血腥,妄造杀孽。” 四人又在海上漂泊了两日,终于看到了陆地,于是弃船登岸,尽享劫后余生之喜。花城雨喜悦之余,仍难忘却自身之生还乃是十余条性命所换,渐渐悲从中来,径自点了把火,将大船付之一炬。 穆影将“风流鬼”自笼中放出,见它已无晕船迹象,不禁宽心一笑。她又见师奇甲望着熊熊火焰出神,露出与其年纪不符的忡忡忧思,故上前搭话道:“船上多事,倒忘了问弟弟为何孤身来到中原?”。 “此事说来话长,现下还不是跟姐姐明言的时候。”师奇甲看了一眼同在观火的慕容长歌道,“不知姐姐欲往何处?” “金陵。”穆影答道。 “金陵”师奇甲沉吟片刻,“弟弟与姐姐同去可好?如若取道金陵,便可以看看中原的风土人情,也好见识一下江南的繁荣富庶。”师奇甲说罢瞧了一眼慕容长歌,见其仍将目光投向焚船之火,不知是否听到了方才所言。 “这当然好,我想公子也必定同意。”穆影道。 “不给姐姐和花大哥添麻烦就好。” “哪里,若不是弟弟精通机关术,且身负百战胜兵,我们几个又怎能自这茫茫大海中生还。这么说来,弟弟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四人随后离了海岸,就近寻得一处渔村,取了身上金银与渔民换了吃穿用度,并问明了去往金陵的道路。渔村贫瘠,少有交易之事,慕容长歌使钱颇为慷慨,远远超出渔民所予之值。渔民皆大喜过望,不少人甚至将慕容长歌多付之钱还回少许,而慕容长歌却强要他人收下,直言金银无用,饥不能食,渴不能饮,寒亦不能衣。渔民受了慕容长歌恩惠,侍奉四人颇为周全,四人临行之时,村长还亲自送出十余里路。 四人途经驿站买了快马,骑驰四五日便来到了金陵城。师奇甲是初次来到中原重镇,见金陵人烟阜盛,商贸繁荣,四处商贩如林,路上客旅如蚁,车马喧杂,人声如沸,远非寒鸢北寒之地能比。 师奇甲正感叹间,忽有一队士兵分开人群,来至眼前。士兵列队两侧,将一孔明车推至慕容长歌马下。车上坐着一位谋士模样的男子,着锦衣,佩玉带,戴长冠,服饰无处不透着富丽尊贵。而其人面容亦甚秀美,罥眉细眼,高鼻薄唇,清秀处较之女子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一苇杭之(下) 慕容长歌下得马来,对孔明车上之人说道:“先生好厉害的耳目,孤刚刚进城,先生便闻讯来了。” “殿下已失踪了三月有余,或不知如今天下暗潮汹涌,怕不止卑职惦记着殿下呢。”谋士说道,他语声平和轻柔,令人不由地心生亲近之意。 “先生莫要小看于孤,孤虽狼狈离京远遁,却不聋不盲,早已听闻了吴地的部分兵马已渡过长江,正与王师对峙。”慕容长歌道,“不知这进军命令是何人下达,该不会是先生所为吧?” “卑职虽不及殿下深思远虑,却也不至如此愚蠢。若殿下当真被扣押在京,这一进兵岂不是会害了殿下。”谋士答道,“但乔将军却无在下这般的耐性,他整日忧心殿下安危,不顾在下劝阻,领了五千兵马渡过长江,以便接应殿下。” “孤甚爱乔广,因其是一员猛将,可惜太过鲁莽,只可使为先锋,不能任为主帅。此番令他主金陵兵事,是孤有欠考量。”慕容长歌道。 “殿下此次平定蔡公之乱,共分七路进兵,而兵贵神速,是故遣将甚急,一时错任亦情有可原。”谋士道,“不过殿下无需担心,卑职方才得知殿下入城之时,便即刻命人传讯给乔广将军,想来不出三日,乔将军定会班师。” “好在此间有先生在。若不是临行时先生病情严重,孤倒更愿意将金陵兵政皆交于先生之手。”慕容长歌道。 谋士笑而摆手,“兵政分权,方为避乱之道,殿下身为人主,此理当比在下清楚。更何况在下长于谋事,短于谋兵,这一点殿下也是知道的。” 慕容长歌闻言大笑,“先生真乃大贤,能够知人知己,知主知臣,运筹帷幄,堪称王佐之才。” 花城雨在一旁听到“王佐之才”四字,眉头猝然一皱,说道:“幕僚事主不过谋一地一事,能谋天下者方当得起‘王佐’二字,不知这位先生可有此等本事?” 谋士闻言看向花城雨,颔首说道:“不敢,不敢,在下胸怀有限,装不下几分经纬,只不过是在殿下身边的日子久了,略懂些殿下的心思罢了。”谋士言毕将花城雨打量一番,说道:“这位公子一身英气,必定来历不凡,还请赐教。” “在下花城雨,敢问先生名讳。” “原来是新任‘豹首’,失礼失礼。在下乃半死之人,原本贱名早已忘了。”谋士脸上笑容忽显凄苦,“幸得蒙吴王不弃,收作幕僚,如今自唤为‘言也善’。” “言也善。”师奇甲忽然插话道。“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你年纪不大,何止于将死?” “这位小兄弟以为在下有多大年纪?”言也善问道。 “不过三十岁上下罢了。”师奇甲猜道。 “三十岁?”言也善笑了笑,“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在下如今已过了上知天命的年纪。” “你你竟有五十多岁,怎么看上去这样年轻,难不成已经得道成仙了。”穆影惊道,她身为女子,自是比谁都在意容貌。 “在下只是凡夫俗子,不过平日服用些丹药,是以容颜不老而已。如今老来病魔缠身,长命百岁犹不可期,遑论得道成仙。”言也善说道。 “不知先生服用何种丹药,竟有如此奇效?”穆影追问道。 “那驻颜丹只有半死之人可服,姑娘定是服不得的。” “何为半死之人?”穆影不信其言,“为何那丹药只有半死之人可服?” “半死之人便是如在下这般,下肢已死,上半身却仍然活着的人。”言也善叹息一声道,“须知人同万物,枯荣有常。常人若服驻颜丹,必然上荣下枯,以双腿坏死换得容颜常驻。在下未得驻颜丹时双腿便已瘫了,是以服之无碍。” 穆影听了唏嘘不已,花城雨却觉难以置信,故问慕容长歌道:“天下当真有这等奇事?” 慕容长歌答道:“孤初时亦不相信,但二十几年以来,先生样貌从未改变,全如与孤初见之时。” 此时忽有紧急军情来报,慕容长歌命人呈上,立时将密信取出查看。花城雨见他读密信时神情如常,便以为信中所言并不如何紧急,却不想慕容长歌将信一放,勃然大怒道:“慕容诗欺人太甚,休怪孤不念血脉之情。” “此间不是说话之地,还请殿下回王府再议军情。”言也善劝道。 慕容长歌看了花城雨一眼,说道:“不妨事,想来今日之内,豹营的箭刻密报亦会传来,现下说与这小子也无不可。” “那么便请吴王明示。”事关慕容诗,花城雨自然最为关心,便是吴王不说,他也必会相询。 慕容长歌将密信掷与花城雨,言道:“小子自自己看吧。” 一纸之薄,不能破风,密信于中途飘落,花城雨必得弯腰方能拾取。花城雨本已对慕容长歌之行事多有不满,此时更以为他乃有意折辱,于是面嗔薄怒,一掌挥出,掌风将密信吹起数丈,趁此时闪动身形,一把将密信抄在手里。 “花公子好俊的功夫,难怪年纪轻轻便能担当‘豹首’重任。”言也善道。 花城雨展开密信细看,上云慕容诗调山东守将陈起驰援扬州,陈起奉命驻军扬州城外,虎视乔广大营。陈起三派使者,一劝乔广退兵,乔广以接应吴王之事为重而拒;二请乔广决战,乔广仍以接应吴王为由拒绝;三与乔广订约,彼此对峙,互不进军,乔广方允。不料订约当天夜里,陈起率八千人马偷袭乔广,击溃其部五千,斩杀乔广,吴军残部由乔广之子乔坚率领,正在逃回金陵的途中。此封密信便是乔坚所书,字迹歪斜潦草,应是逃亡途中于马上匆匆写就。花城雨看罢密信,心中疑云重重,一时不知从何理出头绪。 “小子欺我,慕容诗手中若无破军刃,如何调得动山东驻军?既是如此,她又何必遣你来寻?”慕容长歌见花城雨一脸茫然,斥道,“须知她要你寻孤,便是望你挟孤回京,如若不成,则行刺客之举亦无不可。看来是你这小子愚钝,不能领会罢了。” “寻回破军刃乃在下此行的首要之事,此乃陛下亲授,可见破军刃定不在陛下之手。”花城雨辩道。 慕容长歌不屑道:“破军刃在谁之手,谁就有弑君的嫌疑,孤若是慕容诗,也定言破军刃随孤不见,好让孤背上弑君罪名,她便可身登大宝。” “陛下并非吴王,绝不会有吴王这般心思。”花城雨一言掷地,铿然有声。 慕容长歌大笑数声,“孤早已说过,尔之愚见并不能左右孤之判断。如今孤已身在金陵城内,小子若是仍想将孤挟持至京,只怕不似先前难般容易。” “还请吴王小心为上,毕竟盯着吴王的不止在下一人。”花城雨对道。 慕容长歌闻言答道:“小子不必担心,孤回府后定会广纳武林高手,日夜护卫,定不会再次落入人手。”慕容长歌跃上马鞍,轻催一鞭,马匹缓步而行,“孤便与小子就此别过,望再相见时小子莫要成了孤之大敌。” 两个小卒推着言也善所乘孔明车,行于慕容长歌身侧。言也善进言道:“豹营乃朝廷利刃,专司刺杀之事,如今‘豹首’亲至金陵,定会对殿下不利。殿下为何不先发制人,将花城雨等关押起来,反而要做此纵虎归山之举?” 慕容长歌淡淡说道:“孤思虑再三,始终觉得今日放花城雨离去对孤最为有利。其一,花城雨武功了得,此地兵勇虽多,却并无十分把握将他擒住。再者,花城雨乃守信君子,孤今日不对其失信,若来日有变,易再得其信任。更何况孤还不想与朝廷决裂,任他离去也好,可宽朝廷之心。” “那近在眼前的陈起所部我们如何应对?”言也善问道。 “偷袭乔广这笔帐孤迟早会向他讨回。”慕容长歌说道。 穆影见慕容长歌走远,渐渐放下戒心,问花城雨将欲何往。花城雨道:“我与穆姐姐一般心思,时刻担心‘黑豹’等人安危,不如这便去豹营于金陵城中的联络据点,看有无他们的消息。” 穆影立时同意,匆匆领路欲行,忽见师奇甲仍在身边,遂问:“弟弟欲往何处,可有姐姐能够帮忙的地方?” “我也不知要往何处,想与姐姐同行,却怕姐姐不许。”师奇甲道。 穆影知此事涉及豹营机密,便向花城雨投去询问眼色。只听花城雨道:“在下得帝师相助良多,本当报答。只是在下此去乃是豹营机密之处,非得要帝师允诺必不说与他人,才敢请帝师同行。此外,在下尚有一事还请帝师直言相告。” 师奇甲答道:“花大哥是齐大哥的朋友,便不用这般客气了,直呼兄弟姓名便可。不知花大哥欲问何事?” “便是欲问小兄弟远道而来所图为何?”花城雨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他山之石(上) 司徒空空持太清剑急急赶路,却丝毫没有放松戒心,他双耳敏锐更胜目力,便连风声也能细细分辨。途径狭窄石洞时,司徒空空更为谨慎,步履也为之放缓,紧紧将太清剑握于手中。纵使这样,等他听出墨菁的吐息之声时,墨菁的身影也已出现在他目力所及之内。 墨菁倚着石壁,将布束长剑横在半空,拦住司徒空空去路。司徒空空见他只身一人,神态悠闲,毫无动手的意思,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老人家怎么走得这般的慢,叫我好等。”墨菁听到脚步之声停了,便转过身来,对司徒空空说道。 “老头子只道小娃儿知难而退,未敢来武当盗剑,不禁自叹寂寞,想不到小娃儿终究还是来了。”司徒空空笑道。 “多日不见,我对老人家倒有些想念了,不如闲话片刻,也好叙叙旧情。”墨菁说着便要向司徒空空走去。 司徒空空见状退了两步,“此地狭窄,小娃儿还是莫要站得太近才好。想你心中所念并非是我这糟老头子,而是老头子手里这柄太清剑。” “老人家虽然明白事理,但也误解了我的一番心意。”墨菁闻言叹息一声,“若我得到这太清剑,对您老而言也有极大的好处。” “小娃儿说的什么歪理,教你夺走这太清剑,能对老头子我有什么好处。日后见了灵晗那牛鼻子,老头子还能有脸面吗?”司徒空空嗤之以鼻道。 “老人家莫要拒绝得这般快,你将宝剑予我,我自会有好处给你。” “究竟是何好处?”司徒空空略有些好奇。 “你将剑予我,我也将剑予你。”墨菁笑道,“我自有利器,不必贪图这太清剑,不过是有事借来用一两日罢了,用完我自会将剑交还。至于您老到时还不还给武当派,便请老人家自己斟酌好了,反正武当派只知道是我夺走了太清剑,找麻烦也自会找到我的头上。” “你这是教老头子私吞太清剑之法,是也不是?”司徒空空问道。 “不错。老人家既然号称‘神偷’,没有一两件天下闻名的赃物在手,岂不是太寒酸了吗?”墨菁反问道。 司徒空空闻言怒哼一声,“老头子盗取天下宝物犹如探囊,何用与你合谋,使些奸诈手段。更何况牛鼻子与老朽为友,我怎能有负于他。小娃儿还是省省口舌,快快给老头子让路的好。” 墨菁见说不动司徒空空,也不气馁,又言道“老人家何必急于离去,纵使不想见我这无名小子,也会想见那身负霓裳七式的秋女侠吧,她每日都说老人家是她的手下败将,嚣张得很。” “哦,那小女娃现在何处,为何没与你同来?老头子还想再见识一下她双刀上的功夫。”司徒空空道。 “怎么没来,她与我一同堵你老人家,此刻就在你的身后,好断去你的退路。”墨菁向司徒空空身后一指,引得司徒空空急忙回头。 墨菁趁机跃至司徒空空身前,左手点向司徒空空颈部大穴,右手便径直去夺司徒空空手中之剑。墨菁这一来身法奇快,出手异常迅疾,连回头的时间也未留给司徒空空,又怎容他动身躲闪。眼看墨菁一击便要得手,不料司徒空空身形陡然矮了一截,使得墨菁左手点空,右手也擦其衣袖划过,连太清剑的剑穗也未碰到。墨菁失手之后身法不停,足下一滑便绕过司徒空空,站在其来路之上。 司徒空空笑道:“小娃儿诡计颇多,老头子险些着了你的道儿。此处哪里有那女娃儿的身影,想来是你骗我。” “老人家早有戒心,又怎是我能骗的了你。你早已料到我会趁机夺剑,因此暗暗集聚内力,以缩骨功躲开了我志在必得的一击。”墨菁亦笑道。 “小娃儿既然已让了道路,老头子便不奉陪了,这便往天柱峰去也。” 司徒空空言罢欲走,却听墨菁悠悠说道:“老人家莫要得意太早,那秋言思虽然没有断你退路,却也并非不在此地。你且看身后,她不正在去路之上拦着吗?” 司徒空空闻言却不回头,笑道:“小娃儿想要故技重施,老头子又怎会上当两次。” “老人家的缩骨功如此厉害,我便欲故技重施,又怎能得手,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墨菁道,“我与秋言思反复计划,心知若是想要断你后路,必须于途中设伏,先放你通过,再同另一人前后夹击。只是以你老人家的目力耳力,难保不会发现埋伏,致使计划落空。反而若是像如今这般,先诓你一道,由我假意夺剑,借机绕到你身后,再由秋言思堵你身前,你便无处可逃了。” 司徒空空听他说得煞有介事,不免信了三分,忍不住回头观瞧,却哪里有秋言思的影子。墨菁此时一跃而起,用尽全身气力,接连四掌拍在石洞之顶,发出声声闷响,一时沙石纷落,灰土飞扬,而反震之力亦将墨菁重重摔在地上。司徒空空不料有此一变,忙以手抱头,躲避落石,忽听得洞口处轰然巨响,似是坍塌之声。待洞内沙石落定,只见洞口已被落石封住,不透一丝天光。司徒空空前去无路,后有拦截,一时苦恼不已,而墨菁则坐于地上放声大笑,得意非常。 墨菁笑毕言道:“老人家,这次你可真的中了我的计。此地哪里有秋言思,只有事先被我松动的一方巨石。只要我用力拍打,洞口顶上松动的巨石便会落下,堵住洞口,叫你无处可逃。” 司徒空空怒道:“小娃儿当真疯了,如若此洞本就不甚坚固,被你这奋力一拍,岂不整个塌了,到时你我便被埋在此地,又有谁人来救?” “想从老人家手里夺得太清剑,怎能不冒些险。如今凭我一人便将你困在这石洞之中,你又能奈我何。老人家还是识相些,快将太清剑交给我吧。”墨菁自地上爬起,脸上笑意犹在。 “牛鼻子既将太清剑托付于我,老头子势必要护剑周全。你要此剑,便自己动手来夺。”司徒空空说着已将太清剑拔出,剑笼如霜之芒,于幽暗石洞之中仍映出凛凛寒光。 “好剑。”墨菁赞叹一声,“待我取它一观。” 墨菁语声未落,便化为一道身影,袭至司徒空空身前。他手中之剑仍裹于布帛之中,锋芒未现,却直直刺向司徒空空胸口。司徒空空不敢大意,忙挥剑格挡,却不料墨菁身形一闪,足踏一侧石壁,身子横在半空,剑尖转过一个角度,沿着太清剑剑脊划过,劈向司徒空空持剑之臂。司徒空空忙运缩骨功,矮下身子,使墨菁剑尖将将便擦着其肩头划过,唯有衣衫破裂,却为伤及筋骨。不料墨菁飞过司徒空空头顶之后,身子猛然一旋,横着自空中下落,长剑顺势劈中司徒空空手肘,司徒空空拿剑不住,太清剑脱手而飞。墨菁于未落之际忽出一掌,击于地面,借反推之力再度腾空,身形自横转纵,伸手抄住太清剑后,双脚稳稳落定。 墨菁夺剑成功,十分得意,将布束之剑插于腰间,举太清剑于眼前细看,口中悠然说道:“老人家,路我已经给你让开,请你自便吧。” 司徒空空听墨菁语声轻狂,“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小娃儿莫狂,如今你我方位互换,便轮到老头子堵你了。识相得交出太清剑,老头子便放你离开。” “老人家怎么还是这般死不服输,若非我长剑无锋,你的手臂便早已被我砍下,那容得你在此嘴硬。” “老头子也正奇怪,按说这右手中剑,本应不保,不想一看之下,竟似被钝器所击一般,仅是疼痛而已,连个伤口也无,原来是因小娃儿之剑并无剑锋的缘故。” “此剑无锋又如何,未有一物能挡其剑尖之锐,老人家若是不信,只管来试。”墨菁微微一笑,“可惜你已是手无寸铁,不能再将这太清剑夺回了。” “谁说不能。”司徒空空将腰上所缠长鞭解下。凌空一抖,“便叫小娃儿领略一下老头子这‘探囊’长鞭的厉害。” 司徒空空长鞭一甩直袭墨菁面门,墨菁欲挥手中太清剑格挡,却见鞭梢于半途转向,绕过剑锋,径直点向其右耳。墨菁仰身躲避,鞭梢划过眼前,复又兜了一圈,再次向他的右耳攻去。墨菁急出两指,欲夹住鞭梢,奈何长鞭灵巧胜蛇,避开其指,仍是直取其耳,墨菁不得已只得再次躲避。长鞭来回来去只盯着墨菁右耳不放,狭促之间,墨菁想要还击也难,顿觉烦闷不已,舞起长剑护住周身,欲以太清剑之锋斩断司徒空空长鞭。然而长鞭韧性非常,且早缠了太清剑数周,处处制约墨菁剑法,使其无法跟上鞭稍的灵巧变化。墨菁忽感司徒空空于鞭上加力,使得他每出一剑,剑锋便被长鞭拖带极远,剑势开阖渐渐脱出控制,如此不须多时,他便会持剑不住,教司徒空空得手。情急之下,墨菁自行松手,任太清剑被长鞭卷走,而后追着退去鞭梢,步步不离太清剑剑柄之畔。墨菁正是欲趁此时迫近“神偷”身侧,近身克制其鞭,重夺太清剑。他身法奇快,眼见距司徒空空仅剩三步之遥,便再度握剑于手,欲挥剑反击。剑招将出之际,墨菁忽觉手腕一痛,原来是被司徒空空掷出鞭柄击中,太清剑随即脱手,径直向司徒空空所在飞去。墨菁心知不能再度赶上,便抽出腰间布束之剑,疾刺司徒空空咽喉。司徒空空接住太清剑后,立时以缩骨功团起身形,躲避墨菁来剑。墨菁借机一纵而起,跃过司徒空空头顶,再度落于其身后,将出洞之路封死。 司徒空空一手持鞭,一手持剑,傲然而立,“如何,小娃儿现在可知道了老头子的本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他山之石(中) “你这一手惊险得很,能够成功只是侥幸罢了。”墨菁闻言甚是不服,“想那鞭柄所击但有半分偏差,没能正中腕上太渊穴道,那么不仅太清剑会被我拿住,就连你那‘探囊’长鞭也会落入我手。” 司徒空空呵呵一笑,“想从你这娃儿手里夺剑,怎能不冒些险。” 墨菁应道:“如今你我攻守之势再次逆转,老人家虽夺回了太清剑,却已失去离开此地之路,还需与我再打第三回合。” “怎么,小娃儿还想夺剑?”司徒空空问道。 “当然。”墨菁剑指司徒空空,“这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老人家可要小心一些。” 司徒空空立时凝神戒备,将太清剑收入剑鞘,系在腰带之上,双目紧盯墨菁手足,防其突然发难。然而墨菁神态放松,缓步走向司徒空空,唯有手中长剑不随步幅晃动,似是已被杀气绷紧。 司徒空空先发制人,长鞭横扫,意在阻拦墨菁脚步,与其保持距离。墨菁效法秋言思双刀招数,长剑连环直刺,快如骤雨疾风,剑剑点在鞭身之上,且不与之过多纠缠,一击中的,转瞬撤剑而回,如此便使鞭上力道中断,前后难以相继,几招鞭法虎头蛇尾,不复先前灵动疾劲。墨菁趁此机会抢入长鞭内侧,身影如鬼似魅,转瞬来至司徒空空面前,司徒空空见状回鞭御敌,鞭梢凌空一转,直击墨菁后心。长鞭来得极快,更趁墨菁后背空门大开,全无防范,眼看要穴将被鞭梢击中,其人犹如未觉,仍是一剑刺向司徒空空喉头。而这一剑快似电光火石,司徒空空不及缩骨躲避,剑上寒气便已透过肌肤,直入咽喉,使其不禁唇齿打颤,手中长鞭力道顿时消了大半,鞭梢由是绵软无力,仅在墨菁后背点了一下,旋即贴其衣衫滑落坠地。 “老人家,此剑要是进个毫厘,便会将你喉头刺破,那时你连命都没了,又凭什么与我相争。”墨菁说着移开长剑,放过司徒空空咽喉。 司徒空空喉头肌肤已破,遂有少量鲜血渗出,但见其用衣袖拭去,怔怔看了墨菁半晌,最终叹息一声,惨笑言道:“小娃儿好快的剑,以老头子今时武功,无论如何也避不开,只好就此认输。想你方才业已得手,为什么不杀我夺剑?” “你无杀我之念,我便不必杀你。”墨菁说道,“只要你肯交出太清宝剑,我便可以放你一马。” “小娃儿若不杀我,那便休想得到太清。”司徒空空断然言道,“牛鼻子曾有恩于我,老儿宁死不负所托。” “老人家年纪这般大了,骨头倒还硬得要命。”墨菁说道,“可惜灵晗今已命归黄泉,怕是不能知你不负于他。” “什么,牛鼻子死了。”司徒空空立时大惊失色,“小子莫要扯谎。那牛鼻子一手无极剑法天下无敌,无缘无故怎么会死?” “天下无敌?”墨菁嗤笑一声,“想其昨日已然败于李逸仙手,‘天下无敌’四字怕是当不起吧。” “是了,太子殿下武功极高,难道是他出手杀了牛鼻子不成?”司徒空空闻言更惊,“可是殿下昨日便已下山,如今怎会去而复返?” 但见墨菁摇了摇头,“杀灵晗者并不是那李逸仙。” 司徒空空顿时松了口气,“那是何人?” “我只看见灵晗被人杀了,却不知杀他那人是谁。”墨菁答道,“只是那人手持一柄血色长剑,武功诡异得很。” “牛鼻子仇家极少,其中没有什么绝世高手”司徒空空苦思沉吟,“小娃儿可曾看清那人模样?” “那人一身黑衣披头散发,难以看清庐山真面。” “世间哪个高手会是这般装束,小娃儿莫不是又在骗我。”司徒空空不禁有些怀疑。 “老人家实在太多疑了。”墨菁应道,“算来此刻吉时已过,太清剑却仍在你手,想其未被带至天柱峰顶,又教武当传位大典如何进行。倘若灵晗未死,定会亲自前来寻剑,按理早应到了此处,可是眼下除却你我,便连半个人影也无,老头子就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司徒空空略一细想,当即言道:“不错,武当必定逢遭巨变,是以连太清剑也顾不得了。老头子心系故友安危,需得尽快赶到天柱峰顶看个究竟,不便与你在此多作纠缠,小娃儿快些与我让路。” “我还没说放你走,老人家便已等不及了。”墨菁笑道,“何况前方路途已被落石封死,即便我肯让路与你,你也须得绕行数十余里,方能上得天柱峰顶,届时莫说捉拿凶手,便连有无武当一派都很难说。” 司徒空空被他说得心惊,于是问道:“小娃儿待要如何?” “我只要借那太清剑一用,用完必定奉还。”墨菁说道,“既然灵晗道长已死,老人家便不必守着旧约,只要肯将太清剑暂时借出,我就助你推开洞口大石,让你尽速赶往天柱峰顶。” 司徒空空闻言冷笑数声,“小娃儿趁火打劫,狡猾得紧。老头子这就告诉小子,无论牛鼻子是死是活,我定信守前诺,不用你来相助,自能推开洞口大石。” “老人家推石之际,难道不怕被我偷袭?”墨菁劝道,“如今武当危矣,死守宝剑又有何用,纵使灵晗道长在世,也该知道门派存亡与太清剑孰重孰轻。老人家身为灵晗挚友,怎不体察一下故人之心,更何况我只是借剑,并非夺剑,大可立诺于此,用完之时即刻归还。” 司徒空空略被墨菁说动,一时犹豫难决,是以权衡许久,终将腰间长剑解下,将之抛给墨菁。“眼下武当情势危急,老友性命攸关,我已不能在此多呆片刻,倒不得不暂将此剑借给小子。小娃儿本可杀我夺剑,我也本该以死报友,不知哪里出了错漏,方至现下之局。而今老儿白白借剑给你,实在难以心安,不如算作将这一条性命抵给故友,若是小子借剑不还,老头子定要与你纠缠到底,至死方休。” “多谢。” 墨菁接过太清剑,将其与自身配剑绑成一束,一并负在身后,而后又与司徒空空来到洞口,合力推开了拦路大石,终于来至洞外。司徒空空甫一脱身,立即施展绝世轻功,不过眨眼功夫,便已没了踪影。墨菁自忖大功告成,一时志得意满,是以信步而行,并未急于赶路。 墨菁故意拖慢脚步,并与司徒空空拉开距离,度其已至灵晗居处之后,方才动身前往,而后见得李小红仍于先前所在藏身,于是轻轻一跃上了屋顶,静静踞在其人身旁。 李小红见了墨菁,立时开口骂道:“小魔头言而无信,竟敢悖我号令,私自去夺太清剑,还将本姑娘晾在此处不管。” “你只让我带你来寻秋言思,并未禁止我去夺剑,而在完成鬼丫头吩咐之后,我去夺取太清剑又有何不妥。”墨菁如是狡辩,“鬼丫头也不必急着兴师问罪,凭我才智武功,如今业已夺得太清剑在手,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这我早知道了。”李小红依然没好气道,“想那司徒空空急急赶来,未将太清剑随身携带,若其不在小魔头手中,又能在哪儿。” “不错。你可知我如何仅凭一人之力,便自神偷手中夺下太清?”墨菁得意之情漫于语声。 “这又有何难猜。”李小红当即白了墨菁一眼,“我见你与司徒空空灰头土脸,具是一副狼狈之象,便知小魔头使了怎样计谋,方能夺得宝剑在手。想你定是事先将那洞口顶上巨石松动,而后设计绕过司徒空空,再以掌力冲击洞顶,借之震落石块,遂将司徒空空困在洞中,一时难以脱身。昨日勘察那座石洞之时,我便动过这般心思,只是借助巨石堵路过于冒险,稍有不慎,或会弄巧成拙,致使石洞塌陷,性命堪虞,想不到你这家伙倒是胆大得很。” “想那石洞天然而成,不知经历几多风雨,就连洞口巨石都似悬了数十余年,怎会因我几掌便就塌了。”墨菁说道,“鬼丫头此番担心,当真多余得很。” “纵使如此,也不该以自身性命犯险。”李小红道,“当时若有秋姐姐从旁助你,便用不上这等险招。” “秋言思人呢?”墨菁闻言忽然想起此事,“当下太清剑已在我手,她若想要便得同意几个条件。哼,我可要好好将她为难一番。” “秋姐姐早已去追那个黑衣人了。”李小红道,“方才武当弟子来报,说有一男一女先后闯入后山止戈道中,听其描述行状,正是秋姐姐与那黑衣男子。是时司徒空空初至此处,问讯之下足不沾地,当即飞奔而去,数名武当弟子追随其后,轻功却是差得远了。而那明江水阁少主与此毫无关系,竟也同其师姐一道前去观瞧。”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那位水阁少主对你秋姐姐颇有情义,自然不会作壁上观。”墨菁说着眼神一亮,“鬼丫头,我们这便前去凑个热闹如何?” “便是你不催我,我也要催你了。”李小红忽然怒哼一声,“看你这等兴致勃勃,当真是个混世魔王。你可听好,此后不许再给本姑娘多惹麻烦,寻得秋姐姐后与我即刻下山,明白了么?” 墨菁哪容李小红再多唠叨,抓起其人手腕便走。两人飞檐走壁,沿着司徒空空等人所去方向追寻,片刻之后已然到了武当派后山,抬眼便见止戈道入口所在。 墨菁携李小红冲入止戈道中,未过多时便见一众武当弟子止步不前。墨菁从其身侧掠过,惊得众人纷纷拔剑,待得定睛细看,却已失了来人身影。墨菁只觉山道一步窄似一步,一步险似一步,是以不敢疾驰如故,只得缓脚步,小心前行。行到山路至险之处,路面极其狭窄,且有多处塌陷间断,不时会有踏空之虞。时而半路受阻,虽可一跃而过,但落脚处依旧窄滑,稍有不慎便会坠下山崖。亏得墨菁轻功极高,尚能轻松应对,起落之间颇为稳当,始终未逢险情,而李小红业已吓得胆颤心惊,只顾死死抱住墨菁手臂,额头虽有细汗渗出,却也不敢抬手擦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他山之石(下) 如此行了数里,山路重现平缓之势。墨菁令李小红放开其臂,取笑言道:“想不到鬼丫头如此畏高,这么一小段路便能将你吓成这样。” “这哪里算是一条山道,若教常人行走,莫说自此下山,不摔一个粉身碎骨才怪。”李小红稳住心神,接着说道,“我听爷爷说过武当种种异事,其中之一便是这止戈山道,听时虽觉有趣,却不想其凶险至斯。相传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一日不慎将其佩剑掉落山崖,情急之余便从后山无路之处飞奔而下。张真人以掌风为刃,鞋底为锉,披荆斩棘,开山破石,由是通出一条险道,终于长剑落地之前先至谷底,继而将剑接在手中。孰知重得佩剑之时,真人忽于天意有感,遂将其剑复弃此地,并为所开山道取名‘止戈’,意在告诫后人‘止戈为武’之理。后来武当借此试炼门下轻功,凡有弟子欲出师者,必得通过此道下山,否则不能步入江湖。因此武当门人虽众,行走江湖者却是极少,而其个个声名显赫,全都不是泛泛之辈。” “此事到底只是传闻,终究不足未信。”墨菁听罢出言质疑,“轻功练到绝顶,也赶不上重物坠落之速,何况还须徒手劈石开路,真乃无稽之谈。除非张真人果有仙身,不然怎能突破人力极致。” 李小红笑道:“凡是仙佛教派,无不喜欢神化前人,以使后人虔心供奉,笃信不疑。此类故事何必费力质疑,权当趣闻听听便罢。” 两人如此边说边行,未走多远便已看见司徒空空背影。两人立于司徒空空身侧,其一正是仇独,身上衣衫多处破裂,应当是被山上荆棘所划。而其身旁月玉儿依旧衣袂翩翩,未有丝毫破损,似乎便连沙土灰尘,都未沾上半点。 但听仇独说道:“前辈轻功独步天下,还请快些前去助秋姑娘一臂之力。” “小娃儿先别拍我马屁,且看石梁这般细窄,老头子纵使过去,也难插得上手。”司徒空空说道。 墨菁走上前去,但见前方面山无路,仅有一架石梁横于绝壁之间,可谓险极。石梁之宽勉强可容一人落足,其下则是深谷,如若失足坠落,那便必死无疑。秋言思与黑衣男子斗于石梁之上,双方攻守往来极快,一人退让,另外一人即刻迫近,皆欲逼得对方无地立足,坠落深谷。秋言思此刻背向墨菁等人而战,情势确如司徒空空所言,便是有人上前相帮,也不能绕过其人,插手二人之间争斗。 墨菁见秋言思双刀招式奇特,皆以直刀为主,弯刀为辅,劈砍为虚,直刺为实,任那弯刀攻势乱如狂风,真正杀招尽在直刀一进一退。墨菁自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而那黑衣男子不识双刀玄机,此时败象已现。 墨菁问李小红道:“此招可是霓裳七式,唤作什么名堂?” “确为霓裳七式不假,我猜应是‘劲草’一招。”李小红答道,“秋姐姐刀如其人,总是这般赏心悦目。一柄弯刀如同疾风,另外一柄则像风中劲草,纵有重重杀机,也都藏于华丽招式之下,面对这等迅猛攻势,哪个又能看破机关。” “但她为何处处留手,不取那人性命?” 李小红无法猜透其中缘由,故而只得摇头以对。 仇独闻声回过头来,见到墨菁又惊又怒,不禁伸手按住腰间剑柄,似欲上前动手。 “你我也算故交,何必这般见外。“墨菁见状笑道,”仇少主切莫这般欲战还退,快些给我一个痛快。” 月玉儿见了仇独满脸怒意,故而问道:“师弟,此人是谁?” “此人便是打断明冰刃之恶贼。”仇独切齿说道。 “那明冰刃一击即断,可谓欺世盗名,我还未及与你理论此事,你却先骂我是贼子,当真荒谬至极。”墨菁说道,“莫要再逞口舌之利,你若不服尽管一战。” 仇独不忿墨菁辱及家门至宝,一时忍无可忍,便有拔剑一搏之念,却被月玉儿当即拦住。月玉儿附耳劝道:“你我此番行走江湖,不宜与人结怨,更何况明冰刃已被重铸,此事也当就此揭过。” 月玉儿言毕上前一步,对墨菁道:“明江水阁素以宽怀为本,昔时之事便算一场误会,在此愿与阁下尽释前嫌,今后两不相犯,。” 墨菁听罢还待出言相讥,却听司徒空空插话说道:“哼,小娃儿自己牙尖嘴利,竟还敢说旁人,怎么,这么快便已用罢太清,想要还给老头子了不是?” 墨菁忙道:“哪用完了,老人家怎么这般小气。” 司徒空空不再答话,专心观看石梁战局。就在众人说话之时,秋言思又与黑衣男子拆了数招,此际完全占据上风,直将对手逼的步步退让,身形摇摇欲坠。秋言思见状刀法陡变,招式大开大阖,大起大落,其间纷繁变化,令人眼花缭乱。 “好妙一招‘赤霞’,霓裳七式果然厉害。”李小红赞道。 “招式虽好,却是更加束手束脚。看来秋女侠意在生擒,不敢逼那男子太紧,既不愿伤其人性命,更不想其坠落深谷,故而处处留手,未尽全力。”墨菁说着冷笑一声,“而那黑衣男子武功并不算差,逆境之中一柄长剑倒也使得狠辣非常,竟有几分搏命之意,似不甘心任人摆布。这样下去,只怕你那秋姐姐早晚会被对手所伤。” 墨菁话音刚落,秋言思已一刀劈向黑男子颈中,刀至半途,却又将其力道生生收住,以致空门洞开,破绽显露,反被对手一剑刺中肋下。秋言思急退两步,身形一晃,便自石梁跌落,幸亏司徒空空眼疾手快,长鞭甩出,拦腰将其缠住,方自半空之中救回。黑衣男子望了众人一眼,立刻转身奔逃。司徒空空大喝一声,当即追了上去,却见黑衣人步出险地,立于对面山崖边上,手挥利剑,不断劈向石梁一端。金石相击之下,石梁应声而断,司徒空空一时大惊,忙将长鞭回甩,堪被墨菁抄住鞭梢,继而救了回去。 李小红抱着秋言思问道:“秋姐姐,你怎么样?” 秋言思怔怔看着黑男子离去方向,凄苦言道:“师兄,你为何”话语未竟,便已昏了过去。 仇独急忙赶至一侧,“在下且为秋姑娘点住穴道,以免伤口流血不止。” 李小红伸手拦住仇独,“秋姐姐伤在肋下,此处穴道你碰不得。” 仇独脸色一红,又以眼神向月玉儿求助。 “由我来吧。”月玉儿见状上前,为秋言思点穴止血,并且取出怀中伤药,将之递入李小红手中。李小红遂请旁人暂时回避,自为秋言思解衣敷药。 “可恶老头子这便绕道去追,定不能让那人跑了。若其真是杀害灵晗凶手,老头子定会教他血债血偿。”司徒空空话罢发足狂奔,语声犹在,人已不见踪影。 “那柄血剑好生邪门,秋姐姐伤势大为不妙。”李小红语声万分焦急,直唤墨菁不止。 “如何不妙?”仇独闻言十分紧张,是故抢先一步而至。墨菁随之而来到,默默立在仇独身后。 李小红眼中无有仇独,自与墨菁说道:“秋姐姐伤口流血不止,点穴敷药皆无效果,常此以往,只怕她会血尽而亡。” “可是要我为她输些真气疗伤?”墨菁问道。 “不可。外来真气若与内息碰撞,势必加快流血速度,届时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害秋姐丧命。”李小红苦思解救之法,一时毫无所得,不禁双手按头,几欲发狂。 “水阁灵药竟也施之无效,难道真有红颜薄命一说。”仇独面如死灰,险些就此落泪。 月玉儿暗自思索片刻,忽然插话说道:“师弟莫慌,明冰刃或许能救这位姑娘一命。” “是了,传言明冰刃若受内力所激,剑身寒气四溢,或能借以冻结伤口,为秋姐姐争取些许时间。”李小红一把抓住月玉儿衣袖,忽又颓然放手,“可惜明冰刃已被墨菁打断,怕是再无那等奇效。” 月玉儿遂将明冰刃抽出皮鞘,送至李小红眼前,“明冰刃如今已被重铸,剑上寒气亦与原先无异。” 李小红见明冰刃果然完好,只是湛蓝剑身中间横着一条白色玉带,当是断后重铸所致,继而忙道:“还请这位姐姐速速以剑凝冰,冻住秋姐姐伤口,若是教她失血过多,便是神仙也难相救。”仇独闻听此语,随即附言相催。 月玉儿从其所言,将明冰刃剑脊贴在秋言思伤口之上,暗暗催动内息流转,遂使明冰刃现出微弱蓝光。李小红离剑较近,已感觉到剑上丝丝凉意透出,奈何人血炙热,如此尚不足以冻结。 “小魔头内功较这位姐姐为高,且由你来再试一次。”李小红见到伤口仍在流血,顿时急不可耐。 墨菁于是伸手向月玉儿讨剑,“姑娘,还请将这明冰刃借我一用。” 月玉儿蓦地将剑一收,“阁下曾将本门宝剑打断,此刻怎敢言借。” 墨菁未及答话,便听仇独抢道:“如今秋姑娘性命危在旦夕,岂容你我吝惜宝剑。师姐当以救人为先,暂且将这明冰刃借给他吧。” 墨菁闻言却不领情,“其人死活与我何干,救与不救皆在姑娘一念。”墨菁看着秋言思,仅是一副漠然神情,“我既不想有恩于她,却也不想有负于她。” 月玉儿听其言语无情,反倒起了救人之念,故将手中长剑一抛,掷与墨菁。 墨菁接了明冰刃,依月玉儿先前模样,将剑贴近秋言思伤口,而后内息周转,与剑感应,使得剑身骤现蓝色微光。墨菁欲逞其能,不住催加内力,遂使剑上寒意愈来愈强,伤口流血之速明显减缓。 李小红忽自一旁激道:“怎么,小魔头平日凡事争胜,眼下竟也有了力有不逮之时?” 墨菁闻言不甘,又将真气加了几分,但见明冰刃上光晕闭去,继而蒙上一层白霜。秋言思伤口由是终被冻结,不再渗出鲜血。 李小红见状松了口气,仇独更是喜不自胜。墨菁将明冰刃物归原主,后对李小红道:“鬼丫头让我如此救她,又能保其性命多久。少顷冰消,伤口又会流血,纵我不辞劳苦,复以此法施为,但也不能日夜守于其侧,为之不眠不休。” “莫急,小魔头只需守她三日便可。”李小红道,“自此东去可见一片杏林幽谷,内有医仙一人结庐而居,相传其人医术通神,堪能起死回生。我们即刻前往求医,必能保得秋姐姐一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与子同仇(上) “如此说来,小兄弟此番涉足中原,便是由于《千机百变》残页被盗,特地前来寻回。不知那残页之上记载着何等机关,竟令兄弟如此紧张?”听师奇甲说明来意,花城雨出言追问道。 师奇甲犹豫片刻,后反问道:“花大哥可否先答应我,绝不会将此事说与他人?”待到花城雨出言立诺,师奇甲又将目光落在穆影身上。 穆影不待其人发问,抢先言道:“公子之诺可代豹营上下而立,姐姐身为下属岂有不遵之理。” 师奇甲继续说道:“《千机百变》虽是一卷图谱,却分农具c工事c车乘c船橹c兵器五章,将历代机关杰作依照用途分门别类,图绘其形,言传其理,辅以考据点评,颇为独到。书中所云虽不甚详,但也足以涵盖机关精要,若经巨匠推敲,不难造出实物。佚失残页皆属兵器图谱,所述机关威力不凡,连我新近所创百战胜兵,亦已收录其中。而那盗图之人恰恰是我师叔,其机关术造诣不下于我,经验犹恐胜之,倘若带此残页投奔敌国,必成寒鸢巨大威胁。” “既然此事如此重要,弟弟何以只身涉险来寻?”穆影闻道。 师奇甲闻言叹了口气,“我那师叔心思缜密,为人甚是狡诈,故而未将《千机百变》全书盗去,仅仅撕下‘兵器’一章之中关键几页,为其离开寒鸢国都争得空隙。待我翻看书册发觉异样之时,已然几日过去,彼时师叔早已不见踪影,遣人追捕定然不及。我虽想将此事上报国君,但有两处为难:一者,为防止凶器致祸,《千机百变》‘兵器’一章素为不传之密,是以国君虽知《千机百变》,却以为其不过机关概要,不会因之妄兴刀兵;二者,虑及齐见大哥在朝力主和解,若将失书之事上报国君,或会因此酿成兵祸,置齐大哥于不利境地。然而情势紧急,时不我待,左右无计之下,小弟唯有只身前来中原,独力寻回所失残页。” “恕我直言,倘若你那师叔身携机关秘术前来投奔,实对我朝大为有利,单以你我现下立场而言,兄弟为何放心说与我听?”花城雨问道。 “小人喻于利,君子喻于义。我见花大哥乃谦谦君子,是以实言相告。”师奇甲语声恳切,向花城雨一拜说道,“若得花大哥仗义相助,小弟必定不胜感激。” 正在花城雨为难之际,但听穆影插话说道:“奴家这位兄弟一路行来出力不少,公子也认他为救命恩人。我们不如帮他一把,也算知恩图报。” “难得穆姐姐与师小兄弟如此投缘,我又怎能从中作梗,倘若一再出言推辞,岂不成了恶人一个。”花城雨道,“且待我等到了落脚之处,小兄弟便将你那师叔相貌说与我听,而我自会派遣豹营之人,助你于此金陵城中找寻。若是金陵城中寻其不着,便再遣人前往京城去寻,试想你那师叔奇货可居,若不卖与吴王,便会投效圣上,二者必居其一。若其投靠吴王,或会成为陛下大敌,为此豹营尽可助你,但若其人投奔当今圣上,那么碍于身份,我等予你之助只得仅限于此。至于之后如何擒你师叔,如何夺回《千机百变》残页,还须师小兄弟自行计较,独立应对。” 师奇甲闻言大喜,“花大哥所想与我不谋而合,得此助力,寻回残卷一事便已有了五分成算,真是多谢花大哥了。” “弟弟怎么只谢公子,而不谢我这姐姐为你说话?”穆影调侃笑道。 待师奇甲躬身拜谢,穆影急忙伸手,将其一把扶住,而后柔声言道:“弟弟与我当年一样,小小年纪便已身负重责,须得独闯江湖,自谋生路,体味世间冷暖,遍观人心叵测。” 眼见穆影眼睑低垂,忽现凄然神色,师奇甲不知如何宽慰,唯有勉强笑道:“好在弟弟运气颇好,甫一上路便碰上了姐姐和花大哥这等贵人。” 穆影听罢探手欲抚其头,见其羞得慌忙躲避,仍是一副孩童模样,不禁莞尔一笑。 三人边说边行,半道被河所阻,遂雇一叶扁舟,泛于秦淮。师奇甲诸事好奇,立在小舟船头,不住四下眺望,见到西方有山,霞光凝聚,其形犹如巨鸟栖于峰顶,静敛五彩羽翼,而其不知何地,于是以之相问。 “那里应是凤凰台了。”花城雨答道,“人言登之而瞰,金陵胜景一目尽收。”说着思至别处,花城雨悠悠吟道:“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山外,二水中分白露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我虽读书不多,但常年与齐见大哥同游,遂也听了不少中土诗文,建安风骨,李杜文章,皆是字字珠玑,怎会不知此句。”师奇甲道,“这首《登金陵凤凰台》乃是诗仙名作,如今自花大哥口中吟出,当真别有韵味,尤其末了一句‘长安不见使人愁’,其中重重相思愁绪,已然溢于言表。敢问花大哥究竟为谁而思,为何而愁?” 花城雨被其说中心思,一时难以作答。穆影见状笑道:“公子之愁不为长安难见,却为此距京师已远,哪里自有一位佳人,使其这般牵肠挂肚。” “原来如此。”师奇甲闻言一脸失落,“原先还道花大哥和姐姐一对,不想是我胡乱牵线罢了。” 穆影怒嗔一声,便要捉师奇甲来打,不想渡船恰于此刻到港,师奇甲也已趁机窜到岸上。穆影上岸佯追数步,方才忿然作罢,扬言暂将此事记下,留待日后算账。 三人途径闹市,不时走入街旁商铺拣货问价,然而只为耽搁时间,到了一件未买。而后取道偏僻小巷,花城雨故意拖慢脚步,落于穆影身后甚远,直待穆影转过巷口,方才疾步跟上,再度与其并肩。 如此这般兜了几圈,穆影问花城雨道:“公子觉得我等可有被人跟踪?” 花城雨摇头答道:“一路之上未觉有异,当是无人跟踪。” “慕容长歌倒是识趣,并未派遣鹰犬前来。”穆影应道。 三人继续穿街过巷,终在一座大宅门前停步。师奇甲见道此距闹市极近,来往多有行人,故而困惑不已,不禁问道:“传言豹营乃是天子耳目,行事隐秘至极,若将重要据点设在如此醒目之地,似乎不合情理。穆姐姐可是仍不放心,还要使些障眼法?” “弟弟错了,此处正是豹营金陵哨站。”穆影说道,“此间机密仅有六骁‘豹首’知晓,寻常‘猎豹’尚且不得与闻。” “此地仅似一处富人宅邸,哪能藏住什么秘密。”师奇甲犹自不信,“姐姐可否容我一探。” “弟弟请便。” 师奇甲走至门前,拊扣门上铜环,一连敲了三声,方见大门半开,内里现出一个瘦弱老头,眯着眼睛将其上下打量一番,而后问道:“小小孩童为何叩门,难道是与亲人走失了么?” “你唤谁是小孩。”师奇甲厉声叱道,“本座今与‘豹首’一道而来,老头还不快将我等请进门去。” 老头望了花城雨和穆影一眼,而后悠悠说道:“这年头招摇撞骗的老儿见得多了,昨日来了一个‘天师’,今日又到了个‘豹首’,真是热闹非常。老儿人虽然老,但是不聋不瞎,尔等骗吃骗喝,还请移步别家去吧。老儿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什么虎啊豹啊,那些畜生即便来了,能伺候的也就这柄扫帚罢了。”老头如是说罢,便要动手关门。 师奇甲急忙将其拦住,“老头竟连‘豹首’也不晓得,还说自己不聋不瞎。我劝老头莫再装傻,快些开门了事。” “娃儿怎么这般胡搅蛮缠,一味‘豹首’‘豹首’说个不停,奈何老儿从未听过,谁会管他什么东西。”老头极不耐烦,于是哄道,“你再不走,老儿可要放狗了。”“狗”字之声方落,便听内里犬吠此起彼伏,似是回应主人呼唤,不时将会扑出。师奇甲为此吓了一跳,当即慌忙逃开,老头见状嘿嘿一笑,趁势关上大门。 “这”师奇甲一脸不解,怔怔看着穆影,旋即恍然大悟,愤愤然道,“想是姐姐戏弄于我,未曾给我通行令牌,便要我去唤门,岂有不被拒于门外之理。” 穆影小道:“弟弟平日里见闻广博,此刻为何这般糊涂,这里既是机密之处,岂能畅通无阻,只是同行之法并非一面令牌,而是几句切口暗语。” 穆影言罢走至门口石狮之旁,取出狮口所衔石捶一柄,复至门前,手持石捶敲击左侧门环六次,待见门环应声凹陷,则又走至大门右侧,敲了右边门环三下,大门随之缓缓打开一条窄缝,刚才那个老头此刻复自门内现身。老头见到门前又是穆影一行,不禁面露疑色,一把夺过石锤,没好气道:“姑娘叩门所为何事?” “不为别的,只是来请三爷上门演一出戏。”穆答道。 老头闻言双眼一亮,“敢问姑娘欲请三爷演哪一出?” “关已斋作《单刀会》。” “三爷年事已高,很久不演这一出了。”老头推辞言道,“还请姑娘换个别的。” “如今情势焦急,怎能缺了秦爷单刀。”穆影接口说道,“还请老翁为我通报。” “如此便请姑娘客厅稍候。”老头说着为其开门让路,却又望了师奇甲一眼。 “老翁勿疑,此处均是自己人。”穆影低声说道,“奴家弟弟方才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与子同仇(中) 待到三人进入府院,那老头便匆匆将门关了,而后快步走到穆影身边,赔笑说道:“这宅子里就住着老儿和三爷两人,平时门可罗雀,近日却蒙上差连番造访,热闹得都让老儿不敢相信。” “哦,来的是哪几位?”穆影忙问。 “老儿已是无用之人,人卑职微,怎敢询问上差尊号,兀自坏了规矩。”老头落寞言道,“只知来的一共三人,一个沉稳,一个和气,一个沉默寡言。” 花城雨当即安下心来,对穆影道:“看来除了雄大哥外,其他人都还平安。” “是啊”穆影语声一哽,不禁双眼微红。 师奇甲见场面骤冷,忽然插科打诨:“老头方才直说没有听过豹营,也不晓得‘豹首’什么东西,此刻怎么脑瓜一亮,变得无所不知起来。而今‘豹首’花公子就站在老头眼前,你倒可以问问,‘豹首’究竟什么东西。” “你你就是新任‘豹首’,怎么这般年轻?”老头儿闻言奇道。 花城雨应道:“老翁若是不信,可看在下随身所带豹首令牌。” 老头儿不等花城雨取出令牌,当即跪倒在地,“无论‘豹首’如何惩处,属下也有一言上报。” “老翁但说无妨。”花城雨见状连忙将老头扶起。 老头说道:“老儿曾是豹营一员,早在开国之前便追随在前任‘豹首’左右,几次深入敌营,刺探敌军情报,历经数回生死,总算了立下些许微末之功。至于老朽同侪,大多已是血染青峰,成了冢中枯骨,而老儿我却被派了这样一个闲差,常年糊涂度日。每每念及,老儿好生难过,是故今日想求‘豹首’一事,便是再为豹营出生入死,干上几件大事。老儿只求死于刀锋之下,不愿病在床榻之间。” “老翁为国效力多年,劳苦功高,而今既已年迈,何必再度刀口舔血,涉危赴难。”花城雨劝道。 “‘廉颇六十,尚有余勇。‘豹首’若是不肯用我,便请赐我一剑,省得老儿空留无用之躯,就此了却残生。”老头儿说着跪倒在地,神情极为执拗。 “可是乔叟又在抱怨英雄无有用武之地?”话音传自屋内,接着走出一个白须老者,其人身材孔武,精神矍铄,诚然老当益壮。 “老儿不似三爷,终日湎于戏文杂剧,如此万物丧志,竟把武功都荒废了。”老头乔叟揶揄应道,“倘若三爷如今能在老儿手下走过十招,老儿我便自此不提复出之事。” 花城雨见二人体格悬殊,气势迥异,难以相信精壮如同秦三爷者,竟不是这瘦弱乔叟之敌。但听秦三爷道:“乔叟真是不服老啊,纵使此间时日悠闲,竟也还没把你那好斗性子磨去,真教老夫自愧不如。” “公子,穆影妹子,竟是你们来了。”伏立言跟在老者身后,忽然瞧见花城雨等,匆忙迎上前来。 穆影一把将其手臂抓住,“我且问你,雄大哥死于何人之手?” 伏立言哀声答道:“我等中了吴军埋伏,雄大哥雄大哥死在一个面具人手里。” “这不可能。”花城雨惊道,“慕容长歌当时身在北国,怎么能千里传令,调动吴地兵马,进而设下伏击?” “慕容长歌是否下令并不要紧,总之杀死雄大哥的定是吴军无疑。”伏立言恨声说道。 秦三爷见状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还请几位进屋详谈。” 花城雨等遵从其言,便自庭中进入屋内。而那乔叟仍旧长跪不起,直待花城雨允其再回豹营效力,方才欢喜不尽,起身而去。 花城雨无暇寒暄,径直向伏立言询问一路遭遇。伏立言便将更漏谷遇袭之事细细讲来,言至雄子敖身死一节,但见花城雨唏嘘不已,穆影暗暗淌泪。 待其话罢,花城雨沉吟道:“此事如今有许多不明之处,唯有两点肯定:一是泄漏你们身份之人必不是那日君轻楼上奸细,二是下令伏击者十有并非吴王慕容长歌。在下甚至怀疑那面具人是否真是吴王部下,倘若此事属实,慕容长歌何不命其近身护卫,反将此人留在金陵。”花城雨遂将自身此前经历简要道出。 伏立言于是递给花城雨一物,“公子请看,这份秘密军情由舍弟立行自吴王府内盗得,其上明明白白写着‘特命无面者留守金陵,训练吴军精锐,以作他日对抗豹营之用’。这里所言‘无面者’,定是我等于更漏谷中遇到之人。” 花城雨接过而看,果见上有吴王金印,当是慕容长歌亲颁军令,无法作假。 “此外,前日我与‘黑豹’c‘默豹’同往吴军营地探查,见吴军所练战阵与那日更漏谷中一般无二,故而捉了走卒一名,自其口中问出此阵名为‘白刃藏弓’,乃是吴王近年所创,平定蔡公叛乱之时,甫一出场便收奇效,想其威力之大,令人余悸在心。”伏立言道,“如此确凿事实摆在眼前,公子可还怀疑伏击那人不是吴王部下?” “如你所说,吴王确实难避其嫌。”花城雨道,“只是那面具人究竟如何获悉六骁身份,又怎知晓你等路径,此际仍然成谜,日后若得机会,定当以当面质问吴王。” 穆影双拳紧握,切齿言道:“姐姐实在后悔没在船上给那慕容长歌一镖,让他替雄大哥偿命。” 花城雨放下此事,方才得空与此间东道秦刀横见礼。秦刀横亦属豹营元老,曾列六骁之位,想其辈分之高,连雄子敖与聂孤行都要自称后辈,穆影虽闻其命,却连面也未曾见过。秦刀横十年前以老迈为由,请守金陵秘密据点,因其所在乃是吴王封地,豹营甚少涉足,故而得以悠闲度日,渐渐耽于戏文杂剧一道,便将一身武功荒废搁浅。如今壮志已然烟消云散,秦刀横愈发偷安怕事,言辞之中多次试探,欲问花城雨等何日离开金陵。 花城雨暂将师奇甲忘在脑后,此刻忽然记起,见其已于屋内旁观多时,于是为其介绍在座众人,彼此相互见礼。 伏立言忽然出言相劝:“公子今与两位寒鸢要员结交,日后恐有不利之处,须知官场之内人言可畏,公子不得不防。” “伏大哥多虑了。”花城雨闻言不以为意,“陛下明察秋毫,必不会因这等小事降醉。” 花城雨又向伏立言问询聂孤行所在,听其答道:“山东戍卫陈起所部日前奉旨进驻扬州,前天夜里忽对过江吴军发动突袭,此事先前未有圣意知会,‘黑豹’担心事出有因,是故今日一早亲往扬州去了。舍弟立行依旧在吴王府附近探查,大约会在黄昏时分折返。” “陈起乃是奉旨进驻扬州?”花城雨虽然听得清楚,仍不免向伏立言再次求证,待其得到肯定答复,兀自良久沉吟,“陈起所部近日动向着实教人难以放心,不如在下这便动身前去扬州接应。” “奴家也随公子前去。”穆影立刻起身请命。 花城雨点头应允,复对伏立言道:“依旧有劳伏大哥在此地等候‘默豹’消息,也替在下招待师小兄弟。” 师奇甲急忙说道:“不,花大哥,扬州我也要去。” “这是为何?” “方才听说那个面具人指甲奇长,且为磷磷白骨之色,可以断玉削金,使作兵器,想其定非天生使然,十有是佩戴了某种兵刃。小弟曾于《千机百变》‘兵器’卷中读到一种机关利爪,名唤‘冥骨幽魂’,形制与那面具人所使极为相似,且在被盗残页之中,若能亲口问问那位‘黑豹’,凭其与面具人交手经历,或许可知更多详情,难保不与我那师叔相关。” “如此也好。”花城雨允道,“倘若你那师叔当真投入吴王帐下,则其机关秘术必成豹营大患,届时若得兄弟从旁指点,自然再好不过。” 诸事谈罢,三人未在秦府多作逗留,当即借了三匹快马,急往城外渡口赶去,渡江之后径向东行,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到达扬州城外陈起大营。 虽于军营门外被人拦下,但花城雨仅说其乃京城上差,便被轻易放入营内,倒令人对陈起军纪大为不满。三人走到陈起帅帐之外,复又被一监军拦住,托辞主帅正在处理军务,暂时无法得空相见,而后便将花城雨等打发到边上一座小帐,命其在此等待。 花城雨一进帐门,便见“黑豹”聂孤行也在此间,于是急欲上前,却被穆影抢先一步,先与聂孤行相见。 聂孤行见了二人惊喜交加,“公子,穆影妹子,你们怎么到了此处?” 花城雨道:“我等今早进入金陵,已经去过秦三爷府里,知晓大哥孤身来了陈起大营,是故马不停蹄前来相见。” 聂孤行道:“那么公子已经知道雄大哥他” 花城雨忙将此言止住,免得彼此伤心,“聂大哥但请放心,无论凶手究竟何人,杀害雄大哥这笔血账,豹营必会讨还。” 聂孤行闻言跪拜在地,“能得公子一诺,属下便放心了。” 花城雨将其扶起,问他可曾见过陈起,但听聂孤行愤然答道:“属下至此足有两个时辰,所做仅是一味等待,而那陈起一直推说军务繁忙,始终不肯相见。” 聂孤行话音方落,但听门外师奇甲喊道:“穆影姐姐来看,这军营里竟有好多女人,且都浓妆艳抹,个个花枝招展。” 穆影闻言来至门口,果见五六少女成群结伴,笑语晏晏,直往陈起帅帐而去。聂孤行见其不似寻常人家,遂问卫兵其那何人,后见卫兵支吾不言,顿觉此中有异,于是厉声叱道:“我乃皇命钦差,天子耳目,想你一介小卒,竟也敢犯欺君之罪?” 卫兵陡被吓住,不禁颤声说道:“那些都是扬州城中妓女,每到日落时分,便有一批入营来,服侍将军起居。日日如此,来者不重,昨日来的还未离营,今日之人便又到了。” “好个陈起,没空参见上差,反倒有空狎妓厮混。”聂孤行怒道。“若不将此报与圣上,几千将士岂非皆要为尔所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与子同仇(下) 花城雨领着众人直闯陈起帅帐,还未进门,便见先前所遇妓女尖叫跑出,而其身后尚有暗器破空,直袭各人背心。花城雨迎上前去,长袖一甩,便将袭来暗器悉数打落,放任一众女子踉跄而逃。 穆影见状眉头一皱,“公子乱发善心,竟然搭救这些女子。” 花城雨指着地下暗器说道:“姐姐莫要轻视帐内之人,其人暗器手法虽然拙劣,却能徒手揉碎一只金樽,武功想必相当了得。”穆影上前一看,果见一地酒樽碎片,团缩褶皱,断口不齐,当是被人生生揉碎。 “各位权且在此观望,先由在下入内一探。” 花城雨说着缓步走入帐中,但见帐内数名舞姬身披薄纱,翩翩起舞,步间纱衣飘动,使得脂玉酮体或隐或现,十分香艳诱人,然其脸上皆为一副惊恐神情,手足舞姿亦是极其机械。 舞姬围作环形,当中乃是火烹鼎沸,鼎内飘出腥臭气味,不知所煮何物。花城雨自舞姬身旁匆匆穿过,后见正中帅位上坐着一人,两名少女为其左拥右抱,双手颤抖强替那人递杯斟酒,而其玉足之下,竟是一具死尸。 那人斜倚于帅位之尚,身着修束紫锦长袍,脸上带着一副诡笑面具,指上戴有磷磷骨色长甲,不需聂孤行上前辨认,花城雨也知其乃杀死雄子敖之人。 “‘豹首’花公子竟也到了此间,不知可有雅兴来陪在下喝一杯酒。”面具人言罢,发出如鸱枭一般笑声。他将怀中少女递来酒杯托与掌中,朝着花城雨所在方向一送,但见酒杯平平飞出,不缓不急,稳稳送至花城雨面前,便连一滴酒水都未洒出。 花城雨接了酒杯,放至鼻下一闻,“看来陈起为人不端,私下倒是颇会享受,就连所用酒杯都是这般质地均匀,雕工细腻,只可惜这杯中之酒太过拙劣,请恕在下原物奉还。” 花城雨用掌心贴住杯底,暗运内力,遂使杯中之酒化作一道水线,径直向那面具人射去。面具人忽然拉过身旁少女挡在身前,教花城雨收力不及,酒水悉数激在少女脸上,使其皮肉立时溃烂,发出撕心裂肺一阵哀嚎。 “花公子不赏脸便也罢了,何必要在酒中下毒,平白害了这个无辜少女,真是心狠手辣。”面具人将那女孩提至眼前,使那溃烂面容正对着脸上诡笑面具,而那少女挣扎数下之后便已毙命,软软地坠在其人手中。 面具人将女子尸体晃了几下,而后叹道:“好好一副花容月貌竟变成了这般模样,我若是你,势必庆幸自己死得痛快,无暇顾影自怜。”面具人说着又将尸身丢在一旁,而其身边另一个少女已然吓得晕了过去。 穆影等人听到帐内少女惨叫,当即冲了进来,待见花城雨与面具人相对而立,各自凝神戒备,守在花城雨身旁。师奇甲初见面具人,不禁被其可怖之处吓住,遂往穆影身后缩了两步,才敢仔细打量。聂孤行却是双目赤红,几欲上前搏命,却被花城雨拍了两下肩膀,由是忙稳住心绪,不予对手可乘之机。 但听花城雨问道:“地上死的可是陈起?” “大概是吧,毕竟是他亲口说的。”那具男尸被面具人踢了一脚,遂在地上滚了几周,继而露出本来面目,正是主帅陈起。男尸左侧胸膛凹陷一个血洞,血色泛黑,当是被人活活挖去心脏,死去已有多时。“世间竟有陈起这等浑蛋,真教在下舍不得杀,若是继续让其在此领兵,倒对我军大有益处。只是可惜乔广将军因其枉死,在下实难放其一马。” “你是吴王的人?”花城雨问道。 “在下不是人。”面具人阴恻答道,“在下乃是吴王手中一柄利刃,近来刚刚磨成,锋芒所指,使敌死无葬身之地。” “你究竟是谁?” “在下无名无姓,只有一个代号——无面者。”无面者以骨甲划过面具,声音格外尖锐刺耳。 聂孤行厉声喝道:“无论你是谁,今日便要你为雄大哥偿命。” “‘威豹’雄子敖果然是个英雄,想其心脏握在手中,跳动何等有力,那种触感在下仍然记得。相比而言,陈起之心可就逊色多了,被摘下后没能多跳几下,变成一团烂肉,实令在下深感无趣,于是将之随手扔入那口鼎中,现下应当已经煮熟,不知‘黑豹’可有兴趣,捞起品尝一番。” 聂孤行闻言大怒,“妖人休要猖狂,今日我便挖你之心来祭奠雄大哥英灵。”说罢舍身向无面者去。 花城雨见聂孤行去势过猛,恐其有失,于是急忙出手,从旁掠阵。穆影亦从锦绣囊中摸出数枚飞镖,两记后发先至,分袭无面者面门胸腹,所指具为要害。但见无面者身体向后一仰,连带座椅一并躺倒,继而避过飞镖,反出一脚踢飞木椅,暂阻花城雨一时。聂孤行趁机腾身跃起,一爪自上而下,坠若流星,直直掏向对手心窝,不想指尖触敌衣衫之际,忽听无面者尖声一笑,身体随即弯向一侧,构成不可思议之弧,使得聂孤行一爪紧贴侧肋滑落。无面者当即反手一爪,径取聂孤行咽喉,而聂孤行避无可避,幸得花城雨自后赶上,一腿凌空横扫,为其挡下致命一击。 花城雨施展绝学“浮生若梦”,化用放翁诗句变作招数,右足连环踏出,直如疾风暴雨,万马铁蹄,攻向无面者周身要害。无面者此刻翻身坐起,仍难招架花城雨攻势,于是舍其不顾,双爪齐出,趁聂孤行身形不稳,空门洞开,一意夺其性命。 花城雨不得不以守代攻,为聂孤行挡去对手攻势,而其顾虑无面者骨爪之利,堪能分骨碎肉,是以足尖次次踢其手腕要穴,使得对方不敢强攻,几度缩手,以此助聂孤行稳固身形。聂孤行定住身形之后,使出绝学豹行幻影手,与花城雨形成夹击之势,教无面者再无机会出手,立时处于下风。 但见无面者虚出一爪,右手四指骨甲如镖飞出,分射对方两人双目,此举大出对手所料,遂迫得其仓惶躲避,向旁跃开。而后听得锐器啄木之声,四枚长甲钉在军帐中央承重圆木之上,无面者忽如受人牵引一般,乍由盘膝坐姿不跃而飞,转瞬间已单脚立在铜鼎鼎耳之上,而后右手一挥,圆木四枚长甲再度苏醒,纷纷飞回指尖。 “‘冥骨幽魂’!”师奇甲见状叫道。 无面人被人道破机关,兀地一怔,便见穆影数枚飞镖四面来袭,于是只得暂以鼎耳为轴,身向不同方向倾斜歪倒,方将飞镖一一避过,不料飞镖后于空中两两相撞,轨迹由是变化,竟然再度向其袭来。无面者见状双爪其出,尽将飞来之镖击落。 无面者讥笑道:“素闻‘灵豹’飞镖神出鬼没,堪称暗器一绝,在下今日得见,却也不过如此。” 花城雨与聂孤行此时攻上,再度对无面者左右夹击。但见无面者将手一扬,指上飞甲射入帐顶斜梁,身形一飞而起,一臂攀在梁之上,并且顺势踢翻脚下铜鼎,使得鼎中沸水泼向花聂二人。花城雨避开沸水,转身看向无面者所在,见其已是居高临下,如鹰搏兔,教人难以攻及,于是便与聂孤行分散而立,彼此为援,互为掎角,各自采取严密守势。 穆影当即连发数镖,皆被无面者游走避过。而无面者不时俯冲而下,袭扰聂孤行处,而待花城雨援手一到,便又射出指上长甲,复回帐顶窥伺。其人时时似有外力拉扯,可以不跃而起,不奔而移,来往迅捷,近乎鬼魅,加之本身轻功了得,即便对手有意追击,也难触其一片衣角。如此交锋数度,聂孤行已被抓伤数处,花城雨虽有一身精妙武功,却也无法护得其周全。 “妖人所用正是‘冥骨幽魂’,指端骨色长甲以雪蚕丝与袖内机关相连,可借机关牵引之力,来去腾身飞跃,躲过对手追击。而那雪蚕丝线几近透明,非得细看不能得见,若要破此机关,还需穆姐姐将飞镖射向梁上长甲,若能侥幸击断所连蚕丝,便可废去妖人‘冥骨幽魂’。”师奇甲对穆影如是说道,不想也被无面者听在耳中。 无面者惊而回首,盯着师奇甲冷笑数声,“想不到此地竟有精通机关秘术之人,看来在下尚对豹营了解不足。” “豹营之事你自何处知晓?”花城雨问道。 “此事还须‘豹首’亲自调查,探明原委,若由在下代劳,岂不少了许多趣味。”无面者笑声未绝,忽又俯冲而下,招招抢攻聂孤行要害,攻势远较先前迅猛,似是杀心已起,直欲夺其性命。 花城雨此刻与聂孤行相距甚近,故待对手甫一攻至,立能出手相援,不想对方突然收手,继而身影一闪,转瞬来在师奇甲身旁,利爪猛然劈落,向其头顶扣下。穆影见状大惊,立时倾尽锦绣囊中所有暗器,遂见鬼没镖c无影针c飞蝗石c子母弹等如雨而落,尽数打向无面者全身。 “穆姐姐莫要上当,妖人意在夺路而逃。”花城雨猛然醒悟,立即大声叫道。 无面者此爪果然为虚,骗出穆影暗器之后,随即跃开一步,径往军帐门外奔去。花城雨紧追于后,直出军帐不止,而后忽见对方凌空转身,射出右手五指长甲,向其迎面飞来。花城雨见状侧身避过,继而伸手一抓,试图挽住长甲所连丝线,不想一握落空,掌中竟然毫无所获,兀自惊疑之余,又有五枚骨甲飞来。花城雨忙于空中一旋身形,虽然避开其中四枚,但仍被其一正中胸口,当即重重摔落,倒地不起。 无面者见其一击得手,接连怪笑数声,继而几番起落,已至营门之外,之后人影远去,唯有话声遥遥传回:“花公子莫要见怪,在下也舍不得剪掉骨甲蚕丝,但是为了骗过公子,一击得手,只能如此施为” 花城雨忽觉眼前一黑,旋即昏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投以木桃(上) “墨菁,秋姐姐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你快用明冰刃再将它冻住。” “如今暑气未尽,以气凝冰并不能撑得许久,更何况其脉相衰微,纵使我不惜内力,一日十数次为其固结伤口之冰,怕也不能再保她三日之命。” “想我当初就不该救你这小魔头,要你今日来咒秋姐姐死。” “墨少侠,还烦请你再以气凝冰,保住秋姑娘的性命,在下定会好好报答于你。” “可惜我对‘报答’二字毫无兴趣,只好驳了你这水阁少主的面子。” “你” 秋言思的意识自一片浓稠的黑暗中渐渐浮出,四周的话语声拥挤入耳,失了本来的语意。她忽然感觉肋下寒气透入身体,一时血液停滞,腑脏亦被冻结,惊悚之下她猛然挣开双眼,却只有刺眼的光亮漫成一片。 秋言思的手已探至身后,却摸不到本该插缚在腰后的刀柄。 “我的刀在哪里?”秋言思双目已能睹物,伸手抓住离自己最近之人的衣襟,直起上身,厉声质问道。然而力气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手一松,上身复又重重摔回车板之上。 李小红着实被吓了了一条,方才秋言思捉住她时,眼中所现的杀气,足以使她那张惊世绝艳的面容便得可怖。“姐姐莫急,刀在我这里。”李小红于车内寻刀之际平复了心内惊恐,寻得了自秋言思身上解下的双刀与一个布包,一并物归原主。 秋言思未接双刀,先将布包抢过细看,见其上所打之结与原先无异,似乎不曾被人打开,终于放下心来。秋言思眼含歉意地看着李小红道:“对不起,小红妹妹,我不是有意伤你,只是” “秋姐姐必有难言苦衷,我并不想让你为难。”李小红打断秋言思道,“何况秋姐姐也没有伤到我。”李小红言毕微微一笑。 “我的伤”秋言思见肋下伤口綳条紧束,内里甚寒,当是凝血结冰,心道若非如此,她或许早已失血而亡。 “秋姐姐不必担心,前方不远的杏林中住着一位神医,我爷爷的医术有一多半还是蒙他所授,他必能治好你的伤。”李小红道。 秋言思点了点头,似是对此深信不疑,“无论如何,我都还不能死。” “若不是我用真气将你的伤口冰封,你早已是死人一个,可见生死之事你怕是命不由己。”墨菁插话道,“不过我见你已气若游丝,以为必定命不久矣,不想你却突然苏醒,叫我很是吃惊。” 秋言思闻言一怔,看着墨菁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淡淡说道:“谢谢你,不过可惜我没有死,让你失望了。” “你若真就这么死了才会叫我失望。”墨菁忽然露出狡黠之笑,“我可还等着听你揭晓谜底呢” “秋姐姐,这位仇公子的明冰刃帮了大忙,小魔头所做的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李小红插口截去墨菁话尾。 “多谢。”秋言思此时方将目光落在仇独身上。 仇独听秋言思语声客气到了疏远的地步,神情一黯,“若姑娘之伤能够无恙,在下便满足了。” 忽听车厢外驾车女子说道:“看来秋姑娘不甚领师弟你的情呢,可要师姐帮你一把?” “车外是谁?”秋言思问李小红道。 不及李小红回话,车外女子便自行答道:“小女子乃明江水阁首徒月玉儿,你身边那个有话不敢明说的仇独,是我最不争气的师弟。” 仇独听月玉儿如此说,不禁有些赧然。 说话间马车已停,只听月玉儿惊呼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下车察看。秋言思虽身体虚弱,但也坚持随众人一同下车。 道路止于此处,众人对面仅有峭壁一面,不见一草一木,何来杏林。却听李小红说道:“就是此处,没有错,和我爷爷说的一模一样。”她让墨菁与仇独分向左右两侧探寻,但凡见到任何异状,即刻回禀。两人去了不久,便自远处传来仇独的呼喊之声。 秋言思身上带伤,行动最为迟缓,只能由李小红搀其一臂,踽踽而行,好不容易才到了仇独所在之处。原来仇独发现了一块石碑,上刻“春暖”二字,字形瘦劲,天骨遒美,如剑如戟。李小红赞道:“想不到那神医竟也是位书法大家,就此二字所蕴的‘瘦金体’笔力,便是与赵佶相较亦不遑多让。” “我可不懂什么‘瘦金体’c‘胖银体’之类的,只是这‘春暖’二字中的‘春’字似乎写得不太对劲。”月玉儿说道。众人闻言皆向那“春”字看去,果然是与寻常不同,其下部‘日’字上窄下宽,第二笔一折之钩不在右下而居左上,似是上下倒置一般,只是这点异处若非细看,当真极难察觉。 “月姐姐眼力真好,一下子便看破了其中的机关。”李小红道,“姐姐且试着将那‘春’字之下的‘日’字掉个个儿来看看。” 月玉儿走到石碑之前,将手掌贴在下半边的“日”字之上,发觉此处背面有异,竟是一面可转石盘。月玉儿转动石盘,将“日”字上下掉过,忽听身旁山崖发出闷响,石块挪移,显出可容一人通过的一个洞口。 “妙极,妙极,这便是‘妙手回春’了,架设机关之人心思真是细巧。”李小红笑道。 “看来那位神医的性子倒和李逸仙有些相像,仅一个入口竟是如此的文饬巧饰。”墨菁言道。 众人自洞口鱼贯而入,其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后者将手搭于前者之肩,方能避免冲撞。墨菁位于队首,摸索石壁缓缓而行,其六识具强,时时提防着黑暗中或会发生的不测之变。如此行了二三里,已见前方出现亮光,墨菁步履加快,霎时豁然开朗,一片杏林已在眼前。 山谷四面皆为高崖,可屯风蓄雨,隔绝霜雪烈日,是以谷内四季温煦如春,暗处兼有泉涌,流出溪水如带,自杏林之中穿过。杏树所植甚密,长势茂盛,且不同外间,同株之上不同枝头或盛放杏花,或结出杏子,二者相映成趣,望去犹如霞被暮云,层层绯红间缀着点点金色余晖。 “世间竟有这样的人间仙境,莫不是陶公笔下的桃花源?”月玉儿惊叹道。 李小红接话道:“据我爷爷说,此谷乃是由一位云游医者于百余年前发现,医者见谷中杏树遍植,水源充足,且气候宜人,适合培育珍贵草药,便于此结庐而居。我爷爷所识的便是那位云游医者的再传弟子,其医术青出于蓝,无愧神医之名。” “若那人真是神医,理应悬壶济世,为何要避居于幽谷之中?”墨菁不屑道。 “大概是为了避开江湖纷扰吧”李小红道。 仇独一时口渴,便至溪边掬水来饮,手入溪水之中只觉水流暖暖,应是出自温泉。他将此事告知众人,李小红与月玉儿便也先后下手试探,皆感新奇不已。 一行人沿小径走入林中,所行未远,忽见一只猛兽踞在道路中央。此兽毛白胜雪,黑斑遍体,闭目蹲坐,如锏长尾恣意左右甩动。李小红由于好奇不禁走上前去,那猛兽忽然睁开双眼,幽蓝瞳仁射出凛然杀气,激得李小红浑身一颤,慌忙躲到墨菁身后去了。 “老虎这里怎么会有老虎?”李小红惊魂未定。 “是雪豹。”秋言思道,“雪豹极为稀有,向来只在山峰雪顶间活动,我也只在天山上见过一二。而这一只毛色比一般雪豹更白,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深谷之中。” “孽畜,想伤人么?”墨菁冲雪豹怒叱一声,手已按在背后剑柄之上。 “你快快收起杀意,莫要将它激怒了。雪豹行动迅疾,远胜武林高手,加之此处林深草密,你不一定斗得过它。”秋言思劝阻道。 谁知那雪豹对墨菁的挑衅之举视而不见,眼皮一垂,又现出惺忪睡意。它懒洋洋地转身而去,竟像是为墨菁等人引路一般。 秋言思见此豹似通人性,心中甚是诧异,“我们且跟上去”秋言思话至一半,只觉真气散逸,自伤口泄出,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幸得仇独自旁扶住。 “多谢。”秋言思轻轻挣开仇独双手,自行跟随雪豹而去。仇独原地怔了片刻,待得月玉儿走来在他脑后一拍,才猛然回过神来。 众人跟随雪豹来至杏林深处,只见一木牌之上写着两行字:“欲入此谷,栽杏五株。”而那雪豹以爪刨土,挖出五个浅坑,然后自又踞在一边,闭目养神。 “这家伙是什么意思?”墨菁问李小红道,“老爷子可有对你说过此地有这么一只奇怪的豹子看门?” 李小红摇摇头,“我不记得爷爷说过有关这头雪豹的事,不过看那木牌字迹,我猜它定是奉了神医之命在出题考校我们,答对之后才能带我们去见神医。” “我们何须由它领路,自己去找那神医居处不行吗?”月玉儿道。 李小红又摇了摇头,“来的路上我已留心谷中地貌,见此谷围于四面绝壁之中,虽算不得广阔,但地势起伏变化很是复杂,加之杏林茂密足以障目,使人极易迷路其中。除此之外,我还发觉这片杏林的栽法似乎隐隐暗合奇门遁甲之数术,以地盘八方,布八门之阵,正北为休门,向东依次为生c伤c杜c景c死c惊c开七门。而在这八门之中应藏有蓬,任,冲,辅,英,芮,柱,心,禽九星,以合天盘之数,料想当是九处机关陷阱,其内或吉或凶,着实难测。据我推断,我们此时当是位于开门之内,冲星于西,是为一日千程之大吉,故有雪豹前来引路相助,若离此处闯入别门,便可能一步踏错而迷于局中,不仅再难离阵,更恐有性命之虞。” “记得谷口机关,费尽心思便只为讨取‘妙手回春’这句口彩,可见这杏林之内的机关还不知要怎生厉害呢。”月玉儿说道,“看来我们真得拜托这只雪豹了。”月玉儿看了一眼踞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雪豹,见它忽然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栽杏五株’算是什么题目,又如何作答?”仇独为难道,“总不能现在出谷去买杏苗,来回路途遥远,只怕时间耽搁一长,秋姑娘的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投以木桃(中) “奇门遁甲鬼丫头既然看得出其中门道,难道破不了这杏林阵么?”墨菁问道。 “若只是术数推演c卜卦测事,我还能勉强为之,而列阵破阵,我便不成了。纵使以我的奇门造诣可破此阵,也尚须一日观阵,一日破阵,我们哪有这么多时间。”李小红道。 秋言思忽然说道:“我可独自闯阵,不必为我一人性命累及诸位。” “秋女侠说得有理,让你一人前去自是再好不过,只是我也颇想看看这奇门遁甲之术的厉害,不知可否跟在你的身后,瞧瞧究竟有哪些机关?”墨菁一笑而言。 仇独亦上前说道:“在下愿陪秋姑娘前去闯阵,死而无悔。” “你若死了,要我这当师姐如何向师父交代。罢了,罢了,师姐我便陪你胡闹一回。”月玉儿假嗔言道。 唯有李小红一语不发,静静于一旁思索。 “鬼丫头若是怕了,留在此处无妨。”墨菁出言相讥道。 李小红正苦苦思索,无暇与他做口舌之争,“此地种种情形教我觉得似曾听闻,只是一时枯肠难索。” “想来定是老爷子同你说过这栽杏之题的解法,只是不想你连这等重要之事都忘却了。”墨菁揶揄道。 “爷爷只跟我说过那块‘春暖’石碑的机关”李小红于苦思之中灵光一现,叫道:“是了,这题目必是出自‘杏林春暖’的医家典故,此举乃是效仿董奉而为。”李小红顿了顿,又道,“墨菁与仇独自此分往东西两个方向探查,而月姐姐北往,务必找出一个装满杏子的竹筐。那竹筐想来离得不远,是以你等此行遇岔路而止即可,切记不可自作主张,误入歧途,见了古怪之处更不可随意触碰,以免牵动机关。” “你何以知道必有这样的竹筐?”墨菁问。 “定会有的,小魔头只管去找便是。”李小红言之凿凿。 三人去了不久,墨菁便于一草仓前寻到了李小红所说的竹筐,框中满满皆是杏果,像是新摘未久的模样。此筐边上还有一筐,但其内除了一柄葫芦瓢外再无他物。墨菁将众人唤至身旁,却见那雪豹也动身而来,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小红沉吟片刻,取出随身钱袋,将其内钱财倒入瓢中。墨菁见有金豆自李小红钱袋滚滚而下,待那葫芦瓢满,钱袋仍旧十分鼓胀,不禁奇道:“想不到你这鬼丫头竟然这么有钱。” 李小红收起钱袋,对墨镜一笑,“你何必惊诧,这些黄金与你可谓旧相识,原本是胡万宝和杜广才两个奸商用来孝敬游龙帮的,被我顺手牵羊了些,权且充作路费。如若不然,我们这一路打尖住店的钱要从哪里筹来,难道要落草为寇,去打家劫舍不成。” 墨菁语含不忿,“原来在我辛苦追捕那游龙帮‘飞鱼’之时,你这鬼丫头竟不声不响地发了大财。” 李小红吐了吐舌头,不再理会墨菁,径自将一瓢黄金倒入空的竹筐,又从另一个竹筐中舀出一瓢黄杏,自食了一枚,赞道:“此杏鲜嫩多汁,甘甜爽口,你们也来尝尝。” 仇独为难道:“李姑娘,现在可不是吃杏的时候,我们还须快些找出破阵之法才是。” “这吃杏便是破阵之法,仇公子你吃是不吃?”李小红说罢将一枚杏子递给仇独,仇独虽然满脸疑惑,终还是接过去吃了。 “这杏可是鬼丫头用一瓢黄金换来的,不吃一颗岂不太亏。”墨菁说着也从瓢中捏取了一颗杏果,而秋言思c月玉儿也都啖了一枚。李小红将所剩黄杏收起,又取出一方手帕,让众人将杏内果核吐于其上。 “小红姑娘要这些杏核何用?”月玉儿很是好奇,不禁出言相询。 李小红笑道:“此处得了五颗杏核,自然栽得出五棵杏树,正是题目解法。” “原来如此,鬼丫头是想取这杏核用以栽种杏树,但只怕秋女侠等不到幼苗破土之时。”墨菁说着看了看秋言思,见其一副若有所思之状,不似听到了自己方才所言。 李小红瞪了墨菁一眼,而后说道:“此举虽然有些耍赖,但终究也算栽下了五株杏苗。想那神医既然将这杏筐置于杏林入口,便应是默许求医之人作此变通,而那雪豹也定会稍作通融。” “那我还是不明白了,此林之中杏儿随手可摘,为何偏偏要在此处以黄金换取?”月玉儿复问道,“而小红姑娘又是如何知晓这林中定有一竹筐杏儿供人取核?” “若不是谷口有‘春暖’二字以为提点,我也不会想起董奉那‘杏林春暖’的典故来。”李小红见众人皆不知董奉何人,便自又娓娓道来,“董奉乃是三国时期的一位名医,其人居山而不种田,每日为人治病却不取钱财。,使重病愈者栽杏五株,轻者栽杏一株,以此为酬。如此数年,董奉得杏树十万余株,蔚然成林,可使山中百禽群兽游戏其内。每每杏子熟时,董奉便于杏林之中一草仓内置杏数筐,空筐数个,并添一取杏量器,告示人曰:‘欲买杏不须报奉,但将一器谷置仓中,即自往取一器杏去。’若有人置谷来少而取杏去多,便有林中虎豹出吼逐之,使人怖惧急走,所携杏子倾覆,实取者一如谷之多少。亦或有人偷杏,即有猛虎出而逐之,啮人至死。因此即便林中杏多,又怎敢恣意撷取,纵使不惧雪豹矫捷威猛,我们求医而来,尚未如愿,怎好坏了人家的规矩。只是杏儿本来须用谷物换取,但惜身边未曾携带稻谷,想来我用黄金换取,也无不可吧”李小红说着看了眼踞一旁的雪豹,见它仍对众人不理不睬,便暗暗松了口气。 “秋姑娘,你的伤口。”仇独惊呼一声,只见秋言思身形摇摇欲坠,绑着伤口的绷带已被血液浸透。仇独连忙上前搀扶,而秋言思却已陷入昏迷之中。 “快用明冰刃将她伤口冻住。”月玉儿取出明冰刃交于墨菁之手,墨菁依言而为,运气凝冰,不想真气滞于明冰刃剑脊,似是受到极大阻碍。墨菁眉头一皱,说道:“不好。因她方才勉强支撑,导致体内真气逸出丹田,游走于周身诸脉,不时与我剑上真气相抗,如此便无法将她伤口冰封。” “小魔头平日自恃武功高强,怎么连秋姐姐重伤时的几道真气也压服不住,定是你没能尽力。”李小红责备道。 墨菁怒而反驳:“让我强压她体内真气也非不可,只不过是在外伤未愈又添内伤,她只会死得更快些罢了。” 李小红一时理屈,唯有认错道:“好了,算我错了,武功上的事还是你懂得更多些,那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墨菁将眉头锁得更紧,仍未想出任何办法。仇独则更是心急如焚,他道:“不如现在赶着将五枚杏核买埋了,让雪豹速速带我们去寻神医。” “仇公子可催得动那头豹子?”李小红苦笑不已。 “若是伤口一直出血的话,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秋姑娘便会血尽而亡的。”月玉儿面露忧色。 “明明就快要找到神医了,我绝不能让秋姐姐死在这里。”李小红一时心急如焚。 “或有一法可行,只是要冒些风险。”墨菁忽然开口说道。 “你快说来听听。”李小红催道。 “此法需一人全力掌击向秋言思后背,将她周身护体真气尽数引至身后,我便可趁隙催动明冰刃凝冰,一举将她伤口冻结。只是这出掌之人定要拿捏好分寸,万不可一掌击实,使她再受内伤,必须在掌力加身之际立刻撤回。如若这般,以秋言思内力之深,其体内真气必会自生反扑之势,出掌之人已将全部掌力陡然撤去,定会被反扑真气所伤,其伤之重应不亚于身中秋言思全力一掌。”墨菁说道,“我方才说此法有极大风险,其一是因出掌之人全力一击却不能伤及秋言思分毫,其二则是由于出掌之人卸力之时反会被秋言思打伤。你们三人之中,鬼丫头不会武功,若受秋言思一掌哪有命在,是以不能作那出掌之人。至于剩下的两位,不知谁愿领教一下秋姑娘的掌力?” “由我来吧。”仇独抢着应道。 “还是由我这师姐来吧,以师弟你的功力定受不住秋姑娘一击。”月玉儿道。 仇独争道:“此事本与师姐毫无关系,我又怎能让你受伤?” 李小红忽然插话道:“虽然此事轮不到我来决定,但我想月姐姐武功较仇公子为高,受伤必然轻些,还是由她来吧。”李小红望着二人,露出歉意神色,“若是我会武功便好了” 仇独不允,还欲争辩,月玉儿却已与墨菁互换眼神,先行攻出一掌,直袭秋言思后背。墨菁亦早将明冰刃贴在了秋言思伤口之上,内力暗暗凝聚,只等月玉儿来掌落定,将秋言思体内真气尽数引开。墨菁忽觉剑上真气所遇阻力顿消,便连忙以气凝冰,但见伤口冻结迅速,血流之势渐止。而月玉儿却中了秋言思真气反击,连退数步,不支倒地,吐出一口血来。仇独与李小红连忙上前,见月玉儿脸色苍白,皆倍为关切。月玉儿却冲二人摆了摆手,自行盘膝运功疗伤。 墨菁事毕,亦走来察看月玉儿伤势。他将一掌抵在月玉儿背心,催动真气透体而入,以助月玉儿疗伤。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月玉儿脸上已重现血色,双眼也缓缓睁开,她向忧心忡忡的仇独展颜一笑,又回过头来谢了墨菁。 墨菁却道:“谢我倒是不必,毕竟这救人的法子出自我手,只不过此类舍己为人之事,姑娘日后最好莫再为之。” “其实当是我们多谢月姐姐舍身相助,救了秋姐姐的命。”李小红道。 月玉儿轻轻摇头道:“小红姑娘也不必谢我,若我不如此,受伤的便会是我师弟。” “师姐”仇独话声一哽,再难为续。 “我的伤并不碍事,倒是秋姑娘的伤口时刻有再度恶化的可能,我想我们还是尽早前往神医居处为好。”月玉儿勉力从地上站起,足下一虚,险些再次摔倒。李小红见状上前,伸手将她扶住。 “月姐姐高义,小红必当铭记于心”李小红道。她又察看了秋言思的伤势,见流血虽已止住,但其脉搏已到了若有若无的境地,便转而对墨菁与仇独言道:“如今情势危及,秋姐姐与月姐姐都有伤在身,便有劳二位背着两位姐姐走一段路了。仇独便背月姐姐,小魔头来背秋姐姐好了。” 仇独尚在犹豫时,墨菁已先声反对道:“让我背着秋言思?鬼丫头你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她的家奴,为她耗费真气也就罢了,还要为她当牛做马不成。” “为何不成?小魔头莫忘了你我间的赌约。”李小红诘道。 “当然没忘,只是我们现已不在武当山上,也算了结了武当之行,你我之约当尽,鬼丫头怎能再以愿赌服输为由节制于我。”墨菁辩道。 “小魔头你”李小红被墨菁之言反制,一时语结。 “二位不用争了,我还没有虚弱到受了些伤便不能行走的地步。”月玉儿说罢已拖着步子往先前来处去了。李小红瞪了墨菁一眼,赶忙追及月玉儿,从旁照料。 墨菁向仇独一笑,“那就有劳仇兄背着秋姑娘了。”仇独闻言脸上一热,未敢多想,径直将秋言思负在背上,追随众人脚步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投以木桃(下) 一行人回到先前需要栽种杏树的地点,而那只雪豹也慢悠悠地跟了过来。李小红取出杏核,一一分置于五坑之中,而后将土填平,用其随身囊中水浇灌少许,便退至一边,静静看着雪豹的反应。 雪豹踱至李小红身边,探着脑袋嗅了嗅,便旋踵而去。它对月玉儿c仇独二人也是这般,却独对墨菁颇为好奇,不仅嗅了多次,还绕着墨菁走了数圈。墨菁听得此雪豹吐息轻柔均匀,不似一般猛兽浊重,又见其浑身骨肉精实,行动无声,浑如绝顶高手一般,看来懒散随意,实则周身无一处破绽,心内不禁暗暗惊诧。那雪豹蹲坐在墨菁面前,与墨菁四目相对,眼中睡意全无,唯有一股凛然霸气。墨菁也毫不退缩,玄色瞳孔幽而深邃,目光中傲意如锋,暗暗将身体调整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李小红为墨菁提心吊胆,想出声劝他让步,却又怕惊了雪豹,导致一场恶战,只好苦思冥想,设法化解眼前之局。不想雪豹此时忽然退了一步,将右边前爪伸至墨菁身前。墨菁见它眼中杀气已然褪尽,所余乃是一种长者风范,顿生亲近之感,便试着蹲下身来,伸出右手,去握那雪豹之爪。墨菁恍惚间觉得雪豹似是点了下头,而后收回前爪,抖抖身子,向前领路去了。 “豹兄似是信得过我,那我们便只管跟着它好了。”墨菁道。 “想不到小魔头人情冷淡,却和这只雪豹颇为有缘。”李小红暗暗松了口气,出言取笑道。 众人跟随雪豹行于杏林之中,但觉道路错综复杂,转向变化常常出乎所料,过了多个岔口,便已难辨方位。月玉儿负伤在身,自然行得慢些,她扶着额角,叹息道:“这林中纵使无有机关,便只这样绕来绕去,寻常人等也是难以走出。” 李小红却是一路兴奋,不绝赞叹此阵设计精妙,玄机难测,“我们方才自河中踏石而过,便应已了奇门遁甲之中的一般变化。你们看此处辅星东来,离惊门,入休门,当已脱出天罗地网,云开雾散,神医居处应已近在眼前。” “鬼丫头偏爱故弄玄虚,我们已走了这般久,想来也该到那神医居处了。如若还需远行,那神医出谷岂非同样不便。”墨菁道。 说话间众人已看到前方有屋舍一间,连忙快走数步,来到门前。只见此屋结茅为瓦,砌土为墙,藩篱疏落,柴扉半开,质朴无华之中颇有田园风味。院中辟出一方土地,种有各色草药,多不知名,隐隐有苦甜之味漫于半空。雪豹到此止步,于墨菁身边逗留片刻便自回转,墨菁目送其去,后问李小红道:“此地便是神医居处了吧?” 李小红四下张望一番,秀眉一蹙,“此地略微有些奇怪,其位恰好处于开门禽星之下,卦辞言此乃是‘四海漂泊,无处为家’之凶象,神医何故偏偏结庐于此。” “鬼丫头曾言此地初时乃一云游医者所居,而其卦位呈现‘四海漂泊’之象,倒也并非全无道理。”墨菁话落,转而对仇独说道:“我们一行之中唯有明江水阁少主名头大些,便有劳仇公子上前叩门了。” 仇独见月玉儿c李小红均持此意,便上前扬声说道:“在下明江水阁仇独,携友来此求医,望神医不悭一面,施以援手。”仇独言毕,久久未得答复,便将方才话语重复一遍,仍是不得回音。 李小红道:“此间伤情刻不容缓,请神医恕我们善闯之罪。”她说着便同墨菁交换眼神,两人先行一步,径入庐舍之内。 李小红前厅后堂寻了一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便又往后院去寻。在后院之内发现三座坟墓,墓碑之上皆写着逝者名姓。李小红依次看去,见第一座墓碑上书“云游医仙云来客”,第二座墓碑写着“百草医仙幽谷客”,而最后一座墓碑则属“妙手医仙悬壶客”。李小红见那最后一座墓碑似是新立不久,碑上诸字所涂红漆犹鲜,不禁心头一痛,连退数步道:“我爷爷所识当是这位‘妙手医仙’,若其人已经仙去,那还有谁能为秋姐姐治伤?”李小红一时顿感无助,险些落下泪来。 “你们来此寻找神医所为何事?”忽然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李小红等纷纷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杏黄色长裙的女子倚门而立,一只装满草药的竹筐在其脚边。那女子眉似罥烟,若笼不散之哀伤,目似含露,如蕴久聚之忧愁,雪肤薄唇,身材纤细,直如扶风弱柳c映雪欹梅。 “姑娘”墨菁恍若失神,不觉上前一步,却一时忘了嘴边话语,“姑娘,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你”女子忽见墨菁上前,向后缩了一步,目光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又停在墨菁身上,“你识得我?” 墨菁犹在沉思之中,未闻女子之问,自顾自摇头言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与姑娘你似是相识。” “或许相识,或许不相识。”女子看着墨菁轻轻叹道,“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只不该如此唐突无礼。”女子言毕露出淡淡愁容,教墨菁更觉熟悉。 “这位姐姐为何居于此地,可是‘妙手医仙’的弟子?”李小红问道,见那女子摇头作答,心里大为失望。 “‘妙手医仙’乃是先父。”女子答道,“我半月之前出谷行医,今日刚刚回返,方才于路上遇到豹叔,便知谷内来了客人。” 李小红听女子自称‘妙手医仙’之女,喜出望外,立时出言恳求:“姐姐既是‘医仙’后人,定然身怀绝妙医术,还请姐姐设法救人一命。” “师祖先父隐居此地,便是为了避人耳目,远离江湖纷争,以求自在行医,造福寻常百姓。诸位想必都是江湖中人,若诚心求医,便须答应我一件事。”女子说道。 “但请姐姐吩咐,我定遵命而为。”李小红道。 “阁下若肯为秋姑娘治伤,无论何事,在下都愿听从吩咐。”仇独亦道。 “我之所求说易也易,说难也难,乃是师祖医仙‘云来客’定下的规矩,诸位既来此求医,便得先行应允。”女子说道,“云来师祖素以仁爱之心为本,凡见累于伤病之人,无不恻隐,予以医治。只是后来见多了武林中人相互残杀,一时心灰意冷,方至此处避世而居。奈何师祖神医之名在外,仍有武林中人几经寻访,来至此处求医。师祖不忍见死不救,又怕错救歹人以致祸患,反害了更多人的性命。于此两难之际,便在林中布下奇门阵法,更定下一条规矩,求医之人须许诺终身不再造杀孽,之后方可为其诊治。此例我门遵行多年,不知这位受伤的姑娘可愿放下屠刀么?”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不想女子竟提出如此条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可如今秋姑娘昏迷不醒,如何能答应姑娘所提条件。”月玉儿道。 “我先将她救醒便是。”女子说道,“不过若她醒后不能应允,碍于门规,我也只好袖手旁观,请诸位出谷,另寻名医。” “不必。”仇独突然插话道,“在下替秋姑娘许此诺言便是。如此一诺换一诺,姑娘也不算有悖门规了。” “明江水阁少主所许诺言,其分量自然比旁人的重了许多。”墨菁笑道,“姑娘若是心存造福武林的话,反而算是赚到了。” 女子仍旧摇了摇头,“武林诸事与我一郎中何干,你既代人许诺,守之与否全凭尊意,我只管救人便是。” “姑娘放心,若在下他日违背诺言,便教我死在三尺霜锋之下。”仇独重重言道。 “师弟”月玉儿听他出言不吉,想要拦阻却已晚了。 而后女子引众人重入屋内,吩咐将秋言思放至于一草榻之上。女子命人拆去秋言思所束绷带,瞥了眼秋言思之伤口,不禁轻声惊叹。 “姐姐可是有了眉目?”李小红问道。 “还需请教这位姑娘受伤经过?”女子反问道。 “秋姐姐伤在一柄赤色长剑之下,之后伤口流血不止,药石不灵。我等无计,唯有借明冰刃凝冰奇效,暂将伤口冻结,以保她三日之命。”李小红据实答道。 “赤色长剑”女子一是沉吟,颔首不语。 “姑娘可能救她一命么?”墨菁问道。 女子看了眼墨菁,眉宇间愁意愈浓,“那赤红剑上应当涂了西域毒草‘千红’,是以伤处血流不止,久难愈合。” “‘千红’?”李小红奇道。“我从未听过世间有此种毒草。” “那是因为‘千红’已与两百年前灭绝,后世存之极少,我也只是翻看医书之时偶尔读及罢了。”女子娓娓而道,“相传‘千红’乃西域魔教圣物,本来用作生祭鬼神。书云魔教献活人为牲,其法乃是将一人手指划破,涂以‘千红’汁液,使人伤处流血不止,再取金器盛血,供奉神明案前,待三日后贡品血尽而亡,便算祭祀礼成。如此这般,每月死者不下十数,以致天怒人怨,邪教自蹈灭亡。而后‘千红’一炬尽焚,自此绝迹于世。” “这‘千红’之毒可有解救之法?”仇独忙问。 女子答道:“‘千红’之毒虽可取人性命,但解救之道却是不难。其解法不过是以毒攻毒,先用尸虫毒蛊去除死肌腐肉,再上些寻常凝血解毒之药便可。”众人闻言尚不及喜形于色,便听女子话锋一转,“可惜为了保全这位姑娘性命,诸位几次强以寒玉凝冰,所生寒毒已深入其五脏六腑,药石难医。纵使我全力施为,也怕要损她十年寿数,且日后寒毒发作之日,必定巨痛难当,使她倍受煎熬。” 女子话音方落,便听门外有人高声报道:“小女子并非存心擅入宝地,只是事出紧急,还请‘妙手医仙’现身相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在彼空谷(上) 穆影见自屋中出来的是一妙龄女子,面露讶色,出言问道:“敢问姑娘,此地可是‘妙手医仙’悬壶前辈居处?” “不错。”女子答道。 “我家公子身受重伤,劳烦姑娘领我等去见医仙,请他设法相救。” “诸位若是要见先父,便请屋内上香。”女子淡淡说道。她将目光扫向穆影身后,只见一老者负着一位华服少年,少年昏迷不醒,似是身受重伤,“若是为求医之事而来,那么说与我听即可,不必叨扰先父之灵。” “什么?‘妙手神医’死了?”那老者便是与秦刀横同居金陵的豹营元老乔叟,他此刻大惊之余险些将负在背上的花城雨摔落。“想老儿当年孤身抗敌,身负数十处刀伤,幸得‘妙手医仙’搭救,才保住性命。不想今日故地重游,恩公却已去世,老儿再也无缘报答。”乔叟感叹道,“医仙年岁比老儿我小着许多,更身怀精妙医术,可起死回生,怎么却先于我这糟老头去了。” “医者医人,不能自医,古来如是。何况人固有一死,夭寿随化,不过平常之事,老人家何必如此吃惊。”女子答道。 “姑娘乃神医后人,必能救我家公子,还请施以援手,日后定会报答。”穆影求道。 “报答自是不必,老人家既然曾被先父救治,当晓得来此求医的规矩。”女子说道。 “说来惭愧,老儿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纵然亲口应过医仙,终免不了与人打打杀杀,沾上满手血腥。”乔叟道,“老儿本无面目再来求医,但不能眼看我家公子丧命,便只好豁出这张老脸,再来恳求姑娘。姑娘若肯搭救我家公子性命,便是要用老儿之命来换,老儿也绝不推辞。” “守诺与否,乃苍天见证,非我医者之职。”女子道,“这位公子只有允了此生不再杀人,我方可为他治伤。” “我家公子昏迷不行,要他如何答应姑娘?”穆影为难道。 “待我先将他救醒。”女子取出随身荷包,拈了一支银针,走到穆影身边问道,“这位公子伤在何处?” “公子是乃被暗器所伤,而暗器正嵌在心房右上胸腔之内,离心脏不过毫厘之距。伤处筋骨纠结,血脉繁乱,我等恐伤公子性命,不敢贸然将暗器取出。” 女子闻言欲探花城雨脉搏,手指却被其护体真气弹开。女子一惊,再度伸手探来,这次有了防备,指尖才安稳落在了花城雨手腕之上。“这位公子内力深厚,时时以真气护住心脉,放缓了心跳之速,因此方能伤在如此要害却未身亡。且有雪参等外物自旁辅助,延续真气,撑了他多日性命。”女子言至此处将银针收起,“此时若用针灸术令其苏醒,必使其伤口血流如注,转瞬之间便会心力衰竭而死。”女子沉吟半晌,复道,“看来此伤必须一次救彻,稍有拖延则恐生不测。” 穆影见女子连近日所用药物都推断得一清二楚,便信了她有妙手回春之能,顺势说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但我也不能因此坏了规矩,好在已有先例,可由他人代为许诺。”女子对穆影说道,“姑娘可否亲口立誓日后不会再造杀孽?” 穆影闻言毫不犹豫,“好,奴家便允了姑娘,自今日起不再滥杀无辜。”穆影言罢忖道:“我只说不再滥杀无辜,却没有说要对敌人手下留情,只要是惩奸除恶,便不算违背今日誓言。” “我还有一事相询,望姑娘不吝赐教。”女子言道,“这片杏林之中布有八门九星之阵,莫非姑娘算学精深,片刻功夫便能参破阵法,寻至此处么?” “非是奴家精通算学,不过是鼻子灵些罢了。”穆影说道,“姑娘绣衣之上有浓郁草药香气,而我所养的这只蝴蝶则最擅追艳逐香了。”穆影将手一抬,本来栖在手背上的“风流鬼”便似从梦中醒来,于半空游弋了一阵,又落到女子肩上去了。 “竟有品种如此奇特的蝴蝶”女子将“风流鬼”托于掌心,仔细看了片刻,“多谢相告,为这位公子疗伤之事还请进屋详谈。”女子说着便将穆影c乔叟让进屋内。 穆影进了屋内,见屋里早已站了四人,其中一男一女所穿紫衣式样相近,当属同门,而那男子衣饰尤为华贵,他此刻面布愁云,怔怔望着病榻之上的白衣女子。其余二人一个是布衣少年,一个是红衣少女。少年毫不避讳地将穆影一行打量一番,嘴角露出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意。而那少女却只轻描淡写地瞥了穆影等人一眼,便对随后入屋的神医之女说道:“姐姐刚才话至一半,让我颇为心悬难安。” “姑娘莫急,待我先安顿了这位伤者。”医仙之女命将花城雨平放于屋中另一榻上,红衣少女走上前来,帮忙收拾床榻。花城雨此时忽然睁开双眼,盯着红衣少女所在,眼神空洞,并无焦点。 “他”红衣少女见状一惊。 “公子,公子。”穆影见花城雨转醒,凑到近前唤道。花城雨闻声转过头来,嘴唇艰难地动了动,未能发声,便又陷入昏厥。 “这位公子必是心有牵挂,方能自极深的迷梦之中挣扎而醒。”医仙之女叹道,“只是其伤势过重,单凭意念实在不足相抗。” “请姑娘一定要救救我家公子。”穆影说着拜倒在地。 医仙之女扶起穆影,而后对众人说道:“鄙舍狭小,容不下这么多人,还请诸位屋外等候,只留红衣c黑衣两位姑娘助我便可。” “在下也想留于此间,也好照看秋姑娘。”紫衣男子出言请道。 “我欲进一步察看伤口,便须将这姑娘的衣衫除去,男女有别,阁下留在此处恐怕多有不便。” 紫衣男子闻言便也不在坚持,随众人一同退出屋内。神医之女将屋门掩起,吩咐穆影与红衣少女分将两位伤者上衣除去,令其伤口完全暴露在外。 穆影依言除下花城雨外衫,待解其内衣之时,顿感男子体热透指而入,不禁抬头望见花城雨面庞,立时俏脸一红,两手动作也变得犹豫迟缓。“生死事大,姑娘何必拘于小节。”神医之女见状出言劝道。穆影惊觉之下摒除杂念,很快将花城雨上衣除尽,露出其胸堂上一指粗细的暗器伤口。 此刻红衣少女那边也已了事,便听神医之女说道:“可惜我自幼畏血,无论是亲眼见到还是闻到腥气,都会晕眩难当,只好再请两位姑娘代我察看伤口,将其情状说与我听。” “姐姐身为医者,却患有晕血之症,想来平日行医之时必定大受困扰。”红衣少女接口说道。 “近年来我四处行医,使得此症略有好转,或能一瞥流血之处,因此大半外伤倒也可医,但终究不能久视鲜血,无力应对较重伤势。”神医之女答后,继而问了伤者情况,知其伤口周边肤色依旧,未现一片红斑,便先舒了口气,转而秀眉一蹙,说道:“明冰刃寒气霸道,足以抑制‘千红’之毒,使其不向四外扩散。此事看似有利,实则不然,只因那剑上所生寒毒较‘千红’凶猛数倍,以之克毒,实不啻于以虎逐狼,遗祸更甚。”那红衣少女听了,亦自陷入深深忧虑之中。 医仙之女又向穆影问了花城雨伤情,穆影答道:“公子伤口距其心脏极近,其间甚至不容刀锋,伤口之深约是一指,暗器藏于筋脉交络之下。” “此伤倒是难办至极”医仙之女颔首沉吟,双眉紧锁,一时也无计可施,便踱步走到外间,自案上取了一册医书,也不细看,只是随手翻着。 穆影见已无事可以插手,便为花城雨盖上衣衫,而后问那红衣少女道:“姑娘几时来得此处?” “仅仅比姐姐早到一步罢了。”红衣少女脸上忧色未去,以致为其受伤同伴整理衣衫之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穆影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正所谓吉人自有天象,兼有医仙后人在此,定能保姑娘同伴与我家公子无虞。” “多谢姐姐。”红衣女子说道,“姐姐自京城远道而来,一路风尘,必然甚是辛苦。” “姑娘如何得知奴家来自京城?”穆影惊诧。 “我非但知姐姐来自京城,还知道那位受伤的公子乃是在御前办事之人。” 红衣女子此言一出,穆影更加吃惊,于是出言相问:“姑娘又如何知道他是御前之人?”。 “姐姐刚刚自那公子身上解下一枚蟠龙金丝扣,其式样材质皆是皇室所用,民间寻常百姓岂敢犯此忌讳,看来这位公子不是天子近侍,便是皇亲国戚。于是我便胡乱蒙了一个,出言相诈,据姐姐方才的惊异神色来看,这一次似乎是教我猜着了。”红衣少女道,“这位公子对此蟠龙金丝扣甚为珍爱,想其本来所缚玉佩之类怕是早已赠人,空余此扣随身佩戴,至今未曾除下。” “姑娘见识广博,心思缜密,叫奴家好生佩服。”穆影赞道,“今日你我相遇于此,也算有缘,不如互通名姓,结交为友。” “是了,我方才已猜出了姐姐的来历,而姐姐却对我毫无所知,若不相告,倒教姐姐吃亏了。” 穆影用心被红衣少女一语点破,倒教她略显尴尬,当下讪笑回击道:“妹妹好厉害的一张嘴,姐姐我还真是说不过你。与你这般聪明的妹子结交,反倒要我处处陪着小心了。”于是穆影将自己与乔叟名姓告知红衣少女,而唯独隐去了花城雨真名,以假名“余成化”相告。 那红衣少女便是李小红,穆影此时听她说起墨菁等人来历,一时如坠云雾,扑朔迷离,除了那身着紫衣的两人来自明江水阁之外,余人皆身份神秘,来路不清。穆影自以为李小红信她不过,于是胡言捏造,却不知李小红自己也不知墨菁与秋言思身份,与她所说诚然句句属实。 穆影与李小红说话之间,只见那神医之女已放下医书,复来至二人身前,“救人之法我已想到,不过尚需两味药引,还得请一武功高强之人为我取来。” 穆影脱口而出道:“此事便交由我去。” “墨菁武功不错,可以相助姐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在彼空谷(中) 李小红话音刚落,便听屋外一声豹吼,犹如平地惊雷。三人急忙出屋,见墨菁与谷中雪豹正于屋外相对而立,似有一番搏斗将要发生。那雪豹已然一副欲扑之势,全身紧绷,如同强弓控而未发,墨菁也将双掌架起,镇静对敌,凝神以待。 雪豹又是一声巨吼,身子向前窜跃,直往墨菁怀内欺近。墨菁见状退了一步,长拳直出,击向雪豹额头。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但出拳之速却较常人快出数倍,加之雪豹来势迅猛,此刻若要闪躲已来不及。而雪豹似乎也无躲闪之意,直待拳风及面,忽然张开血盆大口,欲将墨菁来拳一口吞下。墨菁见了雪豹森然利齿,一时大惊,急忙收回拳势,双膝一曲,便自雪豹身下滑过,并趁机劈出一掌,攻向雪豹腹部软肋。雪豹跃在半空,眼看将被墨菁一掌劈中,突然凌空侧翻,避过来掌,长尾一甩,反击墨菁面门。墨菁见其尾粗如铁锏,夹风扫来,不敢硬接,于是将头向后一仰,豹尾便贴着鼻尖掠过。观者只见雪豹凌空一跃,墨菁贴地一滑,在此一来一回之间,攻守几度转换,不禁暗暗喝彩。墨菁与雪豹易位而处,复成对峙之势,二者架势谨慎严密更胜初时,皆不敢轻举妄动。 墨菁伺机渐渐向雪豹靠近,雪豹则绕着墨菁缓步而行。待二者距离一近,墨菁先发制人,忽出一掌,径直劈向雪豹颈部。雪豹见状向后一缩,避开墨菁之掌,立时反扑。墨菁早已料及如此,侧滑一步,让过扑来雪豹,又是一掌劈出。雪豹见招拆招,将身一横,复以甩尾格挡墨菁掌法。李小红见墨菁掌法大开大阖,变化精妙,一时愈看愈奇,不禁叹道:“小魔头当真是武学奇才,秋姐姐的这一招‘赤霞’本是刀法,他仅见过一次,此时便能化在掌法之中,显出不俗威力。” “这位小哥儿好俊的功夫,便是我家公子与他较量,只怕还是他的胜面多些。”穆影赞道。 “非是我不信姐姐,只是你家公子观之乃一文弱书生,实在不似身怀绝技的模样。”李小红闻言说道,“而小魔头的武功修为于武林后辈之中应算得上首屈一指,你家公子当真可以与他对敌?” 穆影见李小红轻视花城雨,一时不忿,便道:“妹妹虽然见多识广,但也不必阅尽天下英雄。”穆影顿了顿,反问道:“不知妹妹可有听过当世三绝的名号?” “三绝可称武林传奇,我自幼便将其经历当作故事来听,岂有不知之理。”李小红道,“当世三绝:一僧,一道,一儒。其中的一僧便是少林寂灭大师,其所创绝学无相功得自佛法,讲求大愿大行,大慈大悲,一招一式尽是取自菩萨法相。而那一道则说的是武当掌门灵晗道长,一手无极剑周天演化,相生不绝,不愧剑道宗师。以上两位妹妹都曾有过一面之缘,唯独那三绝之首的儒生沈梦溪,多年前便已绝迹江湖,想来当是无缘得见了。” “江湖中事妹妹说来如数家珍,姐姐便想充回前辈也是不能了。”穆影笑道,“不瞒妹妹,我家公子的师父正是沈梦溪。” 李小红闻言又惊又喜,“此话当真?待得你家公子伤愈,我可要亲眼见识一下闻名已久的绝学‘浮生若梦’,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厉害法。” 李小红与穆影这边说话,那边墨菁与雪豹也已斗了数十个回合。神医之女本欲出言拦阻,却不由地看得入神,轻声叹道:“想不到他的武功竟如此高强” 雪豹凭借自身行动迅捷,耐力过人,不停奔突掠袭,纵跃扑击,逼得墨菁一味躲闪,鲜有还手之暇。墨菁自知身处下风,若不兵行险招,难以反败为胜,于是他佯作体力不支,故意放慢动作,引得雪豹擦身扑过,一击落空,而后趁机跃至半空,使出千斤坠,一脚踏向雪豹后颈。墨菁以为雪豹必然不能防备这来自空中的一击,不想它竟怒吼而起,如人一般两足直立,一爪径向墨菁脚踝抓去。墨菁大惊之余忙将身子团起,向后一翻落在数尺之外。 “罢了,罢了,算我服了豹兄,竟然连拳法也能使得出来,教我如何赢下此战。”墨菁冲雪豹摆了摆手,以示休战。那雪豹见状方又伏下身子,懒懒散散地走到一边打盹去了。 “豹叔从不轻易与人过招,不想竟会青眼于你。”神医之女道。 “如此说来,能与豹兄过招当算得上是一种荣幸。”墨菁笑道,“不过我们有言在先,说好点到为止,不想它却这般认真,令我险些命丧爪下。” “你如今仍旧活生生地站在此处,这便说明豹叔已经手下留情了。” “姐姐称那雪豹为豹叔,而小魔头唤它豹兄,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小魔头占了姐姐的便宜?”李小红道。 神医之女不以为意,“这只雪豹乃是先父所饲,先父待之如友,我自当视为长辈。至于他人若要同豹叔结交,倒也不必遵我之例。” 墨菁闻言便毫不客气地接口说道:“姑娘所言甚是,我与豹兄乃是忘年之交,称其为兄并无不妥。” 穆影外号虽为“灵豹”,却从未见过活生生的豹子,此际见了雪豹矫捷威猛,不由地心生亲近之意。于是她大胆上前,见那雪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便试图伸手触摸豹毛。穆影指尖尚未接近雪豹之身,却已被雪豹察觉,它猛然睁眼,转过头来便冲穆影大吼一声。穆影只觉腥风扑面,热气灼人,不由地退了一步,本来栖在肩上的蝴蝶“风流鬼”,此时被吓得不轻,立即仓惶逃窜,飞到远处去了。 “姑娘小心,这豹子厉害得紧。”乔叟暗为穆影捏一把汗。 穆影虽也有些害怕,但不甘心就此退缩,手在半空颤了两下,又向雪豹伸去。雪豹怔怔看着穆影指尖,脸上凶相落去,只见它眼皮一耷,不再理会穆影,径自起身离去,换个地方又打起盹来。穆影被如此晾在原处,只得悻悻缩手,一时哭笑不得。 “看来豹叔今日心情不错,对这位姑娘的冒犯也不怎么在意。”神医之女见状说道。 “这豹子脾气不错,姐姐我很喜欢。”穆影笑道。 “诶呀,被墨菁这样一搅,险些忘了药引之事。”李小红忽然叫道,“还请医仙姐姐明说需要何物来做药引,好让我等快些取来,早为伤者医治。” “我所需药引乃是一种毒蛊,生于谷内西北一处山洞之中。其蛊能以毒汁腐人肌肤,进而食人血肉,从无餍足。其所聚山洞之内,蛊虫遍地皆是,稍有不慎便会被蛊物沾身,之后最多一炷香功夫,便会皮肉溃烂,伤处露筋暴骨。是以此番前去取药,需一位暗器高手,先用银针定住满地蛊虫,再将其一一装入罐中,待罐装满方算足量。不知诸位有谁可以担当此任?” “说到暗器,奴家也算此中好手,此事便交于奴家去办,姑娘只管放心。”穆影说着自从锦绣囊中摸出数枚鬼没镖,朝二十步外的一株杏树一并射去,飞镖一来一回之间,将满树黄杏纷纷击落,而杏树枝头却纹丝未动。 “姑娘武功有此神技,自然是不二人选。”神医之女点头应允,取出一个瓦罐交予穆影,之后又道,“此外,我还需一条毒蛇入药,蛇名赤电金睛,以其通体红赤c两目耀金而得名,平日专食毒蛊,亦穴居在方才所说的山洞近旁。这赤电金睛蛇仅有一指粗细,三尺见长,素来行踪隐秘,进退如电,加之体蕴剧毒,当是极难对付。是以必得一身负绝世轻功之人,方可生擒之。”神医之女说着走到墨菁面前,请道:“公子武功卓绝,不知可否为我走此一遭,捉一条赤电金睛回来。” 墨菁看着女子双眼,突然不知该如何拒绝,遂言道:“当然可以我这便为姑娘去捉这赤电金睛。” “那便有劳公子了,请公子务必活捉,莫要伤其性命。”神医之女谢道,又取了一有盖竹篓递给墨菁,以作捉蛇之用。“豹叔会引二位前往山洞所在,请二位速去速回,以免耽误了伤者病情。” “在下愿同二位一道前往,也好从旁相助。”仇独忽然上前请缨。 月玉儿拦阻道:“此去凶险,师弟你的武功又不如他们两位,若是不幸中毒受伤,岂不又为医仙姑娘添了麻烦。你还是与我守在此地,以防发生不测。”仇独闻言只好作罢。 神医之女走到雪豹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那雪豹会意般地点了点头,便自往前方带路去了。墨菁与穆影跟随其后,一同向杏林深处进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在彼空谷(下) “不知姑娘可还有什么琐事,好教我等无用之人也能尽些绵薄之力”月玉儿问道。 神医之女略一思索,说道:“要紧的事也没什么,便请两位姑娘与我一同去采些解毒草药吧。至于老人家与这位公子,还请你们留守此处,以防再有来客擅入屋内,扰了内里伤者休养。”女子言毕便引着李小红与月玉儿绕至屋后,自一小径往药圃去了。 “说来凑巧,医仙姐姐今日甫一回谷,便有我等求医之人络绎而来,由此足见医仙前辈名望之盛,纵使避世于深林幽谷之中,也避不开江湖纷扰琐事。”李小红于行路时说道。 医仙之女接话言道:“平日能够入谷之人寥寥无几,纵然入谷中,也必为杏林之阵所困,大半遇难而生怖,迷途而思返,极少能至此间。反而今日这般的热闹,倒可称得上是前所未有。” 李小红闻言吐了吐舌头,“医仙姐姐莫不是嫌我们烦了?抑或是心疼我们吃得也多,会将这一林杏儿吃个干净。” 医仙之女听其言不禁莞尔,“纵使我不嫌别人烦,也定会嫌你这个小丫头太过聒噪。” “姐姐一笑奇美,便是比我秋姐姐也毫不逊色。”李小红赞道,“我自见姐姐以来,姐姐皆以愁云覆面,想来必是怀有伤心之事,终日难以忘怀。但那姐姐既为医者,当知忧思郁结可以伤身,何不试着排遣一二。” 医仙之女闻言面色一寒,“多谢姑娘,我所介意不过陈年往事,不宜劳烦他人费心。” 李小红自知多言,赔罪道:“妹妹年少失言,若是引得姐姐不快,还望恕罪则个。” 医仙之女叹息一声,言道:“我只怪我自己,几时怪过别人。”她言辞语气愈发伤感,教李小红一时如何接话。 月玉儿解场道:“先不说这些,叨扰如此之久,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林素。”医仙之女答道。李小红与月玉儿也各自报了姓名,只听林素叹道:“想不到仅仅萍水相逢,却和两位谈了这么许多。” “如此只能说是缘份了。”月玉儿道。 三人来至药圃,见一黑衣人正立在花药丛中。林素大奇,扬声问道:“阁下何人,为何擅闯此地?” 那黑衣转过身来,见了林素等人,脸色大变,略略怔了片刻,便快步向三人走来。李小红忽然记起此人面貌,对月玉儿道:“月姐姐不认得他了,他便是止戈道上一剑刺伤秋姐姐之人。” 月玉儿经李小红提醒也猛然回想起来,她见来者汹汹,似是不善,当下拔明冰刃出鞘,一剑向黑衣人劈去。那黑衣人竟是毫无防备,险些被月玉儿一剑劈中。黑衣人仓惶避过之后,大怒不已,反手拔出系在腰畔的赤红长剑还击,招招狠辣,杀机如炽。月玉儿见对手内力精深,招式诡谲,也不敢大意冒进,剑走轻灵飘逸一道,虚虚实实,与那黑衣人拆解起来。 “你们识得此人?”林素问李小红道。 “不算识得,但亲眼见他伤了秋姐姐。”李小红答道。 “他那柄怪剑定是以‘千红’汁液所淬,毒入剑身,方才显出这等妖艳之红。”林素道。 黑衣人越战越勇,一柄赤剑直如腥风席卷,将月玉儿剑招压制于下。月玉儿一时难以招架,剑法左支右绌,力有不支,眼看将要落败。李小红突然出声指点道:“长沟流月,一招反击腋下。”月玉儿势态危机,无暇细想,当下使出“长沟流月”一招,长剑斜刺,径取黑衣人右臂腋下。只见明冰刃刺破血剑之风,长驱直入,惊得黑衣人慌忙收招,连退数步。 “小红姑娘怎知这黑衣人剑招破绽所在?”林素奇道。 “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罢了。”李小红轻舒一口气道,“这黑衣人剑法自成一格,实乃闻所未闻,往往于一招之中融汇众家所长,华山c昆仑c少林各派剑法中的杀招在其手里更是巧施化用,精妙更甚原作。只可惜他今时火候未到,教我凝神看得久了,便看破其剑法之中的破绽。” “想不到小红姑娘不会武功,却对武功精研至此,天资之聪颖,令人叹服。” “这没什么了。”李小红受林素一赞,略难为情,“我自幼跟着爷爷走南闯北,听他讲过不少各门各派的武学套路,如今独自行走江湖,时刻所见恰能与当年所闻彼此印证。” 李小红一边同林素闲话,一边留心月玉儿战局,见她又落了下风,便再度扬声言道:“孤帆远影,劈其肩肘。”月玉儿依其所言,一招“孤帆远影”凌空劈落,将黑衣人凛冽剑气自中而分,消弭无形。月玉儿趁机连环数剑攻出,逼得黑衣人连连倒退,复又占据上风。 那黑衣人于两度将要得手之际被李小红道出破绽,致使一招受制,屡屡遇险,不禁大为恼怒,当下剑招愈发毒辣凶狠,却也过于草率仓促。月玉儿以灵巧身法避其锋芒,寻隙还以颜色,一剑正中黑衣人手臂,方欲乘胜追击,怎知那黑衣人不顾伤势,反攻一剑,似有搏命之意。月玉儿唯有回剑格挡,徐而图之,不料这一剑竟是虚招,黑衣人趁机抢出一步,直向李小红奔来。 李小红虽然惊慌,但思绪敏捷如常,她看准黑衣人提剑时机,预判在先,避过黑衣人夺命一剑。她本以为黑衣人定有后招,是以全身紧张戒备,未敢怠慢,却不想那黑衣人收剑而回,突然一爪抓向林素手臂。林素于慌乱之中自怀内摸出一包药粉,随手掷向黑衣人面门。黑衣人不知何物,以为是暗器袭来,于是挥剑一挡,便被霰散药粉迷了双目。他身形一晃,脚步错乱,这一爪误打误撞,扣住了李小红脉门。李小红刚欲挣扎,只觉一股强劲内力透体而入,顿时昏了过去。月玉儿此时一剑刺到,黑衣人觉察剑上寒气欲作躲避,但终究慢了一步,肋下被明冰刃剑锋划破,鲜血汩汩流出。 明冰刃寒气侵骨,顿时冷得黑衣人牙齿打颤。他不敢再做逗留,顾不得两眼见物朦胧,仓促间将李小红扛在肩头,飞奔逃入杏林。月玉儿紧随其后,提剑而追,于身影消失之际留话林素道:“此人由我前去追捕即可。我会沿路留下明江水阁记号,待秋姑娘伤愈,若我未归,便请我师弟以此来寻。” 黑衣人与月玉儿前后相逐,一气连奔数里。黑衣人负伤在身,真气不足,轻功不敌月玉儿。但他似是对林中纵横阡陌很是熟悉,于诸多歧路岔道间千回百转,脚下未有丝毫犹豫,因此倒教月玉儿一时追之不及。月玉儿眼看前方乃是绝壁一面,心道黑衣人再无去路,略一大意,眨眼间便失了黑衣人踪影。月玉儿大骇之余,发现山壁上有一狭窄洞口,近而观之,方知正是她入谷所经。“也好,此地出谷便是一马平川,他因伤气力有限,定不然难以逃脱。”月玉儿忖道。她于是钻入洞内,细步急趋,与黑暗中快速前进,不时擦碰到山洞石壁凸出棱角,外衫亦被划破,发出裂帛之音。 初有亮光射入眼内,月玉儿催紧步伐,算好距离,一个纵身跃出山洞。于洞口伏击的黑衣人未料月玉儿来得如此之快,略一愣神,便错过了一剑制敌的时机。但仅是他随后补出的一剑,也逼得月玉儿向身侧滑退数尺,惊出了一身冷汗。月玉儿被黑衣人一击所阻,再要追时,黑衣人已在数十步之外。月玉儿暗骂一声,拔足追去,两人又前后奔出数里,月玉儿越追越近,眼看将要赶超黑衣人。黑衣人情急之下反手出剑,被月玉儿以灵巧步法避过。月玉儿趁机急抢数步,赶在黑衣人前面。她刚欲出剑阻拦,前路却不知何时忽地奔出一头毛驴,与月玉儿险些迎面相撞。月玉儿匆忙刹住脚步,而那毛驴也受惊立起,扯着哑嗓高声嘶叫。黑衣人得此空隙,使足体内真气,大步流星,霎时逃得无影无踪。 “你这畜生,偏偏这时来坏我的事。”月玉儿大怒,举掌欲打毛驴。 “小姑娘在骂哪个?”说话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儒生,他自毛驴背上仰摔于地,此时方缓缓撑起上身。月玉儿见其脸上酡红晕染,双眼惺忪迷离,长须濡湿,应是刚醉过去不多时候。 “骂你,也是骂驴,只知道喝酒,不说把驴栓得紧些。姑娘我正在方才追人,正要擒拿之际偏有你这毛驴挡路,叫我功亏一篑,失了歹人行踪。”月玉儿忿忿然道。 “小姑娘好没礼貌。罢了,罢了,孔圣人尚曾被人斥为畜生,老夫被你骂上两句又能如何?”儒生付之一笑,径自走去牵驴,“莫说他人为非作歹,你这小姑娘也不见得做了什么好事,把我这把老骨头可摔的不轻。” “你不知情便莫要胡说。”月玉儿叱道,“那贼子劫了我不会武功的妹子,现不知逃到何处去了。” 儒生闻言眉头一皱,“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夫子此言得之。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等恃强凌弱c强抢民女的恶徒,当真可恨。小姑娘且说那歹人是何模样,向何处去了?” “这一条路上他能往哪里去,便是朝那边逃了。歹人身着黑衣,带一柄血色长剑,而我那妹子身着红衣,被他扛在肩上。”月玉儿答道,“我为何与你说这些事,你快些让路,我还要去救我妹妹呢。” 月玉儿说着便要动身,却听那儒生自旁说道:“小姑娘且先歇着,老夫帮你追那奸恶之徒。” 月玉儿闻言不信,却见那儒生已将毛驴抗在肩头,脚下轻功施为,径自绝尘而去。月玉儿于其身后追赶,奈何脚程相差太多,只与那儒生越距越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方命厥后(上) 金萱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藏在腰带之中的“横枝斜影”,脑海中再次忆起了初次使用这种奇毒的经过。她记得那是在师父“暗香仙子”死后的头七,数十人不约而同地来到灵堂寻仇,扬言要就此除去远香阁一派的名号,并要将“暗香仙子”挫骨扬灰。金萱为保性命,首次动用了师父留下的“横枝斜影”,使得在场诸人无论武功高低,内力强弱,皆尽失力瘫倒。金萱那时清楚地看见那些人脸上流露出的恐惧c仇恨或是哀求,但她仍逃得很狼狈,仿佛中毒无力c任人宰割的是她自己一样。她后悔那日没有持剑杀光所有仇家,因为在她流浪江湖的这些日子里,已经见惯了腥风血雨,恩怨仇杀,而她却亲手留下了许多或会置自己于死地的隐患。 “敌人性命便是汝之巨毒,药性虽慢,但若不及时根除,毒发只在早晚。”她不禁脱口而出这句几乎将她耳朵都磨出茧子的告诫,语气音调一如其师“暗香仙子”。 可惜金萱师父未能恪守这句箴言,更可惜的是她也未能。 师父使出“横枝斜影”时的得意,金萱曾见过许多次,而被毫无气力的对手一剑穿心时的惊恐,她只在师父脸上见过一次。“墨菁”,金萱永远记得这个名字,因为它代表了两件事:一是“横枝斜影”并非战无不胜,二是那个人的剑术可以在没有丝毫内力的情况下一击必杀。 金萱曾反复思量如何用“横枝斜影”来杀人,从未想过用它来救人,可是她却救了南宫介一命。 “南宫介。”金萱默念这个名字时仍会有咬碎牙齿的冲动。他是她见过最为可恶的人,名门正派,自视不凡,有足够厉害的剑术和足够多的大道理。金萱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便有说不出的厌恶,而当她说出自己师承之时,鄙夷与仇视便在其脸上闪过,这更让她有一种必先杀之而后快的恨意。金萱似乎一时间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与南宫介为敌,并与之战于武夷山上,而后一败涂地,她的身手甚至没能为自己创造一次施毒的机会。当她闭目受死的时候,南宫介却出乎意料地饶她一命,而他所以这样做的理由更教她不能接受:因为她是一个女子。 “我救你一命,前债当是可以偿了吧。”金萱忖道。她回想自武当山救走南宫介的经过,忽然记起身受重伤的乐逍来,“那人对我倒也还算友善,如此死了真是可惜” 金萱又摸了下藏在腰带之中的“横枝斜影”,她不必取出那白瓷小瓶,便知其中的余量已所剩无几,勉强还够一次之用。然而江湖险恶,一次终究太少,金萱思来不禁面笼愁云。 金萱这般思绪繁杂地走入山洞之中,忽然感觉一股凉意直逼喉头而来,她连忙将身体向一侧弹出,恰好避开试图划破她喉咙的锋刃。袭击者一击落空本有后招,怎奈气力不支,一扑未稳,便要面地而倒。 金萱急忙伸出一臂将那人扶住,破口骂道:“臭石头,枉我救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暗中突施杀招,险些要了本姑娘性命” 南宫介挣脱金萱手臂,颓坐于地,愤然言道:“谁要你这妖女来救,你将我带离武当,挟至这座山洞之中,到底有什么图谋?” “图谋?”金萱怒哼一声,“你已被武当派认作是杀害灵晗道长的凶手,若不是本姑娘带你逃离武当,你怕是早就死在乱刀之下了。你知道我为了躲避追捕之人,不眠不休赶了多久的路,又累死了多少匹骏马,方在数百里外寻得这座山洞栖身。” “凶手”南宫介重新把握着金萱话中含义,“你是说我师父死了”他似是忽然回到了传位大典那天的清晨,因练剑入迷而误了向师父请安的时辰。当他匆忙赶至师父厢房时,却见到了昏倒在地的师兄和满身是血的师父,一瞬之间,一柄妖异的红色长剑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身体也似突然迸裂,五感皆被汹涌的狂性之火所熔。南宫介怒目圆睁,睚眦欲裂,恨声吼道:“是那柄剑,是那柄剑”急火攻心之间,他又昏死过去。 “臭石头,臭石头!”金萱探了下南宫介鼻息,知其未死,顿时安心许多。她复又察看了南宫介周身剑伤,这些伤口虽极为细浅,却险些令他丧命。金萱曾多次在这些伤口上敷药,但无法止住血液源源不断地自伤处渗出。伤口有毒!金萱很快明白过来,但仍旧无计可施,在她几乎放弃的时候,她看到地上的无数蛆虫正朝着南宫介伤处涌动,不断啮蚀着伤口腐肉,之后中毒而亡,前仆后继,以致驱赶不及。最后,蛆虫几近死绝,但仍有小部分存活下来,金萱费了许多功夫将它们尽除出去,却猛然发现南宫介的伤口已不再流血。那些被鲜血与腐肉引来的虫群,竟吸光了伏在伤口下的所有毒液,金萱想到此处,几乎喜极而泣。 南宫介新添伤口果然在渐渐愈合。金萱再次察看后轻轻舒了口气,正当她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山洞之外却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 来了三个人,金萱自步声中分辨出来,她急忙拖着南宫介躲入山洞深处,且不论来人是敌是友,躲在暗处终归比较有利。 只见一个身着彩衣的矮胖妇人先行进入山洞,守住洞口,以拒随后跟来的两人。金萱见那妇人几度扬手,接着听到暗器破空并相互碰撞的声响,便知三人已经交手了一个回合。 “你这叛徒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等出手。”洞外传来少女的怒叱之声。 “你们两个小丫头莫再骗我,依照教规,叛教者一旦被擒,便会落得于五仙洞内以身饲毒的下场,老娘我怎能束手待毙。”矮胖妇人道。 “新任教主宽怀仁厚,或会饶你一死,你若执意负隅顽抗,就别怪我们姐妹手下无情。”洞外另一女子说道。 “你们要动手便只管来,老娘还不至于怕了你们两个小丫头。”那矮胖夫人话至一半,趁对手不备时又抢先射出三轮毒镖,复被洞外二女以暗器挡下。 “韩三娘,这可是你自寻死路。”洞外二女几乎同时发话,遣词用句也一模一样,其间默契之深可见一斑。 一时间金击之声不绝于耳,金萱只见两个苗衣少女各持一柄短刀,连番抢攻洞口的韩三娘,而韩三娘手中也现出一柄墨绿匕首用以抗敌。金萱见这三人武功路数如出一辙,功力高低也似相若,只是碍于洞口窄小,洞外二女需得交替出手,不能并肩而战。饶是如此,那二女进退之间却是无隙可寻,连番攻势犹如疾风骤雨,细密猛烈,直压得韩三娘透不过气来。金萱暗自思量:“这韩三娘果然老辣,抢先一步占据了地利,使那二人难以对其夹击。只是她如今一步也不能退,洞口失守之时,便是她的死期。”金萱转而想道,“那两个苗衣女子最厉害的是二人心念相同,竟能配合紧密到如此地步,若是换了我与她们对敌,怕是早已败了。”她又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所藏的“横枝斜影”,粉拳猛然一攥。 当下一苗衣女子正与韩三娘交手,韩三娘虽处下风,却仍然以快打快,以攻对攻,想必是心知若取守势,定然顶不住对面两人的抢攻,不如放手一搏,若能抓住对手的疏漏,倒可以以少胜多。只是这般打法需损耗巨大气力,对方两人几经换手之后,韩三娘已现不支,一如风中之残叶,摇摇欲坠。 “咦?”战局一时变化,令金萱大吃一惊。正与韩三娘交手的苗衣少女似是一时贪功冒进,一扑过深,被韩三娘闪身避过,捉到其背后露出的破绽。韩三娘偶得如此良机,右手一扬,匕首便要直直插落,不想那苗女去势不减,扑地而倒,毫不理会追身而至的匕首。正当此际,在其身后的另一女子借前者摔落而显的空档,打出蓄势已久的毒镖。韩三娘此时手臂高举,自然不能格挡毒镖,无奈之下唯有连退数步,仓惶躲避。洞外二女趁此机会,于转瞬之间齐齐抢入洞内,一左一右,压在韩三娘身前,形成夹击之势。金萱见状,为防泄漏行迹,又无声地向山洞深处移了数步,隐身于更深的黑暗之中。 “你们只管拼个你死我活,莫要来找本姑娘的麻烦。”金萱想道。她看了一眼南宫介,见其呼吸均匀,不久便会醒转,心想若因此漏了行迹,则大为不妙。金萱当下出掌去劈向南宫介颈部,却望见南宫介面色苍白,一时不忍下手。正此时,南宫介两眉微颤,继而睁开双眼,直直盯着金萱。 “别出声。”金萱忙以右手捂住南宫介之口,左手向外指了指。南宫介亦很快察觉到山洞之内还有旁人,于是收起怒意,缓缓点了点头。 金萱将手从南宫介唇上移开,继续观看外侧战局。只见韩三娘此时已身中数刀,不住呕血,身形摇晃不定,仅凭一口真气强撑。 右首苗衣女子对身侧同伴笑道:“还以为这韩三娘有多大的本事,竟敢叛教出逃,想不到也不过尔尔。姐姐,今日你我初出茅庐,便手刃了此等叛徒,不知教主会如何打赏?” 左首女子道:“妹妹莫急,若是你我将她了,反倒便宜了她。看她这般嚣张,不如擒至教主面前,让她见识见识教主她老人家的手段。” 韩三娘闻言不寒而栗,顿时消了抵抗之念,弃了兵刃,双膝一软,跪在二女面前,“还请二位姑娘发发善心,给我个痛快的了断。” “你如今才知道求饶,不嫌太晚么?教主亲临中原,就在不远处,我这就好心带你前去拜见她老人家。”左首女子说话间出手如电,转瞬封住了韩三娘周身要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方命厥后(中) “姐姐,这韩三娘已中了你我刀上的碧鳞毒,若不给她解药,我怕她撑不到教主面前。”右首女子道。 “妹妹担心的是,我这便先给她解毒。”左首女子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在其手心。 “姑娘千万不可给这毒妇解毒。”闻声但见一秀才模样的矮小男子自洞外而来。那秀才蓄着八字胡,贼眉鼠眼,虽穿着一身金玉绫罗,却处处让人生厌。 苗衣二女见其面目可憎,皆皱了皱眉,异口同声问道:“你是何人,胆敢插手我们五仙教的内务?” 秀才躬身施礼,说道:“不瞒姑娘,在下正是这毒妇的仇人。只因犬子不小心得罪了她,便被她剁掉了一双手,姑娘说此仇在下该不该报。” “当然该报。”右首女子说道,“只是她乃我教叛逃在外之徒,须得交由教主发落。不过我可以对你保证,她绝没有好下场。” “我追她有几个月了,若非两位姑娘出手,我连她的影子也逮不到。”秀才呵呵笑道,“两位武功绝顶,要带这毒妇走,自然可以,但要为她解毒,则要小心她的诡计。” “她如此被我制住穴道,能有什么诡计?”女子不屑道。 “两位有所不知,这毒妇浑身是毒,就她身上穿的这件五彩花衣,便是毒汁浸过,毒草熏过的,两位万万碰不得。” “这些小毒怎能奈何得了我们姐妹,否则我们也制不住她的穴道。”女子轻蔑一笑。 “二位是五仙教的仙女,自是不怕这区区毒衣,但在下可是吃够了这毒妇的苦。这毒妇还随身带着一种暗器,唤做蜂王针,可靠腹部呼吸收缩发动,便是穴道被制也能取人性命,二位不可不防。”秀才进一步言道。 “不想她还有这等杀招,幸好有你提醒,不然倒真上了她的当。”左首女子叹道。 “无妨,在下先为二位卸了这毒妇的蜂王针。”秀才言毕绕至韩三娘身侧,手中折扇一挥,将韩三娘彩衣外罩划开一道,接着伸手一探,摸出一个一掌长的纸筒,对两个苗衣女子言道:“这便是毒妇的蜂王针。二位且将解药交给在下,在下喂这毒妇吃了,两位也好将她带走。” 右首女子自怀中摸出解药便要抛给秀才,却被旁边的姐姐止住,“你跟韩三娘有仇在先,我怎放心将解药交于你手,还是由我亲自为她解毒的好。” “如此也好,只不过在下若是真想取这毒妇性命,现下就该出手了。”秀才此言一出,引得两个苗衣女子立时戒备,手中短刀之锋皆对准了秀才所在。却听那秀才接着言道:“但在下十分仰慕五仙教,对二位仙姑更是深信不疑,二位方才说她不得好死,那在下自然不会给她一个痛快。” “你倒是很识趣,那便先将那蜂王针拋来与我过目。”左首女子道。 秀才依言将手中纸筒抛与女子,女子接在手中,直觉纸筒质地极软,一捏之下便已变形。紧接着忽听得纸筒轰然炸裂,筒内毒针四射而出,女子反应不及,脸部中针,立时发狂,纵身向那秀才扑去。而另一苗衣女子睹此巨变,一时慌神,不慎中了数枚毒镖,却是由刚被秀才解穴的韩三娘所射。 中了毒针的女子连扑数次皆被秀才躲开,恼怒间毒气攻心,倒地而亡,而另一女子也被韩三娘用毒镖杀死,横尸当场。韩三娘自取了碧鳞毒的解药服用,秀才则察探了二女鼻息,确认二人已经死透,摇首自语道:“如此两位佳人却要埋骨荒野,着实可惜可叹。哎呀,毒娘子她哪里有什么蜂王针,在下是诓你们的,你们其实是死在了我‘了得秀才’的绵里针之下。” “陆孙山,老娘与你没什么交情,你又为何救我,还不惜杀了五仙教的人?”韩三娘问道。 陆孙山连忙强辩道:“谁说我杀了五仙教的人,我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你可莫要造谣。” “哼,你不认也好,老娘也不用领你的情。”韩三娘道,“那便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毒娘子别急着走啊,在下今日来可是有桩大事要与你共谋,走了岂不可惜。”陆孙山劝道。 “与你沾边的能有什么好事。上次便是听你之言,才去截杀那明江水阁少主,谁知没能杀人夺宝不说,反而遇上了司徒空空那个煞星。我等与明江水阁结了梁子,以后定少不了麻烦,老娘可不愿再跟你有什么瓜葛。”韩三娘啐道。 “这次不一样,我是来邀你一同去投奔游龙帮,灭了明江水阁,也好出口恶气。”陆孙山道。 韩三娘闻言颇觉好笑,“明江水阁虽然不比从前,但也是长江第一大帮派,岂是游龙帮那些乌合之众说灭便能灭的?” “以前不能,今时却是能的。游龙帮得一高人相助,厉兵秣马,规模远胜从前,前日已控制了整个长江水路,来往货商,无不纳银供奉。明江水阁见状不平,多次与游龙帮交锋,均告败北。如今游龙帮调兵遣将,意在一举覆灭明江水阁,你我得沙鄂引荐,前去相助,可谓正得其时,彼此照应,必能捞到不少好处。”陆孙山摩拳擦掌道。 “我怎么没看出有什么好处。”韩三娘拒绝道。 “毒娘子若是不需一处可以躲避五仙教追杀的藏身之所,那就权当在下自言自语好了。”陆孙山又劝道:“何况在下与那相助游龙帮的高人曾有一面之缘,知其武功之高,实属罕见,应在那姓秋的贱人之上。你帮了游龙帮的忙,事毕便能请那人为你儿子复仇,这难道不算好处?毒娘子莫非有别的杀那姓秋贱人的法子?” 韩三娘听陆孙山提到其子,一时怒火中烧,切齿言道:“我儿子之所以一心求死,皆是因那姓秋的斩了他一双手,让他痛不欲生。若真能杀了那姓秋的小贱人,便是赔上老命我也在所不惜。”韩三娘于是爽快应道,“好,我便同你往游龙帮走一趟,见识见识你口中所说的那位高人。” “请。”陆孙山笑着将路一让,与韩三娘一同出了山洞。 南宫介见人都走了,便要出言问询金萱,却见金萱正冲他摆手示意,并低声言道:“方才那两人若是真要离去,必不会留着这两具尸首不加处理。他们这是引蛇出洞,你可千万别中计。” 金萱言毕,又耐心等了片刻,果见陆孙山与韩三娘折返。韩三娘抱怨道:“我就说是你这死秀才多心,如此荒郊野外,怎会被旁人撞见。” “小心些总是好的。”陆孙山笑道,“今日之事万不可传到江湖上去,五仙教的厉害,毒娘子知道得应该比我清楚。” 韩三娘也不接话,自从怀中取了一瓶毒粉,撒了些在那两具尸首之上,死者身上顿时燃起磷磷碧火,骨肉片刻间便化为血水。 “早听闻五仙教有种名叫‘消形灭迹散’的奇毒,可使人尸骨无存,今日得见,真是在下的荣幸。”陆孙山啧啧赞道。 “废话什么,我们还是早些启程,尽快前往游龙帮为妙。若是再碰到五仙教的人,只怕你我一人一命远不够用。”韩三娘话音未落,人已匆匆出了山洞,陆孙山也只好追了上去。 南宫介估计二人走远,便问金萱道:“你方才说我师父已经死了?” 金萱不敢答话,怕南宫介又会像方才一样神智狂乱。 “你不用瞒我,我师父他已经死了。”南宫介神色黯然,眉眼间悲伤难抑,“我自幼孤苦,于战乱中失去双亲。之后幸得师父收留,他传我武艺,待我如子”南宫介话至一半,忽然闭口不言,他看着金萱,不禁自问为何要对这个妖女倾诉心声。 “你你不要太难过了。”金萱也甚为吃惊,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南宫介努力平复心绪,终是换回往常淡漠严肃的面孔,“你还说过武当同门皆认为是我杀了师父,此言当真?” “哼,还不快谢谢本姑娘救了你的小命。”金萱也故意板起面孔,当下将那日武当山天柱峰上发生之事一一说与南宫介。 “从师父身上拔下的长剑上刻着我的名字,这怎么可能?我的剑”南宫介不解道,“我明明将佩剑携带在侧,那日清晨”南宫介双目猛然一张,“难怪我觉得当日所用之剑略轻,不甚顺手,原来已被别人掉了包。” “你可知掉包的人是谁?可是你们武当的人?”金萱见南宫介沉思不语,又问道:“你可看到了杀害老道士凶手的真面目?” 只见南宫介浑若未闻,显然一时未能接受金萱所说的种种变故。金萱又问了一遍,南宫介方才猛然醒觉,“我不识得那凶手是谁,却认得那人所持的妖剑。我这便回武当山,寻查此人的行迹。” 南宫介一甩衣袖便欲离去,金萱见状急忙挡在南宫介身前,堵住洞口去路。她骂道:“臭石头不要命了,武当上下皆认为是你杀了老道士,你现在去武当山,岂不是自投罗网。” 南宫介闻言顿欲发狂,暴喝一声,怒道:“新仇旧恨,我与那贼子不共戴天,若不能手刃此贼,我南宫介永世不得为人。”南宫介说着推开金萱,不想用力过大将其推倒在地。而他顾不得许多,暗暗道了句“抱歉”,之后大步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方命厥后(下) “臭石头,枉费本姑娘的一片好心,你死了活该。”金萱一拳捶地,却似捶在绸布之上。金萱定睛看了看,只见地上有两副蚕丝手套,应是那两个苗女所遗。金萱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坐在方才两个苗衣女子横尸的位置,不禁从地上一窜而起,定了定神,复又捡起了那两副手套,仔细观瞧。“消行灭迹散都奈何此物不得,看了这手套定不寻常。难怪那两个女子不怕韩三娘的毒衣,原来都是靠了它。”金萱于是戴上一副手套,并将另一幅收于怀中,出了山洞,朝南宫介所往方向追去。 金萱一气追出数里,仍未见南宫介身影,正疑心自己追错了方向,忽然听到前方似有人声,便放缓脚步,循声而去。山坳中人影密集,有百十余众,彼此穿着不同,大约分属几十个门派帮会,此时正围于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热闹。金萱于是偷偷走近,混在人群外围,留心观望着场中情况。 但见场中一个露着肚皮的大胖和尚高声说道:“姓唐的约了洒家在此地见面,洒家买他面子来了,怎么没瞧见正主,只见了这七七八八的杂碎。” “王八和尚,你说谁是杂碎?”人群中走出一拄着拐杖的矮个子老头,愤愤斥责那和尚道,“你说别人也就罢了,老儿我与你师父兄弟相称,也算是你小子的长辈,你居然胆敢骂我?” 和尚斜了老头儿一眼,略略抱了抱拳,“原来是毒龙岛的曾老头,你也说自己是老一辈的人了,不在老实地待在海外养老,跑到这万毒大会做甚?” “万毒大会。”金萱听着稀奇,“这些家伙看上去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以五仙教的行事之风,应该不会来至此地。” 又见那曾老头啐了和尚一口,说道:“老儿我纵横江湖之时,你这王八还没断奶呢,现在倒敢对着我说长道短了,看老儿用毒龙掌教教你做人的道理。”曾老头说着便将拐杖一横,端起一个架势来。 胖和尚见状哈哈大笑,“你老还是快快将这架势收起来吧。洒家听师父说起过你那毒龙掌,不过是常年以毒蛇汁液浸泡手掌,掌心里带着些蛇毒罢了。洒家师父还说你那毒掌需要内力催动才能伤人,但若是遇上了内力高强的对手,掌中之毒反倒有可能伤了自己。这样的功夫,我劝你老人家还是莫要拿出来丢丑的好。” “臭王八,竟然敢瞧不起老儿,这便让你尝尝厉害。”曾老头闻言暴怒,挥出一掌,直向胖和尚胸膛拍去。和尚将曾老头来掌向下格开数寸,于是这一掌便拍在其肚皮之上。但见那和尚圆鼓鼓的肚皮猛然一收,而后一放,竟生生地将那曾老头的掌势弹了回去。曾老头下盘不稳,一连退了数步,终还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你你”曾老头脸色发紫,指着和尚说不出话。 “洒家的这肚皮是练过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正好让你老见识见识。”和尚大笑道。 人群中又走一个男子,立在曾老头与和尚之间,一双长臂横空架起,意在阻拦两人争斗。那男子一身白衣,肤色犹如石膏,较衣衫更白,其身材极为瘦高,似乎仅是一副骨架而已。男子说道:“曾老头,王八和尚,唐门的人之所以请七岛c十二洞c三十六福地的用毒高手来这里开万毒大会是为了商量报仇之事,不是让你们来这里自相残杀的。” “原来是昆山白无常啊。”曾老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儿我便不和这臭和尚计较了,你叫他小心老儿的毒龙砂。” “多谢。”白无常道。 “原来是昆山白无常啊。看在你的面子上,洒家我便不和这臭老头计较了,叫他小心和尚的无形粉。”胖和尚依样而言,将曾老头的语气语调学了个十足。 “多谢。”白无常亦是同样回答。 此时人群中又传出一粗犷声音:“你这痨病鬼哪里来的,老子看人打架看得正爽,怎么来了你这个多事的。” 白无常脸色微微一变,“刚才发话的这位兄台,你若来此只是为了寻衅生事的话,还请滚得快些,莫要误了旁人的正事。” 那人话声再度响起:“老子所以前来是买唐门一个面子,可不是来听你这痨病鬼大放厥词的。你这厮竟敢瞧不起老子,老子这就送你回阎王身边当差去。” 说话间,一个樵夫模样的人自人群中一跃而起,半空中掷出两柄飞斧,径直劈向白无常头顶。只见那白无常如鬼夜游般晃动闪避,躲开飞斧,自身后布袋中取出一根哭丧棒,斜挥一记,欺那樵夫立足未稳,直取腋下空门。不想那樵夫手中飞斧有铁链相拴,略一用力回拉,飞斧顷刻间又来到手中,将将赶及,将那哭丧棒挡下。而白无常亦有后招,便将手中之棒一抖,棒上所粘纸屑四散飞出,纷纷向那樵夫面门击去。须知这纸屑受内力所激,锋利更胜刀刃,且上有剧毒,见血封喉。樵夫也晓得其中利害,连忙一个侧翻,退至十步开外,两手一扬,双斧飞出,并连发六枚带毒飞锥,飞向白无常周身要害。白无常本欲乘胜追击,未料樵夫还招如此之快,只得再度躲闪,予了那樵夫喘息之机。 白无常看着樵夫冷笑道:“南山双飞斧,飞锥鬼见愁。哼,南山洞‘猎樵双雄’的名头我早有耳闻,今日怎么就来了你一个,难道看不起我白无常,不肯一起上场赐教” 那南山樵道:“老子一个就够你这小鬼愁的,呵呵,地府双煞,黑白无常,叫那黑无常也出来,老子一并领教领教。” 白无常闻言脸色一沉,“我大哥黑无常一年半之前已死在了他人剑下,地府双煞,如今只剩我一个孤魂野鬼,你要领教,便领教我这根哭丧棒好了。” 南山樵见他说话时神色凄苦,不似作伪,便收起双斧,言道:“老子比你也没好到哪里,老子兄弟南山猎也于一年前死于他人之手,老子那日正巧不在,连他奶奶的凶手长什么样子都没瞧见。” “你兄弟怎么死的,是不是咽喉处被人一剑贯穿?”胖和尚忽然插话道。 “你这肥和尚怎会知道?”南山樵大感惊异。 胖和尚哼了一声,“洒家师父也是这么死的。” “方才我也问过几人,他们的父母兄弟,或是同门亲友,也都是这般死法。”白无常道,“只不过你们都未见到凶手,我却是见过的。”众人闻言皆问那人是谁,而白无常却道:“你们没见过凶手的,应当算是走运了。那黑衣少年来寻我兄弟二人之时,见面只问了姓名便拔剑相向。若非我大哥紧紧攥住了刺入他喉头的长剑,我怕是捡不回这一条狗命。时至今日,再想起那少年的快剑,仍令我胆颤心惊” “老儿我就不信这人真有你说的这么邪乎。此人杀了我毒龙岛上上下下十余条人命,老儿的独子也死在他手,老儿非要叫他血债血偿不可。”曾老头愤声说道,此话引得一时群情激愤,同仇敌忾,皆喊着要让那快剑少年血债血偿。 金萱见状忖道:“原来死的不止我师父一人,他竟是一连杀了如此多的用毒高手。”金萱正犹豫下一步该当如何,忽见远处有三人战作一团,倏忽挟风而至,顷刻间便到了白无常等人近前。 战局之中三人乃是两老一少,老者中的一人穿着皂白长衫,衣袖飘飘,头上白发髻于峨冠之内,另一个则一副拳士打扮,身着短打小袄,露着两臂虬筋,一双铜护腕蹭光瓦亮,头上寸草不生。居于二者之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金线外套,观之贵气非凡。三人拳脚往来异常迅疾,彼此时敌时友,相互牵制,一时间谁也难以取胜。 只听那拳士模样的人喊道:“姓唐的小子不要多事,这只病鹤看不起咱家的七伤拳,咱定要让他知道厉害。” “老夫是见你不识天高地厚,胆敢小瞧我派点苍十三式,这才以指代剑,让你开开眼。姓唐的小子莫要在这里搅和,闪到一边去。”白衣老者这般说着,所用指法已变了数招。 金萱听此二人言语,顿时大为震惊,“七伤拳,点苍十三式,崆峒山和点苍派的人也来了,那少年姓唐,难道就是唐门的人。” 众人此时也如金萱一般吃惊,只听那姓唐的年轻人说道:“两位前辈皆是我请来的,若是因为口角伤了和气,于我等所图之事大为不利。晚辈斗胆,还请两位前辈化干戈为玉帛。”年经人说话间拆去了几招七伤拳,又化解了数指点苍十三式。 “小子好生烦人,咱先料理了你,再和这病鹤决一雌雄。”拳士说着撤去了打向白衣老者的拳头,全力对付那年轻人。 “是了,先教你小子一旁歇着,我再和这老不死的分个高低。”白衣老者也弃了那拳士不顾,连续数指皆往年轻人要穴戳去。 年轻人顿感压力倍增,唯有打起精神,全力应对,双掌分飞错落,千变万化,直如一时间多出千只手臂,教人眼花缭乱,任那两个老者攻势再凶,也被一一挡在掌风之外。年轻人愈战愈勇,掌法越打越快,先是拂中了老拳士的肘部穴道,接着又点中了白衣老者手腕,二人皆败了一招,各自退开数步,与那年轻人相对而立。 “小子厉害,怕是你爹也没有这等掌上功夫。”白衣老者赞道。 而那拳士长叹一声,说道:“看来咱真的老了,不中用了,应当安心退隐山林,实不该再涉足江湖之事。” “在下方才所用的这路‘如意千魔手’,本是得自家父亲传,乃鄙门绝学暗器‘天女散花’的根基。在下多年远游在外,尚未能报养育之恩,家父却忽死于奸人之手,此等大仇,不共戴天。在下一时情急,得罪了二位,恳请二位前辈能够体谅。”年轻人单膝跪倒,以示请罪之意,“石万山前辈乃是崆峒派掌门的师叔,鹤千云前辈则是点苍派掌门的师伯,两派掌门皆于一年前不幸遇害,若是您二老不肯出头,贵派当中还能指望谁呢?” 白衣老者鹤千云将那年轻人扶起,捻须而道:“你所说不错,我点苍派确有大仇未报,只是我却不知那仇人是谁。听门下小辈说起当日之事,知其人乃一黑衣少年,背负一柄怪剑,剑法极快,上得点苍山来指名领教我派暗器绝学飞云针,并一剑刺穿了我掌门师侄的咽喉。” 老拳士石万山接话言道:“不错,咱也只知那小子身穿黑衣,拿着把怪模怪样的长剑,出剑快得很,到崆峒派来是为了见识一下咱家的腐心毒,也是只用一剑便杀了咱掌门,之后扬长而去。” 年轻人闻言叹息一声,“唐靖所知也并不比二位前辈多,那人姓甚名谁,是何门派,晚辈也是毫无头绪。”他转而向众人说道,“在下在得知诸位之中不少人也有亲友被奸人所害,且都是被一柄怪剑洞穿咽喉而死。故此,在下特邀诸位前来此地,聚为万毒大会,意在群策群力,揪出凶手,报我等血海深仇。不知有哪位英雄知道那黑衣男子的姓名师承,若能相告,便算是我唐靖的恩公,日后唐门上下定当供其差遣。”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相互问询,竟无一人知那黑衣男子的底细。 “看来此仇当是难报了。”说话的是白无常,他灰心至极,将手中哭丧棒一掷,棒身入地数寸。 “纵使不知那人名姓,诸位也莫要沮丧,我们分散于大江南北,早晚必会再遇到此贼,且先定一个联络方法,免得到时孤军奋战。”唐靖提议道。 金萱盘算半晌,心知如此良机,正该道出所知,也好为其师报仇。于是她一咬牙,大喊一声道:“我知道那黑衣男子的姓名。”说着穿过人群,来在唐靖身旁。 唐靖见来人是一年轻女子,面露诧异,问道:“这位女侠怎么称呼,是如何得知的那人姓名?” 金萱还未答话,只听忽然自远处传来一串娇媚的女子话音:“我还没来及问这位妹妹话,怎么就被人给抢先了,这位公子非要和我这个小女子争么?”只见一形容昳丽的苗衣女子人比话音来得还快,眨眼间已站在金萱面前,甜甜说道,“妹妹别理这些人,有话跟姐姐说去。”女子说着便伸手来捉金萱手腕。 场上众人皆被女子的媚语分了神,唯唐靖c石万山c鹤千云三人定力足够,见机应变,同时出招来阻那苗衣女子。女子却似早已料到这三人会出手拦阻,两臂风摆,玉指一弹,毒蛇吐信一般,精准击中了石c鹤二人攻来拳掌的小指指节。二人吃痛缩手,但见被击小指立时肿胀发紫,呈现中毒迹象,心下大骇,退至一旁运功逼毒。而女子得空回手应对唐靖来招,斜穿一掌,透过如意千魔手密织掌影,径向唐靖面门攻去。唐靖难以相信这女子还招之快,竟轻松破去了千魔手的掌风,情急之下连忙变招,双掌外推,击向那女子胸膛。唐靖这一招本是出于本能,但因对手是个女子,如此反击未免下流,便只得硬生生将攻出之掌收于中途。而那女子却不等他,一个耳光掴在唐靖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口吐鲜血,摔出两丈开外。那女子两三招间料理了三人,又伸手来擒金萱。金萱已有了防备,早将毒针夹在指缝之中,等那苗女还来捉,正可趁机将毒针刺在其玉臂之上。谁知那苗女只是用手一拂,金萱手里毒针便不翼而飞,接着一把箍紧金萱手腕,纵身后跃,飘飘然落在人群之外。 苗女嬉笑道:“这位公子长得蛮俊,倒教姐姐我舍不得使毒了。” 唐靖面颊肿起,只好以手捂盖,惭声言道:“在下出手不慎,唐突佳人,还好及时收招,望姑娘见谅。” “你那一掌根本打不到我,又何必收住?该不会是明知自己非我敌手,故意买个人情吧。”苗女问道。 唐靖避而不答,只是说道:“姑娘身手了得,在下佩服,只是你所擒之人知道一件与此地诸位关系重大之事,还请姑娘好心让她说出来,我等便不会再来为难姑娘。” “为难我,就凭你们么?”苗女抿嘴而笑,“公子倒会逗人开心,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姐姐便让她说给你们听听。”苗女说着加重手上劲道,金萱顿觉自手腕传来钻心之痛,冷汗已渗出额头。 “好,好,我说。”金萱用力甩了甩手,却仍然脱不开苗女桎梏,“我知道那黑衣少年名叫墨菁,并不知其门派师承。” “你是何人?那人名字又是从何得知?”苗女追问道,“妹妹如实说来,也好免了皮肉之苦。” “我是远香阁弟子金萱,月余之前曾与那男子在彭泽县见过一面,这名字是他亲口所说。他杀了我师父,我本是要找他报仇的,只可惜我的武功和他相差得太远,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金萱答道。 “姑娘为何对那黑衣男子也这般关心?”唐靖问那苗女道。 “那人杀了本教前任教主,乃我大仇,姐姐我为何不能关心?”苗女言道。 “姑娘是哪一教的?不如加入我们这万毒大会,众人合力,一同报仇。”唐靖道。 苗女不屑道:“五仙教若想找谁报仇,还用不着与人一道。我白夜莲此番来到中原,从未想过空手而回。” 忽然间听得匆匆脚步由远及近,八个苗女押着一个褴褛男子来到白夜莲面前,齐齐跪倒参拜。为首的苗女说道:“教主轻功盖世,我等难望项背,护驾不周,还请教主恕罪。” 白夜莲道了句“无妨”,便让众苗女起身,将金萱推给为首之人,吩咐道:“此人手上戴着我教的冰蚕手套,必和纹鸳c纹鸯的失踪脱不了干系,你等好生拷问她,定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是。”众苗女齐声应道。 “还有方才捉了的这个男子,你们可须看紧些,他内功高强得很,若不是有伤在身,凭你们可擒不住他。缚虎不紧,小心被虎反噬。”白夜莲又吩咐道。 金萱此时仔细看了看那被绑的男子,正是她尚未寻到的南宫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