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须弥》 正文 第1章 【梗概】: 弥楼山顶,三十三重天。 此刻,有一团旋风状的云气回旋在半空,壕壕作响。 那旋风曲戾,犹如羊角,将周围的空气一股一股地拧起来,灼热的疾风如摧枯拉朽般,要将这一方天地间的所有声音都一并吞没。 在那团旋风之中,两位男子相隔着几丈远,相对而立。 玄衣少年身材颇为高大,颀长的身体在玄色长袍的包裹下显得笔直挺拔,像极了大喜园中的那棵昼夜树。那头长若流水的银发束起于白玉发冠下,目有流星,棱角分明。此刻他的手中握着的那把龙阳剑正吐出耀眼的光茫。 在这九重天上,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如此浓重的剑气了,而这龙阳剑的剑气与紫衣少年的沧溟之力相比,却不值一提。 那紫衣少年明显年纪略轻,似刚过了束发的年纪。虽然脸上显得些许稚嫩,却生得极为俊秀。此时他神情慵懒,嘴角仍挂有一丝血迹,却一副云淡风轻无波无澜之态。那身紫衣将他的身形凸显的有些瘦弱。双眸微闭,再定睛一瞧,那双明眸中竟没有眼白,深蓝色的瞳仁充满整个眼眶,十分诡异。而他的周身围绕着如同其瞳仁般淡蓝色的火焰。 两人对视已有一段时辰。 “呵呵呵呵”。紫衣少年先笑了,笑声尖锐,带着一丝邪魅,“昊阳师兄是想和我对抗么?”他用手指微微卷着发梢,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显然并没有把玄衣少年放在眼里。 昊阳将龙阳剑锋对准那紫衣少年,还是没有说话。 呵呵呵,又一阵笑。他信步缓缓朝昊阳走来。姿态美若好女。脚步看似很重,下裳的衣角却丝毫没有随风飘起。 “连师父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紫衣少年道,“你别阻碍我!” 风吹得更强烈了,沧溟之火仿佛随着这风而弥漫开来,那犹如羊角的旋风结界几乎要被冲破。玄衣少年苦力支撑,额头沁出汗珠。 “青洛”玄衣少年轻声唤着。 紫衣少年停下脚步道,“朕乃非天。”他双手张开,抬头望着这九重天,“这普世终将被吾沧溟之力所焚烧殆尽!”。话音刚落,他身后的般若天轮便凌空腾起直冲向昊阳,天轮金光闪动,看似分量不轻,在空中远转如飞,角度变幻莫测,实难抵挡。 昊阳一边苦力支撑着这快要被冲突的结界,一边要躲闪这带着溟火的金轮着实不易,一不小心,衣角已经被沧溟之火引燃,昊阳深知这火焰厉害,龙阳剑一扫,将其熄灭。 如此一来,那边的结界又开了一个大口子,非天的沧溟之火犹如大雨倾泄而下,直往北俱芦洲的方向。 昊阳内心一凉,转身想要再修补这结界已是不及,他深知这沧溟之火有多骇人,如落入凡尘,那将会焚烧一切,北俱芦洲将寸土不生。 昊阳对着非天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呵呵呵”非天将那回旋归来的天轮放入唇边,轻轻地用舌尖去轮面上的血液,这文弱的美少年,此刻神态胜似女扮男装,甚是俊美。 “焚烧和死亡,朕所期望的是永恒的虚无和寂静。” 话未说完,那天轮又卷起沧溟之火向昊阳冲去,昊阳的注意力被刚落入凡间的溟火所分散,未能及时发觉,待反应过来时,只顾得上用龙阳剑勉力得挡上一挡,却也被其力道逼得足足后退了几步。眼看步伐开始凌乱,将要支撑不下。 般若天轮在昊阳身边飞速旋转,如有灵性般似乎也在等待良机寻找突破之口,而龙阳剑则从剑尖发出白色剑气围绕昊阳周身,守护昊阳不受这沧溟之力所伤。 龙阳宝剑乃上古神器,是无色欲界之天人所铸,所向匹敌,乃战神之剑。弥楼山自古便有传说——得龙阳剑者得天下。故龙阳剑便是这三十三重天帝王所佩之剑。而如今,这宝剑如同他的主人一般,已经有了落败之象。 昊阳怔怔望着眼前的俊秀男子,眼神却比先前坚毅几分,他的右手握着龙阳剑,左手慢慢地拂过额头,将额间之发拨弄开来,“非天,我曾允诺一人,即使是死,也必要守护此约定,” 话音刚落,四周旋风结界整个支离破碎,龙阳剑的护身之气也收拢消散,将昊阳毫无遮掩地暴露于沧溟之力之下。 昊阳,这个即将登上三十三重天,主宰小千世界的男人,此刻额头之间慢慢裂开一条竖立的口子,形似伤口,却没有鲜血涌出,越裂越开,那形状犹如一只眼睛,而中间的瞳仁竟是妖魅的紫色。 眼看龙阳剑护身之气一灭,非天心下欢喜,便将周身的沧溟之火集中发向昊阳,此刻,他并不在意那只未成形的眼睛,他只想要他死。 昊阳开始尽力闪躲,两人随着旋风结界的消失,从弥楼山的山顶逐渐打到这第二层的鹿吴山上,顿时飞沙走石,黄土漫天,这鹿吴山满山的珍禽走兽纷纷躲闪不及,瞬间被这沧溟之火吞噬干净。 待这第三只眼在昊阳额间完全睁开,非天和般若天轮带来的沧溟之火也来到他的身边,狠狠向他身上扑去,不过刚刚还对此火颇为忌惮的昊阳,此刻却像无事一般,从容的用手去接住火焰,而那火焰竟不能再伤他分毫。 “这这是什么妖法!”非天回过神来,面露惊色,道“不可能” 昊阳双手紧握龙阳剑,在这九天之上,此时所有流动的灼热空气都快速聚拢于龙阳剑剑身,灼灼的风扫得人睁不开眼,昊阳大喝一声,龙阳剑顺着劲风力道凌厉地刺入了那紫衣少年左边的胸膛,顿时整个弥楼山叱咤雷鸣。 “”非天目愕,半响没有言语。 昊阳的龙阳剑还插在非天的胸膛,滚滚的热血顺着剑身流淌下来,昊阳怔怔的看着非天,想要触及他的脸庞,却又戛然而止。他抱着非天的头喃喃自语,说些什么,无法听清。 非天临死之际,瞳仁恢复正常,如星般漆黑,嘴角含笑,眼角却有泪珠滑落。 昊阳唤着青洛的名字,但紫衣少年却不再有任何回应,那龙阳剑从青洛体内飞出,非天之肉身自空中散去,形神终于俱散。 流淌下的那滴血自空中落下,与那滴泪珠结合,掉落于谯明山中 自此,浮日仙尊座下大弟子昊阳不负众望,将三师弟青洛灭于弥楼山,二师弟翙兮不知所踪,昔日长留山上的三仙史,也算各自有了结局。 欲界天经此一役,元气大伤,而昊阳众望所归,登上这弥楼山的善见城,做了三十三重天的新主人,弥楼山自此更名为须弥山。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楔子】:前尘旧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云梦大泽,一小千世界。欲界天内的须弥山矗立于八山八海之中央。山顶为三十三重天,落有真金所建之善见城,乃天众所居住之处。 须弥山落于北俱芦洲八万米上空,自山顶善见城起,每落一层便有一座仙山守护。 第七层的阳虚山紧挨着善见城,住有天族各众。第六层的合虚山上则建有太阳殿和太阴殿,分别有赤乌星君和望舒星君掌管。第五层的长留山为无欲界天之仙君们收徒之所,历来最是仙气鼎盛,凡是善三道之众皆可在每百年一次的择徒会上有机缘被仙君们择中,入了这长留山去修行仙法。第四层和第三层上的云麓山和陀罗山又乃是天族先锋部族须罗族之居所。而第二层的鹿吴山则多有珍禽走兽,也是这须弥山最有生机之处。底层的谯明山一般只供凡人前来落脚使用,但凡有凡人想要拜祭须弥仙山,最多也只到谯明山顶而止,再往上却是万万不能了。故有些商贩便常常在谯明山下摆些茶果铺子,供来往凡人纳凉歇脚用。更自行组建了每月十五的集市,据说偶然也有天界仙人隐匿于人群中,帮凡人解忧排难,故每月十五谯明山下最是热闹。 这小千世界,由善见城之主昊阳帝君掌管。匆匆五百年已过,昊阳帝君带领天族各路神仙统一八山八海,一直深得民心。 然,有微风起,萎花吹去,引发新芽,风波乍现。 云麓山,滴水崖。 崖下的咸福池之泉水乃香水海之支流,香水海又称为八功德水,有清香之德,故滴水崖终年细流叮咚,芳香四溢。 此时一位妙龄少女正在洗浴,池边还有个女童刚刚洗好,已经起身穿起了亵衣,虽是孩提之年,做事却是井井有序,先穿什么后穿什么,一丝不差,两人正笑语盈盈,谈得甚为欢快。 “英姐姐,你皮肤真好。”女童伶俐可爱,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妹妹休要笑话我。”而那刚过及笄年纪的少女肤色白皙,弯弯的眉眼秀美绝俗,清丽秀雅。 女童穿戴好后,坐在池子边的鹅卵石上,取出一把桃木梳子,轻轻地梳理头发,“对了,姐姐,雅茹姑姑今日会回来吗?” 舜英想了想,“母亲虽长年游荡于凡间,但毕竟司职东方神将,今日之事乃族中大事,想必是定要回来的。”女童闻言欣喜,“那你说,她会不会给舍稚带桂花糕?去年舍稚生辰,雅茹姑姑便送了我这把圆头梳篦,虽然舍稚也很是喜欢,但总不如吃的实际些。”说完,想起人间的桂花糕,还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 “你怎那么贪吃?嫌姐姐厨艺不好么?”舜英笑道。舍稚吐了吐舌头,直言不敢。舜英又问,“刚才见妹妹手臂上有月牙型的印记,可是胎记?” “是这里吗?”舍稚用手指了指左手臂靠肩的部位。见舜英点了点头,便又道,“阿娘说那自娘胎出来便有,应该就是凡人所说的胎记吧。”说完,面露怼色,“这胎记如此难看,害得舍稚夏日都不敢穿质地轻薄的衣裳了。” 舜英掩嘴浅笑,“一点都不丑,休要胡说。” “还是舜英姐姐最好看,全身上下雪白雪白的,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那舜英和舍稚你一言我一语嬉笑着,声音如黄莺出谷,鸢啼凤鸣。 待两人穿戴整齐后,出了滴水崖,沿着林子转了几个小弯,便见在前方林子里站立着一个翩翩少年郎,也是刚及冠的年纪,一袭白衣随风悠扬,此时,他负手而立,看不清容貌。 舍稚见他背影,不免有了捉弄他的意思,“计都哥哥怎也会在这儿?是在偷看我们洗澡么?” 那被唤计都的男子转过头来,黑亮垂顺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如此五官孑然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这”但这少年郎却是害羞得紧,仓促间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站立的舜英,腼腆脸红,嘴上不知如何应答。 “舍稚妹妹,休要乱说。”舜英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舍稚的额头,一脸娇羞,不敢抬头看那少年。 那白衣男子用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木讷道,“计都奉皋陶伯伯之命,来此接两位妹妹一同下山,等候天妃召见。”舜英向计都点头示意,便拉着舍稚的小手,一同向他走去。 舍稚人小鬼大,见舜英姐姐脸色通红,便戏弄道,“雅茹姑姑带回来的书卷中说,凡间女子都倾慕这类白衣少年郎,舜英姐姐是否也喜欢?” 舜英听着脸似火烧,都红到耳朵根了,娇羞成怒便想去追那舍稚,让她口无遮拦,一边追还一边道,“你个好妹妹,我平日待你如此好,你现在却如此来消遣我。”直追得那舍稚连连求饶。 计都瞧在眼里,嘴角溢出满满笑意,也不捉急,就看着他们在这午后的林子里肆意玩耍。良久才劝他们莫要闹了,赶快去正殿拜见媚姝天妃最为紧要,三人便结伴向云麓山正殿走去。 须罗族乃帝君之先锋部族,历来骁勇善战,族人虽信奉佛法,但也好斗成性。与现任昊阳帝君共同打下大小战役无数,从无败绩,换来这天地间五百年的太平盛世。从前几任帝君开始,就允诺让须罗族人居住于这须弥山的三四层空间,三层陀罗山为普通须罗族人所居住,而四层的云麓山则历来住着须罗族的族长和四方神将及其家眷。 云麓山上鸟语花香,四季如春,这一路上,舍稚和舜英打打闹闹的,计都在旁都插不上话,正寻思如何开口之际,只听舜英道,“听说这媚姝天妃未出阁前便住在这云麓山上,可是真的?”舜英开口询问着计都,女童舍稚也停下手中玩弄的狗尾巴草,歪着脑袋,望向计都。 计都想了想,“是,媚姝天妃乃我族西方神将皋陶叔伯之女,定然是随着先族长居住在这云麓山上的。”又道“天妃出嫁前你我都未出世,但听长辈们提及,说昊阳帝君当年隆重得将天妃迎入那善见城中,凤鸟齐鸣,百花齐齐绽放,连贺九日,近五百年来还从未有天妃享受过如此尊荣。” “那必是帝君重视我们须罗一族,也是我们无上的荣光。”舜英道,“但凡女子总是希望嫁的好些。”说完,自觉失言,便头低得更低了,不再言语。 云麓山乃须罗族人朝圣之所,历来只有族中地位崇高之人才能居住。而先族长连亭及东,北两方神将于五百年前一次战役中身亡后,族长之位就一直空缺。故云麓山正殿一直无人居住。只有迎接贵宾之时,正殿才开启迎宾,以示尊崇。 今日,正殿外的醉心花开得分外纯洁庄严,门外左右两侧整齐划一地站立着须罗族侍女各十名,穿着纯白的长袍,个个容貌秀丽,体态轻盈。此刻正毕恭毕敬的守候两侧。 正殿中东方神将雅茹,南方神将天勋分别立于左前侧,身后一丈站着舜英和舍稚。而右前侧却并无人站立,只有那白衣少年立于右后侧,正殿中央一白眉老者巍巍伫立,虽然已满头银发,站姿却依然挺拔如松,一点不显老态,此刻他声如洪钟地与正殿上方端坐的女子谈笑风生。 那女子面若芙蓉,妩媚艳丽又不失端庄温婉,眸含秋水,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一头顺黑青丝绾成盘桓髻,斜插着一支金錾牡丹花簪,显得繁丽雍容又霸气娇媚。 “本宫自出嫁以来还是头一次回到这云麓山来,想来已近有五百年了。”媚姝天妃环顾四周,见一切如故,不禁心生感慨。“很多人与事,却是不同了。” 西方神将皋陶道“娘娘如若觉得憋闷,可常招属下们去善见城拜见。” “善见城虽是好地方。但必竟没有家乡那么令人自在。”她坐于那正殿正中的高座上,见父亲年迈还是站着,便道,“看,这光顾着说话了,父亲年事已高,管理族中杂务又多辛劳,不宜劳累,还是坐下吧。”。 皋陶念及女儿孝心便也顺势坐于殿下首位。见着女儿,欢喜之情表露于外,寒暄了一阵,想起站于身后的诸位还未拜见天妃,便一一做了引荐。 “雅茹侄女乃昔日东方神将雍华唯一的女儿,那年雍华身亡后不久便回到这云麓山上继承了东方神将之职,想来你们也并未见过。” “确实并未见过,”媚姝天妃笑容恰到好处,“说起这辈分,我合着也该唤你一声姐姐。” “雅茹不敢。”雅茹将军细细的眉眼,柔软的身姿,有弱不禁风之感。可是仙法颇高,两把短刀疾如雷电,有一骑当千之勇,昔日雅茹随昊阳帝君平定异族之时是何等英勇,让异族将士闻风丧胆,仅仅几日就平定大乱,凯旋而归,令天界对这名女将刮目相看。而如今这太平盛世之下,雅茹将军主要负责和人界的沟通联系,故长年不在云麓山上居住。雅茹向媚姝天妃叩拜后,往边上挪了挪步,“此乃小女舜英,舜英,快快拜见天妃娘娘。” 舜英端步上前,“小女舜英,叩拜天妃娘娘。” 媚姝盈盈笑着,示意让舜英起身,“雅茹姐姐的女儿果真美丽动人,我须罗一族又添佳人,真是可喜可贺。” 待舜英退下,南方神将天勋一步上前,“天勋携幼女舍稚拜见天妃娘娘。”舍稚这鬼丫头聪明伶俐,有模有样地学着刚才舜英姐姐的样子,叩拜天妃。 “这丫头一看就是机灵的样子。”媚姝天妃见着舍稚很是欢喜,“昔日在云麓山上,天勋哥哥还未婚配,如今倒是女儿都这般大了,果然岁月匆匆,让人唏嘘不已。”语毕,又道,“不知小舍稚多大了?” “我两百岁了。”舍稚答道,随之想了想似乎不合礼数,便又道,“启禀天妃娘娘,舍稚今年两百岁了。”那样子惹的媚姝天妃笑得更深。 “舍稚倒是可爱的紧呐。”媚姝下了殿去,弯腰摸了摸舍稚的头,更觉小脸嘟嘟,双眼鼓溜溜地转悠,甚是可爱,“本宫的女儿韫珠公主年龄比你稍小些,改日本宫带她下来转转,你可愿意陪同?” “舍稚自然愿意,族中都是哥哥姐姐,有了公主在,舍稚就不再是最小的了。”媚姝天妃见舍稚天真烂漫很是欢喜,便信手将随身佩戴的香袋赠给了她。 待媚姝走进那白衣男子跟前,白衣男子作了作揖,便道,“北方神将计芒之子计都拜见天妃娘娘。” “哦?计都?”媚姝上下打量了一番,与父亲皋陶偷偷互换了眼色,神情冷了下来,“嘉月可是你的母亲?” “正是。”计都低头回答。 媚姝便不再答他,又信步回到正殿的座椅上,待坐下后道“我须罗一族乃帝君亲封之勇猛氏族,又是善见城的亲族,帝君对我们甚是仰重,但凡我族儿女应以守护天族为己任,尽心尽力为天族鞠躬尽瘁,才能报答帝君对我族之宽宥与厚恩。” “是。”计都随着众人齐声应答。 媚姝笑颜又展,道“前几日,得帝君垂爱,三界友人来我这惜瑶殿为我贺生辰,太上老君特地选了只仙鹤作为贺礼,甚有灵性,可惜帝君在年初已将那白泽赠予我当了坐骑,女儿感念父亲养育之恩,今日便将那仙鹤带到这鹿吴山上赠予父亲,希望父亲能收下女儿这一片心意。”皋陶应下,众人便纷纷离场,留下皋陶陪着天妃闲话家常。 众人离散后,媚姝天妃便坐于父亲下首,露出小女儿的扭捏姿态。 “姝儿,帝君对你可好?” “自然是好的,特别是韫珠出生后,更是时常留宿于惜瑶殿中,对韫珠也是宠爱有加”。媚姝娇羞道。 “那便好,你嫁过去也快有五百年了,若能再生个儿子,凑成一个好字,想来离正妃之位也不远了。”皋陶嘱咐,“帝君虽说一直宠爱着你,但这后宫也从未停止扩充,这几年后宫中更是佳丽如云,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位子,既然要坐,便定要坐稳了才行。” 媚姝心下思索,点头暗允,又亲昵地问着家人情况,得知父母弟妹一切都好,心下安定不少,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自从连亭死后,须罗族这五百年来都没有再立新族长了,爹爹,难道您就不想?” 皋陶叹道,“哎,当然是想,可是族里自古便有规矩,族长人选需四方将军都点头答应才行,这雅茹,天勋都没什么异议,就是那嘉月,哼,自持计芒是连亭选中的继任族长,便声称要儿子计都来当这族长之位,就那毛头小子也配?”皋陶双拳紧握,面露忿色,“前几年我执意要进行选举大会,谁知那婆娘竟带着儿子搬去了陀罗山住,更扬言如果我皋陶当选则必带着北方一脉退出这陀罗山,为父无奈,也只能息事宁人,再待时机。” “这婆娘竟如此刁蛮!”媚姝道,“父亲放心,女儿定在帝君面前多多为您美言,到时自然有人为您撑腰,我就不信,搭上天族这条线,还能让这孤儿寡母越过了我们不成?” 媚姝轻轻搭上父亲的手,两人心中各自盘算着,便不再言语。 那边众人出了正殿,舍稚便缠着父亲追问何谓坐骑,天勋告诉她,就是可以自由带她去翱翔之物,上可入天,下可入海,只要能驯服的了,自己也不用再学那腾云驾雾的本领,舍稚心下欢喜,便决定偷偷去鹿吴山上瞧上一瞧。 虽说这须罗一族甚是勇猛,上到四方神将,下到普通族人,无不精通各种战斗技巧,可唯独这舍稚一人,自幼便对这些东西不敢兴趣。整日里想着如何偷懒,以至于活到了二百岁,功法还不如姗姗学步的孩童。父亲天勋和母亲琼玉倒也不担心,只想舍稚平安长大。不过她嘴上功夫倒是甚是了得,常常把别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即使功夫不济,倒也没吃过什么亏。 舍稚借口要去练习功课,便避开父亲和舜英姐姐,独自下了云麓山。她对鹿吴山熟得很,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这捆绑仙鹤的木桩前。 只见那仙鹤除颈部和飞羽后端为黑色外,全身洁白,甚是漂亮,舍稚轻抚着仙鹤的羽毛道,“听说你会飞,那你愿意不愿意带我出了这山,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呢?”说完也不顾那仙鹤听不听得懂,便解开它的绳索,并做势想要跨到它的背上。 那仙鹤果是仙人之物,善通灵性,似感激舍稚将她放出,身子一低,便让舍稚轻易跨了上去,待坐稳后,翅膀一挥,扑扑几声,直冲上了那九重天去。 上仪洲,九皋泽。 他站立于这九皋泽上已有一段时辰,眼看天色渐暗,还是没有下定决心。那张小脸被风吹得皱皱巴巴,此刻他双腿发抖,面对着黝黑的沼泽地,他确实没有胆量跳下去。 虽然他生为龙伽族人,日日生活于海中,但是这九皋沼泽,性质却完全不同,它可以使他们窒息而亡。曾听闻那些去人间偷偷酗酒的族人回咸溟时不小心迷了路,跌落在九皋泽中,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所以,也许,可能,他也能在这里结束这悲苦的生命,虽然他还很年轻,虽然他还如此不甘,但是他实在没勇气再面对那病痛,实在不行,越想他越懊恼,不觉用双手狠狠地挠着头。 突然,他仿佛听有人在头顶上尖叫,那声音飘飘渺渺从远到近不太真切,但紧接着便是一阵水花飞溅的声响,似乎离这里并不远。“不好,有人落水了!”他心念不妙,大声惊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缘起仙鹤 待走进一看,只见有一穿红色小袄的女娃娃正在水里扑腾,脸色惨白,双臂慌乱的拍打着水面,显然并不熟水性。他心里大叫不好,二话不说便跳入了水中,如纵壑之鱼转眼便游到了那女娃娃身边,用手托起她的下颚,尽量让她嘴巴露出水面以便呼吸。他水性虽然极好,但今日遇到这个旱鸭子,还得靠他救命,顿时让他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你别动!喂,别再动了~听见了没?!放手,放手啊!”那女娃求生意志强烈,见着有人来救,便不管不顾犹如抓着救命稻草般胡乱拉扯,他自己年纪尚幼,哪里应付得了如此场面,两个人在这咸溟之中足足扑腾了半个时辰,只觉得偏离岸边越来越远,已然辨不清方向,而那女娃也已体力不济,失去了知觉,在水中不再动弹。 他按住女娃的人中穴位,“喂,你醒醒呀,你没事吧?”反复按压了几次,倒是颇有成效。女娃咳出些海水,慢慢恢复了神智。 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大,遇事也没什么经验,待气息缓和后环顾四周,发现早已不在朝歌山海域,无奈只得匆忙寻个最近的岸缓缓游去。 “咳咳咳”他将那女娃扶到了海边,找了块石头让她靠着休息,自己也气喘吁吁,吃力得紧挨着女娃坐下,“呼,你干吗要寻死?那咸溟中多是吃人的妖族,你若死了,也难有全尸,多不体面。” “咳,咳。谁说我要寻死,我咳”说完女娃又吐出一大口海水才觉气顺了些。又道,“那天族的仙鹤如此不听话,我拿着香袋想给它闻闻,它便摇头晃脑,把我扔了下来,得亏了这下面是水,否则真是摔死我了。” “原来你是不幸落水,不是要寻死?” “谁要寻死,活着不知多快活呢。”那女娃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道“我们是不是得先找个地方好弄干这身衣裳?这海水好冷” 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好像是个无人之岛,我先去找些柴火生点火,你休息下。” 这小岛上倒是霁月风光,草木欣欣,花果丰盛,飞禽栖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但是却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他找了些柴火,熟练得生了火,也没见四周有半点人影,便让那女娃坐近些烤干身上的衣裳。 “还未谢谢你救了我,我叫舍稚,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舍稚渐渐红润的脸,道“我叫泽卿,就住在朝歌山的龙泽殿。你是来自哪儿的?” “云麓山。”舍稚笑着问,“可曾听过?” 泽卿从未听过,不觉摇了摇头。 舍稚将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状,“泽卿?泽卿,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喜欢。” 泽卿见她笑容璀璨,似无烦恼的模样,只觉心里裂开一道口子,大把的阳光突然扫进他那积尘的心里,云翳散去,扫下一片金色的光来。 他顿觉不好意思起来,那张清秀的小脸泛起红光,“呵呵,是嘛?对了,你要不要吃些东西?我去捕些鱼来。你且等着。” 舍稚谢了泽卿哥哥,并嘱咐他要小心,便在火堆边一边烤着火,一边骂着那没情义的仙鹤,也不知谁放它自由,竟然如此恩将仇报,待有机会一定好好教训教训它,想着想着,便也觉得肚子饿了,正巧泽卿捕了两条鱼回来,两人烤熟了将就着吃了。 吃饱后,泽卿道,“刚找个几个鱼族询问,这片海域应在咸溟之西,我虽从未来过,但想法子回去应不是问题,待我先回,寻个老龟来驮你回家。” 舍稚见他已起身准备下水,心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这样回去且不无趣?”抬头又见满天乌云密布,禽鸟戚戚,天色暗沉,便道“泽卿哥哥,你看这天色,应是要下大雨了,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躲躲吧。”说罢,自顾自地去寻了,泽卿无奈,只得跟随。 这片方岛被大海包围,岸边礁石形体较大,颜色偏黄。而海水一浪推着一浪的拍打着礁石,发出高低起伏的惊涛声。连绵起伏的山峰上怪石嶙峋,树木郁郁葱葱,实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盏茶功夫,大雨便倾盆而下,四周顿时疾风骤雨。泽卿猛见南面山丘下有块百色石,石下空隙有足足四米高,心下欢喜,便急忙拉起舍稚的手往那里奔去。 那百色石浑然天成一凹字形状,俨然一天然洞穴,石边草木丛生,缕缕紫藤顺着石壁蜿蜒而上,在石顶接壤着泥土的部分又顺垂直下,偶有茵茵绿叶点缀水珠,煞是漂亮。 两人进洞后,拍落下身上的水珠,发现洞内倒是干燥暖和,便寻了干净的地相对坐下。舍稚抬头问“对了,泽卿哥哥怎会独自在那咸溟之地?”泽卿尴尬半晌“我,我那龙泽殿就在那朝歌山海域的海底,适才正想上岸玩耍,便见你掉入了水中。”泽卿挠了挠头,“是巧合,也是巧合,哈哈。” 舍稚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心道,“泽卿哥哥大不了我几岁,出门必有人跟着,怎得不见大人?”但也不说破,便坦率直言“世间大山何止千万座,朝歌山舍稚倒是没听过,是位于哪一洲?” “西牛贺洲的上仪洲。”泽卿直言。 “这一出云麓山竟来到了西牛贺洲?想不到那仙鹤飞了那么远。”舍稚吃惊,“今日泽卿哥哥救了舍稚,舍稚他日必让阿爹登门道谢。” “哪里的话,救人于危难之中本就是该做之事。”泽卿道。 舍稚见泽卿瘦瘦弱弱,脸色白皙,唇红齿白,心中却存大义,便己在心中认定这个朋友。“泽卿哥哥说这话,是因为你心地善良侠义心肠,可舍稚今日受你救命之恩,却不可不报。”语毕,左思右想了一番,终于一拍脑袋道,“不如我们结为好友,今后泽卿哥哥之事便是我舍稚之事,我们肝胆相照,如何?”她好不容易想出戏文中的这几句台词,并依样画葫芦地说了出去,顿感特别豪迈。 泽卿未曾想到舍稚会如此说,他虽身为龙伽族大王子,但自幼生母早逝,父亲对他甚为严苛,鲜有温情,下人们也是恭敬唯诺,身边从未有好友可以说得上话,他心中还在感动不已,便没有接舍稚的话,舍稚推了推他,他才说“自然是好。” 两人谈笑之间,雨水已嘀嘀嗒嗒越下越小,而暮色渐沉,一轮皓月当空,扫下银白一片。两人决定出了洞去,正要起身,舍稚却见内侧石壁上也光透出,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那里有个洞!”舍稚叫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凌虚赠梳 待走进一看,果然见着前方海水中央有一身穿红色小袄的女娃娃正在扑腾,她脸色惨白,双臂拼命拍打着水面,显然并不熟悉水性。 男孩纵身一跃,如纵壑之鱼转眼便游到了她的身边,他迅速用手托起女娃的下颚,让她嘴巴露出水面以便呼吸。 咸溟之水暗藏汹涌,如墨般深色的海水一浪接着一浪地向他们袭来,犹如一头凶狠的猛兽,欲将这两个幼小的身躯一口吞入腹中。 “你别动!喂,别再乱动了~听见了没?!放手,放手啊!” “咳咳救命” 女娃求生意志强烈,见着有人来救,如抓着救命稻草般胡乱拉扯。他虽然水性了得,但自己尚且年幼,哪里应付得了如此场面?当下便慌得乱了方寸,两个人在这咸溟之中足足扑腾了小半个时辰,只觉得偏离九皋泽越来越远,而那女娃也已明显体力不济,已渐渐失去知觉,在水中不再动弹。 男孩初出茅庐,遇事也没什么经验,待气息缓和后环顾四周,却发现早已不在朝歌山海域,无奈只得匆匆寻了个岸边缓缓游去。 今日本打算着寻死,未曾料到却还救了一人,呵,命运实在是扑朔难测。男孩不由苦笑了几声,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苦涩。 他看着怀中的女娃,只见她小脸嘟嘟,两条细眉像两个小月芽,手臂又像一节节白嫩的莲藕,可爱的很,和龙泽殿那些瘦弱苍白的女孩明显不同,不禁心中生出几分好感。 “喂,你醒醒,你没事吧?”他按住女娃的人中穴,反复按压了几次,倒是颇见成效。眼见着她接连吐出几口海水,人便跟着醒了。 “吁你好端端的,干吗要寻死?那咸溟中多是吃人的妖族,你若死了,也难有全尸,多不体面。” “咳,咳!谁说我要寻死,我咳!”女娃又吐出一大口海水才觉得气顺了些,又道:“谁知道那天族的仙鹤如此不听话,我好意将香袋想给它闻,它便开始摇头晃脑,把我扔了下来,得亏了这下面是水,否则非摔死我不可。”她一边说,一边揉着酸疼的胳膊。 “原来你是不幸落水,不是要寻死?” “谁要寻死,活着不知多快活呢。”那女娃看了看身上湿透了的衣裳,问道:“小哥哥,我们是不是得先想个法子弄干这身衣裳?英姐姐说过,着了湿的衣裳就要吃药的,稚儿可不想吃那些很苦很苦的药。” “行,你且等着。”男孩起身环视着四周,只觉这小岛上水清沙幼,草木欣欣,时有飞禽栖息,颇有生机,却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这里好像是个荒岛,我我先去找些树枝生点火让你暖暖身子。” 不消片刻,他便拾了些树枝,又熟练得生了火,待一切布置妥当,也没见四周有半点人影,便与那女娃一同坐下取暖。 “对了,小哥哥,还未谢谢你救了我,我叫舍稚,你叫什么名字?” “我?”男孩看着舍稚渐渐红润的脸,笑道:“我叫泽卿,就住在朝歌山的龙泽殿。你呢?来自哪儿的?” “云麓山。”舍稚笑着问:“可曾听过?” 泽卿从未听过,不觉摇了摇头。 舍稚将手托着下巴,看着泽卿,若有所思地反复嘀咕:“泽卿?泽卿,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喜欢。” 她开心地咧嘴笑了,如星般璀璨无比的笑容仿佛是世上最纯粹无垢的宝石。泽卿顿时只觉得心底裂开一道口子,束束阳光猛地跃进他那积尘的心里,云翳散去,扫下一片金色的光来。 他小脸一红,赶紧把视线移开,扭捏道:“对了,你肚子饿不饿?我去捕些鱼来,你且等着。” “嗳!泽卿哥哥” 话未说出口,泽卿人已走远。舍稚只得留在原地独自挑拨着火星,嘴中嘟嘟囔囔骂着那没情义的仙鹤,也不知谁将它放了,竟然如此恩将仇报,待有机会一定好好教训教训它。想着想着,天色渐暗,泽卿捕了两条鱼回来,他将鱼烤熟了分予舍稚吃下,又道:“适才我找了附近的鱼族来问,这片海域应在咸溟之西,我虽从未来过,但想法子回去应不是问题,待我寻个老龟来驮你回家。” “别,别~!”舍稚急忙摇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这样回去且不无趣?她抬头又见满天乌云密布,顿时心生一计,不由说道:“泽卿哥哥,你看这天色,应是快要下雨了,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躲躲吧。”说罢,便自顾自地往岛中央寻去。 这片方岛被大海包围,岸边礁石形体较大,颜色偏黄,海水一浪推着一浪的拍打着礁石,发出高低起伏的惊涛声。连绵起伏的山峰上怪石嶙峋,树木郁郁葱葱,实乃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到盏茶功夫,滂沱大雨便倾盆而下,四周顿时疾风骤雨,目不能视。泽卿四下一寻猛见南面山丘下有块巨大的百色石,石下空隙有足足四米高,心中一喜,便急忙拉起舍稚的手往石下奔去。待走近一瞧,那百色石浑然天成一凹字形状,宛如一天然洞穴,石边草木丛生,缕缕紫藤顺着石壁蜿蜒而上,在石顶接壤着泥土的部分又顺垂直下,仿若一条天然的紫色帘子,悠悠随风飘扬,偶有茵茵绿叶点缀其中,煞是漂亮。 紫藤帘外虽是疾风厉雨,帘内倒是十分干燥暖和,两人寻了块干净的地相对而坐,便继续听雨闲话。 “对了,泽卿哥哥,你怎会独自来这荒芜的咸溟之地?” 泽卿尴尬半晌道:“我我那龙泽殿就在朝歌山的海底,适才正想上岸玩耍,便见你掉入了水中。”他挠了挠头,打起哈哈道:“是巧合,也是巧合。” 舍稚鉴貌辨色,心念:泽卿哥哥大不了我几岁,出门应有大人跟着,怎得不见大人?怕也是和我一样,偷跑出来玩的,但也不说破,只道:“世间大山何止千万座,朝歌山舍稚倒是没听过,是位于哪一洲?” “西牛贺洲的上仪洲。”泽卿直言。 舍稚惊道:“这一出云麓山竟来到了西牛贺洲?想不到那仙鹤飞了那么远。”她转念想到泽卿的救命之恩,又双手抱拳,学着大人的口吻道:“今日若不是泽卿哥哥救了舍稚,舍稚必定凶多吉少。待我回去告诉阿爹阿娘,他们必会登门道谢。” “哪里的话,救人于危难之中本就是该做之事。”泽卿腼腆回道。 “泽卿哥哥说这话,是你心地善良侠义心肠,可阿爹却从小教育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语毕,左思右想了一番,终于一拍脑袋道:“不如我们结为好友,今后泽卿哥哥之事便是我舍稚之事,我们肝胆相照,如何?”她好不容易蹦出戏文中偷看来的几句台词,便依样画葫芦地说了出去,顿感特别豪迈。 泽卿见她人小鬼大的模样,便越发觉得她天真无邪,而他虽身为龙伽族大王子,但自幼生母早逝,父亲对自己甚为严苛,鲜有温情,下人们也是恭敬唯诺,身边从未有好友可以说得上话。他心中思忖良久,便没有立刻接了舍稚的话,舍稚推了推他,他才道:“自然是好。” “那我们拉勾勾。”说罢,舍稚便爽气地伸出小拇指。 “拉勾勾?那是什么?” “我听姑姑说,凡间的人许诺的时候就是要拉勾勾的,表示永不违背。”舍稚自顾自地拉起泽卿的小拇指,随即大拇指上翻相挨,并道:“拉勾拉勾恩,永永远远,不会变!” 泽卿扑哧笑出声来:“好,那拉勾拉勾,永远,不变。”这小鬼,还信这套。 两人谈笑之间,雨势渐收,而暮色渐沉,一轮皓月当空,扫下银白一片。两人商议着出去,正要起身,却见那百色石内侧的石壁上有光透出,隐隐约约地看不真切。 “那里好像有个洞!”舍稚看清后指着那石壁大喊。 百色石的石墙上本布满了藤蔓,绿茵茵的遮挡住了洞口。白日里匆忙进来也没仔细瞧过,只当是完全封闭的空间。现夜幕临至,四周笼罩于黑夜之中,而那月光银衣素裹倾洒而下,才让他们在藤蔓的缝隙中察觉到那处洞口。 话未说完,舍稚便已放轻脚步向洞口走去,泽卿屏住呼吸用手势示意她回来,舍稚朝他回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会小心,脚步却不曾停下。他担心舍稚的安全,只能快步上前,将舍稚护于身后,带头往那洞口探去。 那洞口约一丈高,半丈宽,本是易见之象,但由于长年未有人清理,已被藤蔓遮盖,枝叶错综横斜,甚难通行。泽卿费尽力气才清理出可纳一人爬行的小洞,却唯唯否否不敢进去,只通过那门口小洞向内窥探,隐见里面别有洞天,虽不宽敞,却是极高。原是那百色石穿插至山腹之中形成的天然洞穴,上有一通气之口,刚才所见的月光就是从此倾泻而下。由于洞口太小,泽卿视线受阻看不真切,正想要再细看究竟,舍稚却在后面推搡着让他快些进去。 泽卿一个踉跄,跌进了洞穴,舍稚紧随其后,一入洞内才发现洞内还颇为宽敞,有新鲜的空气流通其中。 洞穴四壁从下至上的三分之二都是由整块百色石所砌,余下三分之一才是山体。整个石室的内部陈设十分简单,只在石室深处摆有一圆形石桌和两张圆形石凳,应是许久未有人触碰,早已布满灰尘,仅留下石桌上那盏千年不灭的蛟龙灯在那儿摇曳着烛火。石室的中央地面上砌有一丈多宽约几寸厚的圆形石台,四周有几阶整齐堆砌的石阶可供人而上,而那圆形石台之上,放有一座不足半丈高的白玉床。 此刻素月分辉,正好照于那白玉床之上,将它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朦胧月晕,显得格外清幽明亮。 两人身形尚矮,视线不及,无法看个真切,待舍稚登上石台踮脚一看,目光动处一白衣男子正仰面躺在白玉床上,熟睡般模样,及腰的黑发如墨般散开,睫毛又密又长,身形却甚为羸弱,仿佛孩童一般。“他是睡着了吗?”舍稚侧身问紧跟上来的泽卿。 泽卿警惕地上下打量了番,疑道:“应是死了吧。” “死了?”舍稚不信。她那须罗族虽不象天族个个可享无尽寿命,但也是处于仙山的长寿一族,平均寿命可达两千余岁。她才长了区区两百岁,还未见到过真正的死人。“我不信,他明明就是睡着了嘛。” “小心!”泽卿拦住她已经伸出的手,正色道:“我看这石室应是个墓穴,下面的洞口明显已封,室内又长年没有人活动的迹象。应是一些信奉月神的部族,将已死之人放于此处,以祈灵魂能升天。”他见舍稚心存疑虑,又道,“你再看地上,刚经过一场大雨,这里顶上又有如此大的洞,地上怎会没有湿?”舍稚俯首沉思片刻,果真半信半疑起来,泽卿拉着她的手便往石阶下走,边走边说:“定是在这里布下了结界,我看我们还是快走吧,触犯了神灵可是大不敬之罪。” 谁料舍稚走到一半又折了回去,喃喃道:“可是舍稚觉得他应该就是睡着了,哪有死人那么好看?” 这丫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小心些,我护着你。” 月光温柔倾洒,将白玉床衬得莹白透亮,舍稚两手托腮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这人无论从样貌还是气息都分外熟悉,似曾相似却又记不起哪里见过。 “喂,你醒醒。” 没反应。 她肉嘟嘟的小手又上前轻轻推了推他,还是没反应。 “我们还是走吧。”泽卿催道,“这里总觉得有些古怪。” “泽卿哥哥,再等等。”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方折叠完好的素白色的丝帕,又从中取出一把桃木彩雕云锦纹圆头梳篦。歪着脑袋使劲地想着,依着昔日舜英姐姐的手势由上而下轻轻帮他梳理着头发。梳理完后,又在发尾上认真得打上一蓝色帛带,反复看了半天,才感满意。 这把梳子送你,你若醒了,也用得上。 舍稚偷偷将那把梳子放入了男子的掌心中,方转身离去。 出了石檐,已是第二日清晨,阳光斜射,雨后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海水独特的咸味扑面而来。泽卿捏了个诀儿,海平面上悠悠爬来一只巨龟,他伸手摸了摸舍稚的额头,颇有几分大哥哥的样子,劝道:“你已出来许久,还是回去吧,免得你阿爹阿娘担心。” 她虽心里不愿,却也只能点头答应,嘴上嘟囔道:“泽卿哥哥,回家后我定让云燕老儿给你捎信,你放心吧。” 泽卿又嘱咐了老龟几句,才让老龟驮着舍稚入了海。最后还是不放心,偷偷跟在身后一路护着,直到须弥山内海附近才止了步子。 他注视着舍稚渐行渐远的小小背影,念着那句“活着不知多快活呢”,不由得会心笑了。从小到大,他从未像这两日般快活自在过,这种陌生的感受甚为美妙。他举起颈中佩戴的镶金波纹白玉戒指,透过如脂般白润的指孔遥遥望着那旭日东升的朝阳,心也渐渐暖和起来。 待太阳高挂,泽卿纵身一跃而下,海面泛起一道道波澜,水花反射出阳光金色的折射,甚是漂亮。 云麓山顶,夜已入深。 云麓山,位于须弥山第四层仙山带,山顶常年有仙气萦绕,影影绰绰,如笼轻纱,如幻如梦。山上人迹寥寥,虽不如陀罗山那般热闹,但却庄严肃穆,一派幽静之象。 云麓山有终年细流叮咚的滴水崖,烟波浩淼的青龙池,傲霜赛雪的惹雪林,以及祭奠须罗族先祖们的巍巍庙宇。每到祭奠之际,归海寺便人来人往,香火鼎盛。说起这归海寺,其名源自于须罗族始祖,有着悠久的历史。相传,世界刚刚形成山海大地的时候,色界十八天之光音天的仙女贪玩来人间游戏,在大海中洗浴之时被一水精入身而生出一肉卵,那肉卵经过千年后,生出一女婴,便是须罗族始祖。始祖感念海底时光,所生后辈却不能长久在海中生存,故须罗族代代便以回归海底为愿,归海寺应此得名。 南方神将天勋的南门府在云麓山南侧,府邸不大,唯有几进院落,却佳木葱茏,奇花灼灼,幽静气派。正门上瓦墙泥鳅脊,门栏窗隔,都精细雕着新鲜图样。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院落中几株梨花开得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如白云轻飘,如雪花漫洒。那池塘之上,白石为栏,环抱池岩,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此时又到深夜,蝉噪林逾静,整个南门府邸静悄悄的。 阿爹阿娘是不是已经睡了?还是出去寻我了?舍稚猫着身子往她那东厢房走去,她自知偷骑仙鹤已是闯祸,现下更不敢大声喘气,生怕吵醒爹娘,惹来一顿板子。 他们南门一脉,向来是四门中最和气喜静的。父亲天勋母亲琼玉潜修佛理,不喜好战斗厮杀,也喜清净,故府邸中仆从也未有几人。此时庭院中,唯有月亮高挂中天,真是应了“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之境。 舍稚却无心欣赏这些,她只想着偷偷溜回房间就好,她一边蹑手蹑脚往房间走去,一边思索着说词,若被发现,就说就说在山底下玩得累了,睡着了;或者说,去鹿吴山找兔子精玩,不小心掉进那厮做的洞里,动弹不得耽误了时辰。如之云云,想了一筐。 正当她要推开厢房之门,蓦地见到头顶上飘来一朵泛着微光的木槿花,徘徊不前,盘旋不去,那木槿花呈淡淡紫色,乃是仙法所化。舍稚见状,大惊失色,像是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调头就往院落外狂奔而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绾角情深 此时,东厢房的双扇大门齐齐打开,从屋内闪出一道金光,往舍稚方向飞去,金光垂直顺下形成网状,如猛虎扑食般欲将那舍稚罩入网中。说时迟那时快,紧随在舍稚身后的木槿幻花似有灵性一般护住舍稚背脊,硬是将那金网挡了下来,那金光瞬时又变幻形状,变成一条绳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木槿幻花底下穿过,勾住了舍稚的脚踝,舍稚哎哟一声倒了下来。 “胡闹!”敞开的东厢房传出一浑厚的男声。“简直胡闹!”伴随那男声走出一名威风凛凛的男子,只见他昂藏七尺,轩昂伟岸,此刻双眉紧锁,似有满腔怒气。 舍稚抬头见父亲在前,顿时吓得腿脚发软,冷汗涔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吱声。而那木槿幻花也越变越小,最终化成一枚淡紫色的木槿凤钗,往那梨树后飞去,落入一姑娘手中,那姑娘显出身形,恭敬地跪在天勋面前,与舍稚互换了眼神,恭顺道“叔父,是舜英没看护好舍稚妹妹,请您。” 舍稚偷偷瞄了一眼跪在身侧的舜英,顿觉温暖有依,舜英虽不是她亲生姐姐,与她也并无半分血缘关系,可她自幼便与舜英最为亲厚,时常受她照拂。由于雅茹姑姑长期不在云麓山居住,所以便将她这唯一的女儿交由阿爹阿娘亲自照顾,东方一脉在云麓山也并无府邸,只待将来舜英姐姐有了夫婿,入赘东门后再择址建府。故舍稚自幼便由舜英姐姐陪伴长大,日常起居都由舜英照顾,舍稚平日闯的大大小小的祸也都被舜英瞒了去,两人私下还曾约定若有一日舜英唤出护体之木槿幻花,便示意阿爹阿娘是生了大气,要舍稚格外提防留意。虽然从小阿爹对这唯一的宝贝女儿最为宠溺,可是他若亮出幻魔金光来,便是了不得的大事,谁都没法为她求情,她那些撒娇耍赖的本事也统统都不管用,此刻情景正是如此。 “你不用替她说话!”天勋打断了舜英,又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舍稚,怒道,“你还知道回来?我且问你,那仙鹤可是你私自放走的?” “是”舍稚怕是被吓着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压得极低。 “那你可知道私自放走天妃所赐之物乃是死罪?!”天勋道。 “小稚知道。” “知道?知道行为还如此大胆?简直无法无天!”说罢,手中金光忽又腾空飞起,变幻成七寸戒尺模样,要往那舍稚后背打去。 舍稚大骇,忙用双手护住额头,舜英在边上反应不及,已是呆坐在地,不忍看去。若是硬生生挨了这幻魔金光一记,定是要皮开肉绽,流血落疤。 千钧一发之际,骤然从屋内又闪现出一道银光,银光变幻出一把冰剑模样,寒冷若雪,锋芒高洁,轻易将那道金光挡回。从那里屋走出一娇美妇人,林下风范,秉窈窕之姿,具冰雪之貌,只见她此刻秀眉微蹙,一脸护犊模样,挡于舍稚面前,对着天勋道,“你这是干什么?稚儿贪玩无知,慢慢教就是了,何必真要打她。”那女子风姿端华,娴静温婉,便是琼玉无疑。 “这丫头就是仗着你宠她,做事才如此不知轻重!”说罢,又拂手道,“哼,要不是那仙鹤自己懂得回来,昨日之事皋陶又肯轻易饶了去?” 琼玉也不答他,转身用方帕擦拭了舍稚额头上的泥渍,见女儿仍低头不语,便偷偷给她渡了个眼色。 舍稚立刻心领神会,满含愧疚道“小稚知道错了,不该贪玩私放了皋陶伯伯的仙鹤,惹得阿爹阿娘生了大气,也让皋陶伯伯烦心。”接着又道,“小稚今后定当以此为戒,请阿爹阿娘责罚。”态度真诚,语气恳切。 天勋见舍稚已低头认错,气便消了一半,但嘴上仍不松口,两人僵持不下,琼玉在旁宽慰道,“明个儿清晨,我陪你去皋陶大哥府邸登门谢罪,改日再摆个宴席也就是了,大哥素日就疼爱舍稚,不会怪罪于她。” 天勋叹气道,“那也只能如此了。”低头望着舍稚,余气未消,吩咐道,“既然知错,为父就罚你抄写《妙法莲华经》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出这房门!” 舍稚一听如五雷轰顶,她平生厌恶之事第二为练功,那第一便是读经习字。平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临到阿爹考察功课之时才临阵磨枪。如今要她抄写这枯涩经文不如让她死了算了,舍稚孩子心性,当下心里念着,脸上不悦之情表露无遗,“阿爹” “哼!舜英,你盯住她,抄完之前不许让她踏出房门半步!”说完,双袖一挥,便头也不回地径直往院落外走去。那幻魔金光自袖口飞出便幻化成一只金色手镯套于舍稚手腕之上。幻魔金光乃是天勋法器,与天勋有所感应,如此一来,舍稚想要离开阿爹的掌控之外,已是不能。舍稚鉴貌辨色,不敢说话。 “是。”舜英目送天勋背影,恭顺道。 万籁俱静月明星稀。 烛光摇曳之下,舜英拿着药酒静静帮舍稚擦拭手上的擦伤,琼玉安坐在榻旁,爱抚着舍稚的秀发,“让阿娘看看,那仙鹤有没有将你摔伤?” “没有,阿娘,多亏了泽卿哥哥救了我。”舍稚能平安逃过一劫,心底正暗暗窃喜,此刻,迫不及待要将这几日的险事讲与她们听。 琼玉见她原形毕露,不由叹气,“哎,今日之事,怪不得你阿爹,族里情况复杂,你和舜英也已长大,平日也该多为长辈担待点,切不可再如此随性行事,知道么?”说罢,转念又道,“阿爹阿娘也不指望你多有出息,只希望你别惹是生非,平稳过日子就好。” 舍稚心里不服气,怎么阿爹阿娘整日说我爱惹是招非,没有长进?刚想力争,听到阿娘后半句,又感知父母望子平安的心,心下感动,也不反驳,点头哽咽应着。 舜英收置好药箱,又将她身上的蚕丝薄被四角妥贴盖好,回头对琼玉道,“叔母放心,舜英定当好好照顾舍稚,不让叔父叔母再为她操心。” “还是舜英懂事。”琼玉欣慰一笑,怜爱地拉起了她的手,“说起你这孩子,一直以来便很让我们放心,性子文静,心地也好,舍稚若能学到你零星半点,我们也能稍感宽心。” “只是,将来待你年纪再大些,迟早要出嫁的,也该多为自己打算。”说完,琼玉起身将舜英拉到一边坐下,轻声道“雅茹妹妹不能长时间留在这云麓山亲自照顾你,你可知道原因?” “恩。”舜英眼神落寞,低头轻语,“自然是知道的。” 琼玉见舜英懂事的模样,不禁又吁了口气,“好孩子,苦了你了,你既住在南门府,我和你天勋叔叔就定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了去。”琼玉安抚着舜英,正巧见她如墨的秀头上斜插的木槿凤钗摇曳着,琼玉默默将它扶正,心疼道,“这只凤钗可是你娘亲之物?”舜英点头“是,是幼时母亲送予舜英防身用的。” 琼玉愣了愣神,怔怔道,“你母亲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这木槿花。” 舜英愕然,“叔母也知道?听母亲说,这是父亲赠予母亲的定情信物。” “呵呵,那你便更要好好收着,你父亲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叔母我父亲他”舜英见机想要追问。 “你父母亲之间的往事,我所知道的也寥寥无几,等你再大些,你母亲自然会告诉你。” “可” “好了。”琼玉摆了摆手,示意舜英勿要再问,回头又见他们言谈之间,舍稚那丫头已经就着枕头睡着了,“你且好好看着舍稚,让她抄了这些经文,平日里也要照顾自己身体,勿耽误了功课,有什么事就来寻我。” 舜英若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 屋内唯余烛光摇曳,将舜英的背影拉得瘦长,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四月廿五,芒种。 东厢房内,此刻遍地是白色的宣纸,那纸上布满歪歪扭扭的潦草字迹,如春蚓秋蛇,不堪入目。在那些纸堆中正站立着一位挠头搔耳的苦恼丫头。 “哎哟~~头疼头疼真是头疼。”舍稚看着自己写的经文,又对照了一遍经书,越发觉得那些佛经艰深枯涩,无奈只能摇头晃脑一遍又一遍地高声朗读,良久,实在撑不住了,便双手一拍桌子,大呼,“经书倒是未能读懂,但却是知晓什么叫食而不知其味了。” “什么都能联想到吃,你也是奇才。”闻音便见舜英姐姐推门进来,一身淡绿衣裳翩然若仙,手上还端着一精巧食盒,“叔父要你抄写的经文,转眼几月已过,你倒是抄了多少?” “舜英姐姐,连你也来看舍稚笑话。”舍稚鼓着腮帮子,装作不理她,见舜英自顾自的往桌边走去,便又假装哼了几声,“人家真的不理你了。” “呵呵。”舜英掩嘴浅笑,“那这碟子点心想必你也是不要理了?” “点心?什么点心?”舍稚一听点心,火急寥寥地奔向那放食盒的桌子,翻开食盒一瞧,便见那食盒上层摆放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糕点,筷子夹起一块放入鼻翼底下一闻,浓郁的桂花香气沁入心脾,舍稚舔了舔嘴唇,将桂花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滑软油润c软糯甘饴,又甜而不腻,清香可口,重重美味又层层分明,不亏是凡间美味。“真是好吃,舜英姐姐,这桂花糕真得太好吃了。”说完,索性又直接用手拿了一块,直往嘴里塞去。 “你且悠着点。”舜英见舍稚那般小孩模样,递给她一方帕子笑道,“没人和你抢,你坐下慢点吃。” 舍稚又将半块桂花糕吃完,才兴致勃勃地问道,“奇怪,阿娘并没有说雅茹姑姑近日会回来,这桂花糕从何而来呀?” “小馋猫,这桂花糕是我做的。” “真的?舜英姐姐做的?”舍稚未曾想到舜英的厨艺如此了得,当下有些不信,又问道,“可是这桂花开放的时节已过,且这云麓山上也没有桂花树,舜英姐姐如何做的?” 舜英笑道,“那说想吃凡间的桂花糕,我便让母亲捎了我凡间制作桂花糕的食谱方子,回来后研究了段时日,才做成现在这个样子,至于这个桂花,你自己看看食盒下层。” 舍稚闻言,又将信将疑打开食盒,扑面而来一股浓浓的香味,定睛一瞧,原来是碗热气腾腾的鸡汁面。 “这鸡汁面是计都哥哥让我带给你的,今日,是你的生辰。”舜英低下身子,轻轻用手刮了刮舍稚的鼻头。 “生辰?”她这几月日日在屋内苦抄佛经,早已忘记了日子,原来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心下感动,酸了鼻子,“姐姐若不提,舍稚自己都快忘了。” “来,还有这桂花茶和糖桂花,以后若佛经抄得辛苦,尝一尝糖桂花,便也不觉得苦了,是吗?” “恩,姐姐还是未答我,这桂花从何而来啊?” “妹妹忘了吗,云麓山上虽然没有桂花树,但是这陀罗山,可是有一片桂花林呢,以往秋日我们也常去玩耍,不记得了吗?” “那这桂花是” “是你那计都哥哥见你平日总是囔着要吃桂花糕,在秋日的时候命人采摘了新鲜的桂花瓣,把桂花先用少许盐腌制一下,然后挤去多余水分,再一层桂花一层白糖,腌制成了这糖桂花,我呀,今日也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计都哥哥那他今日可来了吗?”舍稚忙问。 “午后刚来,不过念这令仪阁乃是姑娘家闺房,且你又在闭门思过,不方便见客,就不过来了。” 舜英说完,见舍稚面露遗憾神色,便故意逗趣道,“你且趁热尝尝这鸡汁面味道如何?说实话,我可是担心的很那。” 舍稚扑哧一笑,便也不再苦闷,只道,“姐姐可愿意代替舍稚当面谢谢计都哥哥?” “恩,当然愿意。”说完,见舍稚噙着泪水将那碗鸡汁面吃个干净。 两人在屋内坐了好一会儿,舜英也帮着舍稚解析了佛经上那枯涩难懂之处,言谈之间天色渐暗,舜英推开窗看月色皎洁,便对舍稚道,“这估摸着亥时快到了,快快来看计都哥哥给你准备的第二份礼物。”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龙池鬼魄 日月相推,春秋代序。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 弹指间,匆匆数十载已过,昔日南门府的小丫头也已过了及笈之年。行了成人礼,改口唤阿爹阿娘为父亲母亲了。 近些日子,我总是心浮气躁,心绪不宁。一来是母亲开始命人教我些女孩子家的内则礼仪,这让我很是头疼,便借机让英姐姐捎我几本凡间的话本子,在听课的时候,偷偷塞于书本底下来提神解乏。 再来却缘于与泽卿的书信往来,以往他的书信总是准时得很,从未拖延过。可近日不知怎地,却迟迟未见回音。泽卿虽从小患有顽疾,但就算发病之时也总有只字片语捎来,莫非是出了事?我心下着急便问那云燕老儿是否有偷懒,旯下了我的书信?惹得他老人家很不高兴,后些日子索性闭门不见,只说若有我的书信便让舜英替我送来。云燕老儿毕竟是这天上的老仙族,掌管这一方天地所有的锦书往来,就连几位伯父也要对他礼让三分。此次让我这小妮子无故数落了通,也驳了他的颜面。他固然不好意思同我计较,又见我缠着他甚为烦人。便真的谢门拒客了。真是小气!我心里直嘀咕。 今日是长留山百年一次的择徒大会,舍稚知道依自己之才定无缘被三界恩师选中,便也不加粉饰,只想着不要忤了父亲的意,随意露个脸便可回去,但又不想穿得太过寒酸让人小瞧了去,便随手择了件藕粉色挑丝流云锦衣,搭配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发式亦简单,只将前鬓中分,秀发用细嵌明珠的簪子绾成单螺状,泯然于众的普通样式,不够出挑,也不显得小家子气,舍稚仔细打量后,甚觉满意,便迈出了闺门。 此次大典是她及笈后第一次正装出席,虽无盼头但也很是兴奋,一想着马上就能见到雅茹姑姑与计都哥哥,心下欢喜,脚步也就更轻快了些。 说起这远赴盛名的择徒大会,便不得不从远处说起。这一千世界,独尊佛法,但功法仍有仙法,道法和灵法三轮脉系。三脉又各洐生出大大小小不同的派系,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之态。而这长留仙山便是仙法盛行之所。三脉祖师为了宣扬平等择徒之念,每百年,便由三脉中享有盛誉之师众组建择徒大会,平等收徒,以示公允。若都看上某位学子,便由学子来定入了哪门山修哪门法。若都择不中,便也无妨,学子可自行随缘再入其他派系。此法省去了很多麻烦,也颇得善三道众人的推崇。故每到此时,善三道芸芸众生都会想尽办法,挤破脑袋来这长留山一试究竟,望经过层层筛选,能有幸被某一脉恩师择中,从此扬眉吐气,光耀门楣。更有传闻称师父择徒也是怪癖连连,并不限于武功高低,若是品性端正,你会弹琴唱曲,评书杂耍,只要被师父看上,倒都是可以的。所以一时间,各路豪杰纷纷卯足了劲头另辟蹊径,施展各式才艺,有的吟诗,有的弹琴,而有的更是捧出锅碗瓢盆,展现厨艺。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师父择徒是为了菜烧得了得。若真是如此,那舜英姐姐的一手好菜绝对上得了台面。 舍稚边想着边出了南门府邸,向右侧林子弯去,再步行个几十米便是惹雪林,惹雪林中常年植有上百株梨花。每当春风拂来,便有白妆素袖全欺雪,烂银霞照通人间之象,全然一片清淡,恬雅之境。待走得再深些便见那林子中央有一株上万年的参天古树——文玉树,树大根深,盘根错节,万千枝条垂下五彩缤纷的丝绦,条条丝绦上挂有祈福用的红色绸子,密密麻麻,随风舞动,为雪白的惹雪林增添了一处色彩。据说此树为某一须罗族人五百多年前移植于此,能护佑须罗族一方平安,很得族长连亭的喜爱,至于那人是谁,却从未得知。 此时,那文玉树下扎有一架秋千,一妙龄少女正坐于秋千上随风轻摆摇曳,只见她着一身茜红色绢绣浅蓝蝶舞样式的轻罗纱衣,腰身紧收,下裳为鹅黄色挑银丝的素罗长裙,那随秋千摇摆的软锻绣花鞋亦是精致,粉白绸面,鞋边绣有金色的木槿花,银丝浅勾,缀有细小的银珠,摇晃中微有铃声,飘飘然若凌波仙子。 那女子面若桃花,美玉生晕,正执着一把绘有梅花图样的素娟团扇,笑吟吟得看着几丈外挥剑如雨的翩翩少年。 而那少年郎一身紫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蝙蝠祥纹。手执长剑,神情严肃,在如此美人美景下舞剑竟也能如斯心无旁骛般专注,果真已至如殝化境。只见他招式劲急,绵密无间,剑花点点,如落英缤纷四散而下,神态亦丰神脱俗,卓然逸群。 舍稚见如此一动一静之美景,已有些痴了,不忍打扰,良久才缓步上前唤到,“计都哥哥,英姐姐。” 计都放下长剑,踱步而来,“怎么?今日择徒大会,我们稚儿想拜哪位恩师?” “我?我才不想拜师学艺,要不是父亲寻了关系,我压根儿连初试都未必能过,平白占了别人一名额已是心里难安了。” “休要胡说,你好歹也是须罗南门之后,本就能直接入了这长留山,何来关系一说?”计都道。 “要我说,舍稚妹妹就是太过松散。”舜英下了秋千,也向他们盈盈走去,又道,“而计都哥哥你又太过紧张了,今日卯时起,就一直在此练剑,这择徒大会要午后才开始,你乱花了力气到时可如何是好?” 计都正色,“这本就是三道众生百年难遇的大事,也是我计都迈出这陀罗山的第一步,自然是势在必得,若能被浮日仙尊择中,进了他的门下,他日便有望能重振我须罗一族。” “嘘,你可要慎言,这是云麓山,可不比你那陀罗山。”舜英手指按于唇上,示意计都噤声。 计都黯然点头,又转而对舍稚打趣,“近日听闻你去找那云燕老儿的茬儿,可有此事?” “这事竟连计都哥哥也知晓?” 舜英见状,也不客气,“这事儿呀,整个须罗族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那云燕老儿可是当着天勋叔叔的面狠狠地告了你一状!” “什么?那老儿竟如此小气?” 泽卿双手抱肘,“难不成又是为了你那小恩人的书信?” 舍稚很是尴尬,恨不得找个洞儿钻进去,“别别别,别提他了,他定是去哪儿逍遥了,把我这儿给忘了。” “哈哈哈,我倒不这样想,想当年,我出门回来正巧在谯明山下见着他,他一脸焦急得想投信上这云麓山,看样子很是认真,与你相较之下,我倒觉得他更靠谱些。” “计都哥哥,你怎么尽帮着外人说话?”舍稚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两人正谈笑风声,舜英却咦了一声,脚下缓缓向林子边上的断崖走去,仔细一瞧,谁料那崖边竟有些连绵逶迤向下的石阶,布满滑腻的绿色苔藓,铺成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很是隐蔽难觅。石阶左侧挺立着几株梨树,挡住了视线。从远处看去,树密花稠,如团团云絮,形成一条天然的白色小径。 “咦,这边竟还有如此小道?”舍稚讶异,随着舜英脚步一路跟来。计都垫后,三人逐个顺着石阶寸步而下。 “幼时曾跟随娘亲来过一次,现在也不知这小道是否依旧原来模样,凭着记忆罢了。”舜英劝大家仔细脚下,小径的右侧一米开外便是裸露在外的陡峭山体,甚是险峻。 众人慢慢向下行走,接连转了几处极窄的弯,便来到石阶尽头,再无路可走。紧接着一处突起的狭小高台便映入眼帘,那高台之上空无一物,唯立有一座无字的墓碑,而从土堆大小来看,似乎是个衣冠冢。碑面饱经风霜,显然已有些年头,但却打扫得很是干净,碑前摆有些新鲜的水果,显然刚有人来祭拜过。 三人上了高台,舍稚蹲下来看了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问,“英姐姐,这里埋的是谁?” 舜英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那这些水果是雅茹姑姑带来拜祭的吗”舍稚又问。 舜英还是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此时,计都背对他们,遥指山下不远处,对她们喊道,“你们快看!” 只见此处竟隐约可见山下一碧波浩渺的环形湖面,那湖面波光粼粼,水气氤氲,如雾如幻,看不真切。 “英姐姐,是青龙池!想不到这里竟可以看到青龙池。”舍稚兴奋道。 青龙池位于云麓山山腰之处,湖水清澈见底,犹如一块巨大的圆形翡翠镶嵌于云麓山中。水面能倒映出翠绿色的云麓山体,湖底又有墨绿色的鹅卵石群,从高处俯瞰,仿似青龙之麟,故取名青龙池。 “这里真美!”舜英也不由赞叹。 “想不到此处高台竟可观得青龙池全貌,真是风景绝佳之地。”计都也附和,转头又细察那座无字石碑,见仍无所获,心中不免思量,这究竟是谁人之墓,要择如此隐蔽又景色甚佳之所?想必定是大有来头。 三人欣赏一阵,见赤乌星君已将太阳升起,恐耽误了时辰,便决定踱步回去,舍稚正欲挽起舜英的手臂,却忽听得窸窸窣窣的异响,由小到大,倾耳一听,却是那青龙池池面翻腾之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仙山择徒 长留仙山,山峰秀丽,挺拔云表。峰高五十丈许,树生石上,枝叶光怪,石牙横竖错落,似断即坠,举头一片青空冥冥,使人目酣神醉,心驰神往。 山上亦多珍奇鸟兽,毛羽艳丽丰富,性格温顺亲人,每到清晨,便群聚而歌,其音犹如昆仑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足可绕梁三日,荡人心魄。如此美轮美奂之景,怎叫仙人不驻足长留? 更妙哉之处,于耸然入云的长留山顶,建有一巍峨殿宇,漆木结构,飞檐斗拱,鎏金铜瓦,宏伟壮丽。殿门两侧,梁柱涂金,精细雕刻着一副楹联,按序写有“诸相沤浮如泡影,何恋俗世多富贵。不如灌顶有醍醐,能使清凉亦自省”。上方牌匾,则是黑底金字,遒劲有力书“醍醐殿”字样。殿内燃有檀木和沉木的混合熏香,混合着烧香的味道,随风弥散,烟雾萦绕,极显庄严肃穆。 往下观去,月台之上,左日晷,右方形嘉量。月台之下,则是由汉白玉砌成的青衿台,长宽各百丈有余,粗略估算可同时容纳千人。 而此时,月台之上摆放有三把色泽暗沉的核桃楸木椅,每把座椅间隔三丈左右,古朴简单,又显得沉稳大气。 午时未到,泽卿三人却已早早到了青衿台,准备出席今日的择徒大会。此时青衿台上善三道众人也三两成群,各自站立于台上各处,有的拭剑,有的屏息打坐,有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唯一共通之处便是众人都悄然无声,整个青衿台凝聚着紧张的气氛。 “英姐姐,你看那人,手上那葫芦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莫非是来装酒不成?”舍稚见一青年提着一只通体莹绿的葫芦,在栏杆边细细擦着,极其珍视之态。 舜英未答,计都便道,“你轻点声儿,那可是道家法器。” 青年闻声抬头,上下打量了舍稚,不免轻蔑,“无知小儿,竟连这也不识,还想着来参加这择徒大会。” 舍稚上前欲辩,被舜英拉下,只见计都上前抱拳,微微颔首一笑,“兄台见谅,舍妹有眼不识泰山,在下计都,代她向您赔礼。”说罢,便自行作揖。 青年暗哼一声,右手轻轻一推,那绿色葫芦便凌空飞起,浮于半空之中,随即便变幻大小,变大之时足可遮盖半个山头,变小之时又如针眼,轻松便从舍稚衣中穿过。“玉均!”青年男子轻唤一声,那葫芦似有回应,变成适于一人站立的大小,在空中徜徉一翻,安静地停于青年脚侧,青年拂了拂长衫,纵身跃上了葫芦的前段位置,待站稳之后,随着他一声号令,碧绿的葫芦陡然划破温润的气流,在半空中闪烁过一道薄而剔透的银白色光芒,裹挟着疾卷的风冲向青衿台上空,直看得青衿台上众人目不转睛,击节赞叹。 计都心中不免讶异,待青年下来后又将那法器看了个真切,“兄台这通灵法器,可是道德真君的碧玉葫芦?” “哈哈,算你有些眼力。”青年笑过,也对计都作了一揖。计都又道,“不知兄台今日来这择徒大会,欲拜哪位恩师?” “自然是舍谛洲的玄禹道君,道教之中,无人不以师承玄禹道君为荣。在下此次自是奔着他老人家去的。” 舜英挪过步子,对青年微微行了一礼,“玄禹道君乃上古得道之仙人,其道名响彻整个道界。”说罢,又转道,“不过舜英素闻他老人家几百年来未择一徒,每次来这大会都只道是过过场子,不知此次前来是否依旧如此。” 那青年见舜英暗暗泼了冷水,心中不悦,又不能发作,便道,“姑娘此言差矣,玄禹道君不收弟子乃是因为未觅得资质上佳之人,但今日我既来了,便定能入了这梓潼山的自在观,拜于道君门下。” 舜英心想,如此狂妄言论岂不和道家相悖?身下却微微鞠躬颌首,浅浅一笑道,“失敬失敬。” 计都亦拱了拱手,算是别过,三人便欲向台中央走去。 就在此时,忽听得后面有人唤舍稚的名讳,舍稚回头一看,只见通往青衿台的石阶之上站有一男子,一身白衣如雪,眉眼之间温润如风,清雅出尘,如切如磋,俊逸非凡,男子手执白松扇,正怔怔望着她。 舍稚一时反应不及,愣在原地,心想,如此俊美男儿,是在哪里见过?未及细想,只闻那男子又唤了句,“舍稚,是我,泽卿。” “泽卿?是泽卿哥哥!”她并未料到在此处竟能遇到他,心下先惊后喜,不由自主地奔了过去,待离他近些,又收住脚步,薄怒道,“近日都未收到你的书信,想不到你竟游山玩水到这长留山来了。” “不不,你切莫误会,只不过父亲大人要我来参加这择徒大会,碍于时间紧迫,我一时没赶得及。” 舍稚刚想再说,计都也识得了他,一步上前道,“昔日见你,还乳臭未除,转眼之间,便也已长大成人,不错不错,很是儒雅。”说完,便上下打量了一番。 泽卿忙恭敬作了一揖,“见过计都兄。” 舜英丹唇逐笑,也在一旁附和,“原来这就是舍稚口中的小恩人那,果然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说罢,又在舍稚耳畔轻声道,“不知舍稚妹妹是否也喜爱这白衣少年郎?” 舍稚脸色一红,当下不知该做何反应,昔日自己最爱拿英姐姐和计都哥哥开玩笑,今日轮到自己,嘴巴却甚不灵光,顿时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待得舜英推搡她,才拙舌道,“你来参加这。” “大少爷你等等我!”不及她问完,石阶上又跑来一美妇人,正靠在栏杆上气喘吁吁地喘着气,显然攀上这山顶有些气力不及。只见那美妇人体态丰腴,风姿绰约,虽有些年纪,但品貌端庄优雅,风韵犹存。她小碎步跑着,想要赶到泽卿身旁,稍跑一会儿,便又气喘难耐,按着胸口,自顾自地喘气,说不了话。 “泽卿哥哥,这位是?”舍稚话虽问着泽卿,眼神却一直看着那妇人。 “这位是宝姨,父亲大人为我择的医师,此次随我出了咸溟,也照顾我的日常起居。”泽卿有点不好意思拉那妇人的手,便拉着她口,将她往舍稚这边引,“有宝姨在,我的病痛会稍微好些。” 宝姨长得极美,但可能性格有点拘谨,不善言辞,此刻笑起来有点木木的,舍稚也揣摩不透她什么心思,心想又不好太不懂礼节,让水宫的人小瞧了去,便微微作了一揖。 宝姨回了一礼,笑颜渐开,“这位应当就是舍稚姑娘吧,我们大少爷今朝还去云麓山拜会过姑娘,不过没缘份见着,刚才心中还正恼呢。” “宝姨,你别胡说。” “你你去南门府找过我?”舍稚问。 “是,本想着先来看你,但却被告知你来了这长留仙山,我便赶来了,幸好。” “幸好什么?” “幸好赶得急在大会开始前见着你。” 舍稚听了这话,脸越发红了,便低眉垂眼不再看他。 计都与舜英对望一眼,似察觉气氛微妙,彼此心照不宣,相视而笑,颇有灵犀。 舍稚心道,幼时见泽卿哥哥,只觉得他腼腆害羞,现在倒是磊磊大方起来,怎地分别几十载,自己反倒越活越回去了?平日里写信的时候总有千言万语,一旦真见着了,却又说不出半字,如此扭怩,真是不像自己。正想着再编排些客套话,却忽被段段光影闪了下眼,舍稚不禁用手掌挡住眼睛,又听青冥之上一阵刀剑窸窣之音,抬头一望,只见齐齐百人,九纵九横,有男有女,青杉飘飘,束发于冠,风姿飒爽,御剑飞驰,浩浩荡荡向青矜台飞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三子拜师 舍稚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忙往前排钻去,还不忘给看台的舜英使着眼色,朝着台上努了努嘴,示意她好生看着情郎表现。 舜英却无暇理她,心中紧张万分,手心也微微沁出汗珠,她心里清楚今日的择徒大会对计都而言意味着什么。正如他所言,是他踏出陀罗山的第一步,这个严肃寡语的少年有多么执着没人比她更清楚,那时她还年幼,随母亲在陀罗山居住过一阵子,计都亦正当年少,性子执拗,寻常的孩子虽已习武,但也以玩乐为主,从未像他这般用功,每日卯时金乌初升到戌时玉兔悬空,都在这陀罗山上练功不止,母亲嘉月对他期许甚深,凡事要求做到最好,所以难免严厉了些,那时舜英常常在树后偷看计都舞剑练功,见他拼命的模样,心底也曾莫名心痛,“计都哥哥”舜英回忆往事,喃喃自语,“你可一定要” 那厢须臾之间,计都已纵身几跃,夹带劲风,立于会武台上,双袖飘飘,一身紫衣舞动,黑发随风扬起,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已是如一幅画般,模样实在不输天族子弟,看得浮日仙尊满脸堆笑,“你叫什么名儿?” “启禀仙尊,弟子乃陀罗山须罗族北门府邸——计都。” “计都?”浮日仙尊思忖片刻道,“那计芒是你何人?” “计芒乃弟子家父。”计都道。 浮日眼睛一亮,拂须笑道,“哈哈,怪不得老朽觉得眼熟,原是计芒之子,想当年,你父亲在这择徒大会上,也如你今日这般飒爽英姿,光彩夺目,只可惜”说着便似勾动心酸往事,只挥一挥手道,“罢了,罢了,你且开始吧。” 计都领命退至会武台中央,再对月台之上三位尊者深揖一礼,口中默念,“鸣鸿”,一把约莫半丈的如虹长剑腾空闪现,那鸣鸿剑身偏窄,剑刃锋利,通身发出银色光茫,剑形清秀却有股霸道的气息隐隐透出,令人不容小觑。 只见: 青衿台上,计都舞剑,翩翩公子,舞舞生风。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真是一道银光台中起,震天动地荡人心,他剑如落英,足足舞尽九九八十一式,却游刃有余,丝毫未见疲态,动作娴熟,气息稳健,足显功力之深。 “好!厉害!”舍稚不免在台下拍手叫好,扯着嗓子给计都助威,“计都哥哥太厉害了!” 浮日仙尊亦道,“天罡八十一式舞得甚好,招式凌厉,威力也够,很是不错。”混鲲灵尊舒眉笑道,“小小年纪能成此气候,已是难得,加以琢磨,日后必成大器。”浮日笑容满面转头又问,“老道儿,你看呢?”玄禹老道儿倒是一副事不关已之态,还是闭目不睁,嘴角含笑,只默默点一点头。 舍稚心下欣喜,环顾四周,见众人无不目露惊叹之色,三位尊者又均对计都哥哥面露赞许,顿觉脸上有光,微微得意起来道,“计都哥哥可是我须罗族的将星,自然以真本事示人,可比那些个只会扔葫芦的小丑好多了。”“舍稚妹妹不可背后议人。”泽卿道,计都兄身手不凡,剑法卓越,天罡八十一式乃浮日仙尊自创剑法,招招蕴含奥妙,虽不是醍醐殿至宝,但也不是人人都能习得,看来计都兄今日定能入了这长留山醍醐殿,泽卿心里忖量。 “依灵尊所见,这孩儿天资如何啊?”浮日仙尊笑道。 “天资聪颖,算是上乘,哈哈,老仙尊,我们这择徒大会,自几百年前昊阳翙兮之后,已经许久未见过如此佳儿喽。”说罢呵呵笑了。浮日仙尊又问,“看灵尊的意思也是想择了计都去你那碧游宫喽?” “哈哈哈哈。”混鲲灵尊摆了摆手,道,“仙尊说笑了,这孩子舞得可是您仙家剑法,看来是在向仙尊您伸枝阿,我碧游宫可不敢夺爱。”“呵呵,老灵尊过谦了。” 浮日仙尊拂须沉思了半晌,又道,“先前你所舞的是老朽的天罡剑法,不知你可还有其他仙法本事?”浮日仙尊心底虽对计都赞赏有加,但仍想再考他一考。 “喂,不是说好只表演一项本事吗,你这仙尊怎么还另外出题阿?”舍稚急道。 计都儒雅一笑,也不管舍稚在台下急得直跺脚,道,“那计都献丑了。” 计都站定,双眼合闭,口中念念有词,不到须臾功夫,滚滚黑云漫天袭来,黑云层层叠叠,遮天蔽日,转眼间便呼啸而至。此时虽烈阳正中,四下却陷入一片漆黑,人人伸手不见五指,如处于黑夜之中,让人辩不得方向,识不得你我。 “这这天怎么全黑了?”“定是那须罗族人显的神通阿。”青衿台上众人齐齐惊呼。 “计都哥哥太厉害了!”舍稚呱噪嚷道,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有穿透力,仿佛能将那黑云刺破似的。泽卿一把拉过舍稚,“你小心点,乖乖站着别动!” 不屑片刻,刚才还叠在头顶的黑云开始渐渐散开,天地间重现了光明,朗朗晴空,万里无云。计都停了诀儿,又复跪下去。 “好,如此年纪,就已习得遮日蔽月的神通,很是了得。”浮日仙尊眉开眼笑,对眼下这位年轻人很是喜欢,几百年过去了,这北门计都可在择徒大会上狠狠给他长了把脸,他怎会不喜? 浮日俯首又对计都道,“须罗族北门计都,你可愿意入了我这长留山醍醐殿,随老朽学习仙术?” 计都挺胸昂首,喜不自胜,抱拳回道,“弟子愿意!” 浮日仙尊笑道,“老朽这醍醐殿百年来只收过一名须罗族弟子,可惜不成气候,今日择了你计都,望你能勤克修炼,将来重振须罗一族。”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计道叩拜。 “哈哈,你且起来,今日老朽我破例收你为关门弟子,你就随了你的师兄们唤我一声师父吧。”浮日仙尊笑道。 此言一出,身后醍醐殿众二代弟子纷纷跪下叩拜道,“拜过师叔。” 计都激动复礼,双拳微微握紧,双眸熠熠生辉。浮日仙尊破例收了直系弟子,已属百年来择徒大会上的大事,也是他计都无上的荣光,他终于能如愿以偿,踏出陀罗山,离梦想更近一步。 此时会武台下也早已沸沸扬扬,中年男人与黄衫女子等人方才趁乱也伺机钻到前排去了,此时正眼中放光,极显羡慕之色。 “这位公子真是好运气,浮日仙尊已近几百年未收直系弟子了。”黄衫女子道。“可不是,昔日长留山三仙史是何等法力,还不是因为学了浮日仙尊的关门本事么?”粉衣少女道。 “这位少侠不是运气好,是有真本事,哎,看来今日的择徒大会有了他在,众人都只是陪衬而已咯。”中年男子在身后不免叹气。 舍稚见三人频频提及长留山三仙史,不免纳闷,“听两位姐姐口中常提的长留山三仙史,不知是何方人物,怎得那么厉害吗?” 黄衫女子微微瞥了舍稚一眼道,“你怎得连这个都不晓得?百年之前浮日仙尊曾破例收了三名关门弟子,三人各有神通,在六道中名声赫赫,成就非凡,其中就有日后登上帝位的昊阳帝君呢。” “可不是嘛,三仙史不仅法力了得,听闻还长得丰姿俊逸,可惜我们出生的晚,没有机缘见上一面。”粉衣少女一脸怀春,秀眉紧蹙。 “怎么见不到了?”舍稚追问。 “大师兄昊阳自是登上了善见城袭了帝君之位,哪里是说见就能见的着的呢?而二师兄翙兮却失了踪迹,几百年来没人知晓他去了哪里,至于这三师弟青洛神君么。”黄杉女子道。 “青洛神君怎得?”舍稚来了兴趣,离得黄杉女子更近了,一脸八卦的神情。 “关于青洛神君的传闻纷纷攘攘,至今也分不得真假,有人说青洛神君与翙兮师兄双双归隐,有人说青洛神君被昊阳帝君弑于鹿吴山下,又有人说这青洛神君原来是个妖怪,哎,真真假假,谁分得清楚。”粉衣女子截口道。 黄衫女子仔细端详了舍稚,问道,“这个青洛神君乃是你们须罗一族的,怎么你反而问我们?” 舍稚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心里念道,这长留山三仙史的青洛神君竟是我们须罗一族,怎得从来没听父母提起?真是怪事。 念及至此,也不再多寻思,她一向对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采取一笑置之的态度,多愁无用唯庸人自扰而已,便又削尖了脑袋往会武台上看去。 自计都离场之后,果然谁都乏了自信,会武台上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择徒之势比较明显,一般天族c人族资质稍好些的,都被浮日仙尊择了去,而出身高贵的灵族又被混鲲灵尊择去一二,两派似乎达成了默契一般,谁也不抢谁的,而那玄禹老道儿除了偶尔睁眼看看天上,便是一直闭着眼,仿佛台下一切均与他无关似的。 烈日当空,晒得人透不过气来,醍醐殿中飘出的薰香不知杂着什么成份,薰得舍稚困意渐浓。这盏茶之间那黄衫女子和粉衣少女相继被碧游宫择了去,原来两人均是蓬莱岛上尊贵的龙族公主。眼见周边的人儿不是下了台,便是已入了师尊们的队伍,舍稚眼兴趣缺缺,便索性耷拉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须罗族南门舍稚。”不知过了多久,月台之上司仪仙娥高亮的噪音连连报了两次舍稚芳名,终于将她拉回了现实,她睡眼惺忪,魂还未定,身侧泽卿白松扇轻轻一扇,清风徐来,已将舍稚稳稳送上了会武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人生如寄 没过几日,舍稚便悔了,噢,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本以为这梓潼山就算不及长留仙山,也总能与她那云麓山相媲美,却不想自从跟着玄禹道君来了这梓潼山,她便呆了。那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还不及陀罗山的一半大小。山上多是竹林,只有山顶光秃秃的几进院落,便是玄禹老道儿的自在观所在,想到今后数十载自己都将在此度过,就算师父他老人家不逼她学习道法,她也会活活闷死在这里!天呐,早知如此,当初她和那耍葫芦的逞什么能,斗什么气呢! 舍稚越想越气,遥看着东北方不远处的崇吾山上,那鳞次栉比,雄伟阔气的楼宇,心里就又悔上了一万遍,就算入了那碧游宫也总比在这儿强吧,起码人多热闹呀。可转念一想,自己那日在择徒大会上把碧游宫上上下下得罪了个干净,混鲲灵尊又怎会要了她?还好,泽卿哥哥争气,被混鲲灵尊收为入门弟子,两人隔得又近,彼此间还能常常窜个山头,来消磨这苦闷的时光。 舍稚边想边往山顶走去,那一阶阶的青石台阶滑腻难行,连绵逶迤一眼望不到头,她便又悔了,悔幼时没好好练功,连最基本的腾云之法也没学会,这梓潼山上又没有灵兽可以让她借借脚力,怎得如此倒霉?!不如回去算了!想到这儿,脑海中闪现出父亲天勋曾说过的话,“你若敢私自离了这自在观,为父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揪出你,打断你的腿,扔回这梓潼山上,休想给须罗南门丢脸!”舍稚当下身上一凉,抖了个机灵,瞬间泯灭了这个想法。 转念想到英姐姐和计都哥哥。舍稚却又抿嘴笑了起来,她想起计都曾允诺她,待她学成归来,三人一起共游南瞻部洲,也学一学戏本子里的那些个英雄豪杰,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每当心中憋闷的时候,舍稚就常常以此激励自己,幻想着自己豪气万千的样子,心中才觉得舒畅,脚步也更轻快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脑中大戏轮番上演,人已行到了山腰处。舍稚见着前方云砚亭中屏息打坐的了尘师兄,便皱了皱眉,了尘师兄本性少言寡语,自舍稚来了这梓潼山,他除了与她传道外,就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小师妹,你的功课师兄是教不了了,且你我男女有别,平日还是少说话为好。”舍稚学着了尘师兄的口气自己对自己扮着。 “啧啧啧,我以为只有和尚才远女色,想不到道士也是!哎,原以为跟随师父会自在些,想不到都快把自己给闷死了!”舍稚踮起脚尖从了尘师兄身前轻轻走过,微微作了一揖,便不再理他,想到刚入山那一会儿,师父让了尘师兄教她打坐,她次次都能在蒲团上睡着了,把了尘师兄气得不轻,没过多久便主动辞了这份差事,舍稚也落了个清静,谁知师父他老人家还不死心,硬是又给她择了位道兄,今日她就是去山崖边的老杏树下拜见那位道兄的。 她唉声叹气的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登上了这梓潼山顶。俯首眺望,只觉此山钟灵奇秀,竹林成海,不雨而润,不烟而晕,空气清芬,微一提气,人也神清气爽了起来。 正凝神纳气之际,山崖那头却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萧声,那曲调如行云流水,令人陶醉。舍稚有些吃惊,梓潼山上从来都只有沉沉钟声,何曾有过如鸣佩环的萧音?不知是何人吹奏?心下好奇,脚步便循着音声去了。 她折弯寻到山崖上,遥见崖边的老杏树下背立着一名男子,只见他身形如松,黑色披肩长发,如墨般倾泄在玄色的衣裳上。手中那管玉萧妙音迭出,玲琅幽鸣,略带哀思,竟有股诉不出的惆怅。有微风拂过的时候,杏树花瓣悠悠荡了下来,仿佛将这妙音轻轻吹送,令人深深迷醉其中。 舍稚不忍打扰,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想靠近些,却一不小心踩着了那厚厚的枯叶堆上,枯叶堆发出了沙沙的声响,那人止了箫声,转过身来。 她措不及防,蓦地对上一对黑矅石般的深邃眸子,心里猛得一跳。那男子眉目清朗,气质温和,看似年纪不大,却有股经岁月打磨后沉淀出的沉稳气韵蕴含其中,如玉如竹,如琢如磨。 不知怎得,舍稚竟为自己的唐突感到不好意思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有意打断你的,我无意的,你你继续。”崖边那株满枝绯红的杏花树静静地投影在湛蓝的青冥背景下,宛如桃花源仙境一般,令人心神荡漾,顾盼流连。那男子没有说话,只淡淡一笑,却如朗月入怀。 “这我我是玄禹道君的弟子,须罗族南门的舍稚,这位道兄,可是来与我传道的?请问该如何称呼?” 那男子看着舍稚的眼睛道,“叫我缙云。” “大师兄,快来看,咱们在这儿种上一株昼夜树可好?” “小师弟这提议不错,将来待大师兄登上了帝君之位,我们三人还能在这树下共饮几杯,岂不妙哉?” “你看,连翙兮师兄都同意了,大师兄,你就答应了吧,咱们三人一起将它种在大喜园内,也算是长留山三仙史共同做的另一件大事。” “好吧,就你这点出息,不时时胸怀天下,只知道做这些小孩子家的事,小心师父罚你。” “呵呵呵”青洛笑了,咯咯咯得笑着,却笑得越来越诡异,画面一转,自他掌心之中猛得窜出一团蓝色火焰,火花一动,瞬间将那株树苗吞个干净,他瞪眼看着昊阳,右手凌空一指,那团火焰又迅速朝他扑来! “啊!”昊阳惊叫一声,猛然从榻上坐了起来。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不停喘着粗气,惊魂未定,最近他时常梦到五百多年前的往事,每次从梦中惊醒过来都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安睡。 “帝君,帝君,您没事吧?”殊胜殿的仙娥赶了过来,递过来一块绢帕,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是汗。刚才那梦,实在可怕。 “锦玉,我不是吩咐过,殿内不许围蓝色的幔帐吗!”昊阳怒道。他不是怕蓝色,只是惧烛火透过蓝色幔帐后形成的火光,透着那股子妖魅的蓝。 “锦玉知错了,这就撤了。” 他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太晚了,明个儿再撤吧。” 昊阳帝君不胜其烦,起身走出殿外,如水银般的月光倾洒在他修长的身上,与他那披肩长发交织在一起,折射出熠熠的银光。昊阳拢了拢外衫,目光却停留在不远处那棵昼夜树上,五百多年了,树已挺拔云表,但当年植树的那三个人呢? 昊阳深深叹了一口气,对身边伺候着的锦玉仙娥道:“摆驾惜瑶殿。” 舍稚最近很闲,平日里最爱做的事便是听缙云在杏花树下吹箫,总觉得百听不厌似的,缙云吹一下午,她就可以听一下午,甚是美好。 缙云身边也有一名女子服侍,名唤青鸾,由于自在观不收留女子,所以青鸾只在山脚处用法术建了间屋子,每日清晨给缙云送些换洗的衣裳,做些吃食,无事时便立于一旁候着,从不滋扰缙云授课。 闲暇时,舍稚常常在心里想,缙云应该法术很高才对,要不然那了尘师兄见着他怎会如此恭敬有礼?但拿这话问缙云,他又不认,只道是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玄禹道君,虽然自己也有心拜道君为师,但他老人家却不收,仅以朋友相待,所以自己算不得舍稚名义上的师兄,她也不用太过拘礼。舍稚对这招倒很是受用,感觉缙云更亲切些。而他虽然样样都好,但双腿似乎患有顽疾,不良于行,常常走不了几步,便要稍事歇息,所以传道的地儿都是依着他来定。舍稚很喜欢缙云的课,总觉得他比那了尘师兄更懂得循循善诱,因才施教。所以每日清晨她必准时在老杏树下听他传道授业,午后打个小盹儿,待黄昏时分看暮色四合的天空披着幻紫流金的晚霞,听缙云吹奏那清耳悦心的玉萧。如此一来,便觉时光如梭,过得飞快。 当然,偶尔泽卿也会拿着宝姨替他看病当幌子一个人偷偷来梓潼山上寻她。她知道,泽卿哥哥在碧游宫过得并不如意,龙楹龙葵两姐妹常常讥讽他的出身,更拿他带着宝姨入宫这事儿讥笑他体弱多病,不能自理,令他心中不是滋味。所以,舍稚为了逗他开心,常常择了些梓潼山上的甜果子给他吃,他也时不时地给舍稚他们带些海味,四个人常在梓潼山顶看那云雾变幻,听潮起潮落,相处得倒是颇为融洽。 往后的日子,舍稚时常追忆起这段美好的时光,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们或许可以在这梓潼山上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吧。 云麓山,归海寺。 天刚蒙蒙亮,计都一身素衣来到归海寺前。 今天是他父亲计芒的忌日,他特地向师父浮日仙尊告了假,允许其回族里给父亲上香,浮日仙尊感念其孝心,准了。 他自出生以来就从未见过父亲,但父亲从小便是计都心目中的英雄。听族人说起,计芒与连亭族长在对抗异族之时战死杀场,昊阳帝君感念须罗一族为天族做出的贡献,特地纳了须罗族西门媚姝为妃,以示对须罗一族的亲厚。 由于父亲待人恩威并施,纪律严明,他们北门一脉历来便是族里主要的战斗力,个个矫健勇猛,善于作战。就算如今父亲已去世五百多年,北门沿袭的依然是当时的规矩,母亲嘉月也将门中大小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大家都在等待少门主计都长大,能带领北门与西门皋陶一争高下。 计都上香完毕后又在父亲墓碑前依着须罗族的规矩叩拜百次,舜英亭亭玉立站在他身后,一如既往地默默相陪。她心里清楚,每年这一日计都哥哥都会停了功课,在归海寺上香祭祖的,风雨无阻,从不更改。 待旭日升起,计都祭拜完后,两人便在寺中的亭子里坐下歇息。 “计都哥哥,这些日子,你在长留山可住得习惯?” “我很好,师父师兄都待我不错。”计都顿了顿又道,“师父的仙法卓越,我相信若我更努力些,将来定能有出头之日。你,可愿意再等些时候?” 她脸似点点桃花,娇羞地低眉垂眼不敢看他。其实,她在云麓山就有所耳闻,计都哥哥天赋极高,人又刻苦,仙术日渐精进,很得浮日仙尊赏识。 “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等我有了成就,就向你东门提亲,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计都又道。 舜英双瞳剪水,温言软语道:“计都哥哥说得哪里话,舜英虽然不曾饱读经书,但道理还是懂些的。好男儿胸怀天下,不能总被儿女之事所牵绊,你只管去做便是,我,我定会等你。” 计都动容,轻轻去拉舜英的玉手,将一枚玉佩放入其掌心。舜英只见那玉佩白如凝脂,温润透凉,又闻计都道:“这枚玉佩虽不是值钱之物,但也是从小跟着我的,希望英妹妹能好好代为保管,也算是今日我计都对你的允诺。”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计都哥哥今日的心意,舜英收下了,也必信守与你的约定,盼你早日学成归来。”舜英含情脉脉道:“长留仙山历来英才辈出,我相信以计都哥哥之才将来定能有所成就。” “哎,师父他老人家重视天族,所出的弟子,大多上了三十三重天,在善见城为人臣子。他日,若我也能为昊阳帝君效力,在善见城有个官职,也算不辱了北门的名声。” “住口!”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呵斥。计都转身一看,顿时一惊,立即起身作辑,轻唤了声,“母亲。” 只见亭外一丈之内,一名身形枯瘦的中年妇人正坐在一辆陈旧的木制轮椅上。她面如槁枯,双目凹陷,目光却甚是犀利,花白的头发稀稀拉拉搭在头皮之上,再细细看去,五官倒算是端正,可见年轻时也应该是个美人胚子,但经岁月蹉跎,如今已皮肉松弛,满脸皱纹。最最可怖的是,他双腿髌骨之下不知被何种兵器所伤,竟齐齐被人截断,以至于只能终日靠轮椅代步。 “你给我住口!祭奠完你父亲就赶快回陀罗山,莫误了功课!”那妇人眼神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她——便是那北门计芒之妻,嘉月。 北门府邸坐落在陀罗山上,前前后后共有七进院落,乃须罗四门中最大的府邸。但许是许久未修葺的缘故,府邸内部分院落已有破败之象,不再光鲜如新。 由于前北门神将计芒秉持着与民同乐之念,将十几户门人纳入了这北门府邸。如今,已足足扩大到几十户人口,所以府邸虽大,但是实乃拥挤拘束,好在彼此间相处融洽,倒也其乐融融,形同一家。 此时内厢房中,计都跪于父亲灵位之前已足足四个时辰,滴水未进。嘉月端坐于前,仍一脸怒气,她手执铜磬,只顾自己敲打着桌上那红木木鱼,也不睁眼瞧他,屋内充斥着笃笃笃的声响,凝聚着扰人心神的压抑气氛。 “母亲,孩儿不孝,不知哪里错了,若母亲生气坏了身子,孩儿心里难安。” 嘉月皱眉睁眼道,“我千辛万苦将你养育成人,你却不知回报,现在还想着去当善见城的走狗,还真是大大的孝心呐!” 计都一愣,问道:“孩儿不知母亲和善见城有何过节,怎么从来没听母亲说过?” “过节?哼,是啊,天大的过节!” “母亲请告诉孩儿,若真是如此,孩儿必定向昊阳帝君讨要个说法。” “昊阳帝君?!你不准这么叫他,他不配,他这个恶贼!就是他,他!”嘉月说着说着便不停咳嗽起来,若隐若现的头皮上青筋凸起,枯瘦的双手紧紧握着轮椅扶柄,情绪激动难抑。 “母亲,您别激动,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啊。”计都立时膝行上前,拿起桌上的水杯递给她,又道:“咱们北门到底和善见城有什么仇恨?” “昊阳这个恶贼,他,他就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 此话从嘉月口中一出,计都整个人都怔住了,难以置信道:“怎么,怎么会?父亲他” 嘉月举杯将茶水饮尽,合上青瓷盖碗,又闭眼不再说话,待气息稍顺后,才缓缓说道:“罢了罢了,以前不告诉你真相,是怕你年少气盛,去找那昊阳报仇,无端折损了自己。现在看来,若还不将实情告诉你,恐怕你就要替你的杀父仇人卖命了。” “母亲,父亲与连亭族长不是战死于五百年前的圣战之中吗?” “呵,圣战?那都是皋陶老儿怕族中人心生变所编造出来的谎言!吾儿计都,你且跪下。” 计都依言,跪于计芒灵位之前,只待嘉月将思绪整理,道出当年之事来。 嘉月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娓娓道来:“我记得那一年,是昊阳贼儿刚登上帝位没多久,我怀着你,在青龙湖湖底等待分娩。一日,连亭族长却突然召开族中大会,要我们举全族之力合力攻上三十三重天,轼杀昊阳帝君,为连亭族长唯一的血脉报仇。” “连亭族长的血脉?连亭有孩子?”计都诧异道。 “当时我们也不知情,只道是那孩子还小的时候便有顽疾,被族长送上了山拜师学艺去了,长相样貌也不了解。后来想想,族长夫人清欢曾住在南赡部洲数年,后来还不明不白死了,可能就是死于难产。”嘉月摆了摆手,“当时谁都不知情,只以为是连亭族长在外的私生子,想着就算是个私生子,也不能任由天族之人欺负去,何况还死了?我们须罗族可丢不起这人!” “对,须罗族人有恩必报,有仇,也必须以血来偿!” “没错,当时须罗四门是何等强大,族人个个骁勇善战,连三十三重天都要忌惮三分!四门神将跟随连亭族长一路过关斩将,冲破阳虚山,直逼善见城,誓要向那昊阳贼儿讨个说法!” “母亲,那后来呢?” “后来?”嘉月沉吟了一会儿,似想到心酸往事,眼中滚了泪珠,泣道,“昊阳贼儿也颇有本事,以一已之力折了我们不少兵马,可他毕竟势单力薄,手下亲卫天兵又均是无能之辈,哼,怎是我们的对手?” “那我们岂不是胜券在握?” “本来我们也以为这场战役是势在必得,却偏偏在那时,昊阳贼儿不知使得何种妖法,额间突然多出一紫瞳妖目,功力迅速提升,后来他不知念了个什么诀儿,无欲界天上顿时降下无数金轮。” “金轮?无欲界天不是从不过问这欲界天的事儿吗?”计都问。 “我也不知,当时我因为怀着你,并未随他们上山去,但那一日,不知何故,总觉得心中有事,我担心你父亲,便与琼玉商量,一同上了三十三重天,幸好那日去了,否则连你父亲最后一面怕也是见不着了。”说完,嘉月又泪流不止,痛哭起来。 “待我们上了善见城,便见满地须罗族人伤亡惨重,皆是被那些金轮所杀,有的被斩了头颅,有的身子却被拦腰截断,哀鸿遍野,实在是惨不忍睹。那时候连亭族长已死于金轮之下,你父亲和南门天勋见我与琼玉来了,为了保护我们,便与那无数金轮周旋,只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嘉月顿了顿又道,“琼玉运气好,缩了身子,躲到了谯明山下金莲池的藕孔之中,方才躲过一劫,而你母亲我因为怀着你,身子重,躲避不及,双腿就!就被那金轮齐齐砍断,落了个终身残疾!你父亲更是为了保护我,而死于金轮之下!可恨,可恨,实在可恨呐!” 计都沉默了,他从来不知父亲的死因竟然是这样,也不知所谓圣战的背后有着如此多的故事。良久之后,他又问道:“既然须罗一族与善见城有如此大的仇恨,西门媚姝又为何要嫁入天宫?莫非是皋陶老儿叛了我族不成?” 嘉月摆了摆手道:“那倒不是,皋陶虽然觊觎族长之位,但还不敢叛了须罗一族。当时我族死伤惨重,前去三十三重天的族人几乎无一人生还,皋陶怕天族对我们屠杀殆尽,便主动将唯一的女儿嫁入善见城以示修好之意,方才保住了我们全族之命。” “真是想不到,我们须罗一族,最后竟然要靠一个女人来保命。这么多年,真是活得窝囊!”计都气极,双拳重重敲于膝上。 “所以即使后来皋陶老儿专横跋扈了些,我们也得让着三分呐。吾儿,你且要记得这血海深仇,切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身上背负的可是我们北门的期望呐!” “母亲,孩儿必定勤加修行,为父亲和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说罢,又重重在计芒灵前叩了三个响头,匍匐在地不愿起身。 嘉月见计都发此重誓,又好言说道:“你要隐忍,伺机而动,切莫草率行事,误了良机,必要时候,你可借助东门势力来助你成事!” “母亲?!”计都抬头看着嘉月道。 “我看得出来,舜英这丫头对你情深意重,而雅茹对族长人选之事却持中立态度,不愿表态。你若能与东门联姻,想必她胳膊肘也不会向外拐。那胜算,便更多一分!” “母亲,孩儿对舜英乃是真心实意,不想将婚姻大事与一已之私捆绑在一处!” 她的声音陡地透出森冷:“你说的是什么胡话!为父报仇是你此生最为重要的目的!何况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由父母做主,让你迎娶舜英已是为了遂你心愿,否则南门天勋不比那东门更具实力?你若再犹犹豫豫,我便择日让你迎娶南门舍稚!” 计都急道:“母亲勿气,孩儿尊命便是!” 嘉月看着计都表情,便知他心中仍有不平之意,当下便道:“既然如此,你且当着你父亲的灵位发誓,若将来不听母亲劝告,一意孤行,失了为父母报仇的良机,那你最心爱的女子便不得好死!” “母亲!” “快快起誓!”嘉月催道。 计都见父亲灵位在上,又见母亲双腿己废,心中难忍,泫然流涕道,“北门计都今日在此立誓,今后定当竭尽全力为父亲为须罗族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如若不听母亲劝告一意孤行,吾所深爱的女子便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计都匐着身子,饮泣吞声。此刻,他的背影抽搐得厉害,远远看去,犹如深山撼动,颤栗不已。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云梦神树 上仪洲,梓潼山,杨柳岸。 “宝姨回龙泽殿了?”舍稚吃惊地跳了起来,追问道:“那你的病怎么办?” 泽卿嘴角不经意地勾起,眯起眼看她紧张地在那儿乱蹬脚,笑着说:“我的病无碍,你别担心,何况崇吾山离朝歌山那么近,真出什么事的话也赶得及。” 舍稚板着个小脸,心里忖思,泽卿哥哥的心里终究还是在意别人的看法。她细细端详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虽然他总是浅浅的笑着,仿佛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模样,但似乎总透着股淡淡的哀伤,便又问道,“那龙族两姐妹没再欺负你吧?” “哪里的话,按辈分我是他们的师叔,就算我能忍,碧游宫也不会任由她们坏了规矩。” “泽卿哥哥,你这人就是太好说话了,这可是关乎你尊严的事儿,你” “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来,说说,最近计都兄和舜英姐有没有给你捎信?” 舍稚见他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便也不自讨没趣道:“云燕老儿前几日刚给我送了信来,信中说起计都哥哥入山没几年便很得浮日仙尊赏识,近来更是随着众师兄们出山历练,听说成了几件大事,在这须弥山上可算是名声大噪了起来。” “计都兄文韬武略,自是高人一等,有如此成就也是迟早之事。”计都道。 “那当然喽。”舍稚对这位哥哥一向自豪,说道:“我们那嘉月姑姑可开心坏了,特地取出珍藏了几百年的桂花酒分给须罗门人享用。喏,这不我也有份,明个儿上午爹爹就派人送到这梓潼山上来,到时候,你可得再想法子溜出来,我可替你留下一壶了。” “哈哈,如此美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舍稚眼珠骨碌转了几圈,说道:“有如此美酒怎么能没有佳肴呢?哎,可惜这山上什么野味也没有,还真是浪费了这好酒。对了!不如我再採些甜果子来,作为佐酒的小食可好?” “别别别,这些年但凡结果的树儿哪个没遭过你的毒手?我看你还是高抬贵手,放它们一马吧。再说了,那果子别说是我,就算是缙云兄也该是吃腻了吧?你就少折腾我们了。我看呐,还是我打些鱼来吧。”泽卿笑道。 舍稚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他。 第二日天还没亮,舍稚一如既往候着缙云,虽说他就住在山顶的自在观内,但碍于青鸾不在身边侍候,所以行动上难免迟缓了些。 经过舍稚几个月来的细微观察,缙云表面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是行为举止却呈羸弱之态,常常是步行数十步便要坐下稍息,有时累了,连水杯都需青鸾帮他递来,且他似乎不懂得仙法,既不会腾云驾雾,也不会武刀弄枪。唯有吹萧的时候气息充沛,时而悠扬婉转,时而清丽高昂。依那泽卿所言,有如此沉稳气息之人,内力功法一定深厚,所以舍稚时常觉得缙云神神秘秘的,让人抓摸不透。 正想得出神,陡地听到老杏树后有人正窸窸窣窣说着话,细耳一听,原是这一方的土地老儿和山神大伯,舍稚心下好奇,猫着步儿隐到树后偷偷听着。 “如若不是那件事儿,云梦泽上的神桃树也该开花结果子了吧?”那浑厚的嗓音是山神大伯。 “呵呵,想当年那神桃树的果儿香气四溢,令人垂涎三尺,老朽在这梓潼山上都能闻到呢。”土地老儿拖拉着沙哑的嗓子道。 “哟哟哟,你老儿开始嘴馋了不是?哈哈。” 舍稚从旁探出头来,好奇的眼睛眨巴眨巴,兴高采烈地问:“两位老神仙说的云梦泽在什么地方?那神桃树上的神桃真有那么好吃?” “哟,是舍稚姑娘呐。”土地老儿见着她,舒眉笑了,这些年来,梓潼山上有了她在,添了不少笑语。 “那云梦泽就在舍谛洲上,你瞧那西方的浮玉山,喏,就在那儿,向西弯去,就是舍谛洲了。”山神大伯也是热情豪爽,将那方向替舍稚一一指明。 舍稚心领神会,急急道了一句:“多谢!”便脚下生风,嗖嗖几声不见了踪影。 这些日子,缙云不仅教会了她些粗浅的道法,让她能快了脚程。平日里怕她迷路还将这周遭的山貌详细告知,所以舍稚这些年虽然没迈出过梓潼山,但却对西牛贺洲的环境非常熟悉。 西牛贺洲位于须弥仙山西部,由群山围绕成圆形岛屿,内分上仪洲和舍谛洲。上仪洲内多山,诸如梓潼山c崇吾山c浮玉山皆在上仪洲内,而泽卿所居住的朝歌山,九皋泽也属上仪洲范畴。 关于舍谛洲,缙云倒是没有细细说明,只说那里有少量从南赡部洲迁移过来的凡人居住,她这个须罗族人还是少些露面为好,舍稚本也不以为然,但是想到离她那么近的地方居然有棵上古神桃仙树,树上还结满了娇艳欲滴c令人垂涎三尺的果子,这幅令人神往的画面怎么能不叫她心生雀跃? 舍稚遁入咸溟,没过一个时辰,便来到了舍谛洲的云梦岛。云梦小岛风景绝佳,流水桃花,草长莺飞,已有部分南赡部洲的凡人迁居于此,择岛中央建了个逸云村,平日里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倒是一片安定祥和之貌。舍稚停下脚步匆匆唤了当地的土地老儿来问,才知那神桃树在云梦岛东南向的云梦泽内,她捏了个诀,隐身避开了凡人所居之处,飘飘然到了神桃树下方显出形来。 一到那儿,却傻了眼,在那云梦泽中央高地处矗立的神桃仙树早已没了昔日的仙韵,皱褶纵横的老树干上斜枝横逸,纷乱交错。时值春季,干枯萧索的枝叉上却是凄凄凉凉,枝芽秃干,更别提有什么娇艳欲滴的鲜桃了,巍然就是一棵枯死许久的死树。 “土地老儿骗我!这哪里是神桃树?连片叶子都没有!”舍稚心有不甘,上下细细打量了许久,才隐隐在一些枝芽上发现些悄然绽放的新绿,让她颇为振奋,拙手拙脚爬上树枝想要探个究竟。 就在这时,半空之中冷不防地掠过一大片阴影,舍稚抬头去瞧,却又不见了踪迹,正讶异着,眼前有什么身影陡地一晃,耳边又听扑扑振翅之声,她心中一慌,还未看清究竟是何方神圣,脚下已经踩空,一个踉跄便从粗壮的树枝上摔了下来。 神桃树枝干颇高,这一下她连人带树枝摔了下来,好在是双腿着地,正兀自庆幸,却一阵吃痛,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腿上竟然被树枝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衣裳已经划破了,鲜血从伤口不断涌出来。她来不及细细检视伤口,眼前蓦地出现一只巨大的金翅大鸟,只见它头上毛发鲜红,双发披肩;嘴如鹰喙,口露尖牙,面呈忿怒形;通体金色,身后红色两翅,向外展开,正气势汹汹的看着舍稚。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蒹葭相思 善见城,惜瑶殿。 夜半时分。 明烛鸾镜前,媚姝细细描着眼上两道黛山眉,虽然镜中之人青春已逝,但岁月在她脸上却并未留下太多斑驳的痕迹。媚姝望着镜中的自己,娥眉青黛,明眸流盼,与那些刚入天宫的女子相比,虽少了几分可爱俏皮,却更添了几分成熟雅致的韵味。 近些日子,昊阳帝君常常留宿于惜瑶殿中,这让她又惊又喜。大抵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开始刻意扩充后宫的女子,虽说后宫女子的多寡乃是关乎天族颜面的大事,但作为真心爱慕他的女人,有谁是愿意与他人共享一个丈夫的呢?媚姝虽然嘴上不提,但心中难免犯醋。 幸好帝君从不曾因她是罪族门人而冷落于她,待她也比其他天族妃子更为宽厚,更与她育有韫珠公主,这让她在明争暗斗的后宫之中有了不可动摇的地位,也让媚姝心中对这位夫君既有爱意更有感激。 只是,有一个女儿还是不够的。 媚姝轻轻地将那支芙蓉金钗插于乌发青丝之中,脑中浮现出父亲对她的叮咛:位子,既然要坐,便定要坐稳当了才行。 想到这儿,她心下便已打定主意。 “帝君?今日,你怎得不为妾身画眉了?”她含娇细语,柔声问道。 身后之人却并无应答,她侧过身子见着昊阳帝君正斜卧在榻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嘴角含有的那缕似有似无的笑意,让她年少时就为之深深痴迷,无法自拔。 媚姝娇羞一笑,款步姗姗而来,问道:“帝君为何如此看着妾身?” “喜欢看。”昊阳脸上笑意更浓,口气却是淡淡地:“你身上有须罗族人特有的韵味,是其他天族女子比不上的。” 媚姝闻言花容一怔,不知昊阳此话究竟是何用意,又不敢轻慢,连忙跪了下去,坚定地说道:“须罗族人百年前曾对帝君不敬,乃待罪之族,妾身惶恐,既入了善见城,就乃是天族之” “你多虑了,与你无关。”昊阳拦住了她的话,又说道:“你不用急于撇清关系,即使百年前他们对我不敬,到底也是你的族人。” “是。”她有些懊恼,自己急于揣摩昊阳的心意,却偏偏将自己露了个底,操之过急失了方寸,徒惹他冷脸了。不过毕竟在昊阳身边服侍多年,她立马换了张妥帖的笑脸,起身坐于榻前,巧妙地换了个话题:“对了,再过几月,韫珠就该行成人礼了,这小丫头可有问帝君讨要什么赏赐?” “那丫头还能要什么,要来要去还是图个玩乐而已。”昊阳一边吩咐仙娥去把烛灯点上,一边宠溺得笑着。他的这位公主近几年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眉宇之间已有几分昔日故人的影子,自己对她是怎么都不忍心拒绝的。 媚姝借着昊阳答话的当儿上了床榻,顺势枕着昊阳的手臂,娇声说道:“这孩子前几日还囔囔着成人礼要向您讨份大礼,说是要学学凡间普通人家的孩子,同双亲去逛逛集市。”说罢,看了看昊阳的神色,又小心翼翼问:“不知帝君的意思?” 集市?昊阳眯起那双细长的丹凤眼,见着惜瑶殿内整排烛火摇曳着昏晃晃的光,顿觉有些晕眩。 恍惚间他忆起,曾几何时,他的那个小师弟青洛也曾经软磨硬泡地恳求他与翙兮帮他瞒着师父,偷偷跑去谯明山的集市中看热闹的情景。往事如烟,他心中微微抽疼,嘴上却道:“既然珠儿要去,便依了她,好歹也是成人礼,不能太扫她的兴。” 媚姝喜上眉梢,攀在昊阳胸口,用手撩了撩耳边的发丝,亲昵喃语:“韫珠还说,想要一个弟弟。” 话一出口,昊阳神色便怔了一怔,浓密英挺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双手更轻轻拦住了她攀附上来的手。 “今日去长留山给师父请安,误了折子,待会儿还要去殊胜殿补上,你还是先歇着吧。”他云淡风轻地抚了抚媚姝的脸,便独自下了榻,径直往门外走去。 媚姝一脸尴尬,神色僵硬,不知该如何掩饰,只好紧紧握住手上的绢帕。 走至门口,昊阳似乎想起什么,转身说道,“对了,近日醍醐殿又收了一名须罗族人,还破例被师父收为入门弟子,今个儿我也见着了,不错,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噢?是吗?妾身倒未听父亲提起,是西门的人吗?” “不,是北门的计都。”昊阳笑道,“年少有为,人也勤奋刻苦,师父对他赞不绝口。本君还想着待他出师之后便让他在善见城当个一官半职,为天族效力。” 媚姝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已经煞白,但依然撑着妥贴的笑,柔声说道:“能为帝君效力,是他的荣耀,也是我们须罗族的荣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的父亲乃是昔日北门的计芒,我担心他若是知晓了当年之事,会对帝君心怀怨恨。” “呵,你过虑了。再说了,怨恨便怨恨,这天地间怨恨我的,又何止他一人?”说罢,独自迈出了惜瑶殿。 媚姝俯在地上目送他离去,待走远才懈了神色,心中不免忐忑难安。自己的夫君虽然表面上与她伉俪情深,但其实已许久未与她亲近,眼下自己如此主动求欢,却仍被他搪塞过去了,难道自己真的青春已逝,如此不堪入目? 媚姝抿了抿唇转念又想,这边自己还尚未立稳,计都那小子又冒出尖儿来,看来自己若再不有所行动,父亲族中地位很快也将不保。 她眉头深锁,坐于烛前,不禁一夜苦思。 上仪洲,梓潼山。 舍稚和泽卿这会儿也在思忖不语,他们并排坐在海滩上,彼此间各怀着心事。 距离上次神桃树事件已过半月有余,泽卿却一直耿耿于怀。他清楚记得,那日醒来之后天色已近黄昏,自己被安置在留仙亭旁的一处树荫之下,而那姑娘却早已没了踪迹。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那正巧复发的旧疾竟被暂时克制了下去。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那病除了宝姨以外并无他人可以医治,可是按当日的情形来看,十有八九是出于那位姑娘之手。但他又隐隐觉得不对,从身形上看那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从外貌上看也是小家碧玉之态,不像是懂得仙法的样子。那又会是谁呢?难道是隐于世外的医界高人?亦或者是她寻人帮的忙?不管怎样,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安下这个想法后泽卿才稍稍缓过神来,可惜当时太过匆忙,自己未能问及姑娘芳名,想来实在是懊悔不已。 而此时,他身旁的舍稚怀的却是另一桩心事。 她觉得自己中了魔障!自从那日离开逸云村后,她就得了一种怪病,日夜浮现脑中的便是缙云于神桃树旁救下她的情景,特别是夜深人静之时,他的眼,他的眉,更会无时无刻毫无征兆地钻入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而在睡梦之中,她也时常梦见他,那时的他黑发束起,一袭水蓝色贴身长袍,手握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剑,眉眼清朗,器宇不凡。即使舞着剑气逼人的剑花,仍让人感受到波澜下那丝从容不惊的气度。 对此,舍稚给它下的结论便是那日从神桃树上跌下来摔傻了,出现了幻视幻听。不过她还是很谨慎地向舜英写了信,讨教了这个问题。此刻,她正坐在海滩边苦苦等着舜英的回信。 “哎!”思及此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刚叹完气,远处便飞来了一只褐色的小云燕,舍稚喜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朝着那方向玉臂直挥,小云燕着地后幻化成童子模样,递过一封信,稚气地道:“舍稚姐姐,云麓山南门府的信。” 舍稚夺过书信,拆开便看,但又见泽卿与小云燕一脸讶异地看着她如此失态的举动,便稍稍正了正神色,小腰扭阿扭地寻了个树荫读信去了。 信中舜英说那是相思病症,会一想到对方就脸红心跳,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舍稚心道,原来我中了如此重的魔障,怪不得前几日去云梦岛找缙云赏花,再见他时,却总觉得哪里变了味,连看他的眼睛都不敢,脸也躁得慌,当时还气鼓鼓得将过错都往罗泺身上推,现在看来,果然是自己失了寻常。 信尾舜英还顺带提了句,自己已将“法宝”一同捎来,让舍稚好生“修炼”。 于是,舍稚又匆匆折回,一脸期盼问守在原地的童子:“可还有其他东西要交于我?” “有,刚才姐姐走得急,我都来不及给。”说完,从衣袖中取出一本书卷。 谁料书卷半路被泽卿劫走,他瞥了眼书面,不由笑道:“《内则》?舜英姐给你捎《内则》做什么?” “你还我!”她脸红扑扑,伸手便去抢。 “你可知《内则》讲的是何事?” “你别管!” 泽卿一边将书卷举高,一边意味深长地笑道:“书中所讲的皆是夫妇之礼及女子之仪。你怎得平白无故想到看这些?难道,舍稚是有心上人了?” “才不是,泽卿你快还给我!”舍稚狠狠斜睨,双手仍不曾停下。 “哦?那难不成是舜英姐觉得你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隔着那么远的路还来教你礼仪不成?” 舍稚气恼,小脸皱成一团,瘪着嘴解释:“泽卿哥哥,你怎得那么啰嗦,那是舜英姐捎给我解乏用的,没别的意思。” “解乏?我看什么书到你手上都是助眠用的。” “要你管!要你管!” 泽卿见她竟使了蛮力,心疑道,最近这丫头很不寻常,不仅文静了许多,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难不成真是有了什么心上人?再看舍稚满脸红霞的样子,心中便更确信了几分。 舍稚夺过书卷,转身递给小云燕一块蜜饯儿,托他捎话给舜英,让舜英姐无事时来梓潼山寻她玩耍,说罢便匆匆择了个荫下“修炼”去了,留下身后满心狐疑的泽卿。 舍谛洲,云梦泽。 近日里云梦泽上热闹了许多,自从缙云在云梦岛出现后,逸云村的村民们就纷纷自告奋勇地帮他修葺早已破败的老屋,他人本谦和,又难拒了村民们的热情,便不得不住了回去。 舍稚这才知道原来缙云两百年来一直生活于此,他为人和善,涉猎也广,又不吝于给村民们指导和帮助,所以很得村民们的爱戴。 这几日云梦泽上的蓬莱紫开的正艳,听闻青鸾恋它们花香浓郁,缙云便移植了一些种于老屋外,还特地建了个棚子给它们遮阴,照顾得很是周到。 凡历,五月初三。 这日午后,舍稚刚睡过午觉,借着讨教老聃之道的理儿,遁水去了云梦泽。 岛上春事正盛,花开烂漫到难收难管,却依然简洁安静,如同小时候的模样。 她也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将步子压得低低的,深怕被人发现。其实,问道是假,看人是真。她心绪茫然如潮,沿途更是漫不经心地折了几株桃花,来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 待心事繁兀地走到屋外,却见着缙云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屋外老槐树下的石凳上喝茶,莲花玉盏中的茶汤扬着缕缕热气,缙云将茶碗盖上,随手翻阅着手中的书卷,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模样。 舍稚深吸了口气刚想挨上去,却见青鸾正从里屋出来,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步子,往树后隐了身子。 “公子,见着罗泺了吗?一整天都没见着他,也不知去哪里偷懒了。”青鸾仍着着那袭青衫,腰身紧收,凸出玲珑有致的曲线。她慢步走来,语气中夹着一丝责备。 缙云扬头看了看天色,答道:“我遣他去给村民们备些药材,估摸着也快回了。” 青鸾恍然大悟道:“对,他们金翅族脚程最快,有他在,必误不了公子的事儿。” 缙云淡淡一笑,说:“呵,哪能阿?我是怕你们天天拌嘴,让我这耳根子没得清静。”日落后的春天还透着股凉意,缙云将冒着热气的玉盏握于掌心,借着茶热暖着身子。 青鸾跟着和煦温婉笑了,心想也好,公子善通医术,平日里时常帮着村民治些小病小痛,而这为村民备药的事一直以来却都是她做的,如今有了壮丁,她也可以轻松些。 想着,她择了对面的石凳坐下,揭开身旁茶灶上凉着的半壶茶水,又从茶洗中择了一盏,悠然地执壶满上便自顾自地赏起花来。 “这些蓬莱紫真好看。” “可不好打理,娇得很。” “难不倒你。”青鸾笑意盈盈,双眸似弯月。 舍稚看不清缙云的容貌,只见着青鸾笑得更欢,心中泛着酸味。 隔了一会儿,舍稚又听缙云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青鸾明眸善睐,头低垂着,远远望去,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蓬莱紫,“不辛苦,伺候公子是青鸾心甘情愿的。” 对面声音又抬高了些,一字一句清晰道来:“你是我的未婚妻,本不必如此辛苦。” 蓦地,只听哐啷一声,青鸾右手一滑,一不小心将手中的玉盏摔了个粉碎,她慌忙摆了摆手:“公子,青鸾我” “你的心意,我明白。”他缓缓起身,又道:“进屋去吧,外头太阳毒,别晒伤了自己。”说罢,径直从青鸾身旁走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老槐树下,青鸾一人凝神思索,秀眉紧蹙,良久才踱着步子回了里屋。 屋外风声沙沙作响,随风飘来的蓬莱紫花香浓郁扑鼻,令人目眩神迷,而舍稚却仍然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块块大小不一的青色岩石铺在泥土之上,石面被打磨得光亮,偶尔石缝间也会钻出坚强不屈的嫩绿来,舍稚曾经从中闻到过芬芳的清新,那是生命的味道,而此刻,她却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脑海中只回旋着缙云低沉平淡的声音,“你是我的未婚妻,本不必如此辛苦。”未婚妻?呵,对,是未婚妻。 青鸾,原来是缙云的未婚妻子。 她愣在原地,一动没动,仿佛胸口正被一只拳头不轻不重地击打着,咚咚咚,一下又一下,闷得她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额头被树上掉下的果子砸中,才回到神来。 抬头定晴一看,罗泺不知什么时候窜了上去,此时正蹲在老槐树的一枝树叉上盯着老屋出神,被风吹乱的红发折射出太阳的光芒,显得那么的刺眼,而他此刻的神情却是恍恍惚惚的。 “喂,小红,你在这里做什么?”舍稚抬头便喊。 罗泺脸色一窘,忙又看了看老屋,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便跳下来挟着舍稚往海边飞去。 “你干嘛呀?小红!你放我下来!” “你轻点声,你不怕公子和青鸾出来阿?” “噢。”舍稚缄了口,待在海边下来后,又问:“咦?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呀?” “还不亏?那你听人墙脚做什么?” “噢,对。”她自觉理亏,便不再言语。 “真是的,什么不学,学人偷听!” “对对,我的错,我无意的。”舍稚连忙求饶,想了一想,又觉得这情况不对啊,便立即吹胡子瞪眼地说道:“哎?小红!你不是也在偷听吗?要不你趴那树皮上干什么?” “本大爷是想看你在树后偷看什么!” “是吗?我怎么觉得那么可疑呢?”舍稚挠了挠脑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你也听到了?” “恩,听到了!” “看吧,那就是偷听了,臭小红!还赖我!” “喂,我是被你拉下水的好不?还有,不要再叫我小红,你个幼稚鬼!” 两人四目相瞪,眼看又要大吵起来,却突然间噗哧一声双双笑出声来。 “好了,既然大家都‘一不小心’听到了,那就是同一战线了,罗大侠可千万别说出去阿。” “那是自然,嘿嘿,嘿嘿。” 两人开怀大笑,秉着同仇敌忾,惺惺相惜的念儿,互看顺眼了起来。 隔了一会儿,舍稚悄悄问道,“怎么瞧你一副难过伤神的样子,是怎么了?” “呵,也没啥,只是公子他嫌我烦了,我心里不是滋味。”罗泺边说边暗暗搓着手。 舍稚暗道,幸好幸好,也不知那句话他听没听见,刚想再问,又听罗泺问道:“那你呢?我看你都不吭声,象失了魂似的。” “我?咳咳,我当然也是为你抱不平嘛,你虽然平日呱噪了些,但到底也算个好人嘛。我是在为你伤心呢,恩恩,为你伤心。” “真的?嘿嘿,想不到你人还不错。”罗泺咧嘴笑了,笑容璀璨,如明朗朝阳。 还真信了,真是只傻鸟。舍稚顺势勾住罗泺的肩膀,郑重地提醒:“这事儿就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对谁都不要提起,知道不?如果被人知道,那对您罗大侠的名声不好,恩,很不好。” 罗泺看着舍稚“镇定”的眼睛,狠狠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海滩边冰释前嫌,笑语盈盈。不远处的泽卿却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他今日本打算去梓潼山寻舍稚,却意外撞见了尘师兄。了尘告诉他,近日自己的这个小师妹不知何故有事无事总爱往云梦泽上跑,他闲来无事便跟过来瞧个究竟。 他原本最爱看舍稚的一颦一笑,可此时,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泽卿抿着有些发白的唇,躲进了身后的小树林。自从她擅自去了云梦泽,与罗泺不打不相识后,泽卿就觉得舍稚有些古怪,常常魂不守舍,说话也不利索,还开始翻阅她最不爱塔理的典藉。 不过,今时今日他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从小爱恋的舍稚,竟是喜欢上了罗泺。 泽卿心底不由泛起一阵酸意,他苦笑一声,又嘲笑自己竟然如此小肚鸡肠,学人家吃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海边的两人,失望,心酸和挫败感牢牢包围着他,泽卿握紧手中的白松扇,将所有的情愫都凝于眼底,在眼底结成了一团薄薄的雾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情窦初开 月挂中天,夜凉如水。 凝露点点蘸湿了屋外那片蓬莱紫,空气中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冷洌香味,让人忍不住感到一丝凉意。 而此刻泽卿的额头上却沁着犹如细雨般的汗珠,他时而在老屋外来回踱着步,时而又停下脚步凝视着身前这朵散发着异香的蓬莱紫,只觉得那嫩粉色的花蕊宛如鬼魅般咧着嘴在对他笑。他摇了摇头,不由嘲笑自己的杯弓蛇影。 缙云开门出来,只披个件单衣,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他见着泽卿也是一愣,出口问道:“怎得有事寻我?” “缙云兄,有件事想”泽卿神色焦虑地来回摩挲着指尖,犹豫再三:“还请你一定要帮我。” “进屋说吧,外头凉。” “不,在这里说就好。”泽卿又道:“我想学笛,还请缙云兄教我。” “噢?”缙云浅浅一笑,“怎得?突然想学这些?” 泽卿见着那株紫色的蓬莱紫被月光照出幽幽的亮色,不由屏住了呼吸,良久才低低道:“因为因为舍稚说她喜欢。” 夜深月明,泽卿背光而立,看不清表情,只闻他声音越来越轻,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缙云深吸了口气,没有出声。 夜半的云梦泽静谧安宁,空旷的老屋外只剩蓬莱紫随着风儿肆意舞动。泽卿听得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他调整下呼吸又道:“她曾说最喜欢听你吹曲子,所以我也想跟你学,待学成后吹给她听。” 缙云看着泽卿清澈的眸子,良久才问道:“你可是对她有意?” “是,我喜欢舍稚。” 随即缙云肩头上披的单衣也被这风吹落了下来,他将单衣重新披好,安静地坐在石凳上,问道:“你的心意她可知道?” 泽卿思索一阵答道:“并不知情,年幼时,我曾在九皋泽救过她,那时我”泽卿脸色泛红,腼腆笑道:“那时我便钟情于她,现下她也到了婚配之年。我想我想择个机会向她提亲。” 缙云没有正眼看他,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聚在冰凉的石桌上,只听到他说相救一事时睫毛才微微颤了颤。他长吁一口气,微微笑道:“这事还是要靠你自己,舍稚虽说由我启蒙,但我们之间却并无师徒的缘份,我不好插手。” “这”泽卿未料缙云会给自己一枚软钉,一时无言,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良久,缙云口中缓缓传出一句:“不过,我会尽量帮你。” 云麓山,南门府。 “你把这个也带上,也是舍稚爱吃的。”令仪阁内,琼玉来回奔走,正忙着给舍稚准备云麓山上特有的食材。 “叔母,您别如此费心了,妹妹在梓潼山上过得好着呢。”舜英在一旁笑脸盈盈地规劝,可双手却不曾停下,想到什么仍往玲珑宝袋中塞。 前几日,她收到小云燕传回的口信,便决定去上仪洲走上一遭。其实,她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的,近日里计都出了须弥仙山云游历练,舜英长久没有他的消息,心中很是忧心,而平日里叔叔叔母看得严,她并不能象寻常孩子般随心所欲来去自如。这次舍稚的口信琼玉叔母也是亲耳听见的,这当娘的心里总爱捕风捉影,担心舍稚出事,便立刻遣了舜英过去看看,正好也随了舜英的心意,所以格外积极了些。 琼玉念了个诀儿,将玲珑包袋收紧,递给舜英道:“英儿,待会儿我让你叔叔择几个门人随你一块儿去,你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总是不太方便。”“叔母小瞧我了,英儿是去看妹妹,并不涉险,谈不上什么危险。且如若真有危险,英儿那些个粗陋的本事拿来自保也足够了,叔母不必担忧。” 琼玉心想,舜英的法术是随了她母亲的,关键时刻拿得出手,且她性子稳重,也出不了什么茬子,便再叮嘱道:“罢了,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你要万事小心。”舜英温软回应:“叔母放心,舜英懂得照顾自己。” 这一句话却是触到了琼玉的心,她无奈笑了笑:“你呀,像足了你母亲,她年轻时总是想出了这须弥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和你叔叔是怎么劝都劝不住。” “是吗?”舜英不由苦笑,又悠悠道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不过,她从未后悔过。” 琼玉轻轻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 她打从出生起,便未见过父亲,母亲也从未向她提起过父亲。她虽然心里好奇,但长久以来的期望一直得不到满足后便也看淡,只不过从日常琐碎中得知父亲与母亲就是在南赡部洲相识的,所以当皋陶伯伯将母亲遣出云麓山时,她反而觉得母亲的内心是甘愿的。 而出这须弥仙山,也是她心中所愿。舜英心中默念。 次日天刚破晓,舜英便离了云麓山,赶往梓潼山去了。 须弥仙山历来立有规矩:由于怕出山的小仙贪恋尘世繁华失了方寸,故每个出山的族人,仙法自会被束七成。舜英又是乖巧懂事的姑娘,怕被人发现平白生出事端,故每日只在夜间使些仙法,平日里都如凡人一般,使些脚程。 这样一来,便足足花了三月才到梓潼山。 此时凡间已过处暑,天气闷热异常,幸得梓潼山上翠竹成林,郁郁高耸间,宛若一道天然屏障,将暑热隔开,令人心生凉意。 “真是一个好地方。”舜英不禁心中赞叹。 未到山腰,忽闻前方不远处传来阵阵笛声,舜英侧耳细听:只闻其中一管笛音高昂清丽,曲调悠扬如行云流水,美妙非凡;而另一管则明显生涩许多,虽然调子已经吹得娴熟,但气息尚且不足,不免逊色几分。 想不到玄禹道君的梓潼山上竟也有如此雅乐? 心疑间,却见前方亭中,有两名男子正在吹奏,玄衣男子闭眼坐于亭中石凳之上,一管玉笛在手,吹奏起来显得游刃有余,应就是传出妙音的那位;而立于其身侧的白衣少年却已满头是汗,舜英再仔细瞧去,那少年不正是多年未见的泽卿吗? 她未敢惊扰,只驻足于亭前静静欣赏。 一曲终了,缙云停下玉笛,睁眼瞧见亭前立着的少女,浅浅一笑点头示意。 泽卿回头见着是她,也是欣喜,忙道:“舜英姐,你怎得来了?” 舜英对两人微微施了一礼,笑着答道:“叔母托我来看看舍稚妹妹,不知她是否有闯祸给南门丢脸?” 缙云的声音低沉平稳,缓缓道:“舍稚性子虽不安静,但也知分寸,并无惹祸,请勿挂心。” 舜英笑问:“这位可是了尘师兄?”缙云未答,身旁的泽卿却截口道:“舜英姐猜错了,这位是玄禹道君请来教导舍稚的缙云兄。”缙云又答:“在下缙云。” 舜英见缙云相貌非凡,心中联想到舍稚信中所提的魔障,又想着刚才那琳琅悦耳,余音绕梁的笛声,便更确信几分,不禁莞尔一笑道:“劳公子费心了,在下须罗东门舜英,先前惊扰了公子的雅兴,还请恕罪。”说罢,又施了一礼。 “姑娘不必多礼。”缙云回道,“山中寂寞清闲,独乐不及众乐?算不得惊扰。” 泽卿又道:“是我闲来无事,缠着缙云兄教我吹笛,技艺拙劣,还请舜英姐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只是想不到泽卿公子不仅侠气仗义,还有如此雅好,实在难得。精通一门乐器也并非一日即可促成,刚才我听得入耳,已是觉得不错了,果然也有些天赋。” 泽卿见舜英如此夸赞自己,脸上一红,忙道:“哪里哪里,舜英姐勿要笑话我。” “只是气息上仍是不足,只怕还需努力,才能赶得上缙云公子的技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泽卿憨笑。 舜英温和道:“那我不叨扰两位了,我这就去自在观拜见道君,再去看看舍稚妹妹。”说罢,便转身离去。 缙云亦起身拱手拜别,望着舜英离去的逶迤石阶,心中却没了再吹奏的心思。 自在观,厢房。 “舜英姐,让我看看,母亲还让你捎了啥好吃的?”舍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舜英,见她从腰间那如荷包般大小的玲珑宝袋中取出诸多美食,不禁欢呼雀跃起来。 “你别乱动,这些都是云麓山上特有的素食,一会儿让我借用下贵观的厨房,姐姐我给你做顿丰盛的。” “舜英姐~还是你对我最好,妹妹爱死你了。”话刚说完,她便整个人靠过来,腻歪靠在舜英身上,如猫儿般撒娇乱蹭。 “小馋猫!怎得?梓潼山上的众师兄们对你不好吗?” “嗳,你可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喜静,不喜欢热闹,也不讲究排场,所以不怎么与人往来,无趣死了。” “休要编排道君。”舜英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舍稚额头,又道:“你呀,出门在外,别总管不住那张嘴。”舍稚朝她吐了吐舌头,又趁舜英不注意伸手夹了块食盒中的栗子酥,一口塞下,鼓着腮帮子回道:“是,是!梓潼山上可都是好人。” 舜英闻言,眼色一动,笑问:“也包括缙云公子?” 一听见缙云的名字,舍稚那半块栗子酥便卡在喉咙口,上下不得,咳,咳!她涨红着脸抚着胸口直咳嗽,惹得舜英忍俊不禁。 “舜英姐,你别瞎说,我我和缙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说罢,舍稚羞红着一张小脸,索性扭过身子不再理她。 “没说你们有什么呀,你别急着澄清。” “我” 舜英见她背对着自己默不作声,便轻轻绕到她跟前,却见到舍稚强抿着嘴,眼眶中还婆娑了几分,心知不妙,正色道:“是不是被欺负了?” “没有。”她急急擦干了眼角的泪珠儿,转身勉力挤出个笑容:“他们哪敢欺负我呀,躲我还来不及呢。” “哟,你那么厉害呀?” “那是。”说罢嘴巴一翘,破涕为笑。 舜英从小就是个善解人意的妙人儿,见着舍稚这般哭哭笑笑,便知她是少女怀春,也不急着追问,只嘴角含笑地看着她。 而舍稚心中本就有所隐瞒,被她这么一瞧,颇不自在,立马卸甲投降,主动挽过舜英的胳膊道:“好了,我承认,那些日子所说的事确与缙云有关。” 舜英抚了抚她的额发,心疼道:“好妹妹,你若不想提,我便不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就如姐姐说的那样,只是一时的病症。”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句:“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舜英静静看着她,感慨昔日的小女孩如今竟也有了情爱上的烦恼,便问:“那如今这魔障可除了?” “除了,除得干净。原来,与他一起的女子青鸾,是他的未婚妻子。”舍稚强行挤出一个笑来,“我们须罗女子可从来不干夺人所爱的事。” “那可未必。”舜英笑道:“你年纪小,并不完全明白,许多亲事都是由家中长辈私自订下的,自己却未必中意。虽说缙云公子与青鸾姑娘是未婚夫妻,但彼此间是否有意还是二说。” “听姐姐的口气,可是有试探的法子?”舍稚心头陡地一亮,急忙问道。 “没什么法子,只不过有一计可辨真伪,你可愿意一试?” “愿意!姐姐快说。”舍稚拉着舜英往桌边坐下,又沏了壶茶端杯送到舜英面前,示意她润润嗓子,慢慢道来。 舜英悠悠泯了口茶,思索片刻道:“我先来问你,你可知道乞巧节是什么日子?” “当然知道,是天仙娘娘和凡间丈夫相聚的日子。” 舜英点了点头:“在凡间,这一日也是恋爱中的男女相会之日。据说凡人对此非常重视,张灯结彩隆重庆祝,很是热闹。”舜英顿了顿又道:“你可约缙云公子同去赴会,若他对你无意,自然借机打发了你,你也便死了这条心,若是” “若是什么?”舍稚的心儿砰砰直跳,手中捏着的茶杯不慎滚落到桌上,发出哐啷的响声。 “若是他对你有意,必定单人前来赴约,那后续之事,再边走边看了。” “可是,我这样贸然约他,是不是不妥?他会不会起疑?” “小傻瓜,平日里看你古灵精怪,怎得一到自己身上,就完全变了个样子?你大可以大胆约他,依你平日里那贪玩的个性,谁都不会觉得你藏了小心思。”舜英将桌上茶杯扶正,又轻轻按住舍稚的手,安抚道:“何况,只是让你们同去游玩,并未要你表明心迹,你无需紧张,也无需觉得对不起青鸾姑娘。” “唔姐姐的这个法子好是好,可是,如若他真赴了我的约,妹妹恐怕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这个你不必担心,那日我与你同去。”舜英眨了眨眼睛。 “同去?” “恩,我也约了”顿时她脸上红霞满布,柔声道:“约了计都。” 舍稚一听,扯大嗓门叫道:“什么?你约了计都哥哥?你不是说联系不上他了吗,怎得突然又” “出了须弥山自然就有法子联系,你别管那么多,到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起去,也让我们替你参谋参谋。” 舍稚心道,合着是你不好意思单独赴计都哥哥的约,拿我来当幌子吧?她斜睨了眼,道:“姐姐,几年不见,你变坏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七夕惊澜(上) 南赡部洲,永安城。 七月初七,乞巧佳节。 舍稚亲密地挽着舜英的手,穿梭于永安城内繁华的大街小巷中。今日,两人均一副大家闺秀的打妆,头梳百合髻,略施粉黛,脸上还蒙了层薄如蝉翼的白纱,隐隐勾勒出倾城的五官,引得人群中窃语不止。 时至黄昏,从城中心至月老庙,逶迤数里仍是绵绵不绝的人群,热闹非常。一路走来,酒帘飘摇,自有千娇百媚的姑娘立于酒肆门廊,对着翩翩公子暗送秋波;亦有端庄的家妇们成群结伴地围在一起相互恭维手上的刺绣女红;更有成家的男子携着全家老小放飞祈愿灯,祈求福禄双全,阖家安康。 庭楼之间,红色的排排灯笼映得整条街煌煌如在梦中,遥遥听见有择在这日嫁娶的人家,家门口那欢快的鼓乐声和鞭炮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热闹喜庆。街边的小贩吆喝叫卖,出售着乞巧节最为应景的月老绳c花囊及七巧针等小物什,偶有身陷爱河的男子路过,择了条红色的月老绳偷偷塞于身旁女子的手中,惹得女子娇脸盈腮,更添几分情意绵绵。 “英姐姐,你闻,这里连空气都是甜的。”舍稚深吸了口气,望着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雀跃之情跃于脸上。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这南赡部洲,见着满是烟火气的凡间难免心花怒放,特别是舍稚,一路上叽叽喳喳宛若只麻雀一般闹个不停,舜英真怕她又会闹出什么妖娥子来。 “嘘,我叮嘱你的话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我的好姐姐,你就放心吧,妹妹不敢忘。” 两人沿着护城河堤慢慢走着,一路上游人如织,越靠近城郊的月老庙,乞巧市上的小摊贩就越密集,吆喝声也越高。正耳语欢笑之际忽闻前方有人唤道:“舜英,舍稚!” 舍稚踮脚向前方探去,立马喜上眉梢:“是计都哥哥!”说罢便欢快地迎了上去,亲昵叫道:“计都哥哥,好久不见,稚儿好想你。” 计都着一身不出挑的紫色长衫,样式虽普通,却丝毫掩不住身上散发的咄咄英气。他立于岸边的桂花树旁,眼角含笑地打量着舍稚道:“几年不见,我们的小舍稚倒越发像个姑娘家了。不知在梓潼山这些年,功课精进得如何了?” “嘿嘿,好说好说,不能与计都哥哥相比。”她一边挠着脑袋一边阿谀奉承地眯眼笑道:“听说近些年计都哥哥在长留山上名声大噪,浮日仙尊逢人便夸你呢,妹妹我远在上仪洲都听闻了你的英雄事迹。” “少拍马屁,你也该好好修行才是,切勿给须罗族丢脸。” “知道啦。”她朝计都做了个鬼脸,心中嘀咕,一见面就说这些,真是无趣,低头又扫到计都腰际的佩剑,疑道:“计都哥哥,你的鸿鸣剑怎得变了模样?” 计都轻轻扫过腰间的墨绿色剑鞘,答道:“此次下山,法力被封,师父他老人家担心我遇事经验不足,容易吃亏,故特地重冶了鸿鸣,又灌注仙法,造了这把罗刹剑。” “啧啧,仙尊对你可真好!罗刹剑,这名儿听着也霸气!”舍稚不由地抬高了嗓门,一脸羡慕。 “你小声些!”计都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这是在凡间,比不得云麓山。你得小心行事,做事得知道分寸。” “哎呀,知道啦!”舍稚撅嘴囔着:“你和英姐姐真是心有灵犀——都一样爱教训人,我都听了一天了,行行好吧,饶了我,成不?” 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见舜英在旁掩嘴浅笑,转而对她柔声道:“好在你在她身边,我也放心些。这丫头要是没人看顾着,定会惹出大乱子。” “今日是她第一次出山,又喜逢乞巧佳节,所以难免放纵了些。就让她乐吧,有我呢。”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更需要看住她。”计都口气虽然淡淡的,但眼里却满是柔情,说完又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舜英道:“对了,差点忘了,这个花囊,送给你。” “送给我?”她心中一喜。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个月牙白的素面花囊,缝制得也甚是精巧,袋面上金丝股股绣有双蝶飞舞,与底下玫瑰色花面交辉相映,显得栩栩如生,待提到鼻尖一闻,幽幽花香更是沁人心脾。 她羞红了脸,声细如蚊:“巧了,我也有要送你的。”说罢,也从袖中取出一枚紫锦钱袋,只见袋面上上好的绸缎面料泛着淡雅的紫色光泽,上头还用银色双股线精巧地勾勒出龙腾于天的图案,显得高贵大气。翻个面儿,钱袋背后还刺有极小的木槿花样,显然是舜英亲自所绣。 “你在凡间游历,这个东西用得着。”舜英柔声道。 “很精巧,也很实用,你费心了。” 舍稚在旁啧啧赞叹:“瞧我们英姐姐多心灵手巧!计都哥哥怎得只送花囊?不是应该送条月老绳好来绑住英姐姐的吗?”说罢,又狡黠一笑:“我看计都哥哥不如趁着在凡间游历的日子早日寻得雅茹姑姑,向东门提亲,也省得舜英姐姐天天盼着,盼得脖子都歪了。” 舜英闻言两颊晕红,甩开舍稚的手,假意啐道:“你说什么呢?怎得还戏弄于我?不怕我把你的小秘密说出去了么?”舍稚见势立马舔着脸哈腰讨饶:“好姐姐,别气别气,我错了还不成么?” 计都忍不住挑眉笑问:“噢?几年不见,我们的舍稚妹妹竟也开始藏秘密了?看来果真是长大了。” “都是些女儿家的事,计都哥哥莫听英姐姐乱说,你且等着,我借英姐姐说说话。”舍稚朝计都怪怪一笑,转身将舜英拉到另一处安静的角落里,附耳低声道:“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眼看就要到月老庙了,妹妹我心里正烦着呢。” “担心缙云公子他不来赴约?” 舍稚轻轻点了点头,又问:“英姐姐,你说缙云他,不会不来吧?” “傻瓜,你别瞎担心。你可是按我教你的话说的?” 舍稚点点头。 “那他怎么回的话?” “他只说知道了,并未再说什么。”突然间,舍稚惊觉,大声叫道:“啊呀!我真是笨,缙云腿脚不便,平日里都有罗泺帮着,如若他真要一人前来,定是要费番功夫。天呐!我怎会连这都没想到?” “好了,你也别急,我们还是早些到了月老庙,到时不就知道了吗?”舜英轻轻抚了抚她的肩,三人便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潮缓缓朝月老庙步去。 月老庙座落于永安城外近十里的城郊,规模不算大,前后仅几进院落,呈小小的日字型。据传庙中月老签甚为灵验,远近乡村但凡适龄男女皆会来此求取姻缘,无不灵验,故月老庙常年香火鼎盛,求缘者络绎不绝。 今日又恰逢七夕,月老庙内更是人声鼎沸,来往男女有结伴到庙中求签问缘的,也有刚蒂良缘的新人携着喜饼来分享喜悦的。时值金秋,庙中那棵百年银杏树已开始披上金袍,呈现出让人眩目的金色,飘洒下的金色落叶,顺风贴着地面卷动,铺成一地的锦绣黄金。 舍稚三人到了月老庙中,她一眼便见着了银杏树下独倚的挺拔身姿,她唤了声:“缙云?” 一个转身,果真是他。 舜英在旁低声催道:“看来确是一人来的,还不过去?” 舍稚揭开脸上的面纱匆匆迎了上去,只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淡淡味道,她红着脸不敢抬头只唯唯问道:“你果真来了?只是你一个人是怎么来的?” “这还用问?当然是本大爷驮着来的。”话音刚落,银杏树的另一端蓦地探出半个红发脑袋。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舍稚愣道。 “傻瓜!当然是随着公子一起来的。”罗泺道。 “公子怕惊扰了凡人,最后十里路硬是要骑马过来,受了些颠簸之苦。”舍稚眼前一晃,又见一身青衣的青鸾姑娘也紧随其后,翩翩而来。 “我说你个没良心的,这么好玩的地方怎么只顾自己玩乐,也没想过我们?”罗泺手中捏着半块喜饼,顺势勾住舍稚的肩膀,假意怒道:“说,你自个儿偷偷出来玩,是不是对不起我们?” 舜英见状立马上前解围:“两位切莫怪罪,今日是我硬拖着舍稚妹妹出来玩的。”她见罗泺青鸾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又揭了面纱嫣然笑道:“我是云麓山须罗东门舜英,舍稚的姐姐。” 计都亦一步上前,作了一揖:“我乃须罗北门计都,是舍稚的同族哥哥。” 罗泺见状亦大方回礼,朗朗笑道:“幸会幸会,早就听舍稚提起过两位。我是罗泺,来自东胜来洲的枕春林,这位是我家公子缙云。”说罢,回头指着青鸾便道:“这位姑娘是” 青鸾不等他说完便径直插话道:“我是缙云公子的侍女,名唤青鸾。”她笑着施了一礼,样子很是俏皮。 舜英见她娇俏可人,声音又若莺儿轻啼,甚是美妙,虽然身姿楚楚弱质芊芊,眉宇之间却透着股倔强英气,心中顿生几分好感。她心道,原来这位就是缙云的未婚妻青鸾姑娘,果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舜英心有所思,抬眉却见缙云的目光正凝聚在自己身上,心中陡然一惊。仓促间,眼光已不知该移向何处,只得讪讪笑道:“既然遇见,也是有缘,不如我们结伴游玩,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好啊,我赞成!”罗泺笑着又咬了口饼子道:“这永安城的饼子做得真不错,香!” “你吃什么是不香的?”青鸾在旁调侃道,“我且告诉你,少在舍稚姑娘的家人面前出丑,丢了我家公子的脸面。” “喂!青鸾,你怎得如此编排我?”罗泺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怎得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不是吗,你如此贪吃,一路上的小贩都不放过,是在云梦泽饿着你了吗?” “那那谁叫你烧的饭菜如此如此” “如此什么?”青鸾瞪大了双眼,忍不住怒道。 “如此美味,如此美味,呵呵。” 众人见他俩斗嘴斗得起劲,只顾着在旁乐呵呵的看着。缙云对舜英计都施了一礼道:“这两人斗嘴斗惯了,让你们见笑,真是失礼。”计都回道:“都是侠义儿女,兄台不必如此拘礼。” 缙云目光微动,见计都腰际上佩戴的罗刹剑,顿时脸色一变问:“阁下,可是师承长留山浮日仙尊?”计都正色道:“正是,兄台认得家师?” “家师?”缙云眼神一亮:“你是仙尊的入门弟子?” 计都拱手答道:“在下不才,正是浮日仙尊新纳入门下的弟子。”说罢他忍不住打量着缙云,本能得追寻他身上的仙气,却一无所获。不是天族?又没有灵力,那眼前之人到底是谁?念罢又追问了一句:“这位兄台认得家师?” 缙云只怔怔看着他的罗刹剑,没有作答。 “兄台?” 他回过神来,淡淡回道:“并不相识。只不过昔日有一故人,也曾出自仙尊门下,剑鞘和阁下的相同,均在剑鞘处刻有长留山图案,故而有此推测。” “原来如此。不知兄台的好友是哪位师兄?待在下归了师门,也好将今日之事告知于他。” “故人之事,不提也罢。”缙云一笑避之。 两人这厢说着话,一旁的罗泺却瞧出了舍稚的异样,手掌在她眼前挥了几回,皱眉问道:“舍稚?喂,舍稚!你发什么呆?怎得神情恍恍惚惚的?” 舍稚没有回答。 “许是玩了一天了,有些乏了。”舜英嘴上替她解围,手指却悄悄地拽着舍稚的衣袖示意她回神,“妹妹,你没事吧?” 其实,她怎会不知舍稚为何会如此?只是缙云既然唤了青鸾罗泺同来,自是对舍稚无意。感情之事,讲究的便是个两情相悦,若流水无情,也是勉强不得。 舍稚心绪茫然如潮,纷纷乱乱得仿佛那杂乱无序的落叶。她挤出一个淡淡的笑来:“没事,确实有些累了。” “咦?这可不像是我们认识的舍稚。”青鸾在旁笑言。她长年与舍稚待在一处,也是熟稔了,便打趣道:“吃喝玩乐的事儿何曾累着过她?如此魂不守舍,我看呐,八成是因为” “因为?因为什么?青鸾,你别故作玄虚,把话说明白了可好?”罗泺又咬了口饼子,被青鸾狠狠瞪了一眼后,便噤声不再说话。 “今日乞巧佳节,定是在想着某人吧?”青鸾眸光流转,吟吟笑道。 计都在旁正听得欢快,不免对舜英耳语道:“舍稚妹妹的这些个朋友倒也大胆,还敢将她的军?”舜英也抿嘴浅笑。 偏是那罗泺又不知轻重:“想谁?除了我们,你还等着谁?” 正在此时,熙攘的人群中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舍稚,舜英姐,你们终于来了。”众人循声看去,见着一袭白衣的泽卿正从不远处快步走来。 青鸾朝舍稚眨了眨眼睛:“喏,人儿终于到齐了,我们舍稚也该回神了吧?” “青鸾,你说什么呢!” 话没话完,泽卿已到了众人跟前,他一脸抱歉:“刚在庙前的小贩那儿挑了些东西耽搁了时辰,让大家久等了,真是抱歉。” “今日真是巧了,怎么都挤到一处来了?”舜英笑问。 泽卿脸色一红,斜睨了眼身旁的舍稚道:“既是有人相约,自然不好扫了兴。”他随即将白松扇收起,举袖取出一物,递到舍稚面前道:“路过乞巧市,随意买的,给你弄着玩儿。” “给我?”她接过一看,原来是个花样绢绣的花囊,不过比一般的要大些,而且香味也与寻常花香不同。“是甜果子?”她将花囊口打开一瞧,里面果然塞满了色泽红亮的果子,一个个饱满圆润,香气扑鼻。 “泽卿公子真是个巧心思的人呐,这玩意儿现下正适用,正好给舍稚醒醒神。”青鸾笑道。 “泽卿,你果然了解舍稚。”罗泺大笑,顿了顿又对舍稚道:“这下你随身带着食袋,就不会再喊着饿了,哈哈。” “什么食袋,真是粗俗,人家泽卿哥哥还知道给我带礼物,你的呢?”舍稚见着礼物,心情不免畅快起来。 “礼物?”罗泺瞧了瞧空空如也的双手,顿时拍了拍脑袋叫道:“哎呀,那块饼子本是买给你的,现下却到我的五脏庙中,该怎么办才好?” “你!你个小红毛!” “哈哈哈哈哈!” 众人皆笑,舜英见舍稚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些,不禁安了心。抬头又看眼缙云和青鸾,不由心生一计道:“泽卿真是有心,这七夕节女子收礼,本就是一件美事。”她心里暗自思量:若真是两情相悦,在这乞巧节,缙云定该有所表示才对。 谁知,倒是一旁的罗泺先开了口道:“对哦,舜英姐这话说的没错。”他转而对青鸾说道,“青鸾,你等着,我也去买个给你耍着玩,等着阿。” “回来!谁要你买!”青鸾急道,不过转眼间罗泺已淹没在人群中,没了踪影。 罗泺一走,众人方才安静下来。 泽卿微笑地对计都行礼道:“计都兄。” “泽卿近来可好?” “劳计都兄挂念,一切安好。” 计都又对众人深作了一揖道:“我家妹妹这几年劳烦大家照顾,计都在此感激不尽。” 青鸾笑道:“可不是,特别是我家公子,可没少费神。” 计都又道:“多谢缙云兄。” 缙云笑意温然:“舍稚心灵性敏,好学善问,是个好孩子。” 孩子?在他心里只当我是个孩子? 舍稚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心里却憋的难受。青鸾在此,怎么也不能让人看笑话。她接口道:“缙云确实教了我许多东西,是担得起这声谢的。” “见外了不是?我看呐,若真要谢人看顾,还是得谢梓潼山的山伯,这些年,她把山上能採的都採了个干净,没少给他惹麻烦。”青鸾道。 “坏青鸾,你那张小嘴怎得比我还毒?”舍稚气得想去抓她,青鸾一个闪身躲到泽卿身后,继续闹道:“泽卿公子,你看你家舍稚姑娘,那么凶,你可要考虑考虑,是否真要娶她过门呐!” “你还说!你还说!”舍稚羞红了脸,追得更紧了。 不一会儿,罗泺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喘着粗气道:“这小贩的花囊早已卖完他们说送这个这个也一样。”说完,便将一根红色的细绳交到青鸾手中,又道:“我们的青鸾姑娘,怎么样?喜欢吗?” 舍稚向青鸾掌心中看去,讶异道:“小红!你竟然送青鸾月老绳?” “月老绳?这不行吗?不是比那花囊更好些?”他一脸迷茫,又问道:“哪有那么多讲究?青鸾?青鸾?” 只见青鸾低头看着那根月老红绳,脸若红霞,眸光流转间透着一股浓浓的羞涩,她将月老绳迅速放回罗泺掌心中道:“还你,这岂是你能送的?也不知羞!”说罢,便躲于缙云身后,不再出来。 泽卿见状,偷偷在罗泺耳畔低语一阵,罗泺才明了真相,顿时也是羞红了脸,忿忿道:“那小厮竟敢骗我!” 正当两人尴尬之际,树下的缙云却清了清嗓子说道:“听闻此月老庙的签文很是灵验,大家可有意一起去求一签?” “好阿!”青鸾在缙云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与舍稚异口同声道。 计都亦嘴角含笑深情地看着舜英道:“一切听缙云兄安排。” 南瞻部洲,永安城。 “母亲,您瞧,这永安城可真是热闹!”韫珠一身绿衣轻扬,露出软润如雪的白皙肩膀,一头乌黑的如墨长发被精巧的发饰轻轻束起,显得简洁又精致。脸上一双圆润的双眼灵动有神,长长的睫毛如薄雾一般粘在上面,远远看去如小荷初绽。 “是阿,确实热闹喜庆。”媚姝笑脸盈盈得任由韫珠牵着,可眼神儿却不停转悠:“咦?怎得不见了你父亲?” “奇怪,刚才还在这儿呢。”韫珠也奇道。 她前几日刚过了及笄之年,便向父君讨要生辰之礼,硬要父母陪同来这凡间走上一遭,谁料父君竟然恩准了。今日,她便缠着父母到这永安城享一下凡间的喜庆节日。 “灵均,还不派人去寻?”媚姝对身后仆从打扮的男子低语了几句,转身又对韫珠道:“别担心,灵均去寻了。” 韫珠见着灵均走远,便附于媚姝耳畔轻声问道:“母亲让我提这出游的主意,是想与父君单独相处吧?怎得父君对您不好么?”“傻孩子,你怎会如此想?你父君日理万机,对我有所懈怠也是有的,可他心里却是最疼你的。” “真的?”她见着母亲鬓角青丝依旧,眼神中却含有沧桑,不禁心疼地握紧母亲的手:“等一会儿见着父君,珠儿就拉着他的手不放,像这样,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父亲。” “你个傻孩子。”媚姝宠溺地刮了下她鼻头:“这若大的天地间,也只有你最懂娘,真是娘的贴心小袄。” 酒馆内,昊阳一人坐于楼子的二层雅座,晶莹的珠帘挡住了他的容貌,只见他接连举杯喝干了杯中之酒。 小二又端着两壶酒躬身笑着侍奉道:“这位爷儿,您的女儿红,请慢用。”说罢,就赶忙退下了,在酒楼侍候了那么久,他早就明白一个光喝闷酒不点菜的主儿,一般都是借酒消愁,他惹不起,只能嘴上小心,脚下麻溜,躲得远远的。 昊阳揭开酒壶,浓烈的酒香迎面扑来,他一口灌下了喉,这女儿红入口已经第五坛,开始有了些后劲。 依稀间,昊阳忆起昔日青洛师弟也曾最喜欢这凡间的女儿红,那时他还总是笑话他饮酒之后脸色红得好似抹了胭脂的女子,想不到,今日饮来,这酒果真馥郁芳香,醇厚甘鲜,后劲更是猛烈。 半梦半醒间,楼下戏台上的名角儿咿咿呀呀开始唱着小曲儿。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昊阳眯起双眼,饶有兴致地听着。想当年,青洛也喜欢听戏曲儿,每出戏本什么明目,出自哪里,讲些什么,她都知晓一二,每每讲得他与翙兮都瞠目结舌。 他又执壶痛饮,迷迷糊糊有了醉意,耳边歌声娓娓悠扬,直到台上的青衣舞着洋洋洒洒的水袖舞,唱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他的眸子才又重新亮了起来。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死可以生?青洛他低低喃道。 仿佛间他似乎又见着了初次见面时那个圆滚滚的孩童,仅从师父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对他笑道:“你就是我的大师兄吗?” “大师兄,南赡部洲真的有那么好玩儿吗?” “大师兄,师父大寿,咱们备些什么好?” “昊阳师兄,为什么父亲那么久了还不来看我?为什么他不接青洛回家?” “大人?大人?”半梦半醒间,蓦地身后传来灵均的声音,将他从似梦非梦之境拉回了现实。他不满地回头瞪了一眼,道:“你怎么来了?” 灵均恭敬回答:“夫人和小姐来催您回去。” “知道了。”昊阳口气依旧淡淡的,道:“让他们去月老庙等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七夕惊澜(中) “你们看,那就是月老牌。”青鸾眼神儿尖,一眼就瞧见了前院门廊前密密层层的木制牌子被齐齐挂在木头高架上,足有一人多高,随着微风叮咚互碰发出轻脆的声响。她欣喜道:“先前就听人说起这月老庙的月老牌也甚是灵验,我早就想试试了。” “青鸾姑娘说的没错,我也有所耳闻。据说将自己与心仪之人的名字写在月老牌上就能得到月老庇佑,能佑两人”舜英偷偷瞄了一眼计都,脸色微霞:“能佑两人永结同心,至死不渝。” “原来如此!”泽卿嚓的一声将手中的松木扇收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先前听庙中女子说什么盖庙还愿之类的话,原是为了这个,看来这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那还等什么?”舍稚狡黠一笑,双手推搡着计都:“计都哥哥,你快些去写上你和英姐姐的名字,也好让妹妹我早日喝得你们的喜酒。” “妹妹别”舜英娇羞地拉住舍稚衣袖,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月光微露,残阳已不知何时钻到了地下,挂在廊檐上各式各样的彩灯跳着微弱的烛光,如婀娜多姿的舞娘,增添了几分温热的暧昧。月老牌前烛火摇曳,一排排昏昏煌煌的烛光照得一切如在雾里般虚虚幻幻,不太真实。计都轻轻拉过舜英的手,低声问:“英儿,你可愿陪我一同去?” 舜英不免脸颊绯红,轻允点头。 大抵南赡部洲的凡人也鲜少见过如此俊美登对的男女,此时两人携手同去,竟引得四周之人纷纷驻足停留,窃窃私语,无不流露出羡慕之色。 舍稚见他们在空白的月老牌上彼此写下对方的名字,心中更是满心欢喜:“看来不久之后,我们须罗族就能办上喜事了。” 泽卿亦赞叹:“计都兄深受浮日仙尊器重,有着大好的似锦前程,对舜英姐也是情真意挚。如真能佳偶成双,想必也定是段佳话。” “是啊是啊,看他们浓情蜜意的样子,真是令人羡慕。”青鸾笑道。 “啧啧。”罗泺闻声忍不住在旁打趣:“青鸾,这怎这副春心荡漾的模样?是不是也想嫁人了?” “谁春心荡漾?!你给我闭嘴!” “瞧你,口水都淌到地上了,还不快擦擦?” “罗泺,你找打!” 罗泺直觉地往后一闪,正好躲过她挥来的玉手,不免自鸣得意又接着一阵坏笑,气得青鸾连连跺脚,对缙云告状道:“公子,你瞧他!” 缙云笑而不语,仅用指节轻轻敲了敲罗泺的脑袋以示惩戒,罗泺只得收敛,继续捂嘴偷笑。 另一旁的泽卿却无瑕顾及这些,他满心扑在舍稚身上,踌躇半天终于弱弱问道:“舍稚,你要不要也去许个牌子?” “我?泽卿哥哥说的什么胡话,我求这个做什么?” “这” 刚巧舜英计都正不急不缓地折回来,听着这话便笑吟吟地道:“这月老牌呀,除了供彼此相爱有意之人祈得厮守外,独身之人也可将心仪者的名字写在上面,求月老赐得良缘。再不济,写上自个儿的名字,等将来有了心上之人再来补上,也是有的。” “真的?那敢情好,我也要写。”青鸾欢快地拍手:“舍稚,咱们一块儿去写,泽卿公子,你也去吧。” 舜英听她这样一说心中不禁一愣:青鸾姑娘那份期盼的模样颇有少女情怀的感觉,怎得也不像是已有婚约之人,可是舍稚妹妹明明说难道,是她听错了? 她心中正疑,转身看向身后的缙云,却正好触及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舜英陡地一惊,立即移了视线,对众人讪讪笑道:“是啊,机会难得,大家可不要失了良机。” 许是节庆,此刻前院内虽说不上人山人海,但也有不少慕名赶来的信徒,正成群地围在月老牌前。他们中有的正工整地写着牌子,有的正双手合十祈愿,一个个虔诚专注的模样,看得青鸾跃跃欲试。她一边推搡着泽卿一边挽着舍稚的手臂,三人刚走不远,就见罗泺悄悄跟了上来。 “你也要去求缘?”青鸾斜睨了眼道。 “怎得不能求吗?” “真不知羞,一个大男人还求缘!” “谁说我是求缘?我我求些别的不行吗?”罗泺急辩。 “你想许些什么愿?”舍稚从旁探出脑袋,与青鸾异口同声道。 “才不告诉你们,哼!”说完,便独自跑了。 秋风微起,人亦微凉。舍稚一人挑了处安静的角落,将空白的月老牌牢牢握于手中,踌躇着不知该如何下笔。她目光移向其余几人,见着青鸾罗泺已经写完,正利落得将月老牌挂起。 这两人一向雷厉风行,倒都是爽快的个性。目光动处又见泽卿正执笔望着她,他的面容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微红的光晕,眼神更是温柔似水,如一汪静谧的湖,令人舒心静气。舍稚对他咧嘴笑笑,转头又看向缙云,却见缙云正与计都哥哥闲聊,并无留意过她,心中不禁黯然神伤。 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在月老牌上落下了笔墨。 那一边,青鸾离得罗泺最近,见着罗泺双手合十虔诚地低语,心中不免好奇,作势便要去翻那牌子:“罗泺,让我瞧瞧,你都写了些什么?” “欸?青鸾,你怎么能这样?”他眼疾手快,一手取下自己的月老牌,转个身又将它挂于最高处的架子上:“这祈愿的东西怎能随便看?” “小气!”青鸾鼓腮道。 “要不,咱俩交换着看,你也把你的取下来?” “哼,谁要和你交换,才懒得理你。”青鸾绕开他又跑向泽卿:“泽卿公子,你?” 泽卿指了指架子最上头挂着的月老牌,抢在她的前头说道:“不好意思,青鸾姑娘,喏,已经挂最上头了。” 舜英挪过步笑着奉劝:“这许愿之事呀最忌看破说破,青鸾姑娘如此闹腾,小心月老一不高兴,不给你择段好姻缘。”紧接着,舍稚也过来拉着青鸾的手:“没错,没错,咱们还是快些去正殿求签吧,听说那儿更为灵验呢。” 众人听罢便一同往内院正殿走去,独留泽卿一人愣愣望着舍稚的月老牌出神,他侧身看着众人消失的背影,修长的右手悄悄伸了出去。 月老庙的内院相较于前院则明显热闹了许多,大多是些添油进香的信徒前来叩拜祈愿,也有些讲书人趁着乞巧节庆讲述着牛郎与织女的坎坷往事,往往演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惹得一些妙龄女子黯然神伤,偷偷抹泪。 舍稚抬头仰望满天繁星,不禁一阵唏嘘:“哎,这七姑娘与情郎若真能每年见上一面,倒也是件美事。” 计都笑道:“什么时候竟也学会了落寞?看来这些年活得有些伤情阿。” “哪有,只不过觉得他们自以为存在的事儿其实不过是虚妄罢了。”舍稚无奈道:“许多事情,或许自认为真的,其实未必真实。” 计都一听,皱着眉头轻声问舜英:“她是怎么了?”舜英递过一个放心的眼色:“没事,自己和自己闹脾气呢。” 泽卿不明所以,说道:“这乃他们心中所祈所愿,无关真相,只不过图个念想罢了。”说完,又压低了声音道:“天族的七姑娘若知晓她的事迹让这普天下的凡人多了个节庆可过,想必也是高兴的吧。” 舍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泽卿哥哥的说法倒也合理。” 正在这时,青鸾指着正殿门口道:“你们快看,就在那儿。” 众人顺她指尖看去,见前方不远处一个白袍老道儿正手执一书闲坐于解签台前捋须饮茶。只见他鸡皮鹤发,眉须花白,许是久被烛光映照,双颊竟泛有微微红光,再加上炯炯有神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入世之感。 “那就是月老庙的解签台。”舜英补充道:“庙里的签文灵验,多半也是这位袍道长的功劳。”“是啊,听说这位道长解得极准,不过,他并不是日日在此,仅每年乞巧节才会在此出现。”青鸾抬眼看了下天色,又道:“今日天色已晚,如若再不去求,恐怕就要等到明年了。” 众人赶忙走了过去,那老道儿眯眼将众人按个儿瞧了个遍,呵呵笑道:“今日起卦算得有贵客将至,谁料玉兔升起各位才姗姗来迟,实在让小老儿好等呐!” 舍稚笑着附在青鸾耳边轻声道:“这老道儿好会做生意,待会儿定能收到不少香油钱。” “欸?小老儿解签分文不取。”老道儿捋须道:“各位可是要求姻缘?” “除了姻缘,还能求些别的吗?”罗泺踮起脚尖露出半个脑袋问道。 “当然能,这位公子不如先来,一试便知。” 他闻言对身后众人憨憨一笑便当仁不让地坐了上去,又回首作手势让众人靠后,待众人退至几丈后才安心地悄声道:“寻人也行?” “当然可行。” “好!”说罢,罗泺接过老道儿手上的签筒,将它略举过头顶,微微晃动。不一会儿,一只褐色的签条便落于面前的解签台上。 “噢?”老道儿取出对应的签文一瞧,轻声读道: “昔日行船失了针,今朝依旧海中寻,若非一片赤子心,海中觅针怎能成?” “道长,这是何意?”罗泺急急问道。 “此签乃中下之签,并不顺遂。”老道儿皱眉深思:“不过,既是寻人,也算有个结果,这人儿公子定会寻得,只是颇费周折。” 罗泺心中一喜,紧紧握牢老道儿执签的手,宛如获得至宝一般感激涕零道:“只要能寻得她,费多大周折我都不怕,多谢道长!” 他的嗓门颇大,待回过头来,却见众人都怔怔看着他,他疑道:“你们没偷听吧?”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呵呵。”青鸾讪讪怪笑。 “怎得表情都怪怪的?”他不明所以,只得推搡着青鸾道,“该你了,还不快去?” 说完,便背对老道儿,将众人与青鸾隔开,又讨好着说道:“青鸾你放心,我就站在这儿,保证不让他们偷听。” “幼稚!”青鸾朝他摇了摇头便坐了下来,轻声说道:“道长,我想求姻缘。” 老道长颌首,右手指向台上的签筒。 青鸾也抽出一签,交于道长,急道:“道长,快帮我看看。”回头看向众人时,却见罗泺正歪着脖子竖起耳朵偷偷听着,她起身飞起一脚,便将罗泺踢到后方去了。 “姑娘,你瞧这签文。”老道长将签文递过,只见上面写着:几年空座莫人招,今日新花上嫩条,千里有缘千里会,他乡异域也相交。 “道长,这话究竟是何意?”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老道儿捋须笑道:“姑娘命中之人应该已经出现了。” 出现了?青鸾不免琢磨起来,这些年自己一直陪在公子身边端茶侍候,一步也不曾离开,难不成真是 她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的缙云,不禁疑虑起来。 半信半疑间,青鸾起身离座,舜英跟着翩然入席,也不知老道儿和她说了些什么,只见舜英脸色煞白的回来,计都欲上前扶她,却被她轻轻避开,舍稚关怀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为何脸色这样难看?” “许是夜间风大,有些头痛,不碍事。”她勉力挤出笑容,又朝前方努了努嘴,对计都道:“计都哥哥,该你了,快去吧。” 计都放心不下,暗暗给舍稚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留神照顾着,便转身径直向老道儿走去。 “看这位公子气宇轩昂,相貌不凡,敢问是求姻缘,还是问前程?”老道儿抬眉问道。 “好男儿自然是问前程。” “请。” 计都起手抽出一签,老道儿将对应的签文卷开念道: “鲸鱼未变守江河,不可升腾更望高,异日峥嵘身变化,许君一跃跳龙门。” 他执杯润嗓后又道:“若问前程,道路遇阻,凶险无比,隐忍守旧,才可小成。“ 计都眉心一皱,不禁双唇紧抿,心中暗哼:隐忍?父仇母恨如何隐忍?我须罗族上上下下已忍辱负重了数百年,还要再忍到何时?前路凶阻又有何惧?我计都是断断做不得那忍辱偷生之辈的! 他双拳紧握,一言未发,未及老道儿细说便已转身拂袖离去。 这七人,有男有女,皆是英俊貌美,此时齐聚此处,难免引人瞩目。短短一会儿功夫,四周已集了不少围观的凡人。 青鸾见状不免催促:“泽卿公子,轮到你了。”泽卿温煦一笑,潇洒入座,从容抽出一签,递了过去:“既是乞巧节,自然是问姻缘。” 老道儿眯眼笑道:“这位公子倒是个性情中人,不过此签却不太妙。”说罢,他又念道: “奔波阻隔重重险,带水拖泥去度山,更望他乡求用事,千乡万里未回还。” “还请道长指点一二。” 老道儿沉思片刻,附在泽卿耳边密语一番,泽卿这才眼角含笑地退了回来,想来破解之法已了然于胸。 盏茶功夫之后,七人中唯留缙云舍稚两人,缙云以不问世事无所欲求为由辞了,舍稚只得迟迟上前,原本她还有所期待,此刻却是兴趣怏怏,只淡淡道:“求问前程。” 她将手中签条递于老道儿,谁料那老道儿一瞧,顿时脸色突变惊道:“姑娘,不妙不妙!甚为不妙!此乃大凶之兆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不免忧心如焚,纷纷上前。 “道长切勿吓唬我们!”舜英不由担心道。 老道儿咽了咽口水继续对舍稚说:“姑娘你先看这签文: ‘炎炎烈火焰连天,焰里还生一朵莲,到底得成终不害,依然生叶长枝柏。’” “此中有何玄机吗?” “姑娘,前途凶险,近日更易有血光之灾,还望姑娘多多珍重。” 舍稚心中咯噔一下,又问:“那可有何破解的法子?”老道儿摇了摇头,眉头深锁抿嘴不语。 她顿时有些不快,正独自思忖着,却迎来计都安慰的眼神:“凡间道士唬人的把戏,你也不用太过当真,你我皆非凡人,命运当由自己做主。”舍稚笑道:“计都哥哥说的极是。” 众人各怀心事,正欲转身出去,却被老道儿叫住:“各位且慢!”青鸾回:“道长还有何事?” 他起身微微作了一揖,继续道:“我看各位实非凡胎,小老儿这里还有一法可为诸位拨云见雾,窥探日月,不知各位可愿尝试?” “好啊,不知此法子可探得什么?”青鸾迫不及待问道。 “姻缘。” 舜英闻言,也侧过身子饶有兴趣地说:“愿闻其详。” 只见老道儿从白袍袖口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微泛白光的水晶签筒,对众人道:“此物又名晶缘签,实非凡物,内含九千九百九十九根水晶签条,其中两两配对如世间姻缘,阴阳互济,男女成双。诸位可择一抽取,以示缘分,究其深浅。” “听来有些意思。”舜英道:“不过敢问道长,既是成双,那为何会独留一支落单?” “天煞孤星,自是成单,天意如此,不可强求。”老道儿捋须慢道:“如若抽取的签条并无相应的配对出现,则暂为空白,待有缘之人现身,签条才能有所感应。” 众人听罢皆跃跃欲试,唯有缙云一人迟迟不前,泽卿催道:“缙云兄,你也来吧。”缙云摇头浅笑:“你们去吧,我已是红尘之外的人,就不去了。” 舍稚见状,不免不快:“难得大家都好兴致,你若不来岂不扫兴?” 舜英亦说:“是阿,缙云公子,你也曾说独乐不及众乐,何不一起来凑个热闹?” “对啊,公子,一起吧。”青鸾亦附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缙云无奈只得上前,随意取了一支,握于掌心。 其余众人抽取完毕,各自看着手中的签条,心中默默有了期许。 不屑片刻,只见各人手中的签条皆发出银白色的微光,青鸾欣喜道:“你们看,它有感应了。”只见那白光之上竟浮起金字签文,青鸾又念道:“‘欲寄彩笺兼尺素’?” 泽卿也道:“我的是‘天涯地角有穷时。’” 计都亦摊开掌心,手中那泛光的签条中则浮现出“夜夜流光相皎洁”的金色字样。 舜英脸色微红,捏住水晶条儿羞答答不说话,计都问她:“英儿的是?” “愿我如星君如月。”舜英绵言细语,声音犹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 “那是什么意思?”青鸾不明所以,舍稚只得在旁解释:“‘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是南赡部洲的诗句,是一对儿的。”青鸾这才明白过来,一个劲得拍手道:“那就是天作之合了,恭喜恭喜。” 话音刚落,只见萦绕在两支水晶签条四周的银白光芒愈来愈盛,两者靠得越近,光芒越强。待其并到一处竟是完全融合仿佛从未分开过一般,签条上的字迹也呈淡金色,不再褪去。 “哈哈,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老道儿笑道:“恭喜两位。” 计都含情脉脉地执过舜英的手,两人含情脉脉,竟是完全忽略了旁人。 “欸,罗泺,你的呢?那上面写的什么?”青鸾道:“不要藏着掖着,快让我们看看。” “看就看。”罗泺将水晶签条摊开,只见原本光滑如洁的签面上慢慢浮现出文字,他读道:“山长水阔知何处?那是个啥?青鸾,你看得懂吗?” 众人安静无话。 紧接着,罗泺的签条也发出白色光芒,与青鸾的并成一枚,青鸾脸红道:“这,这是怎么了?” “傻瓜,你看不懂吗?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这两句也是一对儿呀。”舍稚笑道。 “什么?那么说我和他和他是一对儿?”青鸾尖叫。 众人齐齐点头。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不觉满脸通红,连忙又躲到缙云身后,叫道:“老道儿,你这晶缘签失灵了,该回去修修了。” “哈哈,小姑娘,小老儿的宝贝灵签从未失灵,既然天意如此,还是顺其自然才好。” 罗泺的脸也突然红了起来,嗓门儿像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我和青鸾?怎么可能?我喜欢温柔贴顺的姑娘,她那脾气” “罗泺,你说什么!”青鸾气红了脸。 “不不不,没有没有,哈哈。”罗泺转而又道:“道长,这这不作数,我们重来。” 舜英道:“求签之事哪有重来的,别小孩子气了。”转而又问:“缙云公子,你的呢?” 缙云笑笑,将手中签条举于众人面前,那签条晶莹剔透,长久也未有字浮现其上,他淡然一笑道:“看来缘分未至,强求不得。”说罢便转向舍稚,指了指她捏于掌心的签条说道:“舍稚,打开看看。” 舍稚哦了一声,摊开一看,手中签条竟也慢慢现出文字,她逐字念道:“只有相思无尽处?” “舍稚,果然是你!”她话音刚落,便见泽卿上前一把将她抱起托高,高兴地原地转着圈儿,显然是乐坏了。 她心中细细琢磨,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泽卿哥哥的签文确实是前半句。 这么说的话,泽卿哥哥才是我的命中之人? 她一边想着一边见四周的信男信女皆捂嘴笑着,心中不禁责怪泽卿动静过大,羞道:“泽卿哥哥,你快放我下来。” 泽卿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放下舍稚:“是我高兴坏了,真是唐突。” “你们果然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我就说嘛,我青鸾的眼神力一向很准。” 计都也道:“泽卿年幼时就对舍稚有救命之恩,两人的情分是从小订下的,如若真能结成百年之好,也是美事一桩。” 泽卿按住她肩,凝视着她如星般的双眸,郑重地说道:“先前求签,那签文断的便是要我果断处理情感之事,切勿拖泥带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你也知道,我这人从小到大一向优柔寡断,没什么主见,可是,如今,我便我便决定” “泽卿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决定向你提亲,舍稚!我喜欢你!”泽卿脱口而出。 “父亲,您看,这里的彩灯真是好看!”韫珠亲昵地挽着昊阳的胳膊,另一只手挽着母亲:“珠儿真想天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你若是想,天天求着你父亲也就是了。”媚姝宠溺道。 “说的什么胡话?你乃善见城的公主,岂能整日恋于凡人之地?像什么样子?”昊阳口气虽凶了些,但脸上却是挂着笑,他转身对媚姝道:“你不能总顺着她,凡间有句话叫慈母多败孩,你得让她好好改改。” “是,大人。” 韫珠见父亲也没动真怒,不由心头一松又笑盈盈地换了个话题继续:“对了,父亲为何要来这月老庙呢?” 昊阳抬头望了一眼圆若银盘的月亮,淡淡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洒在他脸上,将他那头银发照得熠熠发光,他微微一笑,没有答她。 “珠儿知道了,是因为这月老庙的月老牌。”她笑靥如花,侧身对媚姝道:“听说这里的月老牌甚是灵验,父亲来此处定是希望与母亲能长相厮守。” 媚姝噗嗤一声掩嘴笑道:“就你那张小嘴甜,像抹了蜜糖似的。” “那是,父亲对母亲最好了。父亲,珠儿说的对吗?” 昊阳嘴角微微扬起,还是没有答她,只望着前方道:“想不到那棵银杏还在。” 韫珠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果然见着前院中央矗立着一棵满枝金黄的银杏树,秋风如姑娘纤细温柔的玉手一般轻轻拂过,将金色的叶子从茂盛的树冠上柔柔地吹落下来,在银白月光的照耀下,这漫天洒洒的金黄色犹如天地间舞动的萤火虫,微微闪光,美轮美奂。 韫珠不由一声赞叹道:“真是太美了!” “是啊,可媲美大喜圆中的圆生树了,只是少了份妙香。”媚姝也在一旁赞道。 “珠儿倒觉得这庙内贡着的檀香搭配这银杏,更显得庄严肃穆,让人肃然起敬呢。” 昊阳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得不错。”顿了顿,“银杏素有佛指之称,可存千年之久。珠儿,你可知这棵银杏,可比你岁数还要再大些。” “真的?” 韫珠心念,父君从最初登帝时还曾带兵出山平复过战乱外,近几百年来除了去无欲界天参禅论佛,从未出过须弥山:“父亲怎会知道?” 他伸手摸了摸银杏树的躯干,怔怔出神,缓缓道:“因为那是父亲登帝前亲手种下的,想来已有六百多年了。” 韫珠惊讶地“哇”了一声,赶不急地也伸手抚摸树干,心中顿时荡起神圣之感:“既是父亲种下的,那这树可有名字?” “火鸣” “火鸣?真是好听。”韫珠抬眼看这满树的金黄,仿佛见着了不起的宝贝似的,她指着火鸣树又道:“父亲母亲,您们快看,那树丫上的红色丝带是什么?” 媚姝笑着答她:“那是当地人的习俗,相传将心愿写于红丝绸上,风儿就能将它传达给天上的神仙。” “哈,凡人真是有趣。” 秋天的风夹着丝丝凉意,月老庙前院先前还有不少信男信女,也不知何时人儿都一股脑儿地往内院方向去了。此刻前院已冷冷清清,月色倾洒整个庭院,倒多了份静谧恬静。 韫珠用指尖指了指前方密密匝匝的木牌子,说道:“快看那儿,应该就是庙中的月老牌了。” 媚姝走上前随意择了块挂架上的牌子笑着说:“说起这些个祈福求愿的玩意儿,还是南赡部洲的凡人最是精通。” “他们于天地间短短几十载,自然多了许多欲望。”昊阳负手而立,眼睛仍盯着银杏树,一刻也没离开,又道:“不过他们虽然在许多方面不及其余种族,但他们所特具的勇猛c忆念c梵行,则优胜于三洲及诸天界。这也是为什么佛陀降生于此的缘故。” 昊阳轻叹一声,心中默道:或许,他们,才更懂得何谓活着。 “大人说的在理。”媚姝对昊阳嫣然一笑,随手翻过手心中的牌子,却突然愣住了。 “舍稚?”她如梦呓般地低低说道。 “母亲,你怎么了?”韫珠凑过身子看了一眼牌子问道:“舍稚?舍稚是谁?” “似乎是须罗南门放勋哥哥的女儿,她年幼时我还曾见过她,是个伶俐的丫头。” “那么说就是珠儿的远房表姐喽?”韫珠兴奋地叫起来,她虽出生于帝王家,兄弟姐妹也有些,但大多碍于身份,表现得严肃端庄,鲜少有活泼的,所以她从小知心玩伴甚少,也一直觉得善见城憋闷。闲时,她常听仙娥们说起母妃的母族须罗一族,族风随性洒脱,心中便对这位生长于云麓山的表姐多了几分憧憬。 出神之间又听媚姝道:“听说她被玄禹道君收为弟子,该是出不了梓潼山的,怎会在此?许是记错了吧。” 昊阳过来接过许愿牌:“舍稚?听名字倒是颇具你们须罗一族的取法,凡人不大会取这样的名字。” 韫珠嘻嘻笑道:“父亲对母亲的氏族倒是了解通透。” “须罗一族来源悠久,你也算得上半个族人,以后也该多往云麓山走动走动。” “大人说的是呢,父亲也时常惦记起珠儿,说这半年一次的入宫之制实在难解思亲之情。”媚姝接着道:“如若得大人垂怜,得了机会,等年底父亲大寿,让珠儿下山一次如何?” 昊阳嘴角扬起一道弧线浅浅笑道:“依你。”韫珠高兴得连连朝媚姝眨弄着眼睛。 正谈话间,却听前院匆匆而过的路人在一旁窃窃私语,虽然隔得远,但三人的耳力非同凡人,此刻也听得甚是清楚:“听说长得非常俊俏,咱们赶快去内院瞧瞧。” “走走。”另一个也眉眼带笑地跟了上去。 韫珠见状忙道:“内院正殿似乎是有什么好戏可瞧,父亲母亲,我们也去看看!”说完,便自顾自地去了。 昊阳轻叹了一声,只得无奈得与媚姝紧随其后。 呵,这孩子的活泼劲倒是颇像须罗族人。他在心底默默念道。 走进内院,韫珠一眼便见着那些个凡人正围成一圈儿,踮着脚尖往正殿前的空地上看,似乎是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正吸引着他们的注意。韫珠身子娇小,轻轻松松便挤了进去,边挤边听得身边的姑娘们捂着嘴笑脸盈盈地说:“那位公子相貌非凡,如若是我,定会答应了他。”“这一看呐便是体面人家的公子,你也不知羞,都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去你的,难道你不心动吗?”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逗弄得韫珠也踮起脚尖往前看,可惜只看得到个背影,却是一副如雪裹松的挺拔身姿。 昊阳和媚姝也随她一起入了人群,见着前方空地上的四男三女,个个衣着讲究,看身形打扮也不像是南赡部洲的人,怪不得在这月老庙会引起轰动。 他心里虽然好奇,但也不想深究。南赡部洲本就是人杰地灵之处,历来都曾有不少各族的男女乔装来此游历,没什么好奇怪的。昊阳转过身子刚想离去,却见着其中一白衣男子正按住身边女子的肩膀,对她说道:“我喜欢你!” 月光温柔的洒下,柔软的光芒将那对男女的容貌照得分外白皙透亮。 昊阳不禁倒吸了口气,仿佛天地间所有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是你!”他与韫珠异口同声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七夕惊澜(下) 起风了。 转眼间,不知从哪里涌来了一团黑云,皎洁的月光被遮盖起来,仅从云层后透出混沌的光晕来,像一个惶恐至极的姑娘躲进了黑色的帘幕后面。风儿从四处汇集过来,扫过高高的树顶,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尘雾四起,扫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昊阳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快。仿佛有那一瞬间的错觉,使他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血液汩汩冲涨的声音。他惊愕地睁大双眼,呼吸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起来。此刻,乌云密布,隔着人群隐隐见着的这名女子,是否就是那个夜夜入梦之人? “怎得是你?”倒是韫珠先开了口,只不过她是对着泽卿说话,脸上还漾着浓浓的笑意。 泽卿先是一愣,随即眉眼舒展开来,露出雪白的皓齿笑道:“是你!” 原来是那日浮玉山遇见的绿衣姑娘。 “父亲,母亲,你们快来看,这位就是我曾提起过的在浮玉山救下珠儿的公子。”韫珠喜不自胜道。 四周凡人见着他们彼此相熟,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让他们过去。这下,昊阳看得越发清晰了。 “早就听珠儿提及那日之事,还要多谢这位公子。”媚姝走上前去,翠绿色的翡翠水滴耳坠微微摇动着,“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泽卿。” 天上的黑云终于将月亮吞没,天地间迅速暗了下来,只靠月老庙中微弱的烛火来维持基本的照明。昊阳仿佛被什么钉住了似得一动不动,挡在他前方的媚姝挪了步子,他这才勉强看清远处那名女子的容貌。 “泽卿公子,谢”媚姝的谢字还未出口,便感耳旁一阵劲风飏过,身后数丈之外的昊阳转瞬已至跟前。 “青洛?”他双手紧紧地按住了她的肩,满脸惊讶地叫道:“真的真的是你?” 舍稚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昊阳又道:“你不是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明明已经”他双眸之中摄出的捕猎气息,令舍稚嗅到了一丝危险。她动了动肩想要挣脱却又动弹不得,不禁薄怒道:“放开我!你认错人了!” 舜英亦察觉不妙,上前劝道:“这位大人,此乃家妹舍稚,并不是你说的什么青洛。” “舍稚?”媚姝一惊:“可是须罗南门的舍稚?” 须罗族人?昊阳心里暗道:她竟也是个须罗族的?怪不得与青洛如此神似。杂念一起,手上的力道跟着一松,舍稚便借机挣脱了出来。她揉了揉微微生疼的肩,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转而对媚姝道:“是啊,你认识我?”说罢,便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努力地想在脑海中搜索出有关于她的点滴痕迹,可惜却一无所获。 此时计都见状也跟了上来,与舜英舍稚并肩而立。他细眼一瞧,突然间倒吸了口凉气,话未出口,已经屈下身子单膝跪地道:“媚姝夫人!”倏忽之间,他刻意略去了天妃二字,唯恐惊扰了周身的凡人。 舜英舍稚听他这么一说,皆是一惊,仿佛长远的记忆一点一滴被拉了回来。记忆中媚姝天妃只在她们儿时才在云麓山上出现过一次,仅靠这一次并不热络的见面,彼此间印象可谓是极淡的。可舜英反应极快,一边想一边已屈膝跪地。她暗暗扯着舍稚的衣袖示意她也跟着跪下。心中隐隐泛起不好的感觉:媚姝天妃此刻出现在此,那她身后这位看起来威严无比的男子应该就是 思忖之间,风已越来越大,周围凡人不免各自散开,青鸾与罗泺借机跟了过来。两人何等聪慧,见此情景也知对面三人地位颇高,不容小觑,便依样行了大礼。两人身子微微一屈,便将最后一排始终匿于人后的缙云显出形来。 耳边的风声沙沙作响,如一头头沉默的野兽,正妄想伺机席卷一切。 空隙一出,昊阳不经意间的一瞥,那双丹凤眼便立即对上了那对漆黑发亮的眸子。 只一瞬间的功夫,他浑身犹如触电般猛地一颤,如同见了鬼魅一般,威仪的俊脸顿时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发出喃喃的声音:“是你?” 缙云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苦涩一笑,就这样缓缓地迎上昊阳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黯然回道:“是我。”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惊。舜英秀眉一蹙,偷偷与计都互换了神色,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胳膊。 “果真是你!”昊阳神色一凛,如鹰般直勾勾地看着他:“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舍稚见他如此说话,早已按耐不住,不免蹙眉念道:这个怪人,怎么见谁都一付想要吃人的模样?便转身走到缙云身边问道:“缙云,怎么回事?这人到底是谁?” “没事,误会。”缙云微微一笑,手轻轻落在她肩上,替她弹去肩上的灰尘。 “不准碰他!”昊阳一声怒吼,深邃的双眸中泛起了熊熊烈火。他看到舍稚投向缙云的眼神充满了信任与依赖,心中顿时一震。一刹那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道:“好啊!我明白了。原来,原来你们一直在骗我!” “青洛,你给我过来!”昊阳话一出口,手已向舍稚探去。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已扑通一声被缙云推到在地,她只见那个熟悉的伟岸身影如山一般挡在她的面前,要为她挡去了所有的危险。 “缙云!不要”那几个字如鲠在喉,苦涩难咽。她只能愣愣地看着缙云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那管翠绿色的玉笛,奋力往身前一横。玉笛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形成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圆形屏障,硬生生地挡住昊阳的去路,可是他自己亦被昊阳推出数步,跌跌撞撞站不稳当,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渊魂?”昊阳见到那只玉笛,心底如倾翻了的五味杂瓶,酸甜苦楚瞬间涌出,不由发出“呵呵呵”的苦笑:“好啊,真是好!你们竟然这样对我!” “父君!”“大人!” 韫珠和媚姝在他身后忍不住大喊,她们也不知为何昊阳会如此动怒,心中不敢大意,亦不敢冒然上前相劝。为今之计,只能在原地候着。 几乎同时,罗泺与青鸾已快步赶到缙云身边,罗泺伸开双臂,死死护在缙云身前,不让昊阳再越近半步。面对眼前这个法力极盛的男子,他竟丝毫不畏缩,显得异常冷静:“青鸾,舍稚交给你!” 昊阳感到身体内翻涌而起的热血正源源不断涌上心头。他眯起眼,锐利地扫过缙云和摔倒在地的舍稚,一股怒火从心口直直冲向脑海。 “灵均!”紧接着大喝一声,身后两丈内迅速显出一黑衣男子来。只见他灰白色的短发利索干净地束在脑后,白净的脸上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原来方才他一直隐了身形随行保护,此刻听得帝君传唤,才迅速显身。 灵均朝昊阳恭敬地点了点头,双手合十捏诀,指尖腾起丝丝白雾。那白雾薄似轻烟,袅袅盘旋升起,迅速扩散到四周,竟形成一道乳白色圆顶屏障,覆盖方圆数里,而先前庙中的凡人转眼之间也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族的结界!”计都惊道。 “不错,是天族的。计都哥哥,那人是”舜英对计都道。 “帝君——昊阳。”他看着昊阳的身影,脸上表情陡然冷了下来,如凝了层冰霜,让人不寒而栗。 泽卿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不免怔怔向昊阳看去,心道:原来,这就是三十三重天的主人——善见城的昊阳帝君。果然是飒爽英姿,威仪非凡! 思忖间,只听得缙云吩咐道:“青鸾,带舍稚退后!” 青鸾重重点了点头,拉着舍稚迅速退至殿廊之下。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跑!”昊阳厉声道。话刚说完,人已飞起向缙云冲去。他心底正有团团怒火在熊熊燃烧,几百年了,已经有几百年他未有过如此感受了。此刻他法力虽自禁了七成,但仍疾如闪电,转眼已快至缙云身后。 罗泺也不慢,他迅速转身,双拳已发出凌厉的掌风,斜斜地对准昊阳太阳穴击去:“休想伤害公子!”“哼!就凭你?”昊阳冷哼一声,显然并未将他放入眼中,身子只微微一倾,已轻松闪避了过去。 “你可知道与我为敌会有什么下场!” “哼,管你上场下场,我只知道绝不能让你伤害公子!” 转眼之间,罗泺已与昊阳周旋起来,计都舜英这才回过神来:“你待着别动,我去帮忙!”计都嘱咐舜英道。一个转身,左手已拨出剑鞘中的罗刹剑,罗刹剑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在黑夜之中犹如蓝宝石般璀璨夺目。他刚想砥剑前进,却被眼前一黑衣男子拦住了去路,那人正是刚才布界的灵均:“帝君面前谁敢放肆!” “计都哥哥,小心!”舜英忍不住惊呼。 泽卿亦一步拦在他们之间,拱手对灵均道:“我们与帝君无仇无怨,不知为何如此为难我们?” “与天族帝君为敌,就是自寻死路。”灵均言谈之间,手上动作亦干净利落,两柄寒光闪闪的短刀已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发出瘆人的冷光。 “泽卿,你去看着舍稚,这里交给我。” “计都兄!” “还不快去?” “可是” 舜英焦急劝道:“泽卿,我们法力被封,怎是帝君的对手?这里唯你周全稳重,你快想法子劝住帝君!” “好!那你们小心。”泽卿说完便转身离去。 另一边,昊阳正不断地施展着法术,指尖白光道道向罗泺袭来,罗泺背着缙云无力施展,只能被迫不断闪躲,渐渐地已体力不支,疲态毕现。 昊阳不免冷笑:“你以为躲就能躲得了吗?”他看到嘴角已沁出血丝的缙云,又道:“放下他,我就饶你们一命!” “想要伤害公子,先问我答不答应!” “哼,找死!”昊阳冷哼一声,右掌摊开,一个透明的光球自空气中慢慢凝结而成。那球体晶莹剔透,他随手一握,顿时无数条银白色光线从球中崩出,如一道道晶莹无垢的白色丝线,在空中瞬间织成一道天罗地网,迅速向罗泺缙云头顶袭来。 “哐哐”正在这时,身后赶来的泽卿掷出手中的松木扇,扇子飞至半空,扇面越变越大,直冲上那白色巨网,回旋之间将那道白网击了个粉碎。 “好啊,又来一个!”昊阳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赶来的泽卿。 “父君,不要伤害他!”韫珠满脸焦急,已然想冲上前去,却被媚姝一把拉住,“你给我回来,不要命了吗?待在这里别动,你父君自有分寸。” 谁料,那泽卿却垂首作了一揖,恳切问道,“帝君,今日我们七人第一次来这凡间,自问并未做过任何有违天族规矩的事。不知帝君为何如此,是否有什么误会?还请帝君明示。” “和他说那么多干嘛?”说话的当儿,罗泺已将缙云妥当安置于正殿前的树下,让他依着树干休息,又见他嘴角血丝已经止住才稍稍安心道:“要打的话,我奉陪到底!” “无知小辈!”昊阳鼻头一哼,又对缙云讥讽道:“怎么?如今唯唯诺诺得只敢躲在小辈身后了吗?” “休要猖狂!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本事。”罗泺气极,立即化成金翅鸟真身,翅动风起,振振有声,顿时将周围大大小小的石块都卷起至半空,齐齐向昊阳击打去。 眼见石块将要击中昊阳,说时迟那时快,泽卿一个转身抽出腰间藏匿的太晶剑,剑如蛇舞扭动,将石块逐一击落:“你疯了么!怎得真和帝君动手?” “泽卿,你闪开!”罗泺展翅飞到昊阳面前,又道:“无端伤人的可是他!” “可是可是他是帝君!”泽卿压低了声音,喃喃说道。 昊阳一双单凤眼死死盯着树下喘息不止的缙云,冷道:“哼!别急,今天你们都要死!”说完,便轻轻举起双手,只见月老庙周边所有的石块齐齐腾空飞起,聚集一处,浩浩荡荡形成几排,比起先前罗泺的要多出好几倍:“记住,这种初级的法术要这样用,才能产生致命的效果。” “看清楚!”话音刚落,整排整排坚硬的石块便向罗泺等人的方向袭来。 “缙云!”殿廊之下,舍稚倒吸了口冷气,侧过身子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 计都凝神屏气看着一丈外的灵均,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心里亦是焦虑,不过高手过招最忌分心,所以他只能强按心神,全神贯注。 谁先分神,结果就是死。 计都扬了扬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灵均便嚓嚓两声飞出手中的锋利短刀,短刀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寒光向计都袭来。计都侧身险险避过,折返途中,又变幻成无数利刃,利刃尖端包裹着团团白雾,好像惹雪林中凋落的梨花。舜英看得心惊,那是带有致命毒雾的武器。她看得清楚,利刃落处,草木皆受冻凋萎,没了生气。 “梨落刃!”舜英惊呼。 灵均冷哼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计都,指尖操纵梨落刃的速度更快了,空中漂浮着的梨落刃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朝计都袭来。 计都也不慢,罗刹剑亦化出无数分身,逐一将飞来的梨落刃击落。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过百招。只见青光激荡,白光闪烁,在他们之间四散而下,却始终未能较出高下。 “呵,有两下子!”灵均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笑容。 计都亦是冷冷一笑,右臂一振,罗刹剑飞至半空,径自画了个圆,将梨落刃锁在圈中,随即他双指在圆心轻轻一叩,圆圈便迅速收拢,圈中的梨落刃竟然立即鬼使神差地调转了方向,齐齐向灵均袭来。 “轰!”一声巨响,石块在空中相互碰撞,发出震耳发聩的响声。 舍稚忍不住睁开了双眼,只见半空中的罗泺不停地振动着巨大的红色双翅,将周遭的风儿扭成了旋涡状,将那些个石块牢牢地牵制其中。 “噢?化生金翅?呵呵呵呵,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昊阳脸上表情有些狰狞,他右手一握拳,半空中的石块便立刻击个粉碎,罗泺大呼一声,在空中显了人形,跌落下来,一口鲜红的鲜血即刻从他嘴角喷出。 “罗泺!”青鸾忍不住赶来扶他,眼眶已经湿润,“你没事吧?” “呵呵,这个这个帝君只不过强我那么一点点”罗泺的嘴角还在不停地涌出鲜血,腥红的血色与苍白的脸庞形成了鲜明对比。 “是,是”青鸾脸上堆笑,眼泪却是顷刻涌了出来,“想不到你那么厉害。” “咳咳你现在才知道我的厉害,还不算太晚”说罢,又猛地吐了口鲜血出来,看来伤势不轻。 几丈之外的泽卿见此情景已不知如何是好,他暗暗踌躇:此次我们七人前来南赡部洲,唯有计都和舜英被禁了法力。现下,缙云兄与罗泺都已负伤,而计都和舜英也自顾不暇,看来唯有自己才能勉力搏上一搏。 可是,那人是三十三重天拥有至高权威的帝君呐! 思虑间,又见昊阳帝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庙廊之下孤身一人的舍稚,不由心中一紧。 不到万不得已,他万万不愿与天族为敌,但是又不能让舍稚身陷险境。刚想到这儿,就听昊阳对着舍稚喊道:“青洛,跟师兄回去!”转眼已见昊阳向舍稚飞去,心下一阵着急,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健步上前,人也随着昊阳腾空飞起。 半空之中,蓦然腾起一条透明的白蛇幻像,将昊阳紧紧缠绕。片刻之间,竟是让昊阳帝君不能动弹分毫。 灵均未曾料想在凡间居然会遇到如此强大的敌手,他本是高高在上的帝君亲卫,那么多年了,天下间想偷袭帝君的人数不胜数,可是从来没有一人能在他手下逃脱。可如今 那个男人的法力一样被束了七成,但是刚才的过招却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不能轻敌! 他第一次对对手有了这样的感觉,内心翻腾而起的兴奋感竟让他的双手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 弹指间,回旋而来的无数梨落刃已经合成双刃飞入他的袖口。灵均目光一凛,紧接着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笑意,“你该庆幸。” “何幸之有?” “因为你是第一个真正见识到梨落刃的人。”话音刚落,两柄带着寒雾的梨落双刃又飕飕两声从袖口飞出,径直朝计都飞去。 “小心!”舜英惊呼。只见双刃飞出之际,刀声噌的一声碎裂成片片带有薄晶的白色“花瓣”。白色花瓣形似梨花,貌似娇柔无比,实则有着能撕裂空气的巨大威力,且花瓣柔弱飘忽随风,并不像兵器实体有迹可循,故而实难招架。 现下漫天飞舞的“梨落刃”袭来,计都脸色顿时一变。只见他左拳圈花一扬,右臂稍稍一振,屈肘当胸,整个罗刹剑立即旋转起来,将所有梨落瓣都吸至剑身周围,一圈一圈的梨落碎瓣随着剑身旋转舞动。 计都心中笃定:想那灵均也是故弄玄虚之辈,梨落刃也不过耳耳。想罢,便持剑飘身而进,向灵均刺去。 谁料,那雪白“花瓣”一触及剑尖,便自动裂开,分裂成更多细微碎瓣。一分二,二变四一时间,满天碎瓣,纷纷扰扰,仿佛天降瑞雪。 舜英看得分明,梨落一旦触物,便将所触之物凝结成霜。不一会儿,半丈之内的地面上皆成雪白一片,罗刹剑周身蓝光已渐渐黯淡,白光反盛。 好厉害的梨落刃!舜英不禁心念。 计都亦是心惊,他未料到梨落刃还能有此形态,只能不断使用瞬移法术来闪避这漫天花瓣。好不容易近到灵均身前,剑尖刚要碰到灵均手腕。突然又从灵均袖口斜斜飞出梨落刃来,梨落刃来势神妙无方又近在咫尺,险些儿将计都五根手指一齐削断。总算他仙法卓绝,变招快速,百忙中急退两步,但嗤嗤声响,左袖已给梨落刃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计都变色斜睨,背上惊出了一阵冷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舍身救姊 “公子不要!”韫珠看着空中飞舞的白色腾蛇,内心不安起来。她心里非常清楚,父君对于敢冒犯自己的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此次,公子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哼,难道你们就只会这些雕虫小技?”半空之中,昊阳斜斜睨视着泽卿,“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话音刚落,他身上骤起一团强烈的白色法光,那法光乃由仙法催动,此刻他法力虽封,但仍有如此连绵雄厚之力,不禁令众人瞠目结舌。只见那团白光愈来愈盛,牢牢地将白蛇困在其中。不一会儿,白蛇已经坚持不住,发出“嘶嘶”的声响,身躯痛苦地扭曲着,片片蛇鳞逐渐开裂,鲜血从中间涌了出来。 “父君,求你放过公子!”韫珠扑通一声跪地不起,脸上已满是泪痕。舍稚也从廊下赶来,叫道:“泽卿,你个笨蛋,还不放手?”紧接着,又转而对昊阳怒道:“你若敢伤害泽卿,我必不和你善罢甘休!” 昊阳闻言神色一怔,也不知是谁的话起了作用,手上仙力顿时弱减了几分。他将指尖对准蛇身七寸之处轻轻一点,白蛇立即化回人形,泽卿一口鲜血喷出,重重地摔倒在地。 几乎同时,韫珠已经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公子公子”她扶起泽卿,见他头上白玉发冠已不知何时被击得粉碎,此时黑发披散开来,整个脸上青筋凸起,血丝满布,十分可怖,显然是刚刚受仙法所伤,引发了旧疾。 “哼,一个病怏子还想来逞英雄!”昊阳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冷哼。 泽卿闻言不觉自惭形秽,头垂得更低。他转身甩开韫珠的手,蜷缩在地上背对着她,坚忍的背脊微微颤抖着。他从来未在他人面前露过如此窘态,此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丑态百出,这让他情何以堪?他趴在地上,忍着剧痛一步步挪着身子,只想赶快找个地方藏匿起来,可偏偏身上的痛楚实在难以忍受,浑身疼痛欲裂,一步都无法动弹,无奈之下只得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泽卿!你没事吧?”舍稚见状也赶了过来。泽卿却别过脸去,痛苦道:“不要看我!求你不要看我!”“泽卿”“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求你了,舍稚,快走!” “走?你们以为能逃得开这个结界吗?”昊阳怒目道,“一个都别想走!” “你这人实在欺人太甚!”舍稚俏脸一怒道:“我们几人并未得罪过你,你为何如此伤害我们?” “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我都说了你是认错人了,你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陡得一惊,仿佛有一瞬间的错觉,将眼前的舍稚与记忆中的青洛重合到了一处。画面跳转中,那时的青洛也曾对他说过:大师兄!我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如此不可理喻!”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不会认错!”昊阳道。他想扑过去将舍稚擒住,却忽地眼前一闪,原是一群青色小鸟向他扑了过来。他急忙用手甩去,才发现那只是一群青鸟幻灵,并非实物,再回神舍稚已被青鸾拉了过去,和缙云罗泺一处。 “哼。”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七夕惊澜(2) 南瞻部洲,永安城。 “母亲,您瞧,这永安城可真是热闹!”韫珠一身绿衣轻扬,露出软润如雪的白皙肩膀,一头乌黑的如墨长发被精巧的发饰轻轻束起,显得简洁又精致。脸上一双圆润的双眼灵动有神,长长的睫毛如薄雾一般粘在上面,远远看去如小荷初绽。 “是阿,确实热闹喜庆。”媚姝笑脸盈盈得任由韫珠牵着,可眼神儿却不停转悠:“咦?怎得不见了你父亲?” “奇怪,刚才还在这儿呢。”韫珠也奇道。 她前几日刚过了及笄之年,便向父君讨要生辰之礼,硬要父母陪同来这凡间走上一遭,谁料父君竟然恩准了。今日,她便缠着父母到这永安城享一下凡间的喜庆节日。 “灵均,还不派人去寻?”媚姝对身后仆从打扮的男子低语了几句,转身又对韫珠道:“别担心,灵均去寻了。” 韫珠见着灵均走远,便附于媚姝耳畔轻声问道:“母亲让我提这出游的主意,是想与父君单独相处吧?怎得父君对您不好么?”“傻孩子,你怎会如此想?你父君日理万机,对我有所懈怠也是有的,可他心里却是最疼你的。” “真的?”她见着母亲鬓角青丝依旧,眼神中却含有沧桑,不禁心疼地握紧母亲的手:“等一会儿见着父君,珠儿就拉着他的手不放,像这样,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父亲。” “你个傻孩子。”媚姝宠溺地刮了下她鼻头:“这若大的天地间,也只有你最懂娘,真是娘的贴心小袄。” 酒馆内,昊阳一人坐于楼子的二层雅座,晶莹的珠帘挡住了他的容貌,只见他接连举杯喝干了杯中之酒。 小二又端着两壶酒躬身笑着侍奉道:“这位爷儿,您的女儿红,请慢用。”说罢,就赶忙退下了,在酒楼侍候了那么久,他早就明白一个光喝闷酒不点菜的主儿,一般都是借酒消愁,他惹不起,只能嘴上小心,脚下麻溜,躲得远远的。 昊阳揭开酒壶,浓烈的酒香迎面扑来,他一口灌下了喉,这女儿红入口已经第五坛,开始有了些后劲。 依稀间,昊阳忆起昔日青洛师弟也曾最喜欢这凡间的女儿红,那时他还总是笑话他饮酒之后脸色红得好似抹了胭脂的女子,想不到,今日饮来,这酒果真馥郁芳香,醇厚甘鲜,后劲更是猛烈。 半梦半醒间,楼下戏台上的名角儿咿咿呀呀开始唱着小曲儿。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昊阳眯起双眼,饶有兴致地听着。想当年,青洛也喜欢听戏曲儿,每出戏本什么明目,出自哪里,讲些什么,她都知晓一二,每每讲得他与翙兮都瞠目结舌。 他又执壶痛饮,迷迷糊糊有了醉意,耳边歌声娓娓悠扬,直到台上的青衣舞着洋洋洒洒的水袖舞,唱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他的眸子才又重新亮了起来。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死可以生?青洛他低低喃道。 仿佛间他似乎又见着了初次见面时那个圆滚滚的孩童,仅从师父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对他笑道:“你就是我的大师兄吗?” “大师兄,南赡部洲真的有那么好玩儿吗?” “大师兄,师父大寿,咱们备些什么好?” “昊阳师兄,为什么父亲那么久了还不来看我?为什么他不接青洛回家?” “大人?大人?”半梦半醒间,蓦地身后传来灵均的声音,将他从似梦非梦之境拉回了现实。他不满地回头瞪了一眼,道:“你怎么来了?” 灵均恭敬回答:“夫人和小姐来催您回去。” “知道了。”昊阳口气依旧淡淡的,道:“让他们去月老庙等我。” “你们看,那就是月老牌。”青鸾眼神儿尖,一眼就瞧见了前院门廊前密密层层的木制牌子被齐齐挂在木头高架上,足有一人多高,随着微风叮咚互碰发出轻脆的声响。她欣喜道:“先前就听人说起这月老庙的月老牌也甚是灵验,我早就想试试了。” “青鸾姑娘说的没错,我也有所耳闻。据说将自己与心仪之人的名字写在月老牌上就能得到月老庇佑,能佑两人”舜英偷偷瞄了一眼计都,脸色微霞:“能佑两人永结同心,至死不渝。” “原来如此!”泽卿嚓的一声将手中的白松扇收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先前听庙中女子说什么盖庙还愿之类的话,原是为了这个,看来这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那还等什么?”舍稚狡黠一笑,双手推搡着计都:“计都哥哥,你快些去写上你和英姐姐的名字,也好让妹妹我早日喝得你们的喜酒。” “妹妹别”舜英娇羞地拉住舍稚衣袖,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月光微露,残阳已不知何时钻到了地下,挂在廊檐上各式各样的彩灯跳着微弱的烛光,如婀娜多姿的舞娘,增添了几分温热的暧昧。月老牌前烛火摇曳,一排排昏昏煌煌的烛光照得一切如在雾里般虚虚幻幻,不太真实。计都轻轻拉过舜英的手,低声问:“英儿,你可愿陪我一同去?” 舜英不免脸颊绯红,轻允点头。 大抵南赡部洲的凡人也鲜少见过如此俊美登对的男女,此时两人携手同去,竟引得四周之人纷纷驻足停留,窃窃私语,无不流露出羡慕之色。 舍稚见他们在空白的月老牌上彼此写下对方的名字,心中更是满心欢喜:“看来不久之后,我们须罗族就能办上喜事了。” 泽卿亦赞叹:“计都兄深受浮日仙尊器重,有着大好的似锦前程,对舜英姐也是情真意挚。如真能佳偶成双,想必也定是段佳话。” “是啊是啊,看他们浓情蜜意的样子,真是令人羡慕。”青鸾笑道。 “啧啧。”罗泺闻声忍不住在旁打趣:“青鸾,怎得这副春心荡漾的模样?是不是也想嫁人了?” “谁春心荡漾?!你给我闭嘴!” “瞧你,口水都淌到地上了,还不快擦擦?” “罗泺,你找打!” 罗泺直觉地往后一闪,正好躲过她挥来的玉手,不免自鸣得意又接着一阵坏笑,气得青鸾连连跺脚,对缙云告状道:“公子,你瞧他!” 缙云笑而不语,仅用指节轻轻敲了敲罗泺的脑袋以示惩戒,罗泺只得收敛,继续捂嘴偷笑。 另一旁的泽卿却无瑕顾及这些,他满心扑在舍稚身上,踌躇半天终于弱弱问道:“舍稚妹妹,你要不要也去许个牌子?” “我?泽卿哥哥说的什么胡话,我求这个做什么?” “这” 刚巧舜英计都正不急不缓地折回来,听着这话便笑吟吟地道:“这月老牌呀,除了供彼此相爱有意之人祈得厮守外,独身之人也可将心仪者的名字写在上面,求月老赐得良缘。再不济,写上自个儿的名字,等将来有了心上之人再来补上,也是有的。” “真的?那敢情好,我也要写。”青鸾欢快地拍手:“舍稚,咱们一块儿去写,泽卿公子,你也去吧。” 舜英听她这样一说心中不禁一愣:青鸾姑娘那份期盼的模样颇有少女情怀的感觉,怎得也不像是已有婚约之人,可是舍稚妹妹明明说难道,是她听错了? 她心中正疑,转身看向身后的缙云,却正好触及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舜英陡地一惊,立即移了视线,对众人讪讪笑道:“是啊,机会难得,大家可不要失了良机。” 许是节庆,此刻前院内虽说不上人山人海,但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信徒,正成群地围在月老牌前。他们中有的正工整地写着牌子,有的正双手合十祈愿,一个个虔诚专注的模样,看得青鸾跃跃欲试。她一边推搡着泽卿一边挽着舍稚的手臂,三人刚走不远,就见罗泺悄悄跟了上来。 “你也要去求缘?”青鸾斜睨了眼道。 “怎得不能求吗?” “真不知羞,一个大男人还求缘!” “谁说我是求缘?我我求些别的不行吗?”罗泺急辩。 “你想许些什么愿?”舍稚从旁探出脑袋,与青鸾异口同声道。 “才不告诉你们,哼!”说完,便独自跑了。 秋风微起,人亦微凉。舍稚一人挑了处安静的角落,将空白的月老牌牢牢握于手中,踌躇着不知该如何下笔。她目光移向其余几人,见着青鸾罗泺已经写完,正利落得将月老牌挂起。 这两人一向雷厉风行,倒都是爽快的个性。目光动处又见泽卿正执笔望着她,他的面容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微红的光晕,眼神更是温柔地仿佛要化开一般。舍稚对他咧嘴笑笑,转头又看向缙云,却见缙云正与计都哥哥闲聊,并无留意过她,心中不禁黯然神伤。 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在月老牌上落下了笔墨。 那一边,青鸾离得罗泺最近,见着罗泺双手合十虔诚地低语,心中不免好奇,作势便要去翻那牌子:“罗泺,让我瞧瞧,你都写了些什么?” “欸?青鸾,你怎么能这样?”他眼疾手快,一手取下自己的月老牌,转个身又将它挂于最高处的架子上:“这祈愿的东西怎能随便看?” “小气!”青鸾鼓腮道。 “要不,咱俩交换着看,你也把你的取下来?” “哼,谁要和你交换,才懒得理你。”青鸾绕开他又跑向泽卿:“泽卿公子,你?” 泽卿指了指架子最上头挂着的月老牌,抢在她的前头说道:“青鸾姑娘,不好意思。喏,已经挂最上头了。” 舜英挪过步笑着奉劝:“这许愿之事呀最忌看破说破,青鸾姑娘如此闹腾,小心月老一不高兴,不给你择段好姻缘。”紧接着,舍稚也过来拉着青鸾的手:“没错,没错,咱们还是快些去正殿求签吧,听说那儿更为灵验呢。” 众人听罢便一同往内院正殿走去,独留泽卿一人愣愣望着舍稚的月老牌出神,他侧身看着众人消失的背影,修长的右手悄悄伸了出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七夕惊澜(3) 月老庙的内院相较于前院则明显热闹了许多,大多是些添油进香的信徒前来叩拜祈愿,也有些讲书人趁着乞巧节庆讲述着牛郎与织女的坎坷往事,往往演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惹得一些妙龄女子黯然神伤,偷偷抹泪。 舍稚抬头仰望满天繁星,不禁一阵唏嘘:“哎,这七姑娘与情郎若真能每年见上一面,倒也是件美事。” 计都笑道:“什么时候竟也学会了落寞?看来这些年活得有些伤情阿。” “哪有,只不过觉得他们自以为存在的事儿其实不过是虚妄罢了。”舍稚无奈道:“许多事情,或许自认为真的,其实未必真实。” 计都一听,皱着眉头轻声问舜英:“她是怎么了?”舜英递过一个放心的眼色:“没事,自己和自己闹脾气呢。” 泽卿不明所以,说道:“这乃他们心中所祈所愿,无关真相,只不过图个念想罢了。”说完,又压低了声音道:“天族的七姑娘若知晓她的事迹让这普天下的凡人多了个节庆可过,想必也是高兴的吧。” 舍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泽卿哥哥的说法倒也合理。” 正在这时,青鸾指着正殿门口道:“你们快看,就在那儿。” 众人顺她指尖看去,见前方不远处一个白袍老道儿正手执一书闲坐于解签台前捋须饮茶。只见他鸡皮鹤发,眉须花白,许是久被烛光映照,双颊竟泛有微微红光,再加上炯炯有神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入世之感。 “那就是月老庙的解签台。”舜英补充道:“庙里的签文灵验,多半也是这位袍道长的功劳。”“是啊,听说这位道长解得极准,不过,他并不是日日在此,仅每年乞巧节才会在此出现。”青鸾抬眼看了下天色,又道:“今日天色已晚,如若再不去求,恐怕就要等到明年了。” 众人赶忙走了过去,那老道儿眯眼将众人按个儿瞧了个遍,呵呵笑道:“今日起卦算得有贵客将至,谁料玉兔升起各位才姗姗来迟,实在让小老儿好等呐!” 舍稚笑着附在青鸾耳边轻声道:“这老道儿好会做生意,待会儿定能收到不少香油钱。” “欸?小老儿解签分文不取。”老道儿捋须道:“各位可是要求姻缘?” “除了姻缘,还能求些别的吗?”罗泺踮起脚尖露出半个脑袋问道。 “当然能,这位公子不如先来,一试便知。” 他闻言对身后众人憨憨一笑便当仁不让地坐了上去,又回首作手势让众人靠后,待众人退至几丈后才安心地悄声道:“寻人也行?” “当然可行。” “好!”说罢,罗泺接过老道儿手上的签筒,将它略举过头顶,微微晃动。不一会儿,一只褐色的签条便落于面前的解签台上。 “噢?”老道儿取出对应的签文一瞧,轻声读道: “昔日行船失了针,今朝依旧海中寻,若非一片赤子心,海中觅针怎能成?” “道长,这是何意?”罗泺急急问道。 “此签乃中下之签,并不顺遂。”老道儿皱眉深思:“不过,既是寻人,也算有个结果,这人儿公子定会寻得,只是费番周折。” 罗泺心中一喜,紧紧握牢老道儿执签的手,宛如获得至宝一般感激涕零道:“只要能寻得她,费多大周折我都不怕,多谢道长!” 他的嗓门颇大,待回过头来,却见众人都怔怔看着他,他疑道:“你们没偷听吧?”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呵呵。”青鸾讪讪怪笑。 “怎得表情都怪怪的?”他不明所以,只得推搡着青鸾道,“该你了,还不快去?” 说完,便背对老道儿,将众人与青鸾隔开,又讨好着说道:“青鸾你放心,我就站在这儿,保证不让他们偷听。” “幼稚!”青鸾朝他摇了摇头便坐了下来,轻声说道:“道长,我想求姻缘。” 老道长颌首,右手指向台上的签筒。 青鸾也抽出一签,交于道长,急道:“道长,快帮我看看。”回头看向众人时,却见罗泺正歪着脖子竖起耳朵偷偷听着,她起身飞起一脚,便将罗泺踢到几丈之外去了。 “姑娘,你瞧这签文。”老道长将签文递过,只见上面写着:几年空座莫人招,今日新花上嫩条,千里有缘千里会,他乡异域也相交。 “道长,这话究竟是何意?”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老道儿捋须笑道:“姑娘命中之人应该已经出现了。” 出现了?青鸾不免琢磨道,这些年自己一直陪在公子身边端茶侍候,一步也不曾离开,难不成真是 她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的缙云,不禁疑虑起来。 半信半疑间,舜英已翩然入席,也不知老道儿和她说了些什么,只见舜英脸色煞白的回来,计都欲上前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舍稚关怀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为何脸色这样难看?” “许是夜间风大,有些头痛,不碍事。”她勉力挤出笑容,又朝前方努了努嘴,对计都道:“计都哥哥,该你了,快去吧。” 计都放心不下,暗暗给舍稚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留神照顾着,便转身径直向老道儿走去。 “看这位公子气宇轩昂,相貌不凡,敢问是求姻缘,还是问前程?”老道儿抬眉问道。 “好男儿自然是问前程。” “请。” 计都起手抽出一签,老道儿将对应的签文卷开念道: “鲸鱼未变守江河,不可升腾更望高,异日峥嵘身变化,许君一跃跳龙门。” 他执杯润嗓后又道:“若问前程,道路遇阻,凶险无比,隐忍守旧,才可小成。“ 计都眉心一皱,不禁双唇紧抿,心中暗道:隐忍?父仇母恨不共戴天,如何隐忍?我须罗族上上下下已忍辱负重了数百年,还要再忍到何时?哼,就算前路凶阻又有何惧?我计都是断断做不得那忍辱偷生之事的! 他双拳紧握,一言未发,未及老道儿细说便已转身拂袖离去。 这七人,有男有女,皆是英俊貌美。此时齐聚此处,难免引人瞩目。短短一会儿功夫,四周已集了不少围观的凡人。 青鸾见状不免催促:“泽卿公子,轮到你了。”泽卿温煦一笑,从容抽出一签,递了过去:“既是乞巧节,自然是问姻缘。” 老道儿眯眼笑道:“这位公子倒是个性情中人,不过此签却不太妙。”说罢,他又念道: “奔波阻隔重重险,带水拖泥去度山,更望他乡求用事,千乡万里未回还。” “还请道长指点一二。” 老道儿沉思片刻,附在泽卿耳边密语一番,泽卿这才眼角含笑地退了回来,想来破解之法已了然于胸。 盏茶功夫之后,七人中唯留缙云舍稚两人,缙云以不问世事无所欲求为由辞了,舍稚只得迟迟上前,原本她还有所期待,此刻却是兴趣怏怏,只淡淡道:“求问前程。” 她将手中签条递于老道儿,谁料那老道儿一瞧,顿时脸色突变惊道:“姑娘,不妙不妙!甚为不妙!此乃大凶之兆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不免忧心如焚,“道长切勿吓唬我们!”舜英担心道。老道儿咽了咽口水继续对舍稚说:“姑娘你先看这签文:‘炎炎烈火焰连天,焰里还生一朵莲,到底得成终不害,依然生叶长枝柏。’” “此中有何玄机吗?” “前途凶险,近日更易有血光之灾,还望姑娘多多珍重。” 舍稚心中咯噔一下,又问:“那可有破解的法子?”老道儿摇了摇头,眉头深锁抿嘴不语。 她顿时有些不快,却听一旁计都不屑道:“凡间道士唬人的把戏,你也不用太过当真,你我皆非凡人,命运当由自己做主。”舍稚笑道:“计都哥哥说的极是。” 众人各怀心事,正欲转身出去,却被老道儿叫住。青鸾回道:“道长还有何事?” 他起身微微作了一揖,继续道:“我看各位实非凡胎,小老儿这里还有一法可为诸位拨云见雾,窥探日月,不知各位可愿尝试?” “好啊,不知此法子可探得什么?”青鸾迫不及待问道。 “姻缘。” 舜英闻言,也侧过身子饶有兴趣地说:“愿闻其详。” 只见老道儿从白袍袖口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微泛白光的水晶签筒,对众人道:“此物又名晶缘签,实非凡物,内含九千九百九十九根水晶签条,其中两两配对如世间姻缘,阴阳互济,男女成双。诸位可择一抽取,以示缘分,究其深浅。” “听来有些意思。”舜英道:“不过敢问道长,既是成双,那为何会独留一支落单?” “天煞孤星,自是成单,天意如此,不可强求。”老道儿捋须慢道:“如若抽取的签条并无相应的配对出现,则暂为空白,待有缘之人现身,签条才能有所感应。” 众人听罢皆上前抽了一支,唯有缙云迟迟未动。泽卿催道:“缙云兄,你也来吧。”缙云摇头浅笑:“你们去吧,我已是红尘之外的人,就不去了。” 舍稚见状,不免不快:“难得大家都好兴致,你若不来岂不扫兴?” 舜英亦说:“是阿,缙云公子,你也说独乐不及众乐,何不一起来凑个热闹?” “对啊,公子,一起来吧。”青鸾亦附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缙云无奈只得上前,随意择了一支,握于掌心。 不屑片刻,只见各人手中的签条皆发出银白色的微光,青鸾欣喜道:“你们看,它有感应了。”只见那白光之上竟浮起金字签文,青鸾又念道:“‘欲寄彩笺兼尺素’?” 泽卿也道:“我的是‘天涯地角有穷时。’” 计都亦摊开掌心,手中那泛光的签条中则浮现出“夜夜流光相皎洁”的金色字样。 舜英脸色微红,捏住水晶条儿羞答答地不说话,计都问道:“英儿的是?” “愿我如星君如月。”舜英绵言细语,声音犹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 “那是什么意思?”青鸾不明所以,舍稚只得在旁解释:“‘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是南赡部洲的诗句,是一对儿的。”青鸾这才明白过来,一个劲得拍手道:“那就是天作之合了,恭喜恭喜。” 话音刚落,只见萦绕在两支签条周围的银白光芒愈来愈盛,两者靠得越近,光芒越强。待其并到一处竟是完全融合起来,仿佛从未分开过一样,签条上的字迹也呈淡金色,不再褪去。 “哈哈,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老道儿笑道:“恭喜两位。” 计都轻轻地拉过舜英的手,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着,竟是完全忽略了旁人。 “欸,罗泺,你的呢?那上面写的什么?”青鸾道:“不要藏着掖着,快让我们看看。” “看就看。”罗泺将水晶签条摊开,只见原本光滑如洁的签面上慢慢浮现出文字,他读道:“山长水阔知何处?那是个啥?青鸾,你看得懂吗?” 众人安静无话。 紧接着,罗泺的签条也发出白色光芒,与青鸾的并成一枚,青鸾脸红道:“这,这是怎么了?” “傻瓜,你看不懂吗?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这两句也是一对儿呀。”舍稚笑道。 “什么?那么说我和他和他是一对儿?”青鸾尖叫。 众人齐齐点头。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不觉满脸通红,连忙又躲到缙云身后,叫道:“老道儿,你这晶缘签失灵了,该回去修修了。” “哈哈,小姑娘,小老儿的宝贝灵签从未失灵,既然天意如此,还是顺其自然才好。” 罗泺的脸也突然红了起来,嗓门儿像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我和青鸾?怎么可能?我喜欢温柔贴顺的姑娘,她那脾气” “罗泺,你说什么!”青鸾气红了脸。 “不不不,没有没有,哈哈。”罗泺转而又道:“道长,这这不作数,我们重来。” 舜英道:“求签之事哪有重来的,别小孩子气了。”转而又问:“缙云公子,你的呢?” 缙云笑笑,将手中签条举到众人面前,那签条晶莹剔透,良久也未有字浮现其上。他淡然一笑道:“看来缘分未至,强求不得。”说罢便转向舍稚,指了指她的掌心道:“舍稚,打开看看。” 舍稚摊开一看,手中签条竟也慢慢浮现出文字,她按序逐字念道:“只有相思无尽处?” “舍稚,果然是你!”她话音刚落,便见泽卿上前一把将她抱起,高兴地原地转着圈儿,显然是乐坏了。 舍稚心中细细琢磨,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泽卿哥哥的签文确实是前半句。 这么说的话,泽卿哥哥才是我的命中之人? 她一边想着一边见四周的男男女女皆捂嘴笑着,心中不禁责怪泽卿动静过大,羞道:“泽卿哥哥,你快放我下来。” 泽卿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放下了她:“是我高兴坏了,唐突了妹妹。” “你们果然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我就说嘛,我青鸾的眼神力一向很准。” 计都也道:“泽卿年幼时就对舍稚有救命之恩,两人的情分是从小订下的,如若真能结成百年之好,也是美事一桩。” 泽卿按住她肩,凝视着她如星般的双眸,郑重地说道:“先前求签,那签文断的便是要我果断处理情感之事,切勿拖泥带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你也知道,我这人从小到大一向优柔寡断,没什么主见,可是,如今,我便我便决定” “泽卿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决定向你提亲,舍稚!我喜欢你!”泽卿脱口而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七夕惊澜(4) “父亲,您看,这里的彩灯真是好看!”韫珠亲昵地挽着昊阳的胳膊,另一只手挽着母亲:“珠儿真想天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你若是想,天天求着你父亲也就是了。”媚姝宠溺道。 “说的什么胡话?你乃善见城的公主,岂能整日迷恋凡人之地?像什么样子?”昊阳口气虽凶了些,但脸上却是挂着笑,他转身对媚姝道:“你不能总顺着她,凡间有句话叫慈母多败孩,你得让她好好改改。” “是,大人。” 韫珠见父亲也没动真怒,不由心头一松又笑盈盈地换了个话题继续:“对了,父亲为何要来这月老庙呢?” 昊阳抬头望了一眼圆若银盘的月亮,淡淡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洒在他脸上,将他那头银发照得熠熠发光,他微微一笑,没有答她。 “珠儿知道了,是因为这月老庙的月老牌。”她笑靥如花,侧身对媚姝道:“听说这里的月老牌甚是灵验,父亲来此处定是希望与母亲能长相厮守。” 媚姝噗嗤一声掩嘴笑道:“就你那张小嘴甜,像抹了蜜糖似的。” “那是,父亲对母亲最好了。父亲,珠儿说的对吗?” 昊阳嘴角微微扬起,还是没有答她,只望着前方道:“想不到那棵银杏还在。” 韫珠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果然见着前院中央矗立着一棵满枝金黄的银杏树,秋风如姑娘温柔的玉手般轻轻拂过,将金色的叶子从茂盛的树冠上柔柔地吹落了下来,在银白月光的照耀下,这漫天洒洒的金黄色犹如天地间舞动的精灵,微微闪光,美轮美奂。 韫珠不由一声赞叹道:“真是太美了!” “是啊,可媲美大喜圆中的圆生树了,只是少了份妙香。”媚姝也在一旁赞道。 “珠儿倒觉得这庙内贡着的檀香配上这银杏,倒更显得庄严肃穆,让人肃然起敬呢。” 昊阳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得不错。”顿了顿又道,“银杏素有佛指之称,可存千年之久。珠儿,你可知这棵银杏,可比你岁数还要再大些。” “真的吗?” 韫珠心念,听闻父君只在最初登帝之时才带兵出山平复过战乱,近几百年来除了去无欲界天参禅论佛外,从未出过须弥山,便问道:“这小庙内的一棵银杏树,父亲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他伸手摸了摸银杏树的躯干,怔怔出神,缓缓道:“因为那是父亲登帝前亲手种下的,想来已有六百多年了。” 韫珠惊讶地“哇”了一声,赶不急地也伸手抚摸树干,心中顿时荡起神圣之感:“既是父亲种下的,那这树可有名字?” “火鸣” “火鸣?真是好听。”韫珠抬眼看这满树的金黄,仿佛见着了不起的宝贝似的,她指着火鸣树又道:“父亲母亲,您们快看,那树丫上的红色丝带是什么?” 媚姝笑着答她:“那是当地凡人的习俗,相传将心愿写于红丝绸上,风儿就能将它传达给天上的神仙。” “哈,凡人真是有趣。” 秋天的风夹着丝丝凉意,月老庙前院先前还有不少信男信女,也不知何时人儿都一股脑儿地往内院方向去了。此刻前院已冷冷清清,月色倾洒整个庭院,倒多了份静谧恬静。 韫珠用指尖指了指前方密密匝匝的木牌子,说道:“快看那儿,应该就是庙中的月老牌了。” 媚姝走上前随意择了块挂架上的牌子笑着说:“说起这些个祈福求愿的玩意儿,还是南赡部洲的凡人最是精通。” “是阿,他们存于天地间短短几十载,自然是多了许多尘世的欲望。”昊阳负手而立,眼睛仍一刻不离地盯着那银杏树道:“不过他们虽然在许多方面不及其余种族,但所特具的勇猛c忆念c梵行,则优胜于三洲及诸天界。这也是为什么佛陀降生于此的缘故。” 昊阳轻叹一声,心中默道:或许,他们,才更懂得何谓活着。 “大人说的极是。”媚姝对昊阳嫣然一笑,随手翻过手心中的牌子,却突然愣住了。 “舍稚?”她如梦呓般地低低说道。 “母亲,你怎么了?”韫珠凑过身子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月老牌问道:“舍稚?舍稚是谁?” “好像是须罗南门天勋哥哥的女儿,她年幼时我还曾见过她,是个伶俐的丫头。” “那么说就是珠儿的远房表姐喽?”韫珠兴奋地叫起来,她虽出生于帝王家,兄弟姐妹也有些,但大多碍于身份,表现得严肃端庄,鲜少有活泼的,所以她总觉得善见城太过憋闷。闲时,韫珠亦听仙娥们谈起过母妃的母族,族风潇洒随性。此刻心中便对这位表姐多了几分憧憬。 出神之间又听媚姝道:“听说她被玄禹道君收为弟子,该是出不了梓潼山的,怎会在此?许是记错了吧。” 昊阳过来接过月老牌:“舍稚?听名字倒颇具你们须罗一族的特色,凡人不大会取这样的名字。” 韫珠嘻嘻笑道:“父亲对母亲的氏族倒是了解通透。” “须罗一脉渊远流长,你也算得上是半个族人,以后也该多往云麓山上走动走动。” “大人说的是呢,父亲年迈,近日时常惦记起珠儿,说这半年一次的入宫之制实在难解思亲之情。”媚姝接着道:“如若得大人垂怜,得了机会,等年底父亲大寿,让珠儿下山一次如何?” 昊阳嘴角扬起一条浅浅的弧线笑道:“依你。”韫珠高兴得连连朝媚姝眨弄着眼睛,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正谈话间,却见前方几个凡间女子正挤在一处窃窃私语,虽相隔得远,但三人耳力非凡,此刻也听得甚是清楚:“听说长得非常俊俏,咱们赶快去内院瞧瞧。” “走走。”另一个也眉眼带笑地跟了上去。 韫珠见状忙道:“内院正殿似乎是有什么好戏可瞧,父亲母亲,我们也去看看呗!”话一说完,人便一股脑儿地往内院奔去。 昊阳轻叹了一声,无奈地跟了上去。呵,这孩子的活泼劲倒是颇像须罗族人。他在心底默默念道。 走进内院,韫珠一眼便见着那些个凡人正围成一圈儿,踮着脚尖往里瞧,似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正吸引着他们的注意。韫珠身子娇小,轻轻松松便挤了进去,边挤边听得身边的姑娘们捂着嘴笑脸盈盈地说:“那位公子相貌堂堂,如若是我,定会答应了他。”“这一看呐便是体面人家的公子,你也不知羞,都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去你的,如若是你,你会不心动吗?”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逗弄得韫珠也心痒痒地往内探,可惜只看得到个背影,却是一副如雪裹松的挺拔身姿。 昊阳和媚姝也随她一起入了人群,见着前方空地上的四男三女,个个衣着讲究,看身形打扮也不像是凡人,怪不得在这月老庙会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他心里虽然好奇,但也不想深究。南赡部洲本就是人杰地灵之处,历来都有不少各族的男女乔装来此游历,没什么好奇怪的。昊阳转过身子刚想离去,却见着其中一白衣男子正按住身边女子的肩膀,对她说道:“我喜欢你!” 摇曳的烛光投影在他们脸上,将那对男女的容貌照得分外红亮。 昊阳不禁屏住了呼吸,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是你!”他与韫珠异口同声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七夕惊澜(5) 转眼间,不知从哪里涌来了一团黑云,皎洁的月光被遮盖起来,仅从云层后透出混沌的光晕来,像一个惶恐至极的姑娘躲进了黑色的帘幕后面。风儿从四处汇集过来,扫过高高的树顶,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 昊阳只觉得口干舌燥,仿佛有那一瞬间的错觉,使他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血液汩汩冲涨的声音。他惊愕地睁大双眼,此刻,乌云密布,隔着人群隐隐见着的那名女子,是否就是那个夜夜入梦之人? “怎得是你?”倒是韫珠先开了口,只不过她是对着泽卿说话,脸上还漾着浓浓的笑意。 泽卿先是一愣,随即眉眼舒展开来,露出雪白的皓齿笑道:“是你!” 原来是那日浮玉山遇见的绿衣姑娘。 “父亲,母亲,你们快来看,这位就是我曾提起过的在浮玉山救下珠儿的公子。”韫珠喜不自胜道。 此时,四周的凡人见着他们彼此相熟,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让他们过去。这下,昊阳看得越发清晰了。 “早就听珠儿提及那日之事,还要多谢这位公子。”媚姝走上前去,翠绿色的翡翠水滴耳坠微微摇动着,“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泽卿。” 天上的黑云终于将月亮吞没,天地间迅速暗了下来,只靠这月老庙中微弱的烛光来维持基本的照明。昊阳仿佛被什么钉住了似得一动不动,挡在他前方的媚姝挪了步子,他这才勉强看清远处那名女子的容貌。 “泽卿公子,谢”媚姝的谢字还未出口,便感耳旁一阵劲风飏过,身后数丈之外的昊阳转瞬已至跟前。 “青洛?”只见他修长的双手紧紧地按住了舍稚的肩膀,惊讶道:“真的真的是你?” 舍稚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昊阳又道:“你不是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此时他双眸之中摄出的捕猎气息,令舍稚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她扭动着肩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不禁薄怒道:“放开我!你认错人了!” 舜英察觉不妙,上前劝道:“这位大人,此乃家妹舍稚,并不是你说的什么青洛。” “舍稚?”媚姝一惊:“可是须罗南门的舍稚?” 须罗族?昊阳陡地一怔:她竟也是个须罗族人?怪不得与青洛如此神似。杂念一起,手上的力道跟着一松,舍稚便借机挣脱了出来。她揉了揉微微生疼的肩,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转而对媚姝念道:“是啊,你认识我?”说罢,便歪着脑袋端详起眼前这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努力地搜索着关于她的记忆,可惜却一无所获。 计都见状也跟了上来,与舜英舍稚并肩而立。他细眼一瞧,突然间倒吸了口凉气,话未出口,已经屈下身子单膝跪地道:“媚姝夫人!”倏忽之间,他刻意略去了天妃二字,唯恐惊扰了周身的凡人。 舜英舍稚听他这么一说,皆是一惊,仿佛长远的记忆一点一滴被拉了回来。记忆中媚姝天妃只在她们儿时才在云麓山上出现过一次,仅靠这一次并不热络的见面,彼此间印象可谓是极淡的。可舜英反应极快,一边想一边已屈膝跪地。她暗暗扯着舍稚的衣袖示意她也跟着跪下,心中隐隐泛起不好的感觉:媚姝天妃此刻出现在此,那她面前这位看起来威严无比的男子应该就是 思忖之间,风势渐大,周围凡人不得不各自散开,寻个屋檐遮蔽。青鸾与罗泺才借机跟了过来,两人何等聪慧,见此情景也知对面三人地位颇高,不容小觑,便依样行了大礼。待身子微微一屈,便将最后一排始终匿于人后的缙云显出形来。 空隙一出的当儿,昊阳不经意间的一瞥,那双丹凤眼便立即对上了那对漆黑发亮的眸子。 只一瞬间的功夫,昊阳浑身犹如触电般猛地一颤,威仪的俊脸顿时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道:“是你?” 缙云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迎上昊阳的眸子,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黯然回道:“是我。”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惊。舜英秀眉一蹙,偷偷与计都互换了眼色,眼底不由泛起一丝愁绪。 “果真是你!”昊阳脸色一变,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缙云默不作声。一旁舍稚却早已按耐不住,蹙眉道:你这个怪人,怎么见谁都一付想要吃人的模样?”她转身走到缙云身边又问:“缙云,怎么回事?这人到底是谁?” “没事,误会。”缙云微微一笑,手轻轻落在她肩上,替她弹去肩上的灰尘。 “不准碰他!”昊阳一声怒吼,双眸中燃起烈火。他看到了,看到舍稚投向缙云的眼神中满是信赖。一刹那间,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道:“好啊!我明白了。原来,原来你们一直在骗我!” “青洛,你给我过来!”昊阳话一出口,手已不自觉地向舍稚伸去。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已扑通一声被缙云推到在地。她只见那个熟悉的伟岸身影如山一般挡在她的面前,要为她挡去了所有的危险。 “缙云!不要”那几个字如鲠在喉,苦涩难咽。她只能愣愣地看着缙云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那管翠绿色的玉笛,奋力往身前一横。玉笛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形成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圆形屏障,硬生生地挡住昊阳的去路,可是他自己亦被昊阳推出数步,跌跌撞撞站不稳当,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渊魂?”昊阳喃喃自语。他看着那只玉笛,心底犹如倾翻了五味杂瓶,酸甜苦楚瞬间涌出,不由发出“呵呵呵”的苦笑,“好啊,真是好!你们竟然这样对我!” “父亲!” “大人!” 韫珠和媚姝在他身后忍不住喊道,她们也不知昊阳为何会如此动怒,心中不敢大意,亦不敢冒然上前相劝。为今之计,只能在原地候着。 几乎同时,罗泺与青鸾已快步赶到缙云身边。罗泺伸开双臂,死死将缙云护于身后,不让昊阳再靠近半步。他目视着眼前这个法力极盛的男子,面上也无惧色,冷静道:“青鸾,护好公子和舍稚!” 昊阳不免怒气勃发,眼神锐利地扫过缙云和摔倒在地的舍稚,“灵均!”紧接着他大喝了一声,身后两丈之外迅速显出一黑衣男子来。只见他灰白色的短发利索干净地束在脑后,白净的脸上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原来方才他一直隐了身形随行保护,此刻听得帝君传唤,才迅速显身。 灵均朝昊阳恭敬地点了点头,双手合十捏诀,指尖腾起丝丝白雾。那白雾薄似轻烟,袅袅盘旋升起,迅速扩散到四周,竟形成一道乳白色圆顶屏障,覆盖方圆数里,而先前庙中的凡人转眼之间也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族的结界!”计都惊道。 “不错,是天族的。计都哥哥,那人是”舜英对计都道。 “帝君——昊阳。”他看着昊阳的身影,脸上表情陡然冷了下来,如凝了层冰霜,让人不寒而栗。 一边的泽卿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不免怔怔向昊阳看去,心道:原来,这就是三十三重天的主人——善见城的昊阳帝君。果然是飒爽英姿,威仪非凡! 思忖间,只听得缙云吩咐道:“青鸾,带舍稚退后!” 青鸾重重点了点头,拉着舍稚迅速退至殿廊之下。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跑!”昊阳厉声道。话刚说完,人已飞起向缙云冲去。他心底正有团团怒火在熊熊燃烧,几百年了,已经有几百年他未有过如此感受了。此刻他法力虽自禁了七成,但仍疾如闪电,转眼已快至缙云身后。 罗泺也不慢,迅速转身,双拳已发出凌厉的掌风,直直地对准昊阳太阳穴击去:“休想伤害公子!”“哼!就凭你?”昊阳冷哼一声,显然并未将他放入眼中,身子只微微一倾,已轻松闪避了过去。 “你可知道与我为敌会有什么下场!” “哼,管你上场下场,我只知道绝不能让你伤害公子!” 转眼之间,罗泺已与昊阳周旋起来,计都舜英这才回过神来:“你待着别动,我去帮忙!”计都嘱咐舜英道。一个转身,左手已拔出剑鞘中的罗刹剑,罗刹剑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在黑夜之中犹如蓝宝石般璀璨夺目。他刚想砥剑前进,却被眼前一黑衣男子拦住了去路,“帝君面前谁敢放肆!”那人正是刚才布了结界的灵均。 “计都哥哥,小心!”舜英忍不住惊呼。 泽卿亦一步拦在他们之间,拱手对灵均道:“我们与帝君无怨无仇,不知为何如此为难我们?” “与天族帝君为敌,就是自寻死路。”灵均言谈之间,手上动作亦干净利落,两柄寒光闪闪的短刀已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发出瘆人的冷光。 “泽卿,你去看着舍稚,这里交给我。” “计都兄!” “还不快去?” “可是” 舜英也焦急相劝:“泽卿,我们法力被封,怎是帝君的对手?这里唯你周全稳重,你快想法子劝住帝君!” “好!那你们小心。”泽卿说完便转身离去。 另一边,昊阳正不断地施展着法术,指尖白光道道向罗泺袭来,罗泺背着缙云无力施展,只能被迫不断闪躲,渐渐地已体力不支,疲态毕现。 昊阳不免冷笑:“你以为躲就能躲得了吗?”他看到嘴角已沁出血丝的缙云,又道:“放下他,我就饶你们一命!” “想要伤害公子,先问我答不答应!” “哼,找死!”昊阳冷哼一声,右掌摊开,一个透明的光球自空气中慢慢凝结而成。那球体晶莹剔透,他随手一握,顿时无数条银白色光线从球中崩出,如一道道晶莹无垢的白色丝线,在空中瞬间织成一道天罗地网,迅速向罗泺缙云头顶袭来。 “哐哐”正在这时,身后赶来的泽卿掷出手中的白松扇,扇子飞至半空,扇面越变越大,直冲上那白色巨网,回旋之间将那道白网击了个粉碎。 “好啊,又来一个!”昊阳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赶来的泽卿。 “父君,不要伤害他!”韫珠满脸焦急,已然想冲上前去,却被媚姝一把拉住,“你给我回来,不要命了吗?待在这里别动,你父君自有分寸。” 谁料,那泽卿站定后,却垂首深作一揖,恳切道,“帝君息怒。” “你既知道我是谁,还不快退下?”昊阳瞥了眼他手上的白松扇,冷道,“我念你曾救过珠儿一命,刚才之事暂不与你计较,如有下次,定不轻饶!” “多谢帝君。”泽卿拱手一礼又道,“只是今日乃是我们第一次来这凡间,不懂凡间规矩,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帝君?还请帝君明示。” “和他说那么多干嘛?”说话的当儿,罗泺已将缙云妥当安置于正殿前的树下,让他依着树干休息,又见他嘴角血丝已经止住才稍稍安心道:“要打的话,小爷我奉陪到底!” “无知小辈!”昊阳鼻头一哼,又对缙云讥讽道:“怎么?如今唯唯诺诺得只敢躲在小辈身后了吗?” “休要猖狂!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本事。”罗泺气极,立即现了金翅鸟真身,翅动风起,振振有声,顿时将周围大大小小的石块都卷起至半空,齐齐向昊阳击打去。 眼见石块将要击中昊阳,说时迟那时快,泽卿一个转身抽出腰间藏匿的太晶剑,剑如蛇舞扭动,将石块逐一击落:“你疯了么!怎得真和帝君动手?” “泽卿,你闪开!”罗泺展翅飞到昊阳面前,又道:“无端伤人的可是他!” “可是可是他是帝君!”泽卿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 “哼!别急,今天你们都要死!”昊阳说完,轻轻举起了双手,只见月老庙周边所有的石块齐齐腾空飞起,聚集一处,浩浩荡荡形成几排,比起先前罗泺的要多出好几倍:“记住,这种初级的法术要这样用,才能产生致命的威力。” “看清楚!”话音刚落,整排整排坚硬的石块便向罗泺等人的方向袭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七夕惊澜(6) 计都凝神屏气看着一丈之外的灵均,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心里亦是焦虑,不过高手过招最忌分心,所以他只能强按心神,全神贯注。 谁先分神,结果就是死。 计都扬了扬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灵均便嚓嚓两声飞出手中的锋利短刀,短刀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寒光向计都袭来。计都侧身险险避过,折返途中,短刀又变幻成无数利刃模样,尖端包裹着团团白雾,好像惹雪林中凋落的梨花。舜英看得心惊,那是带有致命毒雾的武器。她看得清楚,利刃落处,草木皆受冻凋萎,没了生气。 “梨落刃!”舜英惊呼。 灵均冷哼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计都,指尖操纵的速度更快了。只见那些梨落刃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快速向计都袭来,远远看去,犹如一团团氤氲弥漫的白色薄雾穿梭于两人之间。 计都也不慢,罗刹剑剑身骤然青光大盛,缕缕青烟从剑尖飘逸开来,幻化成无数罗刹分身,瞬时将飞来的梨落刃个个击落。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过百招。只见青光激荡,白光闪耀,在他们之间四散而下,却始终未能较出高下。 “呵,有两下子!”灵均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笑容。 计都亦是冷冷一笑,右臂一振,罗刹剑飞至半空,径自画了个圆,将梨落刃锁在圈中,随即他双指在圆心轻轻一叩,圆圈便迅速收拢,圈中的梨落刃竟然立即鬼使神差地调转了方向,齐齐向灵均袭来。 “轰!”一声巨响,石块在空中相互碰撞,发出震耳发聩的响声。 舍稚忍不住睁开了双眼,只见半空中的罗泺不停地振动着巨大的红色翅膀,将周遭的风儿扭成了不断旋转的旋涡状。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块此时被旋风牢牢地牵制其中,停止了转动。 “噢?化生金翅?呵呵呵呵,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昊阳脸上表情有些狰狞,他右手猛一握拳,半空中的石块便立刻被击了个粉碎。罗泺大呼一声,在空中显了人形跌落下来,一口腥红的鲜血即刻从他嘴角喷了出来。 “罗泺!”青鸾忍不住冲上去扶他,眼眶已经湿润,“你怎么样?没事吧?” “呵呵”罗泺见着是她,逞强地笑道,“这个这个人只不过强我那么一点点” “是,是”青鸾脸上堆笑,眼泪却是顷刻间涌了出来,“想不到原来你那么厉害。” “咳咳你现在才知道我的厉害,还不算太晚”说罢,又猛地吐了口鲜血出来,看来伤势不轻。 几丈之外的泽卿见此情景已不知如何是好,他暗暗踌躇:此次我们七人来这南赡部洲,计都和舜英被禁了法力,缙云兄与罗泺现也已负伤,看来唯有自己才能勉力与他们搏上一搏。 可是,那人是三十三重天拥有至高权威的帝君呐! 踌躇间,又见昊阳帝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庙廊之下孤身一人的舍稚,不由心中一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万万不愿与天族为敌,但是也绝不能让舍稚身陷险境。刚想到这儿,就听昊阳喊道:“青洛,跟师兄回去!”心下一阵着急,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健步上前,人也随着昊阳腾空飞起。 半空之中,蓦然腾起一条透明的白蛇幻像,将昊阳紧紧缠绕。片刻之间,竟是让昊阳帝君不能动弹分毫。 灵均未曾料想在凡间居然会遇到如此强大的敌手,他本是高高在上的帝君亲卫,那么多年了,天下间想偷袭帝君的人数不胜数,可是从来没有一人能在他手下逃脱。可如今 那个男人的法力和自己一样被封了七成,但是却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不能轻敌! 他第一次对对手有了这样的感觉,内心翻腾而起的兴奋感竟让他的双手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 弹指间,回旋而来的无数梨落刃已经合成双刃飞入他的袖中。灵均目光一凛,紧接着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笑容,“你该庆幸。” “何幸之有?” “因为你是第一个真正见识到梨落刃的人。”话音刚落,两柄带着寒雾的梨落双刃又飕飕两声从袖口飞出,径直朝计都飞去。 “小心!”舜英惊呼。只见双刃飞出之际,刃身噌的一声碎裂成片片带有薄晶的白色“花瓣”。白色花瓣形似梨花,貌似娇柔无比,实则有着能撕裂万物的巨大威力,且花瓣柔弱飘忽随风,并不像兵器实体有迹可循,故而实难招架。 现下漫天飞舞的“梨落刃”四散开来,计都脸色顿时一变。只见他左手圈花一扬,右臂稍稍一振,屈肘当胸,整个罗刹剑便立刻腾空旋转起来,青色的灼灼剑气将所有梨落花瓣都瞬间吸至剑身周围,一圈一圈随着青色剑身旋转舞动,倒是异常漂亮。 计都心中笃定:梨落刃形态虽多,但威力也不过尔尔,想来那灵均也是个故弄玄虚之辈,待我早日与他分了胜负,也好去对付那昊阳帝君。想罢,便持剑飘身而进,向灵均刺去。 谁料,那雪白“花瓣”一触及剑身,便自动裂开,一变二,二变四,分裂成更多细小的梨落刃。一时间,漫天花瓣,稠稠密密,仿佛天降瑞雪,纷纷而下。 舜英发出一声惊呼,她看得分明,那梨落碎瓣一旦触物,便将所触之物凝结成霜。不一会儿,半丈之内的地面上皆是雪白一片,罗刹剑周身青色光芒也已大多被白光反噬,渐渐黯淡了下去。 好厉害的梨落刃!舜英心中暗念。 计都亦是心惊,他未料到梨落刃还能有此形态,只能不断使用瞬移之术来闪避这漫天花瓣。好不容易近到灵均身前,突然又从他左袖之中斜斜飞出几枚黑色的十字飞针来,那飞针来势神妙无方又近在咫尺,险些儿将计都五根手指一齐削断。总算他仙法卓绝,变招快速,百忙中急退两步,但嗤嗤声响,左袖已给十字飞针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计都变色斜睨,背上惊出了一阵冷汗。 “公子不要!”韫珠看着空中飞舞的白色腾蛇,内心不安起来。她心里非常清楚,父君对于敢冒犯自己的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此次,公子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哼,难道你们就只会这些雕虫小技?”半空之中,昊阳斜斜睨视着泽卿,“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话音刚落,他身上骤起一团强烈的白色法光,那法光乃由仙法催动,此刻他法力虽封,但仍有如此连绵雄厚之力,不禁令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骇然。只见转眼间那团白光已愈来愈亮,牢牢地将白蛇困在其中。不消片刻,白蛇已经坚持不住,发出“嘶嘶”的声响,身躯痛苦地扭曲着,片片蛇鳞逐渐开裂,鲜血从中间涌了出来。 “父君,求你放过公子!”韫珠扑通一声跪地不起,脸上已满是泪痕。舍稚也从廊下赶来,叫道:“泽卿,你个笨蛋,还不放手?”紧接着,又转而对昊阳怒道:“你若敢伤害泽卿,我必不和你善罢甘休!” 昊阳闻言神色一怔,也不知是谁的话起了作用,手上仙力顿时减弱了几分。他将手指对准蛇身七寸之处轻轻一点,白蛇立即化回人形,泽卿一口鲜血喷出,重重地摔倒在地。 几乎同时,韫珠已经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公子公子”她扶起泽卿,见他头上白玉发冠已不知何时被击得粉碎,此时黑发披散开来,整个脸上青筋凸起,血丝满布,十分可怖,显然是刚刚受仙法所伤,引发了旧疾。 “哼,一个病怏子还想来逞英雄!”昊阳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屑哼道。 泽卿闻言不觉自惭形秽,头垂得更低。他转身甩开韫珠的手,蜷缩在地上背对着她,坚忍的背脊微微颤抖着。他从未在他人面前露过如此窘态,此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丑态百出,这让他情何以堪?他趴在地上,忍着剧痛一步步挪着身子,只想赶快找个地方藏匿起来,可偏偏身上疼痛难忍,一步都无法动弹,无奈之下只得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泽卿!你没事吧?”舍稚见状赶来。泽卿却别过脸去,痛苦道:“不要看我!求你不要看我!”“泽卿”“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求你了,舍稚,快走!” “走?你们以为你们能逃得开吗?”昊阳怒目道,“一个都别想走!” “你这人实在欺人太甚!”舍稚起身怒道:“我们几人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缠着我们不放?” “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我都说了你是认错人了,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他陡得一惊,仿佛有一瞬间的错觉,将眼前的舍稚与记忆中的青洛重合到了一处。画面跳转中,那时的青洛也曾对他说过:“大师兄!我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如此不可理喻!” “不!”昊阳吼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人!我不会认错!”一回神,他已探手欲将那舍稚擒住,却猛然眼前青光一晃,原是一群青色小鸟扑着翅膀嗡嗡向他飞来。他急急用手去挡,才发现原来那只是一群青鸟幻灵,并非实物,待再回神舍稚已被青鸾拉了过去,和缙云罗泺一处。 “幻术?”昊阳嗤笑了一声,“你们还有什么伎俩,不如一起使出来吧。” 青鸾闻言便想冲身上前,却听得后头传来一声:“住手!”回头一看,却是在树边休息的缙云,只听他对昊阳说道:“她,并非你要找的那人,你若不信的话,大可使用追溯之法查个究竟。” “哼,你以为我会再相信你吗?”昊阳眯起双眼反问道。 “你放过他们,我跟你走。” 未等昊阳回答,舍稚气鼓鼓地抢道:“缙云,你怕他做什么?他先伤罗泺后伤泽卿,我还没有同他算帐呢?”罗泺在一旁笑道:“想不到你这人还挺讲义气,算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昊阳见他们如此,心中更是有气,他看着缙云重重说道:“你放心,你,我一定不会放过。她,我也定要带走。” 话音刚落,昊阳已快步向树下走去,青鸾见状立刻挺身迎前,右臂轻轻一挥,青色的窄袖之中两串闪着银光的铃铛便脱袖而出。她体态轻盈,此时左脚磨地,腰身一扭,右脚也随之一转,人已翩跹转身,两串闪着银光的小巧铃铛正不偏不倚地套于她纤纤玉指之间。青鸾目视昊阳心道:如若硬拼,我定不是他对手。唯今之计也只能靠些幻术来拖延时间,希望能抵挡一阵子。一边想着她手指已跟着舞动起来,指尖的铃铛随之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声,无数只青鸟幻灵从铃中飞出,叽叽喳喳围在昊阳身侧,令他一时间也进退不得。 “青鸾!”罗泺急喊,正想起身冲上前去,却被舍稚一手拦于身后,她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去送死”话未说完,突然身子一软人已向后仰去,昏厥在缙云身上,原是缙云指尖一凌,点中她的哑门穴。他将舍稚置于树下坐好,转身嘱咐罗泺道:“此人法力高强,你万万不能硬拼。”接着又在罗泺耳边低语一阵,也不知说了什么,只听罗泺恩了一声,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凌空披掌便向昊阳击去。 昊阳只眼角微微一瞥,瞬间已摆好了招架之式。偏在此时,空中罗泺身形忽地一闪,昊阳只觉眼前陡然一晃,罗泺已转眼不见了踪影,正思忖之际,凌厉的掌风忽地从身前右侧直直袭来,昊阳心中一惊,急忙回掌相抵,其势却已不及,右肩不免硬生生吃了罗泺一掌。 他看着前方显出形来的罗泺,心中疑道:这家伙的身形怎会如此之快?竟连我也看不清 不待他细想,罗泺又挥掌从正前方袭来,昊阳刚想施法压制,罗泺又转瞬不见了踪迹,正当昊阳疑惑之际,掌风又从左前方呼啸袭来,重重打在他的左肩。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七夕惊澜(7) “大人,小心幻术!”不远处观战的媚姝忍不住插口道。 昊阳心中一怔,又向另一边的青鸾看去,见着她指尖的银色铃铛正不停地散发出银白色的微光,微光贴身包裹着罗泺,随着他的快速闪动,若隐若现,一时间倒也令人察觉不得。 原来是有人在旁协助,两人打得好配合,竟将我也一时蒙蔽了过去。昊阳心中暗念,嘴上说道,“哼,雕虫小技,以为仅凭一点幻术就想困住我吗?”说完,他对准罗泺真身就扑了过去,只见人还未到,周身顿时又出现无数个罗泺,各个样貌体态均是一个模样,只闻那成千上百个罗泺异口同声道,“废话少说,再接我一掌!”说罢,罗泺凌至半空,掌风又起,有了青鸾的幻术配合,罗泺的掌印顿时被放大数倍,只见半空之中,掌影飞舞,霎时之间将昊阳四面八方都震得个水泄不通。 “同一种招术还想对我用第二次?”昊阳眼露轻蔑之色,而后竟然镇定自若地闭上了双眼。一时间,四面来风,他听音辨向,忽然间耳尖一竖,已狠狠将右掌对准右侧方向击了过去,掌风一至,头顶四向披靡而来的掌影顿时全都消散无踪,只听一声闷哼,罗泺被狠狠推出数丈,跌落在缙云脚旁,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罗泺!”青鸾见昊阳此掌竟用了十足力道,不由心里一阵担忧。随即她双足一点,身子猛地飞起,人已落立于树枝之上。只见她此时十根纤纤玉指不停地舞动,一时间,无数只幻灵青鸟陆陆续续地从银白色的铃铛内涌出,密密麻麻地汇聚成青色球体,将昊阳困于此幻灵鸟阵之中。 “青鸾”罗泺抹去嘴角的血迹,强撑起身子想再冲上前去,却被缙云一把按住了肩头:“让青鸾拖一阵子,你听我说” “可是公子,青鸾她” “你放心,青鸾幻术了得,那人一时半会儿也伤不了她。何况,他从不伤害女子”缙云顿了顿又郑重道,“罗泺,找机会带舍稚走。” “什么?那公子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他法力被封,我自有办法拖住他。”缙云看了一眼仍被困在幻灵鸟阵中的昊阳道,“等会儿听我指示,见机行事。” “不,你不走我也不走,我要留下来保护公子!” “罗泺!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缙云加重了语气,“你只管带她走,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好她,我自有办法找到你们。” “公子” “相信我。” 罗泺看了一眼缙云,重重点了点头,眼底浮起一丝坚定,“我信公子。” 就在这时,只见那青色的幻灵鸟阵中蓦地白光盛起,不一会儿白光已经盖过了青光,紧接着从鸟阵中猛地传出一声“哐嘡”的巨响,整个鸟阵顿时被震个粉碎,无数青色幻灵碎片四散而下。树上的青鸾心中一惊,暗道:“这人果真好本事,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破解了我们女床山的幻术。” 破阵而出的昊阳斜眼看了眼青鸾,淡淡道:“我从不伤害女子,也不屑与你动手,还不快退下!” 青鸾心道,“这人看来也颇讲道义,不像十恶不赦之人,既然如此不如我” 她心中还未念完,又听昊阳冷冷道:“如若你再痴缠,我也自有法子制你!” “哼!少来,看招!”青鸾杏眼一瞪,转瞬又举起手间的铃铛。 “我说过,别再对我使用第二次。”他目光猛地一凛,青鸾只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正蜿蜒地攀上她的腿,她低头定睛一瞧,原来是树上的枝条不知被施了何种法术,此时正歪歪斜斜地聚到她脚旁,沿着她的小腿攀上了腰身,她下意识地用双手去扯,可那树枝附得甚是紧密,她的双手被树枝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身子却仍是不能动弹分毫。 片刻之后,蜿蜒而上的枝条已经将青鸾的双手牢牢捆住,青鸾不由叫道,“你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你个大男人难道就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吗?” 昊阳嫌她闹腾,道:“你若再吵个不休,我就让它捆住你的嘴。” “你敢!” 昊阳嘴角一扬,左袖轻轻一甩,那些原本已静止不动的枝条又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立刻沿着青鸾的身子蜿蜒而上,青鸾倒吸了口凉气,紧紧抿上了双唇。 就在这时,只见天边一团紫光闪过,紫光精准地击打在树枝之上,那些枝条顿时犹如见了鬼魅一般,纷纷从青鸾身上缩了回去。青鸾身子一松,脚下跟着一软,人已从树上摔了下来,紫光又快速盘旋而下,于她身后稳稳地接住了她。青鸾睁眼一看,原来是朵泛着淡淡紫光的木槿幻花。 韫珠暗暗念道,“起!”腰际的五色凌素便抽身而出,那五色凌素乃仙家法器,平日里透明无色,缠绕隐匿在韫珠腰际。此时待韫珠一声唤起,便立即脱身飞起,发出淡淡的粉色光芒,将受伤的泽卿层层围绕其中。 “珠儿,你这是干什么?”媚姝忍不住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你疯了吗?你法力只剩三成,怎得无故耗损去救这个快死之人?” “可是,母亲,他是珠儿的救命恩人!”韫珠哭着跪在媚姝面前道。 “别忘了,他也是忤逆你父君之人!”媚姝厉声回她。 “珠儿管不了那么多。”韫珠揉了揉哭红的眼睛,又拉住媚姝的裙摆恳求道,“母亲,求您救救公子。” 媚姝看了眼地上披头散发的泽卿,不由嫌恶地皱了皱眉,“那是旧疾,母亲也无能为力。”韫珠见她如此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不禁放开了她的裙摆,重新跪在泽卿面前,双手紧紧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对着五色凌素又灌入了新的法力。只见凌素粉色光芒骤得大盛,泽卿身上的伤口竟然奇迹般的开始慢慢愈合起来。 只是那韫珠年纪尚轻,法力本也有限,此时泽卿身上重伤加旧疾,情形已是什么危险。她不禁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人已有些晕眩,摇摇晃晃跪不稳当,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一般。 “珠儿!”媚姝见她如此坚持,心中不禁暗暗着急:绝不能让珠儿靠近那群人,如若他们借机挟持了珠儿,并以此来要挟帝君,又该如何是好?她心中想法一定,便对韫珠柔声道:“罢了罢了,你那点法力也是无用,起来吧,将此药丸给他服下,可暂缓其周身开裂痛楚。不过你得答应娘,乖乖待在娘的身边。” “是,母亲” “听话,过来。”说罢,媚姝从口袋中取出一粒黑漆漆的药丸,扔在了地上,便将韫珠一把拉至自己身后。 她又看着不远处的昊阳,眼底又起愁雾:不知帝君是着了什么魔,怎得定要带走舍稚那丫头?她看着昊阳看向舍稚的眼,心中顿时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行,绝不能 媚姝一边自忖一边将目光移向腰际中藏匿的捆仙索,此仙索遇仙捆仙,遇魔伏魔,乃是她生辰之日,天界天一真人馈赠之物。此时,她目光一凛,已牢牢锁定于树下晕厥过去的舍稚 木槿幻花放下青鸾之后,即刻变回紫色凤钗飞入了舜英手中。 “舜英姐!”青鸾不禁叫道。 “你们没事吧?”舜英见众人虽都受了些伤,但好歹并无性命之忧,不由心下松了一口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