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剑》 正文 第一章 凛冬里的师兄弟 弘武十一年,北方无尽葬海上十年一现的寒流,掐着入冬的时节,又顺着伏龙山脉急匆匆地往南刮了过来。这场寒流下,首当其冲的便是蛰居在伏龙山脉北端一带的东岐诸部。 随着寒流一同而来的骤然大雪,比那早春的雷雨来得还要快c还要猛,而且悄无声息。地上的积雪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没过了脚背,纷纷扬扬的雪花却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鹅毛般的大雪在凛冽的寒风中上下飞舞着,使整个天地间都生出了一种让剑客想要舞剑c刀客想要挥刀的肃杀之气。 作为东岐诸部乃至整个中州最古老的部族,伏龙氏对这道寒流早已应对自如,他们储备的食物和取暖材料,已经足够支撑这个近万人的部族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而这场寒流会在明年的初春收尾,开春之后,他们就可以一边耕种一边狩猎,虽然狩猎要比前几年辛苦一些,但只要秋收过后,他们又会回归从前轻松快活的生活。 这不过是个轻车熟路的循环罢了。今年的初冬同十年前的初冬并无多少不同,唯一有些新鲜的就是,白泉剑宗的人亲自到部族里来招收弟子了。 白泉剑宗会和寒流同时到来并非适逢其会。白泉剑宗位于伏龙山脉中部,也是这道寒流的必经之地,由于伏龙山脉曾被古籍《水地括》称作白泉障,故得名为白泉剑宗。 江湖中人也称之为剑宗。 剑宗立宗三千余年,自创立之日起便立下规矩,只在每隔十年这股寒流到来时开山收徒,这寒流便是入门的第一道考验。 不过却从未有亲自下山收徒的先例。 据说剑宗这次一共来了三人,为首的是剑宗七剑中排名第二的怒剑魏知理,跟随的是七剑之首喜剑的大弟子姜枕剑以及魏知理最喜爱的小徒弟韩麒麟,三人此行的目的是将那名震东岐诸部的天才伏青招入白泉剑宗。 伏龙氏,议事堂。 伏克押了口茶,稍作回味,然后看向正襟危坐在火炉对面端详着茶盏的魏知理,他知道魏知理这人虽然号称怒剑,却工于茶道,讲究以茶养道c以静修剑,所以特意拿出自己珍藏的茶盏和上等的茶叶作为招待。 果然,魏知理在一番细细品啜之后,赞叹道:“好茶,好水,好盏茶是最上等的北地雀舌,难得一见,水是伏龙山脉上甘冽至极的活泉,泡茶绝佳,至于这茶盏,竟是那‘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的极品兔毫盏,可谓万中无一。” 魏知理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里的兔毫盏,却把目光移向了伏克身后的伏青,微笑道:“令郎的天赋却是比这兔毫盏来得稀有得多,若能拜入我宗,他日荣登天人也未尝不可。” 伏克也回头看着伏青,这十五岁的少年坚定的摇了摇头,那略显稚嫩的脸上充满了倔强。 伏克当然知道伏青为什么拒绝,自己这个天资绝伦的小儿子自幼便认为拳头第一,什么刀枪剑戟通通不屑一顾,又怎么愿意去学这剑道?偏偏这小子同他那表兄梁箫一样,是个八匹马都拉不回的犟脾气,认定的事情,谁也劝不了。 想到那侄儿梁箫,伏克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倒是个剑痴,可惜无法修行。 伏克回头向魏知理苦笑道:“魏兄你也看到了,犬子倔强,坚持不愿离开部族,我这做父亲的也不好强求” 魏知理还未说话,他身后那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爱徒韩麒麟却冷哼了一声,冷眼看向伏青,欲要开口。 一直左顾右盼心不在焉的姜枕剑忽然不满的的皱了皱眉。 韩麒麟面露畏色,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韩麒麟狠狠瞪了伏青一眼,伏青偷偷扮了个鬼脸,气得他火冒三丈,偏偏又发作不得,只好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眼不见为净。 对于小辈的小动作,伏克装作没有看到,坐在对面的魏知理也恍若不知。 虽然伏克掩饰得极好,但魏知理还是看出,伏克比伏青更不情愿,伏青毕竟是天生罴体,修行武道显然比修行剑道更有前途。 过了一会儿,魏知理自顾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兔毫盏,站起来又不舍的看了看伏青,这才洒然笑道:“万般皆是缘,半点不由人,令郎与我剑宗缘分未到,也不可强求,不过既然来了,在下希望能从部族里挑几个根骨好的小家伙带回去,也好不枉此行。” 这正合伏克的意,他大笑而起,朗声道:“如此甚好,魏兄与两位贤侄且在我族歇息一晚,待我明日召集族中儿郎在雷神祭坛下,让魏兄挑个够。” “那在下就先多谢族长了。”魏知理说罢便带着两个晚辈告退。 待三人走后,伏克父子相视一笑。 “去,把剑宗明日收徒的事通知你表哥。” “得嘞。”伏青迫不及待的跑出门去。 伏克抬头看着横梁,喃喃自语道:“无论如何,总得让这孩子试一试才行。” “这种事,你总该等到萧别离回来再说。”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堂中间的空气一阵扭曲,如同平静的湖中投入一颗石子,一圈圈波纹荡开,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老头款款走出。 “大祭司。” 伏克准备起身,老人挥了挥手示意不必。 伏克重新坐定,有些担忧的说道:“怕就怕萧别离有心让这孩子平淡无奇的过一生,这孩子的血脉你是知道的,即便他无法修行,但他的血脉却不会允许他甘于平凡。” “况且伏曦还在受苦,我又怎能让她的孩子堙没于凡尘?” 老人抚着颚下白须,沉声说道:“老夫虽然不知道萧别离做的什么打算,但你莫忘了他是谁,以他的能力,即便是这种情况,也未必没有办法。” “但愿吧。” 气运反噬,气海枯萎,真的有办法吗? 背负长剑的师徒三人一路静静地向歇脚的扫榻园走去,谁也没有说话。 脚底下的雪花发出“噗呲噗呲”的呐喊,却又被断断续续地呼啸着的风声所淹没。偶有积雪从路旁的老树上“哗啦啦”地落下,在雪地上砸出一片小坑,又被飘落的雪花无声无息的填满。两旁大大小小的圆形木屋中,传来伏龙氏族人的欢声笑语,雪花落在热气腾腾的屋顶上,转瞬化为雪水,从屋檐的四周滴滴嗒嗒地流下去 风声稍住时,一阵幽香飘来, 脚步声戛然而止,最前面的魏知理看着一株傲立雪中的梅花,忽然说道:“我辈修剑之人,要有傲骨,但绝不能有傲气,要无畏,但绝不能鲁莽我们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剑宗,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宗门的声誉,麒麟你懂吗?” 魏知理的语气有些生硬,代表着他的不满。 韩麒麟愣了愣,感激的看了姜枕剑一眼,随后向魏知理低头抱拳道:“弟子知错。” “知错是不够的,知错要能改,为师希望你能明白,为人处世比修为重要,这些你要多向你姜师兄学一学。” 双手拢在袖中的姜枕剑缩着头,有些无聊的伸出舌头接住一片雪花。 韩麒麟又崇敬的看了看姜枕剑,用一种严肃而认真的语气说道:“弟子明白,弟子一向视姜师兄为楷模。” 魏知理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继续往前缓缓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温和的说道:“为师自己回去,你们去逛一逛吧,看一看伏龙氏的寨子,这个寨子的玄妙远超你们的想象,若能从中悟到半分,对你们也大有裨益。” 待那师兄弟二人告退远去后,魏知理抬头看向远处密密麻麻的木屋 ,细声嘀咕道:“好一座深不可测的大阵” 师兄弟二人踏着雪在偌大的寨子里优哉游哉的游荡着,也不管方向,看哪里顺眼就往哪里走。 一个时辰之后,姜枕剑从一颗老槐树上跳下来,拍拍手掌,眉飞色舞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占地数十里的寨子是一座大阵,光是这些木屋的格局,就是一种极其厉害的迷魂阵,不过” 他看着一脸崇敬的韩麒麟,像那说书先生说到最惊心动魄的地方一样故意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若是每栋木屋里的伏龙氏族人都动起来的话,则更加可怕,至少我能推断出来的就有鹤翼c鱼鳞c锋矢等十余种变化,这还只是我看到的这一小部分而已,若是整个大阵运行的话,其中的变化,绝非一人力所能计算得了的。” “想不到师兄居然连阵法也懂得这么多,师兄果然见多识广。”韩麒麟由衷的夸赞道。 姜枕剑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道:“你也不看看你师兄是谁?你师兄我可是陪你大师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莫说多了,就说那医家杏坛的十万杏林,农家桃源的忘忧谷,武道冲夷山的万重云帐,还有那佛家百塔寺的一百零八浮屠塔,我可都是亲眼见过的,毫不夸张的说,师兄我见过的阵法比你听说过的都多。” 韩麒麟看向姜枕剑的目光更加崇敬,期待的问道:“那师兄一定找到回去的路了吧?我们都出来好一阵了,该回去了,回去晚了师傅得说我们贪玩了,今天还没有练剑呢。” 姜枕剑顿时一愣,摸着鼻梁,尴尬的说道:“找不到,后面的脚印都被新下的雪给淹没了,没法找。” “师兄你难道不是在破阵?” “破什么破,你以为这是破西瓜那么容易?这破阵法连你师兄我都没有见过。” 韩麒麟露出震惊的神色,终于觉得这是一座非常了不起的阵法了,韩麒麟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那我们找个人问一问?” 姜枕剑也想了想,反问道:“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师兄弟二人又在大大小小的木屋之间迷迷糊糊的转悠了近半个时辰。姜枕剑性情淡泊,一向随所欲而安之,倒也无所谓。 缺根筋的师弟虽然坚信师兄能带自己走回去,却还是免不了生出了几分急躁,偶尔不满的将沾在脚尖上的积雪踢飞,“噗”地嵌入地上的积雪里去。 在转过一个路口时,拢着双袖缩着脖子走在前面的姜枕剑忽然轻“咦”一声,停下了脚步,惊异的看着前方。 姜枕剑目光所及,那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有一棵不大不小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树枝下,一个十六七岁的灰衣少年擎着一把极大的扫帚,正在不紧不慢的扫着门前的积雪。 少年面容清秀俊逸,即便放在中土之地也属罕见,称得上是万中无一的美少年,若是换上一身锦衣到那洛阳的街上走一遭,指不定有多少家的姑娘要为之倾心。 少年的身材也并不像伏龙氏的其他少年那样健硕,反而像中土那些和寒门书生般有些单薄。 在这样的地方看到一个这样的少年,任谁都免不了要感到惊异,但最让姜枕剑感到惊异的并非这少年本人,而是少年那别在腰间的无鞘长剑。 说是长剑,却不过是一条废弃的锯条磨平了锯齿做的剑身,然后将一节木棍劈成两半合在铁片的一头,用布带缠住,作为剑柄。 这也算剑?这难道不是小孩子的玩具? 可就是因为这个拙劣“玩具”,却让姜枕剑在看到少年的第一眼时,在心中冒出了“剑客”两个字。 韩麒麟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扭头看向姜枕剑,轻声说道:“师兄,这人好生奇怪。” 姜枕剑点了点头,却又摇头笑道:“奇怪?不不,应该说是有趣才对,这是个有趣的家伙。”说罢,挺直身子大步流星地向少年走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有少年扫雪 梁箫是五岁时随师傅萧别离来到伏龙氏的,老人们都很喜欢他,常常摸着他的小脑袋露出追忆的神色,时而嘀咕些什么“大地之母”“有彗神的慧根”之类的话,时而又叹着气不停地说着“可惜”。 不过小孩子们,尤其是那些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可不怎么喜欢他。 因为他太优秀了。 六岁时,他用三天看完了寨子里说书先生伏罔的一屋子藏书,而且倒背如流,从此成了寨子里唯一一个对伏罔说书毫无兴趣的人。 八岁时,他心疼拉石碾子的大水牛,指着寨子门口大槐树下的石碾子说,这个可以自己动,于是寨子里多了一个大风车。 十岁时,那个冬天,他听见对面阿叔家的小女孩伏翎想吃新鲜的青菜,于是伏龙氏的地里多了一片大棚子,族人们冬天也种出了蔬菜。 十三岁时,他已经被称为“小神医”,医术和祭司们一样高明。这一点倒还好,毕竟他那位名叫萧别离的师傅,是靠着神鬼莫测的医术在伏龙氏立足的。 可是他射箭又远又准,骑马又快又稳,写的字比老学究还要好看,在沙地上画的画栩栩如生打猎c做饭c烧炭c砌墙c雕刻c下棋他什么都一学就会,转眼间就比许多资深的人还要做得好。 这就很过分,他这种“别人家的孩子”,让很多孩子都感到痛苦。 但没有知道他比别人家的孩子更痛苦。 学的东西越多,他就越感到痛苦,因为他觉得自己学的东西没有一件是有用的,因为他不能修行。 不能修行,代表着他无法平息来自血肉和灵魂深处的躁动,也无法承载起那绝不能抛开的巨大责任。 通玄的五觉六感和枯萎的气海形成某种鲜明的对比,散发着来自老天爷的恶意,就像一个奴隶主将快乐建立在奴隶的痛苦之上。 但他不是奴隶,他只有在独自一人时才会显露自己的痛苦,比如偷偷跑到深山舞剑,或者独自躺在田野吹风,又比如孟夏听蝉,暮冬扫雪 就像受伤的野兽,躲进角落里添舐伤口。 他现在又在扫雪,但并没有咀嚼自己的痛苦,他在等人,等萧别离。 萧别离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出去的,没有说去做些什么,只说一年就回来。 归期已到,萧别离一向喜欢干净利落,所以梁箫扫雪相迎。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六遍扫雪,天地一片苍茫,萧别离依旧没有回来。 一片雪花旋转着落下,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变成一朵冰凌花,然后是一座冰山,然后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冰山脉直到他的眼中千里冰封,只有一个冰的世界。 他叹了口气,将双眼闭上,再睁开眼时,一切又开始变小,冰的国度c冰山c冰凌花最后重新变为一片雪花,飘散落到地上,被他的扫帚扫向一旁。 他又听见许多声音,微风吹过梧桐枝头的声音,片片雪花落在积雪上的声音,对面阿叔家里炭火炸裂的声音,阿叔的女儿宓翎嗑瓜子的声音这些声音太多太乱,很聒噪。 还有空中各种各样的气味,口中余留的桃花酒的味道,天地元气流过肌肤的触感,冥冥之中那种模糊的感觉 这便是他的六感了,一度让他很烦恼的六感。 幸好他现在已经学会了怎样约束自己的五觉六感。 他微微偏了偏头,那些的声音嘈杂开始一个一个的消失,直到最后,只剩下西北方的两个脚步声。 气味也一个个开始消失,最后剩下伏克从萧别离那里抢去的北地雀舌的味道,还有梅花的味道,整个伏龙氏只有扫榻园垂花门外有一株梅花。 天地元气中带着一丝秉直的剑气。 他感受到了其中一人的焦灼。 他已经猜到了大概,这是两个下榻于扫榻园的外来客人,一个稳重,一个浮躁,都是剑修,不久前受到过他舅舅伏克的接待,而现在,迷路了。 脚步声在一个转角停了下来。 “咦?”这是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这声音让他没来由的想起了“鹰立似睡,虎行如病”八个字。 “师兄,这人好生奇怪。”是另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 那慵懒的声音又说道:“奇怪?不不,应该说是有趣才对,这是个有趣的家伙。” 然后两个脚步声再次响起,径直向他走来。 “有趣的家伙”显然就是指的他。 他停下手中的扫帚,抬头看向西北方的街道。 一个带微笑的白衣青年带着个剑眉星目的白衣少年向他走来。 白衣飘飘,身负长剑,这一身行头谁都可以穿,但在伏龙山脉纵横万里境内,只有大陆五宗之一——白泉剑宗的弟子敢穿,毕竟谁也不愿背上冒充剑宗弟子的罪名,即便是其余四宗的弟子也一样。 他的目光在他们肩后露出的精致剑柄上稍作停留,一丝羡慕一闪而逝。 一种躁动突然在他的体内迸发。 他皱了皱眉,将左手放在腰间拙劣铁剑上,轻轻吸了一口气,鲜血的沸腾渐渐平息,心跳也渐渐稳定。 这种情况已经很多年了。剑对他来说,总是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常常引发他来自灵魂和血肉深处的躁动,他靠着腰间的铁剑无数次安抚了这种躁动,却无法真正平息它。 身负长剑的两人在三丈外站定,那白衣青年突然开口问道:“你在等人?” 语气轻松而自然,就仿佛隔壁的小子想要和自己聊聊晚饭和这糟糕天气,抑或是讨论一番对面阿叔家那像只小猎豹般的女儿。 不过这样会不会有些交浅言深了?他想。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问路?” 他的语气极其笃定。 青年没有说话。 青年身后的少年冷笑道:“问路?你莫非以为我们迷路了?这不过区区一座寨子而已,你以为困得住谁?” 他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毫不在意这少年的恼羞成怒。 “我本来只有九成把握认为你们迷路,经你这么一说,却有十成了。” 少年一时气结,想要开口反驳,那青年抬了抬手,少年欲言又止。 这青年在那少年心中显然极有威信。 青年有些慵懒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迷路了?” 这不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这个青年既然连他在等人都看得出来,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 他甚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太多,或者说完整的答案太长,而且太简单。 比如他们被雪水浸湿的白衫。 比如他们与扫榻园背道而驰的行进方向。 比如那白衣少年走过来时脸上的一丝迷茫和浮躁,以及看向他时充满希冀的喜色。 又比如他们身上的味道。 总之答案很多,但说服人只需要一个。 他回身将手中的扫帚立到屋檐下。 “很显然你们是外族人。” “不错。” “没有人带路却不迷路的外族人,我还没有见过。” 这不是最好的答案,却是最直接最霸道的答案。 白衣青年笑了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不错,我们确实迷路了。” 青年拍了拍两肩的积雪,对着他抱拳道:“在下白泉剑宗弟子姜枕剑,这是我师弟韩麒麟,未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姜枕剑躬身在雪地里写下“姜枕剑”和“韩麒麟”六个字。 “梁箫,栋梁的梁,竹箫的箫。”梁箫看了看地上的字,有些生硬的报了抱拳。 东岐人向来豪爽,没有中土人那么多礼节,抱拳这种行为,梁箫还是在书里见过,只好现学现卖。 街道对面的木屋中,突然有一声忍不住的嗤笑传出。窗户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闪而过,躲进屋里去。 梁箫有些无奈。 姜枕剑师兄弟莫名其妙。 姜枕剑看了看小木屋,回头又继续说道:“方才麒麟多有冒犯,梁兄别往心里去。” “无妨。”他看了看那韩麒麟,心中暗道: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小孩子而已。 他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才十六岁。 姜枕剑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 “你真是个少年老成的妙人,不知你是否愿意为我们作个向导?” 姜枕剑说着突然将背后的长剑并着剑鞘取下,继续说道:“我这柄剑虽非神兵利器,却也是凡器中的佼佼者,吹毛断发c削铁如泥还是当得起的,我愿将我这柄剑赠与你,一则作麒麟鲁莽的赔礼,二则作带路的谢礼,三则作你我初识的赠礼。” 这个行为实在有些突兀,比之那句“你在等人”还要来得突兀。 “师兄”韩麒麟有些不解的看着姜枕剑,暗想师兄虽然一向随心所欲,却绝不是这样一个唐突的人才对。 梁箫看着姜枕剑递过来的剑,皱了皱眉,这是姜枕剑今天的第三次试探,前面的两次试探中,无论是“你在等人”还是“你怎么知道我们迷路了”,梁箫都不为所动。 但现在,他很不满意这种赠剑的行为。 他抬头看着姜枕剑的双眼,认真的说道:“一个剑客,怎能轻易将自己的剑赠与他人?” 短短一句询问中尽是不满之意。 在他看来,剑客的剑,正如鹰的爪c虎的牙,永远也不能抛弃。 名叫韩麒麟的少年有些不满,冷哼道:“我师兄已经是濯庸上境的剑修,不日便可破境,踏入窥法境,又因为窥法境的剑修已经可以修行那玄之又玄的御剑之术,所以我白泉剑宗有规矩,凡是弟子是踏入窥法境,便可以到我宗圣地‘剑庐’受剑,届时,师兄手里这柄剑一样要舍弃。” 梁箫虽然不能修行,但对于修行的常识还是很清楚的。 修行之初为武人,武人原本被粗略的分为九品,直到两千年前青帝出世,又将武人九品分为三境,一至三品为纳气境,四至六品为濯庸境,七至九品为窥法境,所谓窥法,便是初窥法门,是由“术”入“法”的过渡期。 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青年已经一只脚踏入了窥法境的门槛。 梁箫面色好转,看了看姜枕剑,又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剑,依旧坚持的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已经有一柄剑了。” “可是你这柄剑”姜枕剑欲言又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剑名不求人 梁箫能猜到姜枕剑想说什么,无非是“你这柄剑根本算不得剑”或者“你这柄剑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玩具罢了”这类话,这种话他早已经听得多了,尤其是他那没心没肺的表弟伏青,常常称他这柄剑为“没用的铁片”,说是送给自己挠背都不要。 但是他依旧无时无刻都带着这个“没用铁片”,因为这个铁片虽然不能挠背,却能挠心。 在他极小的时候,就渴望就是成为一个剑客,他不知道这种渴望从何而来,这种渴望仿佛从来就在他的血里c肉里c骨子里以及心底里,这种渴望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与日俱增,但这种渴望又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满足,那种感觉,比后背瘙痒却怎么也挠不到还要难受百倍千倍。 直到某一天,他再也不能忍受了,他找遍了宓龙氏部族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找到一柄剑。 刀,刀,还是刀,偌大一个部族,居然一柄剑也没有,这是为什么?当他跪在雷神雕塑下的祭坛前,企图恳求伟大的雷神赐予自己一柄剑时,他才发现,原来雷神的手中握着一柄刀。 于是他回到家中,用废弃的锯条制作了一柄“剑”,这柄剑或许是这天下最拙劣的剑,但在他的心中却是唯一的剑。这柄剑满足着他成为剑客的渴望,缓解着他内心那种难以忍受的“瘙痒”,这柄剑有个同中土人挠背的搔杖一样俗气的名字,叫做“不求人”。 梁箫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不求人”,如同看着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在不知不觉间,这柄剑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不用。”他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听闻中土有一柄名剑,与剑的主人最是相通,剑主使之如臂使指,故而以人手上最为灵活的食指为名,唤作‘食指’,我这柄剑虽然拙劣,却也如同我的食指。” 看到梁箫那倔强而坚定的神情,韩麒麟有些不能理解,甚至因为想起了不久前见过的另一个同样倔强的讨厌家伙,而有些有些愤怒。 姜枕剑却露出一种敬佩的神色,同时有些惭愧,惭愧自己对这个少年的试探行为。 “你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剑客。”姜枕剑说。 梁箫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的问题,剑道对于他来说仿佛近在咫尺,但他那枯萎的气海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大雪茫茫,落地有声,他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如同抖去了一身的烦恼,然后洒然笑道:“雪越下越大了,还是先送两位去扫榻园吧。” 说完他又扭头看向街对面的木屋。 “要不要一起去?”他说。 过了一会儿,那木门“嘎吱”一声打开,钻出一个身穿兽皮的少女,怀里抱着个酒囊,回身扯上木门,抬头看着天上,若无其事的走在在雪中。 “哇,好大的雪呀。” “” 姜枕剑看了看少女,又看向梁箫。 很显然,这就是刚才蹲在屋里嗤笑梁箫的那个少女。 梁箫耸了耸肩,有些无奈。 “咦!梁箫你也在?” 少女蹦蹦跳跳的跑到梁箫身旁,挽着他的左手,笑嘻嘻的将手里的酒囊递给他。 对于两人的亲昵,姜枕剑和韩麒麟也不以为怪,东岐诸部没有中土那些繁文缛节,也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这种封建礼制,少男少女之间打打闹闹实属常态。 两个外族人都如此明白,可想而知,从小在东岐长大的梁箫早已习以为常。 少女叫伏翎,因为梁箫教会她冬天种出新鲜的蔬菜而成了梁箫的第一个朋友,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教她看书写字下棋,她则教他骑射和狩猎,两人逐渐成了最好的朋友。 部族里的老人看着他和伏翎,常常打趣说:“小绵羊和小猎豹将来要成为夫妻啦”。 “小绵羊”是梁箫的绰号,梁箫相较于族里的其他少年来说身板较小,性格上虽然继承了族人的豪爽大方,却没有继承东岐人的骁勇好斗,所以常常被喜欢开玩笑的族人称之为“小绵羊”。 至于“小猎豹”,当然就是伏翎了。 伏翎的阿爸伏羽是伏龙氏奔跑速度最快的猎人,据说堪比伏龙山脉深处的奔雷豹,所以被族人称之为“猎豹”。而伏翎继承了她阿爸这一项天赋,在伏龙氏的年轻一代中,即便是天赋异禀的伏青,在奔跑速度上也要略逊于她,故而她被称作“小猎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小绵羊”和“小猎豹”将来是要成为夫妻的,这是部族里的共识。 梁箫接过宓翎手里的酒囊,喝了两口,他没有修为,为了御寒,便常常喝伏翎家的桃花酒,这是从他六岁时,也就是上一次寒流中就养成的习惯,这或许也是他后来会和伏翎成为好朋友的原因之一。 “萧先生要回来了吗?我见这两天你总在扫雪。”伏翎问道。 将酒囊别在腰间,他伸出右手替她拍了拍落在头顶的积雪,亲切的说道:“老师是前年的这个时候出去的,按照老师说好的一年就回来算的话,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 “那真是好极了,萧先生是我见过最守时的人,想必是不会错的。”伏翎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伏翎说罢,又转头看了看姜枕剑手中的长剑,笑道:“这位姜大哥,梁箫是不会收你的剑的,他把他自己这柄剑,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咧。” “况且他这人,你若是把他当做朋友,别说是送你到扫榻园,便是送你到那洛阳,他也愿意。” 看得出来,伏翎已经在后面偷听了很久。 姜枕剑弹了弹身上的积雪,将长剑重新背回身上。 “是在下唐突了,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伏翎从来都是听人问“这位妹子叫什”“这个娃娃叫什”,倒是第一次听到“敢问姑娘芳名”,左右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在梁箫家里看过的侠义小说中那些“敢问义士大名”的回答,灵光一闪,挺了挺胸膛,豪气万千的说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唤作伏翎,伏翎的伏,伏翎的翎,是伏龙氏里跑得最”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梁箫,连忙改口道:“第二快的人。” 梁箫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古灵精怪,仍免不了笑了笑。 姜枕剑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就连那不善言辞的韩麒麟都不禁露出了笑意。 姜枕剑有意逗弄这可爱的少女,故意露出不得其解的为难之色,问道:“那伏翎的伏又是哪个伏呢?” “就是就是就是伏龙氏的的伏。”她的脑袋倒也转得挺快。 不待姜枕剑说话,她又继续说道:“你若连伏龙氏的伏都不知道的话,那也太差劲了,要知道你们现在可是在我伏龙氏做客呢。” 姜枕剑终于明白了梁箫的无奈之色的由来,他无奈的说道:“好吧,我实在说不过妳,不过妳既然知道我们是客人,想必是愿意给我们带路的吧?” 伏翎狡黠的笑了笑,装作苦恼的样子,向梁箫问道:“梁箫,我有说过我认识路吗?我们好像都不认识路对吧?” 说着便拉着他往东南方走去。 梁箫回头耸了耸肩,示意两人跟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萧别离 扫榻园是伏龙氏待客的地方,也是伏龙氏唯一一个按照中土的建筑风格修建的院子。 梁箫将这师兄弟二人送到这里后,突然说了声“恭喜”,然后带着伏翎转身离去。 姜枕剑和韩麒麟站在廊房外的屋檐下,看着梁箫和伏翎消失在垂花门外。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神经病。”韩麒麟气愤的说。 莫非是嘲讽我们迷路了? “对哦,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姜枕剑笑道。 韩麒麟又说道:“此人气海小得近乎没有,与天赋异禀的师兄当真是云泥之别,数十年后,师兄是天上真龙,此人不过地上蝼蚁,终归是陌路之人罢了,我不明白,师兄为何如此看重这人?。” 韩麒麟年纪轻轻已经是濯庸中境,运行剑目看穿一个没有修为的人,自然不算难事。 姜枕剑拢着袖子,看着对面的墙壁,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走在风雪中的佩剑少年。 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他身上,似乎有那座山庄的气息。” “山庄?”韩麒麟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继而脸色一变,“他是苏行?” “不不不,他是梁箫。” “可是,慧剑山庄一脉单传,彗剑从不传与外人。” 韩麒麟疑惑的看着姜枕剑。 “不错,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姜枕剑转身向屋里走去。 “不过这人真的不错。” 梁箫捏着一朵梅花,和伏翎并肩走在白雪茫茫的街道上。 梅花是近日新开的,似乎愈是寒风凛冽,开得愈是俏丽。 梁箫很喜欢,所以摘了一朵。 “你恭喜他什么啊?”伏翎当然不会像韩麒麟那样,认为他是在嘲讽他们路痴。 “当然是恭喜他破境。” 梁箫看了看伏翎微红的脸庞,将手中的梅花别到她的发间,然后取下腰间的酒囊喝了口桃花酒。 伏翎笑着伸手扶了扶梅花。 “窥法境?” “不错。” “这么年轻就窥法境,真是厉害。”伏翎感叹道,“宓青打不打得过他?” “打不过。” 伏翎有些不解:“宓青还是二品武人时就把具泽氏的五品武人打得屁滚尿流,现在宓青已经是五品武人,就算他突破窥法境也不过七品武人,为什么打不过?” 她的意思很明显,相差三品都能打过,相差两品为什么打不过? “这不是品级的差距,而是‘术’与‘法’的差距,术c法c道三者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用品级来区分实力是不够准确的,这也是青帝大人重新创立九境的原因。” “一入窥法,便接触到了‘法’的层次,实力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比如,剑可离体。” “况且,天才是不会完全受境界约束的。” “天才?”伏翎还是第一次见梁箫亲口承认一个人是天才,因为梁箫本身就是一个除了修行外,可以外任何方面摧毁别人自信的天才。 “不错。” 梁箫看着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感受着空气中凛冽的寒意和腹中桃花酒升腾的灼热,用一种谨慎的口气说道:“就像,一柄将寒霜隐没在鞘中的宝剑,真正的天才,不仅要有卓越的天赋,还要有一颗强大的心,心才是道的载体。” “有吗,你说得这么玄乎我都听不懂了,我只觉得他的目光很透彻,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 伏翎扭头看着他。 “就像你小时候的目光,不过比你差一些。” 伏翎记得在从前,好像是十岁之前,梁箫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一切,这也是很多孩子不敢和他接触的原因,但十岁之后,他的目光就变了,变得深邃,难以捉摸。 十岁,正是梁箫开始学会约束自己五觉六感的时候。 梁箫不置可否,姜枕剑对他来说,就算他能修行,暂时也有些遥远。 当然,如果可以修行了,他也没有闲暇去与那些天才们一较高下,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走了一会,伏翎突然指着前面:“那不是伏青吗?” “嗯。” 伏青因为体质的缘故,虽然才十五岁,却足足有八尺来高,高大健硕的体魄即便在东岐人中也显得有些鹤立鸡群,比之传说中被称为巨人的夸娥氏族人也不逞多让。 不过这小子却没有夸娥氏那样老实,反而一肚子的坏水。 伏青就在茫茫大雪中站着,也不说话,只是双手怀抱一脸坏笑。 梁箫当然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他不动声色的走过去。 伏翎露出微妙的笑容,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在心底祝愿某人自求多福。 当伏青终于反应过来时,梁箫的左手已经扯住他的手臂,右手已经抽出腰间的“剑”。 伏青先是脸色一变,继而一边挣脱着一边用一种凄厉至极的声音惨叫道:“哥哥我错了,我错了别别别打屁股嗷别打” 等他好不容易挣脱梁箫的魔爪时,屁股上已经挨了好几“剑”。 伏青没走出去几步,故态复萌,又回头叫嚣道:“我告诉你梁箫,七岁过后我就不怕你了,你别逼我动手哎哥哥我说着玩呢别动手嗷别” 高大健硕的伏青硬是被身形单薄的梁箫追着打了半条街,街道两旁的木屋陆陆续续有人伸出头来呐喊助威。 “小绵羊,给我揍他,给我往死里揍,揍死这不要脸的臭小子。”一个彪悍的大婶估计正在做饭,出来时手里还拿着菜刀,看到是梁箫在收拾的是不久前偷偷亲了自家女儿的伏青,连忙举着菜刀给梁箫摇刀呐喊,巴不得梁箫把伏青这个祸害给打得三个月不能出门。 不料她那十二岁的女儿伏兰却躲在门里喊道:“青哥哥快跑,箫哥哥你轻点,轻点打” 大婶又气又好笑,又不好向女儿发作,只好越发努力的给梁箫加油。 有拢着袖子的大汉看到落在后面的伏翎,连忙扯着嗓门喊道:“小猎豹,妳家小绵羊和妳小叔子打起来啦,还不快上去帮忙。”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两旁的男女老少们又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起伏翎来,羞得伏翎两颊通红,踢了踢脚上的积雪,低着头憨态可掬地向前跑去。 原本萧索枯寂的街道上,因为兄弟两的打闹,突然变得热闹起来,那被厚厚积雪所掩盖住的人情味,也顿时冒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两人终于消停,伏青一边从地上抓起一捧雪,一边将剑宗魏知理明天要在祭坛下收徒的事告诉了梁箫。 喘着气的梁箫明显目光一亮,但一想到萧别离还没有回来,又有些黯然,如果没有萧别离的同意,他是绝不会擅自做主去参与考核的。 事实上,很多事情即便他自己可以决策,也总要征求萧别离的意见,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萧别离从来没有错过。 就连伏克以及伏龙氏那些老得已经走不动的祭司们,遇到拿不准的大事,也都会来请萧别离商量一番,每每能得到个满意的锦囊妙计。 这个与大夏王朝那位“上马平天下,下马镇江湖”的左仆射大人交过锋的儒生,虽然已经被天下人淡忘,计安天下的能力却丝毫未减。 等回到了那颗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时,已经天近黄昏,各家各户炊烟袅袅,熏得天上落下的雪花似乎都变了成了青灰色。 自家的木门依旧是关着的,屋前的厚厚的积雪白得发亮,就连屋顶也因为屋里有一阵没有生火的缘故,而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梁箫不由得神色有些黯然:“入山的道路崎岖难行,如今又大雪封山,不知老师路途是否顺利。” 伏翎安慰道:“你莫伤神,萧先生或许明天就回来了,先生的厉害你最清楚不过,区区大雪怎会难得倒他。” 正在捏着雪球的伏青突然回头说道:“你还别说,那老师好像什么都会,而且还都挺厉害,别说这么一场雪,有时候我在想,他会不会连这伏龙山脉都能翻过去。” 幸亏伏青改口得快,否则“老书生”三个字一出口,又得挨一顿打,这可不像刚才那种小打小闹,而是实打实的打。 在吃过多次亏后,梁箫那剑下重得出奇的力道,让伏青“深切”的体会到了梁箫对萧别离的那种尊敬和爱戴。 原来“爱之深”和“责之切”的在很多时候并不是针对同一个人,而是同时针对于两个人的,因为我对他“爱之深”,所以我对你“责之切”,这是一个很伤人心的话题,尤其是对于被“责之切”的那个人。 这些年来,萧别离凭借着鬼神莫测的医术和高深的学问,得到了伏龙氏族人的敬畏和爱戴,走到街上,凡是遇到的族人,无不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萧先生”。 伏青虽然在嘴上总是口是心非的对萧别离表现得很不屑,在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萧别离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今天为了安慰梁箫,竟然也难得的说了句心口如一的大实话。 门前的积雪已经有一尺多深,靠在屋檐下的扫帚也还原封不动,若是萧别离已经回来的话,定然不会如此,足见萧别离并没有回来。 梁箫难免有些失望。 伏翎和伏青正准备继续安慰他时,对面的木门忽然打开了,伏翎的阿妈从门里探出头来,有些责备的说道:“这些傻孩子,这么大的雪呢,在外面傻站着作甚,都进来,进来吃饭了,梁箫,伏青,你们两兄弟也一起来。” 梁箫推脱道:“阿婶,不了不了,我和伏青一起到我家随便吃点就是。” 阿婶又问道:“你真不来?”试探性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你不来一定会后悔”的戏谑之意。 梁箫又是一阵推脱,伏青这脸皮厚的小子却在一旁推推搡搡的要往伏翎家里走。 已经往家里走了两步的伏翎也转回来,扯着他往自己家里拉,边拉边说道:“走吧走吧,你还害羞不成,伏青就算了,让他自己热冷饭去。” 伏青脸色顿时一黑:“” 阿婶笑眯眯的把头伸了回去,然后那木屋里传来阿婶刻意提高的声音:“萧先生,你家梁箫装矜持,还不愿意过来呢。” 梁箫顿时一愣,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伏翎家走去,越走越快。 他也知道萧别离是不允许男儿汉流泪的,但那眼睛里恁地又酸又胀,怎么也忍不住。 光线从驱火毒的小窗漫进来,屋里看起来稍微有些暗,红彤彤的火堆旁,伏翎的阿妈正在一边往挂在火上的大鼎罐里投放香料,一边翻烤着的火边的羚腿,肉香四溢。 火的另一边,是一张四尺见方的矮桌,矮桌周围放了几个类似于中土那些蒲团的兽皮垫子,伏翎的阿爸伏羽和一个身着暗青色儒袍的中年男子分别坐在矮桌的两边,正在随意的聊着天。 聊的内容无非是这糟糕的天气。 这雪实在太大了,刚开始还好,到现在越下越来劲,族人们已经每隔半天就得扫一趟,不然就出不了门了。 原本雪天更适合狩猎的,白皑皑的雪地里,猎物一旦露了行踪,决逃脱不了部族里这些优秀的猎人们,但现在这种大雪,别说狩猎了,猎人出了门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萧别离要是再晚回来一两天,估计就进不了山了,便是现在,山里也已经有不少的树被积雪给压断了,一路上凌乱得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东有雷鸣 “不是不来吗?”阿婶打趣道。 梁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实在想不到萧别离回来后没有回家,反而到了伏翎家。 他看向桌边的萧别离,揩了揩双眼快步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唤了声“老师”。 阔别一年之久,萧别离似乎老了些,神色间也多了一丝疲惫,但身板依旧挺直,目光依旧温和。 “嗯,坐吧。” 萧别离指了指身边的垫子。 “听你阿婶说,族里来了客人?” 梁箫在萧别离身旁坐下来,心中说不出的惬意。 他回答道:“是白泉剑宗的人,刚才有两个弟子迷了路,我和伏翎一起送他们去的扫榻园,听他们说,扫榻园里还有一位他们的长辈。” 听到是白泉剑宗,萧别离皱了皱眉,说道:“那大概是为了伏青来的吧,不知那带头的长辈是剑宗七剑中的哪一个,这样重要的事情,按理来说,七剑至少也得来一个才对。” “带头的是魏知理,跟随的是魏知理的徒弟韩麒麟,以及闻人笑的大弟子姜枕剑。”跟着伏翎一起进来的伏青说道, 伏青对萧别离说话时总是又快又大声,因为他虽然生得人高马大,魁梧得像一头立起来的大水牛,但每次站在这儒生面前时,无论这儒生是站着还是坐着,他都有一种自己比这儒生矮小得多的错觉。 所以他在萧别离面前总是语速又快声音又大,借此来掩饰自己不由自主的悸动。 萧别离对于宓青怎样说话倒是无所谓,只是听了伏青的回答后,似乎感到有些惊讶:“居然是这个狂徒,看来这人近年来大有长进,不但收了徒弟,而且还能出来主事了。” 看来萧别离不但认识魏知理,而且对这人很了解。 伏青笑道:“人家不但不狂,而且还会品茶呢。” 梁箫一听宓青说这话,暗道不妙,族里人都知道,他舅舅伏克的茶叶c茶具以及沏茶的技术都是从萧别离这里巧取豪夺的,为此,两人颇不对路。 偏偏萧别离还拿宓克没办法。 讲道理吧,油盐不进,动手吧,这里是伏克的地盘,别说这座大阵以及那些个老祭司,还有后山的图腾神兽和神秘莫测的梭哉(类似于巫师c萨满),就是伏克本人,也是个极其难缠的滚刀肉。 果然,萧别离一听品茶,挑了挑眉,面有几分不悦之色,一个莽夫请一个狂徒喝北地雀舌,简直是暴殄天物。 梁箫连忙岔开话题,说起明天祭坛下收徒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心中有些忐忑,上次伏克想让他试着修行伏龙氏的雷法就被萧别离严词拒绝了,他知道在这种事上,萧别离绝不会因为与伏克的不对路而有所偏颇,萧别离拒绝伏克,那么便是真的不希望自己修行雷法。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萧别离会不会希望自己平凡的过一生。 转念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萧别离绝不会不允许他抛开自己的责任。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同意,梁箫暗想。 梁箫有些紧张的看着萧别离,萧别离听人说话时总是很认真。 萧别离听完以后,想了想,随意的点了点头,仿佛梁箫不是要去参与白泉剑宗的考核,而是去大井打水或者去地里掐菜。 梁箫愣了愣,然后高兴的笑了起来,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明知道自己不能修行,但总得试一试才行,那可是白泉剑宗,大陆第一剑道门派,万一有办法解决自己气海的问题呢。 “呀!” 进来后便挽着袖子给自己阿妈帮忙的伏翎,在给她阿妈递过薄饼后,突然惊呼了一声。 “阿爸,小黄它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梁箫扭头看去,那角落里趴着一只黄色的猎犬,正是伏翎家的小黄。 小黄死死的盯着萧别离身下的垫子,浑身颤抖着,嘴里上下的牙齿“哒哒哒”地磕个不停。 显得很是恐惧。 伏翎蹲下去伸手去摸了它一下,不料它如同被针蜇了一般,倏忽间跳到一边,瘫倒在地,拼命的挥动着四肢。 小黄突如其来的异状将伏翎下了一跳,伏翎噌地站起来退了两步,把手放在身后,看向梁箫这边。 伏羽笑了笑,安慰伏翎:“妳别碰它,让它静一静,过两天习惯就好了,它毕竟只是只猎犬,哪里见过这等东西。” 说着看了看萧别离的腿边。 梁箫顺着伏羽的目光看过去,终于注意到了萧别离的腿边的两个小东西。 “这是什么?” 伏青和伏翎闻声连忙围了过来,低头看去。 那是两只怪异的小东西,一黑一白,看起来像是小狗,但那两只耳朵又尖又长,宛如兔子耳朵,毛茸茸的尾巴也是长长的,如同两只小鞭子,不停地舞动着,似乎刚出生不久,还没有睁眼,胖乎乎的身子在地上歪歪倒倒的爬来爬去。 “这是什么?”伏青和伏翎也忍不住惊呼道。 萧别离笑和伏羽相视一笑,早料到有此情况,就连伏羽初见这两个小家伙儿时,也得一惊一乍好半天。 当然,与梁箫三人不同的是,伏羽对这两只小东西略有了解,但越是了解,便越是惊异。 萧别离缓缓说道:“此物名叫赤瞳詟(zhé),身具洪荒神兽惊詟的血脉,以速度见长,喜水,可在水上如履平地,与那北方的万鹰之王雄库鲁齐名,有‘天上雄库鲁,地上赤瞳詟’之说,这两只赤瞳詟是我在云梦泽外从一只双头金蛟嘴边夺来的。” “嘶”听到最后一句后,屋子里的众人同时深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云梦泽”三个字。 梁箫更是惊呼道:“老师你去了云梦大泽?” 梁箫极少如此失色,只因那云梦大泽所属五泽,乃是除了无尽葬海和天地烘炉外,最危险的人族禁地,据说栖息着无数上古异兽,便是人族圣人踏足也是有去无回。 萧别离摇了摇头,说道:“为师哪有那个本事,我不过是从云梦泽外经过,恰逢一只双头金蛟与一只怀孕的赤瞳詟从云梦泽深处厮杀出来,赤瞳詟因为有孕在身,力不从心,不敌金蛟重伤而亡,我侥幸之中从那金蛟嘴下夺出了这一对赤瞳詟幼崽。” 萧别离说得轻巧,把其中的凶险一带而过,只有清楚成年双头金蛟实力的伏羽知道,要想从双头金蛟嘴下从容而退,至少也要圣人修为才行。 一群人围着两个幼崽又说了一阵。 最后,在伏青哀怨眼神的注视下,取名为小黑和小白的两只幼崽,自然而然的被梁箫和伏翎瓜分了。 伏青很幽怨,但又无可奈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对小东西都分不到他的手里。 “据说族长有个很厉害的神兽。”伏翎安慰伏青,“只要你以后当了族长,族长会送给你的。” 伏青脸色有所好转,但又生出几分忧虑。 “万一那神兽很丑怎么办?” “那倒也不一定,不过没有我的小白好看是十有八九了。” 伏青又叹了口气。 “唉!要是一头猪的话可怎么办呐。” 火堆旁的伏羽有些担忧的说道:“这样不好吧,会不会得罪神兽大人?” “无妨。”萧别离笑了笑,“想来那位大人也不至于很孩子们一般见识。” “可那位大人,和孩子好像没什么区别。” 梁箫正在逗弄着怀里的小黑,似有所感,突然竖了竖耳朵,伸手示意宓翎两人安静。 “你们有没有听到雷声?” 梁箫看向伏龙山脉深处,有些疑惑的说道:“那边好像有很多的雷声。” “什么雷声?” 伏翎和伏青也竖起耳朵听了听,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显然没有听到所谓雷声。 伏龙山脉深处,群山万壑之中。 “他们说俺是宠物” “他们说俺丑” “他们说俺像猪” 一头近百尺高的棕色巨熊站在一个山谷中,生气的挥舞着熊掌,每次挥下便有数道雷电四射。 伏克和大祭司站在一座山头上,焦头烂额,无可奈何。 他们对自家的图腾神兽雷罴(pi)是很清楚的,雷罴虽然有着极高的实力,性情却跟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差不多,平日里都在深山里玩耍,但现在寒流来临,整个伏龙山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那些野兽们都跑到洞里避寒去了,哪还有什么好玩的。 跟几个孩子计较,不过是借机生事,想热闹罢了。 过了一会儿,数十里外小木屋中的梁箫抬头看向这边。 突然,群山之中突然又响起了一道声音。 “安静。” 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所到之处,风雪稍顿,似乎天地气机都收到了影响。 当这道声音响起时,雷罴的动作和怒吼戛然而止,像个犯错的小孩子般,安静的坐在地,拨弄着自己肚子上的长毛。 片刻之后,山谷上方风雪席卷,化作一道洁白的长桥,一个身穿粗布葛衣的赤足男孩,踏着长桥而来。 男孩肤色黝黑,身材消瘦,手中擎着一根黑色长棍,双眼深邃如同夜空。 男孩出现时,数十里外的伏龙氏大寨中,萧别离和伏羽露出肃然之色。 在那上千座木屋中,有几个老人,或在低眉小憩,或在含饴弄孙,或在吞吐旱烟当那个小男孩从山中走出是,他们不约而同的蓦然起身,向东而拜。 扫榻园,正在看着韩麒麟练剑的魏知理突然露出震惊之色,走到小院中,也向着东方躬身一拜。 山巅,伏克和大祭司有些惶恐不安的向着踏上山头的小男孩施礼:“伟大的梭哉。” 梭哉没有反应,自顾看向伏龙氏的大寨,如果可以将此时的梭哉和梁箫单独从这世界提出来看的话,两人恍若在对视。 梭哉是真的在看梁箫,梁箫却只是凭着感觉觉得仿佛有人在看着自己,这道目光比姜枕剑的眼神还要锐利百倍,比韩麒麟运行的剑目还要看得透彻千倍。 “大人因何苏醒?”大祭司轻声问道。 作为东岐最伟大的的梭哉,他是绝不会因为图腾神兽雷罴大吵大闹这样的小事而苏醒的。 梭哉的每次苏醒,都有不凡的原因。 比如体蕴无限生机的大地之母降生,比如尹旷于落日平原起事反抗大梁王朝,比如青帝大人降临东岐,比如赵客与赤帝交战 现在梭哉又醒了,他上一次醒来正是四十多年前大地之母降生于伏龙氏,现在才四十多年,他又醒了,他从没有沉睡得如此短暂过。 梭哉没有回答大祭司的问题。 梭哉问道:“那是大地之母的孩子吗” 伏克顺着他的目光向寨里看了看,回答道:“正是。” 梭哉陷入沉思。 当他陷入沉思时,天地一片寂静,雪还在下,却仿佛变得更轻更柔,落地没有丝毫声音。 没有人或者物愿意打扰梭哉,因为梭哉是这片天地最亲近大道的人之一。 梭哉的沉思似乎是在捕捉大道中的某些轨迹。 半柱香后,梭哉从沉思中醒来,喃喃自语道:“一个还没死,一个又生,难道剑道当兴?” 顿了顿,他又摇头道:“可是一个疯魔,一个残废,又是天道不容?” 伏克和大祭司当然什么也没有听懂。 梭哉说的残废或许是梁箫,可他说的疯魔又是谁?什么剑道当兴?什么天道不容?没有人懂,除了梭哉自己。 伏克突然问道:“大人,这孩子的气海还有没有救?” 梭哉想了想,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一跃,落在那巨熊肩上,用手里的棍子抵着巨熊的脑门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熊兽似豕,山居各蛰,说得一点也没错,跟几个小孩子计较,你就是个猪。” 雷罴呐呐不敢言。 “走,入山。” 一人一熊向东而去,独留伏克二人立于萧瑟寒风之中。 风雪依旧,群山银装素裹。 远处,稳坐巨熊肩头的梭哉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抑扬顿挫的诵声响彻天地: 一川洗鹄衣, 两子悬青鲤。 莫问来去处, 径行自洞虚。 木屋之中,一道声音在梁箫脑中响起,诵声回荡,正是梭哉最后的吟诵。 梁箫闭上眼睛偏了偏头,那个小男孩的声音消失,但那四句诗依旧在他的脑海,区区二十个字,越发清晰。 “哥,你不会高兴昏了吧?这大雪天的,哪来的雷?”伏青一脸鄙视的看着他。 “或许是吧。” 萧别离和伏羽面露疑色,没有说话。 晚饭终于好了,伏翎的阿妈揭开火上的鼎罐,端出上面的蒸薄饼,然后开始盛起肉汤。 伏青咽着口水热络的帮忙取烤肉。 梁箫抛开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帮着伏翎从角落里搬来一个大陶罐。 伏翎得意的拍着罐子,炫耀自己酿的桃花酒。 萧别离回来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梁箫,梁箫今夜一改往日的浅酌慢饮,破天荒的换了土陶碗,准备一番畅饮。 酒香飘飘,肉香四溢。 屋外寒风凌冽,屋内其乐融融,一门之隔,仿若两个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随他去吧 第二天凌晨,天色微亮时,夜里歇了两个多时辰的雪又开始迫不及待的飘了起来。 梁箫轻轻的将身上的小黑移到一旁,掀开被子钻出暖和的被窝,然后扯过兽皮毯子的一角给小黑盖在身上。 小黑抽了抽尖尖的耳朵,蜷着身子继续沉浸在睡梦中。 梁箫使劲眨巴了几下有些发青的双眼,甩了甩脑袋,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昨晚喝得有些多了,以至于现在都有些头痛,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走到屋门前时,看到屋外正在不紧不慢扫着雪的萧别离,他大梦初醒般愣了愣,这才真切的察觉到,萧别离是真的回来了。 萧别离抬头看过来。 “傻小子,干站着做什么?锅里的热水,洗把脸了做饭吃。” “嗯?哦,知道了。”梁箫回过神来,乐呵呵的跑了。 萧别离笑了笑,继续扫雪,扫到那颗梧桐树下,忽然停了下来。 梁箫一边哼着古老的调子,一边快速的动手做着早饭。 一炷香之后,梁箫到屋外唤萧别离吃饭,却看到萧别离站在那梧桐树下看着树干怔怔出神,身上如那梧桐树般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花。 “凤非梧桐不栖。”萧别离忽然说道,“也不知道我那样做是不是对的。” “老师那时也别无选择,不是吗,任谁在那位前辈面前都别无选择,即便是我的父皇也一样。”梁箫站在萧别离身后轻声说道,“况且老师也说过,对于栖梧来说,那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道路。” 萧别离回过身来,看着梁箫,有些感慨的说道:“你那时不过五岁而已,我以为你会忘了很多东西,原来你什么都记得。” “学生当然记得,栖梧最喜欢我摸她的额头,只要我摸一摸她的额头,无论她哭闹得多厉害,都会喜笑颜开” 他叹了口气,又黯然说道:“父皇最喜欢坐在那个湖中心的凉亭里,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握着那柄名叫龙图的金色长剑,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感慨的话,他做了一辈子的江湖剑客梦,最后还是死在了帝王的金銮上” “还有母后,母后”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一种凄凉而悲戚的神色。 萧别离面露不忍之色,欲言又止。 梁箫忽然抬起头挺了挺身体,释然的笑了笑,说道:“老师,还是先吃饭吧。” 因为想了一些往事,饭桌上有些沉默。 小黑闻见了肉香醒了过来,嗷嗷待哺。 梁箫将它抱过来,用熬好的羊奶豆腐喂它。 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打竹梆子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四面八方都是。 这是族里的传讯使要传达族长的通知了,梁箫连忙停下筷子细听。 一个健硕的青年从屋外的街道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一遍又一遍的喊道:“族长有令,族中凡十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族人,无论男女,到祭坛下集合族长有令,族中凡十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族人,无论男女,到祭坛下集合” 随着传讯使的远去,声音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梁箫扭头看着萧别离,等着他做声。 萧别离秉着一贯的从容作风,不紧不慢的吃着饭菜。 “去吧,不用抱太大的希望。” “嗯。” 梁箫给小黑擦了擦嘴上的羊奶,把它交到萧别离怀里,然后在腰间郑重的别上不求人,还有御寒的桃花酒,又正了正仪容,慢悠悠的向伏翎家去了。 他走出门恰逢伏翎抱着小白走出来。 梁箫认为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带着小黑和小白,但是伏翎却坚持要抱着小白,说什么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他劝不过伏翎,只好任伏翎抱着。 雷神祭坛是伏龙氏祭祀雷神的地方,以祭台为圆心扩散出一个半圆形的广场,广场极大,容纳两三万人绰绰有余。 梁箫二人随着人流穿过复杂的街道来到广场时,广场外围已经熙熙攘攘的围满了前来看的男女老少,也不顾天上的大雪,成群聚在一起东拉西扯说个不停。 祭坛下面站着几百个少男少女,也是嘻嘻哈哈的闹个不停。 伏青因为拒绝了白泉剑宗的缘故,并不在祭坛下,而是跟在祭坛上的伏克身后。 魏知理与伏克并肩而行,身后跟着姜枕剑和韩麒麟。 姜枕剑依旧衣服昏昏欲睡心不在焉的样子,韩麒麟将身体立得笔直,笔直得像一柄剑。 不知为何,伏青今天不复往日的嬉皮笑脸c活蹦乱跳,而是老老实实的低着头跟在后面,高大的身体有些虚浮,步履间有些扭捏,黧黑的脸色竟难得的有些发白,眉头微皱,似乎在反思着什么。 梁箫和伏翎一走到祭坛下,立马便有几个同伏翎交好的女孩子把伏翎拉了过去。 若是往日,他们定然是指着梁箫羡慕的说个不停,直到说得伏翎面红耳赤生了气才罢休,但今天看到伏翎怀里的小白,全都被小白给吸引过去了,又是好奇又是喜爱,一个个都围着着伏翎怀里的小白转。 梁箫扬起耳朵听了听,居然是在争论着小白到底是一只狗还是一只兔子,抑或是一只大老鼠。 最后因为其中几个关系更近的女孩子达成了共识,终于判定了小白是一只小狗,一只长得怪异但很可爱的小狗。 伏翎终于有些后悔自己的“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了,偷偷苦着脸向梁箫投来求助的目光。 相较于伏翎那边,梁箫这边就冷清多了。东岐人崇尚强者为尊,以雷罴为图腾的伏龙氏更是此间佼佼者。 上古时期的东岐诸部或是祭拜火神,或是祭拜水神,又或像宓龙氏这样祭拜雷神,但他们并不是以这些神为部族的图腾,而是以相应属性的某种异兽为图腾。 比如祭拜火神的大炎氏以太古异兽炎荼(tu)为部族图腾,祭拜水神的具泽氏以太古异兽流蚩为部族图腾,而伏龙氏则以太古异兽雷罴为部族图腾。 因为图腾的不同,各族风气也略有迥异。 雷罴为熊之祖,体魄强健,勇猛好斗,中土人也常用“熊罴之兆”来形容要生儿子,又说“维熊维罴,男子之祥”,以梦见“熊罴”为男子的祥瑞,故而伏龙氏的少年都以身具“熊罴之气”为荣,说得通俗点就是觉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才算是长得漂亮。 而在伏龙氏这些少年郎眼中,梁箫这个“瘦弱不堪”的家伙显然与“熊罴之气”半点也不沾边,可偏偏那些个少女们却觉得梁箫长得好看,这让少年们怎么放得下面子和梁箫来往? 况且他们自小在梁箫这“别人家的孩子”的阴影下长大,虽然谈不上羡慕嫉妒恨,但哀怨还是几分的。 也就隔壁家的宓小柱,因为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缘故,向梁箫打了个招呼,但是也没有和梁箫多说。 梁箫心道,长得膀大腰圆有什么用,抗寒吗,只听说过“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却也没听说过“岁寒然后知肥肉之胜貂也”啊。 他摇了摇头,踏着积雪走过去,从伏翎怀里接过小白,向一群不满的女孩子解释道:“这是我家的狗。” 既然都说小白是狗,为了免于被一群好奇宝宝围攻,梁箫决定也称之狗。 其中一个姑娘故意板着脸说道:“什么你们家的,伏翎难道不算你们家的?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 说着装作没看到红着脸瞪着她的伏翎,便要伸手去抢小白。 胖乎乎的小白出奇的有些生气,对着这姑娘龇牙咧嘴作出一副作势欲咬的凶恶样子,吓得那姑娘赶紧走把手缩了回去,插着腰气鼓鼓的说道:“好你个小白,现在就这么凶,将来要是长大了还得了,岂不是要比我隔壁阿叔家那大黑还要凶?抱走抱走,赶紧抱走。” 一群女孩子又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引得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的盯着这边看。 这时,祭台上突然有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你怀里的可是赤瞳詟?” 梁箫不用看也知道是魏知理的爱徒韩麒麟,不过为了表示尊重,他还是转身看了过去。 可是韩麒麟虽然在问他,双眼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怀里的小白,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他皱了皱眉,又转回身,低下头自顾逗弄着小白,没有回答。 韩麒麟一直对自己有些反感,他能感受得到,是什么原因他懒得知道。 或许是因为自己比他英俊?或许是因为自己比他高大?又或许因为自己比他有气质?他要厌恶自己的理由太多了,天晓得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 天要下雪,人要生憎,有什么办法呢?随他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拳头对铁剑 韩麒麟有些生气。 他身为江右世家韩家的幼子,自幼受尽家族宠爱,五岁凭借着天赋和韧性进入白泉剑宗后,又备受魏知理的喜爱。 如今,才十五岁的的他已经是濯庸中境,这样的年龄有这样的境界,放到哪里不是拔尖的天才?他自认为天赋异禀,仅在少数人之下。 所以他有自己的骄傲。 可是在这未经开化(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的部落里,先是那号称东岐第一天才却不过同样濯庸中境的伏青,拒绝了亲自前来收徒的魏知理,还害得自己破天荒的被师傅骂了一顿。 再是根本无法修行的梁箫,居然和自己最崇敬的师兄针锋相对,侃侃而谈。 这里的人都是这般狂妄自大么?区区一个寨子,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 尤其是这个梁箫,总是莫名的让他有些生气。 在他看来,梁箫气海枯萎,注定一辈子做个凡俗之人,而自己,自己将来必然是要超凡入圣的,梁箫与自己,两者之间正如地上的蝼蚁与天上的雄鹰。 现在,在这万众瞩目之下,自己开口与他说话,就好比雄鹰落地与蝼蚁交流,蝼蚁应该表现得恭敬而且沾沾自喜。 可这只蝼蚁却漠视了雄鹰。 韩麒麟很生气,越想越生气。 于是他忘了魏知理的叮嘱和姜枕剑的不满,从祭台上一跃而下,伸手向梁箫怀里的小白抓去。 我韩家数百年底蕴,也没有如此异兽,你一个废人怎配拥有? 梁箫很平静。 梁箫的手在他动的那一刻就先知先觉的握在了不求人上。 梁箫或许打不过韩麒麟,但无论面对谁,他都有拔剑的勇气。 但梁箫并没有拔剑。 韩麒麟的手转瞬即至,就在即将触碰到那只赤瞳詟幼崽时,又一道更霸道的气息从祭台扑面而来。 一只拳头从天而降。 伏青的拳头打向韩麒麟的脸。 打人不打脸,伏青偏要打脸。 韩麒麟目光一冷,如果说最让他厌恶的是梁箫,那么这个看起来一肚子坏水的宓青,便是第二。 沽名钓誉之辈,区区濯庸中境,有什么理由被称之为东岐第一天才? 韩麒麟暗道来得正好,他收回伸出的手侧身一滑,避开这来势汹汹的一拳。 定身,拔剑。 一声剑鸣响起,韩麒麟身后长剑出鞘,一剑斩向伏青打过来的第二拳。 四周的年青人已经让出一个空地,不敢离得太近,以免被波及,伏翎拉着梁箫也退了退。 祭台上的伏克和魏知理无动于衷,都静静地看着两个年轻人的交锋。 一个是想要看一看所谓的天生罴体,一个想看一看所谓的剑宗天才。 但都对自己的晚辈充满了自信。 梁箫静静的看着两人的出手,从以往伏青的表现来看,圣人之下,不可能有人在同境界击败伏青。 那种强悍的体魄,在以“术”为攻击手段的武人中具有天然的优势,即便是以凌厉著称的剑修也占不了便宜。 韩麒麟体内元气运转,一道剑气从铁剑的剑柄到剑刃迅速环绕而上,凌厉的气息撕碎空中的雪花,附着在剑刃上,直奔伏青的拳头而去,正是剑宗八十一式之一的“一气贯长虹”。 剑道向来以凌厉著称,白泉剑宗的剑道正奇相合,同境少有敌手。 同是濯庸中境,赤手空拳的伏青凭什么赢过韩麒麟手中的铁剑? 当然是拳头,在伏青看来,没有什么是拳头解决不了的,一拳不行就十拳,十拳不行就一百拳。 “铛” 拳头与铁剑相交,竟然发出金铁相交的声音。 可是剑只有一柄,拳头却有两只。 所以韩麒麟挨了一拳,伏青的左手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打得他倒飞出去。 伏青得势不饶人,双脚在地上一蹬,积雪四散,巨大的石板上出现几道裂痕。 一抹灰影划过,风雪来不及反应,伏青的身形已经到了迅速站定的韩麒麟面前,手背上微微有道白痕的右手又是一拳轰出。 韩麒麟脸色巨变,仓促挥剑。 魏知理皱了皱眉,转而释然。 原本带着喜色的伏克,双目中突然生出一丝凝重。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为这场雪中的交锋画下一个结局。 一声“铮”,如同长剑入鞘。 一声“噗”,宛如拳头捶地。 姜枕剑站在中间,一手抓在韩麒麟的剑刃,一手握着宓青的拳头。 窥法境,初窥法门,姜枕剑一夜之间已经破境。 “到此为止。”姜枕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 姜枕剑松开铁剑和拳头,双手拢袖,充满歉意的看了看一直静立不语的梁箫,又看了看他那放在腰间铁剑上的右手,面露出深思之色,低着头向祭台上走去。 梁箫柏松开腰间剑柄上的右手,没有在意姜枕剑的深思。 让梁箫有些惊讶的是,按照伏青和韩麒麟刚才的交手来看,韩麒麟竟然只是略显下风。 伏青那一拳能打中完全是因为韩麒麟的疏忽大意。 韩麒麟并不笨,所以伏青要想打中下一拳,绝不能靠故技重施。 韩麒麟只需要将两人的距离保持在四尺开外,借着三尺余长的剑刃布下屏障,伏青便无可奈何。 伏青的肉体再强,终究有极限,一旦他露出颓势,韩麒麟便可转守为攻。 所以,两人最终的胜负,顶多在四六之间,韩麒麟四,伏青六。 但这依旧说明了韩麒麟的强悍,因为伏青是天生罴体。 这个韩麒麟在天赋上,未必比姜枕剑差 不过修行之道,天赋是其次,心境才是首要,这一点,梁箫相信,没有几个人比得上姜枕剑。 “师兄?”韩麒麟扭头看去,看到姜枕剑那双冷淡至极的眼睛。 姜枕剑的神情很平静,但韩麒麟知道,这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师兄越是平静,越代表愤怒。 于是他低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带着屈辱和不甘跟上姜枕剑的步伐。 自己居然不是对手,原来这家伙真的是天才。 “令郎天生罴体当真不凡。”魏知理感叹道。 “想不到姜贤侄年纪轻轻竟已经踏入窥法境,贵宗果然人才济济。”伏克皮笑肉不笑。 “劣徒无礼,是鄙人管教无方,还望族长海涵。”魏知理向伏克拱手赔罪,却并未理会台下首当其冲的梁箫。 因该是看出了梁箫气海里的问题。 “无妨。”伏克说。 “这个年轻人也是伏龙氏的族人?”魏知理看着台下的梁箫。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梁箫都是一个中土人。 魏知理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今天收的是伏龙氏的子弟。 “他母亲是伏龙氏人,父亲是中土人。”克面无表情的说道。 “哦,那倒也无妨,可是他这气海” 伏克一时无言以对,确实如此,像白泉剑宗这样名满天下的门派,收弟子向来宁缺毋滥,怎么可能收一个气海枯萎不能修行的弟子? 魏知理又说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如果他愿意将这赤瞳詟赠与本宗,我可以安排他入本宗做个外门执事。” 所谓外门执事,不过是一群替宗门奔波于凡尘俗世的仆人罢了。 不过,剑宗的外门执事虽然都是些修为无法精进的武人,但至少都是有修为的。 所以,在魏知理看来,让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成为白泉剑宗的外门执事,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而事实也是如此,白泉剑宗作为中州大陆最强大的剑道门派,数千年来,还从没有收取一个废人的先例。 但是立场不同,想法往往也不同。 梁箫并不这么想,在梁箫看来,外门执事不就是跑腿吗,而且是死皮赖脸的缠着给人家跑腿。 看来今天这个考核是参加不了了,他想。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在这里空耗着。 于是他对伏翎说了句“妳好好参加考核”,然后抱着小白往外面的人群走去。 伏翎想了想,也跟着走了出去。 人群中一阵哗然。 魏知理回头皱了皱眉,扭头看向台下正在离去的一男一女。 但魏知理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两人的离去。 “师傅,让他参加考核,我白泉剑宗向来讲究公平公正,他既然是伏龙氏的子弟,便应该让他参与考核。”站在祭台一旁捂着肚子的韩麒麟突然高声说道。 魏知理看了看韩麒麟,有些满意的笑了笑,然后看向伏克,点了点头。 伏克看向依旧在往外走去的两人,准备开口,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人。 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老人,向着梁箫走来。 梁箫并不知道老人是伏龙氏的大祭司,他只知道这老人叫伏罔,是寨子里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往日里长长坐在东边那颗大槐树下说书。 他因为小时候常常借阅伏罔的藏书,两人关系倒也不错。 虽然他老说伏罔的说书技巧很蹩脚,伏罔总说他的字写得不咋地。 伏罔微笑着走过来。 “现在转身离去可算不得潇洒。”伏罔说。 “那该怎样?” “至少也该考核完,无论成败,总归是试过了,否则这一趟岂非白跑了?” 伏罔很了解他,知道他心有不甘。 他想了想,点头笑道:“你说书虽然不怎么样,劝人还是有一套的。” 说着,他将怀里的小白递给伏罔,转身给宓翎使了个眼神,两人又走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借得冬风三百道 “肃静。” 伏克的声音如同春雷咋响,清楚的传遍整个广场。 原本有些吵闹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瞪着台上。 “魏兄,开始吧。” 魏知理点了点头,迈步上前。 接下来,围观的族人们就看见了蔚为壮观的一幕。 茫茫大雪之中,万人目光所指,只见魏知理将右手食指放到眉心,轻声喝道:“剑气纵横,三万里。” 声音传向四方,传入茫茫大雪之中。 然后他遥指青天。 一声剑鸣在天地之间响起,空气激荡不息,天地灵气开始回应。 那道横贯南北三万里的凛冽寒流,似乎全都化作了凌厉的剑气,涌动之间,将空中飘落的雪花纷纷搅碎。 一柄白色长剑化作白色流光,从魏知理背后飞向空中,在茫茫大雪中若隐若现。 可魏知理的剑分明还在鞘中。 正当众人愕然之际,又是一柄白色长剑飞出,然后是第三柄,第四柄 一剑一剑又一剑,飞入雪中皆不见。 伏克以及人群中的几位老人,都在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不是因为魏知理,而是因为这一式“剑气纵横三万里”,剑宗八十一式中公认威力最大的一式。 数里之外,唯一没有去祭坛的萧别离抱着小黑从屋中走出来,抬头看向那一柄一柄飞到天上的长剑,自言自语道:“借得冬风三百道,抛向九天碎琼瑶。有意思,有意思。” 说罢饶有兴趣的向祭坛走去。 那东边的群山深处,有百尺高的棕色巨熊坐于山巅之上,如同中土集市里骑在大人肩上的孩童,看见了路边精彩的杂耍,高兴的拍着手掌:“好!好!技术活儿,俺喜欢。” 梁箫看着那一柄柄翱翔于九天的白色长剑,体内一片天翻地覆,躁动不止。 他连忙握住腰间的铁剑,忍住拔剑起舞的冲动,强行压下血脉的躁动。 片刻之后,魏知理身后的剑鞘里终于不再有长剑飞出,魏知理身后那柄长剑依旧在鞘中,只是不再如先前那样洁白,也少了几分古朴。 天上一共盘桓着三百四十一柄凌厉的白色长剑,地上一共站立着三百四十一个待选的少男少女。 魏知理的额头浸出了几粒汗水,原本空闲的左手也搭在了御剑的右手上,略显吃力。 他将右手往地上微微一按,那三百四十一柄白色长剑呈带状纷纷攘攘的落下。 如同银河直下三千里。 在魏知理精妙的控制下,剑河在祭台上方散开,准确的落在每一个年轻人面前。 群剑落定,魏知理松了一口气。 梁箫看着面前这柄白色长剑,长剑悬空而立,即便隔着三尺的距离,阵阵寒气依旧扑面而来,如同一颗颗尖锐的针,毫无阻隔的穿透了他厚厚的衣衫,刺入他的皮肤。 他看到不远处一个魁梧的伏龙氏少年,少年是本次参与考核的人中修为最高的人,不过十七岁,却已经是濯庸初境,是族里除了宓青外最具修行天赋的年轻人。但此时此刻,魁梧少年眉头紧皱,眉毛上和头发上结满了严霜,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其余人当然更惨。 这时,外围的人群中一阵吵闹,让出了一个甬道,一个儒生抱着另一只黑色的赤瞳詟幼崽走进来。 伏龙氏的族人都友好恭敬的向这儒生施礼问好,儒生含笑回礼。 魏知理乍然间瞥见这儒生,不知为何心中一跳,险些乱了体内元气,当他将目光收回时,竟连这儒生的模样的忘了。 这人是谁?为何记不住他的模样?为何让自己心惊肉跳? 但现在正是考核的关键时候,魏知理强行收回心思,屏气凝神。 寒气如剑,凌厉的气息仿佛要搅碎这些年轻人。 梁箫还在苦苦支撑,内心犹豫着要不要喝一口桃花酒。 周围已经有人承受不住,开始往后退缩,陆陆续续的放弃。 梁箫浑身颤抖着,感觉自己的骨头仿佛要散架了一般,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刺痛,但是他相信,不会仅仅是如此。 他强迫着自己去注意别的事,忘却肉体上的痛苦,比如观察面前这柄剑。 他看着这柄洁白如玉的寒剑,看得很仔细,从最下面的剑尖一直看到剑柄,当他看着离自己的手最近的剑柄时,突然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预感在下一秒成真。 “握剑!”台上的魏知理大喝道。 “握剑”两个字如同一道催命符,从魏知理的口中突然蹦出。 这一次,更多的人在听到“握剑”两个字的第一时间就放弃了,也有许多人在做了尝试以后才不甘的放弃了,那些被放弃后的寒剑,化作一道道白气飞入魏知理身后的剑中。 梁箫周围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他吸了口气,取下腰间的桃花酒喝了口,然后伸出右手猛然抓在了空中寒剑的剑柄上,左手紧紧的抓着腰间的铁剑。 深入骨髓的刺痛从右手开始向全身蔓延,刺痛,除了无尽的刺痛,他没有其他的感觉,甚至无法站立,他双腿一颤,单膝跪在地上,右手却死死的抓着那柄寒剑。 不远处的伏翎有些不忍的看了看梁箫,然后咬了咬牙,鼓足勇气握上自己面前的寒剑。 当一个人承受的痛苦与时间挂钩时,时间就会变得很漫长。 半柱香之后,寒气褪去,祭坛下只剩下了三十七柄剑,这三十七柄剑代表着三十七个少男少女。 三十七和年轻人中,以后两个人没有握着剑瘫倒在地。 梁箫单膝跪地,垂头低喘。 伏翎傲然而立,胸口起伏。 魏知理看向梁箫时有些意外,看向伏翎时却有些惊喜。 “伏龙氏儿郎的坚韧果然出人意料。”魏知理有些高兴的说道,“半月前本宗开山收徒,一共来了四千余人,但是能抗过这寒魄剑的不过寥寥二十余人。” 这一番夸赞,一半是出于真心实意的感慨,一半却是出于缓和刚才的紧张气氛。 魏知理已经见识到了伏龙氏这座阵,昨晚又感受到后山那道深不可测的气息,他明白了,这个东岐最大的部族,比那中土的大多数门派还要难惹得多。 伏克高兴的说道:“那这些孩子都过关了吗?” “不,这只是考验毅力的第一关而已,还有一关。” 随着魏知理的话音落下,三十七个人手中的三十七柄剑开始有了变化,有的不断吸收着天地灵气越来越亮,有的灵气四散越来越暗,伏翎手中的剑是最亮的。 梁箫手中的剑却在变暗。 终于,那些变暗的剑陆陆续续开始消散,化作一缕白气飞回魏知理的剑中。 梁箫手中的剑终究还是在不久之后砰然消散,他的手忽然一紧,握了个空,在那么一瞬间,他的心似乎也空了。 虽然明知自己无法修行,但真正面临失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失落。 围观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们知道他多么痴迷于剑,知道他多么渴望成为一个剑客,甚至他们很多人今天最大的希望就是看到他成功的拜入剑宗。 可是这世间的很多事本就不是努力c认真和执着所能改变的。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祭坛下尚存的五柄剑中,有四柄剑已经停止了变化,只有伏翎手中那柄最亮的剑依旧在变的越来越亮。 那柄剑宛如黑夜中的明灯,照得苍茫天地尽失色。 魏知理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亮,他想不到这个小姑娘的天赋直追自己的爱徒韩麒麟。 韩麒麟看了看那柄亮得有些刺眼的剑,又看了看那个名叫伏翎的少女。 少女五官清秀,微红的脸颊上长着几点雀斑,显得有些可爱。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并不大,但是很明亮,而且似乎会笑,无论任何人在任何时候看到这双眼睛,都会莫名的觉得这双眼睛的主人在微笑。 韩麒麟突然觉得这个少女真好看,他至今没有发现,这个少女也是他讨厌梁箫的原因之一。 伏翎没有察觉祭台上那些目光,伏翎在看着梁箫。 梁箫看了看伏翎,投出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微微垂着头,像所有失败者一样向外围人群中走去,表情逐渐趋于平淡。 对于他来说,这次失败是注定的,就像一个人走上街捡不到银票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当然不是一个因为没在大街上捡到银票就伤神的人。 至于为什么明知会失败还要参加考核。 梁箫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什么事,总要试过再下定论。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现在检验出的真理就是,他真的不能修行。 伏翎手中的剑依旧在变亮,满天银白雪花顿失其色。 可是伏翎突然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扔,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径直向梁箫追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我以琼瑶碎冬风 所有人都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除了白泉剑宗的三人。 姜枕剑有些高兴。 韩麒麟有些愕然。 本来很高兴的魏知理愣了愣,直接从祭台上一跃而下。 “姑娘,考验还没有完成,姑娘要到哪里去?”魏知理拦在伏翎的面前,笑容温和的说道。 伏翎停了下来,鉴于魏知理刚才那一番出剑很有气势,她指着梁箫的背影,很有礼貌的问道:“他是不是不能拜入剑宗了。” “不错。” “那我也不去了。” 魏知理心道:原来是个痴情儿。 “那妳为什么来参加考验呢?”魏知理希望这是一个喜欢剑道的姑娘,那么他可以从她的初衷里找到说服一个她选择剑道的理由。 可惜伏翎的初衷里只有一个可以说服她背道而驰的理由。 “因为他来了。”她说。 因为他来了,所以我来了,现在他走了,我也要走了。 所以伏翎头也不回的走了。 想要留下伏翎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留下梁箫。 梁箫已经走到人群边,分别从宓罔和萧别离的怀里接过小黑和小白。 魏知理看着起那两只赤瞳詟,目光一亮,他突然说道:“我可以做主让他拜入我剑宗内门,只要他带着那两只赤瞳詟。” 伏翎停下脚步看着梁箫,等待着他的回答。 梁箫的脸上已经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样子,他平静的说道:“不及格就是不及格,我不会去贵宗了,我堂堂一个男儿,怎么能靠着这两个小家伙来谋得一席之地。” 说完他又向伏翎笑了笑,轻声问道:“妳喜欢剑道吗?” “喜欢。” “那就去吧。” “可我一直觉得,你就是剑道。”伏翎红着脸说道。 没有人能代表剑道,除非他是太古时的剑神苏败,所以魏知理觉得伏翎这句话非但狂妄,而且侮辱了剑道。 但在伏翎的从小到大的认知里,梁箫的剑是宓龙氏里唯一的剑,梁箫这个人是宓龙氏唯一的剑客。 所以,在她看来,梁箫在以往生活中所表现出的公平公正c坚韧不拔c温和自信就是剑道。 正如梁箫所说,人最强大的地方在于心,心才是道的载体。 伏翎认为梁箫的心就是一颗剑心。 “嗯?”梁箫似乎有些惊讶于这个回答。 他抬头看着她。 “那就不去吧。”他说 说着将怀里的小白递过去。 伏翎接过小白,开心的笑了。 魏知理笑不出来,魏知理很些生气,先是年纪轻轻已经濯庸中境的伏青拒绝了自己,再是那修剑天赋绝佳的少女拒绝了自己,最后,竟然连这个无法修行的少年都拒绝的自己。 这算怎么回事,白泉剑宗身为中州最大的剑修门派,一个弟子的名额放到哪里不是趋之若鹜?如今在这里却人人避而远之唯恐不及,这算什么? 少女扔下的是既一柄剑,同时也是白泉剑宗的剑道。 少年拒绝的是既一个名额,同时也是白泉剑宗的面子。 魏知理认为自己自己作出了足够的让步,但却被人伸手打了笑脸,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足以破了他多年来的养气功夫。 “族长,这算什么?”魏知理看向祭台上,冷冷的问道。 凌厉的气息以魏知理为中心向四方涌去,汹涌的剑气将地上的积雪卷起,化作飓风,空气中一片肃杀。 号称“怒剑”的魏知理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生气了,这些年来,人们都以为他修心养性转了性,变得温和了。 而事实上,他品茶养气并不是为了平息怒气,而是为了蕴养怒气,怒气这种东西,便如同洪水猛兽,倘若堵而不疏,一旦溃放,则一发不可收拾。 久而不怒者,一怒滔天。 怒气化剑气,剑气煌煌。 伏克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东岐诸部蛰居伏龙山脉北端,白泉剑宗位于伏龙山脉中部,都是老领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闹僵了实在不好。 况且白泉剑宗之强盛,即便东岐诸部合而为一也未必是对手,得罪这样一个大宗实在不智。 伏克一筹莫展之际,下意识看向了人群边负手而立的萧别离。 魏知理顺着目光望去,又想起了这就是刚才那个差点乱了他元气的怪异儒生,顿时更加气愤,怒道:“这人又是谁?伏龙氏什么时候轮到外族人做主了?” 不料这儒生听完以后竟纵声大笑起来。 魏知理问道:“你笑什么?” 儒生收了笑容,缓缓说道:“我本以为你真的转了性,不料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是个莽夫。” “你这人,好生无礼。”韩麒麟见这书生竟敢侮辱自己师尊,一怒之下就要拔剑出手,却被姜枕剑一手按住。 魏知理平生最恨别人叫他莽夫,顿时大怒。 “既然如此,那就莫怪在下无礼了。” 魏知理说着将右手食指先在眉心一点,继而向着天上一指,那天地间的凛冽寒气似乎又变成了凌厉的剑气,一柄柄又从背后的剑鞘中飞了出来。 竟是要故技重施。 姜枕剑都能看出这个儒生的不凡,他魏知理又岂会看不出,所以他一出手就是那远超他本身境界的“剑气纵横三万里”,这一招“剑气纵横三万里”是白泉剑宗剑法中,唯一需要同时满足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施展的剑招。 天时就是十年一次寒流到来的凛冬,地利就是被寒流肆虐的三万里伏龙山脉,人和就是同时懂得御剑和御气之术的人。 不过说到底这一招还是御气为主,御剑为辅,虽然强悍至极,却免不了被以剑道为核心的白泉剑宗列为剑道的旁枝末节,沦为了开山收徒时震慑弟子的杂技表演。 今日感受到了来自这儒生的压迫感,又恰逢天时地利人和都在,魏知理理所当然的使出了这一招。 虽然名叫“剑气纵横三万里”,但魏知理却只召出了四百七十七并剑,当这四百七十七柄剑全部盘桓于他的头顶时,汗水一滴一滴的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极限的出手不允许他有一丝犹豫,他遥遥一指儒生,敕喝道:“去。” 一时之间,剑去如龙。 地上的积雪不断地飞起,挨得近的人纷纷后退。 那儒生却笑了笑,从容的说道:“论御剑,我八匹马都追不上你,但论御气,你八十匹马也追不上我。” 说完广袖一挥,那天地间的雪花席卷而至,凝作一柄柄雪剑,四百七十七柄雪剑。 学剑亦如长龙直奔魏知理的寒剑而去。 你以冬风碎琼瑶,我便以琼瑶杀冬风。 四百七十七道冬风对四百七十七道琼瑶。 两条洁白剑龙在空中凶残的撕扯着。 魏知理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举起的右手愈抖愈烈。 书生却显得轻描淡写。 不消片刻,两条剑龙纷纷话为齑粉。 天地一片寂静,冬风止而不兴,琼瑶依旧飘零。 儒生依旧是从容不迫的儒生,剑客却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剑客,姜枕剑从祭台上跃下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魏知理。 显然魏知理败了。 溃败后的魏知理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定了定身形,看着儒生,疑惑的问道:“你是谁?” 萧别离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轻描淡写的说道:“狄老前辈教你的东西你似乎并没有学进去,不但没有学进去,而且背道而驰了。” 魏知理目光一缩。 白泉剑宗的弟子都知道宗门内第七峰的剑庐旁有个守剑老人,但却很少有人知道那位前辈姓狄,至于知道那位老人曾指点过魏知理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但他更在意的是儒生那句“背道而驰”。 修行之路,最忌背道而驰。 “何来背道而驰?”魏知理皱着眉问道。 “老前辈赐你‘怒剑’,自然不是希望你戒怒,而是希望你学会作用‘怒’的力量。”萧别离说。 听到这句话,魏知理眉头舒展,神色缓和,因为这句话与他师兄闻人笑当年说的一模一样,这也是这些年他为什么蕴养怒气而不是平息怒气的原因。 萧别离继续说道:“可是你曲解了‘怒’,你应该将怒气化为智慧和勇气滋养你的剑心,而不是化为凌厉的剑气来对敌。” 魏知理开始低头深思。 这本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怒气就像你可以摆布的江水,你可以将它化作滔滔洪水淹没你的敌人,你也可以将它化作一江春水滋润你自己的庄稼。 可是越是简单的道理人们越是难以明白。 过了许久,魏知理再次抬头,感激的看向萧别离,他对着萧别离稽首拜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敢问先生大名。” 魏知理知道,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萧别离摇了摇头。 “我已是远离江湖之人,名号不谈为好。” “是在下莽撞了,只是”魏知理看向梁箫,“纵使先生大才,这气海枯萎” “回天乏术”四个字他并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萧别离扬了扬嘴角,轻笑道:“却也未必。” 说罢,转身负手而去。 梁箫虽然知道萧别离很厉害,却没想到这么厉害,剑龙挥袖而生,谈笑间折服于人。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好不潇洒。 震惊之余,梁箫向伏翎说了声“走,回去”,然后抱着小黑跟了上去。 伏翎看了看人群中的宓羽夫妇,也红着脸跟上去。 人群中传来伏羽的嘀咕:“唉,女大不中留哦。” 魏知理看着大雪中从容而去的儒生,暗想:这人好生厉害,只是太过狂妄了些,古往今来数万年,何曾听说有人能治好气海枯萎的?便是青帝现世,彗神重生,也为未必有办法吧? 不知是不是刚才交战的场面太过震撼的原因,围观的人群一直很寂静,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哄然闹了起来,一边四散离去,一边叽叽喳喳讨论着刚才的大战。 “萧先生好厉害。” “对对付,从前只知道萧先生医术了得,学识渊博,不曾想打架也是如此厉害。” “就是,只听得嘭呲啪呲嘡白泉剑宗的剑圣就输了。” “没这么夸张吧。” “小声点,人家还在呢,留点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我们打个赌 雪越下越大,剑宗与伏龙氏之间相距数千里,即便魏知理已经是同尘上境的六品圣人,但要带着韩麒麟师兄弟和新收的四个弟子,也没有把握安然无恙的回去。 所以他们暂时在伏龙氏住了下来,准备开春再走。 姜枕剑依旧喜欢拢着袖子在族里瞎逛,丝毫没有刚破境应该宅起来稳定修为的觉悟。 韩麒麟依旧喜欢跟在姜枕剑身后,面色有些冷淡,偶尔撇了撇前面那魁梧的家伙,不豫之色溢于言表。 用伏青的话说就是一副整个伏龙氏的族人都欠他钱的样子。 不过伏青的脸色也差不多,因为伏克让他负责给这师兄弟二人带路。 就像韩麒麟看待梁箫一样,伏青看待韩麒麟,怎么看都不顺眼, 伏青很烦,一烦就想找梁箫,因为梁箫总是很淡定很从容,情绪这种东西可以传染,从容淡定也一样。 于是伏青每天都有意无意的带着这师兄弟二人绕到梁箫家来。 姜枕剑倒是很随意,每次都是向萧别离行礼后,将身上的剑往旁边随手一扔,然后自来熟的坐了下来。 萧别离微微颔首,继续看书或者写东西。 韩麒麟就显得有些拘谨了,大概是受过魏知理的叮嘱,对萧别离十分敬畏,即便是坐下来,也偷偷看着萧别离,横竖不自在。 “师兄,我出去练一会儿剑。”韩麒麟终于受不了了。 “嗯。” 韩麒麟走出门去,屋外剑风呼啸。 众人皆坐,唯独韩麒麟在屋外练剑,显得屋里的几个年轻人格外的懒散。 过了一会儿,伏青站起来。 “哥,我出去练一会拳。” 梁箫没有说“嗯”,理都懒得理伏青,在梁箫看来,这种意气之争,很幼稚。 屋外又多了拳风如雷。 过了一会儿,剑风和拳风都停了下来。 “你瞅啥?” “瞅你咋地?” “你要是不是打架?” “来呀,打到你哭鼻子。” “有本事你动手啊,你爹关你禁闭,背不完书不准出来,哈,有人白长那么个大块头,连背书都怕。” “呵,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动手啊,你师傅堂堂剑圣,一言九鼎,不把你逐出师门才怪。” 两人冷哼一声,拳风和剑风又起。 屋里的姜枕剑看着木墙:“这是什么拳?” 梁箫一边逗弄着地上跳来跳去的小黑,一边回答道:“八方藩篱拳。” 姜枕剑有些诧异。 “战国名将仲辛那套?” 梁箫反问:“难道世上还有第二套?” “这套拳法不是已经失传了吗?我听说冲夷山曾经寻遍中州,寻找三套拳法,唯独这套八方藩篱拳没有找到,想不到在这里。” 八方藩篱拳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仲辛所创,仲辛以防守著称,讲究以守为攻,故而这套拳法也是以守为主,意在使对手如同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 但这套拳法失传已久。 梁箫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火对面的萧别离。 萧别离依旧在写着东西,很平静。 越是深不可测的湖水,越是波澜不兴。 姜枕剑顺着梁箫的目光看向萧别离,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姜枕剑又说:“你知不知道仲辛的后人已经遗失了这套拳法?” 知道与不知道并不重要。 梁箫抬头看着姜枕剑,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那个家伙叫仲秋,现在是冲夷山杨右极的大弟子。”姜枕剑又说。 这才是关键所在,冲夷山是中州五大宗门之一,而宗主杨右极号称武帝,乃是中州武道极致,他的大弟子仲秋自然也是武道翘楚。 而天生罴体的伏青也是走的武道路线,不出意外的话,两人之间将来必有碰撞,而这套拳法或许就是诱因。 想到这里,梁箫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如果自己能修行的话,那个人也是自己避不开的宿敌。 “你难道以为伏青能打得过仲秋?”姜枕剑看着他。 “难道不能?”梁箫反问,他并没有见过仲秋,但是伏青的实力他是很清楚的,至少在东岐这个武道盛行的地方,伏青同境无敌。 “伏青的确厉害,在整个中州也是佼佼者,但我不认为他是仲秋的对手。”姜枕剑的脸上难得露出这种认真严肃得表情,“现在风头最盛的年轻人就是冲夷山的仲秋c剑阁的崔嵬以及太学院的阮谦君,盛名之下无虚士,你应该明白。” 梁箫挠了挠头,毫不在意的说道:“风头盛并不代表着拳头大,更何况这些都是以后的事,至于将来打不打得过,是伏青自己的事情。” “佩服佩服,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梁箫。”姜枕剑一脸鄙夷。 “客气客气。”梁箫一脸惬意的收下了他的鄙夷。 梁箫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刚才说剑阁的崔嵬,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人是两个月才出关的,是个天生剑胚,正在满天下的找苏行一较高下。”姜枕剑撇了撇嘴,显然并不看好崔嵬。 “想找苏行决斗,看来是个人物。”梁箫感叹道 “不过你们剑宗身为剑道宗门之首,理当有与之匹敌的青年才俊才对吧?” 中州剑道门派以剑宗为首,其次才是剑阁,剑阁即便天才辈出,却从没有赢过剑宗。 姜枕剑闻言,赶紧将慵懒的身子坐直,又理了理衣襟,然后睥睨着梁箫,扬了扬眉。 意思无非两个字:看我。 梁箫看了看他,然后看着火堆,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仿佛看到了剑阁取代剑宗的希望。” 姜枕剑愣了愣,然后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 “什么意思?你难道以为我打不过他区区一个崔嵬?” “难道打得过?” “打不过又怎样?” 这回儿轮到梁箫愣了愣,心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姜枕剑的脸皮。 姜枕剑丝毫没有汗颜之色,反而理直气壮的说道:“别说一个崔嵬,就算他剑阁有十个崔嵬,也取代不了我剑宗。” 这倒是句实话,剑宗立宗三千多年,底蕴仅次于西方的昆仑墟,岂是说取代就能取代的。 梁箫又说道:“难道你就想在剑宗这大树底下乘凉,而不是成为剑宗九峰七十二山之间的一个掺天大树?” “当然是,乘凉舒服。” 姜枕剑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 “” 梁箫将屁股下的垫子往旁边移了移,碎碎叨叨的说道:“羞与为伍,羞与为伍” 屋内的说话声稍停,便又听到了屋外两人的相互较劲,剑风拳风,呼啸不断。 这时,对面的开门声突然响起,拳风剑风戛然而止。 “嫂子” “师妹” “去,谁是你嫂子。” “还有,我也不是你师妹。” “呸,臭不要脸,我嫂子都说了不去剑宗了,还死皮赖脸的叫师妹。” “哼,伏师妹修剑天赋异禀,你哥呵呵。” “我哥怎么了?我哥就算没有修为,照样能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伏翎推门而入,一手抱着小白一手提着酒囊,走到梁箫身边,把酒递给梁箫,坐了下来。 “他们在干嘛?”伏翎气鼓鼓的说,“把小白都吵醒了。” 小白呜呜的从她的怀里翻出来,到地上和小黑欢快的扭在一块儿。 两个小东西已经睁开了眼睛,瞳孔是血一样妖艳的红色,看起来有些慑人,但那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跑起来又格外的憨态可掬。 梁箫看着小黑小白,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小孩子斗气妳没见过吗?” “那为什么不打一架?”伏翎说。 胜负强弱只在拳头之间,这是东岐人在意识上的传承。 “打架是不行的。”姜枕剑伸出脚踢了踢自己的剑,“万一伤了伏青不好,毕竟我们是客人。” 梁箫看了看姜枕剑,似笑非笑的说道:“依我之见,伏青的赢面要大得多。” 两人竟像屋外的两人一样,有几分针锋相对。 伏翎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你们难道也要打一架?” “不,我们不打架,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姜枕剑看向梁箫,笑着说。 梁箫眉头微挑,饮了一口桃花酒。 “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原来你是个天才 梁箫和姜枕剑的赌局定在三天之后,地点在雷神祭坛下的广场上,就赌伏青和韩麒麟交手,谁胜谁负。 当然,这种事肯定要向伏克和魏知理请示。 请示的时候,用的是“切磋”的名头,切磋琢磨也是修行必不可少的步骤之一,两个长辈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况且有姜枕剑在,也不怕小辈失了分寸。 转眼之间三日已到,五个年轻人来到广场。 雪飞风啸,四方银白。 梁箫和伏翎各戴了顶竹笠,遮住茫茫大雪,两人看向姜枕剑的目光都有些羡慕。 姜枕剑双手拢袖而立,落向他头顶的雪花,若是单独去看每一片,每一片都都很自然的在风中飞舞着落下,可当你看向他的人时,你会发现每一片都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 这就是“法”的力量了。 修行之途无非“术法道势器”五个字,武人得术,圣人得法,天人得道,窥法境虽然还在武人之列,却已经初步接触了法的层次,算得上半个圣人。 姜枕剑以不过区区十八岁,已经是半个圣人,怎能不让人不羡慕? 姜枕剑对着梁箫挤了挤眼睛,一剑臭屁的说道:“怎么样?我看起来是不是很潇洒很有高手风范?” 梁箫看着他扬了扬嘴角,回过头一手把着腰间铁剑,一手举着酒囊仰头痛饮,积雪从倾斜的斗笠上滑落,雪花纷纷落在他的脸上,他那张清秀的脸上忽然生出一种寂寞的神情,仿若一个举世无敌的酒剑仙。 很潇洒,很有高手风范。 他将酒囊重新别回腰间,似笑非笑的看着姜枕剑。 姜枕剑瞪着他,深吸一口气,竖起大拇指甘拜下风。 伏翎一边盯着在雪里奔跑跳跃不亦乐乎的小黑小白,一边暗笑两人幼稚。 姜枕剑不再自取其辱,扭头看向大雪中相对而立的伏青和韩麒麟。 “你们尽可全力出手。” 他那种慵懒的声音总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从容和自信。 他的这句话也显示出了他的从容和自信。 无论是伏青还是韩麒麟,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两人濯庸中境的境界,但在单纯的力量上,几乎已经达到了寻常人窥法初境的地步,一旦全力出手便如同平原纵马,易放难收。 姜枕剑若能随时随地将两人干净利落的分开,所需的不单单是远超两人的力量,还有对力量精妙的控制。 一个人无论你拥有怎样巨大的力量,若果你不能将之运用得足够细腻,那都算不得你的力量。 姜枕剑显然对自己力量的控制得极其细腻。 风雪如怒,越发凶猛。 率先动手是韩麒麟。 剑去如龙。 伏青随之出拳,拳出如雷。 两个人在茫茫大雪中化作两道残影,不断的碰撞又分开,分开又碰撞。 清脆的碰撞声如同铁铺子里传出的打铁声,又像中土那些檐牙高啄里传来的编钟声。 声音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晌午,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势头。 韩麒麟一直与伏青保持着四尺的距离,靠着精湛的剑法将伏青的拳封住,每一招都恰到好处,每一剑都游刃有余。 伏青体魄上的优势无法发挥,犹如困兽之斗,伏青开始变得浮躁,横眉怒目,出拳越发猛烈。 姜枕剑得意的笑了笑,伏青已然乱了方寸。 梁箫没有笑,梁箫很平静。 梁箫的平静,仿佛在预示着某种惊变,于是姜枕剑收起了笑容,平静的看着场间的交锋。 一切都很平静,就连小黑和小白也停了下来,静静地蹲在伏翎的脚下,看着那两抹残影。 不知是多少招时,千篇一律的碰撞终于发生了变化。 伏青的拳头突然张开,绕过劈过来的铁剑,以手掌作剑,直取韩麒麟的面门。 这是伏青第一次变招,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韩麒麟冷笑,伏青有两只手,他也有两只手,这个道理他在不久前已经想明白,所以他的左手抬起,挡向伏青的手掌。 右手的铁剑去势不减。 他的剑更近,会更先斩在伏青的身上。 姜枕剑没有出手阻止,而是瞪了瞪眼,扭头看向又在喝酒的梁箫。 梁箫依旧很平静。 伏青脸上的浮躁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嘲讽。 韩麒麟一直关注着伏青的左手,但伏青的左手没有动。 动的是伏青的右手。 一直都是。 伏青的整只右手手臂突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缠上韩麒麟的铁剑,如同云烟缭绕,手掌转瞬之间已经扣住铁剑吞口。 韩麒麟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惊恐和不可置信几乎要将他的五官撕碎。 不是因为他的剑被制住,身为剑客如果被制住了手中的剑,那确实是奇耻大辱,但还不至于让他生出惊恐。 他惊恐的是伏青那个奇怪的招式。 那是他不久前才在梁箫家门外练习的剑招之一,孤云出岫。 孤云出岫是白泉剑宗八十一式之一,是蕴含了道的上乘剑法,即便韩麒麟无法展现这一招中蕴含的道,但也不是轻易能看懂的。 而伏青以手作剑使出的孤云出岫显然并不是简单的模仿,使出这样的程度必须要对这一式剑招有极高的理解才行。 或者有一个明悟这一招的人为他细细讲解过。 现在这坐大寨里唯一明悟这一招的只有魏知理,魏知理当然不可能传授伏青剑招。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亲眼见过韩麒麟使用这一招的伏青自己明悟的。 如果伏青真的仅仅是因为那时见过便学会了,那么这个家伙的天赋就很可怕。 非常可怕。 韩麒麟看向伏青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凝重,很复杂。 韩麒麟从头到尾没有想过梁箫会对伏青有什么指点,虽然这场交手是梁箫和他师兄的赌局,但他并不认为梁箫会像姜枕剑一样分析,指点,布局。 在韩麒麟看来,梁箫就像中土那些文弱书生,百无一用的书生。 “胜负已分,到此为止。”姜枕剑的目光也很复杂,不过目光所指的对象不是伏青,而是梁箫。 “胜负已分”四个字既代表着伏青和韩麒麟的胜负,也代表着梁箫和姜枕剑的胜负。 所以这场赌局,梁箫胜了。 梁箫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姜枕剑走过来,伸手指了指梁箫手中的酒囊,这些天他没少蹭梁箫的酒喝。 梁箫将酒囊扔过去,姜枕剑长长的饮了一口,痛快的说道:“我愿赌服输,所以我会陪你去洛阳。” 这就是他们的赌注,如果姜枕剑胜了,梁箫就随他去白泉剑宗,如果梁箫胜了,姜枕剑就得陪梁箫去洛阳。 去洛阳这件事是不久前梁箫和萧别离定下的。 萧别离认为梁箫的一线生机就在洛阳的彗剑山庄。 洛阳城外,廊姆河畔,有山庄名为慧剑山庄,山庄由来已久,年代早已无从考据,世人只知道,它就像插在中州大地上的一柄剑,万年朝代更替,依旧屹立。 有人说它是“洛阳城外城,中州剑中剑”。 有人说它是“剑仙世代出,遗世而独立”。 更有人说它“五宗分大陆,一剑贯中州”。 总之,这座山庄一脉单传,不惹尘埃,却又剑道无敌,天下敬仰。 据传彗剑山庄的彗剑十八乃是上古彗神创立剑道的精髓,是具有开拓慧根功效的无上法门。 彗剑十八,这就是梁箫最后的希望。 梁箫要去中土洛阳,如果途中能有姜枕剑这样一个窥法境的打手在身边自然再好不过。 姜枕剑将酒囊还给梁箫,拍了拍梁箫的肩膀,感叹道:“原来你是个修剑天才。” 梁箫没有在意姜枕剑借机在自己肩上揩酒水的无良行为,自顾往腰间别着酒囊。 “我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火焰 梁箫抱着小黑走进屋里,凭着感觉准确找到墙上的铁钉,挂上斗笠。 为了抵御寒流,家家户户都封了窗户,只留下一扇排火毒的小窗,梁箫家也不例外。 屋里有些昏暗,火焰显得格外明艳。 梁箫曾不止一次仔细观看过火焰,他看到了无数天地气机的跳动,一层一层,不同的温度,不同的颜色,就像看伏罔家那支万花筒一样。 可是火焰的最深处是黑的,冷的。 黑得幽邃,冷得刺骨。 比初春里下着暴雨的深夜还要黑,还要冷。 这是为什么?梁箫曾思考过无数次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萧别离依旧坐在火边,没有看书也没有写东西,怔怔的盯着面前的方桌,食指在腿上轻轻的敲打着,就像一个在棋盘前陷入沉思的大国手。 除了跳动的火焰和不停敲打的食指,一切都是静止的。 萧别离的手指也像一道跳动的火焰,不知要烧向哪里。 梁箫仿佛看到萧别离的面前有一盘棋,这盘棋叫中州。 梁箫看不到他的棋子。 梁箫多希望自己是萧别离手中一颗棋子。 因为这盘棋下起来很累很伤神,这一点从萧别离两鬓生出的白发便可以看出。 这盘棋本该梁箫来下的,这些劳累和伤神也本该梁箫来承受。 可现在梁箫什么也做不了。 梁箫走过去,桌上的笔墨还是湿润的,纸上的字迹却已经干透。 梁箫看了一眼,不是给临街伏康爷爷治疗筋骨挛急的药方,也不是对《十三经注疏》的校注,而是一封信。 窥探师长的信实在是非常不敬,梁箫连忙收回目光。 但终究看到了几句。 “闻君立命太学,授桃李之教,知君雅达,故有一事相求”这是梁箫看到的开头,是用行书写的,字迹潇洒飘逸,清秀遒美,笔势如飞凤,墨走似游龙。 每一次看到萧别离的字,梁箫总要生出几分感叹,分明是笔墨纸砚造就,为何看到的却有山河日月清风?那隐隐约约露出冰山一角的磅礴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梁箫因为看到的东西太多,心中的疑问反而比任何人都多,所以梁箫已经习惯,习惯将心中的疑问抛开。 这封信显然是萧别离写给一个故人的,这个人现在在太学院授学,而萧别离现在有事要求这个人。 这个人是谁?与萧别离是什么关系? 太学院为中州五宗之一,与大夏王朝关系颇深,这人既然能在太学院授学,定然不是寻常人物。 最重要的是,萧别离的“一事相求”究竟是何事? 萧别离是一个骄傲的人,也是一个宁折不屈的人,梁箫从未见他求过任何人。 这世间又有什么事能让萧别离这样一个人去求别人? 老师求人是不是为了我?梁箫暗想。 萧别离的手终于停了下来,神色有些轻松,仿佛沉思良久的棋手终于在棋盘上落子,且一子定下胜局。 他抬头看着梁箫。 “赢了吗?” “嗯?”梁箫抬头略作思考,终于明白老师问的是自己和姜枕剑的赌局。 “嗯,赢了。” 萧别离低头一边将信装进信封,一边轻轻点了点头,对结局似乎早有所料。 “很好。”萧别离突然说。 “一直以来,白泉剑宗都离中州太远了,远到我无法将之纳入我的局中,而以姜枕剑的资质,必然就是剑宗这一代的剑子,你与他交好,将来未必没有机会借一借白泉剑宗的势。” 梁箫皱了皱眉,有些不喜欢对朋友存在这种算计的心思。 萧别离看穿了他的想法。 “我知道你不愿这样,但是你母亲还在玄塔中受罪,而我们需要借助更多的势。” “我明白了。”梁箫有些无奈的说道,他已经在心底决定,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借助姜枕剑的背后的力量,他一定会和姜枕剑说个清楚。 萧别离已经将信装好,扬手投入墙上一个竹篮中,竹篮中已经有一块犀角牌块金属片和一个小布囊,现在又多了一封信。 萧别离继续说道:“如今大夏有四王镇守四方土地,又有太学院和白塔寺震慑江湖,皇帝尹照励精图治,朝堂之上文有柳白,武有仲谋。” 说到这里,萧别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陆接鱼给尹照留下好一个铁桶江山。” 梁箫已经在书上见过“陆接鱼”这个名字无数次,这个名字前面有好长一串称号,比如“大夏一字并肩王”c“大夏左仆射”c“太学院院长”c“西夷王”c“青帝之后第一强者”等等,总之这是一个传奇。 但是,其实在十一年之前梁箫就听过这个名字了。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是在卧龙城的大梁皇宫里,五岁的他坐在大夏皇帝梁乘龙,也就是他父亲的怀里,看到中常侍孙安面色苍白的走进来。 孙安弓着身子走得很快很急,但很稳很恭敬,步履间依旧保持着皇帝近侍应有的气度。 “陛下,陆接鱼到城下了。”尖锐的声音中略带沙哑,还有几分颤抖。 “陆接鱼到城下了”,陆接鱼兵临城下,那就是梁箫第一次听到陆接鱼这个名字的时候。 这个名字既不霸气,也不潇洒,就像南方沿海那些村庄里某个弄潮儿的名字。 可它是一座山,一座无比高大沉重的山,这座山压倒了大梁王朝的千年国祚,压倒了梁乘龙的天人一剑。 盖压群雄,名贯中州。 梁箫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个名字,“陆九歌”。 陆九歌就是陆接鱼和中州最后一位龙族的儿子,半人半龙的天之骄子,大夏王朝的世袭一等侯,身份却堪比大夏四王,行事亦正亦邪,放纵不羁,时而深居楼阁抚琴高歌,时而走马江湖仗刀天涯。 他是侯爷,也是侠客。 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也是无数少年的梦中对手。 他是游龙榜第一人。 就是这样一个人,严格来说却是梁箫的宿敌。 陆接鱼伉俪已经离开中州进入无尽葬海,但他们的儿子依旧像一座山一样横在梁箫的面前。 十一年前,卧龙城南刀剑交辉,梁乘龙的剑败给了陆接鱼的刀。 而在将来,梁箫的剑是否也会败给陆九歌的刀? “不,我对江山谁属没有兴趣,我只要救出我的母亲。”梁箫认真的看着桌对面的萧别离,“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堂堂正正的击败陆九歌,就像当初他父亲击败我父亲一样。” 他已经将“父皇”这个称呼变成了“父亲”,足见他已经准备完全接受这个朝代的更替。 但这并不代表他接受他父亲的失败。 一切是从中土那里开始的,那么就让一切在中土结束吧。 他的目中似乎也有火焰在跳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我只会干掉你 转眼间凛冬过去,雪停了,风停了,云开雾散,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如果不是地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山里到处是断树的话。 雪还未化时,魏知理走了,带着韩麒麟以及新收的四个弟子,御剑而去。 魏知理越发精神抖擞,双目中精光隐现,显然突破在即,或许不久之后就会突破多年来的桎梏,晋入抱朴境。 韩麒麟却有些萎靡,因为在那场赌局之后,他和伏青又打了十余次,伏青东岐第一天才的锋芒终于渐渐露出,打得他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姜枕剑没有走,姜枕剑是自由的,纵然他是剑宗的剑子,但他依旧没有任何羁绊,因为剑宗太大,无论是上面的高手还是下面的天才,都太多太多,即便没有他,剑宗依旧是剑宗,那九峰七十二山上,并不差这么一颗树苗。 所以他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只受他自己的约束,比如他答应陪梁箫去洛阳,他就一定会跟梁箫去洛阳。 魏知理等人刚走,二十余支队伍就接踵而至。 是东岐诸部。 上古之时,东岐诸部与廊姆百族争夺中州正统,东岐诸部战败,四分五裂,仅剩的二十余个部落退守伏龙山脉,便是以伏龙氏c大炎氏和具泽氏为首。 其中又一伏龙氏最为强大。 大夏王朝统御中州后立下规矩,每年的上元节,无论是西边高原的夷人c南海岛上的小国c极北之地里的夸娥人还是他们东岐诸部,都要到洛阳朝拜上贡。 现在开春,上元节将近,又该遣使入京都洛阳朝拜大夏皇帝了,各个部落派人到伏龙氏来正是为了商量此事。 此事本是旧例,一向都是各个部落将贡品送至伏龙氏,由伏龙氏使者带头,具泽氏c大炎氏使者从辅,一同前往洛阳 伏克一向雷厉风行,很快便确定了伏龙氏的贡品和出使之人。 大炎氏和具泽氏都是派的族中年轻翘楚,伏龙氏当然也不能落了下风,所以出使之人自然成了伏青,又派了伏羽带着八个族人同行。 同样要去洛阳的梁箫和姜枕剑当然随着车队一同走。 伏翎虽然很想和梁箫一同走,但并没有走,一方面她的母亲手有暗疾,她父亲伏羽又出使洛阳,偏偏今年开春之后家里会格外的劳累,伏翎有些不忍。 另一方面,萧别离说要收伏翎为徒,虽然来得有些突兀,但确实是收徒,要知道梁箫虽然称呼萧别离为老师,却并不是萧别离的徒弟,族人总以为梁箫的医术是萧别离教的,其实不然,那只是一个极聪敏的孩子在耳濡目染之下自学的而已。 伏翎决定以后去洛阳找梁箫。 人们总以为春天是最美好的时节,却不知春天才是愁绪最浓的时节,因为这世间最多的离别总是在春天,因为每到春天,人们心里那些美好的梦,就会像树的叶c草的芽,在春风春雨春光下拼命地滋长。 人一旦有了梦,就绝不会再停下脚步好好享受生活了。 梁箫骑在马上,把斗笠背在身后,正了正挂在马鞍上的包裹,接过伏翎递过来的酒囊别在腰间的右边,左边是那柄拙劣的铁剑。 “走了!”他挥了挥手,然后洒脱的转身,策马向着车队追去。 伏翎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看着梁箫远去的背影,她只是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想要抓住些什么的右手,以防它不争气的伸了出去。 一行三十余人,以伏龙氏的伏青c具泽氏的汤柔以及大炎氏的姜然为首。 汤柔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女,生得明眸皓齿c面若桃花,但举止温柔大方,颇有几分中土那些大家闺秀的感觉。 不过这姑娘在指挥赶路c扎营c巡逻这些事的时候,倒有些雷厉风行的大将风范。 她最喜爱的弟弟汤均曾因为谋夺伏青的猎物,而被伏青打的半旬不能下床,但在路上她大方的说起这件事,不但没有对伏青心生怨气,反而对此道歉,足见这姑娘大度明理。 姜枕剑不时赞叹:真是个好姑娘。 梁箫偶尔也不禁赞叹两句。 至于大炎氏的带头人姜然,姜然是个强壮的少年,当然,这里说的强壮是相对于梁箫这种中土人而言,在伏青面前,没有强壮的人。 姜然下身穿着黑色长裤长靴,上身却总是赤裸的,露出古铜色的匀称身体,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但这少年时真的虎,不是伏青那种长得虎。 比如他初见梁箫时说“你长得真好看”,紧接着又说“可惜是个废人”。 再看姜枕剑时,他说:“你看起来很厉害,可惜长得一般般。” 他说的很真诚,没有半点嘲讽之意,也都是实话,可惜没有半点语言艺术。 因此还被伏青拉着以“切磋”的名义修理了一顿。 各族负责安全的高手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黄昏时,梁箫和姜枕剑坐在一条河边。 不远处汤柔正在指挥着汉子们扎营c喂马c做饭。 伏青又拉着姜然在“切磋”,一个拳上闪着雷电,一个手中握着火焰,打得不可开交。 包括伏羽在内的几个高手坐在篝火边看着两个少年的“切磋”,不时露出惊讶之色,啧啧称奇,他们都是各自部族的里的老猎人,不但有经验,而且实力不凡。 “你老师是不是姓萧?”姜枕剑突然问道。 姜枕剑在伏龙氏呆了近两个月,对于梁箫那位老师,他只听到过“先生”c“萧先生”c“老师”这种称呼,却从没有人透露过姓名,仿佛存在着某种默契,绝不提起这位先生的姓名。 梁箫想了想,还是回答道:“不错。” “你是不是姓梁?”姜枕剑又问。 “不错。” “大梁的梁?” 梁箫陷入沉默,前一个问题还好,但这一个问题说明姜枕剑已经看出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梁箫有些释然的说道:“我说你能不能不打机锋?真正的聪明人说话都应该很直接很利落。” 拐弯抹角的都是假聪明。 “可我不是聪明人。”姜枕剑摸了摸额头,有些得意,承认自己不聪明也是一种聪明之举。 梁箫对于这家伙的厚脸皮已经见怪不怪,没有说话。 姜枕剑又继续说道:“中州姓梁的不少,但真正姓梁的只有前朝皇室,而其余的都是前朝皇帝赐的梁姓。” 话题似乎在朝着一个严肃的方向前进,幸好这里只有两个少年,两个并不怎么严肃的少年。 “所以说呢?”梁箫问道。 “你是不是前朝皇室?”姜枕剑对着梁箫扬了扬眉,似乎在说:我已经猜到了。 梁箫耸了耸肩:“哦恭喜你,猜对了,但是没有奖。” 姜枕剑一改先前的轻松写意,有些认真的问道:“你那位老师,是不是当初太学四子之一的‘卜算子’萧别离?” 梁箫明显感觉到姜枕剑的呼吸快了几分。 “不错。”梁箫这次回答得干脆,姜枕剑的问题已经问到了这个份上,承认与不承认对于梁箫来说并无区别。 姜枕剑陷入了沉思。 梁箫抬头看着天上那淡淡的一丝弯月,突然有些烦躁,又有些彷徨和期待,就像一只小河里的鱼即将离开小河进入大海。 他解下酒囊喝了一口酒,又想起了他父亲以及他父亲的剑。 江湖很大,让人向往,江湖很深,使人惆怅。 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身旁的姜枕剑突然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悔的说道:“我后悔问你这些问题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替你保守秘密,但是保守秘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梁箫扭头看着他,这个青年仿佛从来没有秘密,没有秘密,活得洒脱,真好。 梁箫站起来拍了拍屁股,笑道:“那你可以试着说出去啊,我有没有拦你。” “可以说出去?”姜枕剑带着惊疑站起来,“这种事说出去没事吗?” “没事,我只会干掉你。” 梁箫开始往营地里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燕山月似钩 梁箫和姜枕剑走到火边坐下,出行以来,他们在队伍中渐渐显得有些异类,不只是因为他们中土人的面貌身材,更因为他们的悠闲。 两人一个无法修行,一个懒得修行,与队伍中那些勤勉修行的年轻人以及时刻警惕的中年人相比,就像是出门踏青的世家子弟。 篝火旁,具泽氏和大炎氏的族人大多数的目光都落在了姜枕剑身上。 在出发时伏青已经向他们介绍过梁箫和姜枕剑,很显然,在一个不能修行的剑痴和一个白泉剑宗的天才之间,剑宗的天才显然更受关注。 剑宗收弟子向来宁缺毋滥,所以剑宗的弟子少有庸手,而姜枕剑虽然言行举止之间毫无高手气度,但那不时隐现的气息仍然使人心惊。 相比之下,一身粗布葛衣c脚穿无耳麻鞋的梁箫就显得有些平庸了,除了长得好看些,便没有什么出色的,配上铁剑c酒囊和竹笠,倒像个没有本事却满怀梦想的游侠儿。 不能修行就是凡人,梁箫就是一个凡人,修行者与凡人之间总有一条无形的沟壑,这条沟壑不单单是天壤之别的实力,也是修行者的高傲和凡人的自卑。 阵阵清香飘来,一袭青衣的汤柔在梁箫身旁坐了下来,东岐人虽然大多数人还在穿兽皮和葛衣,但不少爱美的女子早已经开始接受中土那些花花绿绿的布料。 汤柔手里握着一支迎春,梁箫记得好像只有河对岸的荆棘里长着这花儿。 汤柔扬了扬手里黄灿灿的花簇,问梁箫:“好看吗?” 梁箫淡然的点了点头。 “我听说过你。”汤柔看着梁箫,“伏龙氏的剑痴,被称作东岐梭哉大人之下最聪明的人。” “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罢了。” “不不不,东岐人不喜欢夸饰,我相信那些关于你的传说。” “什么传说?”梁箫有些好奇。 “他们说你有彗神的慧根,学什么都一学就会,他们还说” 汤柔沉吟着看了看梁箫另一边的姜枕剑,低头靠近梁箫用一种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他们还说你是大地之母的儿子。” 一阵微风夹着清香扑面而来,梁箫终于确定,那不是迎春的花香,而是某种很淡很淡的像兰花一样的香味。 当你刻意去捕捉这一丝清香时,你会发现你总是找不到它,可是当你一旦已经忘记它时,它又会不知不觉地钻进你的鼻孔,撩拨着你那平静的心。 汤柔说完抬头,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梁箫。 梁箫笑了笑,没有说话,汤柔显然低估了姜枕剑,姜枕剑已经是触摸到天地法则的窥法境,这样近的距离,再细微的声音姜枕剑也能听到。 果不其然,一旁正在和一个具泽氏青年瞎扯淡的姜枕剑突然低头看过来,轻声问道:“大地之母的孩子?” 汤柔脸色微变。 大地之母与火神雷神水神一样,是东岐人信奉的神祗之一。数十年前,梭哉大人复苏,指出伏龙氏的伏曦是大地之母降生。 后来划江而治的大梁和大夏同时来东岐提亲,最后伏曦选择了有“卧龙剑客”之称的大梁皇子梁乘龙。 梁乘龙继位之后,伏曦便成了大梁皇后。 大夏覆灭大梁以后,大夏皇帝慑于东岐诸部,遂将伏曦囚禁于白塔寺的三十二层玄塔之中。 而梁箫既然是大地之母的儿子,自然就是前朝余孽了。 梁箫的身份被东岐人知道倒也无妨,但是若被中土人知道,传入大夏皇帝耳中,只怕会给梁箫带来杀身之祸。 “我就是大地之母的孩子。”梁箫扭头看着姜枕剑,看得很仔细。 此刻其他人也听见了他们的谈话,都看了过来。年轻人大多数们并不清楚这些秘闻,所以并没有感受到这个话题的严肃。几个部落的高手却目光直直的看着姜枕剑,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们是不是在想着怎样封住姜枕剑的嘴? 他们会不会暴起杀人? 姜枕剑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依旧一脸的轻松写意。 “这么说,你不但是前朝皇室,而且是那最尊贵的太子?” “怎么,你要跪下来抱本太子大腿?” 姜枕剑略作沉思,没有理会梁箫的调笑。 “难怪你气海枯萎,大梁王朝覆灭带来的气运反噬足够毁掉任何天才。” 梁箫笑了笑,仿若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凡事取一寸还一寸,有借有还,气运也一样。” 一个家族在执掌国家的那一刻起,便与这个国家连在了一起,高高在上,受尽气运的滋养。倘若某天国家灭亡,这个家族也绝不会有好下场,这便是气运的反噬了。 而梁箫身为前朝太子的,大梁灭亡他自然也要遭到气运的反噬。 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姜枕剑和梁箫,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真好奇,如果没有气运反噬的话,你会是怎样的天才?” 或许不是天才,而是凌驾于所谓的天才之上。 “没有如果。”梁箫淡淡说道。 “那你现在要去中土做什么?逆天改命?还是为了什么梦想?” “逆天改命?如果你相信命运,那你永远也在命运中,你自己所改变的,其实依旧是你的命运。” 道理就像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一样。 “至于梦想,梦想就好像画里的大饼c书里的美人,都是书生编来骗小孩子的。” 如果有人给你说,梦想可以战胜一切,那么你大概要反省一下了,反省自己是不是欠这人的钱。否则他怎么会用这种近乎下蛊般的恶毒方式来残害于你? 只有不断的学习和不懈的努力才能战胜一切,这一点梁箫在很久前就已经明白。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们想不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目光和言行举止看起来已经够成熟了,但人们现在才发现,这个少年远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成熟的多。 姜枕剑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你难道想救出你的母亲?” “不是想,而是一定。”梁箫看着火堆握了握腰间铁剑。 “不可能的,即便是现在我,也最多多登上第五层而已,以你母亲的身份和实力,只怕在二十多层,此事比登天还难。” 众人肃然,白塔寺三十二层玄塔乃是太古时八部天神共同铸造,一层一世界,越往上越是困难,以姜枕剑这个年纪能登上五层的,现在的中州大陆只怕不出二十人。 “无论多难,总要试一试,况且我又不是现在就去。” 既然不能修行,任何时候去岂非都一样? “那你什么时候去?” “佛曰,不可说。” 吃过饭后,姜枕剑突然要拉着梁箫“切磋”。 梁箫求之不得。 两个剑客切磋当然是比剑,梁箫的剑和姜枕剑削铁如泥的宝剑没法过招,所以两人各执木棍,以棍代剑。 河畔春风轻拂,月光下,两人相对而立,不远处一群人都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伏青和姜然在争论着谁的赢面大。 姜枕剑摇着手里的木棍,随意的说道:“你没有修为,我不欺负你,我们就比基本的剑术。” 梁箫横剑于胸,认真的说道:“你如果不认真,可能会输哦。” “呵,口气倒是不小。” 一片云从月下飘过,阴影遮蔽了河边。 姜枕剑已经出剑,一剑刺出,力出三分,是为探剑。 梁箫竟也一剑刺出,一样的探剑,只是目标不是姜枕剑,而是刺向姜枕剑的剑,剑的薄弱点。 姜枕剑目光一缩,剑在途中忽然一变,木棍迅速抖动,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片剑花。 每一朵花都一样,一样的漂亮,一样的迷人,带着某种使人困倦的魔力。 乱花渐欲迷人眼。 梁箫的眼睛很亮,很平静,梁箫又是一剑刺出,刺向其中一朵剑花。 “绑” 两根木棍一触即散,无数剑花烟消云散,瞬间无影无踪。 姜枕剑有些不高兴。 “你能不能认真点?总是一剑刺出,毫无美感” 梁箫更不高兴。 “那你能不能认真点,剑宗全是这种花里胡哨的招式?” “好。”这是姜枕剑回答得最干净利落的一次。 然后是一样干净利落的出剑。 剑宗八十一式之一,燕山月似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来自庙堂的恶意 晌午。 春风不兴,日光微暖。 梁箫牵着马走在大桥的边缘,抚摸着像玉一样洁白而细腻的石桥栏,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凉。 石桥长百余丈,宽约十丈,足足了可以容纳十余辆马车并排而行。 这桥真大。 但这座桥与桥那头的洛阳城相比,就好比牛毛与牛c树叶与树,微小得不堪一提。 将头抬到鼻孔朝天的夸张程度,可以看到城楼最上方的赤色斗拱,但看不到顶上的暗青色瓦片。 目光下移,从一个个城墙墩子之间的瞭望口,可以看到一排半截白色头盔,默然不动。 再下移,是“玉临门”三个大字。 字下是五个高大的城门洞,中间字下的最大,两边的稍小,梁箫依稀记得卧龙城四面都只是三洞门而已。 城门下分立着两列白衣白甲白盔的守卫,手握腰间刀柄,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散发着冷峻的气息。 进出的人马车辆络绎不绝,但却并没有人盘查,尽显京都底气。 梁箫收回目光轻轻呼了一口气,他以为大梁都城卧龙城已经够大,但今日见到洛阳城才明白什么叫一城更比一城大。 这里所说的大包含两方面,一方面是是城墙的巍峨高大,另一方面就是城池的占地广阔。 据说洛阳的膏粱子弟们骑着青骢马绕城跑上一圈,得从凌晨跑到黄昏。 虽然不排除中间要停下来吟裳一番风月,指点几个丽人,甚至是坐下来吃几道仆人“八百里加急”从百味街买来的酒菜。 但马终究是上等的青骢马,时间终究是一整天,从凌晨到黄昏的六七个时辰里,纵然只有两三个时辰在策马前行,所行的路程只怕也不下百里了。 洛阳城之大可见一斑。 如此大的一座城,护城河当然也不小。 护城河自成一江,叫做目江,宽约百丈,自南边数十里外的的中州第一大河廊姆河引流而来,使洛阳城形成四面环水后,再流回廊姆河。 梁箫脚下的大桥便是洛阳城外四座跨河大桥之一的玉临桥。 伏青几人都是第一次出门的年轻人,哪里见过这样雄壮的城池,一个个东看看,西瞧瞧,赞叹不已。 就连伏羽这种已经来过几次的老人,眼中都充满了赞叹。 只有身边的姜枕剑,一双眼睛在护城河畔几个踏青的女子身上滴溜溜乱转。 清江画廊船,初柳钓鱼叟。一度春风过,两畔青色染。 洛阳城外城大好春光,洛阳城内又是怎样? 一定比伏罔的万花筒迷人有趣,比层层的火焰还要艳丽多彩。 可是它会不会像万花筒一样,是虚的c假的c梦幻的? 它的最深处会不会像火焰的最深处那样,是黑的c冷的? 梁箫看着城门,隐约看到里面繁华的一角,一切的答案都在那巍峨雄壮的城墙内。 一辆马车从后面驶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车中响起,语气缓慢自然,清脆的声音中略带一丝沙哑:“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咳咳” 这人吟出的诗听起来使人如沐春风,只是那最后几声瓮声瓮气的咳嗽却显得有些突兀,让人不禁想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孱弱少年,用手帕捂着嘴剧烈的咳嗽着。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是不是在表达他的某种渴望? 梁箫扭头看着马车缓缓驶过。 驾车的是个少女,一身鹅黄箭袖,脸蛋圆圆的,微微嘟起的小嘴带着些孩子气,但眉目间却透着一股秉直果敢的英气。 少女听见车厢中的咳嗽声,皱着眉不满的说道:“少爷,少说些话吧,马上就到了。” 车中之人倒也听话,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马车渐渐驶去,驶入洛阳城。 “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两句诗?”姜枕剑突然问道。 梁箫笑道:“在中州大陆,没有听说过这两句诗的,只怕还没有出生。”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没有人知道白玉京在哪里,世人只知道那是青帝的居所。 但人人都知道十二楼五城,比如眼前的洛阳城就是五城之首。 中州十二楼五城,都与青帝有关。 姜枕剑有些崇敬的说道:“据说青帝大人上一次出世治好了身患绝症的左丘,后来左丘名扬天下时做了这首诗。” 左丘正是太学院的现任院长。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说,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能拥有那样逆天改命c改天换地的能力?。” 梁箫没有回答姜枕剑的问题,梁箫在想十一年前卧龙城东那个面容清癯c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没有穿青衣,浑身上下一点带青色的东西都没有。 但老人自报了名号,陆青玄。 只是说了三个字,压得萧别离汗如雨下。 最后,名叫陆青玄的老人带走了他的妹妹。 从头到尾就像个老书生来接自家孙女。 如果非要梁箫说一说青帝是怎样一个人的话,他只能说,老人。 姜枕剑的声音再次想起,将他的思绪拉回。 姜枕剑看着他:“如果你能遇到青帝大人的话,或许你的气海尚有一线生机,他既然能救左丘c水幽寒c吕梁人这些人,未必不能替你改命。” “我说过,我不信命。” 梁箫笑了笑。萧别离那时也求过陆青玄,可惜人家并不愿意救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为什么不愿?这个问题梁箫也曾在心底问过无数次,没有答案。 但梁箫没有任何怨怼,救与不救都是人家的意愿,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去强求别人救自己。 走完玉临桥,身后忽然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是一队人马,有二十几人,个个身着皮铠,背负大弓长箭。 为首的一个女子和一个少年,面带讥讽的看着东岐的众人。 伏羽等老人在看向这群人时,脸色微变,隐隐透着厌恶之色。 梁箫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再结合那些大得出奇的长弓,一瞬间就推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如果说东岐诸部与大夏王朝是相看两相厌的话,那么东岐诸部与本是东岐诸部之一,却臣服于大夏的西夷人就是水火不容,堂堂正正击败自己的敌人,远没有背信弃义的自己人来得可恶。 在上古时那场大战中,东岐溃败四散,其中大弓氏被迫逃到昆仑山脉一带的高原,夸娥氏则逃到了极北之地的冰川里。 如今东岐诸部依旧退守伏龙山脉,夸娥氏依旧活在冰川,唯独大弓氏却在十年前接受大夏国的招安,成为了大夏一统南北的马前卒。 可以说,大梁的覆灭,大弓氏功不可没。 大夏一统中土以后,大弓氏改为西夷,成为大夏的臣民,族长弓逢更是受封为西夷王,成为大夏唯一的外族郡王,替大夏皇帝镇守西方。 对东岐诸部而言,西夷人就是数典忘祖c背信弃义的叛徒。 而对西夷人来说呢?东岐人是不是让他们如鲠在喉c如芒在背?如果有一天东岐向大夏低头,东岐会有什么要求?会不会是要大夏抛弃西夷? 东岐因为有那些古老的传承c强大的图腾以及深不可测的梭哉大人存在,即便西夷人已经比曾经强大了数倍,依旧无法与之比拟。 野心勃勃的大夏皇帝显然希望将东岐纳入自己的版图,这一点从皇帝没有杀死梁箫的母亲而是给大夏和东岐留了一个回旋的余地就可以看出来。 这不是西夷人所希望看到的。 如果可以的话,西夷人更希望大夏将东岐覆灭,即便不能覆灭,像他们和东岐一样势同水火也好。 马上的少年撇着东岐的车队,对女子笑道:“阿姐,你看这些上贡的东西,就连我都看不起,又怎么入得了皇帝陛下的法眼,我要是这些人,就把这些东西扔了赶紧躲回大帐里吃奶去算了,哪里丢得起这人?” 女子看着前方“玉临门”三个大字,认真的说道:“休要胡说,陛下宽宏大量,岂会计较区区这些皮毛之物,况且人家穷乡僻壤,囊中羞涩,陛下定会体谅。” 少年笑道:“哈,一群乡巴佬。” 其实东岐诸部上贡的都是些极其珍贵的皮毛c兽角等物品,算得上中规中矩,只是这姐弟存心羞辱于人,便将这些物品贬低得一文不值。 伏羽等老人倒还好,并不予理会,但年轻人们就有些忍不住了,就连一向大度的汤柔都面露不豫之色,更别提大炎氏那些脾气火爆的少年了。 姜然怒火中烧,走出队伍伸手指着那马上少年,怒喝道:“臭小子,你说谁乡巴佬?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西夷人眼中的讥讽之色越发明显。 梁箫暗道不妙,西夷城在西方,这些西夷人若要进洛阳城本该从西边的城门进入,又怎会多跑二三十里路到东门来?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东岐诸部到达时来,显然不是适逢其会,而是刻意而为之。 而且往年的这个时候,大夏王朝负责礼仪和外交的礼部和鸿胪寺早该派人到此接待了,但今日这城门外却一个像官的人也没有。 就算是朝廷里相关部门疏忽了,忘了,但这里是洛阳城门口,东岐人与西夷人在这里碰面,只怕不消片刻便传入了朝廷上面那些人的耳中,但又为何没人出来调节? 如此看来,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一切都是朝廷上面有人暗中授意的,有人要敲打东岐诸部。 至于授意的人,并不难猜想,在洛阳城里或者说在中土,真正有资格c真正敢对东岐耍手段的,只有金銮上大夏皇帝,以及离皇帝最近的左仆射柳白和天策神将仲谋。 素有“贤相”之称的左仆射柳白,一向主张对东岐施以怀柔之术,自然不会有这种安排。 而天策神将则一直主张对东岐出兵,所以最有可能是仲谋的安排。 但是,皇宫中那位皇帝虽然对柳白言听计从,却不排除有在怀柔的同时生出敲打东岐一番的心思,要知道,恩威并施c刚柔并济从来都是皇帝们的拿手绝活儿。 这里面或许只是单纯的对东岐的敲打,也有可能是大夏庙堂上文武之首的较量,更可能暗藏了大夏皇帝御下的某些小心思。 但无论如何,都是很麻烦的事。 上面的人只要动一动心思,下面的人就不知有多少麻烦纷至杳来,无论江湖庙堂,只要人与人还有高下贵贱之分,这种情况就永远存在。 想到这里,梁箫有些头疼,他是个害怕麻烦的人,他只想按部就班的把自己的计划走下去,而不是卷入大人物们的较量中去。 可是无论从客观还是主观上来说,他都是大半个东岐人,如果东岐诸部的众人尤其是伏青等人遭到针对,或者成为某些大人物相互角力时垫在下面的桌子,那么他也绝不能独善其身。 他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独善其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兽与人 邓晓吃了一碗青菜鸡蛋面,连带着吃完一盘牛肉,又喝了两碗酸萝卜汤,现在正在一点一点的呡着第三碗酸萝卜汤。 面馆老板不时看过来的怪异目光,似乎在判断他到底是个对酸萝卜汤情有独钟的怪人,还是个付不起账的穷人。 幸好他的桌上还放着一柄黑鞘长刀,表示这他绝不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所以老板并没有过来打扰他,只要他能付得起钱,无论他要坐多久c喝多少碗汤都没问题。 只是那目光中的怪异更明显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烦躁,但他还是要忍受着怪异的目光和嘴里的酸涩继续喝汤。 快了! 就快要打起来了! 他的位置很不错,透过城门可以清楚的看到玉临桥头那群东岐人和西夷人的对峙,不像城门边卖橘子的小杜,需要借着伸出头吆喝才能看到城门外,也不像对面老槐树下赶马车的小杨,要一边看着城外,一边应付着旁边那些赶车人的唠叨。 他又抬头看了看城门外,那个身披皮甲的西夷少年已经带着不屑的笑容从马上跳下来,将弓箭挂在马鞍上,跃跃欲试。 那个黑裤黑靴c上身赤裸的东岐少年不但目中透着怒火,手中也已经有火光隐现。 两边的其他人也剑拔弩张。 从两群人碰到一起的那一刻开始算,他已经看了那边三十多次,现在总算要打起来了。 他有些紧张,手里举起的汤迟迟未饮。 小杜赶走了一个给儿子买橘子的男子。 小杨停下了对身边那群赶车人的敷衍。 打起来吧,他想。 小杜和小杨应该也在这样想。 他们在两个时辰前就接到命令在这里等待,为的就是等这两波人打起来之后,再以一种愣头青的姿态出现,将这些人全部押到净裳司各打五十大板。 为了体现“愣头青”这个形象,上面特地选了他们三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有时候年轻未必是好事,被上司选中也未必是幸运,就像这一次,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可以想象,他们在尽心尽力完成差事的同时,还要在事后为这个“鲁莽行为”买单。 但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半点也没有。 他们只祈求这些人快点打起来,他们好抓人交差完事。 他们执行了无数次任务,还是第一次替目标加油打气。 桥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守城的士兵依旧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只要出了洛阳城门,守城的十二卫就绝不会再理会这些江湖人之间的斗殴。 但净裳司可以管,只要是大夏王图上的地方,净裳司都可以管。 终于,那两个少年在干完嘴仗之后终于要动手了,两人间无形的气势已经开始碰撞,一个身外凌风呼啸,一个手中烈火熊熊。 邓晓掏出钱往桌子上一拍,提着黑鞘长刀径直向城门外走去。 大槐树下小杨从马车里抽出一柄同样的黑鞘长刀,在那群赶车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向着城门外走去。 城门旁边,小杜也从装着橘子的木推车下摸出刀,绕过车子。 正午的太阳光照在城墙外面,城里宽阔的街道上铺着长长的阴影,春寒料峭,一阵微风拂过,显得有些阴冷。 城外以两个少年为中心,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边踏春的人c大道上的行人c城门里的闲人,就连目江上一些画廊船也靠了过来。 这一场打斗似乎比往日那些地痞流氓之间的斗殴有趣的多,光是这气势就不一样。 确实如此,若论出手的绚丽程度,专攻某种属性的东岐人显然比注重“器”的中土人更出色。 而且从某种程度来说,风火水土这些天地元素就是东岐人的器。 不知对方深浅的两人都在不断酝酿着气势,就想两张不断被拉来的弓箭,死死的瞄着对方。 没有人注意到三个青年提着黑鞘长刀渐渐靠近。 就在这时,围观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大概是因为正在长喉结的缘故,声音略带沙哑。 “其实你们不该这样做。” 声音并不大,人群有些嘈杂,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的声音。 这声音继续说道:“你们本来还有些身份和地位,一旦你们今天做了这些事,西夷在靠近某些人的同时,也会得罪一些人,最重要的是,西夷会彻底沦为别人的棋子。” 那些西夷人突然齐刷刷地扭头看了过来。 然后是恍然大悟的东岐众人看过来。 最后是一脸茫然但满是好奇的众多围观者看过来。 酝酿已久的战斗已然胎死腹中。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牵着马的少年。 葛衣麻鞋c酒囊铁剑c小竹笠,少年浑身上下,样样都很普通,甚至可以说贫寒。 唯独那张脸庞,格外清秀。 离少年很近的西夷女子看着少年,看透那无用的皮囊,看到那枯萎的气海。 女子皱了皱眉,问道:“你是谁?” 除了东岐诸部的人和少年身旁那同样牵着马的负剑青年外,所有人的眼里都在问:你是谁? 少年也在看着这女子,女子其实很好看,五官端正,就是眉毛有些过于浓厚,但越发显得女子英气勃勃。 少年向着女子礼貌的笑了笑,回答道:“梁箫,镇江人。” 自称镇江人是萧别离的吩咐,也是梁箫事先和众人商量好的,他到了中土以后,便不能再透露自己和东岐众人的关系,只能以路上相识的朋友关系示人。 至于为什么是镇江,萧别离没有说,梁箫也没有问,总之定有其深意。 女子轻轻牵动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中州现在姓梁的人确实还有不少,但有身份地位的却一个也没有。因为现在是大夏王朝,一个人或一个家族如果还顶着前朝的国姓,想出头只怕比登天还难。 “你的话很有道理,看法也很透彻,你应该是个聪明人。”女子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但是你要明白,无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廷,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你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说得再有道理,也抵不过大人物们叹一口气。” 有些话一旦说破了,就会很伤人,就像女子这番话,只是梁箫早已接受了自己的残缺,自然对女子这番话毫无动容。 但梁箫先前那番话却戳到了这些西夷人的伤痛处。 女子狠狠地看着梁箫:“有些人之间无法下棋,是因为某一方手里没有棋子,就像我西夷。而有些人之间无法下棋,则是因为身份实力相差太悬殊,就好像你和我。” “你只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废人,没有实力的人如果硬要讲道理,不但没有说服力,反而会让人很不高兴,别人很不高兴,你就有可能要吃亏。” 当众人还在思量女子这番话时,女子已经突然出手,用行动来诠释“吃亏”两个字。 这女子本来已经够英气,但是当她果断出手时,竟然还多出了几分舍我其谁的霸气。 女子一拳打响梁箫的左肩,梁箫没有修为,而女子本就是濯庸上境的六品武人,又是出其不意,这一拳足以废掉梁箫一直手臂。 女子打的是梁箫,心思却在梁箫身边那个负剑的白衣青年身上。 白衣长剑,这个青年是不是剑宗的弟子? 青年的脸上透着讥诮,是不是代表着极高的实力? 在她看来,身后的东岐人有自己带来的高手挡着,四周的人又都是些看热闹的路人,现在能阻止自己的,就只有这个青年。 这一拳看似是教训,实则是对青年的试探。 青年的年龄与自己相仿,如果是剑宗弟子,那么一定能挡下自己这一拳。 相对的,如果挡不下,那便是不是剑宗弟子。 如果你不是剑宗弟子,那我便第一时间打烂你的“讥诮”。 果不其然,青年出手了。 青年抬起修长的右手,抬得很慢很随意,如同春风拂柳。 这只手会不会在下一刻拔出青年身后的长剑,又或者在下一个瞬间挡在自己拳头的前方?她将自己的精气神都提升到了极致,目光死死的撇着青年,随时准备收手变招。 终于,青年的手抬过了那张满是讥诮的脸,抬过了轻轻扬起的眉头。 然后,挠了挠头。 就挠了挠头。 只挠了挠头。 女子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不出手救这少年?难道他并不是这少年的朋友?又或者他要在前面受伤后再名正言顺的为少年报仇? 正当女子还在为青年不出手而疑虑不休时,她突然一惊,再次看向面前这个名叫梁箫的少年。 她的拳打空了。 在察觉到青年不出手以后,她本以为自己这拳一定会打中,她脑海里甚至在那么一瞬间闪过梁箫抱着断臂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场景。 当她出手的那一刻,她的心思已经通通落在了那个青年身上,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别说梁箫没有修为,就算梁箫是纳气上境的三品武人,也绝躲不过自己这出其不意的一拳。 可是她的这一拳打空了。 伸得笔直的手臂突兀的横在空中,她的思绪也像自己的拳头一样,处于一种空荡荡无处着力的状态。 这个少年是怎样躲过自己这一拳的? 这怎么可能? 她终于明白了青年脸上讥诮的来源。 梁箫微微侧着身,皱着眉看着这女子。 当这女子的话说到结尾时,梁箫看到了她那双凤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感受到了她右臂中流动的元气。 他知道,这女子要出手了。 他捕捉到了女子一闪而逝的目光,女子要攻击他的左肩。 所以当这女子出手时他已经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右边侧身。 女子只出了三分力,依旧迅猛至极,夹带生风,梁箫凭借着通玄的五觉六感料敌先机,也只是有惊无险的堪堪躲过。 他有些生气,有些厌恶,还有些明悟。 他自幼生活在伏龙氏,伏龙氏的少年们虽然对自己有些不满,但觉没有恶意,他迄今为止所感受到的最大的恶意,不过是来自于狩猎时所遇到的猛兽。 他知道,猛兽如果对你有恶意,会龇牙咧嘴露出它狰狞的獠牙,会刨打地面展示自己锋利的爪子。 可是他哪里知道,一个人如果对你有恶意,或许你连被吃了都还没有发现对方的恶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鲜衣怒马少年郎 四周响起一片唏嘘之声。 女子有些有些尴尬的收回空中手,没有再出手,也没脸再出手。 “你是如何躲过我这一拳的?”虽然此时这样问会更丢脸,但她依旧问了。 梁箫轻轻的退了退,保持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如果他早知道这女子会不问青红皂白突然出手,那么他一定在开口说话之前就站到姜枕剑身后,以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刚才那一拳躲得实在有些勉强。 而姜枕剑这个打赌赢来的天才打手,貌似还没有用过,有些暴殄天物。 “侥幸。”他说。 “侥幸?”女子皱了皱眉,“这种侥幸我还是第一次见。” 一个没有修为的人,躲过一个六品武人三分力道的一拳,确实没有过先例。 “能经常见到的就不能算侥幸了。”梁箫又说。 这个说法似乎让人无法反驳,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场间一度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围观的人群外突然响起了一两声惊呼。 人群像一团褶皱的纸带被扯开,拥到桥头,看向北方的目江江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看客们最喜欢的,这边显然打不起来了,那边似乎更有趣。 远处平静的江面上,一个黑影踏着水面疾驰而来,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风驰电掣般掠过,所过的江面却又水波不兴c平静如故。 随着黑影的靠近,人们才看到,那隐隐约约像是一条黑色的大狗。 一行人马在对面的河畔上奋起直追,马蹄声声如众鼓齐擂。 前面一个少年鲜衣怒马,一骑绝尘,身后春泥浅草飞溅。 少年追击不及,一边扬鞭策马奔腾,一边遥遥大喝道:“拦住它,赏万金。” 一句话,六个字,万金随口而来,足可见这少年家境之殷厚,也可知那“黑狗”价值之不菲。 通体黝黑的“大狗”已经在这边上岸,沿岸向着众人直直的奔袭而来。 在“万金”二字的驱使下,不少围观的人纷纷冲下桥头,向着岸上“大狗”而去。 就连两个负笈游学的书生,也扔下书箱冲了出去。 “赵兄你看,十年枉读圣贤书,一见财帛争相逐咧。” “张兄此话差矣,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们现在是在卖力替人做事,既不是偷也不是抢,倘若有所收获,终究是靠着力气换来的,你我还是薄责于人罢。” “哈,赵兄说得有理,倒是在下刻薄了,只是如此一来终究是有辱斯文,折了文人风骨。”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大家不过几个书生,谁也代表不了天下文人。” 梁箫扭头看过去,桥上站着两个书生,正在饶有兴致的看着岸上的围堵。 对岸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已经上了玉临桥,策马而来,后面紧跟着十余人马。 桥下的一群人如同乡下小河中抓鱼的孩子,一个个张开手脚做足了架势。 可惜那“大狗”比河里的鱼还要滑溜,一群人扑来扑去徒惹了一身泥草,却连它的一根汗毛都没有碰到。 终于,“大狗”轻松写意的突破重重包围,来到了桥头,然后轻轻一跃落在梁箫身前。 直到此时,人们才真正看清了黑色“大狗”的模样。 同一条约六尺长的尾巴在空中舞动,既像是一条挥舞的铁鞭,又像一条择人而噬的长蛇。 一对像兔子一样长长尖尖的耳朵,直直的竖着。 一双赤色的眼睛,如同一对红宝石。 那个西夷女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它,惊呼道:“赤瞳詟” 如同平地惊雷,人群中一阵瞬间炸开,惊呼声此起彼伏。 中土不同于东岐,如果把东岐比作一个平静的湖泊,那么中土就是一个不断流动的大江,这里人来人往c车水马龙,这里的消息和知识也是不断流动传递的。 这里的市井小民可能会随口诵来《诗经》c《楚辞》。 这里的达官贵人们也可能信口唱出斗米小民们的《乞巧歌》。 所以像“天上雄库鲁,地上赤瞳詟”这种俗语听过的人自然也不少。 可是无论是拥有神凰血脉的雄库鲁还是拥有惊詟血脉的赤瞳詟,都是极其通灵的异兽,你可以击败它或者杀死它,但却无法逼迫它们认同你。 他们都是高傲的,眼光自然不低。 人们看看赤瞳詟,又看看梁箫。 看看梁箫,又看看赤瞳詟。 像这样充满灵性的异兽,难道会认这个不能修行的少年为主吗? 少年刚才没有加入围捕的行列,似乎并不在意那动人的财帛,少年没有修为,对这只赤瞳詟也没有任何威胁。 那么问题来了,赤瞳詟聪慧至极,会不会是在借这少年金蝉脱壳? 少年又会不会利欲熏心顺势冒认? 先入为主一直都是绝大多数人无法避免的错误,他们心中的疑问渐渐被自己的主观臆断所坐实。 梁箫蹲下来摸了摸小黑黝黑发亮的皮毛,然后抬头看着重新冲上桥头目光灼灼的众人,带着歉意的微笑说道:“实在抱歉,这是我家的狗。” 他已经习惯了称呼小黑为自己家的狗。 但落在众人眼中反而成了没有见识。 “你一个废物,有何德何能让这传说中的异兽认你为主?”一个西夷人冷笑着说出围观者的心声。 没有人认为他是这只赤瞳詟的主人。 “这里是天子脚下庙堂门前,它应该是皇帝陛下的,我们应该把它交给陛下。”一个书生说道。 这个书生刚从地上提起自己的书箱,一脸爱惜不已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将书箱随意一丢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四周的人一阵附和。 梁箫有些愤怒,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感到愤怒。 第一次是因为那西夷女子毫不讲理的出手。 这一次是因为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让他感到失望,失望衍生愤怒。 见微而知著,因小可见大,他以为自己对中土民风已经“窥一叶而知秋”。 中土人不但贪婪,而且毫不讲道理,他想。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目中生出一丝戾气,就像落入猎人陷阱里的野兽。 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看到赤瞳詟不再逃跑,渐渐减缓速度,慢慢策马走过来。 哒,哒,哒 少年前面身后跟着一群人马。 哒哒哒哒哒哒 慑于少年身后那些人的冷峻干练,人群让开了一道宽阔的甬道, 那个西夷女子在仔细看了看少年后,脸色微变,连忙挥了挥手让手下人连忙让开。 少年剑眉星目c面若冠玉,穿着打扮虽是个富家公子,言行举止却像个地痞流氓。 大概是奔袭太久有些累,他的嘴里喘着粗气,额头透出几粒汗珠。 他有些热,伸手在领口一扯,将衣襟扯开,露出白皙的胸膛。 本来极其讲究的装束立马变得有些凌乱,但他毫不在意。 他只是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梁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我买几个橘子去 马上少年看着马下少年。 “这赤瞳詟是你的?” “不错。” “当真?” “千真万确。”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梁箫看了看少年身后的扈从:“不知道,看气派应该很有来头。” 马上少年俯下来撑在马脖子上,歪着身子露出一个桀骜的笑容,尽显纨绔姿态。 “我叫尹九。” “尹九”二字一出,四周的人一阵嘈杂。 “安静。”尹九环视众人,顾盼自雄。 所有人都闭口,敬畏的看着他,场间瞬间安静,只有十几匹骏马的喘气声依旧。 伏羽的手搭在蓄势待发的伏青身上,后者瞬间动弹不得。 姜枕剑不着痕迹的退到了人群中,眼神闪避。 远处有三个提刀青年相视苦笑,然后默默地转回城中。 “饮酒?”梁箫愣了愣,这个名字有些怪,不过很有意境。 “我叫梁箫。”他说。 看到梁箫的神情,尹九顿时产生了几分挫败感。 “你第一次来中土?” “刚到。” “以前没有来过?” “从没有。” “你对中土一点也不了解?” “倒也不是,看过几册《江湖渊薮》。”梁箫面带微笑看着名字怪异的少年。 《江湖渊薮》中喜欢饮酒的人虽然不少,但却没有叫“饮酒”的人,谐音的都没有。 尹九摸了摸干干净净的腮帮子,有些苦恼。 尹九想了想,扬鞭指着洛阳城,对梁箫说道:“这里是我的地盘。” 然后看着梁箫,静待他的反应。 梁箫皱了皱眉,这世上敢说这句话的应该只有大夏皇帝尹照才对,但他当然不会愚蠢的以为这个少年是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帝。 嗯?尹照,饮酒,原来是“尹”,而不是“饮”,原来这少年是皇室子弟。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惊讶这个表情有虽然些差强人意,但尹九已经够满意了。 “现在你告诉我,这只赤瞳詟是你的吗?”尹九再次问道。 梁箫毫不思索,认真的回答道:“当然,再问十次也一样,因为它真的是我的。” “你确定?” “确定。”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 “他们都怕我。” “他们是他们。” 两人之间的一问一答都很快,带着几分少年意气。 周围的人,包括那些西夷人,第一次对梁箫露出了佩服的神色,当然,还有同情。 尹九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摸了摸额头,显得很无奈。 场间又安静下来,周围的人有种在菜市围观斩首的错觉,紧张又刺激。 又过了一会儿,尹九伸手指着梁箫,认真的说道: “很好。” “很好”的意思有事时候是“很好”,但有时候却是“很不好”。 尹九大概想到了这一点,紧接着说道:“我说的很好就是很好的意思,我看你很顺眼。” 所有人都愣了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尹九。 尹九在马上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 “平日里那些个低眉顺眼的人看多了,还是你这种不卑不亢的人看着舒服。” 说着,尹九向天上招了招手。 一声长鸣在天上响起,一道火光自远处的云层之间射来,劲风呼啸,转瞬之间便到了众人头顶。 火中是一只浑身洁白的巨雕,双翅展开足足有两丈来宽,雄伟绝伦。 转眸明似电,追马疾如风,这就是传说中的雄库鲁。 这只雄库鲁在上空不断盘旋着落下,身体慢慢缩小,火光渐渐敛去,最后化作寻常鹰隼大小落在尹九伸出的手臂上。 天上雄库鲁,地上赤瞳詟,现在两者都到齐了。 人们好奇的看着这对禽兽。 这一禽一兽歪着头,相互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 一个黑得幽邃,一个白得圣洁。 尹九得意的看了看梁箫,似乎在说:“我稀罕你的赤瞳詟?” “我们还会再见的。”尹九最后说道,说完策马向着城里而去,身后十余骑黑衣扈从默然跟上。 走出不远后,尹九突然回头瞥了一眼藏在人群中的姜枕剑,皱着眉露出思索之色。 围观的人群哄然散去,看向梁箫的目光带着羡慕,没有人再打小黑的主意。 这时,几骑人马从洛阳城匆匆而来,为首一个身着石青色官服的青年官员见了尹九,连忙下马让到一旁,躬身行礼。 尹九挥了挥手,径直而去。 看这青年身上官服和束带的花纹,竟是个正五品的官员。 待尹九远去后,青年官员径直向着桥头走来。 走到东岐和西夷人中间,他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在下鸿胪寺少卿吴如意,今日来使众多,鸿胪寺司宾署人手不足,接待来迟,万望诸位见谅。” 事实大家心知肚明,大夏泱泱大国,怎会出现这种错误。 东岐c西夷c朝廷,三方的人心照不宣,一阵客套。 伏青看似粗鲁,实则心思玲珑,不过几句就和吴如意称兄道弟起来。 那西夷女子也不甘示弱,一阵羚羊挂角不着痕迹的吹捧,捧得吴如意眉开眼笑。 过了一会儿,伏青对梁箫偷偷使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后,便带着东岐众人随之而去。 西夷女子深深的看了梁箫一眼,也带着西夷人一同离去。 一时之间,桥头只剩下梁箫和姜枕剑两人。 两人牵着马也缓缓向洛阳城里走去。 “你认识那个尹九?”梁箫问道。 “算是吧,小时候揍过他。”姜枕剑苦着脸,有些发愁。 “小时候?多小?” “八岁的时候。”姜枕剑露出追忆的神色,“那时大夏一统中土南北,举行祭天大典,邀请各个宗门来观礼,我和师傅正是剑宗来观礼的人之一。” “大典完毕后,皇帝在宫里宴请观礼的人,我也去了,后来我在一个花园里遇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可恶得很,躲在假山后面偷偷扔我石头,我一时气愤,上前把他脱了裤子打了一顿。” 梁箫扭头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梁箫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问道:“他不会是皇帝的儿子吧?” 姜枕剑无奈的耸了耸肩:“没错,他就是皇帝的儿子。” “皇帝的儿子你也敢打?还脱了裤子打屁股?这个切肤之痛他不会忘记的,等他想起来了就是你的死期。” 梁箫怜悯的看着姜枕剑。 “嘁,他能奈我何?大夏皇子中就属他最没出息,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c游手好闲,量他也打不过我,至于他那些狗腿子,只要我亮出身份,谁敢和我动手?” 这倒是事实,身为剑宗的剑子,出门在外倒也不是谁都敢撩拨。 这也是梁箫刚才那么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梁箫有些疑惑的看着姜枕剑:“雄库鲁会怎么认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为主?” “嘿,小黑还跟上你了呢。”姜枕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黑,有些羡慕的说道,“我就搞不明白了,现在的奇珍异兽择主都放低要求了吗?” 小黑翻了个红眼,低头不予理会。 梁箫仔细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可能是因为我和尹九都长得帅吧。” “” 姜枕剑竟然无言以对。 因为他们确实长得挺帅,梁箫帅,尹九更帅。 路过城门时,梁箫看了看城门旁边买橘子的摊子,眼中一亮,他们已经赶了一上午的路,还没有吃午饭,此时正是又饿又渴。 他把缰绳交给姜枕剑,从马背上的包裹里掏出些碎银子。 “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买橘子的时候,梁箫和年轻的卖家讨价还价了半天,好不容易敲定了价格,却又没有装橘子的东西,他只好牵起衣襟去兜。 不料没抓好衣角,橘子一下子全掉了出来,卖家眼疾手快接住了大半,但还是掉了两个在地上。 梁箫又手忙脚乱的蹲下去捡橘子。 场面一度很狼狈。 姜枕剑在远处叹了口气。 几经波折终于买好了橘子,梁箫高兴的边走边剥。 姜枕剑把缰绳递过来时,顺手夺了他刚剥完的橘子,也不管他脸上的愠怒,又从他怀里拿了一个。 “我就吃两个,剩下的都给你。”然后一边吃着剥好的橘子,一边优哉游哉的向前走去。 梁箫只好再重新剥一个。 刚剥好,小黑在后面碰了碰他的衣角,又无奈的分了半个给小黑。 ps: 这里买橘子绝不是为了加入这两个关于橘子的梗,真的,我是个严肃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两个老人 邓晓在黄昏中走进一个酒楼,径直走入后厨,然后穿过五道门c四条回廊和两座石桥,最后走进一座青色的高楼。 高楼很高,可以清楚的看到远处的街道,可是高楼上的风也比人来人往的街道里大一些,似乎还要冷一些。 即便只是一座楼,依旧使人感到高处不胜寒。 邓晓轻轻的登上最高层,又静静的看着窗前坐在太师椅上的两个老人。 两个老人,坐在空荡荡的楼阁中,却没有说话,显得有些寂寞孤独。 右边的蓝衫老人握着一卷《捭阖策》,看着窗外远处的街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左边的黑衣老人却将心思都放在了两人中间的霸王帐方桌上。 方桌中间置者一个红泥小火炉,炉火上有一个黑色陶钵,钵中浸泡着一只白玉酒壶。 火炉边放着一柄白色长刀,通体洁白如雪,如同冰雕玉琢,另一边立着两只晶莹剔透的犀角杯。 酒已温,黑衣老人提起白玉壶,开始斟酒。 蓝衫老人回过头来,放下手中的书,有些感慨的吟起一首前人的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黑衣老人没有说话,自顾举杯小酌。 美酒c火炉c酒友都在,那么雪呢?现在是初春,哪里有要下雪的样子? 这首诗似乎并不完全应景。 邓晓却没有这样觉得,他在看着那柄白色长刀。 “说一说失败的原因吧?”蓝衫老人也饮了一杯酒,然后看向邓晓。 邓晓理了理思路,开始讲述。 “当时两方已经要动手,我们正要按照计划现身时,一个叫梁箫的少年突然开口” 如果那些人都在这里,他们会发现,这个青年的叙述从头到尾绝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包括他们的每一句话c每一个暗含深意的神色c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等等。 “买过橘子以后,他们在老何面馆吃了两碗阳春面,那个青年没有要葱花 出了面馆,他们走了百花巷c老桐巷和铺金巷,中间只接触一个买糖葫芦的老翁,老翁来路干净 现在他们住进了一家名为留风斋的老客栈,客栈是梦香楼名下的。” 邓晓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梁箫和姜枕剑的所有行为信息说完,然后看向蓝衫老人。 蓝衫老人听他说完后,原本平静的脸上生出了一丝兴趣:“他一共买了九个橘子?” “没错。” “然后不小心全部掉落了?” “是的。” “然后小杜一下子接住了七个?” 邓晓的脸色突然变了变。 一个寻常卖橘子的农人绝不可能在一瞬间接住七个突然落下的橘子。 绝不可能。 “是。”他有些苦涩的回答道。 “然后他去木推车下捡橘子?” 蓝衫老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小杜的刀就藏在木推车下。 邓晓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僵硬,喉咙也有些干涩。 但他的回答依旧干净利落: “是。” “现在你已经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了。” 邓晓确实明白了,原来他们早已被发现。 “现在,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以弥补你们今天犯的错。”蓝衫老人说道。 邓晓抬起头看着蓝衫老人,静待吩咐。 “我要你去接近这个梁箫,了解他。” 邓晓心中疑惑万千,对他来说,了解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接近一个人,他曾无数次坐在一堆卷宗里看透某一个人。 但他嘴上却依旧回答道:“是。” “去吧。”蓝衫老人说。 邓晓躬身告退,沿着原路离去。 高楼里又只剩下两个老人,微冷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楼中有些萧瑟。 黑衣老人停下酒杯,终于说话:“姓梁,似乎与伏龙氏关系密切,那是前朝梁氏的后人吗?” “很有可能,但不能妄下定论,这个问题可以从水幽寒那里买一个答案。” “嗯。”黑衣老人点头,表示赞同,换取一个答案值与不值并不在于答案,而在于问题。 “那仲谋那边呢?这次计划失败,那边总要给个交代的。” “无伤大雅,仲谋我可以挡回去。” “你不打算把这个叫梁箫的家伙交出去?” “不,这个小家伙很有趣。”蓝衫老人看着手中的酒杯,“一个没有修为的人,避过六品武人一拳,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但气海枯萎是无法修行的。” “水幽寒也无法修行,不是照样运筹帷幄c纵横中州吗?吕梁人曾经不是只会砍柴吗,现在不是照样独霸江左?还有左丘,你看他当初半死不活的,现在活得比谁都潇洒气海枯萎并不影响五觉六感和骨骼,从邓晓的叙述来看,这个小家伙的五觉六感一定非常敏锐,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况且,我们都老了。” 苍天无情催人老,每个人都会老。 人老了会想什么?是不是自己的传承? 黄昏中,梁箫站在名叫留风斋的客栈前,看着幌子上那个兰花状的黑色标志。 他的包裹里有一面令牌,上面就有这个标志。 姜枕剑也看了看幌子上的标志,出奇的夸了梁箫一句“有眼光”。 “你认识这个标志?”梁箫问道 姜枕剑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你不认识?” “不认识。” “那你看得那么认真干嘛?装得好像很识货一样。” 梁箫摸了摸鼻梁。 “因为好看,多看两眼而已。” “呵!”姜枕剑不屑的笑了,“你既然听说过‘十二楼五城’,当然也该听说过梦香楼才对。” “那是自然,我看过好几本《江湖渊薮》,而《江湖渊薮》又是梦香楼撰写的,自然也知道梦香楼。” 这就像你吃多了十香酥的糕点,用惯了融器阁的兵器,那么就一定该知道中都最好的糕点铺是十香酥,中都最大的兵器铺是融器阁。 梁箫又想起了自己包裹里那面犀角牌,犀角牌正面刻着兰花状标志和铁画银钩的“梦香”两个字,背面有“林罗无四,八千日合”八个娟秀小楷。 “听说梦香楼不但是中州消息最灵通的,而且是中州最有钱的?” “不错,据说梦香楼的情报还从来没有让买家失望过,这一点甚至把大夏朝廷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绣衣司甩出去几百条街,大夏皇帝还曾因此而生气,生气到想要把梦香楼在洛阳的分号连根拔起,但是梦香楼太有钱了,有钱到让皇帝都忌讳。” “看来梦香楼的老板很会做生意。” “那是自然,在中州大地上,只要有生意的地方就有梦香楼。” “所以这间客栈就是梦香楼的?” “不错。” “那个标志就是梦香楼的标志?” “对。” “好,就住这里了。” 于是两人就在留风斋住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玄衣青年 来到洛阳的头一夜,梁箫睡得并不好。 不是因为水土不服,也不是因为过于高兴,而是一种隐隐的不安。 他当然不知道有人已经猜到了他前朝余孽的身份上,也不知道有人花了一大笔钱向梦香楼买了他的所有资料。 更不知道有两个老人在看完资料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资料上是什么,到底有没有透露他的身份?除了两个老人,外人无从知晓。 他只是有些不安,感觉自己仿佛睡的不是一张床,而是茫茫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而远处那些灯火通明的檐牙高啄,就像重重巨浪,随时可能将自己淹没。 他很庆幸,庆幸隔壁还有一个姜枕剑,他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朋友。 对于一个漂泊在外的人而言,朋友就像那船上的抗风大锚,使人在心底感到踏实。 他至今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信任姜枕剑。 但他确实很信任姜枕剑,大概是因为初见姜枕剑时,这青年那种无欲无求c逍遥自在的姿态吧。 或许姜枕剑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值得任何人信任的人。 他想着想着,在很深很深的夜里,终于沉沉睡去。 虽然睡得有些晚,早上他还是早早就起来了,在这些方面,他对自己有着极其精准而严格要求。 小黑却睡在床上死活不愿意起来,只能由着它继续睡下去。 洗过脸以后,他来到楼下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要了些酒菜。 旁边稀稀疏疏坐了几个客栈里的客人,大多数都是书生模样,一个个脸上充满了兴奋,他竖起耳朵听了听,说的全是二月二太学招生的事。 太学院招生一向随意,有时十年八年招一次,有时一两年就招一次,这一次招生是在去年九月才布告天下的,距上次招生已经过去了三年。 现在已经是正月十二,离招生还剩二十天,不少参考者已经提早来到洛阳,一则摸一摸门路,二则见一见中都上元佳节的盛况。 洛阳是中州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而上元节是一年级最热闹最盛大的节日,自然值得看一看。 窗外的大街上,已经有不少豪门世家的管事带着下人在街上采购,为上元节做准备。 过了一会儿,姜枕剑伸着懒腰从楼上走下来,看了梁箫一眼,顿时双眼一亮,睡意全无。 “哇,你这样子,莫非昨晚偷偷去了万花楼?” 姜枕剑强忍着笑意在对面坐下来,一副过来人教训后辈的凝重神情:“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啊。” 梁箫伸手揉了揉眼角,有些好奇:“万花楼?也是十二楼之一?” 他隐约从伏罔的说书里听说十二楼五城的名字,当时没在意,所以记得并不清楚,但细想来好像并没有万花楼。 他又想了想,好像在哪里见过“万花楼”三个字。 对了,是昨天在铺金巷见过,那座楼确实有些高大,而且听里面的声音,好像很热闹。 琴瑟琵琶声声入耳,男男女女笑声不绝。 只是那些男人的笑声未免太过恶心了些,女人也笑的太古怪,就连说话声也格外的怪异。 让他不禁想到了“群魔乱舞”这个词儿。 他又问道:“就是昨天那座万花楼?”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连青楼也看不出?” “青楼?” 梁箫当然听说过青楼,顿时明白了姜枕剑那句“注意身体”的意思,不禁翻了个白眼。 他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提着刀的玄衣青年从街道的另一头走过来。 青年乍看之下有些消瘦,面容寻常,走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是仔细看去,青年那眼睛里似乎带着某种慑人的光。 青年走得不快不慢,刚好可以融入大街上的人潮,如果换做其他人,或许根本无法注意到这青年。 青年似有所感,抬头看过来,冲着梁箫笑了笑。 梁箫也笑了笑。 如果别人对你微笑,你就绝不该吝啬自己的微笑。 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个青年。 客栈里的跑堂将酒菜端上来时,那个青年刚好走进客栈,走到他们的桌前。 “小二,加一双碗筷。”青年说。 梁箫向着有些茫然的跑堂点了点头,又说:“再随便加三个菜,荤素不忌。” 跑堂转身离去,替青年拿来了一双碗筷和一个酒杯。 青年也不说话,坐下开始吃饭,他吃饭也像他走路时那样,不紧不慢,但是一口接一口。 他不但吃饭,而且要喝酒。 他喝酒也喝得不紧不慢,也是一杯接着一杯。 但他不论是吃饭c倒酒还是喝酒,都只用一只右手,就像一个残疾人一样,他的另一只手一直在离他的刀柄最近的地方。 梁箫看出来,他这个动作并不是出于谨慎,而是一种习惯。 一个在安逸中长大的人肯定不会有这种习惯,这个青年一定吃过不少苦。 梁箫也开始低头吃起来。 只有姜枕剑有些怪异的看着两人。 “我以为你在洛阳没有朋友。”姜枕剑看着梁箫,用眼神指了指玄衣青年。 “当然没有。” “那他是谁?” “我怎么知道?”梁箫无奈的笑了笑,看向青年。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我也只是昨天在城门洞里瞥见过他而已。 姜枕剑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青年。 “这么说你是蹭吃蹭喝的?”姜枕剑佩服至极的说道。 青年没有回答,他又扒了一口饭,咽下去后抬头看着梁箫:“我叫邓晓,隶属凭风阁净裳司,现在奉命来观察你。” 邓晓经过深思熟虑后知道,像梁箫这种聪明的人,只有最直接最坦然的方式才有效。 “因为我我昨天破坏了你们的任务?” 梁箫在昨天无意间见过邓晓。 像他这样感知敏锐的人,如果有三个人总在城门洞里朝着他看过来,即便没有直接看着他,也难免会让他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所以他发现了他们,一个吃面的,一个买橘子的,还有一个赶车的。 眼前的邓晓就是那个吃面的青年。 原本西夷人和东岐在桥头产生的矛盾并不至于让他想到城里那些大人物的交锋,邓晓三人是他想清那些事的主要原因之一。 邓晓笑了笑,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如果上面仅仅是因为阴谋被破坏而对梁箫不满意,杀了梁箫便是,容易得就像喝水吃饭,可为什么又要自己来接触梁箫呢? 这时,小二又将加的三个菜端了上来。 邓晓又开始吃起来,他是个极其认真的人,无论是走路吃饭睡觉,都格外认真。 “喂,我说,蹭吃蹭喝也有个度吧,这道‘南北烩’都被你一个人吃完了。”姜枕剑指着一个空盘子,“凭风阁好歹是朝廷的部门,怎么养出你这样的饿死鬼?” 邓晓没有说话,在姜枕剑说话的时间里,桌上又被吃完了一盘“一品豆腐”。 姜枕剑看着那个空盘子,顿时大惊失色,就好像皇帝看着地图,发现自己又丢了一座城池。 他看了看对面一样埋头苦吃的梁箫,连忙提着筷子在桌上“收复失地”。 卑鄙啊,无耻啊,龌龊啊,我在谈判桌上和你们谈判,你们却在暗地里“攻城略地”。 三人吃过饭后,梁箫又向小二要了一壶酒装进酒囊,他的桃花酒早已经喝完,只能勉强要些烧酒喝着。 然后他唤醒小黑,准备去太学院。 当然,他是不认识路的,这座洛阳城比伏龙氏的寨子还要大得多,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实在让他眼花缭乱。 关键时候,姜枕剑站了出来,自称中州活地图,信誓旦旦的带着梁箫转了两圈,最后站在东城门的老何面馆前,挠了挠头,有些忧伤的说道:“唉,想不到我才十年没来,洛阳城变化这么大。” “” 梁箫只好求助于一直跟在后面的邓晓。 邓晓瞥了瞥姜枕剑,转身带头不紧不慢的向着西方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我这人没脾气(一更) 整个洛阳城里有两座山,一座在那雄居洛阳城城中心皇宫后面,一座在东城。 一山不容二虎,一座都城为何又允许有两座山?这是大夏皇帝的都城,为何却有一座并不属于皇帝的山? 不论如何,既然这座山存在,那么就代表着皇帝承认了这座山的存在。 或许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皇帝不得不承认这座山的存在。 这座山叫太学。 青石阶道从一片柳杉林弯弯曲曲的延伸上去,如同一条长长的丝带。 梯道宽约三丈,横着躺下五六个成年人绰绰有余,本算得上非常宽阔,可两旁的柳杉实在太高大了,遮住了上方明媚的阳光,显得梯道有些幽深。 人们总说曲径通幽处,但这条似乎并不通向幽出,因为走在这条街道上的人很多,而且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梁箫三人走在长长的石阶上,颇有些怪异。 左边的姜枕剑一身白衣飘飘,身后背负长剑,行走之间虽然一副懒散神情,但总有几分仙家子弟的模样。 右边的邓晓一身玄衣干净利落,手握黑色长刀,目不斜视,步履一丝不苟,很是冷峻。 唯独中间的梁箫,一身粗布葛衣,腰悬铁剑酒囊,身后背着个农家常见的竹笠。 他这铁剑和酒囊还好,都是他从小不离身的东西,却不知他为什么总要背着个斗笠。 姜枕剑对此多有腹诽,大好春光里,既无云雨,阳光也不燥,背个斗笠跟个农夫似得,有损潇洒形象,倒不如向他一样,一人一剑,一身轻松,多有仙人风范。 梁箫对此笑了笑不说话。 三人一路悠闲的走着,小黑偶尔从旁边的林间跳出来,又跳入另一边的树林去。 “太学院一直这样热闹吗。”梁箫看着前方一波又一波的人问道。 “不是,我上一次来就没有这样热闹,肯定是因为太学要招生的缘故,这些人都提前来探探风,摸一摸门路。”姜枕剑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个白头老翁也是来参考的学生?还有那个牵着孩子的妇人,还有那个卖水果的大叔,这些都是来参考的学生?”梁箫有些怀疑的看着姜枕剑。 他现在已经摸到姜枕剑说活的路数,要是姜枕剑说得极其自信,极其肯定的,十有八九是在瞎扯。 反过来,要是姜枕剑一副很没有自信的样子,一副很谦虚的样子,反而是姜枕剑最拿手最有把握的事。 “额太学院讲究有教无类嘛,哈,哈哈”姜枕剑游戏尴尬的挠了挠头。 他似乎很喜欢挠头这个动作。 “他说的倒也是一方面。”邓晓说道,“但现在离二月初二还早,他们绝不可能全都跑到太学来的,更主要的原因是,仲秋来太学院了,指名挑战阮谦君。” 一个是冲夷山武帝的首徒,一个是太学院左丘先生的大弟子,都是中州最耀眼的新星,若是能打起来,自然是很有看头。 对于修行者而言,这两人之间的战斗在远比寻常人高明的同时,又不会像那圣人之间的战斗让人晦涩难懂,是一个观摩学习的好机会。 对于凡俗之人而言呢,既然那些修行者都说这两人厉害,那当然是很厉害的,若能看一看,一饱眼福的同时,茶余饭后也多几分谈资不是。 梁箫应该算是凡俗中人,但因为体质的缘故,又不同于凡俗中人。 他既没有观摩的想法,也没有看热闹的心思,他只是扭头看了看姜枕剑。 他还没有见过姜枕剑真正的出手,他很好奇这个剑宗的剑子和仲秋c阮谦君这类声名在外的天才之间,到底孰强孰弱。 剑宗弟子攻伐第一c锋芒最强。 冲夷山弟子体魄非凡c圣人之下同境难敌。 太学院学生心性最佳c手段神秘莫测。 三人都是三宗最出色的弟子,姜枕剑理应不输于仲秋和阮谦君才对。 姜枕剑瞥了他一眼。 “你看我干嘛?我是不会去和他们打架的,打架哪有看人打架舒服?早知道有这种好戏,就该买两斤瓜子。” 大概是觉得这样有些坠了自己的威风,他又挺了挺身子,傲然说道:“也不是我怕了他们,只我些不屑出手罢了,我若出了手,他们这些天才哪里还有脸在江湖上混?给人留些脸面吧。” 梁箫耸了耸肩:“怕了可以直说,我们不会笑你的。” 姜枕剑向左边退了退,用手指着自己:“我会怕他们?我堂堂姜枕剑会怕了他们?说不定他们连窥法境都还没有,我凭什么会怕他们?别说他们,就算是苏行和陆九歌在我面前,照样能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停停停,你再说下去怕是要剑挑剑神c拳打武帝了。”梁箫皱着眉挥了挥手,“你就不能像我一样成熟稳重一点?轻浮。” “轻浮”两个字拖得老长,邓晓和姜枕剑同时愣了愣。 梁箫转身一扭,避过姜枕剑踢过来的一脚,沉声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姜枕剑才不是君子,姜枕剑随手从林中折下一枝树枝,挥着剑法攻上来:“打不打得那些家伙过我不知道,不过收拾你还是可以的。” 梁箫也从一旁折下一枝树枝,堪堪挡住姜枕剑的剑招。 “只要你不仗着修为欺我,你还真收拾不了我。” 两人在来洛阳的路上,已经这样打了十多天,每次都是打倒梁箫精疲力竭为止,互相之间收获不可谓不小。 他们在这长阶上一边交手一边前进,引得无数人侧目,两只树枝来回之间,凡俗之人看了觉得好像两个调皮年轻人之间的嬉戏打闹,修行者却越看越吃惊。 就连邓晓也暗自心惊。 这两人单凭这些剑招,便已不是寻常武人可以比拟。 只是剑招终究只是剑招,若没有修为支撑,又如何能发挥剑招最大的威力? 过了一会儿,梁箫气喘吁吁的将树枝扔进林中,看着气定神闲的姜枕剑,有些无奈的说道:“修行者终究是修行者,若是拼体力,一百个凡人也未必能累到一个武人。” 姜枕剑挥着手里的树枝,得意的说道:“终于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了吧。” “呵,你如果能在剑招里胜过我一招半式,我自然心悦诚服。” 姜枕剑一时无语,确实,梁箫的修剑天赋实在太高了些,对于剑招的学习和明悟也快得不可思议,以至于他始终无法占到便宜。 他怀疑梁箫也是个天生剑胎,如果气海没有枯萎的话,当真可怕。 这样想来,他顿时收起了对那剑阁崔嵬的轻视之心,暗道这人敢揽起挑战苏行这个瓷器活儿,或许是真有那个金刚钻。 过了一会儿,姜枕剑又说道:“如今你已经偷学了我四十多招剑法,怎么也算得半个剑宗的人了。” 梁箫抬头看着姜枕剑,倒没想到姜枕剑会来这么一招,又看了看一旁默然静立的邓晓,知道姜枕剑这话是说给邓晓听的。 邓晓也是聪明人,当然听得懂姜枕剑话里的意思,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姜枕剑,有些凝重的说道:“我好像想起你了。” “哦?”姜枕剑含笑看着他,“我这么有名的吗?” “十年前随剑圣闻人笑游历天下,打过四皇子尹九,偷过青帝祠的贡品,悄悄进过十二楼之一的欢乐舟” “停,停停停,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姜枕剑扭头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梁箫,扭头瞪着邓晓,敬告意味不言而喻。 邓晓略作思考,果然换了说词:“按照卷宗里的记载,你在阵法上天赋非凡,十岁便走出了医家杏坛的十万杏林大阵,你的剑道天赋一般,但剑心之强只怕比慧剑山庄的苏行还要强上几分我依照资料推算,你至少也是仲秋一个级别的年轻翘楚。” 姜枕剑对于这番话颇为受用,上前搂着比他还要大几岁的邓晓,认真的说道:“小伙子,很有眼光嘛。” 梁箫忍着笑意爬起来,转身就走,姜枕剑现在很高心,姜枕剑一高兴就会变成一个话痨,他可不想被姜枕剑在大庭广众之下搂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走了一会儿,转过一个石丘,石阶旁边有一座凉亭,一个农家汉子蹲在亭子外,守着一副箩筐。 走近一看,才发现箩筐中是橘子,橘子是很早熟的一种水果,现在街上卖的最多就是柑橘。 亭中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旁边一个浑身鹅黄的少女正在剥橘子。 少女一身鹅黄箭袖,头上又佩戴着两支刚折的金黄色迎春,倒真像只黄灿灿的小鹅仔。 梁箫记得这就是昨天那个驾车的少女,那么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定然就是马车中那个吟诗的人了。 一男一女抬头看了看梁箫三人,少女低头继续剥橘子,少年倒是对着三人友好的笑了笑。 姜枕剑伸过手来,梁箫会意,掏出钱递给他,自来到洛阳以来,无论是吃饭还是住店,用的全是梁箫的钱,这家伙身为剑宗大弟子,出门竟然连银子都不带,当真是一身轻松。 要不是临行前萧别离给了一笔让都梁箫有些吃惊的钱,两人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吃土了。 姜枕剑去买橘子,邓晓早已经在亭子里坐了下来,梁箫想了想,走到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旁边坐下。 他懂医术,而且不算差,再加上敏锐的感知,他可以看出,这个少年的身体很糟糕,非常糟糕。 五道凌厉至极的剑气,钉在少年的五脏,也就是脾c肺c肾c肝c心上。 好狠毒的手段。 梁箫心中感到一阵寒意,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让人对一个少年用出这样狠毒的手段? 少年突然抬头看过来,微笑着问道:“有事吗?” 原来是察觉到了梁箫的窥探。 梁箫看着少年,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年掏出手巾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对不起,身体有些小毛病。”少年收起手巾笑了笑,“你有什么话大可放心的说,我这人没有脾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江湖庙堂,人人敬畏(二更) 我这人没有脾气的。 梁箫怔了怔,一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懂医术,所以他知道谁都有脾气,就算是姜枕剑那样近乎无欲无求的人也会有脾气。 心肝脾肺肾如同五行,各自蕴有一气,相生相克,缺一不可。 所以一个人应该有脾气,也必须脾气。 可是这个少年说自己没有脾气,梁箫一时没有想明白,又想到少年五脏上的剑气,才明白少年说的不是没有脾气,而是不会发脾气,那五道剑气不但伤了他的五脏,也封了他的五气。 五气十余年不得出,已经孕育到一种非常恐怖的境地,偏偏五脏五气同气连枝,除非有人能同时拔出这五道凌厉至极的剑气,否则只要有丝毫的偏差便会导致五气不能平衡,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五脏崩毁而亡。 梁箫想了想,说道:“你可能活不久了。” 梁箫说的是实话,或许这个实话会很伤人,但这个少年能活到现在,说明这个少年的心气很平和,准确说五气都很平和。 所以他并不怕伤了这少年,而且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少年应该很清楚自身的问题。 就像梁箫也很清楚自己的问题那样。 两个人,一个气海枯萎,一个五脏被封,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或许这才是梁箫对这少年开口的原因。 “嗯。”少年点了点头。 正如梁箫所料,听了他这句话后,少年的神色很平淡,仿佛一潭死水,微风吹不起半点涟漪。 但并不是一谭绝望的死水。 他从少年的脸上看到了对生命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就像断得干净的枯树桩上长出的青翠嫩芽,虽然在茂盛的树林中显得微不足道,但却充满了光明和生机,使人不禁侧目。 人就是这样,只有在某样东西即将逝去时才会察觉到这东西的可爱和可贵之处,比如青春,又比如生命。 少年的体内的五气终究有装不下的那一天,就像有源头活水来却不排洪的水库,总归被蓄满,当他体内五个“水库”被蓄满的那一天,就是他被淹没的时候。 这一天已经不太远,或许是五年,或许是三年,又或许是一年半载。 少年的时间已经不多。 但少年又不能急,他要尽量保持五脏内的平和稳定,只有这样他才能活得更久。 买了橘子的姜枕剑走过来,递了两个给邓晓,又递了两个给梁箫,然后坐在旁边剥着橘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梁箫和那个少年。 梁箫回顾着医典以及萧别离十年来的诊治过程。 治病救人讲究对症下药,他已经知道少年的症结所在,可应该下什么药呢? “你的症状虽然无法医治,却可以延缓。”梁箫说道。 少年大概觉得梁箫说得很有意思,有些期待的看着他,倒不是期待他有良方,只是纯粹的想看他还能说出些什么,要知道少年自幼寻医无数,整个中州大陆,无论是传世名医还是坊间郎中,只要有点医术人几乎都见了个遍,除了杏坛医圣开了个延缓的方子外,无一不是无可奈何的叹息而去。 这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难道也是个医术高明之人? “其实这缓解之法倒也不难。”梁箫有些慎重的说道,“你这症结说是病也不是病,用药反而不妥,只能修心养性以使五气平和,再注重饮食和起居使之平衡,如此一来便如同给水池扩容c节源,自然可以延缓那一日的到来。” 那一日自然就是指的少年五脏崩毁之日。 黄衣少女给少年递来剥好的橘子后,听到梁箫这番话,有些认真的看了看梁箫,似乎有些意外。 少年目中一亮,接过橘子吃了一口,赞同的点着头。 “你莫非是杏坛医圣前辈新收的弟子?”少年问道。 “不是,我只是镇江的一个普通人。” “那你可真是厉害,你刚才说的那些,比起医圣前辈说得也相去不远了,唯一不同的是,医生前辈多授了我一套针法和一套灸法,再加一套推拿之法,可略微泄气。” 梁箫沉思了一会儿,宛如醍醐灌顶:“莫非是针对膻中c中脘c期门c肾俞c肺俞五穴?” 黄衣少女似乎很熟悉,轻声提醒道:“还有太冲c涌泉c商丘c合谷c少府五穴。” 梁箫抚掌而笑:“妙哉妙哉,不愧是医圣,这样一来,非但有节源c扩容,还有了开流。” 他心中却在想,若是萧别离在此,只怕也能想到这些方法。 一旁的邓晓和姜枕剑虽然听不懂,但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得出,梁箫的医术竟然很厉害,只比那医圣差些。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医术,当真是厉害,我叫柳元顾。”柳元顾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开心的笑了。 “额对了,这是我的丫鬟风铃。”他又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黄衣少女。 风铃见柳元顾笑得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如路边林中那些被春风拂过的迎春花般灿烂。 “我叫梁箫。”梁箫又向两人介绍了姜枕剑和邓晓。 这个亭子是四角亭,面向石阶的一面是空的,其余三面都是护栏和木椅。 山路上行人一波又一波,不时有人在亭子外停下来买橘子,却并没有人到凉亭里休息,一来是因为亭中稀稀疏疏坐了五人后已经没有多少位置,二来是因为这里离太学已经不算太远,在这里休息倒不如一鼓作气爬到太学再休息。 况且山上的仲秋和阮谦君不知何时就会打起来,万一错过了可不好。 姜枕剑往旁边移了移,倚着门口的柱子昏昏欲睡,对面的邓晓抱着刀闭目养神,风铃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整整发神,只有梁箫和柳元顾还在相见恨晚的说个不停。 如此一来亭中五人倒像成了三波人,邓晓独坐一方,姜枕剑瘫坐一角,剩余的梁箫c柳元顾和风铃又独占一角。 “你们也是要上山的吗?”梁箫问道。 “不,我们是下山的。”柳元顾说。 “下山?你们来得这样早?” “我比较喜欢清净,所以凌晨天还未亮就上来了。” “你不是来看仲秋和阮谦君打架的?听说上面要打架,好多人都来了,你看那些拖家带口富人的,不去目江畔踏春,反倒在这里受罪来了。” 梁箫看着远处一群人簇拥着的一个胖子,胖子汗流浃背,旁边一人拿着一柄铁扇子不停给他扇风。 梁箫又继续说道:“说来这石阶也真是个公平的地方,你看那些人,明明很有钱,偏偏骑不了马坐不了马车,只能老老实实的走路,走到半路后悔了,又是不愿意吃亏的主儿,要是半途而废前面登的就白登了,继续登吧又痛苦,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柳元顾笑了笑:“那他们只怕要亏死了,依我之见,上面根本打不起来,不说阮谦君并不在太学院,就算在,也绝不会跟仲秋这匹夫打起来的。” 说到太学阮谦君,那么一定避不开他那位老师。 那个被人们称为“先生”的人。 在中土之地,或许有无数个先生,但人尽皆知的先生却只有一位,那就是太学院院长左丘先生。 据说开创学院的是青帝大人,但真正让学院屹立中州,成为中州五大门派之一的,却是这位左丘先生。 一人一山一学院,江湖庙堂人人敬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游龙第三,柳三公子 姜枕剑不知道梁箫到中州来是为了什么,邓晓更不可能知道,当梁箫今天决定来太学院时,他们以为自己捕捉到了梁箫的想法:梁箫想要拜访左丘先生,想要知道左丘逆天改命的方法。 事实上呢,梁箫只是来替萧别离送一封信给左丘,梁箫的目的是慧剑山庄的慧剑十八式,而谁都知道慧剑山庄那位剑神和太学院的左丘先生是好朋友。 大夏皇帝在不久前才创立了国学院,为的就是慢慢削弱甚至是取代太学院,他身为皇帝为什么这样小心翼翼,而不是大刀阔斧的去改革?除了太学太强以外,还因为左丘和慧剑山庄的关系。 慧剑山庄在中州大地有着独特的地位,遗世而独立。 所以慧剑山庄也是高傲的,冷漠的,慧剑山庄向来不见外人。 梁箫要想进入慧剑山庄,只有左丘这一条路,就是不知道萧别离和左丘的交情够不够让左丘帮忙了。 想到这里,梁箫又对萧别离感到好奇起来。左丘已经成名上百年,萧别离又为何与左丘是朋友?难道萧别离也活了很久? 十一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萧别离,可是越是远离萧别离,他越是感受到了萧别离的神秘莫测。 柳元顾说阮谦君不在太学院,阮谦君是左丘先生的首徒,常常侍奉于左右,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先生也不在太学院? 梁箫有些迫切的问出自己的疑问:“那先生在不在太学?” “当然不在,据说先生在确定这一届招生以后,就带着阮谦君南下到剑壑去了,这一届的招生都是由先生的二弟子尹匡来主持。” 柳元顾看着他,看向他的气海:“你难道也是来拜访先生的?” 也?梁箫终于明白,柳元顾此行的目的也是拜访左丘,再联想到柳元顾昨日在城门外吟那首左丘的诗,恍然大悟。 百年之前的某一天,身患不治之症的左丘被青帝所救,获得了新生,于是作了一首诗来赞扬青帝: 天上白玉京, 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 结发授长生。 诗中的仙人当然就是青帝,诗中的长生却不是长生不死,而是重生,如果要准确的来说,因该是新生。 百年后的今天,同样无药可医的柳元顾当然希望能像左丘那样“结发受长生”,可是青帝是这世间最神秘的人,他又如何能找的到呢?所以他只有退而求其次来找左丘,希望碰一碰运气。 想到柳元顾的惨状,梁箫不禁叹了口气:“不错,我也是来拜访左丘先生的。” 柳元顾却以为他是在叹息左丘不在学院,安慰道:“总要回来的,我都不着急,你又何必着急。” “不错,你都不急,我又何必着急。” 梁箫笑了起来,柳元顾也笑了起来。 人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有希望就该笑,开心的笑。 这时候,石阶上那个明明应该只有十七八岁,乍看之下却像有三四十岁的胖子,在一群人的拥簇下走了进来。 胖子太胖了,走得汗流浃背,汗水从额头流过满脸的肥肉,流过下巴,然后直接流到了衣襟敞开的胸膛上。 这胖子已经胖到没有脖子了。 这群人有十几个人,除开仆人打扮的人只剩下三个衣着华丽的,包括显然身份最高的胖子,三人都是年轻人。 三人身份不低,所以眼光也不算太低,左边姜枕剑那一身剑宗弟子的衣着扮相让他们顾忌,右边邓晓那柄黑鞘长刀让他们想到了某些可怕的东西,所以他们直接看向了中间的梁箫三人。 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一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病鬼,一个柔弱的小姑娘。 其中一个腰间佩着长剑的青年伸出手指从梁箫划到风铃,有些不耐的说道:“你们出去。” 仿佛在赶一群苍蝇。 梁箫原本见这胖子累的厉害,还在思考着要不要让一让,大家一起坐,现在却在向着要不要叫冷眼旁观的邓晓帮个忙,凭风阁直属于大夏皇帝,既监江湖门派,也监朝廷百官,亮出身份任谁都要忌惮几分。 但他发现风铃只是回头瞥了一眼,就转回去继续出神,柳元顾则是淡淡的看着这三个青年。 柳元顾伸着指着那个拿着铁扇子的青年对梁箫说道:“这人应该是是扇子门的弟子,看修为个天赋,在门里身份应该不低。” 然后手指滑向胖子。 “这人是礼部尚书陆知白的儿子陆仁甲。” 最后指着那个佩剑青年。 “这人是兵部侍郎刘洵的儿子刘海。” 柳元顾的神情就像在给梁箫说,这是苹果,这是土豆,这是豆荚。 与姜枕剑那种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无所谓的姿态不同,柳元顾是平静,分明是很嚣张的动作,很猖狂的言语,但他说出来做出来都很很平静。 但这平静的言行反而将他衬托得更加嚣张。 姜枕剑坐了起来,有些惊讶。 邓晓轻轻侧目,又收了回去,似乎觉得理顺当然。 柳元顾的手指还在空中,刚要收回来时,一道利刃已经斩了过来。 铁扇子展开,边缘闪着冰冷的光,如同一柄大斧头,劈向柳元顾的手指。 梁箫有些紧张的握住了腰间的铁剑。 柳元顾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锋利的铁扇。 就在铁扇触及手指的那一瞬间,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梁箫忽然看到那柄铁扇以一种难以捕捉的速度绕着柳元顾的手划了一个圈。 然后那个原本脸上闪着残忍笑容的扇子门青年楞在了那里,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看正拿着铁扇的柳元顾,有些茫然无措,又有些惊恐。 柳元顾拿着铁扇翻覆看了看,然后手指轻扬,向着地上一扔,精铁所造的铁扇瞬间变成了一片片扇骨,散落一地。 “你对我出手,我毁你一扇,公不公平?” 虽然是在问,却带着一种不可置否的语气。 青年心疼的看了看地上的扇骨,又看向中间的胖子陆仁甲。 别人只以为他们以陆仁甲为首是因为陆仁甲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只有他们才知道,陆仁甲是三人中最有眼光最有主见的人,陆仁甲呢选择总是最好的,仿佛天生的赢家。 陆仁甲挥手制止了身后两个拔剑的护卫高手,看着柳元顾不断推测着对方的身份,这人究竟是谁,在一眼看出自己三人的身份后还敢如此嚣张? 柳元顾笑了笑,看向那一直皱着眉沉思不语的刘海。 “他们想不到,你还想不到么,你我好歹有一面之缘。” 刘海从刚才这个青年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思绪里有一道光,纵使捕捉不到,他有一种感觉,这道光很远很远,后面链接着一个庞然大物。 当柳元顾说一面之缘时,那道光中原被他捉住了一角,然后从记忆的深海里拽出。 他突然退了退,有些惊恐的看着柳元顾。 “你,你是柳三公子?” 这一次,所有人,包括陆仁甲都退了退,面带惊恐之色。 柳元顾像个农家少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想不到外面听过我名头的人还不少。” 陆仁甲忽然躬身一拜,肥胖的身子艰难的弯出一个角度,有些惶恐的说道:“刚才是我等鲁莽了,冒犯之处,还请柳三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一群人全都躬身而拜。 柳元顾随意的挥了挥手。 一群人如蒙大赦,转身向着山上而去,那胖子陆仁甲非但不累了,迈动的步伐别谁都灵活矫健。 梁箫看着柳元顾。 “你就是传说中的柳三公子?” “我已经活到传说中去了吗?” “你说呢?游龙榜第三,想不被传说都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有青年静坐湖畔 柳三公子之所以叫柳三公子,是因为他是江右柳家的三公子。 至于江右柳家,用一个贴切的比喻来说,江右柳家就好比凡俗里的慧剑山庄。 慧剑山庄在江湖里的地位当然是来源于“剑道无敌”四个字,江右柳家在凡俗里的地位却是源于“有钱任性”四个字。 没错,柳家很有钱。 有钱到能够改变天下大势。 五百多年前,大夏王朝太祖皇帝尹旷最初将都城定于江右最近的镇江城,为的就是得到江右柳家的支持。 而事实上,尹旷在之后能够夺了大梁一半天下c与大梁划江而治五百余年,也正是因为得到了柳家的支持。 据闻某日,尹旷与柳家家主立于廊姆河畔,尹旷指点江山,忽生豪情,说要把都城搬到对面去,背水一战。 柳家家主大袖一挥,随意的说道:“柳某愿助陛下一臂之力,若陛下能在对面站住跟脚,柳某便再赠陛下半城。” 三年后的隆冬,东边伏龙山脉那道十年一现的寒流不知因何原因,忽然半路转头西来,导致廊姆河数十里宽的江面冰冻三尺。 这种天人手段,很多人都怀疑是柳家的大手笔,但谁也没有证据。 尹旷杀伐果断,毅然挥鞭北上,乘机渡过廊姆河,并艰难的站住了跟脚。 柳家没有食言,贡献了建造洛阳城所需一半的财力。 而大夏数百年来也对柳家衔环相报,不但对柳家子弟大开方便之门,而且每朝皇帝后宫必有柳氏之女一个位置。 当今天子最疼爱的贵妃就是柳家现任家主的亲妹妹。 而朝堂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仆射柳白也是出自柳家。 柳家在大夏王朝的地位可见一斑。 据说柳家的三公子在修为进境上快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甚至向前回溯三千年历史,也可以派在前十。 这种破境的速度在当世当然是一骑绝尘,犹在游龙榜第一的陆九歌和第二的苏行之上。 只是他从未出过手。 曾有无数俊杰向他挑战,无数仇家对他出手,但没有让他出过手。 因为他是柳家的三公子,所以他只要不想出手,便不用出手。 也正是因此,他饱受诟病。 人们畏惧他,是畏惧他身后的柳家,畏惧他身旁随时可能出现的护卫高手。 梁箫看着柳元顾,看着这永远保持着平静的少年。 想不到这就是传说中的柳三公子。 梁箫感叹道:“想不到柳三公子是这样子的。” “想不到我是个病鬼对不对?” 梁箫笑了笑:“不是,我只是想不到柳三公子会这样朴素。” “那你觉得我该怎样?手上带十七八个碧玉扳指,脖子上挂七八条宝珠项链,锦衣华服,仆从如云?” 梁箫说道:“没这么俗气,但应该比这还要阔气。” 这时,那个叫风铃的少女突然回过头来。 少女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山间里某种清脆婉转的鸟鸣:“他不是其他人,他如果也追求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就不会有如今的实力。” 她顿了顿又说道:“当别人在修行时,他在拼命修行,当别人游玩时,他在拼命修行,当别人睡觉时,他依旧在拼命修行 世人只知道他进境之快有多么可怕,却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努力。 他本是一个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人,却远比任何人都刻苦。” 世人就是这样,往往只看到了别人光鲜的一面,却不知别人在背后里作出了多少的付出。 亭子里的众人都敬佩的看着柳元顾。 梁箫忽然说道:“我明白。” “你明白?”风铃愣了愣,所有人都愣了愣。 梁箫根本没有修为,又怎会明白修行的苦与累? 但梁箫确实明白,众人也从他的脸色上明白,他确实明白。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还上山吗。”柳元顾问道。 梁箫是来找左丘的,左丘既然不在,梁箫似乎就没有了上山的必要还上太学吗?。 梁箫想了想,说道:“要,既然来了,就看一看传说中的太学院吧。” 西昆仑,东白泉,北白塔,难冲夷,中太学。 中太学,即便是梁箫也有些好奇这座学院是什么样子。 说着,梁箫站起来,向着柳元顾主仆告辞。 姜枕剑和邓晓也起身往外走去。 风铃又开始给柳元顾剥橘子。 梁箫走到亭子外,又回头说道:“对了,橘子别吃多了,伤肝。” 姜枕剑看了看风铃,突然说道:“还伤肾。” 梁箫看了看姜枕剑,掉头说道:“对。” 柳元顾笑了笑:“我知道。” “你还懂饮食之道?”梁箫问姜枕剑。 “不懂。” “那你看过医书?” “没看过。” “那你怎么知道橘子吃多了伤肾?” “我见识渊博,懂吗?” “你觉得我信?” 姜枕剑翻了个白眼。 “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 “你不过比我大两岁而已。” 姜枕剑嗤之以鼻:“就算大两天也是大。” 梁箫嗤之以鼻孔,不再说话。 邓晓忍不住笑了笑。 三人之中,只有二十二岁的邓晓是真正的成熟稳重,梁箫和姜枕剑虽然见识不凡,但终究还是太年轻。 可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的样子,活的太深沉的话,很没意思。 又走了一柱香左右,石阶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地势开始变得平坦,道路两旁的也柳杉到此为止,变成了一片修剪得干净利落的茶树。 平坦的路上没有石板,而是普通的泥路,被行人踩踏得十分紧实,路旁的茶树下可以看到初春生起的草色青青。 梁箫有些惊讶,堂堂太学院外的道路,怎么会和一条乡间小道差不多? 看了看姜枕剑和邓晓的神色,梁箫没有说出心中的疑问,他有一种直觉,后面的惊讶会更多。 果不其然,走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了太学院的大门,让他吃惊的大门。 大门没有门,大门是一个木制的大框,上面横着块大木匾,匾上写着“太学院”三个厚重大字。 门旁有个小木屋,屋前放着长躺椅,椅上躺着闭目养神的个赤脚老人,如同田间归来小憩的老农。 过了木门后,两旁没有了茶树,豁然开朗,一片非常开阔的草地,再往里面隐约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湖,湖上云烟缭绕,难窥湖面大小,更不知湖后面是什么模样。 此时那草地上已经站满了各式各样的人,都在围着湖边的一群人。 湖边那群人又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静坐湖畔的青年。 青年一身劲装,体魄雄健,双眼看着平静的湖面,目中不时有精光流露。 这人就是仲秋,天策神将仲谋的儿子,冲夷山武帝的关门弟子,当今天下最有潜力的年轻人之一。 仲秋在等阮谦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人在江湖,难免 草地有方圆几里,没有多少起伏,偶尔有块大石,很干净,还有几颗小叶榕,郁郁葱葱的树冠像一把把巨伞。 梁箫只是看了两眼湖边的那群人,便没了兴趣,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实力,和这些修行天才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对方的眼里没有自己,自己的眼里也不必有对方。 相较之下,他对太学院里的环境更感兴趣。 他绕开人群从旁边走到湖边看着湖面,水很清澈,可见清晰的看到湖底的鹅卵石,几尾鲤鱼自远处优哉游哉的游过来,又沿着湖岸游开。 湖面上有雾气流动,隐约可见对面又是一座小山,山下的湖边有茅屋点点。 这里的环境实在让他不敢置信,他原本想象着太学院应该有着高大的门楼c结实的石板c亭台楼阁c小桥流水学子来来去去,书声朗朗不绝。 不曾想却是这样的,这倒像个平静的世外村庄。 旁边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在等待,仲秋也还在静坐。 像仲秋这种身份的人,即便阮谦君不在,太学院也该有人出来给个答复,所以这个等待一定会有一个结果。 阳光明媚,没有起风,湖面上荡过来一层层波纹,一个人影在渐渐变得清晰,一道竹筏从云蒸雾绕之中蹿出,一个渔夫打扮的青年收起竹篙跳上岸来。 青年带着微笑环顾四周,在梁箫三人身上略作停留,然后走到仲秋面前,微微作揖,不卑不亢的说道:“想必这位就是仲秋师兄了,在下先生座下三弟子,姓余名项。” 仲秋并未起身,而是看向湖对面,皱了皱眉:“阮谦君呢?难道他看不起我仲秋,让你来和我打?” 余项也不恼他轻慢,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说道:“不敢,余项自然不是仲师兄的对手,只是大师兄随先生去了剑壑,特奉二师兄的命来通知师兄。” 仲秋依旧皱着眉,露出思索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仲秋又问道:“你那二师兄比起阮谦君如何?” 他问的自然是打架,显然不愿徒劳往返。 余项未作多想,说道:“大师兄与二师兄各有千秋,但从没有交过手,又都高出我太多,我实在不敢枉自揣测。” 仲秋双目一亮,没有在意余项的其他话语,反复咀嚼了“各有千秋”四个字,心想这左丘先生的二弟子应该不差。 仲秋毅然从地上站起来:“那好,让你二师兄和我打。” 余项又笑了起来:“下山时二师兄说仲师兄好战,肯定不愿白来一趟,但是他又打不过仲师兄,只好给仲师兄举荐一个对手,好教仲师兄打个痛快。” 梁箫站在不远处,暗想这二师兄当真有趣,不料那余项突然向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伸手指着这边。 “那位白衣长剑的师兄乃是剑宗剑子,正是仲师兄不可多得的对手。” 正在看着远处,做出挠头动作的姜枕剑突然一顿,收回目光,看着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一脸茫然。 姜枕剑试着向左边移了移,又向右边移了移,一道道目光如影随形,一时之间有些瘆得慌。 他扭头看向梁箫:“他们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儿?” 梁箫耸了耸肩,指着湖畔似笑非笑的余项:“他推荐你做仲秋的对手。” 对面的仲秋淡淡的扫了梁箫一眼。 “什么?”姜枕剑有些生气的看着余项,“我与兄台初次见面,为何害我?” 说到后面已经有些义愤填膺。 余项说道:“我二师兄对阁下推崇至极,认为阁下是可以排到游龙榜前五的俊杰,便是我家大师兄也未必是阁下对手。” 余项这一番话一出,不但人群中一阵骚动,仲秋脸上也有厉色闪过。 姜枕剑感到很受用:“哈哈哈,过奖过奖,你家师兄当真是个人物,哪天一定要见一见。” “不过我是不会跟他打的。” 梁箫有些看不下去了,偏过头轻声说道:“你不会是怂了吧?” 姜枕剑也轻声答道:“那又怎样?” “” 姜枕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确认过眼神,是打不过的人。” “” 对面的仲秋已经大步走了过来,这人是武帝的首徒,强大的体魄在行走之间依旧透着不可撼动的厚重感,眼神充满了咄咄逼人的侵略性。 “你就是白泉剑宗的剑子?” 其实他在注意到姜枕剑的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肯定是剑宗的剑子,因为剑势,这青年的剑势于剑阁崔嵬虽然气息不同,强弱却相差无几。 姜枕剑无奈的叹了口气:“我都说了不跟你打了。” 仲秋直直的看着姜枕剑,冷笑道:“这就是剑宗的剑子?剑宗身为中州五大门派的一,是不是不出世太久,已经没有了锋芒?” “我听闻真正的剑客不但要有精湛的剑术,还要有敢于拔剑的勇气,剑宗的弟子若是已经失去了这勇气,不妨早些承认,将剑道之首的位置让出来,让给剑阁算了。” “一群懦弱之辈谈何用剑?” 姜枕剑依旧在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仲秋。 仲秋眯着眼看着他。 “你当真不和我打?” “当然。” “只怕由不得你。” 湖对面的半山腰上,一座六角凉亭中,一个青年男子挎剑独立顾八荒。 一个垂髫童子擎着本发黄的《千字文》,骑着一头大水牛走过来。 童子将《千字文》放到挂在牛角上的箩筐里,筐里海放着四五本书,都是些儒家蒙学书籍。 童子看了看山下正在交手的两人,抬头看向亭中青年:“师兄,这两人真得劲。” “还行,”青年淡淡说道,“跟我差不多。” 童子对此似乎并无异议。 “师兄为什么偏要逼这白衣剑客出剑呢?”童子问道。 这时,有一人从一片凉棚下走过来,却是个中年男子,男子眯着眼睛,眼角露出深深的皱纹,脸上堆着微笑。 如果梁箫等人这里,他们会发现,这人就是那东城老何面馆里的老板,总是带着笑意的老何。 老何笑道:“自然是看不惯,师兄不但看不惯物品摆放不整齐,就连人不够整齐也看不惯咧。” 童子更加不明白了。 “这人有怎么不整齐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二师兄当初本是想拜入白泉剑宗的,奈何那位不准。”老何说着指了指北边,童子立马会意“那位”的意思。 “千百年来,剑宗之人向来锋芒毕露,说话做事干净利落,任你千姿百态,我自一剑斩之,这是二师兄最喜欢的,唯独山下那剑客,身为剑宗剑子,不但懒散无度,而且毫无锋芒可言,简直是剑宗里的一个异类,完全破坏了剑宗的形象。” “哦这样啊。”童子瞥了瞥二师兄,暗道二师兄就是二师兄,管的真宽啊。 二师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山下。 童子又自顾感叹道:“就是可怜了老许,又要修补草坪了,老师最喜欢那片草坪,老师虽在不在,可是师兄又有见不得凌乱,待会儿老许可有的忙啰。” 梁箫放下挡住残余拳风的手臂,看着远处被仲秋突然一拳打飞出去的姜枕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姜枕剑会说伏青打不过仲秋了。 自己还是太想当然了,伏青和仲秋的差距实在有点大。 姜枕剑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衣衫上几处破损的地方,终于没了笑容,苦着脸有些懊恼的说道:“要知道该多带两套衣服的。” 说话之余,一道剑鸣响起,流光乍现,倏忽间便到了仲秋面前。 在认识姜枕剑近三个月来,梁箫终于见到了姜枕剑出剑。 不是与自己的小打小闹,而是和武帝首徒的正面交手。 他终究出剑了。 人在江湖,谁也免不了出剑。 梁箫摸了摸腰间铁剑,自己是不是终究也有出剑的那一天? 答案是肯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高尚的灵魂 平静的湖畔,无故生风,微微侧身的仲秋看了看胸前的衣襟,那里破了几根线,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但那里离他的心脏只有一寸半,这代表着那锋利的剑刃在刚才离他的心脏只有一寸半。 梁箫虽然五觉六感远超常人,但毕竟没有修为,对那柄剑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轨迹。 不远处的姜枕剑还在低头看着身上的破损,但从他身后飞出的那柄长剑,却已经在瞬息之间,从不同的角度以相同姿态刺出了十一剑。 每一剑都带着义无反顾的气势。 事实证明,这个剑宗的剑子并不像表面那样懒散,他只是像他那柄隐藏在剑鞘中的剑一样,不愿意显露锋芒而已。 梁箫看着姜枕剑俯身轻描淡写的掸去衣摆上的青草和泥土,不禁在心中赞叹,这一波装得行云流水,很完美。 果不其然,远远散开的人群中,不少人都在称赞这青年飘飘然有剑仙之气。 但更多人的目光依旧在仲秋身上。 仲秋站在原地不动如山,每有一剑刺向他,他便一拳打在剑刃上,应对得同样轻松随意,甚至有闲情向姜枕剑投去一个冷笑。 那冷笑仿佛在问:仅仅如此? 姜枕剑没有笑,姜枕剑叹了口气,开始向前走过去。 梁箫知道,此前的交手只是试探,正真的开始应该是在姜枕剑的手握住剑的那一刻。 所谓的飞剑取人头,大多数都发生在两个充满差距的人之间,而不是两个旗鼓相当的人,尤其是面对仲秋这样的武道天才,飞剑可以是一种进攻手段,但绝不会成为决定胜负的手段。 姜枕剑持剑时才是最强的。 姜枕剑走到仲秋三丈外时,那飞剑已经化作流光飞到姜枕剑的手中。 横剑,出剑。 剑招很凌厉,不知是剑宗七十二式中的哪一式,与那一招“剑气纵横三万里”有些相似,但又别有不同。 就像飞流直下的瀑布和浩荡奔涌的大江之间的区别。 没有那样的磅礴,却更具冲击力。 仲秋的眼中没有了嘲讽,取而代之的是兴奋,是战意,就像发了情的公羚见了别的公羚,想拦都拦不住。 仲秋踏步c冲刺c挥拳,一气呵成,被他蹬起的草皮还没有落地时,他的拳头已经打在了姜枕剑的剑刃上。 同是武道对剑道,拳头对铁剑,仲秋和姜枕剑的交手,就远比当初伏青和韩麒麟的交手厉害得多,不只是在力量上的差距,更多的是技巧上的差距。 梁箫已经分不清他们谁是进攻谁是防守,可以说两人都在进攻,也可以说两人都在防守。 他总算明白,但凡角力,便没有纯粹的进攻或者防守。 总之,谁先露出破绽,谁就要吃亏。 他们的每一拳每一剑都带着无数的变化。 他们对互相对弱点的针对,对对方下一瞬间变招的预测,就像棋盘计算c战场上的推演,充满了智慧c技巧与经验。 湖畔草泥四溅,因为大地的颤动,湖边荡起一道道细微的涟漪。 湖面上的云雾受到波及,不时动荡一番。 只有灿烂的阳光依旧,两个纠缠不休的青年被度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到后面,因为智慧与经验的差距无体现,他们的招式又回到了技巧上的较量。 “霸王憾山”对“气贯长虹”。 “七曜连珠”对“满江瑟瑟”。 “狸猫上树”对“孤云出岫”。 一招又一招,无休无止。 梁箫站在不远处,仔细的看着这两个人的交手,身边是邓晓和那个名叫余项的太学学生。 他或许没有别人看得清楚,但却比大多数人更有感悟,尤其是对姜枕剑的剑招。 他在记住那些招式的同时,也在记下那是势。 两人的打斗一直持续了很久,没有谁退缩,没有人露出疲态。 就当人们以为这场战斗还要持续很久时,两人忽然很有默契的同时停手了。 “你很厉害。”仲秋不得不承认。 “我知道。”姜枕剑说,这句话是从梁箫这里学过去的。 “还打不打?”仲秋看着姜枕剑。 仲秋的拳还握着,姜枕剑的剑也还在手中。 姜枕剑长剑入鞘,又恢复那懒散同样,不耐的挥了挥手:“不打了,以后也别找我打架了。” 仲秋笑了笑,说了句“山水有相逢”,转身向着山下而去。 梁箫看到了仲秋手背上浸出的血珠,也听到了姜枕剑铁剑的悲鸣。 应该是姜枕剑略胜一筹吧,他想。 他走过去好奇的看着姜枕剑。 “你占了上风。” “平分秋色。” “哦,很厉害嘛,现在你也要出一出风头了,不出半个月,你的名字便会像仲秋c崔嵬c阮谦君一样传遍中土,并和他们并立。” “管我什么事。”姜枕剑瞪了瞪眼,伸出手来,“把酒给我喝两口,前两天你宝贝你的桃花酒,现在里面装的普通烧酒,总该给我喝两口吧。” 梁箫嫌弃的看了姜枕剑一眼,解下腰间酒囊扔过去。 “拿去,喝完都没问题。” 姜枕剑接过酒囊喝了一口酒,恍然大悟:“唔,这么大方?是不是刚才又学了我不少剑招?啊,亏大了亏大了。” “不行,你得跟我回剑宗,拜入我剑宗门下。” 梁箫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姜枕剑的话。 “你要回去了?” “嗯,当然,剑给打坏了,得回去剑庐受剑了,这是挑选本命剑,很重要。” “哦,那就去吧,记得取一把厉害点的剑,你这柄剑,太丑了。” 姜枕剑“呵呵”冷笑了两声。 “我还是陪你把元宵节看了再走吧,据说是难得一见的盛况,不过你得给我买一身漂亮的的衣服。” “呵,穷酸。” 三人向余项告辞,也下山去了。 草地上的人陆续开始下山。 山上的童子突然好奇的怪叫起来:“哇,你们看那个家伙,你们看到没?明明没有修为,怎么好像还是那三个人中间的老大,那个白衣剑客能跟仲秋打已经够厉害,那个刀客看起来还要厉害,为什么他们好像都跟着那个家伙?。” 老何走过来摸了摸水牛的头。 “你懂什么?这世间有些时候并不是只有修为实力可以折服人,力量只能让人恐惧,高尚的灵魂才能让人折服。” “你怎么知道他有高尚的灵魂?” “” 这时,那个二师兄抱着双手突然说道:“他有没有高尚的灵魂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有一封信。” “一封信?”老何和童子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先生说有个开春后有个气海枯萎的少年会带着一封信来找他,临走前让我安顿这个少年。” “那你为什么不安顿他?”老何问道。 二师兄闭上双眼,片刻以后说道:“因为我还无法确定他是不是有一个高尚的灵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我叫做死亡 黄昏,残阳如血。 穿着红衣的小女孩从远方下走来,手里握着花簇鲜艳的红柳,残阳落在她的身上,把她衬托成浴火涅槃的凤凰,她蹦蹦跳跳,哼着欢快的歌曲: 我从烘炉来 穿着红衣裳 你问我是谁 我是火凤凰 啦啦啦啦 我从葬海来 带着桃花香 你问我是谁 我叫做死亡 嘿 你问我是谁 我叫做死亡 剑宗的剑子终于出世了,而且在太学院里和仲秋打了个不相上下,这个消息在当天晚上就传遍了整个洛阳城,第二天黄昏时已经飞到了中土各地。 无论是江湖门派还是朝廷,都引起了足够的重视,开始搜集关于那个剑子的所有资料。 身为故事主角的姜枕剑却浑不在意,整天跟着梁箫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里游荡。 梁箫掏钱给姜枕剑换了一身青衫,又让姜枕剑把那柄长剑从背后换到腰上,以避免姜枕剑刚刚名声大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姜枕剑哀怨的眼神下,他反而给自己换了一身中规中矩的白衣,当然,腰间的铁剑和酒囊没有换,背上的斗笠也还是常常背着。 凭风阁那个名叫邓晓的青年还是不时过来找他,无论他和姜枕剑走到哪条街哪条巷,无论他们走进了铺子食馆,还是错进了勾栏赌场,邓晓总是能准确的找到他们。 他原本想去找伏青,不过邓晓说他们在鸿胪寺里学习朝拜礼仪,只好作罢。 街上一天比一天大热闹,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也越来越鱼龙混杂。 两世间匆匆而活。 在人们“一日看尽洛阳繁华”的期待中,上元佳节终于到了。 上元节,入夜。 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 皓月当空时,万盏彩灯悬挂,照得满城如昼。 赏花灯,猜灯谜,舞龙灯 河畔桥头,有妇女成群“走百病”。 街头墙下,有男人齐打太平鼓。 梁箫漫无目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用手把腰间的铁剑竖着贴在身上,不停避过来来往往的人。 远处锣鼓喧天,各式各样的彩灯c龙灯晃得人眼花缭乱,耳旁人声鼎沸,不少拖家带口的人向着灯火辉煌处的走去。 一道丝巾从楼上飘来,落在梁箫的头顶,亭台楼阁上,有花枝招展的女子对着他使劲的招手。 他取下丝巾,轻轻一笑。 这座城很繁华,很热闹,但也很陌生,即便身旁有姜枕剑这个朋友陪着,他依旧不时生出一种彷徨感来,他有些想念伏龙氏,想念萧别离,想念伏翎,想念那些亲近的族人他像家门前那颗梧桐树一样,已经在伏龙氏扎根。 邓晓今天没有来,大概是有公干。 身边的姜枕剑板着个脸,脸上写满了对梁箫的不满,梁箫给他买的那一袭青衫颜色深过分了些,看起来像绿衫。 但梁箫坚持认为那是青衫。 两人从东城逛到北城,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来到一条行人相对较少的巷子。 这条巷子在洛阳城中算是小巷,但比伏龙氏寨子里的街道还要宽一些。两旁是大大小小的铺子,有的卖书籍字画,有的卖陶瓷玉器,有的卖兵器,有的卖乐器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此时此刻,这条巷子相对于其他街道而言,简直算得上清净,而且来往的大都是些外来人。 梁箫没有多加思考,直接走进巷子,一间一间店铺看过去,两人虽然都不是行家,但欣赏能力还是有的,一路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能指着某幅画或者某个瓷器评头论足一番。 其间,那个兵器铺子里掌柜的老头子非要买梁箫背后的斗笠,梁箫好说歹说不卖,老头子硬是把价钱加到了一个让人咋舌的价格。 不过梁箫依旧不卖。 出来后,姜枕剑回头看了看兵器铺门前挂着铁剑标志,又一脸惊羡的看着梁箫的斗笠。 “这真的是融器阁的分号吗?我怎么感觉有点不靠谱儿啊,一个破斗笠居然叫出了那么高的价格,莫非遇到个傻子?” “可能是人傻钱多吧?你知道的,有钱人一旦犯起傻来,不拿钱砸死人不罢休。” “嘿嘿,让我摸一摸你这上百两黄金的斗笠,嗷,真舒服,这手感,跟竹子似得,让我也戴一戴,过一把头顶千金的瘾呗。” “本来就是竹子。” “我听说农家桃源有个叫‘遮天’的宝贝斗笠,很久前给弄丢了,不会是你这个吧?” 梁箫自顾走向下一个店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真的是吗?” “不会吧?” “这么厉害的吗?” “那‘蔽日’在不在你手里?” 姜枕剑发挥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求知精神,发出接二连三的一串问题。 梁箫一个也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炷香左右,两人走进一家名叫“一槐堂”的老店,梁箫突然目中一亮。 这是一个卖雕刻品的老店,进门后左边堆着一叠门板,门板前是一张藤椅,椅上坐着个络腮胡大汉,正在盯着头上黧黑的楼板发怔。 店里立着几排古色古香的木架子,架子上大多数是是木雕,也有些玉雕和几方印章,木雕千奇百怪,刀功细腻流畅,草树禽兽无不栩栩如生。 尤其是那些玉石微刻,更是纤毫毕现。 “老板,这些都是出自你的刀下?” “嗯。”大汉淡淡的答道,一点也没有拉生意的意思。 梁箫低头继续欣赏着这些巧夺天工的作品,很难想象这些作品是出自那样一个粗犷的男人手里,真是一双妙手。 姜枕剑拿起一个柚木虎雕:“你对雕刻有兴趣吗?我一直以为你除了剑以外,不会对任何东西有兴趣。” “那是因为那些东西太简单了,没有意思,不过雕刻还是很有意思的,以前觉得最有意思的就是下棋和雕刻,下棋是跟伏罔学的,伏罔你知道吧?就是那个说书先生,我跟他学过两天下棋,下棋有意思,但是下了半年伏罔那老头子就下不过我了,我猜我老师是个下棋高手,不过老师他对下棋没兴趣,除此以外,那里也没什么下棋高手了,没对手自然也就没意思了,我也学过雕刻,是照着《黄石天书》自己琢磨的,但没有观摩学习的对象,所以技艺一直很粗糙,但真的挺有意思。” 他当然不会告诉姜枕剑自己学雕刻是为了锻炼某些东西。 “那你找他拜师学艺啊,虽然不懂,不过这些东西一看就很厉害。”姜枕剑看了看那个继续发神的大汉,轻声说道,“好像还有些法的气息。” “是的圣境高手?”梁箫轻声问道。 “不知道,十有八九是个高手。” 又看了一会儿,梁箫看了看络腮胡大汉,转身走出点。 “你不准备试着拜师?好像真的很厉害,你看到那个剑客木雕没有?” “看到了,好像有剑气。” “不错,这人肯定是个高手,洛阳城当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坏蛋的经典语录 洛阳城相较与中州五城中的其他四城而言,实在是很年轻。那些古城透着古老深沉的气息,而它却像一个健康而结实的青年,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没有到过洛阳的人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雄城。 没有见过洛阳中元节的人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繁华。 “据说洛阳的膏粱子弟骑着上等的青骢马绕城一圈需要一天,以前我以为他们肯定在中途开了很多小差,现在看来,我真是冤枉了他们。” “相传洛阳有上千条街巷,十多万个店铺,两百多万人口,你说大不大?” “难怪这两天走马观花我们连东城都没有看完。” “我们这不是已经到北城了吗,就当看完了吧。” “要不是你说北城最繁华,直接过来了,我们现在还在东城转悠呢。” 梁箫从一个货郎手里接过一份包在油纸里的大师饼,递到姜枕剑面前,姜枕剑拿起一个当街吃起来,他也拿了一个,边走边吃。 两人这行为在中土这礼仪之邦实在显得有些粗鄙,尤其是在这洛阳都城里,即便是最底层平民家的孩童,也不会在这样多的人群里徒手抓着饼吃,很丢脸。 来往不少人皱着眉露出鄙夷的眼神。 幸好两人一个脸皮厚,一个出自东岐那种粗犷豪放的地方,自然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 “说起来,前两日只是觉得这座城好大,今夜才真实觉得这城好繁华。”梁箫咀嚼着饼,对旁边的姜枕剑说道。 “乱花渐欲迷人眼,繁华美景,都是过眼云烟。” “你别装深沉,我不习惯。” “装?我本来就很深沉好不好?忧郁而深沉,英俊而帅气。” “洛阳城虽然大,但它的城墙墩子也没有你的脸皮厚。” 姜枕剑在梁箫心中的实力地位不断上升,已经隐隐超过了仲秋,至少在不要脸这方面仲秋肯定会败得一塌糊涂。 他又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前两天在太学院,仲秋和那个叫做余项的提起的二师兄。 余项说他那位二师兄和大师兄阮谦君各有千秋,那为什么阮谦君名传江湖,那位二师兄却名声不显呢? “你知道太学院的二师兄吗?”他觉得姜枕剑说不定知道。 “嗯?你说尹匡啊?那个家伙人倒是不错,就是有点怪癖,怎么说呢,他喜欢干净整洁,讨厌凌乱,非常讨厌。” 姜枕剑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他以前想进剑宗来着,不过他那位皇帝老爹不允许,所以入了太学院,我见他时他还小,有些深沉,不是装的,那家伙是真的深沉。” 尹匡?皇帝老爹?梁箫又想起了那天在玉临桥头遇到那个名叫尹九的少年,据姜枕剑所说,那个言行举止如同流氓的少年也是皇帝的儿子。 “你是说,太学院的二师兄是大夏皇子?” “不错,皇帝有四个儿子,由大到小叫做尹一c尹匡c尹九c尹合。” “哦,一匡九合。” 皇帝取名字这么随意的吗,要是再生一个怎么取名字?一不小心岂不是要因为名字不和而被上面的四个哥哥姐姐排挤? “对了,我记得大夏开国皇帝叫尹旷对吧?尹匡这个名字不算范忌讳么?” “这名字可是渔歌子前辈取的,谁有异议?况且当今皇帝一言九鼎,一旦发起怒来,就算是柳白和仲谋也只有沉默的份儿。” “想不到竟是渔歌子前辈取的名字。”梁箫感叹道。 在中州除了青帝意外,有几位公认最强的人,慧剑山庄剑神苏谨言是其一,东岐梭哉是其一,这位渔歌子也是其一。 “你难道没有发现尹匡这个名字里另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姜枕剑笑道。 梁箫低头沉吟两遍“尹匡”,他那么聪明,当然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尹匡尹匡,尹字下面一个匡,自然就是“君”。 他突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姜枕剑。 “难道他们想让尹匡将来继承皇位?” “不无可能,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猜想的,不过尹匡那家伙自己却对皇位没有半点兴趣。” “那可是中州之主的位置,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兴趣?” “没有,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对权利感兴趣,比如说我,又比如说你。” 梁箫笑了笑,不可否认,他对权利金钱的确没有兴趣,他现在最大的渴望,就是家人团聚。 正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所以大多数江湖人谋的不过是一个自由自在,梁箫也不例外。 只有一家人团聚了,他的责任卸下了,他才会真正的轻松自在。 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河畔,这河是从城外护城河引流而来,宽约七八丈,河中飘荡着大大小小的游船,沿岸不时又一道石桥。 前方突然有笛声飘来,是乐府横笛曲《梅花落》,曲声悠扬清脆,婉转悦耳。 梁箫兴之所至,带着姜枕剑沿着河畔向前走去。 还没有找到笛声来处,却忽然看到了一大群人围在河畔看热闹,人群中有刻薄的辱骂声传来。 一只游船停在河边,几个衣着华贵的青年站在船头,指着岸边一个佩刀的布衣汉子大骂,汉子身后躲着和俏生生的女子。 “狗杂碎,你今天要是不让本公子满意了,休想活着走出洛阳城。” “你这人好不讲理,我妻子不过指了指你船上的花灯,你就要她上传赔礼道歉,这是什么道理?” 围观的人没有人说话,一派沉默。 “本公子说的话就是道理。” 四周依旧沉默。 两个声低笑在人群后面传来,因为人群的沉默而显得异常突兀。 “我说的话就是道理,这是坏蛋们的经典语录。”姜枕剑轻声对梁箫说。 “你懂什么,这叫幽默,幽默的坏蛋才是好坏蛋。”梁箫说。 两人自顾嘀咕完又忍不住低笑起来。 人群早已经自动让开一个通道,将两人显露出来,两人还没笑完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本来开心的笑容变成了干笑。 “狗杂碎,你们两个今天别想离开洛阳。” “我们今天在洛阳住店,当然不离开洛阳。”梁箫说。 “很好,你们别想走着离开洛阳城。” “我们有马,你要给我们请马车?” “阿福,上岸,往死里打,我倒要看看哪里来这么嚣张的人。” 一群仆役从船上跳下来,径直而来。 梁箫毫不犹豫的站到了姜枕剑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又见尹九 梁箫吃着太师饼。 一群凶神恶煞的仆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领头的黑衣汉子龙行虎步,是个纳气中境的二品武人。 这样一群人丢到某个寻常小镇里的话,已经足够欺男霸女,但他们面对的是白泉剑宗的剑子,是刚和仲秋打了个不相上下的姜枕剑。 姜枕剑在两个多月前跨入窥法境,也就是七品武人,如今两个多月过去,姜枕剑不知不觉间已经是窥法下境巅峰。 结局当然毫无悬念,过程也极其简单。 四周饶有趣味的观众还有没摆好看戏的姿势,战斗已经结束,一如秋风扫落叶。 四周的人群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激烈的讨论哄然爆发,船上几个青年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其中一个青年沉着脸问到。 这些青年虽然纨绔,但却不笨,姜枕剑连剑都没有出,只是挥动右手便轻描淡写的打倒了他们的狗腿子,显然修为不低,况且姜枕剑还这样年轻。 像他们这样有身份有后台的人,与人不管是交好还是交恶,看得也同样是对方的身份和后台,所以他们没有问姜枕剑的名字,而是直接问姜枕剑身后的门派。 这无疑是一种聪明的做法,因为这世间虽然有像仲秋c阮谦君那样声名在外的大门弟子,却也有很多声明不显但地位极高的人,比如入世之前的剑阁崔嵬,比如昆仑墟的道子,比如白塔寺的禅子,又比如最近才声明打放但依旧无人知其名的白泉剑宗的剑子。 很多人在后来才惊觉,仲秋与剑宗剑子在太学交战哪天,那位剑子从头到尾竟然连名字都没有说出。 而仲秋显然有把我再找到那位剑子,所以仲秋也没有问他的名字。 姜枕剑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在自报家门上显然不愿说谎。 “白泉剑宗,姜枕剑。”姜枕剑说,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身子站有些笔直,他的脸上生出一丝自豪的神色。 不难想出,姜枕剑虽然嘴上说着什么也不在乎,事实上对于剑宗还是极有归属感。 船上的青年已经变了变脸色,这几日洛阳城里鱼龙混杂,他们的家族在洛阳又只能算中等家族,所以他们出门前或多或少都受到家中长辈的提醒,不要得外来人,在剑宗剑子出世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尤其不要得罪白衣负剑的年轻人。 但这两个人从衣着打扮来看,那个背着斗笠的少年倒是一身白衣,但是剑是在腰间的,况且那剑,那也算剑,那和平民里那些孩子的玩具有什么区别? 他们已经听过无数关于白泉剑宗的故事,他们在心中对剑宗弟子勾勒出的轮廓是像剑身一样挺拔笔直,像剑刃一样锐利,甚至有些高傲冷漠。 可是这两个家伙吃着太师饼,说着风凉话,显然与想象中的剑宗弟子不沾边,所以他们先入为主的认为两人与白泉剑宗毫无联系。 直到姜枕剑说出“白泉剑宗”时,他们终于在这青年身上隐约看到了那个轮廓,挺拔,笔直,锐利,带着一丝骄傲。 “你就是那位白泉剑宗的剑子?可我听说剑宗的弟子都是身着白衣,背负长剑。”开口的依旧是那个青年,但他的神色已经变得像河畔的微风一样温和,语气也变得像那船上的灯一样柔和。 果然大家弟子大都长袖善舞,梁箫暗想。 “你应该明白,如果我穿着白衣,背着长剑,我会多出无数倍的麻烦,比如那些天才们的挑战,比如某些人抛出的橄榄枝,又比如崇拜我的少女,我讨厌麻烦。”说到这里,姜枕剑潇洒的转身想从梁箫手里拿一个大师饼,可梁箫手里只剩下半个大师饼,另外半个已经进了梁箫的肚子。 梁箫有些抱歉的笑了笑,递出手里被咬得参差不齐的半个饼。 有些气恼的挥了挥手,他转身继续对船上的几人说道:“当然,你们大可不信,然后让你们船里那个老头出手,我可以保证,即便他出手,我也能打得你们妈都不认识。” 几个青年面面相觑,已经信了七八分,人群里有见过太学院那一战的人终于想起了姜枕剑,于是开始得意的和让人说一起来,更加激烈的讨论声再次传开,终于确定了姜枕剑的身份 这时,那船里突然走出一个老人,老人一脸微笑,两只小眼睛迷成了一条缝儿。 就算是几个青年,对这和老人也带着些尊敬,大家族里基本上都供养一些江湖人作为护卫,称之为供奉,很多时候,供奉在那些大家族里的地位,反而比许多家族里的子弟们更高一些。 这老人便是其中一个青年家里的供奉。 老人遥遥拱手:“想不到老夫能在这里见到白泉剑宗的剑子。” 姜枕剑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看了看一旁最先被欺负那对男女。 几个青年会意。 “刚才是一场误会,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那一男一女连忙向姜枕剑感激涕零的道谢,有向梁箫道了声谢,然后匆匆忙忙的走了。 “不知姜公子,额,还有这位公子,两位是否愿意上船一叙?”一个青年面带微笑的说道。 他虽然微笑着向梁箫提出邀请,实际上却是看着姜枕剑的面子上,即便他隐藏得更很深,但梁箫依旧轻易捕捉到了他目光深处的不屑。 对他们来说,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无论如何都不用在意,因为在任何一个家族,无论是嫡系还是旁系,无论是谁的后人,只要他不能修行,那么便不可能有多高的地位,这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世间,仿佛一条无法更改的铁律。 梁箫并不在意,他已经准备好继续沿着河畔向前走,因为他知道,姜枕剑一定会拒绝。 远处的《梅花落》早已完毕,又换了一首《阳关三叠》,却又在刚才的横笛上多了一阵琴声,琴笛相和,甚是绝妙。 姜枕剑果然拒绝了,船上的几个青年正要再相邀,却听得那《阳关三叠》声音渐近,一艘大船已经从上方一个石拱桥下缓缓钻出。 船上红灯摇曳,灯下有三男两女,都很年轻,衣着华丽而高贵。五人各自安坐案前,旁边有俏丽的清倌人操琴吹笛,有娉娉婷婷的侍女上菜斟酒,个个谈笑风生。 那主位上的一个少年斜倚案后,衣冠不整如同刚从七八个流氓手底下挣脱的少女,脸上带着一丝邪魅的微笑。 少年洗了一杯酒后,放下酒樽看向江边的人群,突然目光一亮,唤过一个仆人,一边指着岸上的梁箫,一边好像在吩咐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孤月当满楼,江寒动夜扉 梁箫放开感知,听到尹九轻声说道:“把那位白衣公子请上来额对了,把那个绿衣的家伙也一并请上来。” 尹九说到“绿衣的家伙”,时,梁箫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大船随后靠了过来,长长的铁板嘭然落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梁箫和姜枕剑被恭恭敬敬的请上大船。 当然,这里的恭恭敬敬主要还是对梁箫,这仆人显然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看出尹九很喜欢梁箫但却有些厌恶姜枕剑,所以对梁箫颇为恭敬,却对姜枕剑有些冷淡。 四周的人当然认得那大船的主人,那是大夏三皇子尹九,洛阳城内大概还没有不认识尹九的人,尤其是那些个纨绔子弟。 毕竟说道纨绔,身为皇子的尹九才是这洛阳城内最大的纨绔。 所有人都知道,尹九脾气怪异,向来是看谁顺眼就卖谁的账,看不顺眼的,即便你是高贵如世袭一等侯陆九歌,尹九也懒得理会。 所以对于尹九不卖剑宗剑子姜枕剑的面子,众人并不感到意外,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尹九的仆人对那个没有修为的少年非常恭敬,这种恭敬代表着尹九对这少年的亲近态度。 梁箫与尹九初见那天,在玉临桥头围观的人虽然多,但相对于洛阳城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况且那些人大都是东城的人,而这里是北城,所以现在在场的人中,并没有知道那天东城的事。 所以也就没有人知道尹九为什么对这少年刮目相看。 这引发了众人一系列的猜测,这个前面是谁?与尹九是什么关系?到底是没有修为还是隐藏了修为? 在随后上船的途中,姜枕剑靠近梁箫的耳边偷偷说着话,这个非常自然亲近的行为更是引发了无数的猜测。 人们又想起了刚才梁箫与姜枕剑吃着太师饼,说着风凉话出现的场景,两人显然是朋友,而且是非常好的朋友。 这个与剑宗剑子情同手足,又颇受三皇子尹九青睐的少年究竟是谁? 没有人知道。 在上船的途中,姜枕剑凑过来对梁箫轻声说道:“这小子肯定想报仇,待会儿记得帮我挡一挡。” 梁箫轻声说道:“如果你被欺负了,我会在旁边给你加油的。”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姜枕剑摸着额头悔恨的说道。 梁箫别过头去,不予理会。 船上一共坐着五个人,除了尹九以外,还有两男两女,分座两边。 左边两人,上首一个白衣青年鹰鼻锐眼,有些似曾相识。 而另一个少年竟是那日在太学山腰上遇见过的柳元顾,只是场间不见那个名叫风铃的小姑娘。 右边两个少女,一个少女一身月白留仙裙,梳一头流云飞仙髻,面似桃花,言谈举止之间有高贵之气。 另一个少女一身紫色劲装,面容姣好,但面色极其冷淡。 梁箫和姜枕剑走上来,已经有仆人在两旁又安置了两张桌椅。 原本垂头丧气避着尹九目光的姜枕剑看了右边一眼,看到那两个少女后顿时目光一亮,连忙坐到了右边那个紫衣少女旁边。 梁箫则坐到左边,与柳元顾相邻而坐。 柳元顾显然则想不到两人这么快就见面了,向他微笑致意。 尹九看着梁箫和柳元顾,问道:“你两认识?” 柳元顾向尹九说道:“一面之缘,相谈甚欢。” “好,我为你们介绍介绍。” 据尹九的介绍,那个鹰鼻锐眼的白衣少年是天策神将仲谋的大公子仲春,也就是仲秋的亲哥哥,难怪梁箫觉得这有些眼熟。 柳元顾自不必多说,大家都认识。 然后是右边两个女子,上首那白衣少女是镇江王的女儿尹洛,大夏四王之中,只有镇守镇江城的镇江王是亲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放进皇帝没有女儿,所以对着个侄女格外疼爱,据说尹洛出生还没满月,皇帝册封郡主的圣旨就到了镇江,这个郡主身份与公主无异。 介绍到那冷淡的紫衣少女时,尹九只说她叫李秀唯,便一笔带过了。 介绍到姜枕剑是,尹九的脸色明显有些冷淡。 “这位是白泉剑宗的剑子姜枕剑,是剑宗七剑之首闻人笑前辈的高徒,额对了,听说前几日剑子与仲秋打了个不想让下,当真是厉害。” 这是,左上首的仲春看了看姜枕剑,没有说话。 尹九又看了看那个紫衣女子,笑着对姜枕剑继续说道:“李姑娘也是用剑的,而且对剑宗仰慕已久,总说想领教领教剑宗的剑法,如今剑宗剑子在此,两位何不切磋切磋剑法?” 李秀唯闻言,果然扭头看向姜枕剑,目中隐约有战意。 正在吃着水果的姜枕剑闻言看了看李秀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样不好吧,我不喜欢打女的。” 李秀唯皱了皱眉,冷声说道:“我不介意打男的。” 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当她站起来时梁箫才发现,她的腰间竟然配着两柄剑。 姜枕剑干笑道:“那个,我的剑坏了,不方便。” 那女子从腰间解下一柄剑,说道:“我可以借你一柄剑。” “别人的剑我用不惯。” “你是不是怕了?” “我怎么会怕妳知道女的?我只是不想出手而已。” “只是交流一下剑术。” “交流剑术?那你可以找对面那家伙啊,他的剑术比我厉害。” 嗯? 看戏中的梁箫愣了愣。 梁箫以为姜枕剑所说的挡一挡只是随口说道,想不到姜枕剑这么快就把自己推了出来。 梁箫摊开手耸了耸肩:“很明显他在瞎说,我连修为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说完他看了姜枕剑一眼,警告意味一闪而逝。 不过姜枕剑显然准备把卖朋友行为进行到底,完全忽略梁箫的警告,自顾侃侃而谈:“这里说的是纯粹的剑术,与修为无关,你们大可不用修为,纯粹的切磋一下剑术,我保证你们绝没有在年轻人里见过他那样精湛的剑术,如果不是我清楚的知道他叫梁箫的话,我甚至会怀疑他是慧剑山庄的苏行。” 姜枕剑这番话说的很认真很真诚,因为这确实他心中的真心话。 众人看向梁箫的目光里已经带着好奇,李秀唯的战意已经隐约转向了梁箫。 就连尹九也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对付姜枕剑,转而有些期待起梁箫的出手来。 这个没有修为的少年真像姜枕剑说的那样,拥有堪比苏行的剑术吗?要知道苏行之所以没有排在游龙榜第一位,只是因为他出手的比陆九歌少的缘故,若是让排在第二的苏行与第一的陆九歌正面一战,胜负犹未可知。 而在剑道上,不出意外的话,苏行将会是下一位剑神,是慧剑山庄的下一任庄主,是剑道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最高的巨擘。 场间的几人都在看着梁箫,期待梁箫出手。 梁箫看着李秀唯手里的剑,那是一柄古朴长剑,看起来并无奇特之处,但梁箫感受到那剑中心似乎有个生命在呼唤自己,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就像伏翎当初站在山丘上喊自己回家吃饭时一样,他的中竟也有些蠢蠢欲动,有些想要拔出那柄剑。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站了起来,竟然真的接受了李秀唯的挑战。 他双手结果李秀唯手中长剑的动作让李秀唯很满意,李秀唯依旧是一脸冷淡地说道:“剑名夜扉。” “夜扉?”梁箫有些惊讶的看着对面的她腰间的另一柄剑,“那柄剑是?” “当然是满楼。” 梁箫突然响起了那句诗,孤月当满楼,江寒动夜扉。 孤月和江寒真正的名字已经被人们遗忘了,但人们依旧记得孤月和江寒这两个称号,以及他们昔日纵横江湖时的佩剑满楼和夜扉。 据说孤月和江寒是一对恩爱的夫妻,配合默契无间,两人若同时出手,甚至堪比剑神苏谨言。 据说满楼和江寒是两把宝剑,在天下宝剑之中仅次于十大名剑。 想不到这个名叫李秀唯的少女身上居然佩戴着两位传奇剑客的宝剑,那么这个少女是不是那两位剑客的后人? 看尹九和柳元顾几人的神色,显然早就知道这个少女的来历。 果不其然。 “这是我父亲和我母亲的佩剑。”李秀唯说道。 李秀唯取下宝剑“满楼”,又看着梁箫接着说道:“请赐教。” 宝剑在手,梁箫能感觉到剑鞘里那剑身的颤动,那是激动,是渴望,渴望梁箫将它拔出。 梁箫知道“夜扉”激动和渴望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体质和血脉,那是一个秘密,一共也没有几个人知晓的秘密。 就连他鬼使黑神的接受这场切磋也是因为他体内血脉的推动。 既然你想出来,那就出来吧。 宝剑出鞘,锋利的剑身在空中发出欢快的颤鸣,汹涌的剑气在空气中激荡不已,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柄宝剑的欢快情绪,进而震惊的看着梁箫。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属于孤月的本命宝剑,会在梁箫的手里发出欢快的颤鸣,这是不合理的,剑没有忠诚与不忠诚,但剑灵却无疑是世间最忠诚的东西之一,剑灵忠诚于剑主,就像儿女爱父母一样,是天经地义的,即便是剑神苏谨言,也没有理由让一柄剑如此善变。 李秀唯的皱着眉,有些疑惑的看着梁箫和梁箫手里的“夜扉”,随着“夜扉”欢快的颤鸣不停地响起,她手里的“满楼”竟也开始颤动起来。 然后,“满楼”铮然出鞘三寸,同样颤鸣不已。 众人已经带着惊骇之色站了起来,包括姜枕剑。 李秀唯沉思良久,然后对梁箫说道:“你是天生剑胎。” 这是一句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梁箫笑了笑没有说话,不否认,不承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当你说出对别人的某种判断,而那人却保持沉默时,你最好立即展开下一个话题,因为他沉默的原因要么是你错了,要么就是他不想承认。 李秀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李秀唯没有再追问梁箫“天生剑胎”这个话题,看她的样子,甚至好像根本没有出现过这个话题。 她很自然的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准备好了吗?” 这里的准备当然是指的切磋剑术。 梁箫但现在为止,从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过自己的剑术,当然,即便是现在,他依旧不准备展露自己某些最根本的东西。 “准备好了。”他说。 李秀唯没有再说话,横剑c出鞘剑刺出。 美人如玉剑如虹。 这少女的剑也像她的人一样,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梁箫呢?梁箫的剑就在鞘外,自然不必出出鞘。 船头开阔的甲板上只有一盏灯,所以并不像宴席中那样明亮,灯火昏黄不定,他手中的名剑“夜扉”似乎真的化作了黑夜中的一扇门,坚不可摧的门板紧闭。 名剑“满楼”不得而入。 李秀唯的剑招时而诡谲多变,时而大开大合,奇正相合,显然是融合了将孤月和江寒两人的剑法,两位剑道巨擘的剑法当然非同凡响,但梁箫却应对自如。 李秀唯的剑招每当落到梁箫身前是,便如泥牛入海,消弭于无形,就像每一剑都刺在空气里,憋屈至极。 一片红灯摇曳的大船在灯火阑珊的河面上本就极其显眼,船上红灯下的少男少女又那般俊美,自然引得不少人侧目。 现在这少男少女在船上长剑相击,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更是引人入胜,心目难移。 大船随水而行,速度极慢,岸上的人闲庭信步间便可追上,不消片刻,岸上已经熙熙攘攘跟了一大群人。 船上两人依旧在交手不断,李秀唯的剑招越来越凌厉,却依旧无法撼动梁箫。 两人都很平静,没有半点焦灼之色。 寒风拂山岗。 不知何时,也不知交手多上招,李秀唯突然停手收剑。 “你为何不出剑?”她说。 “你难道只会防守?精妙的剑法向来攻守兼备,你既然能有如此精湛的防守,那就一定有非常出色的进攻。” 她用剑指着旁边的姜枕剑,冷冷的说道:“莫非你也像他一样,看不起女子?说什么不喜欢打女子?” 梁箫没有说话,他在考虑,考虑要不要出剑,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决定出一剑。 “你准备好了吗?”这次换成梁箫问李秀唯。 李秀唯神色舒展,面色重归平静。 “准备好了。” 于是梁箫出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剑。 此前,他曾躲在伏龙山深处练剑十年,他的对手是异兽,是草木,是清风明月,是高山流水,甚至是他自己,但却从未与别人交手。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现在终于要试一试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什么,他的第一剑和李秀唯的第一剑一样,一样是刺出一剑。 中州剑道有十八基本式,第一式便是刺。 梁箫的第一剑也是刺。 这一剑的名字叫做“刺破苍天锷未残”。 事实上,这世间的很多东西,并不是做足了准备就能挡得住的,比如李秀唯面对梁箫这一剑,虽然猜到这一剑会很厉害,很高明,但她绝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厉害,如此高明的一剑。 她甚至可以想象,如果梁箫有修为,甚至不需要圣境修为,只需要有窥法境,梁箫这一剑又必将达到另一个程度,那是一种脱离了“厉害”与“高明”的程度,就像圣人与天人的区别。 在不动用修为的情况下,她的剑没能挡住梁箫刺出的一剑,她甚至没能清楚的捕捉到这一剑的轨迹,这一剑就停在了她挺拔的鼻梁前。 她看着梁箫,平静的说道:“我输了。” 说完将“满楼”收入鞘中。 “承让。”梁箫长剑入鞘,将那有些依依不舍的宝剑递过去。 收起两柄宝剑,重新佩在腰间,李秀唯说道:“当这位姜兄说你剑术堪比苏行时,我本以为他是信口开河,现在看来,单是你刚才最后那一招,便很有可能不输于苏行。” 这是一个极高的评价。 “过奖。”梁箫说。 梁箫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是苏行的对手,因为他最后那一招“刺破苍天锷未残”,不过是慧剑十八中第一式的衍生品而已,虽然在这十年中他将之不断完善,但绝不可能比得上真正的慧剑十八的。 否则他又何必来中土想方设法拜入慧剑山庄。 重新坐回木案,尹九似乎因为这场切磋而很高兴,竟然连拾掇姜枕剑也暂时忘却了,提着酒樽直呼看得过瘾,当浮一大白。 酒过三巡,尹九突然问道:“梁箫你还没有住处吧?” “还没有暂居东城一间客栈。” “到我府里来住吧,我那府里人少,冷清得很,正好我又想学剑,你就来我府里给我做个剑术教习如何?” “这个”梁箫有些犹豫。 “我听说你来洛阳的第二天就上了太学,想必是来参加二月初二次月招生的,你即便入了我府里,也也不管你自由,就当你教我剑术,我供你吃住,大家各取所需,如何?” 尹九是大夏王朝的皇子,而梁箫是大梁王朝的遗孤,按理来说,两人应该算是世仇,但梁箫对于并没有所谓报仇的执着,历史从来就是成王败寇,历史变更的巨轮也绝不会停止,即便没有大夏来出来取代大梁,也会有个大秦大楚大赵之类国家出来取代大梁。 所以梁箫对于大夏并没有仇恨,况且正面击败他父亲的并不是大夏的皇帝,而是那位上一任左仆射的陆接鱼。 梁箫挺喜欢尹九这种人。 他看到姜枕剑点了点头,用目光叫他答应。 所以他最终还是答应了尹九。 一夜鱼龙舞,夜色已深,梁箫和姜枕剑起身告辞,准备回客栈。 尹九对仆人吩咐了两句,不出片刻,岸上已经有了一辆马车。 梁箫两人没有拒绝,毕竟客栈离这里有些远,走路回去若是走得慢了些,只怕已经是凌晨。 平稳华丽的马车中,梁箫看着姜枕剑若有所思的说道:“北城并不比东城繁华。” 先前姜枕剑说北城最繁华,所以拉着梁箫离开还没有逛完的东城,径直来到了北城。 然而梁箫发现北城并没有东城繁华。 “我也好多年没来洛阳了,记不清楚或者这里有所改变是很正常的事。”姜枕剑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人潮。 今晚到北城来是姜枕剑的主意。 到河边溜达是姜枕剑的主意。 与李秀唯切磋也是姜枕剑的主意。 今晚这些看似寻常的经历,细细想来,其实都是姜枕剑在推动,姜枕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梁箫在洛阳有一个靠山,这个靠山就是尹九。 梁箫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事,大家心里明白就是,并不需要点明。 梁箫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不错。” “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急,你可不是这么急的人,是因为不想去尹九府上?我可以跟尹九说一声,不过去住。” “不是,我要突破了,这次回去我会突破到窥法中境,然后到‘剑庐’受剑,受剑之后我会南下。” “南下做什么?” “看风景才怪,苏行在南方,崔嵬也在南方,身为剑宗剑子,有些事总要做的。” “你有把握?” “苏行我不知道,崔嵬还是有把握的,他已经嚣张得太久了,我要去打的他妈都不认识。” “好,那我静等你的捷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最是春好处,送君别皇都 正月十六,晴。 春风习习,长街寂寥,如果不是那飞檐斗拱间还挂着万盏彩灯,谁又能相信昨夜这街道上那般繁华? 梁箫和牵着马的姜枕剑踏着宽阔的青石街道,慢悠悠的穿过铺金巷c老桐巷和百花巷。 两旁已经有不少店铺开着门,大都是些食馆,热腾腾的蒸汽从铺子里飘出来,带着包子薯饼之类的香气。 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满脸疲惫的从万花楼里走出来,摇摇晃晃的向着远处走去,一只土狗在枝叶茂盛的老桐下撒尿,转而被一个正在取下门板的年轻跑堂喝走。 这座城市经历了一夜的喧嚣后小憩一会儿,现在又开始渐渐醒来了。 东城门,老槐树下还没有赶马车的人,城门口也没有卖橘子的人,同大多数食馆一样,老何面馆早已经开门,同样热腾腾的蒸汽从面馆里飘出来,空气中飘着小麦和煎蛋的味道。 老何并不老,顶多三十出头,头上没有白发,身板也还挺直,只是他那双眼睛太柔和太沧桑,总让人不禁觉得他很老。 老何正坐在店里吃面,梁箫和姜枕剑走进去,他立马站了起来,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露出朴实的笑容。 他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眼角也带着些皱纹,那些皱纹将他衬托得更加沧桑。 但不可否认,他的微笑让人觉得倍感亲切。 “两位吃点什么?” 梁箫两人在一张干净的木桌前坐下,梁箫看了看老何的面,那是二两素面,面上搁着一个咬过一口的煎蛋。 梁箫说道:“老板你先吃面吧,吃完再说,待会儿面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们不急。” “那怎么行,两位还是先点个面吧。”老何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木牌子,“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呐,总归生意比吃饭要紧咧。” 梁箫也不再多说,指着一个木牌点了一碗打卤面,又加了个煎蛋。 姜枕剑则要了碗阳春面。 老何去煮面,两人坐在桌前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姜枕剑突然说道:“昨夜你那一剑最好少用,之前在你有窥法境之前,能不用则不要用。” “嗯,我明白,像我这样无依无靠的人,在没有实力之前,应该尽量低调些。” “你那一剑太过玄妙了,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剑那样玄妙的剑法,但我可以确定,单是那一剑,便足以让很多剑客趋之若鹜,生出一些邪念来。” 剑客不代表剑修,儒生可以是剑客,道士可以是剑客,和尚也可以是剑客,总之,中州大地上的修士中,最多的就是剑客。 “知道了,我以后会小心的。”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藏拙,你以后毕竟是尹九的剑术教习,如果不显露些真才实学来,也免不了会有些麻烦。” 姜枕剑毕竟是随他师傅跑过江湖的人,比起梁箫这个自幼在东岐寨子里长大的人,懂得东西自然多得不是一星半点,身在江湖,有时候懂得多半点就有可能改变很多东西。 梁箫认真的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你是个聪明人,我从没有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所以我并不担心你。” “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解决你气海的问题,我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和我出剑堂堂正正的打一场,而不是拿着树枝比划。” “我至今不明白,为什我在哪雪中看到你的第一眼就会觉得你很顺眼,不过我可以确定,绝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姜枕剑虽然平时话也多,今天的话却格外的多,甚至显得有些啰里啰嗦,像极了父母对游子的耳提面命。 梁箫带着一丝微笑,静静的听着。 说起来,两人不过相识两三个月而已,却宛如相交多年的朋友。 朋友,多么温和的一个词,一如此时此刻的温和的春风和阳光。 早春温和的阳光从那高大的城门洞里射进来,将石板染成刺眼的金色,微风从城墙下吹过,对面老槐树上的露珠开始蒸发。 透过城门可以看到城门外那一排白盔白甲的士兵笔直的站在旭日阳光里。几个小贩挑着货物从城外匆匆走进来,哼着欢快的歌谣,脚步轻盈。两个个老人提着棋盘来到树下,笑说着昨夜的繁华美景 对于这座城市里的人而言,美好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而眼前的青年,却要离开了。 而在后面的日子里,梁箫将会独自在这座陌生而庞大的城市里生活下去,不知要何年何月再离开。 或许某一天,他也会融入这座城市,但至少不是今天,不是明天,也不是后天。 这陌生,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面很快端了上来,但老何已经没有了坐下来继续吃面的空闲,因为又有客人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客人来面馆当然是吃面,更何况这些大都是他的老顾客, 那碗没有吃完的素面被端到了后面,没有时间再多吃一口,正如他所说,像他这样的人,生意总归比吃饭重要。 生活的脚步,是生活在主导,人为了生存,只好按照生活的脚印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吃完面条,付了钱,两人一马一步一步的向着城外走去。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阳光下,目江水波粼粼,水面上浮动这淡淡的云烟,江畔柳枝轻摇,钓鱼叟静坐树下。 两人走到玉临桥头,姜枕剑随意的伸出手,梁箫很有默契的解下腰间的酒囊递过去。 仰头痛饮一番后,姜枕剑将酒囊递回来,笑着说道:“确实没有你家伏翎酿的桃花酒好喝,不过在那南边的白丘,有一种叫做剑花的烈酒,比桃花酒更好喝,他日江湖里再见,我请你。” 梁箫笑了笑:“可以,不醉不归。” “好。” 短暂的沉默。 “我走了。” 姜枕剑说完这句话,不待梁箫多说,已经干脆利落的转身向着远处走去。 目送姜枕剑消失在旷野,梁箫也转身向城里走去,再看这座城时,越发觉得陌生,走在热闹的街道上,阵阵彷徨再次涌上心头。 幸而他在这城里还有两三个新朋友。 邓晓抱着刀,靠在老桐巷那颗老桐下,一旁那个店里的年轻跑堂总是古怪的看着他,让他有些不适。 梁箫走过去,告诉他凌晨那只土狗在树上撒尿的事,让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他带头向前走去,脚步略显急促,直到看不见那颗老桐树后再慢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出名了?” “出名?怎么可能。” “一个人能让眼高于顶的尹九青睐,让剑宗的剑子当跟班,能在剑术上击败李秀唯,想不出名都难。” “首先你应该知道,我和姜枕剑是朋友,并不是从属关系,其次我并没有击败李秀唯,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知不知道这世间传递得最快的是什么?” “是什么?” “当然是流言,否则怎么当得起这个‘流’字?单在这座皇城里的话,我凭风阁的消息比起梦香楼也慢不到哪里去。” “现在这座城里,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知道了你的这些事,只是他们对你的称呼还仅限于‘有个少年’而已。” “不过等你回到了留风斋,你又会再多出一个故事来的。” “为什么?” “因为尹九在留风斋等你,就连我也想不到,眼高于顶的尹九竟然会亲自来接你。” 昨夜送他们回来的马车就在留风斋外,昨夜将他们请上大船的那个仆人平静冷淡的等在马车旁,梁箫从玉临门回到留风斋时,那个仆人平静冷淡的脸上立马有了和煦的笑容。 然后那个仆人向着车厢里说了句话,车门随后从里面被打开。 车门打开,梁箫立马就看见了尹九那张总带着桀骜的英俊脸庞。 邓晓已经离开,像邓晓这样的执法者,最烦恼的就是尹九这种超出了他管辖的家伙。 梁箫从留风斋出来,在尹九的劝说下,带着自己寥寥无几的家当坐进了马车。 “其实你不必亲自来接我的。”坐在宽大的车厢里,梁箫说道。 尹九笑了笑。 “毕竟以后你算得上我的半个老师,这样总算得上有诚意些。” “别,让你一个皇子称呼我这样一个年轻的人为老师,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的。” “我喜欢你这人,不卑不亢,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我没有畏惧?” “为什么要有畏惧?” “因为我是大夏三皇子尹九。” “我一直认为,一个人的强弱优劣与身后的背景并没有关系,就好比一个人身高的高矮与他站在山顶还是山脚并没有关系。” “那抛开我的身份,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很嚣张,很欠揍,但很真实,很有原则。” “你这人还真是” 车外驾车的仆人听着车内的对话,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越来越佩服这个毫无修为的少年,心想着以后要如何向这少年示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春风入小榭,两女钓湖心 大夏有四位皇子。 大皇子尹一封端王,赐府邸北城,常年居于国学院研学,极少不露面。 二皇子尹匡封平王,赐府邸南城,常年居于太学院求学,也是几乎从不露面。 三皇子尹九封锦王,赐府邸东城,人称混世魔王,自不必多说。 四皇子尹合封康王,赐府邸西城,但因为才六岁的缘故,尚在宫中。 梁箫被尹九接进锦王府,安置在一座名为扶云居的小院里。 进入小院,院中是一方池塘,中间一道石桥跨过水面,左右两边是两条宽阔的游廊,如同两只手臂抱着中间的小湖。 走过石桥是一块青石平地,湖边有个小榭,下面种着两颗杨柳。 穿过青石平地,踏上石阶,与那两条游廊交汇处,是一栋两层高楼。 梁箫现在就住在这栋楼上,楼上有三个房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还有一间空余的房间。 尹九将他送到这栋楼下时便止步,笑着说道:“以后这座院子就是你的了,这栋楼也完全属于你了,即便是我要上这栋楼,也要经过你的同意。” 尹九是这座王府的主人,既然尹九这样说了,那么这栋楼就真的是完全属于他了。 他很高心,也很感激,只有漂泊在外的人才会明白,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真正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是多么的不易,多么的可贵。 他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他将尹九请上楼,放好行李,一边和尹九随意的聊着天,一边巡视完自己的领地。 尹九也很高兴,还有什么比让朋友高兴更高兴就好的呢?何况他的朋友并不多。 尹九结识的人虽然不少,但真正的朋友却并不多,因为他的眼光一向很好,所谓的眼光好并不是指眼神看得多清楚,而是指睿智的分辨力和入微的洞察力。 一个人若总是能轻易看透别人的善恶美丑,是很难有朋友的,这便是所谓的人至察则无徒了。 迄今为止,真正能入尹九法眼的,不过寥寥几人,李秀唯算一个,柳元顾算一个,梁箫算一个,其实姜枕剑也算一个,但尹九绝不会承认。 过了一会儿,尹九向梁箫告辞,梁箫送尹九下楼,送到那块空地上时他说:“你以后只要想来,随时可以上来。” 尹九笑了笑,开心的走了。 梁箫带着淡淡的微笑,又在楼上巡视起自己的领地来,桌椅床铺都是上等的,笔墨纸砚也是上等的。 在卧室里,他忍不住在松软的床上躺了一会儿,滚了两圈,看着床顶的纱帐嘿嘿傻笑。 在书房里,他翻了翻书架上寥寥的几本书,盘算着日后去买些书来,然后又坐下来磨墨c润笔,在纸上摘写了一段《伤寒杂病论》 折腾了许久,他终于恢复了平静,搬一张太师椅坐在屋外的木栏前,沐浴着早春柔和的阳光,看着远处的亭台楼阁,怔怔发神。 正午时,那个见过数次仆人又来了,这个仆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梁箫听尹九就叫他十三。 他走到楼下那块空地上对着梁箫行了个礼,抬头说道:“梁公子,王爷请您去弄月小榭用膳。” “嗯,来了。” 梁箫轻松的走下楼,除了“不求人”外,就连酒囊和斗笠都没有带。 两人走出扶云居,走在白石大道上。 “你叫十三吗。” “是的,小的叫宋十三,我家王爷叫我十三,梁公子也叫我十三就是。” “嗯。” 跟着十三来到一座形如月牙的小湖,弄月小榭就在那月牙的中间。 走进小榭,里面坐着三个人,除了尹九外还有尹洛和李秀唯。尹洛是尹九的堂妹,在这里倒也正常,怎么李秀唯也在锦王府? 梁箫在桌前坐下来,不消片刻,一道道菜开始端上来。 大概是看出了梁箫的疑问,尹九笑着说道:“李姑娘和尹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次陪尹洛来京城,尹洛不喜欢住皇宫里,就住在我这府里,所以李姑娘也暂居在我府里,说起来,我整天向李姑娘请教剑法,倒是麻烦李姑娘了。” 李秀唯闻言,淡淡的说道:“无妨。” “哎呀,吃饭啦吃饭啦,最听不得你们这些恭维话c客气话了,我早就饿了。”尹洛不耐烦的说着,提起筷子吃起来 “就妳最馋,迟早要吃撑个大胖子。”尹九笑道。 “看到这洛阳燕菜,素的,真么可能长胖。” “我听说有的人河水也会长胖,你” 不待尹九说完,尹洛抬头瞪着他:“闭嘴,吃饭。” 尹九果然没有再说“长胖”的话题,尴尬的笑了笑,夹起一片烧鸡:“哈,吃饭吃饭,这可是正宗的洛阳·水席。” 在稀稀疏疏的交谈中,四人不紧不慢的吃着饭。 李秀唯几乎不说话。 梁箫和尹九兄妹偶尔说几句话,都是些“你觉得洛阳怎么样”c“你剑术师从何人”c“我尹洛剑术其实很厉害”之类的话题。 尹九不时调侃尹洛几句,也是以溃败收场,很难想象,这个洛阳城第一纨绔,竟然很怕自己这妹妹。 不难看出,这两兄妹的感情其实很深。 梁箫不时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梁栖梧,梁栖梧出生时大梁皇宫有凤凰栖檐,所以长辈们都叫她凤栖儿。 当初大梁城破,凤栖儿被青帝抱走时不过一岁零八个月,算起来,她如今也有十二岁了,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了,是像父亲多一些还是像母亲多一些?是安静贤淑还是调皮捣蛋?有没有想过他这个哥哥和父母? 阳光落在湖面,波光粼粼,春风拂槛,高高卷起的珠帘轻轻摇动。 在遥远的地方,是不是有个小姑娘在春风春日里刻苦修行? 吃过饭后,尹洛要坐船,又要钓鱼,仆人盏茶功夫便抬来了一艘画舫,又带来了上好的蚕丝鱼竿和饵料。 “喂,你这样坐着船是钓不到鱼的。”尹九坐在栏杆上,笑着说道。 尹洛嘟着嘴回过头,不满的说道:“我喜欢,你管我呀。” “妳这急性子要是能钓到鱼,我把府里的鱼饵吃光。”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反悔,我劝你先和点酸汤开开胃,省得到时候吃不完。” “嘁,君子一言既出,死马难追。” “呵,君子,呵呵秀唯姐,这笑话好不好笑?” “还行。” 在尹九黑着脸的注视下,尹洛拉着李秀唯上船钓鱼去了。 梁箫在一旁看着这两兄妹拌嘴,看着俏皮的尹洛,又想起了伏翎,这两个女孩子看似有些相似,实则有很大的区别,尹洛虽是镇江王的女儿,是个大家闺秀,内心却很要强,对自己对生活都有很高的要求。 而伏翎虽然生在东岐的部落里,擅长狩猎,被称作“小猎豹”,但内在里却是个温婉柔和的姑娘。 梁箫坐在护栏边,靠着木栏看着上面的斗拱,不得不承认,前人是伟大的,没有一根铁钉的卯榫结构很结实也很漂亮。 尹洛在船上一惊一乍的钓着鱼,钩上的饵料换了一次又一次,李秀唯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将腰间的“满楼”“夜扉”两把名剑解下来放在一旁,和尹洛一起盯着水面上的浮漂,每当那鹅毛浮漂动起来,她明显有些紧张,空空的鱼钩提起来后双肩微松,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尹九看得哈哈大笑,扯着嗓子喊道:“这也叫钓鱼?妳们这不是变相的喂鱼吗?” 尹洛提着鱼竿站起来,扯着嗓子回应道:“尹九,你混远点”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李秀唯突然说道:“上了。” 尹洛连忙去提竿,提上来又是一个空空如也的鱼钩,跺了跺脚,对着尹九吼道:“看吧,都怪你,本来钓到的,都是你给我吓跑了。” 尹九瞠目结舌,辩解道:“妳前面一直都是这样好不好?怎么就怪” “停,不要跟我说话,再打扰我,兄妹都没得做。” “” 尹九回头对梁箫苦笑道:“这算什么妹妹?我这哥哥还不如一条鱼。” 梁箫实在忍不住,仰头捂着眼睛笑起来。 “对了,你那头黑黢黢的赤瞳詟呢?” “上次去太学后,偶尔晚上回来一次,我也很少见到了,姜枕剑追出去看过一次,它在太学那片树林里收服了一群野兽,估计正在享受称王称霸的感觉呢。” “夜不归宿这是病,拾掇一顿就好了。” “你舍得拾掇你的鸟吗?” “当然舍不得,还有,什么鸟?那叫雄库鲁,是有神凰血脉的,别拿它跟那些凡俗禽鸟相比。” “神凰也是鸟。” “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实诚?要是换个人在我这位置,你早死十七八次了。” 梁箫笑了笑:“你要是换一个人,我就不会进你这府邸了,这就是因果。” 尹九略作思考。 “你说的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啊,钓到了钓到了。”远处又传来一声一声惊呼,一条两尺长的大鱼在湖面使劲挣扎着,湘妃竹制作的鱼竿几乎弯成了一道满月,尹洛和李秀唯一同握着鱼竿凌乱无措的扯着,既怕鱼儿跑了,又怕鱼竿折了。 尹九脸色微变,朝着小榭外的十三招了招手。 “去,把府里的鱼饵全都扔出去。” 梁箫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是佩服的竖起拇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梁箫初传剑,凤凰夜杀人 鱼竿没有断,但蚕丝鱼线却断了,那条鲤鱼终究是挣脱了。 正当尹九高兴得要鼓掌时,湖面划过一道劲风,紫衣一闪而逝,湖面某处一圈圈波纹荡开,船头的李秀唯绣花鞋尖微湿,手里已经多出一条大鱼,湖水嗒嗒的落在船舷上。 鲤鱼分明还是活生生的,却半点也动弹不得,李秀唯小心翼翼的取出鱼嘴里的鱼钩。 “喂,妳们这样可就算耍赖啦,我可”尹九的大喊声戛然而止。 鲤鱼被李秀唯“噗通”一声扔回湖中,化作一道碧影向远处游去。 “哈,有人刚才还自称君子呢,转眼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尹洛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回击尹九的机会。 尹九自知理亏,转身翻过栏杆向着小榭外的草地走去,惹不起还躲不起? “梁教习,今天开课吗?” 梁箫从木椅上站起来,伸着懒腰走出去。 “开,为什么不开?不过我了说在前头,我只教剑术,没有法门。” “没问题,你的剑术已经够精湛了。” 尹九说完,向着十三说了道:“剑来。” 十三屁颠屁颠的跑了,不消片刻,又抱了七八柄长剑屁颠屁颠跑过来。 梁箫愣了愣。 “你不知道吗?‘剑来’这两个字现在在江湖里很流行了。” 尹九一边从十三手里挑了一柄镶满宝石的长剑,一边给梁箫解释道:“大抵是因为某个高人用过这个词儿,你知道的,世人都喜欢跟风,尤其是跟那些个高手的风,现在江湖里的游侠儿要是不会吼一句‘剑来’,或者高深莫测的朗诵一句‘天不生我某某某,剑道万古如长夜’之类的诗,别人会觉得你很不上道儿的。” 尹九说罢朝着梁箫扔了一柄古朴长剑过来。 “你这柄佩剑也该换一换了吧,我猜这是你八岁时的玩具,你现在都这么大的人了,佩这么个玩意儿很丢人啊。” 梁箫想了想:“这是个象征。” “象征你的童年?” “不是,你不会懂的,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坚持。” “好吧,说起来,人在江湖,总得有点自己的特色不是,从前有个佩木剑的游侠儿,就很有特色。” 梁箫无语。 在后面的整个下午,梁箫教了尹九一招从姜枕剑那里学来的“满江瑟瑟”,又教了一招他在狩猎中悟的“虎行如病”。 一个人在任何事上苦心孤诣转眼了十年,他在这件事都会有一定的造诣,更何况是梁箫这样聪明的人,在最痴迷的剑术上专研了十年。 在他走进伏龙氏的那一年,萧别离就传授了他“慧剑十八”的形,靠着这玄妙至极的十八式,他对剑术的感悟已经到了极高的程度,这一点就连他自己也因为常年闭门造车而没有清楚的认识到,相反,像姜枕剑和李秀唯这样的见多识广的剑修,反而能看出些端倪。 现在,他真正开始将一部分对剑术的理解展现给尹九时,尹九的惊骇让他明白了一些。 不久后,李秀唯放弃了陪尹洛钓鱼,独自上岸来看梁箫教尹九剑术,鱼与剑术,她显然对剑术更感兴趣。 尹洛则还在为了让尹九吃光锦王府的鱼饵而努力着,暗自发誓今天已经要让自己亲爱的哥哥吃鱼饵吃个饱。 梁箫体内的血液开始躁动起来,握的剑和手仿佛融为一体,他渐渐找到了在伏龙山深处练剑的感觉,并沉浸进去。 人一旦认真做起事来,就会忘了时间的流逝,教剑的c学剑的c看剑的c钓鱼的,四个年轻男女一个比一个认真,一个下午就在他们的认真中过去了。 日已西斜时,最终还是空手而归的尹洛,抱着咕噜噜的肚子走上案来,嚷嚷着要吃饭。 正在过招的梁箫和尹九停手。 几人简单的洗了洗脸和手,开始在弄月小榭里吃饭。 吃过饭后,大家各自回去。 梁箫回去后,向仆人要了热水在一楼的浴桶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前两天买的干净白衣,然后还没上楼就又被十三请了出去。 这次不是在弄月小榭,而是在一间大堂里。 三十六盏琉璃灯将大堂照得明亮如白昼,黄花梨茶几上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纸,纸上内容如下: 梁箫,男,镇江大宁村人,父梁富贵,母陈氏,世代务农。少年多智,慧而近妖,擅书画c对弈,鲜有敌手。喜剑,素有“剑痴”名,尝偶得剑宗闻人笑授剑理,自学成才。生儿气海枯萎,不能修行 梁箫坐在茶几边上,内心复杂,什么时候“九假一真”也能骗人? 尹九坐在另一边,有些抱歉的说道:“这是前两日我在梦香楼买的资料,我尹九向来光明磊落,所以现在吧这事儿告诉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梦香楼身为中州十二楼中排名第二的势力,以无孔不入c无所不知的情报而为天下人所熟知,在贩卖情报这方面,堪称一面金字招牌。 可现在它卖了一份假情报,这是为什么? 梁箫突然想起了萧别离给他的那块明显与梦香楼有关的令牌,又想起临走前萧别离让他以后自称“镇江人”,瞬间明白,这一定是萧别离的安排。 萧别离的安排一向很完美。 他当然不知道,就在他入城那天夜里,一份同样的资料曾摆在凭风阁两位主事老人的面前。 他笑了笑,不在意地说道:“没事,这有什么介意,反正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嗯,那就好喝酒去不去?我府里有上等的剑南烧春。” “喝,当然喝。” 中州闹元宵一共有七天,今天只是第二天,洛阳城繁华不减昨夜。 洛阳城西城,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一个清幽淡雅的院子,一间飘荡着松烟墨和血腥气息的书房。 太仆寺员外郎陆登科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双手捂着脖子,隔着一张紫檀木书案,死死的瞪着对面的小女孩。 一只青色金刚鹦鹉站在对面的架子上,偏着头,以一种尖锐而单调的声音反复地说道:“三姓家奴,三姓家奴,三姓家奴” 身穿红衣的可爱小女孩嘟哝着嘴,有些不满的从旁边扯过一张上等的澄心堂纸,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精致而锋利的匕首。 “你不要怪我啰嗦,如果复仇不大义凛然的说一番话的话,那复仇的意义将会失去一大半的。”现在改名叫小红的女孩一边从地上捡起一直上等的紫毫。一边故作深沉的说着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你吗?额,你看我这记性,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是来复仇的,至于为什么复仇你应该知道吧?对了,我姓梁,你可以叫我凤栖儿。” “什么?你说什么?你不要说话啦,喉咙上那么大个个伤口,说话会流血的,流血会死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老实说,我讨厌别人叫我公主。” 她走到陆登科旁边,看着书案上那副“大鹏展翅图”的半成品,提着笔在砚里沾了沾墨汁。 “咦,这方砚是白泉砚,这可是皇帝用的稀罕玩意儿,看来你认了礼部尚书陆知白当干爹以后,生活过得挺不错嘛。” “你放心,你那几个有变节之交的老朋友,我会送他们来陪你的,朋友一生一起走,走到哪里都是朋友,你说是不是?” “我知道,你干爹在礼部那边给你某了个官职,你以书画见长,当然要用书画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孝心啦。可现在你身体不舒服,我又不忍心看你一片孝心落空,所以我来帮你把画儿画完把。” 说着,她在墨迹尤新的半成品上,接着画起来。 “哎呀,这样不对,老鹰的眼睛这么画来着?要锐利,对,要有慑人的光,哎对了,老鹰喜欢抓小鸡,只要有小鸡,不就会两眼放光了吗?哈哈,我真是个天才儿童” “好了,大功告成,怎么样,还算满意吗?” 陆登科捂着脖子发出呜呜的叫声,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 “哈,痛哭流涕,很感动对不对?不用感谢我,做好事不留名,你太感激我,我会变得骄傲的。” 陆登科终于没了气息。 小姑娘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画儿,满意的搁下笔,走到对面那只金刚鹦鹉面前。 小红:“我再教你一句话好不好?” 鹦鹉:“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小红:“死有余辜!” 鹦鹉:“死有余辜!” 小红:“死有余辜!” 鹦鹉:“死有余辜!” 小红:“很好,我们再连起来读一遍,三姓家奴,死有余辜。” 鹦鹉:“很好,很好,很好” 小红:“哎呀,你这鸟儿真笨,连起来就不会了。” 小红:“哎呀,你这鸟儿真笨” 半柱香后,她从一条小巷里走出来,走进人潮人海中去,一身红衣在万盏彩灯下并不出奇,两个黝黑亮丽的发髻让人不禁响起某个邻家的女孩儿。 “大哥哥,这个饼叫啥?” “太师饼,很好吃的,这可是当年有位太师发明的行军粮食,很有名的。” “哇,这么厉害呀?你一共有多少个?” “您稍等,我数一数一共五十七个,嘿嘿。” “那好,给我来一个。” “”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文声窃四海,铁剑万人敌 梁箫依旧是天色微明时便起床,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简单的洗漱一番,来到楼下的空地上,拔出“不求人”熟稔的练起剑来。 说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提着“不求人”练剑了,大概是从去年入冬开始,他就没有再用过“不求人”,即便是前面这段时间与姜枕剑拆招,也是用的树枝。 无论是前天晚上在船上与李秀唯酣斗,还是昨天下午在湖边忘我的教尹九剑术,他都觉得少了些什么。 直到昨夜喝酒归来,站在月华如水下,他恍惚想起了曾经在月光下练剑的场景,酒气上涌,鬼使神差的抽出“不求人”在院子里把慧剑十八式练了一遍又一遍。 体内躁动了好几日的血脉渐渐平息,五觉六感变得通透平静,到后面已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一直练了两个多时辰,直到精疲力竭了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上楼,躺倒床上,转眼间便进了梦乡。 一个美梦,梦回大梁。 虽然睡得不多,但今天早上起来倍感精神,回想起昨夜院中练剑,感到格外的痛快。 同时他也找到了自己前两日的切磋和授剑时,那种觉得差些什么的原因。 因为那时用的不是自己的剑,用的不是“不求人”,只有不求人才真正算是他的剑。 这柄铁剑很脆弱,也很拙劣,但这柄剑很久一前就一直跟着他,吃饭睡觉,下棋狩猎,无时无刻不带在身上。 这是他真正如臂使指的剑,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柄剑就代表着他的剑道。 酣畅淋漓的炼了一炷香的剑后,他带上酒囊和斗笠,准备出门。 十三从外面走来。 “梁公子要出门吗?” “嗯,出去逛一逛,你家王爷怎么样了?。” “王爷还醉着呢?没有起床,说起来梁公子真是好酒量,我家王爷平日里也是千杯不倒的酒中高手,昨夜醉得一塌糊涂,梁公子却什么事儿也没有。”十三笑着由衷的感叹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梁公子这样流量的人。” 伏翎家的桃花酒极烈,梁箫自幼就喝着那桃花酒长大,酒量自然不差。 一想到尹九那副烂醉如泥的模样,梁箫也忍不住笑了笑。 十三又说道:“其实我是过来问一问,梁公子早餐要吃点什么,我好让下人送过来。” “哦,不用了,我出去吃点,顺便逛一逛。” “那要不要我给您安排马车?” “不用,我就在城里逛一逛,走不远的。” 廊姆河是中州最大的河流,发自昆仑山之巅,自西向东浩浩荡荡横贯中州,遇伏龙山脉受阻,转而沿着山脉南下,流入南海。 距洛阳城数万里之遥的廊姆河下游,寂静辽阔的江面上,一叶孤舟顺水南下。 一个白衣男子倚坐舟头,长发随意的束在身后,面容俊逸洒脱c器宇轩昂,飘飘然有出尘之表。 男子左手轻提白玉壶,右手举着犀角杯,手一抬,头一仰,酒已入肠。 自斟自饮之间,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一个身穿藏青色儒袍的青年书生从船里走出来,向着男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先生,快到剑壑了吧?” “嗯,已经到土城一带了,还有一日水程。” 书生又说道:“说起来,那几位前辈终年镇剑壑峡谷,着时让人敬佩,昆仑墟那位天师当年为什么要剑劈伏龙山呢?留下这么个缺口,苦了这么多先贤。” 中年男子停下酒杯,看着西方,娓娓说道:“当年天下大势一直在昆仑山脉,昆仑墟也因此一家独大数千年,不料天下大势突然东流,那天师师况推算出起因到在伏龙山脉龙颈处,便踏空而来,以其毕生功力一剑斩断伏龙山脉。” 说到这里,男子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中透着说不出的讥诮之意:“不料凡事天注定,一千年后,一个无名青年自剑壑走出,纵横中州,刀碎昆仑,分天下大势入江湖,使得江湖门派林立c百家争鸣,当真是开了天下大世。” “这便是传颂千年的‘剑断白泉,刀碎昆仑’的故事,凡事天注定,所谓逆天而行,结果其实依旧是苍天注定的。” 青年儒生突然问道:“那无名青年就是传说中的青帝大人?” “不错,纵观中州大陆从洪荒至今三万八千年,除了太古时与神兽抗衡的几位真神,还有谁比得上青帝大人?” 言及此处,男子脸上已经带着一种崇敬而向往的神色。 “古有诗云: 男儿当如陆青玄, 独占江湖八百年。 闲来垂钓龙泽上, 道成挥手辞人间。 青帝大人至今为江湖人所敬仰,又岂止独占江湖八百年?要我说,此前八千年未有如此人物,此后八千年也不会有了。” 那青年儒生静静地听着男子说话,脸上也生出那种崇敬而神往的神色,他知道,自家先生虽然受过青帝恩惠,但却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口中所说的,也都是中州人尽皆知的事。 先生盯着远处发了一会儿神,又自顾喝起酒来。 书生从船中提出一个书箱,书箱上别着一柄黄纸伞和一柄长剑,书生打开书箱,从里面拿出一本《小戴记》认真的读起来。 风和日丽下,江面悠远平阔,远处那高耸入云的伏龙山脉上,云烟缭绕,隐约可见融化的雪水从山壑上流下来。 书生抬头看着先生,心想: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日近晌午时,船头的先生突然站了起来,皱着眉看向东南方。 书生抬头看着先生的面色,那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先生?”书生刚开口,先生已经回身抽出书箱上的长剑,从船头一步踏出去。 一步即千里。 江上清风如许,已不见先生踪影。 剑壑峡谷外,廊姆河畔,有人闲庭信步,有人枪出如龙,还有人相互搀扶,目露决绝。 远处闲庭信步之人身上流着血,脸上却带着笑容:“迦楼罗,我赌你这一枪依旧杀不死他们。” “哼,紧那罗,这一枪要是还杀不死他们,我就把西护法的位子让给你坐。” 言罢,那出枪之人突然手臂一震,长枪速度和力量巨增,空气中一片扭曲。 紧那罗目光一凝:“想不到迦楼罗你为了对付两个重伤之人,竟然拿出看家本领来了,你要是早拿出嗯?” 长枪离那绝望的两人还有一丈时,突然有一道流光倏忽而至,击打在抢尖上,无往不利的长剑竟然一阻,紧接着一柄铁剑横空而出,稳稳的挡住长枪。 四野苍茫风起,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中间,面有怒色。 十余犀角片散落一地,那道流光原来是一个犀角杯。 迦楼罗大怒,九尺长枪瞬间刺出十余枪,空气激荡,每一枪都比刚才那一枪更快更猛。 男子挥动手中长剑,任迦楼罗千枪万枪,一剑化之。 迦楼罗面色巨变,知道遇到强敌了,自己绝不是这人对手,于是收枪疾退。 见男子现在原地,没有逼上前来,迦楼罗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突然,男子手中长剑剑气暴涨,一瞬间刺出十余剑,迦楼罗目呲欲裂,横枪去挡,却一剑也没有挡住,数丈长的剑气剑剑刺在迦楼罗身上。 紧那罗见势不对,闪上前抓住迦楼罗,两人化作流光一闪而逝。 男子眼疾手快,掷出手中铁剑,一声惨叫响起,一直手臂应声而落。 抬手收回长剑,向着半空中又挥了一剑,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他回身看着身受重伤的两人:“两位撑不撑得住?” 一个受伤稍重的布衣老头感激的说道:“无妨,多谢先生搭救,先生强行横跨千里,体内气息紊乱,先休息一会儿吧。” 被谁都称作先生的男子急切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人?还有三位呢?” 相互搀扶的两人面露悲戚之色,另一个青衣汉子沉声说道:“不知道,这些人突然从剑壑冲出来,实力强悍至极,像刚才那两人一般实力的还有两个,自称什么八部众四大护法,另外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妇人,从里面一出来,寥寥数招便杀死了玄若,重伤了我们剩余四人。” 汉子喘着气扶着那老人,一同在一旁坐下来,继续说道:“为了将消息带出去,我四人分开逃散,分别逃向各自宗门,那四大护法分别各追一人,这迦楼罗和紧那罗追的我和归林老哥,另外两人分别追向沈怀和吕青学,只是不知那两位能否逃脱。” 说到此处,这汉子和那老人神色越发黯然。 但两人也知道,先生强行破空赶来,未出手实则体内已然受伤,唬走那两个恶人已经是极限,若想再赶去救人,不说能不能追上,即便追上了只怕也无济于事。 先生将长剑插在地上,拄剑皱着眉说道:“剑宗在北,我自北方而来,沿途未见打斗追逐,沈怀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略作沉吟,先生忽然又问道:“那个妇人呢?” “不知道,她重伤我等后,便向南而去了。 ” 向南?先生面露沉思之色。 三人不再说话,各自一边在原地调息,一边思索今日之事。 不一会儿,忽然有一个渔夫打扮的白发老翁冯虚御风而来。 先生目光一亮,拱手道:“师兄别来无恙。” “嗯,老夫心有所感,一路赶来,不料半路遇到个妇人,好生厉害,与我酣斗一阵,我拿不下她,让她逃了。” “师兄可知道这些是什么人?” “依我之见,这些人必然是那传说中的大藏国的人。” “听说大藏国在天地烘炉对面,这些人又不是青帝大人,怎么过得来?” 说着,先生突然脸色一变:“难道有青帝大人那般的人物过来了?” 被先生称作师兄的老翁,凝重的看着剑壑的方向:“未尝没有可能。” “此事当立即通知五大宗门,商讨对策。” 千里之外的廊姆河上,一艘逆流而上的寻常大货船上,一个房间中,一个双目空洞黝黑的佝偻老人突然浑身一震,那幽邃的双目突然流出血来。 “怎么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坐在旁边看着老人,“那白衣男子来了之后呢?怎么样了?” 老人双眼渐渐变回一双浑浊的老人的眼睛,一边擦着眼角的鲜血,老人一边说道:“回旗首大人,那男子轻易击败了迦楼罗大人,留下了迦楼罗大人一直手臂,两位护法大人已经逃走,我的天目被他挥剑破了。” “厉害,厉害” 女子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江面,鼓着手掌说道:“中州当真是高手如云,竟有如此人物,神隐,你潜入中州这么多年,可知道这人是谁?。” 屋里分明只有老人与这女子两人,却有一个男人声音响起:“回旗首大人,依天目所述,这男子十有八九是那中州太学院的院长左丘。” “左丘?” “对,这人年轻时是太学四子之一,以文采而称著,江湖人称‘风流子’。” “他曾为了一个女人而手持铁剑闯入中州农家桃源圣地,农家弟子无数,皆败于其手,故而又有人称赞他‘文声窃四海,铁剑万人敌’。” “文声窃四海,铁剑万人敌”女子反复咀嚼者这句话,想象着那位左丘先生年轻时 的风采。 一夜孤舟从上游飘来,舟头立着个身着藏青色儒袍的书生,书生背负书箱,书箱上别着一柄黄纸伞。 女子感叹道:“中州真是藏龙卧虎。” 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个书生是左丘的大弟子阮谦君,也是中州最出色的年轻人之一。” 那个老人突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既然是中州的天才,我们要不要” “不用。”女子回头看了老人一眼,老人面露畏惧之色。 “且不说我们有没有把握留下他,就算留下了,左丘追究起来,我们必然暴露无遗,划不来,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能不惹事留不要惹事。” “属下明白,是属下鲁莽了。” 女子又回头向那看不见的男人问道:“摩柯现在应该到哪儿了?” “回大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少宗主已经到洛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闲谈知邓晓,转角遇虬龙 梁箫出了锦王府,在一个巷子里要了一碗小米粥和两个包子,坐下来静静地吃着。 或许这就是生活吧,如果没有那巨大的责任的话。 店里店外来来往往的人谈论的全是一件事,昨夜洛阳死人了,一共死了五个人,这五个人里有三个是朝廷命官,有两个是家财万贯的商人,身份最高的一个已经是从五品的太仆寺员外郎。 五个人都有一个特点,曾是前朝大梁的官员。 百姓们都在议论,又是前朝的人复仇来了,大梁毕竟千年国祚,现在离大梁灭亡不过十一年,当然还有不少心系前朝的人在世。 在此前的十一年里,反夏复梁的人都实行过各种暗杀c煽动c起义,可惜大夏已经站稳脚步,一切的反抗都是无用的挣扎罢了。 这一次是刺杀显然是大梁人干的。 梁箫对于什么反夏复梁是没有兴趣的,即便身为前朝太子的他是最应该有这想法的人,但事实上他对此毫无兴趣,因为他一直很清醒,他明白历史的巨轮滚滚而来,朝代更替c天下统一,谁也挡不住。 他也不会想着去劝那些反夏复梁的人放下,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应该有每个人的坚持。 像那些暗藏在各地游走的前朝忠臣,他们依旧还活在世上就是因为他们还有一个梦。 谁都可以有梦,无论别人的梦是否真实,我们都没有权利去打碎它。 “晓哥儿,早啊!”包子铺老板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梁箫的思绪。 紧接着是一个冷淡的声音:“嗯。” 邓晓从外面走进来,要了一份小米粥和三个包子,又熟稔的拿起一个小碟到铺子里面舀了一碟咸菜。 梁箫看着他在桌对面坐下来,好奇的问道:“你对洛阳的店都这么熟悉吗?” “不是,我只负责东城,在东城,只要是我吃得起的店,都吃过不下十次。” 这个东城就是他的生活。 “那你挺幸福的。”梁箫吃了一口咸菜,发现味道挺不错,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也很幸福。 “我听说死的那五个人里,有一个富商是住在东城,你身为凭风阁的人,难道不去调查真凶?” “并不是什么事儿都需要我亲自出马的,况且查命案这种小事儿,自有刑部负责,只有极其严重的案子,我凭风阁才会接手。” “那你对这案子一点也不了解吗?” “知道一些。” “说一说吧?” “你对这个感兴趣?” “不是,如果不说这个的话,我们大概就没什么话题了。” “” “那个富商昨晚在一座酒楼上宴请另一个有生意来往的商人,在窗前看花灯时,一支竹签从人潮里射出,从这里穿进去。”邓晓咬了一口包子,用筷子的另一头指了指自己的下颚。 “然后那支竹签穿透他的头骨,钉在后面的房梁上,脑子里的东西已经被震成了浆糊,这个杀人手段很完美。” “有头绪吗?” “没有,竹签是最寻常的糖葫芦竹签,可以是随手买的,也可以是顺手捡的,从旁人里找到线索就更加不可能了,出手者可能只是在人潮人海中挥了挥手,根本没人看清。” “不出意外的话,又是一宗悬案。” 梁箫扬了扬眉头:“这可是中都洛阳啊,治安这么差吗?” “你可别忘了,这也是一个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永远不会平静。” 一时无语,紧接着是“漱漱”的喝粥声和轻微的咀嚼声,外面的街道越来越热闹,微风清凉如许。 梁箫比邓晓来得早一些,率先吃完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邓晓,这个冷峻的青年就连吃饭的动作也异常单调:夹起包子吃一口,再夹一口咸菜,然后放下筷子,端起碗喝一口粥,然后是重复。 每一个动作都不紧不慢。 这是一个很麻烦的吃饭方式,他本来可以像大多数人那样,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粥,既轻松简单得多,也快得多,但他并没有。 因为他的左手永远在他腰间刀柄的三寸之内,甚至大多数时间都是握在刀柄上的。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紧张,为什么不放松一点?” 邓晓抬头,顺着梁箫的目光看向他自己的刀,明白了梁箫指的是什么。 “因为我的仇人不少。” 梁箫愣了愣,实在想不到这句话会出自这样一个年青的人口中。 “即便仇人很多,他们还会在洛阳城里出手不成?”说出这句话后,梁箫突然有些后悔,人一旦疯狂起来,哪里还会在乎洛阳城? 邓晓停下筷子,把头侧过来,让梁箫看到他的鬓角,那里有一块鸽子蛋般大小的伤疤,明显是烫伤。 “我十三岁时,一个卖混沌的女人向我泼了一锅滚油,我当时正坐在旁边一家面馆里旁边吃面,她端着滚油从后面走过来时我根本没有在意,可惜她为了为了泼到我的正脸,特意唤了我一声,所以被我滚到桌子下躲过一劫。” 即便说着这样惊心动魄的往事,邓晓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就像在述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可以想象如果当时邓晓没有反应过来,今日的他或许就是一个满脸伤疤的瞎子,不但看不到光明,甚至会因为世人的眼光而永远活在阴暗的角落里。 现在邓晓平安无事,那个妇人当然不会有好结果。 “她为何要向你泼油呢?”梁箫问道,虽然世人总说“最毒妇人心”,但他却不信的,伏龙氏里那些姐姐阿婶阿婆们,虽然很彪悍,但都很善良。 “因为她那乡下的六十岁老爹是个濯庸初境的采花大盗,被我杀了。” “你那时候只有十三岁?” “十三岁零一个月。” 邓晓的话很简洁,甚是有些简陋,但却透露出很多信息。 第一点,刚才邓晓已经说过,刑部束手无策的重案才会转交给凭风阁,既然是采花案,又严重到让刑部都束手无策,说明这个采花贼不但罪孽深重,而且极其狡猾。 谁又能想到一个乡下花甲老人竟然是这样的采花大盗? 但这案子却被十三岁的邓晓破了,足见邓晓智慧非凡。 第二点,那个采花贼是濯庸初境,四品武人,却被那时的邓晓杀死,说明他十三岁就至少有濯庸初境,或者说有这样的实力。这一点很可怕,要知道,即便是被称为东岐第一天才的伏青,十三岁时也不过纳气巅峰而已。 而他现在已经二十二岁,他现在又该有多强? 第三点,一个人从十三岁就开始提刀杀人,那么这个人一定吃了不少苦,能吃苦的人就像大漠里的仙人掌,永远比温室里的花朵坚韧,这一点无可否认。 如果一个人真的非常优秀,那么无论他有怎样的背景和天赋,他在无人处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吃了很多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用在江湖人身上尤为恰当。 邓晓喝完最后一口粥,掏出钱放到桌上。 “刘叔,钱在这儿,两个人的。” 那卖包子的刘叔回头苦着脸说道:“晓哥儿,早说过不收你钱的,每次都这样,街坊领居听说我还收你的钱,都埋怨我咧。” 刘叔的老婆也匆匆忙忙从屋里跑过来。 “晓哥儿,这钱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收。” “如果真不收钱我以后就不来了。” 对面是一家饭店,一个布衣汉子在门口笑道:“老刘,晓哥儿都这么说了,就收下吧,大不了下次给晓哥儿捡两个大些的包子就是。” 老刘无奈叹了口气,咧着嘴笑道:“那好,小老儿就收下了,只希望晓哥儿常来我这里坐一坐。” “嗯。” “晓哥儿慢走。” 两人走出铺子,沿途里的街坊领居都高兴的和邓晓打着招呼,邓晓那冷峻的脸庞变得柔和了些,一一点头致意。 “真看不出来。” “什么?” “看不出来你这样的人居然在这里有这么好的人缘。” “这些人大都是这里的老人,他们的店也是祖传的老店,所以他们相互之间关系极好。” “这和他们对你好有关系?” 邓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一件往事。 “前年有个青阳城的人带着病重的老母亲来洛阳城寻医,东奔西跑,那个老母亲的病还没有医好,却在老刘的铺子里喝粥噎死了。” 梁箫叹了口气:“带着母亲千里迢迢寻医,倒是个孝子,可惜人若是倒霉起来,喝水也能噎死,更何况是一个病重的老太太,之后呢?” “之后那个儿子心生魔障,认为老刘家害死了他母亲,要杀死老刘夫妇,街坊领居上前劝阻,被他打伤了十几个人,恰巧那天我从外面路过,所以” “所以你就把他抓了起来?” “不错。” “那人是个修行者?” “窥法中境。” 一个窥法中境的高手要杀死一对凡俗夫妇实在是轻而易举。 “你那时候是什么修为?” “窥法初境。” “厉害,那一战一定很激烈吧?” “我身上有一百零三道伤疤,有十七道都是那时多出来的。”邓晓说得依旧很平静,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梁箫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想来那一战不但激烈,而且惨烈。 他扭头看着邓晓,看得很认真,看得很仔细,如同在欣赏一件完美的雕塑。 直到邓晓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才回过头来,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你实在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邓晓没有说话。 两人安静的走着。 梁箫准备去卖雕像的“一槐堂”,找那个大胡子拜师学雕刻。 关于想学雕刻这个打算,出于喜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学雕刻可以让手变得更稳,心变得更细,这一点在他很久前就发现了。 真正能够雕刻出好雕像的人,一定是心细如发c心思沉稳的人。 在邓晓的指引下,两人穿过七八条街道,沿途不时有人和邓晓打招呼,偶尔也有人惊疑的看着梁箫。 梁箫如今在洛阳的大街小巷里也有了不小的名声,大都是源自于姜枕剑的跟随c同李秀唯的切磋以及尹九的礼贤下士。 因为他们三个都是名人,梁箫常和名人打交道,自然也就成了名人。 不过大多数人对他的认知还局限于“某个少年”,所以并没有多少人认出他。 两人贴着石墙转进一条小巷时,迎面突然走来两个人,四个人险些撞到了一起。 那是一个手拿折扇的书生和一个背着书箱的书童。 书生约摸十七八岁,身长七尺有余,略显消瘦,线条分明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书童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总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诮。 渐行渐远以后,皱着眉的邓晓突然说道:“那个书生有问题。” 梁箫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面带凝重的说道:“那哪里是书生?那分明是一条虬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惊蛰雷雨起,密旨出洛阳 弄月小榭,有妙龄佳人素手弹琴,琴音婉转悠扬。 那姑娘一袭青裳,略施淡妆,面容精致前所未见,神色恬静优雅,就连梁箫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尹九瘫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轻轻呡一口葛花醒酒汤,放下汤,仰头闭着眼睛,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胸膛起伏不定。 梁箫走进小榭,在旁边坐下来。 尹九低头看了梁箫一眼,对着外面的十三打了个响指。 然后开始上菜。 尹九盯着桌上的一盘金丝酥雀,叹了口气,感慨道:“我以前总以为那些喝醉酒疯言疯语的人,都是装疯卖傻的王八蛋,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自己也是个王八蛋。” 梁箫带着一丝笑意,自顾吃着饭,没有说话。 尹九又喝了一口醒酒汤,敲着桌子对外面喊道:“十三,给我换份清粥和清水饺子,韭菜馅的。” 十三走后,他又自言自语道:“昨晚我他妈到底是喝了多少?” 见梁箫还是没有说话,他有一拍桌子,指着梁箫:“你也是个王八蛋,明明酒量好得跟什么似得,还一脸怂样,害得老子以为你快不行了,强撑着和你喝,喝来喝去就是他妈的不倒。” 梁箫抬头,无奈的说道:“我没记错的话,我劝了你整整二十三次不喝了吧?” “我当时哪里知道” 清粥和饺子端了上来,尹九自知理亏,不再说下去,坐起身子吃起饭来。 琴音袅袅,凉风习习,两人静静地吃着饭。 没有尹洛在这里和尹九拌嘴,这座府邸的冷清终于显现了出来。 吃过饭后,梁箫坐在栏杆边看着外面的湖面,尹九又回复了瘫坐的姿势,仰头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眉头轻皱。 过了一会儿,尹九突然说道:“我昨晚到底说了些什么?” 梁箫想了想。 “你说陆九歌太完美了,从小就很完美,完美得让你讨厌,不过你很满意陆九歌这个准妹夫,对了,你有几个妹妹?” “一个。” “尹洛?” “当然。” “尹洛和陆九歌?” “我父皇赐的婚约。” 梁箫了然。 一个是皇帝最疼爱的侄女,大夏国唯一的郡主,若论身份,算得上是中州最尊贵的女孩子。 一个是青帝后人,是定军侯陆接鱼和龙族女子白桑之子,半人半龙的天子骄子,游龙榜榜首,也是中州身份最尊贵的年轻人。 在皇帝眼里,这两个人当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还说了什么?” “你说姜枕剑这人其实挺不错,你看着挺顺眼,抛开小时候” “停!跳过那件事。” “你说你最佩服的就是柳元顾,说他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说他很努力,比世间任何人都努力” “你还说你挺喜欢环采阁的瑶琴姑娘,长得漂亮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过一两年,京都六艳就得变成京都七艳了,就是隔着霓裳都能看出,那啥太小了点” “停!”尹九突然又叫停。 琴音早已变得紊乱,那弹琴的女子脸色通红,一直红到原本玲珑白玉般的耳根子上去了。 梁箫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浑然忘了小榭前还有个少女,此时又回头看到尹九的神色,感受着这琴音的变化,心中暗道不妙。 “额”看了看尹九又看了看那姑娘,看了看那姑娘,在看向尹九。 梁箫轻声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尹九翻了个白眼,摸着自己的额头说道:“这位姑娘就是环采阁的瑶琴姑娘。” “” 后面的气氛有些尴尬。 瑶琴姑娘的琴音渐渐恢复,脸上的潮红也慢慢褪去,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尹九和梁箫各自安静的呆了一会儿,然后梁箫给尹九说起自己以后学雕刻的事儿,商量好以后教剑术都在上午。 然后又是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梁箫突然问道:“柳元顾到底有多努力?” 尹九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说道:“他身体有病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的时间很紧迫。” “他是江右柳家的三公子,但他却比任何人都努力,我听说你和他是在太学半道上认识的,老实说,无论是上太学还是在我船上那天,都是他少有的放松的时候,除此之外,他的时间几乎全用在修行上。” “你应该听说过,他是中州近三千年来修行速度最快的人,即便是陆九歌和苏行也要略逊一筹。” “世人总以为他的修为是柳家用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只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那是他无时无刻拼命修行换来的。” “他的生命或许在很快就会终结,他想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他曾说过一句话,‘我要待我死后,有人瞻仰我的名字,有人追逐我的脚步’。” 随着尹九的话语,梁箫回忆着那个病恹恹的少年,对于一个修行者而言,二三十年确实短暂如同凡俗人的二三天,而那个少年,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绽放出远超别人的光芒。 这样的人值得尊敬。 梁箫又想起了邓晓。 无论是邓晓还是柳元顾,都是值得让他尊敬,值得让他学习的人。 他们的勇气与决心,他们的坚持,值得每一个人学习。 梁箫和尹九又稀稀疏疏的说了半天,尹九的就醒了大半,尹九拉着梁箫教剑术。 这还是传说中的洛阳第一纨绔吗,什么时候纨绔子弟不去吃喝玩乐,反而跑来勤学剑术了? 他又常想,像尹九这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剑术教习?即便是天人境的高手,也未必请不动吧?可他为什么偏要找自己呢?难道是姜枕剑暗中做的安排?抑或是萧别离的计谋? 他又哪里知道,在尹九心里,像他这样没有修为的人,一定吃过很多苦,付出过很多努力,所以尹九觉得他一定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湖畔长剑双双起舞,两人英姿煞爽。 一旁瑶琴手下琴音突转,铮然激烈。 这样的生活是平淡无奇的,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平淡无奇的,平淡中自有乐趣。 不过他们也不知道,平淡的生活,不会太久了。 遥远的天边,款款几片乌云飘来。 洛阳以南数万里开外,一艘篷船划过天际,飞过高耸入云的冲夷山。 “二位,狄麟就此告辞,通知东方白泉剑宗和东岐诸部的事,就交给我冲夷山吧。” 一个青衣汉子飞下篷船,向着冲夷山山门而去。 篷船毫不多作停留,一直向着北方飞去。 直至黄昏时,篷船抵达洛阳,径直飞往太学山上。 白衣如雪的中年男子,渔夫打扮的白发老叟,身受重伤的布衣老人,还有背着书箱的青年儒生,一行四人在那山巅走下篷船。 左丘对那布衣老人说道:“归林你先下去休息吧。” “嗯。”老人转身向山下走去。 左丘又对那渔翁说道:“多谢师兄相送。” 渔翁点了点头,凝重的说道:“此事事关中州安危,我先进宫和皇帝商量对策,你派人通知昆仑墟和白塔寺。” 说罢,渔翁也转身走下山去。 “小阮,去把事情给你四个师弟讲清楚,让小何去一趟昆仑墟,小童去一趟白塔寺,小余去一趟剑阁。” “学生明白。”阮谦君也迈步走下山去。 晚上凌晨,雷声大作,弘武十二年的第一场雨就这样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半夜时,小黑来了,无论梁箫在哪里,小黑总是能找到,这一点它很像邓晓。 他不知道小黑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好像受了些惊吓,是受了什么惊吓无从得知,但绝不会是雷声。 安顿好小黑后,梁箫爬上床继续舒服的睡去。 不知为何,每到风雨声中,他总是睡得格外舒适。 趴在床边正准备睡觉的小黑突然毛发尽竖,有些凝重的看向四周。 一只苍老的手凭空出现,摸了摸小黑,小黑一动不敢动。 “不愧是有惊詟血脉的小家伙儿,跑的真快,这就是你的主人吗?” “体魄倒是不错,可惜气海枯萎,无法修行。” “咦?这是” 一个渔翁站在床前,用苍老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自顾说了着话,时而有些惊异,时而又有些惋惜,梁箫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依旧沉浸在睡梦中。 最后,渔翁看着小黑说道:“小家伙儿,今日启蛰,先送你一番机缘。” 说着随手一指,一道光芒没入小黑眉心。 小黑再抬头时,屋中已经没了那渔翁踪影。 夜色异常深沉,电闪雷鸣间,雨越下越大,渐有滂沱之势。 半柱香后,渔翁头戴斗笠c身披蓑衣出现在紫禁城内,屋檐下的金吾卫执戈蓄势,为首的中年统领中在看清渔翁的面容后,命令士兵收起长戈,恭恭敬敬的向着渔翁行礼。 黄门郎小心翼翼的唤醒了皇帝,身为九五之尊的尹照穿着睡袍便匆匆走了出来,高高兴兴的将渔翁请进御书房。 这一夜惊蛰,风雨大作,正是蛰虫惊起时,无数人却像梁箫一样在沉浸在睡梦中。 御书房里的灯挑了又挑,皇帝和渔翁在里面一直呆到了第二天天明。 第二天早上,天色左仆射柳白和天策神将仲谋被请进皇宫。 然后,一道道密旨万里加急飞出皇宫,飞出洛阳,飞向大夏各大城池c各大门派c各大势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烟雨笼京都,长街生肃杀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昨晚的雷雨已经变成了绵绵细雨,屋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宛如一面珠帘,将屋里屋外隔断,楼下的新柳和石板被一洗如新,让人倍觉清爽,远处无数道炊烟袅袅升起,又被雨水打散,消弭于无形。 整个京都,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 梁箫站在栏杆前伸了伸懒腰,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房屋,心情大好。 小黑似乎有些疲惫,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栋楼一楼有三间房屋,不过采光不太好,被他直接忽略了,暂时搁置,估计以后很长时间都会搁置。 二楼的楼梯是从他现在的右边上来的,上来后顺着走廊过来,也有三个房间,第一个房间是他的书房,第二个房间是他的卧室,第三个房间是空置的,不过还是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准备把第三个房间用来练剑。 他在心底盘算着吃过早饭后写一写字,看一看昨天下午托十三买来的几本书,然后练一会儿剑 嗯? 他突然看到一个陌生少女低着头走进院子,从右边的游廊走过来,然后走上楼,径直向他走来。 这少女一身侍女打扮,清秀的脸上带着青涩,面色腼腆。 她走到梁箫面前,有些拘谨的行了个礼。 “梁梁公子?额,我是王爷遣来服侍您起居饮食的。” “我叫姚七,女兆姚,四五六的七。” “不是,五六七的七” “您可以叫我阿七,或者小七。” 姚七的声音有些小,软软糯糯的,只是言语有些混乱,看来心里有些紧张。 梁箫听完后顿了顿,然后学着姜枕剑挠了挠头,他自小就是伏龙氏山寨里长大的,虽然长得俊秀,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糙人,哪里让人服侍过? “额,我不需要服侍的,当然,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太习惯被人服侍。” “可是,王爷说了,他不要我了,如果您不要我,我就得到王府外要饭去。”姚七有些委屈的说,不过软弱过软弱,倒也没有半点哭腔。 “他真这么说的?”梁箫有些怀疑,尹九纨绔归纨绔,但并不像这样绝情的人。 “千真万确。”但是姚七的样子看起来更不像个会撒谎的人。 最后他将之归结为尹九对自己裹挟,知道自己不忍心,所以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不得不接受姚七。 “那以后妳住哪儿?” “全凭公子安排。” “那下面的三个房间给妳自己挑吧。”梁箫随口说道。 “嗯。”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见姚七没有动,他又问道:“还有事吗?” 小姑娘轻声说道:“要是不干活儿,也要被赶出去的。” 梁箫摸着额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好吧。” 接下来,姚七替他打来洗漱的水,大概是想替他叠被子,发现整个屋子干净利落得一丝不苟,又出去安排人给他送了饭菜上来。 好吧,不得不承认,虽然有些别扭,但有人伺候确实轻松得多。 他搬了张不算太大的黄杨木茶几到走廊上,充当暂时的饭桌,因为他要求少要些菜,只要了两菜一汤,所以茶几上勉强能放下。 食盒里有备用的碗筷,梁箫又搬张凳子过来让姚七一起吃,姚七坚决不吃。 “你不吃我马上把你赶出去,让你要饭去。” 果然,对付这种循规守矩的小姑娘,还是威胁有用些。 两人坐在走廊静静地吃着饭菜,一个平静,一个拘谨。 “小七。” “嗯?公子吩咐。” “锦王府里有没有一个名字正常的?怎么全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的?” 不论是身为锦王的尹九,尹九的亲信宋十三,还是现在的姚七,名字里全都是数字,外面的人取名字都这么随意的吗? “不是,只有几个人,我和十三都是王爷赐的名字。” “那,还有小五c小六c小八咯?” 小七沉默了一会儿。 “这是秘密,不能说的。” 这时,尹九的声音突然在院子门口想起来:“说说也无妨。” 尹九笑着走上来,身后跟着十三。 小七连忙起身站到一旁,神色有些纠结。 尹九就在小七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端起小七吃过的饭夹了满满一碗菜,然后递给小七,小七犹豫着接过碗筷。 “让妳吃妳就吃吧,妳这小妮子,平时不是很自然的吗,每次一见到陌生人就成了缩头乌龟。” 小七红着脸轻轻笑了笑,果然认真的吃起来。 梁箫突然说道:“我不习惯被伺候,你也不应该为难人家一个女孩子,这不是大丈夫所为。” “皇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除非想她出去要饭,否则就安安心心的让她当你扶云居的小侍女。”尹九带着邪魅的微笑说道。 “其实这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小七虽然只有濯庸中境,却是一等一的死士,即便是圣人出手,也可以抵挡片刻。” “死士?”梁箫皱了皱眉,看向那个有些拘谨的小姑娘。 “不错,我大哥在国学院,二哥在太学院,小弟在宫里,唯独我整天在外面招摇过市,于是,我成了那些前朝余孽最大的刺杀目标之一。” “对此,父皇总要给我做点保护措施的,比如一批死士。” “这批死士一共有十八个,到现在为止,只剩下五个了,小七和十三都是是其中之一。” 听完尹九的解释,梁箫已经吃完饭,放下碗筷,他平静的说道:“可是我并没有危险。” “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更何况我觉得你这院子太冷清了,需要一个伴儿,你看你寂寞无聊得,居然去学木工那种毫无意义的东西?” “我已经说过一万次了,那叫雕刻。” “还不是木工?” 这个问题两人在昨天已经争论过了,尹九坚持认为梁箫学的是毫无用处的木工。 对于这一点上,两人算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好,不争论这个问题,还是说一说阿七的去留,我喜欢清净。” “这我不管,我已经放着十三,放着管家,当着很多下人的面把她赶出了锦王府,如果你这扶云居不收容她,那她就得去要饭,洛阳城南有座古贤桥,桥下面住着很多乞丐,你看,去处我都给她想好了。” “” 这个问题两人谈了很久,梁箫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接纳了小七,小七以后就住在楼下了。 然后梁箫在书房里写了会儿字,被尹九惊为天人,说是北城笔墨阁里的老书生也不过如此,又说要梁箫教他写字。 梁箫苦着脸答应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答应都不行。 只是他在心中暗自警告自己,以后千万不要泄露自己会画画下棋之类的其他特长。 两个人围着书桌在纸上写写画画一阵以后,看书的时间直接被尹九去掉了,然后拉着梁箫在那间空屋子里练剑。 十三和阿七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如同一对兄妹。 这两日,梁箫借花献佛,把从姜枕剑哪里学来的剑招教了十多招给尹九,当然这十多招并不算完整,毕竟只是观摩偷学的,很多地方都是他推演出来的,而且白泉剑宗有九大式七十二小式,这里的都是小式,虽然精辟,但比起那立宗之本的九大式剑招来,却如同萤火之光与日月之辉。 两人正教到高兴时,突然有仆人跑来禀报,说是有个带刀青年在府外求见梁箫, 邓晓进来后直入主题,告诉梁箫,伏青c姜然c汤柔三人在留风斋和仲秋相遇,然后莫名其妙的打了起来。 邓晓和梁箫则接触好几天了,“知道”梁箫在来的路上结识了伏青等人,而且感情不错,所以第一时间过来通知他。 虽然不知道结果,但可以猜到,伏青三人肯定是打不过的。 伏青三人虽然都是天赋出众的天才,但仲秋毕竟是名声在外的天才,更何况他们都比仲秋小几岁,又哪里是仲秋对手。 梁箫猜测,一定是因为八方藩篱拳的缘故。 烟雨蒙蒙中,十三驾着马车,载着几人往留风楼而去。 留风斋外,宽阔的长街上充斥着肃杀之气,空气微凉,雨丝变得格外冰冷。 街道旁边,那对西夷的姐弟手持长弓,不断拉来弓弦,分明没有搭箭,却有一道道利啸响起,逼得面含杀气的汤柔和暴怒的姜然无法存进。 那姐姐分明比几人都厉害一些,但是汤柔身为具泽氏人,天生擅长用水,今日又是雨天,一道道雨水奔涌,竟和那女子斗了个不相上下。 而那弟弟分明要比姜然两人都弱一丝,但是姜然因为是大炎氏子弟,在雨中实力大打折扣,反而被一道道无形的风箭逼得捉襟见肘。 街道中间的战斗就干脆得多,干脆得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十八岁的仲秋已经算得上高大魁梧,十五岁的伏青却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 可惜实际这种事并不是用块头来衡量的,仲秋一拳拳轰出,打得伏青节节败退。 伏青挡在身前的手臂c胸膛c膝盖c嘴角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到处都在流血。 血水流出,转眼被雨水冲散,流到脚下破碎的石板上,被稀释成淡红色。 青石板从这头碎到那头,鲜血染红了长阶。 “东岐第一天才?天生罴体?很厉害?” 又是重重一拳,打在伏青挡在身前的血手模糊的手臂上,伏青踉跄后退,脚下的石板又是一片碎裂。 伏青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站在雨中,垂下的双臂因为乏力和刺痛而微微颤抖着,就连双腿也带着一丝颤抖。 仲秋伸手接住雨水,清洗着拳头上的血迹。 “东岐,不过如此,一群跳梁小丑罢了,还一直不远臣服我大夏,就你们这样子,有什么资格待价而沽?” 伏青犹带着几分青涩的脸上露出狠色,深吸一口气,对着远处吼道:“姜然,如果今天我死了,你们回去告诉我哥,我知道他很厉害,让他以后替我打死这个人。” 远处传来姜然的怒吼和汤柔的厉喝,伏青恍若未闻,目露凶残。 不远处一个酒楼上,鸿胪寺少卿吴如意个一个中年男人相对而坐。 “可以了吧?”吴如意说道。 中年男子呡一口清茶,淡淡说道:“还不够,只要不死人就行。” 是春寒料峭吗,吴如意莫名觉得有些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拳头对拳头,梁箫初 吴如意略作思考,低声问道:“大人,为何不放任仲秋将伏青打死?如此一来岂非更好?” 那男子笑了笑。 “凡事适可而止最好,这个少年是东岐伏龙氏的少族长,让他愤恨的活着,比死了更好。” “况且,只要不是被杀死,大夏的人就不会在意,可如果死了,引起了上面那几人的在意,凭风阁很有可能会查到我们身上,我们数百年来的心血绝不能冒险。” 风更冷,吴如意却已经明白了很多。 他费尽心思进入负责接待外使的鸿胪寺,为的就是挑起中州这些势力之间的争斗,可如何去挑拨,这是一个很考验智慧的事情,他虽然自问并不愚笨,但也绝没有那样的深谋远虑。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可以。 马车在雨中疾驰,带起两道水浪,偶有行人的大骂声传来,转瞬被远远甩开。 梁箫还在喝邓晓说着话,并不算太着急。 伏青三人是东岐的使者,又是东岐最大三个部落的少族长,朝廷当然会保证他们的安全,就算是仲秋,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至于八方藩篱拳,到时候交出来就是了,只是一套拳法而已,况且那本就是仲家先祖创的拳法,物归原主也好。 “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梁箫问邓晓。 “好像是因为昨天下午伏青和仲秋的一个师弟在洛阳城外起了冲突,那个冲夷山弟子被伏青打成了重伤。” “重伤?”梁箫皱了皱眉,伏青虽然好战,但并不是轻易下重手的人,况且这是在洛阳,伏青心思玲珑,绝不可能轻易给自己找麻烦。 “伏青经常出来吗?” 东岐诸部c西夷人c夸娥氏还有南海十七岛国,这些前来面圣的队伍都住在特定的驿馆里。 作为东岐的使者,这几天里,伏青等人要在鸿胪寺的指导下学习朝拜礼仪,又要进宫面圣,肯定不会经常出驿馆。 “他们很谨慎,昨天下午是他们第一次出来。” “一出来就和人大打出手?”梁箫的眉头皱得更深,会不会又是朝廷上面的某个大人物要敲打东岐?既然是仲秋出手,会不会是那位天策神将仲谋大人?他觉得很有可能。 他不知道,因为异域高手潜入中州,仲谋和柳白两人早已经在皇宫里焦头烂额,在这些大人物眼里,看得永远是中州大陆整个大陆,而不是这小街小巷里的小人物们。 况且东岐与大夏的恩怨,在整个中州安危的面前又有什么的呢? 马车离留风斋已经不远,再穿过两条街就到了,这时,一声巨吼突然响起,如雷鸣,如猛兽。 怒吼来自伏青,如果有人见过伏龙氏的那头图腾神兽雷罴发怒的情形,就会发现,伏青现在的神情和吼声与雷罴简直一模一样。 随着那声怒吼,伏青本就高大的身躯一阵啪啪作响,不断暴涨,竟又生生的拔高了七八尺,虽然没有毛发,但神似一头大熊。 雷电在伏青身旁闪烁,那是伏龙氏的雷法。 猛然踏步,脚下石板炸碎,伏青已经出手。 在此前的半个多时辰里,他一直被动的挨着打,憋屈的挨着打,因为对面是仲秋,他自知不可敌,所以他要忍耐。 但现在他决定要出手反抗了,不是忍不下去,而是他感受到了仲秋的杀意,当忍耐解决不了问题时,那就反抗吧,螳臂当车也好,不自量力也罢,总归要打过了再说。 雷电在空中飞往,伏青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抡着拳头冲到了仲秋面前。 仲秋目光微凝,战意盎然,同样握着拳头迎上去。 拳头对拳头。 两人就这样在雨水中不断挥动着拳头,拳拳相对,脚下绝不后退半步。 在短暂的时间里,两人不知打出了多少拳,也不知挨了多少拳。 伏青只有濯庸巅峰,但是借着血脉的觉醒,似乎已经和窥法中境的仲秋打得不分上下。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仲秋的目中带着讥诮。 “你以为血脉觉醒就有用吗?殊体质有用吗?体质不过是鸡肋罢了,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在以后,你没有以后了。” 随着仲秋话语的结尾,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也到了结尾。 仲秋的肉体泛着金属独有的寒光,拳头挥在空气中有尖锐的风声想起。 伏青再次陷入了挨打的领地,这是早有所料的,伏青自己也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但他依旧要反抗。 如果可以活着,他可以屈辱的活着,人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了现在对方杀意已决,他绝不能屈辱的死去。 他到现在依旧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有这样的杀意,对方的师弟已经够不讲理,但也只是被他击败,受了些轻伤而已,可对方身为冲夷山首徒,武帝杨右极的大弟子,为什么会这样不讲理? 伴随着风声,一只拳头在眼中放大,如同山上崩裂的巨石滚滚而来。 仲秋的拳头打在伏青的下巴上,伏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血脉带来的变化褪去,伏青血肉模糊的摊在那里浓稠的鲜血从嘴里冒出来,在他脸庞的青石上,渲开一朵红色的花儿,如果不是胸膛还在起伏,远处围观的人几乎要以为那个躺在地上的青年已经死去。 伏青能听到雨水打在耳边的声音,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还有远处姜然和汤柔的呼喊。 仲秋的靴底塔在雨水中,啪啪的脚步声缓慢而均匀,显示出仲秋的从容不迫。 他败了,败得很彻底,从前总是背负着东岐第一天才的称号,他从不刻意去苦修,但同龄人中没有人已经是他的对手,他感到很自豪,他在骄傲中长大。 他曾经唯一看不透的就是他的表哥梁箫。 表哥没有修为,却可以成为部落里年轻人中最优秀的猎人。 表哥的体魄其实很强,那样一个寻常的身板,为什么会有那样厉害的肉身力量和速度? 还有表哥躲在大山深处练的剑法到底厉不厉害? 表哥是一个谜一样的人。 仲秋已经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伏青,面带不屑和愤怒,愤怒居多,他为什么要愤怒,最应该愤怒岂非躺在地上的伏青? “当你杀人是,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你不该嗯?” 仲秋突然扭头,一个少年已经如同猎豹从一个小巷冲过来,速度可以说很快,也可以说并不快。 相对于少年本身而言,这种速度已经快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因为前面没有修为,是一个凡人,那种速度已经远超凡人的极限。 但相对于仲秋而言,种速度实在不算快,甚至有些慢。 少年的双眼直直的看着仲秋,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柄拙劣的铁剑,过程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然后挥剑,刺。 刺破苍天锷未残。 那柄铁的剑身看起来很薄很脆,剑刃剑尖也并不锋利,虽然除了磨过的剑尖和剑刃带着些熟铁的银白色外,剑身上甚至带着棕色的锈迹斑斑。 少年的速度也并不快,没有修为,体魄再强也有限度。 但这一招剑招却很玄妙,仲秋从未见过这样玄妙的剑招。 避无可避。 可是再玄妙的剑招又如何?没有一柄好的剑,没有剑气的加持,难道还能伤到修行武道的仲秋? 仲秋挥拳,毫不畏惧,拳头直奔剑锋而去,这一拳,即便是铁铺里上好的铁剑也要被打断,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皆虚妄。 拳头与剑锋碰在一起,金铁相交的声音想起。 可是没有预想的铁剑碎裂的场景发生,铁剑被震开,手持铁剑的少年后退一步,闪到伏青身边。 伏青看到那张面带煞气的清秀脸庞,笑了笑终于昏过去。 仲秋愣了愣,他的拳头上有一个细微的伤口,鲜血缓缓的浸出,混入雨水。 他见过这个少年,这个少年是那天和剑宗剑子一起的,没有修为,腰间挎着柄“玩具”和一个酒囊,背后背着个竹笠。 典型的一无是处的江湖游侠儿的打扮。 可是,刚才少年那速度和力量,那精妙至极的剑术,还有那柄看似不堪一击的铁剑,这个少年给他的惊喜实在够多。 不远处,一个书生和一个书童屋檐下。 “公子,那,那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个没有修为的人会有那样的速度和力量?还有那柄剑,那到底是什么剑?”书童惊骇地说道。 书生叹了口气说道:“我早就说过,那个玩具固然危险,但是那个玩玩具的人,更危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体质与我相仿。” 书童瞪大了眼睛。 “后天罡体?” “八九不离十。” “那,这样的人我们一定要早点杀了他。”书童跃跃欲试地说道? “杀?不,我们可以试一试另外的方法。” “什么方法?” “你南方忘了过来的先辈是怎样在这边拥有今天的势力的?当然是招揽,这样的人,如果能为我们所用的话,岂非更好?” “实在事不可为,再杀了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有烟蓑雨笠,可蔽日遮天 三十二年前。 天下还未统一。 大夏与大梁还在两相对峙。 这一年的天下看起来并不像往年那样平和。 这年的元宵节刚过几天,就出了龙泽“白龙出世”的怪事,这件怪事一出,甚至压下了大夏国何鲤“三元及第”的风头。 名叫何鲤的少年素有神童之称。十一岁时已经得了县考c府考c院考三考第一。 十三岁以贡生身份进入太学,被众多博士惊为天人。 十五岁,也就是永和十一年八月参加秋闱考试,以第一名夺得解元,广受关注。 次年二月,春闱考试,又以第一名夺得会元。 同年四月殿试,策论中凭借着“屯兵北塞,且耕且守,来则拒之,去则防之,则我大夏无扰,北境无虞”的主张深得大夏皇帝嘉许,钦点为一甲第一,即为状元。 自此,一个十六岁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新鲜出炉,而且是极其少有的“三元及第”,事实再次证明大夏人才辈出,远非北边的大梁可比。 金銮殿上,年轻的皇帝龙颜大悦,笑着从御座上站起来,即兴发挥作了一首诗送给这个越看越顺眼的少年: 冀州有神鲤,乘风破浪来。连翻三尺浪,龙门赫然开。 这首诗的水平当然不怎么样,但这是皇帝作的,有几个臣子有此殊荣呢?况且作为皇帝,就算是放个屁也是香的不是? 不止如此,按照惯例,状元理应授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但皇帝对何鲤却加赐了一个内阁中书大学士。 这个年轻的状元郎一时风头无两,科举路上三考三试皆为第一的惊人成绩更是被赞为“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 此事的风头一直持续到元宵节过后的正月二十一。 正月二十一,五湖之一的龙泽无风起浪,动荡不止,湖水涌起数丈,将附近的渔民渔船淹没无数。天空中,黑云密布,一道道炸雷响彻天地,雨水倾盆而下。 春雷乍响,惊醒万物。既是生机,亦是毁灭。 怪像持续了十天十夜。 第十一天,二月初二,龙抬头。凌晨,天还未亮,一声高亢的龙吟传遍八方。 一只巨大的白色龙头从龙泽探出,金色双眼露出灵动的好奇神色,随后,白色的庞大身躯破水而出。 白龙,白龙出世 通体白色的巨龙扭动着身躯,片片龙鳞舒张,狰狞的龙爪按上一座小山,龙头微偏,巨眼环顾四方。 黑云越加汹涌,一道道金色雷电从天而降,击打在龙鳞上,火光四溅。 白龙震怒,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天空,按在山头的龙爪轻轻一撑,近百丈长的身躯腾空而起,逆着猛烈的雷电直奔黑云而去。 这一日,有快刀门门主吕梁人提刀东来,有大夏钦天监监正汤修玄带着新任的翰林院修撰何鲤出现在河畔,有白塔寺慧觉禅师孤舟飘荡龙泽,有大梁国师何以道飘然而至 在无数高手的注视下,那白龙顶着雷劫冲入云霄,只听得一声声巨响,一道道气浪在那劫云中荡开,许久之后,就一片雪白的龙鳞从天而落。 龙鳞落入龙泽。 转眼之间,黑云散尽,天空中露出细细的一丝弯月,月光下,那被白龙按过的山头上,多了个面色苍白的白衣少女。 这个少女就是中州最后一个龙族,白桑。 也是后来的传奇人物陆接鱼的妻子。 更是后来名震天下的世袭一等侯陆九歌的母亲。 三十年后的某一天,弘武十年,一个身穿青色儒袍的中年儒生来到龙泽,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搜遍龙泽湖底,终于从浩大的湖里里找到了一片银白的巨大龙鳞。 那是白桑化形时被天劫击落的龙鳞。 龙鳞在儒生的手中变小,最终化作一块银白的金属片。 儒生名叫萧别离。 洛阳城,烟雨朦胧。 天上的雨并不大,但缠绵不绝,云也并不黑,但格外的低。 微微有些冰凉的雨水落在身上,打湿了梁箫的黑发和白衣,梁箫取下身后的斗笠,并没有戴在头上,而是握在手里,如同一面盾牌。 熟悉梁箫的人都知道,这个斗笠同那柄铁剑一样,早已经成为了梁箫形象上难以分割的一部分,像尹九这些人,只要想起梁箫,就难免想起他的铁剑c酒囊和斗笠,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平淡无奇。 但那柄拙劣的铁剑刚刚才在仲秋的拳头下安然无恙,而且划破了仲秋的手背,那柄铁剑显然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那么这个斗笠呢?这个斗笠是否也并飞寻常的的斗笠? 自走出东岐以来,真正看出这个斗笠来历的,只有那个融器阁分店的掌柜。 这个斗笠就叫,遮天。 烟蓑雨笠,蔽日遮天。 南方白丘附近,有农家圣地,名曰桃源,桃源有两件神物,一件蓑衣名为蔽日,一顶斗笠名为遮天。 梁箫站在伏青身边,一手握铁剑,一手持斗笠,不进不退,随时准备用全力俗挡住仲秋对伏青的重下杀手。 他现在并不是仲秋的对手,他可以确定,即便出其不意伤了仲秋,其实那不过是破了点皮而已,只要仲秋认真对待,他就没有机会。 但他依旧很惊讶于不求人的锋利和坚韧,当萧别离吧那片从龙泽带回的金属片融入不求人时,他并不相信那样就会使一块铁片变成神兵利器,但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至少现在看起来,不求人已经远非凡俗兵器可比。 那片银白色的金属片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梁箫无从得知,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思考。 他死死的盯着仲秋,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蚂蚁斗不过巨象,但并不妨碍蚂蚁生出掀翻巨象的想法。 梁箫打不过仲秋,但他心中依旧想要杀死仲秋,从看到伏青的惨状那一刻起,他的杀意就在不断滋生,他是学医的,当然看得出伏青身体中的状况,那种状况,简直像被拍打了半天的豆腐,不但血脉错乱,而且到处都是骨折。 仲秋看着他。 “你是谁?”仲秋也听说过,有个没有修为的少年,身后常常跟着剑宗的剑子,被锦王尹九青睐,在剑术上击败了李秀唯呵,那些愚蠢的凡人就喜欢听这种故事,三人成虎c以讹传讹罢了。 他并不信那个传言。 不过经过刚才的事之后,他突然相信了那个传言,这个少年真的很厉害,至少窥法境以下的修行者未必是少年的对手。 “镇江梁箫。”带着杀意的少年平静的回答道。 “你是中土人?” “很显然是。” “那你为什么要帮这个东岐人?”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仅仅只是朋友而已?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正在为了‘朋友’这两个字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像你刚才那样精妙剑术,就算你还有无数剑,只要我想,我就可以一拳打死你。” “这不是开完笑,朋友和我的生命,我还没有分清楚到底孰轻孰重,所以我只好站出来。” “朋友,呵呵,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我早就听得多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实力面前有用吗?” 仲秋冷笑看着梁箫,如同看着一个傻子。 他已经不准备再和傻子废话,即便面前这个少年被锦王迎进了锦王府又如何?即便你和剑宗剑子是朋友又如何,他是天策神将的儿子,是冲夷武帝的首徒,即便是锦王,也不敢拿他怎样。 况且他的武道本就讲究一个无所畏惧。 如果说杀那个名叫伏青的少年,他还因为伏青东岐使者的身份而在心底有所犹豫的话,那么,杀眼前这个梁箫,他根本没有什么顾忌。 仲秋又出拳,用的是那只有伤口的右拳,空气中凭空响起一声炸裂,风声呼啸,拳出如如山崩。 冲夷山绝技,撼山拳。 梁箫的面色很凝重,或许是出于尊严,仲秋并没有向着地上的伏青出手,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但仲秋向他出拳了。 拳未至,他已经感受到了猛烈的拳风,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他甚至闲着兴不起反抗的想法,他的力量和勇气几乎都被这一拳的拳风所吹走。 他避不开这一拳,但他依旧动了,他举起手中的斗笠,挡向这一拳。 斗笠既然可以遮天,那么能不能遮住一只拳头? 答案在瞬间被揭晓。 仲谋那摧金裂石的猛烈一拳,打在梁箫的拳头上,没有兴起任何预料中的结果,那摧枯拉朽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化作了虚无。 远处已经有不少人在指指点点,激烈的争论着这顶斗笠的来历,不少人已经看出了斗笠的来历,农家的遮天。 可是这个这个农家至宝为什么会在这个少年的身上?据说昔日左丘一人一剑去桃源圣地,不但带走了一个女人,而且带走了农家的两件至宝,如今遮天出现在这少年身上,那么是不是说,这个少年和左丘有关系? 仲秋又一连打出数拳,皆被梁箫举着斗笠挡了下来,梁箫的手微微颤抖着,鲜血从七窍中缓缓流出,在雨水里将他的脸色变得狰狞。 仲秋收拳而立,皱眉看着梁箫手里完好无损的斗笠。 “借着这天材地宝,你还能挡下多少拳呢?挡不了几拳了,你要死了。” 梁箫的脸上露出淡淡呃呃呃微笑,没我有说话。 仲秋继续说道:“你所谓的朋友呢?你现在明白了吗,当你临死时,朋友两个字并没有用。” 一辆马车在雨中款款驶来,太旁边的人群里无声无息的停下。 “谁说朋友没有用?”一道桀骜不驯的声音从那辆马车里传出来,四周的人都听出来那道声音的主人,那是锦王尹九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途穷见邓晓,一刀退仲秋 马车里的尹九又说道:“我也是他的朋友。” 人群一阵哗然,锦王尹九虽然整日里抛头露面c放纵不羁,但真正看得上眼的朋友却屈指可数,据说他就连陆九歌也看不顺眼,如今竟自己承认是这少年的朋友。 果然如传言那样,锦王尹九对这个没有修为的少年青眼有加。 况且尹九是皇帝的三儿子,身份尊贵无比,偏偏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却又从不讲规矩,而且是出了名的护短。 但凡洛阳里的人都听说过,尹九曾为了锦王府的一个丫鬟,跑到左仆射柳白大人府里去杀了柳府的管家,这在当时可谓轰动一时,最后以柳白并没有追究而告终,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极其俊美的尹九在洛阳城那些姑娘心中的地位,几乎上升到了陆九歌的高度。 既然能为了一个丫鬟去得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柳白大人,那为了一个朋友,尹九会做出什么事呢? 所以无论是谁,要想动尹九的朋友,都要掂量掂量。 可对面的仲秋是天策神将仲谋的儿子,是冲夷武帝杨右极的首徒,这让围观的人们又纠结起来。 据说仲谋不但是大夏除了皇帝外手握兵权最多的人,而且本身也是大夏朝廷里的第一高手,即便是左仆射柳白,也要给仲谋的面子。 况且仲谋不是柳白。 谁都知道,身居高位的柳白大人其实是个老好人,而那次的事又确实是柳府那个管事罪不可赦,所以最后就连皇帝对尹九的惩罚都被柳白给拦了下来。 可是仲谋不一样,仲谋是昔日跟随陆接鱼征战沙场几十年的人,在天下统一后又不知镇杀了多少起兵的前朝余孽,可谓杀伐果断,凶名传遍中州,被称之为战国赤帝之后杀业最高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是尹九也不好得罪。 但仲谋固然可怕,却依旧比不上冲夷山武帝杨右极。 杨右极堪称太古之后的武道巅峰,在数万年中的武道上,仅次于太古时期三大真神之一的武神。 冲夷山能成为中州五大宗门之一,很大原因也是因为杨右极的存在。 而仲秋身为杨右极的大弟子,身份自然要更上一层楼。 所以,尹九与仲秋,人们分辨不出谁的背景更强一些。 风从街道上吹过,细细的雨丝被吹得倾斜。 远处的姜然四人也已经停手,汤柔和姜然迅速跑过来,低头检查着伏青的伤势,发现伏青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丫鬟打扮的小七从马车里走下来,打着油纸伞走到梁箫身边,替梁箫遮住飘落的雨丝。 仲秋的目光闪动,看着马车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仲秋终究开口了,声音像空中的雨丝那样,有些冷:“锦王殿下,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地上这人杀了我一个师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所以我要杀他,就是这样。” 我要杀他,就是这样。 他的话里带着坚决,即便你是锦王尹九,也阻止不了。 马车里的尹九沉默了,没有说话,一个人若是杀了冲夷山的弟子,无论如何都要付出些代价的,即便是他也拦不住。 街道上有些寂静,只有屋檐水嗒嗒滴落的声音,所有人都在等着尹九表态,如果再过一会儿尹九还不表态,那么也算是一种表态。 沉默有时候是间接的抗争,但更多的时候是最直接的妥协。 但尹九不是会妥协的人,所以尹九又开口了,但并不是对仲秋说话,也不是对梁箫说话。 尹九说:“如果你非要杀人,说不得以后就是敌人了。” 这句话一出,不但四周的人惊呼不已,就连仲秋也皱了皱眉。 这次轮到仲秋沉默,但仲秋也绝不是会妥协的人。 马车里尹九突然又说:“你们算不算朋友?是朋友你就该出面帮忙。”不同的是,这次声音略低,似乎实在对马车里的另一个人说话。 马车里的另一个人是谁?为什么尹九认为这人能帮到梁箫? 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们只算认识。”是个青年的声音。 四周又是一阵沉默,屏息仔细听着这个人的话,这个人似乎并不打算出手?围观的人们有些失望。 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即将明了时,那青年话音一转:“不过洛阳城里是不允许杀人的,这里刚好归我管。” 听到这里,不少洛阳城的老人已经猜出了是谁,同时有些惊讶。 邓晓拉开车门走下来,左手手握着腰间的刀柄,在雨中一丝不苟的走过来。 他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伏青的伤势之后,抬头对仲秋说道:“人死不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四周的更惊讶,认识的人知道邓晓是官家的人,大概是个捕头,但什么时候一个捕头也可以坐锦王的车c可以这样向仲秋说话了?不认识的人当然更惊讶。 远处的酒楼上,吴如意的脸色已经变得和桌上那盘炒猪肝一样难看。 “那人是凭风阁的人,是东城的负责人。” “哦?那看来不需要你出面了,这个伏青死不了了。”中年男子随意的说道。 “可是属下现在可能有危险了,这人办案能力极强,我怕他会查到我头上来。” “冲夷山那个弟子已经死了,他怎么查?” 吴如意不再说话,皱眉看着远处那个黑衣黑刀的青年,心中暗自不安。 屋檐下的书生展开折扇摇了摇,笑着说道:“真正厉害的来了。” 书童双手怀抱:“这人看着就很厉害,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出手,要是出手的话,不知和那个仲秋谁强谁弱。” “仲秋打不过他。”书生肯定地说道。 书童露出明白的神色:“这个仲秋也打不过公子。” 书生想了想,说道:“这个仲秋和我四六分,他四,我六。” “那这个黑衣青年呢?” 书生认真的说道:“还是四六分,他六,我四。” 邓晓的话说得很平静很认真,可是这样一句话,越是平静认真,看起来就越像是对仲秋的轻视。 仲秋冷眼看着他? “你又是谁?什么时候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敢对我指指点点了?” 邓晓站起来,老铁仲秋冷冷说道:“在洛阳城内,凭风阁不可以管的人只有一个。” 仲秋眯了眯眼:“你是凭风阁的人?” “东城归我管。” “这世界总归还是实力为尊,就算你是凭风阁的人,要管我的事,也该拿出点真本事来,如果你不是我对手,那就请你不要管这件事。” 邓晓看了梁箫一眼,平静的说道:“可以。” 汤柔和姜然已经将昏迷的伏青带到了旁边的屋檐下,这时候邓晓要和仲秋动手,梁箫两人也往旁边让了让。 然后仲秋出拳,极快的一拳,梁箫甚至没有看清楚这一拳,如果这一拳打向他,即便有“遮天”在手,他也很可能要死。 这才是仲秋认真时的力量。 邓晓没有动,很平静好像就算是泰山崩于顶也有不为所动。 仲秋的拳瞬间已经到了邓晓面门三尺距离,猛烈的拳风吹得邓晓的发丝飞扬。 很多人几乎已经预想到了邓晓被一拳大倒的场景。 邓晓突然动了,他握着刀的左手从手臂到手腕泛起一道涟漪,像空中的烟雨一样迷人,再看时,手依旧在刀上,刀依旧在鞘里。 仲秋却已经收拳倒飞出去,在半途中瞬间一连变了四五种身法,然后才稳稳的落在满是积水的石板上。 一道长长的裂缝,从仲秋那身灰色锦衣的右肩一直眼神到腋下,如果再向前几寸,那只强健而有力的臂膀便会齐肩而断。 仲秋低头看着那道裂缝,的脸色也突然变得很难看,然后他突然转身,向着街道远处走去。 两人之间的战斗从头到尾只用了半息时间,大多数围观的人根本没有看清楚,直到仲秋离去也是一脸茫然,只有极少数看到了那一刀的人,在看向邓晓那握刀的手时,充满了忌惮。 “好快的刀。”那酒楼里的中年男子终于露出了动容的神色,目光深处跳动着杀意,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少爷,这人也要死。”屋檐下的书童笑着说道。 “不错,这人真的该死。”书生摇着折扇,带着淡淡的笑容。 马车里的尹九一改往日桀骜不驯的语气,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早知道这人很厉害,但我实在想不到他这样厉害,看来他隐藏的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不愧是吕梁人的得意门生。” 坐在马车外的十三笑了笑:“王爷,无论是谁,总有些秘密的,身在他那样的位置,若是把手段算抖露出来,他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不错,你说的对,谁都有秘密,谁都有” 围观者中,同样在这样感叹着的还有不少人,无疑都是境界不低修行者。 梁箫走过去,看着冷淡依旧的邓晓。 “谢谢。” “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邓晓说完,已经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只在灰蒙蒙的长阶街上,留下了一个从容不迫的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把伏青送回驿馆后,梁箫让人去最近的医馆找了一套针灸的银针,东岐的人们都知道梁箫的医术,所以对伏青的伤势并不担心。 姜然和汤柔在门外给黑着脸的伏羽等人解释着今天的事。 尹九坐在旁边一张太师椅上,身后站着十三,看着梁箫熟练的替伏青接骨c包扎c施针,小七在一旁替梁箫打杂,整个过程用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梁箫重重的舒了口气,在一旁坐下来提笔写了张药方让人去抓药。 以伏青的天生罴体体质,只需要替他疏通经脉,使体内元气流动起来,自会不断修复伤势,而且修复速度很快。 见梁箫终于忙完了,尹九问道:“弄完了?” “弄完了。”梁箫结果小七递来的丝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尹九又看了看床上的伏青,伏青刚才还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但现在已经开始恢复红润的血色。 尹九前两日见梁箫练字不是摘录《黄帝内经》就是《青囊书》,早就猜测梁箫应该是懂医术,今日见梁箫轻车熟路的医治才发现,原来这家伙医术还挺厉害,至少不是洛阳城里那些寻常医馆里的坐堂老医可比。 两人就梁箫的医术东拉西扯了几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过了一会儿,伏羽等人走进来查看伏青的伤势,又向着尹九和梁箫重重感谢了一番,说是改日必定登门拜访。 虽然心知肚明伏青和梁箫两兄弟的关系,但一副对“梁公子”感恩戴德的样子还是要装的,同时大夸特夸“梁公子”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客套了一阵后,几人坐着马车离去。 马车中,尹九的神色难得有些严肃,收起了那标志性的邪魅微笑。 “今天这件事你怎么看?”尹九问道。 “有人在做局,咯中操作。”梁箫的神色也留些严肃。 “不错,有人用冲夷山那个弟子挑拨仲秋和伏青,也是间接的挑拨中土和东岐,这个挑拨甚至没有过多的掩饰,因为只要那个冲夷山弟子死了,仲秋重伤了伏青,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中土和东岐之间本来就有嫌隙,经此一事,无论这件事被不被看穿,中土和东岐之间的嫌隙都会扩大。” “想着做出这样事情的,当然不可能是天策神将或者柳白大人,更不可能是我父皇。”尹九虽然看起来放纵不羁,其实对朝中之事了解得远比大多数人都透彻,尤其是他说出来的这三个人,朝中的每一个人都要去揣测这三个人的心思。 “可我听说天策神将一直主张对东岐施加压力。”梁箫轻轻抛出自己的疑虑。 “施加压力归施加压力,他针对东岐的所有的想法都是基于天下统一这个前提,施加压力并不代表扩大嫌隙,相反,我父皇和柳白大人都支持对东岐采取怀柔政策,刚柔并济在政治上是必要的征服手段,所以这种情况下,朝廷里需要一个强行的声音。” “天策神将就是那个声音?” “不错,那是我父皇允许的必不可少的声音。” 无论是哪个人发出的声音,其实都是皇帝的声音。 梁箫想了想,问道:“那会不会是其余三方作祟?” 中州除了中路中土的大夏王朝外,东方有古老而神秘的东岐诸部,西方有号称“满万不可敌”的西夷人,南方有人口众多的南海十七国,北方有天生强悍的夸娥氏。 这就是中州的五大凡俗势力。 梁箫这里说的其余三方当然就是指的西夷人c夸娥氏以及南海十七国。 “应该不会”尹九将手放到车窗上,敲打着窗弦。 “夸娥氏就不必说了,肯定不是。” 这一点不必解释,夸娥氏靠着生来强健的体魄在极北之地的冰川扎根,以他们的实力,本来可以在中州任意占据一块水草丰美的领地,可他们偏要跑到那极寒冷的极北冰川去,为的就是躲避世俗的争斗。 夸娥氏崇尚和平,人人皆知。 尹九又说道:“南海十七国看似一体,实则在吗南海外的自然多和岛屿里勾心斗角c各怀鬼胎,之所以能走到一起,还不是因为害怕我大夏。” “至于。西夷人虽然与东岐水火不容,看起来是最有可能的,实际上却是最不可能的,且不论西夷人现在已经投靠我大夏,受我大夏的节制,光凭着他西夷王的那对儿女也参与了今天的打斗,只要他敢在后面动小心思,不出半个时辰,必然被查出来。” “那究竟是谁?”梁箫越发疑虑。 “我也不知道。”尹九的脸上也带着深深的疑虑。 在后面的几天里,雨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着,虽然不大,但空气里却越来越冷。 洛阳城里看似沉寂下来,却带着些沉重的感觉,因为一向宽松的洛阳城居然有了盘查,而且大街上多出了一队队冷峻的士兵。 邓晓没有再来找梁箫,据说很忙,正在忙着调查那个冲夷山弟子的死因。 仲秋被天策神将仲谋责罚了一番,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件事中的猫腻,亲自到驿馆去探望了伏青,至于其中有多少事自愿的就不得而知了。 一想到仲谋居然能让仲秋这样的人去向对手服软,梁箫就觉得仲谋果然是个厉害人物。 梁箫的生活也归于平淡,每天除了练剑和教尹九剑术外,就是在书房练字,每天下午抽两个时辰去“一槐堂”和胡子大叔学习雕刻。 当然,前面已经说过,平淡中自有乐趣,梁箫在学习雕刻的这些天里,认识了胡子的远房侄女小红,那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又非常可爱,总让梁箫没来由的生出亲近之情。 转眼十多天过去,邓晓那边终于有了结果,也不知道邓晓是怎样查的,居然从一个死人身上查出了蛛丝马迹,最后顺藤摸瓜摸到了鸿胪寺一个正五品的鸿胪寺少卿身上,不过也就此终结了,那个叫吴如意的年轻官员平日里对谁都低眉顺眼,进了刑部的大狱后却出奇的坚韧,一口咬定是因为看不惯东岐人不服教化,所以想要借中暑的手教训他们一番。 这番话没人回信,但又不得不信,因为朝廷里要给东岐一个圆满的交代,而不是一个悬案。 所以此案就此断案,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结案后不久,皇帝召见四方使者进宫,安抚了几句,然后顺便给众人辞行。 临走前,伏青挎着一只还没有好透的手来锦王府小梁箫说了一阵话,看得出来,伏青在心态上变了很多,至少沉稳了不少。 “下一次见面,我会让仲秋后悔的。”伏青脸色平静的说道,“回去后我会努力修行,下一次把受的伤加倍还给仲秋。” 然后伏青走了,会东岐了,从头到尾都没有提那天在街道上喊出让梁箫替他杀死仲秋的事。 飘飘洒洒的春雨渐渐消停,正月到了末尾,洛阳城那些明面上的凌乱似乎都已经被抚平,但城门楼的盘查依旧严肃,城里巡逻的士兵越发冷峻。 百姓们纷纷猜测不是前朝余孽要有大动作。 猜测归猜测,生活依旧平静。 一个消息却从江湖的各大门派的高层传下来,中州五大门派镇守已久的剑壑,没有迎来天地烘炉中的异兽,却迎来了烘炉后面那个大藏国的高手。 没有人知道过来了多少人,也没有人知道这些人在那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很强大,而且是敌非友。 在南方一个如同的村庄里,一个小和尚坐在石墙下,正在给一群小孩子讲故事。 故事始于一个平凡家庭中一个非凡婴儿的出生。 据说,这个婴儿出生时便能自己行走,而且向着东西南北各走了七步,步步生莲。而在佛经的记载中,凡是菩萨出生,不需要扶持便能行走,需向四方各走七步跳出六道轮回,莲花在所到之地开放。 毫无疑问,这个婴儿被认为是菩萨转世。大乘佛教将他接到众生崖上悉心教导,希望他将来继承佛主的衣钵,而佛主也亲口预言,这个孩子将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位佛主。 孩子不负众望,在佛法修行上一日千里,仅仅十三岁便阅尽佛家经c论c律,蜕得大自在真我,唯独不明白一句佛偈。 这句佛偈就是如来佛祖出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所说: “天上天下,唯我为尊。今兹而往,生分已尽。” 他不明白这句话。说是不明白,倒不如说是不赞同。 后来,为了让他明悟这句佛偈,佛主决定让他下山修行,勘破红尘。 这是绝对佛主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佛主忘了自己这个继承者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也忘了爱情是个多么奇妙的东西。 天才崛起的故事就此终结,取而代之的是凄苦缠绵的爱情故事。 年轻俊俏的和尚遇见了美丽温婉的女子,一颗佛心随之堕入了尘缘。 他没有忘记佛祖,但他忘记了自己。 修佛便是修己,一个人若是忘记了自己又如何修佛? 佛主很生气,换做是我我也很生气,我都预言你要成为最伟大的佛主了,你却给我整这样的幺蛾子,你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教众和教徒们更生气,维护教条和礼法不是他们生气最大的理由,最大的理由应该是:当领导对某人生气时,你就应该表现出足够的愤怒。当领导对某人恨铁不成钢时,你最好表现出一副恨铁不成金的样子。总之,无论在言行还是情绪上,不但要紧跟领导的步伐,而且要冲在领导的前面。 他们说相爱的两人是背叛众生与佛的魔障。 在那花前月下,他们逮住机会,在一个小山丘上团团围住了这两个“魔障”。 俊俏的和尚摸着女子美丽的脸庞,说: “世间可无花无月,但不可无无奈。” 女子微笑着说: “无奈亦是缘。” 人们听不懂,于是更生气。 女子被缚在火堆上,底下熊熊燃烧的不知是业火还是怒火。 和尚被囚禁于众生崖下,永世沉沦,不得解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一斤桂花酒,一个项上头 江湖永远不会平静,平静的不叫江湖,叫死水。 中州的江湖,因为异域高手的到来,越发汹涌起来,不少江湖人涌往南方,寻找那异域来客。 白泉剑宗c白塔寺各折了一个成名已久的圣境高手,自然不能善罢甘休,据说白塔寺那位神秘的禅子和剑宗那位最近才名声大噪的剑子,已经带着宗门高手南下前往落日平原。 落日平原有大夏五城之一的青阳城,有中州最大的马场青阳马场,有中州五大宗门之一的冲夷山,还有数十座夯土包砖的土城。 有传说,苏行就在某座土城里隐姓埋名。 又有传说,崔嵬在一座名为驼城的土城里歇脚。 还有传说,定军侯陆九歌正从北边而来,大概也是要前往落日平原 总之,南方的落日平原热闹了起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整个江湖里的蓬勃朝气似乎全涌向了落日平原。 落日平原在在将来不短的一段时间里,都将是一个中州俊杰的大舞台,当真是群英荟萃。 相比之下,太学院即将开始的招生大会也黯然失色了,虽然从洛阳城随处可见的少年郎可以看出,前来参加招生的人很多很多,但洛阳里的老居民早就见过不止一次这样的状况了,这种事哪有南方那边随时可能打起来的形势有意思? 梁箫吃过午饭后,坐在书房里看了一会书,然后一如既往的独自出门,来到“一槐堂”。 走进一槐堂,穿过一排排古色古香的木架子,走到最里面从一个木梯走上去,然后就看见了胡子和他的远房侄女小红。 这是一个宽大的房间,四边的窗户大大的敞开着,屋内光线明亮,角落里堆着上等的雕刻木材,屋中间放着一张又大又长的木桌,桌上放着大大小小的雕刻工具。 小红和胡子就坐在大木桌边上,各自刻着东西,格外的认真。 胡子依旧是一副大胡子的粗犷模样,但当他握着刻刀和木块时,就像握着自己情人的柔夷,露出世间少有的温柔和细腻。 小红总是穿着一身红裳,头上的黑发绑成两个小角,十分可爱,就是肤色有些黝黑,一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总让人冷俊不禁。 梁箫走过去,小红放下刻刀扬了扬一只新刻好的兔子。 “小梁子,你看我这兔子是不是很厉害?” 梁箫黑着脸,学着她的样子扬了扬拳头:“妳看我这拳头是不是很厉害。” “哇,这拳头好厉害,我好怕怕啊。”小红往后面缩了缩,装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转而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一个称呼嘛,我觉得小梁子挺好听的啊。” “妳信不信我打得妳老妈都不认识妳?”梁箫瞪着她。 “你能不能长点心,你看到我舅了吗?”她指了指一旁正在认真雕刻的胡子,“看到我舅多高大了吗?我舅那身板,打你这种小白脸,能打十个。” “总之,以后别叫我小梁子,否则我就叫妳小黑娃。” “不许叫我小黑娃。”小红突然站起来,双手叉腰,横眉怒目看着梁箫。 看着小红的样子,梁箫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以后叫我梁大哥我就不叫妳小黑娃,怎么样。” “我叫大哥是不可能叫大哥的,我可以叫你梁箫,你以后叫我小红,很好,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她说完也不待梁箫答应,自顾那些自己的兔子跑到窗边,趴在窗弦上,摆弄着自己的木雕兔子。 梁箫也认识这小姑娘好几天了,早已习惯了这姑娘的古怪多变,有时候她像个领家小妹,有气候她像个大家闺秀,有时候她幼稚得无以复加,有时候她有深沉得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两下在旁边坐下来,看着胡子的雕刻,那是一个夸刀独立的刀客,即便只是一个雕像,但也透着刺目的锋芒。 这个雕像透露出两方面,一则胡子的雕刻技术之高超,二则就是那个刀客锋芒之盛。 回了一会,胡子终于刻完收刀,吹了吹雕像上的木屑,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放到桌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人是吕梁人?”梁箫问道到,胡子的雕刻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而且都有出处,比如这个刀客必然就是中州某个厉害的人物。 “你认识吕梁人?”胡子惊诧的反道。 “我猜的。” 据说某天青帝在大梁都城外路过,偶然瞥见一个柴夫,顿时一惊,继而笑道:“人们都说除我陆氏外中州无刀,不想这里却帮着一把宝刀。” 于是青帝向这柴夫传下一套刀法,飘然而去。 后来这柴夫果然修行有成,成为一代绝世刀客,又创建快刀门,雄居江左。 这人就叫吕梁人,人们都说他的刀是世间最快的刀。 其实梁箫是见过吕梁人的,吕梁人和他的父亲梁乘龙昔日不但是齐名的对手,也是极其要好的朋友,所以还是见过几次吕梁人。 只是那时还太小,现在十一年过去了,已经记不太清,所以不敢确定。 梁箫和胡子不再多说话,开始雕刻。 梁箫原本就有些自己琢磨出来的功底,再加上聪慧过人,刻起来早已经驾轻就熟。 就连胡子也常常忍不住感叹他是个天才。 木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邓晓从楼下走上来,面色冷峻,但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 邓晓在破了上次的案子后,也常常来一槐堂看一看梁箫学雕刻,而且好像也很喜欢小红,不但主动和小红说话,还不时给小红买糖葫芦。 小红从窗户前跳下凳子,跑过来接过糖葫芦,喜笑颜开的说了声“谢谢晓哥儿”,然后跑回窗边,高兴的吃着糖葫芦。 邓晓来到木桌旁坐下,看着梁箫和胡子雕刻,一看就是近两个时辰。 等到梁箫学完雕刻后,两人一同走出一槐堂。 “那个线索怎么样了?”梁箫问道。 就在前天,上次的案子突然又发现了新的线索,邓晓好像查出有个吴如意的同伙,就在洛阳城附近。 “查到了,在北边三十里外的临安城里。”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我准备明天去看看。” 邓晓顿了顿。突然又说道:“我希望你明天和我一起去。” 梁箫愣了愣,他并不懂查案,而且实力也很弱,邓晓带着他干嘛? 不过他还是干脆的答应了,自从上次邓晓帮他击退仲秋后,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姜小刀以前浪迹天涯的时候,只杀愿意杀的人,取下的每一个人头都有取死之道。 但现在,姜小刀变了,他不但放弃了杀手该有的居无定所的生活,而且开始违背自己杀人的原则,常常像其他的大多数杀手那样,不问善恶,只管拿钱c出手c走人。 额不对,他不需要走人,因为他已经永远的停留在了临安县城,一边做着杀手,一边卖着酒。 一斤桂花酒,一个项上头。 实际上,他依旧遵循着自己杀人的原则,接受雇佣的前提仍然是“目标有取死之道”。 但卢一一这个雇主是例外。 只要是卢一一的单,他就无法拒绝。他有一千个理由来拒绝一千个人,但是当卢一一站在他的面前时,他却想不出半个拒绝她的理由。 因为在他看来,这实在是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女子。 今天早上,卢一一又来了。 “两斤酒。”卢一一在柜台上放下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声音依旧像隔夜的馒头一样冰冷而生硬,她的声音常常让姜小刀产生“她才是杀手”的错觉。 常常?没错,她常常来雇姜小刀杀人。 “酒送到哪里?”姜小刀抬头看着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严肃些c声音低沉些,以求给她一个冷酷杀手的印象。 不过她已经转身走出去。 “未时,临安城东城门。” 要不要这么酷啊? 姜小刀叹了口气,目送她消失在他的店门口。然后拿过柜台上的银票,从中间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片看了看。 纸上介绍了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的衣着c相貌c大概的年龄,还有一头很有标志性的黑狗。 能不能给详细点啊?境界呢?大概得实力总该描述一下吧?搞什么啊? 还有,这也叫狗?耳朵比兔子还长,尾巴有八尺多长,有这样的狗? 还有这只狗好像没给钱呐? 哎生意真难做! 晌午,阳光稍有些灼人。姜小刀慢悠悠的走上东城城墙,逛城墙是他平时茶余饭后唯一的消遣,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手里随意得提着个灰布包裹。 临安城最先并不叫临安城,而是叫大土城。与中州五大城的夯土包砖或者纯粹砖石的城墙不同,临安城的城墙完全由黄土夯成,历经数百年风雨的侵蚀,使之充满了粗犷而奔放的原始气息。 调皮的孩子们在厚实的城墙上追逐嬉戏,不务正业的少年郎提着木剑在城墙上比试,邋遢的流浪汉坐在城墙下的阴影里休憩,远处的大街上,大大小小的摊子沿途摆开,人们则聚在凉棚下东拉西扯 年前大家一起修葺干净的城墙,几阵春风过后,乱七八糟的草又摇摇晃晃的长起来了。 春风吹又生哦,春风吹又生哦,干脆在墙上载点花怎么样?哦,这个主意不错,下次跟太守大人说一说。 他在城门旁的墙边上坐下来,然后随意的从旁边扯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摆弄着。 没有人注意到他,因为没有人关心这个枯燥无趣的晌午。 一阵风从北边吹来,很凉快。 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驼城时的情景,一样的春天,一样修葺得干干净净的城墙,几个孩童就像他现在这样子坐在墙边,享用着从某个麻糖师傅哪里索来的糖屑。 那时他想:真危险,这些孩子一定是背着父母爬上来的。 当而孩子们看向天空时,他轻轻一剑刺穿了面前男人的喉咙。 那就是他来临安城前的最后一单生意,雇主是一个刚不久被人无故打断双腿的乞丐,酬劳是半个又冷又硬的馍。当然,乞丐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一单生意,乞丐只是在破庙里遇见了饥肠辘辘的姜小刀,并且分给了他半个馍。 善与恶,因与果。我们看不到生活的全部,但我们应该相信生活的完整。 那一单生意之后,他坚信他已经完整的看到了自己的生活,因为他在驼城接到了新的生意,雇主叫卢一一,一个干净利落得很酷的女子 他忽然回过神来,偷偷瞄了一眼北边的墙角。然后仿佛练习过无数遍一样,不着痕迹的将一只脚搭上城墙,双眼忧郁的看着远处的天空,脸上透出久经事故的深沉。 他尝试着从北边墙角的角度想象自己侧面的样子:忧郁而深沉,英俊又潇洒。 那里那个女子一定看得痴了。 他忽然看见了一个黑衣黑刀的青年和一个背着斗笠的少年从东边走过来,身后跟着一只奇怪的狗。 他的心思全在这个黑衣青年的身上。 作为一个出色的杀手,他一直保持着远超常人的嗅觉。而这个青年就像一柄最锋利的刀,即使深藏剑鞘,依旧被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个青年很强,非常强。 可他非但没有半点畏缩之意,反而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曾经的他,从某些方面来说更像一个个剑客而非刺客。他将自己生命的归宿设定为“从容的死在一个真正的剑客手下”,并用自己手中的剑光明正大的击败了一个又一个用剑的人。 可是他并没有见到过真正的剑客。那些所谓的剑客,当姜小刀的剑携裹着死亡搭在他们的脖颈上时,有的会痛哭流涕的乞求怜悯,有的会抛弃尊严跪地求饶,有的会抛下剑任人宰割。 并不是每一个用剑的人都称得上剑客,因为真正的剑客不但要拥有精湛的剑术,而且要有勇于亮剑的无畏精神。 姜小刀就是这样一个一往无前的人。 现在,他的血液和包裹中的剑都开始蠢蠢欲动,他有预感,今天,他将遇到一个不一样的对手。 他起身蹲在城墙边上,调整好一个最佳的发力姿势,然后将嘴里的草拿下来,从咬过的地方开始,掐下一截一截的茎扔下去。 当最后一截茎从毛茸茸的“狗尾巴”上掐断时,这个青年已经走到了城门前。 没有任何声音响起,他已经出剑,从城墙上一剑刺下,元气灌注剑身,去势如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龙佛生无相,名剑自飘零 二月,二月春风似剪刀。 柳丝在风中飘扬,青翠的叶簇透着淡淡的芬芳。 梁箫和邓晓从早上出发,直到晌午才走到临安县城。 明媚的阳光下,这座颇为古老的土城显得有些枯寂。 几个孩子站在城墙上往下面扔石子,两个少年在墙角嘻嘻哈哈的舞动着木剑,一个游手好闲的青年叼着狗尾巴草蹲在城门上方,面露憧憬,不知是在想着哪个邻家少女 梁箫和邓晓向着城里走去,身后跟着小黑,两人一兽都很悠闲。 路过城门时,梁箫看到一小截微不可察的草茎从城墙上飘下来,从他的面前飘过。 自走出伏龙氏以来,他一直把五觉六感收起,就像一个凡俗人一样,所以他看见那截草茎只是无意间的一瞥。 草茎寻常,如同被春风吹落树上的琐屑,他猜测是城墙上那个青年掐落的。 嗯?想到那个青年,他刚才分明抬头看过那个青年的面孔,现在却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那个青年的模样了,无论怎样去想,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冷汗在一瞬间里浸出,体内的血脉也在一瞬间里无故激荡不已,为什么会血脉激荡?他的血脉一向只对剑产生反应,上一次出现这样激烈的反应,还是看到魏知理和萧别离交手时。 他心中那种不妙的感觉愈加浓烈。 他果断抬头,想要看清那个青年的模样。 初春的阳光虽然不烈,却仍然很刺眼,所以他什么也没有看清。 在那么短暂的一瞬间里,他只感觉有一道光芒在变大,从炽烈的阳光中渐渐显现,直至淹没了阳光,他的眼睛有些难受,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于是他放开自己的五觉六感。 在短暂的恍惚后,他终于看到了那道光,不过那道光已经在倒退,重新隐没到阳光里去。 梁箫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柄剑,一柄飘忽不定的剑,那柄剑融入了春风,融入了阳光,融入了灰白的土墙与湛蓝的天空。 那柄剑甚至比那截飘落的草茎还要飘忽,若非亲眼所见,即便放开五觉六感,梁箫也很难察觉到那柄剑。 剑很快,梁箫只能捕捉到一个简单的轨迹,就像邓晓在洛阳城对仲秋出刀时一样,邓晓对仲秋那一刀梁箫并没有看清,只捕捉到一道流光,但这并不表示邓晓那一刀比这剑招快。 梁箫之所以能捕捉到这剑招的轨迹,只因为这是剑,纵观数万年的历史长河,他的体质是最亲近于剑的。 城上城下两人的出手当然别有不同,邓晓的刀直来直去,如同鹰击长空,这个青年的剑飘忽不定,如同惊鸿蹁跹。 两者唯一相似的就是快,非常的快。 一声金铁相交的清脆响声在梁箫恍惚时已经响起,是那柄剑与邓晓的刀碰撞的声音。 声音很短暂,因为第二道声音接踵而至,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铮鸣不断,声声入耳。 邓晓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梁箫从没有见过比邓晓更谨慎的人,邓晓无论吃饭睡觉走路还是做任何事,都保持着最佳的反抗状态。 事实上,这种防微杜渐的态度也无数次拯救了邓晓的生命,很多危险往往还没有靠近就被他所察觉,转而消弭于他的刀下。 邓晓的身上有上百道伤疤,但最近两年里已经一道伤疤也没有多出来过,因为他已经够强,他的刀已经够快。 今天的邓晓依旧格外谨慎,反应也依旧如同闪电一样快,但仍然在对方刺出第一剑的时候被,那柄飘忽的剑在右肩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从黑色的锦衣浸出,红与黑,交织成一枚棕色的花朵。 对于邓晓而言,那样一道浅浅的伤口实在无关紧要,恰恰相反,那微微的刺痛不但没有影响到他的出刀,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更加稳健。 快刀与快剑在极短的时间内碰撞了数十次,刀气与剑气纵横,气浪席卷四方,结实的土城墙上出现一道道细长的沟壑,墙上的嫩草被割断,褐色的土块和断草纷纷落下。 城上角落的少年和孩子被惊动,一脸茫然的看向这边,短暂的失神后,惊呼着跑到城墙的另一面,对着城里的人们大呼大叫,有个少年竟然一脸兴奋的向着这边靠近。 不知是因为隔得较远还是交手中两人的刻意为之,这些凡俗孩子并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梁箫和小黑便没有那样幸运了,两人的交手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们,就连邓晓也好像已经忘记了旁边还有他这个朋友。 一道道凌厉的刀气与剑气无意之间落向梁箫和小黑。 小黑身形未动,轻松的躲过致命的气刃。 梁箫的白衣被割裂几处细口,如同那城墙上的道道沟壑。 他挥手取下背后的“遮天”挡在身前,一边眯着注视着面前的战斗,一边缓缓后退。 他更多的注意力都在那柄剑上,那分明只有一柄剑,却让人感觉像是有无数剑,那剑招分明极快,却让人生出缓缓零落的感觉。 就像秋风吹过时纷纷飘落的黄叶,千姿百态,轻舞飞扬,让人目不暇接。 又是一声刀剑交鸣,那青年翻身落回城墙上,没有再出剑。 这时再看这青年,梁箫发现自己竟然连他的相貌也看不清了,总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那青年好像只有一张寻常至极的面孔,又好像有无数张面孔,总之一眨眼就会忘记,永远也无法记住。 青年偏着头看着邓晓。 “你就是邓晓?” “不错。” “你得刀法很不错,已经得了吕梁人的真传。” 邓晓没有说话。 “啊,这不会是个秘密吧?江湖里都传言吕梁人并没有真正的传人,不过我知道,你肯定是,我不是故意说出你是吕梁人传人这件事的,真是抱歉。”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只有我们这几个人,你如果不想这件事被江湖人知道的话,可以出钱雇我给你杀了他们。”青年说着指了指梁箫和小黑,“价格很优惠的,买一送一怎么样?” 邓晓因为不方便仰头看这青年,所以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杀手不应该这样啰嗦。”邓晓说。 “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杀手?”青年问道,“难道我不像一个剑客?我一直以为我更像一个剑客。” “飘零。”邓晓突然说,“你是飘零。” 飘零是一个杀手,很出名的杀手,天涯孤剑来去如梦,人也飘零,剑也飘零。 像邓晓这样的人,当然要认得出很多人才行,尤其是杀手这种随时可能在自己辖区里犯事的人。 “我听说你是个讲道理的杀手?”邓晓说。 “好像是的。” “我觉得你不是。” “不错。”飘零的眉间露出挣扎的神色。 邓晓不再说话。 “我杀不了你们,不会再出手。”飘零转身向沿着城墙离去,转眼消失在视野里,邓晓没有动,任他离去,梁箫自然也没有动,他能都明白,他们留不下这个强大的青年。 “他就是杀手榜第四的飘零?”梁箫突然问道。 “嗯。” “那柄剑就是十大名剑之一的飘零剑?” 邓晓点了点头。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他的剑法就叫飘零剑法,他的剑就叫飘零剑,你说他是怎样一个人?当然是一个飘零的人。 邓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既然叫飘零,就应该是一个自由漂泊的人,但现在看来,他已经不再自由了。”梁箫感慨道。 一个杀手若是做起来没有把握的买卖,一定有某种特殊的原因,或许是因为穷困,或许是因为病痛,又或许是因为爱当他的决定被自己理性以外的其他东西所左右时,他就已经不再自由了。 可是,不再自由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两人向临安城里走去,可以猜到,他们这一趟多半不会有收获了,因为这场战斗虽然短暂,造成的元气波动却不小,只要是个修行者,多半就会被惊动。 也有可能城里根本就没有那个人,而那个线索的暴露,只是为了指引他能来到飘零的剑下。 “为什么我记不住他的容貌?”走在街道上,梁箫随意的问道。 “因为他会无相神功。” “就是那个上古龙佛所创的无相神功?。” 太古时,彗神创释儒道三法,上古时期,人族百族兴起,有龙族偷听佛教经典而顿悟成佛,称之为龙佛,成为第一个化凡成人的兽族。 后来龙佛根据化凡的经历,创造出无相神功,可以一脸生千面。 《法华经》有云:“天龙八部,人与非人,皆遥见彼龙女成佛。”说的就是这番传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杀局,序幕 临安城并不大,至少对于洛阳城而言,是小的可怜的。 梁箫以前和姜枕剑一起逛洛阳城,用了几天也没有逛完一个东城,而今天梁箫和邓晓仅仅用了两个多时辰就逛完了临安城,两城差距之大可见一斑。 期间,他们在一家饭馆里吃了两碗炒饭。 到城里唯一一个三流门派里看了看,被毕恭毕敬的迎进去,又毕恭毕敬的送出来。 遇到一个乒乒乓乓敲着铁梆子走街串巷的麻糖师傅时,在小黑扯着衣角哀求的眼神下,梁箫买了几块麻糖。 在途径一家酒馆时梁箫想起自己酒囊已经空,进去打了两斤桃花酒,买酒的青年很热情 走出临安城时,日已西斜。 两人走在马道上,邓晓握着刀,冷冷的看着前方,每一步都走得一丝不苟。 梁箫举起酒囊喝了一口酒,热腾腾的香气从腹中升起,让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大概是喝伏翎的杏花酒喝的多了,他对很多酒都喝不习惯,这桃花酒倒是有些意思。 “怎么样?这些人都是正经人吗?”梁箫问道。 除了前往那个名叫六合门的三流门派是邓晓主导外,其余所有与临安城里人的接触,比如去那家饭馆吃炒饭,比如向那个麻糖师傅买麻糖,比如去那家酒馆买酒等等,基本都是梁箫的决定。 梁箫知道,邓晓一定会明白他的深意。 “六合门很干净。”邓晓说,他对洛阳附近的门派无论大小都很了解。 邓晓接着说:“那个饭馆的男人叫陈平安,以前跟随一个散修练过几天拳,又练过一阵剑,喜欢讲道理,在临安城里有个‘道理陈’的称号,来临安好几年了,底子干净。” “那个买麻糖的跛子叫温华,以前是个跑江湖的趟游侠儿,后来为了朋友自废了,现在在临安城里有妻儿,没什么问题。” “那个买酒的叫姜小刀,来临安城也有好几年了,以前是镇远镖局的趟子手,也没什么问题” 邓晓对梁箫起疑的每一个人都做了详细的解释,无一例外,每一个人的底子都很干净。 很显然,邓晓在来之前已经做过功课,对这座城里原本的修行者都有过了解。 如果邓晓所说无误的话,那么这座城便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这是梁箫的感觉。 “那就是这座城没有问题?”梁箫说。 “可能。”邓晓依旧看着前方,作出一个不自信的回答。 如果没有见到飘零的话,邓晓当然会肯定的说,这里没有问题,但既然这里能出现杀手飘零这种千变万化的人,自然也可能出现其他善于隐匿的高手。 梁箫想了想,又说道:“我只希望我们归途顺利。” 邓晓没有说话,因为归途十有八九不会顺利。 这既然是一个杀局,当然不可能只有一次暗杀那么简单。 飘零虽然是顶尖的杀手,暗杀绝大多数人都足够,但要杀死梁箫和邓晓却有些困难,因为飘零以往最为仰赖的无相神功和快剑,在面对梁箫完全放开的五觉六感和邓晓的快刀时,并没有多大的优势。 飘零的暗杀只是一次试探,这一点很显然,飘零自己也早就明白,所以飘零并没有全力出手。 杀局中最可怕的往往不是暗杀,而是明杀。 黄昏,归途,对于奔波了一天的梁箫和邓晓来说,这正是他们状态最低迷的时候,也是暗中的人出手的最佳时机。 宽阔的马道两旁是稀稀疏疏的野草和灌木,夹杂着些青杠树和杉树,并不高大,经过惊蛰那场雨滋润后,满是青翠的嫩叶,生机盎然。 前面是一个乱石嶙峋的小山丘,马道从左边绕过去,两人显然也要左转,但邓晓依旧在看着前方,直直的向着小山丘走过去。 那块巨石后面骤然迸发出汹涌的气机,有个人在石头后毅然疾退。 邓晓出刀了。 一道光芒划过,巨石应声而断,如同被一刀劈开的西瓜,向着两边哄然倒下,一个手持长剑的中年男子向后退去。 刀没有入鞘,甚至没有停留,刀尖下尘埃飞扬,刀锋已经化作流光斜斜撩向右边山坡上一片灌木,浓簇的灌木丛被刀气撕开,枝叶纷飞,一个提刀老者从灌木后兔起鹘落跃到高初去。 一劈一撩,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任何生硬的间隙。 在邓晓出手的时候,梁箫已经拔出腰间的“不求人”,一剑截出。 梁箫这一剑截向邓晓的身后,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可是梁箫的剑却在那空气里受到了阻碍,一声金铁相交的声音响起,转而是衣袂舞动的风声。 那里有一个人,一个无影无形的人。 一阵巨力传来,震得梁箫执剑的右手直发麻,这个隐身人的修为很高,梁箫全力一截也只是微微阻挡他一瞬而已。 梁箫能感觉到,这个人手中握着一柄刀,刀尖直刺邓晓的后背。 执剑的男子和提刀的老人在略作停留后也纷纷冲上来,这三个敌人的修为都很高,尤其是那个看不见的人,隐约之间透出一种玄妙的气息,那是浓郁的“法”的气息。 不知是因为梁箫太弱还是其他原因,他们没有对梁箫出手,而是将所有的锋芒在第一时间指向邓晓。 邓晓一时间陷入了苦战,他的刀虽然快,实力也极强,但这三个敌人不但修为不低于他,而且手段莫测,又是以三敌一,即便是邓晓,一时之间也陷入了苦战。 梁箫没有修为,只有精湛的剑术,这剑术在窥法境以上的修为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他一边注意这邓晓,一边抬头寻找更多的敌人。 终于他又发现了人,一群人站在远处的山头,中间如同隔着一层薄纱,即便他把剑目运行到极致,也只能看到一群朦胧的身影。 山头上立着四个人,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女子,一个双目漆黑空洞的佝偻老人,一个手拿折扇的消瘦书生,这个背负书箱的白净书童。 四人遥遥看着下方的围杀,看着那个没有修为的少年凝重的看过来。 曾在廊姆河大船中被称作旗首的女子突然笑道:“他发现我们了哦,天目的‘一叶障目’被看穿了,这东西就算是我也很难看出来的,他一个没有修为的家伙居然能看出来,后天剑体果然非凡。” 说道这里,她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年书生:“你说不杀他,难道是希望有一个对手?要我来说,就算他气海枯萎,这样的家伙还是早日杀了以绝后患的好。 从神隐给出的资料来看,中州虽然天才辈出,但能与你抗衡的顶多只有一两个,那半人半龙的陆九歌肯定是一个,龙族血脉和人族血脉的完美融合,已经不下于你这种后天神体, 除此之外,就是眼前这个后天剑体,他的剑术已经到了一种极高的地步,对五觉六感的控制也已经收放自如,如果他哪日能修行了,必然一日千里,届时,此人不但会成为你的强敌,也会成为我八部众入侵中州的一道障碍。” 说到这里,她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她要杀了这个叫梁箫的少年。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摩柯要特意跑来插手自己的杀局,而且想要为梁箫布一个釜底抽薪的局。 书生展开折扇摇了摇,轻笑道:“花想容啊花想容,妳为什么认为一个落后我十多年的人能够追上我?就算他有什么方法将修为追上来,他难道就能胜我吗?难道我这些年的付出都是白费的吗?莫说他只是和我一样的后天神体,就算他是先天神体,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花想容沉默着,算是默认。她知道摩柯的天赋有多高,也知道摩柯这些年在天地烘炉的边缘里经历了多少的磨砺,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追上摩柯。 摩柯继续说道:“这样的人若是能收服当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收服,我会亲手杀死他。” 花想容不再说话,她虽然是八部众二十四旗旗首,但摩柯无论是在八部众中的身份地位还是将来的成就,都比她高得多,她也不好再多说。 马道上的交战还在继续,邓晓的身上已经有了新伤,但刀锋依旧凌厉,身形也没有半点影响,显然还可以支撑很久。 “恐怕要旗首大人出手了。”一旁的天目突然说道,“南边的人没能截下那只黑狗,那大黑狗速度奇快,想必他们的救兵不久后就会到来。” 花想容闻言脸色微变,轻喝道:“撤。” 天目惊愕道:“一去一来还是有些时间的只要大人亲自出手,定能留下这邓晓” “不,洛阳城里的天人境高手太多了,如果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们发现端倪,我们一个也逃不掉。” 远在数十里外的这里发生的事,洛阳城里的天人们当然并不知晓,但消息一旦传会洛阳城,天人们定然会在短时间内察觉,一旦天人境的高手动了救急的心思,即便是天人一品,数十里的距离也可以在数息时间到达。 花想容果断放弃。 对于梁箫和邓晓而言,一场惊险的杀局虽然就此散去,但真正的杀局只怕才揭开序幕。 或许对于整个中州都是这样。 ps:昨晚回到寝室时看了看时间,是21时27分,简单的洗漱后开始码字,一直码到现在,心情很烦躁,感觉什么也写不出,也不知道自己写的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