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长女》 正文 1.遇见 ,“西去流移还未复,东来书讯且都忘。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征途一任如天远,不过归时杏子黄这一年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麦熟杏子黄。” 济南府升仙桥旁净心楼的雅间里传来男子惆怅的感叹。 另有一男子嬉笑道:“七爷莫不是想吃杏子?”推开雕着繁复的万字不断头纹路的窗扇,朝下吆喝,“卖杏子的,上来一个。” 街旁靠墙蹲着六七个十岁左右的童子,每人面前摆着大小不一的竹篮,竹篮里盛着的都是正当季的杏子。 听到吆喝,几人蜂拥着朝净心楼跑来。 净心楼门口的茶酒博士看也不看,径直指向其中一人,“你上去。” 一男童忿忿不平道:“凭啥每次都让严家三妞去,你是不是得了她的好处?” 茶酒博士笑骂道:“得了好处又怎么样,回家让你娘把你指甲缝抠干净了再来说话。你看看,脖子后头的脏泥都能打铁了。” 其余人哄笑着散开。 严清怡熟门熟路地上了楼。 雅字一号房门口立着两个高瘦的男子,相貌很平常,眸光却锐利,周身散发着的气息让人心慌。 其中一人伸手拦住她,低喝:“什么人?” 严清怡正要开口,屋里传出一管年轻的男子声音,“卖杏子的?让他进来。” 方才隔着远没听真切,这会儿倒是听清楚了。 男子说话卷着舌头,尾音上扬,并非济南府口音。 严清怡莫名有些胆怯,迟疑会儿才轻轻推开门,进屋的瞬间,脸上已挂出个明朗的笑容,稚气地问:“客官要杏子?” 话音刚落,瞧见花梨木方桌旁边坐着的人,身子猛地一颤,险些惊呼出声。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件青莲色长袍,乌黑的头发用只白玉簪高高地竖起,脸庞有些方,浓眉大眼,忠厚中又带着点不服管教的桀骜。 那面孔何等熟悉! 仿佛见过千遍万遍似的。 上天开眼,竟会再见到他。 严清怡只感觉眼眸热辣辣地,有东西忍不住地向外涌,是欢喜也是酸涩,忙低下头,两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竹篮边缘。 “咦,怎么不敢见人?”少年戏谑地笑笑,“杏子甜不甜?” “甜”,严清怡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震撼,慢慢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 “我家杏子若不甜,这济南府再没有甜杏了。” 少年“哦”一声,脸上浮起玩味的笑, “此话如何讲?” 千真万确! 就是她辗转反侧日夜想着的那人。 有多久没有见到了? 严清怡觉得眼泪又要涌出来,忙侧开头,顺势执起桌上茶壶,给少年面前的茶盅续上半盏茶,“公子且喝着茶,容我慢慢说来。” 少年含笑啜了两口。 严清怡已藏住心中情绪,面上笑容干净而纯真,“我家杏树是我祖父幼时种的,祖父非常爱惜,旱了浇水,热了捉虫,有天晚上就梦见个穿杏黄衫子的姑娘说,老爷子诚心可嘉,赐他甜杏为生” “这也行?”少年“噗嗤”一笑,喷出半口茶。 “是真的,”严清怡极严肃地说:“不信,公子尝尝。”用帕子托一只黄杏递到少年面前。 帕子是雪白的细棉布,洗得纤尘不染。杏子约莫婴儿拳头大,黄里透着红,被翠绿的叶片衬着,更令人心喜。 少年半信半疑地接过,咬一口,赞道:“不错,果然好吃。济南府靠着大明湖趵突泉,不愧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没想到杏子也比京都甜。” 方桌桌右边的男子轻咳两声,若有所思地打量严清怡两眼,轻声问道:“这篮杏子多少钱?” 严清怡这才注意到他。 这人年纪要长两岁,看着像是气血不足的样子,脸色极苍白,被初夏的阳光照着,几近透明,可相貌却极精致,尤其那双凤眼,幽深黑亮,像是静水寒潭,沉静得似乎能照见人的心底。 严清怡垂眸,放轻声音,“公子看着赏,多少随意。” 那人弯起唇角,“要是我不赏呢?” 严清怡歪着头,似是思量措辞, “公子清贵高华,这篮杏子能被公子瞧中,是它的福分。” 乌漆漆的瞳仁骨碌碌地转,若隐若现一丝水意,很明显有些言不由衷。 适才的少年“呵呵”笑两声,“别担心,七爷不赏,小爷我赏。” 说着从石青色织锦荷包里取出角碎银,“不用找了,把杏子连这竹篮一并留下。”上下打量严清怡一番,又掏出一角,“长得挺机灵一小姑娘,怎么穿成这样子,冷不丁还以为是个小子?” 严清怡不便回答,恭敬地接了银子,“谢公子赏!”又拱手朝两人做个揖,“公子慢用,小的告退”。急匆匆下楼走到外面。 那个不忿的男童迎上来,看着她空无一物的双手,满眼嫉妒地问:“得了几个大钱?” 严清怡仍沉浸在适才极度的惊讶中,没有作答。 男童扯着她的衣袖,“十文还是十五文,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你算哪根葱,凭什么告诉你?”严清怡并不怕他,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你再这样我告诉你娘,让她拿鞋底子抽你。” 男童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呸”吐口唾沫在地上, “跟大人告状算什么本事,一个丫头片子整天打扮成爷们样儿,长大肯定没人要。” 旁边几人嘻嘻哈哈地笑:“大勇,你要想多赚钱,回头你娘给你搓澡时,别叫得跟杀猪似的。” 大勇不屑地“切”一声,“我又不是丫头片子,洗什么洗?” 又引得哄然大笑。 严清怡恍若未闻,眼里闪现得始终是那张略有些方,忠厚里带着桀骜的脸。 乍见到那人时候的狂喜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沉闷压抑,就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气,憋闷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些人,有些事已经深深地刻在脑子里,不管怎样都忘不掉。 严清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因为经常做粗活,肌肤稍嫌粗糙,可仍然是双稚龄女童的手,手指细长掌心绵软,指甲粉嫩嫩的,修剪得整整齐齐。 眼前忽地就闪现出另外一双手,精致柔嫩的肌肤,笔直如葱管般的手指,指甲上涂着大红色蔻丹,衬着那双手愈发地白皙。 而牛毛般的细针便顺着指甲缝,一根根地往里扎,扎进去再转一转。 一只手扎完,换到另外一只手。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被压在条凳上。 身侧一左一右两个婆子,手里各持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棍棒。 棍子高高被举起,重重地落下,打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边打一边问:“还敢不敢了,还贱不贱了?主子的东西也是你能肖想的?” 她紧紧咬着唇不敢开口,生怕一出声会忍不住呼痛求饶,双手死死抓住条凳,划出一道道血迹。 时间缓慢得让人无法忍耐。 周遭安静得让人窒息。 她听到衣衫破裂的嘶啦声,听到奴仆们的惊呼声。 那种直入心扉的痛,那种无地自容的耻,突如其来地涌进脑海里,活生生血淋淋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重生 ,只晃这一会儿神,严其华已经喝完酒,拿筷子挑着碗里面条,稀里哗啦吃了个底儿朝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严清怡也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问:“爹爹什么时候得空,能不能再编几只篮子?不一定用竹篾,用柳条也使得。” 这顿饭严其华吃得舒心,话回答得便痛快,“行,铺子里还剩下些竹篾,我先编两只,再泡些柳条子,柳条去掉皮才好看。” 严清怡赔笑道:“辛苦爹了,爹还是照着以前那种样式编,不用太大,能盛下七八只杏子就成。”顿一顿,又讨好地说:“今儿得的钱,想给阿旻买点写字的纸,再给阿昊做件衣裳。” 严青昊今年九岁,已经开始跟着严其华学木匠,严青旻八岁,严清怡做主,去年送了他到府学胡同的老秀才家中学认字。 读书才能知事明理,分辩善恶,不至于结交损友被人哄骗了去。 严清怡眼窝一酸,又想起净心楼那人揶揄又不失爽朗的声音,“七爷不赏,小爷我赏。” 以前他就是这样的性子,经常捏着她的脸颊道:“阿梅,你想要什么尽管吱声,娘不给你买,哥给你买。” 她前世的名字叫做罗雁梅。 他是她一母同胞的二哥,叫做罗雁回。 他说到做到,但凡市面上有什么吃的用的玩的,只要他看上眼,就会买了送到她房里。 对她出手大方,对朋友也掏心掏肺。 可就是曾经跟他称兄道弟的所谓朋友,害得他们罗家家破人亡 严清怡沉浸在往事中,忽觉手臂被人推了下,却是薛氏。 薛氏慈爱地看着她笑,“昊哥儿跟旻哥儿不用你操心,再过七天是你生日,十一岁就是大姑娘了,该好生打扮起来。” 严清怡下意识地先觑着严其华脸色,见他面上并无异样,才低头瞧自己身上鸦青色裋褐,笑着应道:“我做条裙子,给阿昊裁件衣裳,爹爹也该添新衣了。” 薛氏见严青昊身上衫子已有些紧,严其华的褂子也破旧的瞧不出先前的颜色,遂满口答应:“也行,那就都做。” 从荷包掏出一把铜钱,数了数递给严清怡,“这是三十文,你爹跟弟弟他们用一匹,你做衫子跟裙子各半匹就够,要是余下钱,你看有好看的绢花就买两朵带。” 严清怡推辞不要,见薛氏极是坚持,只得收了。 严清怡自打有了弟弟,就开始穿短衫裤子。一来方便,不管是在家里干活还是在外面走动,打扮成童子总比姑娘便利;二来省钱。她穿衣裳轻,等穿小了基本还有七八成新,严青昊能够接着穿,可等轮到严青旻时,衣裳就得打补丁。 好在严青旻懂事,从不曾因为穿旧衣吵闹。 这般下来,每年单是衣裳就能省下十几文钱。 商议好此事,严青昊帮助薛氏收拾了饭桌子,严其华则架起梯子上树。 杏子正当时,成团成簇地点缀在绿叶中,底下的尚有些青绿,枝头的已然尽红,金灿灿得惹人心喜。 严其华不用剪刀,直接伸手掰,不一会儿摘下来十余只,装了一竹篓。 严青旻心疼地说:“爹,别摘了,留着长姐到外头卖。” 严清怡揽着他肩头笑道:“今天不卖了,咱们摘着自个儿吃,熟透了的杏子挂不住,夜里起风掉下来,白白摔坏了再说,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一天能遇见两回贵人。像大勇他们,在外面蹲一天也卖不出去多少。” 严青旻最信服长姐,况且她说的也是事实,街上熟透了的大杏子才两文钱一斤,长姐能卖到十几文钱。 春天里,大家都摘了玉兰花卖,也独独长姐卖得最好。 少顷严其华从树上下来,严清怡舀一盆水将杏子洗了洗,摆在碟子里。 碟子是粗制的陶瓷碟,可架不住严清怡手巧,将杏子泛红的一面都朝向外面,又衬着绿油油的叶子,看上去令人垂涎欲滴。 “到底是姑娘家,愿意花这种心思,”薛氏瞧见,弯起唇角,伸手拿起最上面的递给严清怡,“你天天卖杏子,自己都没吃几只,快尝尝。” 严清怡笑呵呵地咬了一口。 熟透的杏子甘甜馨香,像是浸了蜜,比她在外面卖的美味许多。只不过表皮上有深褐色斑点,不若刚熟的颜色鲜亮。 拿到外头卖的杏子,都是严清怡特意挑的个头大颜色好的。 错落有致地摆在竹篮里,上面覆几枝杏叶,隔上大半个时辰往杏叶上洒点清水。 看上去漂亮雅致不说,也显得干净新鲜。 有钱人图的就是这两点。 就如净心楼,正因为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衣衫干干净净,又总带着纯真灿烂的笑,这才得到茶酒博士青睐,次次点她进去。 富贵人家的心思她再明白不过。 前世她生在名门,祖父罗振业乃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内阁次辅之一,权倾朝野。 父亲罗士奇则是国子监博士,才名远播。 身为罗家嫡女,罗雁梅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从不知疾苦为何物。 岂料十三岁那年,她刚议亲,家里突遭变故,男丁或赐死或流放,女眷尽数发卖为奴。娘亲不愿受此屈辱,在监牢里用发簪刺破了喉咙。 罗雁梅不想死,她要活着,活着才能查清真相,才能报仇雪恨。 她洗过衣裳扫过院子,因为活计干得好且知礼数,被主家要到身边伺候。 怎想主家丢了金簪,头一个就怀疑她做贼。 罗雁梅怎可能承认? 她是富贵窝里长大的,上好的羊脂玉簪戴腻了,转手就赏给下人,岂会将区区金簪看在眼里? 主家见她不认,吩咐人打棍子。 婴儿手臂粗的棍子生生捱过二十下,被人牙子带了回去。 人牙子嫌她浑身血污怕弄脏床铺将她扔到草棚里。 那个夜晚是她有生以来最难熬的夜。 蚊子不停歇地在她身边叫,说不上名字的虫子在她身上爬,她躺在潮乎乎的稻草上,时而像置身冰窟冷得刺骨,时而像架在火炉热得钻心。 草棚屋顶搭着树枝,透过枝叶的缝隙,能看见暗沉沉的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有的只是沉闷和压抑 再度睁开眼,她瞧见了一盏油灯。 就放在炕桌上,灯芯如豆,发出昏暗的光。 而她被个年青妇人抱在怀里。 妇人两眼迷茫,脸颊上亮闪闪水样的东西。灯光将妇人的影子投射在贴着八仙贺寿画帖的墙上,映出好大一片黑。 正是夏日,妇人搂她搂得紧,严清怡热得难受,忍不住“嗯嗯”两声。 妇人犹如听到天籁,立时低下头,将严清怡对着灯光仔细打量。 灯光虽暗,可照在眼上仍是不适,严清怡下意识地皱了眉,侧头躲开。妇人却硬板了她的头,非得往灯下照。 半晌才松开手,眼泪却“滴答滴答”往下掉,接着又将她濡湿的脸颊贴在严清怡脸上,哽咽着喊一声,“我可怜的清儿” 音调生硬,根本不是京都那边的口音。 严清怡茫然不知所措。 她不是躺在人牙子家中的草棚里,怎么会来到这里? 更为惊悚的是,她小胳膊小腿的,赫然是个小婴儿了。 正疑惑着,旁边传来男子略带嬉笑的声音,“我就说没事,刚才可能睡得沉,幸好拦着你没请郎中,否则这样闹腾开来,岂不又招惹娘跟大嫂不喜。” 妇人哭得更凶,“这是什么话,难道清儿生病还请不得郎中?你亲眼看见了的,清儿小脸憋得青紫,连气儿都没了这是咱们的孩子,你竟忍心也不知是哪个丧了良心的,奶娃娃哪里吃得炒豆子?” 男人低声宽慰:“我哪里是不管,不是觉得唉,清儿没事就好。今儿人来人往的,兴许哪家孩子见清儿生得稀罕,才把零嘴儿喂给她。这事儿就算了,闹出去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都是亲戚才来给清儿抓周,你说来一趟还要担上人命官司,以后谁还愿意来往?” 妇人抽泣着没说话,忽然撩开衣襟,解开小衣,将白花花的胸凑到严清怡嘴前。 严清怡吓了一跳,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差一个月就及笄了,怎可能再去吃奶? 何况还是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妇人。 下意识地侧开头。 妇人越发往前送得近了些。 那股子奶味醇香浓郁,严清怡紧紧闭着嘴,拼命躲闪。 妇人又落下泪来,抽泣道:“你看看,孩子真是吓傻了,往常看见奶恨不得两手抓着往嘴里塞,这会儿竟不要,硬往里塞也不成还是请了郎中来瞧瞧吧。” 男人有些不耐,“兴许不饿,待会饿了就吃了。都什么时辰了,还出去折腾?要不就是你身上汗味儿重,又哭又闹这半天。” 妇人许是觉得有道理,万般不舍地将严清怡放在炕上,趿拉着鞋到外头倒水洗脸。 严清怡松一口气,微闭了双眼打算理一下零乱的头绪,却感激一股陌生的气息热热地扑在自己脸上。 睁眼一看,面前多了张男子的面孔。 男子年纪不大,只刚二十岁出头,白白净净的,相貌还算周正,只嘴唇过于单薄,显得有些寡情。 男子仔细端量她片刻,手指轻轻捏着她脸颊,目光不满语气冷淡,“你倒是个命大的,眼瞅着你已经没了进气儿,怎么没真死了去?” 严清怡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是什么意思? 害原身那个小奶娃娃死去的,难道是他? 严清怡讶然之余,竟然忘记要开口哭泣,只傻傻地任由他的手指由脸颊再滑到自己咽喉处。 停得片刻,那手终于移开。 严清怡已是满身汗湿。 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怎忍心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手? 第二天,严清怡就得到了答案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打算 ,经过灵堂之争,让幼子改姓已无可能,薛氏又担上气死长辈的罪名,只得打落牙齿肚里吞。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而孙氏则在料理完祖父的丧事后,终于生了个儿子严青贵。 严清怡颇有些怀疑严青贵是谁的儿子,可严家兄弟相貌酷似,并没有谁对此提出质疑。 喜事多少冲淡了丧事的悲哀。 守完一年孝,严家三房迫不及待地要分家。 孙氏仗着是长房要伺候老人,且跟严其华有那么点私情,不要脸地把各样东西都往自己屋里划拉。 严其华跟老三严其宁却也是个不肯吃亏的,坚持不让。 三兄弟争执不休,最后请府学胡同的老秀才按官府律例分了家。 严家本就不太富裕,给祖父治病花去不少,又连接办了丧事和喜事,最后分到各家的财物寥寥无几。 薛氏却很高兴,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嫁妆又变卖了些,添置了锅碗瓢盆等物,总算能够把日子过下来。 分家时,严清怡刚五岁,小小年纪已懂得照料弟弟,又体恤薛氏辛苦,但凡能自己做的事情从不麻烦大人。 她既是个得力的,严其华终于打消了抛弃她的念头,只是严清怡心里始终绷得紧紧的,不敢有半分懈怠。 夜深人静时,会想起前世,想起喜爱深衣广袖俊朗如皎月的父亲,想起擅长弹琴优雅似玉兰的娘亲,想起因首饰不合心意而置气的姐妹们。 再世为人近十年,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已渐渐尘封,忘不了的却是家败后的凄惨。 潮湿阴暗的监牢里,她听见隔壁二哥发疯般叫喊,“陆安平,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小人,是我眼瞎看错了人,你给我记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又听见父亲低沉的劝阻,“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再者,他也不过是听人之命罢了。” 陆安平是二哥罗雁回的知交,两人跑马认识的,一起听过小戏喝过花酒,一同跟街头混混闲汉打过架,还在罗家住过三个月。 罗雁回曾经在罗雁梅面前提过陆安平,说他是个益友,不但为人仗义,还多次劝诫他刻苦上进莫要惹是生非。 父亲见过陆安平之后,评价此人是春风沂水般的人物。 可就是他一条条一项项地揭发罗家罪行,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四页纸。 思及以前,严清怡恨得牙根痒痒,真想扒开陆安平的心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又想问他一句,“当初他在罗家吃的饭都喂了狗了?” 可也只是想想。 济南府离京都千里之遥,别说她一个小姑娘去不了,即便能去,又该怎样接近罗阁老的家人,怎样提醒他们?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都不会凭空相信陌生孩童的话。 更何况,她现在担了别人的名头活着,又得薛氏呵护照顾着长大,总不能因为前世的事情而至今生的娘亲于不顾。 至少得把两个弟弟教养好,让薛氏后半生有靠。 不管是二哥的出现还是郭大叔的离开,对于严清怡来说,都只是平静水面上落下的一粒石子。涟漪荡过之后,很快归于平静。 严清怡仍是每天卖杏子,却再没遇到过出手阔绰的贵人,每篮卖出文钱已是不错。 没几天就到了六月初二,严清怡十一岁的生辰。 薛氏自觉花在两个儿子身上的精力太多,愧对长女,便打定主意要好好替她过个生日。 早早起来擀好面,就去喊严清怡起床。 家里的两间房,都里外隔开了,西边这间靠北墙隔成厨房,南屋则放了一张四方桌,布置成小小的饭厅,也用来待客。 东边这间,南屋对着院子,是薛氏与严其华的卧房,北屋住着三个孩子。 考虑到男女有别,就在中间拉了道帘子。 严清怡年纪大,睡在外面。 窄窄一张木床,床头有只矮柜放东西,另外床底塞了只柳木箱子。 就是严清怡所有的家当。 薛氏进来时,严清怡已经醒了,正窸窸窣窣地穿衣裳。 上面是杏子红的短衫,底下则是月白色罗裙。 是严清怡自己做的。 前世,她七岁开始拿针,十岁学着裁衣,等到议亲的时候,穿戴出去的衣裳曾得不少夫人夸赞。这世,一来没有时间,二来要藏拙,短衫跟罗裙都极简单,只在衣襟跟裙摆处绣了几片翠绿色的竹叶。 饶是如此,薛氏眼前也是一亮,赞道:“好看,这才有个姑娘家的模样,以后就这么穿来,娘教你梳头。”牵着她的手到了南屋。 南屋比北屋亮堂许多,靠墙摆了妆台,上面放一架尺许见方的铜镜。 薛氏将严清怡头发散开,一缕缕地梳顺,“都是大姑娘了,以后多练练针黹女红,学学梳妆打扮别在外头跑了我手头还有两只镯子一只钗,值个二三十两银子,维持家里生计绰绰有余,就是给你置办嫁妆也是富余的。” 镜子里,薛氏目光温婉动作轻柔。 严清怡吸口气,悄声道:“留着银子给阿旻读书,还有阿昊,以后成亲还得再起几间房屋。” 薛氏叹一声,略显粗糙的手虚点着她脑门,“小小年纪心思怎这么重?他们两个都是男儿,好男不吃分家饭,需要什么让他们自个挣。你是姑娘家,应该娇养着” 话语一哽,竟是说不下去。 严清怡明白薛氏的意思。 她如今十一,及笄后很快要出嫁奉养公婆侍候夫婿,真正的好时光只有这短短的年。 如果能嫁到个忠厚人家还能过得安稳,如果所嫁非人严清怡莫名有种直觉,薛氏应该知道了严其华跟孙氏那点子事情,否则不会突然这般伤感。 可知道又如何,自己没有舅舅,两个姨母又离得远,闹出来也没人给薛氏撑腰,反而更是开罪了祖母以及严家人。 只能继续装聋昨夜地过日子。 默默叹一声,严清怡仰起小脸商量,“前两天看到小仓那边卖绢花,拳头大的一朵能卖两文钱,小点的三文钱两朵,我想去绸缎店挑些碎布头也做了卖,顺道练练针线活儿反正本钱有限,要是卖不出去就自己留着戴,娘说好不好?” “你都说了这些个好处,我岂能拦着你不让?”薛氏不假思索地应了,伸手揽住严清怡肩头,眼中泪光点点,“要是娘能担起这一家的职责来,也不至于让你你刚分家时,我忙得顾不上做饭,你还够不到灶台,踩着凳子去做饭,摔了个大跟头,硬是一声都没吭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有你这么个懂事的闺女。” 严清怡歪着头打趣道:“娘是想让我在地上打着滚儿要新衣?” “你呀,”薛氏终于露出笑颜,伸手在眼角抹了下,“我去煮面,你叫那两个懒蛋起床,都大天亮了。”说罢,掀了门帘出去。 严清怡将桌上梳篦等物收拾到妆盒里,眸光无意识地落在铜镜上。 镜中的女子皮肤嫩白如同刚掰开的鲜藕,眼睛明亮得仿似天上的星子,而小巧的双唇宛若春日枝头盛开的桃花瓣,粉润柔软。 这一副容貌尤胜过她前世。 前世的娘亲出身名门,也把她往温婉贤淑里教,家里专门请了女夫子教授姐妹三人琴棋书画经史子集。 这世她生在寒门,先前受过的教导犹在耳边,却更多了些坚韧与刚强。 正思量着,就听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撩起,严其华阔步而入。 见到严清怡,严其华眸中露出明显的惊艳,愣了下才恍然道:“哦,今天你生日,过完今天就满十一了吧?” 严清怡心怀警惕,答声“是”,恭敬地福了福,快步离开。 严其华瞧着兀自晃动的门帘,突然就笑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此话当真不假,不知不觉中,自家闺女竟出落成小美人。 与薛氏当年不遑上下 记得他初见薛氏是在曹家巷。 他打巷口路过,正见薛氏从座清雅气派的三进宅院出来,差不多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穿条丁香色罗裙,身姿窈窕而轻盈,墨绿色的绣鞋蝴蝶般在罗裙下舞动 他看得移不开眼。 跟他一道打短工的曹元壮道:“傻了吧,这可是薛老儿的掌上明珠,以后是要招赘的你不像我家里就兄弟两人,要是能当个上门女婿不错,薛家这宅子还有这姑娘都是你的了。” 他立时心动,怎奈爹娘死活不同意,只得一拖再拖,终于等到薛老儿松了口。 只可惜,那宅子竟然早被薛老儿变卖出去,但薛氏的陪嫁却着实丰盛,足足三十六抬,是涌泉胡同的头一份儿。 更重要的是,有一抬嫁妆是书,差不多四五十本。 虽然他自己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但他媳妇儿却是认字的,还有这许多书做陪嫁。 涌泉胡同诸人谁看了不眼热? 薛氏相貌好品行好脾性也好,成亲这十二三年,除去因严青旻改姓之事闹过,再没发过脾气,连大声吵嚷都没有。 如今,又给他生出这么个貌美闺女。 前街上黄任贵的闺女还不如严清怡漂亮,被府衙李老爷看中抬回去当了小妾,黄家从此吃香的喝辣的不说,他那个连五根手指都数不清楚的傻儿子也到衙门当了小卒,天天趾高气扬地抖威风。 要是严清怡能有这造化,他严其华不也就成了官老爷的老丈人? 街坊邻居见到他,人人都得喊一声“严老爷”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不值 ,夜里,严清怡思及严其华的所作所为便无法安睡,隐约听到南屋似有责骂声,可屏住气息仔细听却又没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也不知几时睡着的,及至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薛氏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灶间地上摘豆角。 灶间是北屋,光线昏暗,可严清怡还是瞧见她眼眶略有些红,似是哭过的样子。 严清怡正要询问,就听脚步声重,严其华担着两桶水走进来,“哗啦啦”将水倒进大瓷缸里,一言不发地又挑着担子出去。 家里没有井,吃水要到胡同口的腾蛟泉去担,夏日用水多,每天需得担两次才够。 眼下,家里确实离不开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严清怡暗叹口气,蹲在薛氏身旁帮忙,“豆角是中午炒着吃的?” “嗯,”薛氏简短地应着,手下动作丝毫不停。 严清怡犹豫着,低声道:“娘,要是有事别一个人撑着,你还有我,我已经长大了。” 就听薛氏发出短促的泣声,泪水滚滚而下,落在半旧的青碧色衫子上,洇出浅浅淡淡的湿点。 不过数息,薛氏已收了声,“去叫阿昊他们起身,等你爹担水回来就吃饭。” 严清怡去里屋将两个弟弟唤醒。 及至吃饭时,薛氏脸色已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利落地给严其华添饭,又低声告诉严青旻慢点吃。 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严清怡明白,这个家看起来有多和美,薛氏就有多隐忍。 饭后,送了大小三个男人出门,严清怡洗了碗筷,寻出一根炭笔坐在杏树底下画绢花样子。 薛氏将冬天的厚棉袄都找出来搭在竹竿上晾。 严青昊的还能凑合着穿一年,而严青旻的已经小得不成样子。 薛氏便也坐在树底下,拆着里面棉絮,边拆边道:“阿清,娘没事,一时钻了牛角尖。你呀,小小年纪心思那么重。看你两个堂姐,有件新衣裳穿能高兴好几个月。” 严清怡歪头笑,“昨儿娘刚说我长成大姑娘了,今儿又说我小小年纪,到底是大还是小?” 薛氏忍俊不禁,抬指点下严清怡脑门儿,“你呀倒是像你大姨母,人精儿似的。” 薛氏极少提起两位姨母,严清怡顿时来了兴趣,连声问道:“大姨母嫁了什么人,现在住在哪儿,家里有没有表哥表姐?” 见她这般急切,薛氏好脾气地笑笑,“嫁得是你外祖父同窗的儿子,是江西人。成亲不久,你大姨父就考中了秀才,转年又考中了举人,我生阿昊的时候还写过信,那时你大姨父在余杭当县丞,家中有一儿一女,后来也不知有没有再添丁。” 万晋朝官场上江西人非常多,几可与苏杭等地媲美。 严清怡不无遗憾地说:“要是大姨父能在济南府做官就好了。” 那样,严家人肯定不敢这般欺负薛氏。 “在哪里当官是朝廷说了算,咱们可不能乱讲,”薛氏嗔一声。 朝廷不就是那几个手握大权的阁老? 只要打点好了,想上哪里都可以,即便没有空缺,也会临时挪出一个来。 尤其是这种不需要经过圣上的七八品小官吏,阁老稍露口风,底下自有人安排妥当。 严清怡笑笑,接着问:“那二姨母呢?” “那几年你大姨父活动差事花费不少银钱,家里完全依仗你大姨母的嫁妆度日,过得很贫苦,你二姨母不愿过苦日子,就嫁了个东昌府卖药材的客商。你外祖父过世时,她正怀着身孕走不开,后来被孩子缠累,慢慢也就断了往来你二姨父家里阔绰出手也大方,我记得聘礼给了两千两,你外祖父说全部置办成嫁妆陪送过去,那会儿铺子天天抬着东西上门让挑选,光是瓷器就买了整整一箱笼” 说起往事,薛氏脸上流露出与有荣焉的光彩。 严清怡暗自替她不值。 大姨母嫁了个做官的,二姨母嫁了个有钱的,算起来数薛氏嫁得最差。如果严其华是个知情知趣的人也好,却偏偏这点也做不到。 正嗟叹着,忽听门外有人叩着门环问,“二婶子,严家婶子,在家吗?” “在,是大勇吧?”薛氏放下手里棉袄,起身往外迎。 大勇已提着竹篮走进来,神情略有些不自然,“刚摘的桃子,给婶子尝尝。” “昨天不是刚吃过,怎么又送来?”薛氏笑问。 “熟透了的桃子搁不住,我娘让分给左右邻舍尝尝。”大勇挠挠头,瞟一眼旁边正写写画画的严清怡,鼓足勇气问:“三妞,你看我这样穿能不能进去净心楼?” 三妞是祖母张氏叫出来的。 因为上头已经有了严清芬和严清芳两位堂姐,张氏又不待见严清怡,所以也不愿意称名字,就“三妞三妞”地叫。 严清怡打眼一看,险些笑出声。 这次他穿得倒是齐整,可身上明显是件秋衣,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正是三伏的天,也不怕捂出痱子? 不由开口道:“穿这么厚,你不嫌热,别人看着也热。” 大勇红着脸解释,“别的衣裳都缝补了好几层,就这件是新的。” 严清怡哭笑不得,想到以后要麻烦他带严青昊学武,便认真地说:“破旧点儿不怕,洗干净就成,回家后你还是换了短衫,这样穿出去被人笑话。头发得好生梳,梳不整齐就沾点水,毛毛糙糙得不像话,还有你衣裳知道换,扎头发的布条怎么不换根好的,这根成什么样子?你这竹篮也是我爹前两天做了好几只柳条的,你拿一只去吧,底上铺张荷叶,桃子挑颜色好看的摘,记着带两三片叶子,摆的时候算了,你待会儿再来一趟,我告诉你怎么摆。” 她说一句,大勇应一声,等严清怡话音刚落,他撒丫子就跑了。 不到半刻钟,换过衣裳再回来。 严清怡教他如何把桃子摆放得好看,遇见客人如何答话,细细叮嘱一番才打发他出去。 薛氏抿着嘴儿笑,将先前大勇拿来的桃子洗了洗,咬一口赞道:“挺甜,你吃一个吧。” 严清怡摇头。 再世为人,她还没吃过桃子,不是不爱吃,而是看见桃子皮就觉得嗓子眼发痒,即便洗得再干净也没用。 前世都是丫鬟们将皮削掉,切成小块码在碟子里,用银质的签子叉了吃。 可现在,周遭人都是大口咬着吃,甚至有些人连桃毛都不洗,只用手蹭两下就啃,谁有那个闲心思给她削皮? 所以,她宁肯忍着嘴馋也不吃。 薛氏并不勉强,吃罢,拿帕子擦擦嘴,“近些天你曹婶子正张罗着给大智说亲,差不多快定下来了,大智完了就轮到大勇,说实话曹家的孩子都不差,你曹婶子性子也好,知根知底的你平常不怎么跟别的孩子玩,跟大勇倒能合得来。” 言语间,颇有些试探的意味。 说实话,曹家真挺不错,虽然也穷,但曹元壮两口子性情开朗爽直,很容易相处,其余兄弟几个也都不是刁钻的人。 但严清怡两世加起来共活了二十六岁,虽然不曾历过男女之事,心思却比同龄孩子深沉得多,连大智她都当孩子看,更何况大勇。 “哪里合得来了?”严清怡急忙分辩,“在街上摆摊,他没少挤兑我我是因为阿昊才指点他两句。以后要真是学武,少不得让他照应着。” “我明白,就随口提这么一句,”薛氏笑道,“你是长女,不会随便许出去,总得跟你爹好生商议商议。” 这话题实在尴尬。 严清怡不愿再继续,忙把自己画的样子指给薛氏看,“先做两支芍药两支石榴试试行情,要是卖得好再做丁香c梅花还有牡丹。” 芍药是大花,石榴是小朵,都非常艳丽。 薛氏端详番,赞道:“好看,就怕你做不出来,而且不逢年不过节,谁戴这么花哨?” 严清怡应道,“那再加两朵玉兰花,用鹅黄色绉纱这东西简单,我能做出来。” 薛氏笑着不吭声。 严清怡大话说出去了,岂料连续两天都没做成一朵,第三天总算做成朵玉兰花,却像被人踩过一脚似的,蔫不拉几的垂在木簪上,根本挺不起来。 偏生严青昊还兴奋地问:“长姐,咱们几时往文庙街去卖?” 严清怡不好打击他,强笑道:“才刚一支不够麻烦的,等做出五六支再去。”话说完,已经觉得心累。 前世明明她真的做过,没觉得特别难,而且还给玩得好的姑娘小姐都送了。 思量半天,终于记起来,前世所用的纱或者绢都是丫鬟们事先浆好的,她只负责攒成各色花型,而最后怎么固定到金簪或者银簪上,也是丫鬟们动手。 想通此节,严清怡豁然开朗,一步一步地尝试,等到七月半,已经做出八支式样精巧的绢花了。 薛氏将鹅黄色的玉兰花插在她发间,对着镜子打量片刻,笑道:“真是好看,就算卖不上七八文,也能卖到四五文。” 玉兰花小,严清怡便将两朵并起来,做成一支簪。 她肤色白,一头秀发浓密乌黑,配上鹅黄色的玉兰,看上去俏生生水灵灵的。可一双沉静明澈的黑眸,又使得她娇俏之余格外多了些坚毅。 “少于十五文,我就不卖,”严清怡起身,将八支绢花整整齐齐地放进特意央及严其华做的木头匣子里,对严青昊道:“走吧,等卖出银钱就去买纸笔,然后买大骨炖肉汤喝。” 严青昊挺直腰杆,高兴地喊一声,“好,走咯!”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旧识 ,严其华回家时,严青旻正手把手教严青昊用笔。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看到那支崭新的毛笔和桌上丰盛的饭菜,严其华心里有了数,问严青昊,“你姐的绢花卖了多少钱?” 严青昊犹豫片刻,回答:“十文。” “十文一支,也得七八十文了。”严其华盘算着,“好好跟你姐学着点儿。” 严青昊嘀咕着,“我做不来那种东西。” 严其华笑着拍他脑门一下,“臭小子,让你学着脑子灵活些,谁让你拿针了?” 严青昊茫然地摇摇头。 到现在为止,他仍想不通绢花是怎么卖出二两银子的。长姐并没有沿街叫卖,也没有费口舌宣扬绢花如何如何地好,偏偏李家小姐就愿意花大价钱买。 就好像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刚巧就砸在他们姐弟俩身上了。 严清怡在屋里听见,轻蹙了眉头。 趁着大家歇晌的时候,将床下的柳木箱子拉出来,在最下面摸出只蓝色布袋,里面零零散散有四五两银子和二百多文钱。 严清怡将铜钱仍放进布袋,银子用帕子包了塞到枕头底下,想想不对劲,索性揣进怀里随身带着。 夏日天长,严清怡忙活一下午赶在太阳落山前另外做了朵芍药,先前那朵脏了的没舍得扔,将脏污处剪掉,再修剪一番也能戴得。 第二天,又做出两支月季花,再从墙角盛开的月季花摘下许多花瓣混在一处放着。过得一夜,绢花上也染上了月季的清香。 第三天,严清怡依约去李家送东西,仍是带着严青昊同往。 南关大街在府衙南面,不言而喻,附近住户多是在府衙当差的官员。 严清怡顺利地找到了李家,没去宽大气派的正门,转而走向角门,及至门前,轻轻叩了铜柄兽环。 有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出来,审视般打量姐弟一番,“什么事儿?” 严清怡笑道:“我姓严,麻烦找一下姑娘身边的桂圆姐姐。”说着递过去一个红纸包,“天气热,打点清酒解解乏。” 男子捏了捏,淡淡道:“等着。” 红纸里包了六文钱,严清怡没舍得多给,也觉得没有必要多给。 门房见过的人多了,单从衣裳就能看出个三六九等来,即便自己封上八分银,他也不见得能给个好脸色。 等了约莫盏茶工夫,才见桂圆慢悠悠地出来。 严清怡笑着递过手里木盒,“做好了,姐姐看看行不行?另外两支月季是送给姐姐的,姐姐别嫌弃。” 桂圆眸光一亮,没看芍药,先把月季拿在手里瞧了个仔细,又放在鼻端嗅嗅,“还有股香味?” 严清怡答道:“是跟月季花一起放了两夜,家里只养了这种草花,要不别的也可以染上花香。” 桂圆眼珠子骨碌碌转两转,将月季花塞进袖袋中,笑嘻嘻地看严清怡一眼,“你随我进去,给姑娘请个安。” 严清怡应着,低声嘱咐严青昊两句,随在桂圆身后进了门。 进门是雕着喜鹊登梅的青砖影壁,绕过影壁往西是外院,往北则是垂花门。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往东,走进一处月亮门,是座三间正房的小跨院。 桂圆停住步子,“先等着,我进去禀报一声。” 严清怡含笑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院子靠东墙种了棵桂花树,树下摆着石桌石椅,另有口硕大的瓷缸,数支粉荷亭亭玉立。 看起来很齐整,只是地面铺着的青砖磨损得厉害,瓷缸沿儿似是被磕掉了一块,而窗户的朱漆也有些斑驳。 显见许久没有修缮了。 正思量着,桂圆出来招呼,“三娘子,姑娘有请”,亲自撩起门帘。 严清怡含笑道谢,步履轻盈地进去。 屋内坐着三人,正凑在一处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她适才做好的芍药花,其中两人是前天见过的那对姐妹,另一个穿湖绿色杭绸比甲的却只露出小半个侧脸,瞧不清相貌。 见严清怡进来,其中的姐姐笑着开口,“三娘子手艺真正是好,连我们平常最不喜欢打扮的薰表妹也爱不释手。” 薰是种香草,可极少人会用来做名字。 她所知也只那一人而已。 严清怡莫名地有些紧张,屏住气息,等待绿衣少女抬头。 不过数息,那人放下绢花,笑道:“我是怕麻烦,每天从妆盒里挑合适的簪子麻烦,戴出去碰不得摔不得,不当心丢了更是大麻烦。”转过身子,露出了她的面容。 十二三岁的年纪,容长脸儿,柳叶眉,带着几分婴儿肥,唇角一颗米粒般大的朱砂痣,一双凤眼斜飞入鬓,说不上特别漂亮却有种独特的韵味。 果然是何若薰! 宣城总兵何至的嫡长女何若薰,前世与二哥罗雁回定亲的何若薰。 何家世代从军,何至的三个儿子在年满十二岁之后都要拎到军营历练,何夫人身体弱管不了家事,故而中馈就交给何若薰主持。 罗雁回浪荡成性,凡事儿不着调,娘亲苏氏便想找个能干的儿媳妇管束他,挑来选去看中了何若薰。罗雁回守在何家门口偷看过两回,嫌何若薰长相丑,以后生得孩子也不好看,便想要退亲。 只是还没来得及闹腾,罗家就出了事。 原本依附于罗阁老的朝臣门生多以百计,一朝入狱便是树倒猢狲散,连个奔走说情的人都没有。 何若薰有天却装扮成个小丫鬟到监牢里探视她们,厚厚地打点了狱卒。 正因如此,罗家女眷过得虽苦,却不曾受到欺侮。 苏氏斥责罗雁回,“真是有眼无珠,把珍珠当成鱼眼,却把畜生当成座上宾要是能脱罪出去,趁早退了亲事,你高攀不上人家。” 亲事自然没退成。 而她被卖为奴,自然也无从打听何若薰是否出嫁,又是嫁给了谁。 转世重生已十年,严清怡怎么也料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何若薰。 可是能够再次见到她,而且是略带天真稚气的她,感觉真好。 严清怡不由弯起唇角。 就听何若薰问:“这些绢花都是你做的?” 严清怡轻声回答:“是,不知姑娘可否喜欢?” “你的手真巧,”何若薰赞叹不已,伸手掂起一直大红色绢花,“这可是照殿红,你家里养茶花?” 严清怡骤然心惊。 照殿红是很珍贵的茶花品种,前世罗家就养着两株,她看得多了,所以才能轻易地做出来。 茶花不耐寒,冬天需要搬到专门的暖房里过冬。 因苏氏爱养花,家里特地安了暖房。 如今她连件潞绸衣裳都穿不起,怎可能养得了名贵山茶? 严清怡只惦记着拿出手艺,把绢花做得精细逼真,多换点银钱,却没想到会在这个关节露了馅。 她怎就忘了,苏氏相中何若薰固然是因为她善管家,也因为两人都爱赏花养花。 当初就是因为花会上能谈到一处,苏氏才真正动了心。 严清怡犹豫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父亲 ,因夏天衣衫薄,将两个银元宝随身带着有些不方便,可要放到柳条箱子里又觉得不放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前世她可以一掷千金,花费几十两银子买根钗,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现在却不可同日而语,手里的每一文钱都是她辛苦赚的,是她后半辈子的保障。 严清怡思量番,寻个借口往四海钱庄兑了张十五两的银票,与这几天画的花样子放在一处,塞进床头矮几上的针线笸箩里。 家里的男人都不会碰针线笸箩,只除了薛氏。 严清怡特地叮嘱她,“娘,那些花样子都是我费心画的,你可别往外借。” 薛氏笑着应了,“放心吧,你不说,谁知道你有。” 说来也是,以前严清怡都是穿裋褐,这两个月才开始穿裙子,款式很简单,也没有复杂的绣花,就只一两朵野菊或者两三支兰花。 确实不会有人来借。 严清怡暗笑自己思虑太多,放下心来。 没几天,就是中秋节。 吃过月饼赏完月,曹大勇带着严青昊到府衙应选。 曹大勇毫无悬念地选中了,严青昊因年纪小,教头不太想收,架不住严青昊死缠烂打,再有曹大勇帮忙说合,教头答应试两个月,要是能吃得了苦就留下,否则就卷着铺盖走人。 严清怡这才知道,原来学武是要留在府衙,而且先前说的二十文是单独给教头的孝敬,吃饭住宿需得另交费用,倒是不多,连吃带住一个月十五文。每十天可允他回家住一天。 严其华凉凉地说:“十五文,足够咱们一家七八天嚼用,我那铺子好几天没开张了。” 言外之意是嫌花费多,他不可能出钱。 严青昊小脸涨得通红,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悻悻然进了北屋。 严清怡跟着进去,安慰道:“别担心,有姐呢,你忘了姐手里有银子?你把要穿的衣裳收拾好,我去晒晒被子你看你的被子踢蹬的,先带上我这床,我另外再做。” 严青昊抽下鼻子,找出块蓝布包袱铺在床上,开始收拾衣裳。 严清怡抱着被子出去,对坐在杏树下的严其华道:“二弟知道长进是好事,既然有这机会就让他试试,我做绢花也卖了几十文钱,以后再多做些,总能把费用凑出来。” 严其华手里正编柳条筐,闻言眯缝了眼打量她,长长叹口气,“我不是拦着不许,早先也应了你。可花费又多出许多,家里这情况既然你愿意出,我也不多说什么,他想去就去。” 严清怡进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严青昊。 严青昊噘着嘴小声道:“爹不是没钱,头几天黄仁贵买走两张条凳和六把椅子,得了半吊钱他一准儿给了小寡妇,我看到她到铺子买过肉。” 严清怡忙止住他,“这事咱们心里明白就行,千万别往外说,传出去娘被人指指点点,咱们也跟着受连累。”边说边翻着他整理出来的衣裳,将两件破烂得不像样的挑出来,又把她春天时候穿过的两件添了进去。 这时,薛氏买菜回来,掏出一把铜钱数出十八文对严青昊道:“听你曹婶子说,每月的食宿要另给,你拿着,当心丢了,另外三文留着嘴馋时候买块糖吃。” 严青昊看向严清怡,见她点头,方接在手里。 再待两天,严其华背着铺盖卷把严青昊送到了府衙。 自打过完中秋节,天气仿佛一下子变冷了,又下过两场秋雨,风骤然肆虐起来,吹得树叶哗啦啦往下落。 幸得薛氏有打算,趁着天暖和时把夹袄棉袄都备上了,只是冬天的厚被还没有做成。 娘俩见家中严青昊兄弟的被子都破得不行,干脆买了新棉花和细棉布,厚厚实实的絮了两床新被。 以前的被子盖久了,棉花发沉,又送到弹花匠那里弹了弹,重新絮过。 忙完这一切,严青昊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先前白净的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说,唇角还破了皮,沾着深褐色的血渍。 薛氏吓了一跳,将他拉到面前,心疼地问:“怎么弄成这样?” 严青昊想笑,可扯动了嘴角,顿时“嘶”一声,苦着脸道:“都皮肉伤,教头让两人对打,别人都是打肩膀打胸膛,我个子小,脸上就捱了好几下。” “哎呀呀,”薛氏从暖窠里倒出点温水,用棉布帕子沾着轻轻给他擦拭灰尘,“要不今年就算了,明年咱们再去。” 严青昊抿着嘴不说话,头却是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过得一刻钟,严清怡从回春堂买了药酒跟伤药回来,对薛氏道:“娘去买两根大骨炖个汤吧,我给阿昊上药,擦过药好得能快些。” 薛氏道声好,提着菜篮子出了门。 待她离开,严清怡将瓷瓶打开,用指尖轻轻挑出一点药膏,匀在严青昊脸上,“听大勇说,你跟人打架了,先前是我考虑不周,要不还是等你长两岁再去?” 严青昊倔强地道:“不,田二胖不走,我也不走,我得比他强。” “田二胖是谁?” 严青昊目中蕴着泪,“就是那个小寡妇的儿子,他也去学武,是爹给他出得钱。” 严清怡大惊,心头火蹭蹭地往上蹿,手中瓷瓶险些跌落在地。 有这么当爹的吗? 自己亲生的儿子不管,却上赶着供给别人家的儿子。 思及此,忽地生出个念头,稳稳心神,低声问道:“田二胖长得什么样儿,跟你有没有点像?” 严青昊犹豫着摇摇头,“看不出来。姐的意思是” 严清怡叹口气。 有大房家的严青贵在,她怎可能不多想一层? 如果田二胖真是严其华的儿子,倒真是要好生谋算谋算了。 严清怡上完药,嘱咐道:“回去后好生看看田二胖的模样,对了,他今年多大?” “十岁,比我还大一岁。” 严清怡拍拍他肩头,“你好生跟着教头学,再对打时候躲闪得快些,别总吃亏,伤药你带着,需要的时候就擦点儿,要是别人需要也别小气,学着结交些人,也免得被欺负。” 严青昊一一记在心里。 等下次回家,严青昊支支吾吾地说:“大勇哥说,田二胖嘴唇薄得像刀片,一看就是个小心眼爱记仇的人。” 严其华就长了双薄唇。 严青昊更像薛氏,是忠厚老实的长相,而严青旻也是一副薄唇。 严清怡辗转反侧大半夜,第二天送严青昊出门前,低声吩咐他一席话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偷窃 ,耍钱即是赌! 饶是已经被严其华惊讶过多次,可听到这个消息,严清怡脑子还是“嗡”一声,半天没反应过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严其华偷腥是惯犯,养个私生的儿子也极有可能。他一介白衣,既没功名又非官员,就只脸面上不好看,别人奈不了他何。说不定他根本不在乎脸面,反而觉得自己有本事。 赌却不然,是朝廷明令严禁的。 一旦沾了赌,十人有八人要倾家荡产。 罗雁回就是前车之鉴,曾经一夜之间输掉五百两银子。 只是,不等他败家,罗家就先败了。 陆安平列举的罪状中就写了这条,后面还跟着一句,“国子监是清水衙门,月俸不足十两,罗阁老自认两袖清风洗手奉职,罗家为官才只三代,试问何来如许财富,可供这般挥霍?” 也不知严其华是刚开始赌,还是已经染了瘾,又或者只是偶然路过,并没有参与其中? 如果能借此机会将严其华送到监内吃些苦头倒是不错,就怕牵连严青昊兄弟。 不管是科举还是为官都需家门清白,有个嗜赌又坐过牢的父亲,两人哪里还有前程? 严清怡犹豫不决,索性先不想,将手边鞋子递给严青昊,“你试试,特地做得大了些,等穿上棉袜就暖和了。” 严青昊摩挲着玄色鞋面上两片墨绿色竹叶,不舍地摇摇头,“在府衙整天不是跑就是踢,穿不了两个月就破了,留着过年穿。” 严清怡笑道:“就是给你学武穿的,娘特地多纳了两层袼褙,免得冻脚还结实,等过年另做新的。” 严青昊默一会儿,悄声道:“姐,我以后要考武举,立军功,当大官,让皇上封你个一品夫人,每天都穿新衣裳。” 也不知从哪里又听来这一套? 严清怡乐不可支,“你要真的做上三四品的大官,首先是给你媳妇封诰,要是朝廷恩典,会给娘加封诰命,姐姐却是指望不上的,自古以来没有这个例。” 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赶紧换过话题,“谁跟你说的考武举立军功?” “林大哥,”严青昊面色赧然,支支吾吾道:“林大哥说男人应当顶天立地杀敌报国,说我不该说那些闲言碎语。” 严清怡顿然了悟,她是女子,玩些勾心斗角的小心思没什么,如果教得严青昊只会在内宅琐事里打转,那才真正是毁了他。 一念及此,连忙道:“是姐的错,姐没想那么多,就只看见眼皮子底下这点事儿,那个林大哥说得对,好男儿志在四方对了,林大哥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严青昊眼中顿时流露出仰慕与叹服,“他叫林栝,不是宽阔的阔,是一种树,听说是知府老爷的亲戚,反正就管着我们,有时候教头也得听他的。” 一种树? 以树为名,那就是栝了。 严清怡莞尔,“栝是桧树,二郎庙门前不就种了两棵?桧树经霜不坠寿高千古,是个好名字。” “林大哥功夫也很好,我们十几个人联手都打不过他,教头说他是经过高人指点的就是太严厉了。” 严清怡鼓励道:“严师才能出高徒,你好好跟他学,将来打败他。” “我打不过他,”严青昊丝毫没有底气,“能在他手下坚持一会儿就行。” 严清怡笑嗔,“你这个没出息的。” 姐弟俩嘻嘻哈哈,其乐融融。 傍晚归家的严其华脸色却不太好,神情木木的像凝了一层霜,看向严青昊的目光颇为不善。 严青昊心里发憷,低着头只顾扒米饭,连炖的肉骨头都不敢动。 想必,小寡妇已经把田二胖在府衙被骂的事情告诉了严其华。 现下就等着严其华为私生的儿子讨公道了。 严清怡鄙夷一笑,夹起两块肉放进严青昊碗里,“别光吃饭,多吃肉才能长得壮实,不怕被人欺负。” 严青昊感激地瞥眼严清怡,三口两口把肉吞进肚子里。 收拾完碗碟,严青旻照例在饭桌旁看书,薛氏继续糊袼褙,严青昊则在旁边蹲马步。 严清怡见灯光暗淡,又点了一盏油灯。 严其华“噗”吹灭了,不悦地说:“点那么多灯干什么?家里有多少钱由得你糟蹋?” 严清怡低声道:“一晚上点不了半两油,费不了许多钱。” “顶嘴?”严其华“啪”拍在桌子上,严青旻猝不及防,哆嗦了下。 严清怡本待开口,见薛氏摇头便没作声,严其华却愈加来劲儿,又拍下桌子,“仗着能挣几个臭钱胆气壮了是不是,是不是还想飞?连老子都敢顶撞。” “就点灯油,你想哪里去了,生这么大气?”薛氏温声劝道,朝严清怡使个眼色,示意她回屋,又给严其华倒了杯热茶。 严其华却不领情,怒道:“还不都是你惯的?”手一推,茶盅的水尽数泼在薛氏手上。 薛氏“哎哟”一声,手背已红了大片。 严清怡手脚快,立刻绞了凉水帕子覆上去,又要打发严青昊寻郎中要烫伤膏子,薛氏止住她,“不用,外面冷,灌一肚子凉风,我手不要紧你们不用在这杵着了,收拾下早点睡,明儿早点起。” 严青旻迅速合上书溜回北屋。 严青昊担心地看眼薛氏,跟在严清怡身后回了屋。 屋里冷清清的,北风呼呼拍打着窗扇,顺着窗缝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严清怡放下窗帘,挡住了些许冷风,又将屋里的棉布帘子拉好,褪去了外衫。 帘子里头,严青昊悄声问:“姐,娘不会有事吧?” 不知是说薛氏的手,还是别的什么。 严清怡同样低声答,“不会,你快睡,明儿早些起来把屋子院子扫一扫。” 严青昊答应了。 没多久,就听见悠长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微微呓语。 这两人,头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严清怡无声地笑笑,掀开帘子见两人被子盖得严实,又掩好帘子,蜷缩在被窝里,全无睡意。 南屋有说话声传来,先是窃窃低语,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只听得薛氏道:“你低些声,孩子都没睡,听见了笑话。” “你怕笑话我不怕,”严其华拔高声音, “争吵几句怎么了?堂堂当家爷们手里一文钱都没有,要想出去打点酒还得从娘们手里要,传出去你就不怕被人笑话?” 薛氏仍是温言温语地道:“我手里也没有钱,上个月从箱子底儿找出匹花色过时的府绸换回一两银子,新做了四床被子,给阿昊和阿旻各添了身衣裳,再买了些米面还有墙根那些萝卜白菜,余下三百文没敢动,打算留着过年今儿炖的骨头是阿清去买的,阿昊在府衙清水寡汤地吃,回家若不添点油水补补,身子受不住,阿旻也正长身子。” “无知娘们就会败家!”严其华骂一声。 严清怡分辩不出这是在骂自己还是骂薛氏,只觉得可笑。薛氏识文断字,而自己前世算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至少能够吟诗赋词弹琴作画。 严其华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还有脸说别人无知? 默得片刻,南屋又有了声音,仍是严其华,“阿清可是攒下不少银钱,我前几天听元壮提起才知道,大勇竟然能把小小一篮桃子卖到五十文阿清卖杏子肯定没少赚,这满树杏子都让她卖了,得来的钱我可是一文都没见到。” 薛氏叹道:“还哪里有余钱,阿旻的纸笔花费大,阿昊每月要十五文,还时不时买些肉食,又给你打酒,都填补到这个家里了。” “还有绢花呢?今天经过小仓特意打听了,阿清做那些最少五文一支,我看她最近没闲着做,至少也能卖出百八十文。” 薛氏解释道:“她就往外卖过一回,这个月家里针线活儿多,她没做出几支来。” “你就别跟着推三阻四了,”严其华突然凶狠起来,“老子好吃好喝养她十几年,花她几文钱怎么了,不应该?” 严清怡立刻猜测到严其华的意图。 她早有预感严其华要打她银钱的主意,还以为会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动手,没想到竟是现在。 她要继续装睡只作不知,还是假装被吓醒,惊呼几声? 尚未拿定主意,就听南屋的门开了,说话声便愈加清晰。 是薛氏有意压低的劝阻声,“阿清都十一了,这么大的姑娘谁不戴个花儿朵儿的,就她身上一点首饰没有,她攒点私房钱不容易,你何必” “你少跟着掺和,要不是你整天惯着,老子早就把钱拿到手了,你给我让开。”严其华不耐烦地斥责几句,接着又听到重物的撞击声,夹杂着薛氏的低呼。 想必是薛氏被推倒了。 那沉重的脚步声却丝毫未停,仍是渐行渐近。 严清怡心头火蹭蹭地往上蹿,伸手从床头针线笸箩里摸到剪刀,塞在枕头底下。 不过数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外间的灯光晃进来,影影绰绰的,照出个高大的黑影。 严其华根本没往床上看,直接弯腰将床下的柳条箱子拖了出来。 严清怡悄悄握紧了剪刀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偶遇 ,“是哪个在你面前胡吣?”薛氏情急,竟然脱口说出粗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严清怡追问:“是真的吗,爹真给我喂了炒黄豆?” 薛氏道:“怎能可能是你爹?你那天倒是真吃了豆子,也不知哪个缺德的喂给你,好在你命大,眼看着没气了又给缓了过来。” 严清怡平静地说:“可我在梦里看见的就是爹。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穿件绣着大红鲤鱼的衫子,裹着鹅黄色包被,躺在现在大伯母的东屋,爹穿一身靛蓝色裋褐,前襟上绣了道绿色的水草纹会不会神仙托梦?” 薛氏如遭雷殛。 严清怡抓周那天穿的衫子,是她刚得知有孕之后费了两三个月的工夫才绣成的。为了鲤鱼身上深深浅浅的红色,她花了十几文钱特地到文庙街选的丝线,惹得张氏好一个不快。 严其华那件裋褐,是他摘杏子不小心被枝桠划破一道口子,为做掩盖,她才绣的水草纹。 当初怕张氏知道,严其华拦着她不许把严清怡噎着的事情说出去,知道的人并不多。 时过境迁,薛氏再没提过此事,严其华也绝无可能告诉严清怡。 而严清怡才刚一岁,还没断奶的娃娃能记得住什么? 可她竟说得真真切切丝毫不差。 难道真是神仙托梦? 这世间又哪里来的神仙? 严清怡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道:“因为我是个闺女,身体不好时常生病,祖母嫌弃我请郎中花费大,虽然都是娘的私房银子,爹仍然生出这个念头我还梦见三岁那年冬天,爹带我去升仙桥,趁人多拥挤,丢下我走了。” 这事儿也是有的。 薛氏在家除尘照看严青昊,严其华到小仓置办年货,带了严清芬和严清怡两人同去,归来时却只有严清芬一人。 严其华说,严清怡不听话四处乱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提着东西又领着严清芬不方便,先把严清芬送回来再去找。 不等严其华出门,严清怡被二郎庙的郭大叔送回家来。 薛氏还记得郭大叔的话,“小丫头老老实实地站在升仙桥桥墩子旁边,不哭也不闹这孩子,别看不爱说话,心里都明白着。” 尘封已久的往事猛地被揭出来,薛氏不敢相信,又消除不了心底的疑惑。 严清怡自小就乖巧,只要出门总不离她左右,要说严清芬乱跑还有可能,严清怡是绝对不会的。 可严其华毕竟是亲生的父亲。 虎毒不食子啊! 严清怡见薛氏沉吟,轻轻说声,“我先去给阿旻买笔。” 出得门口,没走近路,而是特意绕了个弯儿,从胡同另一头出去。 自家的木匠铺子门上挂着锁,可见严其华并不在,也不知他得了那几百文银钱去了哪里。 隔壁吴家的炒货铺子倒开着门,吴大叔拿把大铲子正炒南瓜子。 严清怡稍站片刻,待吴大叔停手,上前买了二两南瓜子,问道:“吴叔可知我爹往哪里去了?今儿天冷,我娘惦记着,让我爹早点回家暖和暖和。” “你爹一早跟黄任贵出去了,”吴大叔看着面前俏生生如桃花般娇美的小姑娘,眸中露出些许怜悯,“孩子,你长点心吧,你爹最近没少往黄任贵跟前凑那可不是什么良善人。” 黄任贵? 严清怡迟疑着问:“就是儿子在监牢当狱卒的那个?” “就是他,把闺女送给李老爷之后就发达起来了,整天耀武扬威的。那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爹也不知咋想的,跟他们搅和到一起干啥?” 严清怡想起严其华平素盯着自己那副假装和蔼的面目,无端地生起一种猜测,又问道:“李老爷在府衙任什么官职,今年多大年纪了?” 吴大叔摇摇头,“什么官职我不知道,反正见过的都说他年岁不小了,头发都白了大半。也是造孽啊,十四五岁的闺女往老头子身边送。” 严清怡顿时想起东坡居士写给子野的名句——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枝梨花压海棠。 可张子野总算是才高八斗的名士,这位李老爷 不由讽刺一笑,“兴许李老爷气度高华风流倜傥,两人各取所需,也挺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个清冷的声音,“李丰显,年五十有二,司狱司的司狱,从八品。” 严清怡蓦然回头。 面前站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穿身靛蓝色裋褐,身材高且瘦,脸庞也瘦,显得那双眼眸格外明亮幽深,这幽深里分明还含着丝轻视,“司狱是个肥缺,掌管着好几处监牢。” 难怪黄任贵的儿子能当上狱卒。 原来李老爷就是主管的头头。 狱中被羁押的犯人怕被苛待,少不了花费银钱去打点,倒真是个肥缺。 黄任贵这女儿卖得值,卖得值啊! 严清怡微微一笑,颔首道:“多谢告知。” 跟吴大叔告别,复往前行。 林栝情不自禁地看向她的背影,身姿笔挺,肩膀平直,步伐不紧不慢轻盈舒缓,虽然穿着粗布厚棉袄,却格外地显出纤细的腰身来。 下~身穿着湖水绿的八幅罗裙,裙摆间或被风扬起,她脚上墨绿色鞋子时隐时现,像花丛中翻飞的蝴蝶。 在大街上,极少见到这般端庄而不失优雅的姿态,也极少见到八幅罗裙。 这好像还是十几年前时兴的样式。 印象里,他的娘亲就有条颜色样子都差不多的裙子。 那年冬天,扬州好像格外冷,娘亲穿杏子红的袄子披灰鼠皮斗篷,牵着他的手走在花园的石子路上,小径湿滑,娘亲却走得从容淡定,一边指着路旁翠竹轻声细语地说:“雪霜徒自白,柯叶不改绿,竹凌冬不凋虚空有节,所以又叫冬生草。” 娘亲爱竹,学其刚直的气节,也死在名节上。 距今已有七年。 而昔日的情景却始终清清楚楚地记在脑海里。 所以,当他看到身形相似的女子,就不由自主地走近前来,不想听到了那番话。 打听衙门里油水丰厚的李丰显,还说各需所需是好事,难不成她也贪图富贵,想去伺候足可以当她祖父的李丰显? 真正可惜那副好仪态了。 林栝自嘲地笑笑,买了半斤葵花子,正要离开,却见适才那女子竟停住步子等在路边,似乎正是要等他。 林栝心生疑惑,却坦然地迎上前。 严清怡微微屈膝福了福,“适才听小哥言谈,像是对府衙很熟悉,不知府衙有几位李大人?” 有几位李大人? 这是觉得李丰显年纪太老,又要打别人的主意? 林栝再掩藏不住内心的鄙夷,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道:“除了刚才的李丰显,另有位李兆瑞,是正五品的同知,时年三十八岁,月俸纹银十四两;还有位李万路,在兵房任典吏,时年一十九岁,月俸大概一吊钱,这后一个想必你看不上吧?” 严清怡听得认真,本是颇为感激,听到最后一句,猛地醒悟到什么,顿时怒了,“枉为男子竟是一副小人心肠?” 她年岁小,身量比林栝矮许多,需得仰着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眸。那张精致如画的小脸便完全呈现在他的面前。 眉似远山长,目若秋水静,因发怒,白皙的肌肤蕴着霞色,就好像初春枝头绽放的桃花,娇艳柔嫩。 林栝心头震了下,方才他没仔细看,这下倒看了个正着,没想到她长得这么漂亮,穿这粗布衣裳却是简陋了,如果换上锦衣华服还会更美上几分,足可以在内宅争宠了。 难怪心气儿高。 林栝轻蔑一笑,扬长而去。 严清怡狠狠地瞪他两眼,回转头仍是往小仓去。 虽说这人心思不正,可总算说出了她想要的消息。 她之所以打听姓李的,是想知道南关大街住的那两姐妹是什么人。 何若薰跟她们以表姐妹相称,应该是非常近的亲戚。想来,李家姐妹应该是李兆瑞李同知的女儿了。 后来,好像李兆瑞升任京官,这姐妹俩跟着去了京都。 她记得有次花会,好友魏欣曾远远地指了李家姑娘说:“是何若薰的表妹,刚从济南府进京,那两姐妹都抢着嫁到何家去,在家里明争暗斗不说还三天两头往何家送吃食c送鞋袜,何夫人头疼得要命。” 魏欣的娘亲,父母健在儿女俱全,时不时被人请了去当全福夫人,不管在勋爵还是新贵圈里都很受人欢迎。 所以,魏欣的消息非常灵通。 只可惜,何夫人哪个都没要,而是另挑了个家世极普通的女子。 她回家后,跟娘亲苏氏提起此事,苏氏嗔道,“小小年纪做个诗画个画儿,干什么不好,偏要学别人说闲话,传出去怕不被人指指点点?” 她嘟着嘴道:“没跟别人说,就我跟阿欣两人,以我们俩的交情,哪里会传到外头?” 刚说完,二哥罗雁回撩了门帘进来,“阿梅跟谁的交情好?我今儿倒是认识了一个刚从宜春进京的朋友。” 罗雁回所说的朋友就是陆安平。 陆家与李家应该是同一年进的京。 可到底是哪年来?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谋算 ,一夜,严清怡只隐约听到南屋又有争执声,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翌日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她赶紧喊严青旻起床。 严青旻嘟哝道:“姐怎么不早点叫我,往常我都是早两刻钟去先生那里,今儿却是迟了。” 遇到事情不找自己的责任,却先抱怨别人。 严清怡顿觉不对劲儿,可念在他尚不满八岁,正嗜睡的年纪,便温声道:“你既是要紧读书,就该自己想着早起还有昨晚,娘去担水那点儿工夫就等不得?长辈还没就坐,晚辈就不应动筷子。” 严青旻低应一声,“我知道了。” 严清怡帮他系紧棉袄,把外衣整理好,走出门才发现家里冷锅冷灶的,严其华又是早走了,薛氏两眼木登登地坐在椅子上。 “娘,”严青旻过去扯扯薛氏衣袖,“早饭吃什么?” 薛氏如梦方醒,忙道:“我去外头买几只包子。” “娘歇着,我去,”严清怡拦住她,取了围巾包在头上。 刚出门,就听隔壁大房院里传来孙氏凄厉的喊声,“有种你再说遍,我给你生儿育女,伺候你的老娘十几年,你竟想休我?” “我就是要休你,你这泼妇,好吃懒做的死婆娘娘的,你敢动手打人?”是严其中的声音。 接着又是孙氏,“好,姓严的,你有种,我倒看看你怎么把这话咽下去。” 大房真是三天两头吵架。 严清怡摇摇头出得院门,正瞧见孙氏披头散发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许是刚动过手,她脸颊有些肿,外衣系扣也散了两个。 邻居们都掩着嘴笑,曹大勇的娘亲许氏也在。 严清怡笑着招呼,“曹婶子。” “三妞要出门?”许氏点点头,指着孙氏背影,“你这位伯母可真是,天天吵吵。还是你娘性子好,说话细声细气的让人舒服唉,婆娘贤惠,家里才和睦。你随你娘,也是个好性子的。” 严清怡不爱听,借口有事,加快了步伐。 买回包子,打发走严青旻,薛氏开口问道:“你大伯跟伯母又吵架了,街上又围了一圈人吧?” 严清怡“嗯”一声。 薛氏又道:“你伯母家里五个兄弟,你大伯奈何不了她。” 严清怡见过孙氏的兄弟。 上次也是吵着休妻,结果孙氏的兄弟们外带着一伙族人扛着锄头铁锹找上门了,严其中赔了许多好话,又指天画地地赌咒发誓,才让孙氏消气。 而薛氏,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谁来给她撑腰? 如果严其华死活不放人,薛氏绝对离不开这个家。 现在就是要严其华松口! 严清怡想一想,把自己做的绢花一字摆开,挑出来五支相对不太好看的,用盒子盛着去了小仓。 临近腊月,人们都开始置办年货,小仓更是热闹。 很多铺子在路边架了摊位,以便行人购买。 严清怡瞅准个卖得好的布料摊子,往旁边地上铺块蓝布,把盒盖打开,露出里面的绢花,摆好了,侧过头,对布料摊主说:“大叔,我借你的宝地卖几支绢花行不行?” 摊主本不愿自己的地盘被强占,可见严清怡生得漂亮,而地上摊着的蓝布只一尺见方,盒子里东西也少,便笑着答应了,“行,这花儿是你做的,不错。” 严清怡面露羞涩地道:“刚开始学,好容易做出这些,想过年买点糖果。” “好孩子,”摊主夸赞句,大声吆喝起他的布料,“来,走过的路过的,看一看啊,上好的粗棉布,不脱丝不掉色,一文一尺,八文一丈,都来瞧一瞧啊。” 严清怡跟着他学,“看一看啊,上好的绢花,十文一支,都来瞧一瞧啊。” 两人一个声高一个声低,一个声粗一个声细,倒是相得益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婶子大娘去看布,年轻姑娘和小媳妇就蹲着身子瞧绢花,一看就爱不释手,问道:“多少钱?” 严清怡脆生生地答:“十文一支。” “太贵了,我在那边铺子里买的才五文,你这顶人家两支了,个头还不如那边大。” 严清怡不急不恼,笑呵呵地道:“姐刚从那边过来,肯定知道那边是什么货色。要不,姐拿出来比一比,看哪种划算?” 小媳妇从布袋里取出在铺子里买的绢花。 适才看着挺中意的绢花顿时显得粗糙而笨拙,尤其花瓣蔫巴巴的,像是快要凋谢一般,远不如面前的水灵鲜艳。 小媳妇还在犹豫,年轻姑娘已经忍不住了,胳膊肘拐一下她,“嫂子,过小年他来送年礼,肯定要碰面。” 戴上这朵花,让未来的夫婿看一看。 小媳妇开罪不起小姑子,犹豫着付了钱。 小半个时辰之后,严清怡揣着五十文钱买半斤炒栗子,买半斤麦芽糖,回家包上件衣裳到曹元壮家。 麦芽糖是给大美的。 严清怡问许氏,“不知道大智哥有没有空,上次阿昊走时就带了两件外衣,这好几天没回来我怕他没得衣裳换,想麻烦大智哥跟我跑一趟。” 许氏笑道:“有空,怎么没空?这次大勇他们得腊八才能回来,我也惦记着他不知道冷热换洗,正好把这件厚棉袄给他送去。”扬声将曹大智唤出来。 曹大智已经十五岁,比严清怡足足高出两个头,爽快地说:“天儿冷,三妞就别跟着跑了,把东西给我,我一并送过去。” 严清怡笑道:“没事儿,我特意多穿了两件我不单送衣裳,还有些话嘱咐他。” 曹大智看严清怡穿得圆鼓鼓的,笑一笑,“行,走吧。” 两人走得急,到府衙门口时,严清怡已经薄薄地出了身细汗,头巾里也热乎乎的,但是怕受风,不敢解开。 曹大智请门房进去喊人,好说歹说磨叽了好大一会儿,门房才不情愿地进去了。 过得一刻钟,曹大勇跟严青昊只穿着单衣一路小跑着出来。 严清怡忙抖开手里衣裳给他披上,又掏出帕子擦他额头的汗,恼道:“看你怎么不穿上棉袄再出来?” 严青昊笑道:“刚练习对打,一点都不冷,还热着呢。” “那也得穿严实了,”严清怡将炒栗子塞进他手里,“吃之前在炉子上烤烤,别冷着吃。” “嗯,我知道”,严青昊忙不迭地点头。 严清怡俯身把这几天的事情简略地说了说,嘱咐道:“炒栗子给大伙儿分分,别小气。这衣裳我先前没怎么穿,就说是新做的,爹最近没少往家里拿银钱,所以每人都添置了衣裳。记住了?” 严青昊并不完全明白严清怡的意图,却很认真地答应,“我都记住了,姐放心。” 那边,曹大智把东西交给大勇之后再无别话,兄弟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边姐弟俩窃窃私语。 就见严青昊先是惊讶后是气愤,最后又小鸡啄米般点头,大勇羡慕地说:“阿昊有福气,要是我有个长姐就好了。” 曹大智“啪”拍在他后脑勺,“尽说这些没用的。” 严清怡已说完话,笑着推严青昊一把,“快回去吧,耽搁久了被教头骂,有些事等你回家再商量。” 严青昊应着,走两步,又回头,大声道:“姐,我会有出息的。” 严清怡目送他走进府衙后门,才转身与曹大智一道回了涌泉胡同。 走进家门,就感觉一种不同寻常的宁静。 薛氏既没有在院子里洗衣服,又没有在厨房准备饭菜,家里冷冷清清的,半点烟火气儿都没有。 严清怡忙推开南屋房门,见薛氏端坐在妆台前,这才松口气。 再一瞧,发现出不对劲来。 薛氏穿了件天水碧的杭绸褙子,头发梳成堕马髻整齐紧实,发间插两支银钗,腮边难得地搽了些腮红,看上去明艳清婉。 平常的她根本不会这般打扮。 严清怡顿时想起前世的苏氏,得知圣上裁决那天,苏氏跟狱卒要了盆清水,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把头发抿得光滑水亮,裙子抻得板板正正。 吃过晚饭,苏氏说她累,就在墙边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她才发现苏氏脖颈处插着一根簪,而身子早已冰凉。 想起往事,再看眼前,严清怡只觉得头皮发麻,身子发软,“噗通”跪在薛氏面前,“娘,卖炒货的吴大叔说爹最近天天往黄任贵跟前凑,他让我长点心,娘,我怎么长心,要是爹非要卖了我怎么办?”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鼓动 ,正值午后,一天中阳光最强烈最温暖的时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虽然身处北屋不见太阳,却并不太冷,可现在严清怡分明察觉到丝丝凉意从心口泛出。 这是个不足八岁孩童说的话? 这是不足八岁孩童的目光? 带着怀疑,带着审视,带着威胁,冷冷的,直直的,仿佛要从她的眼眸窥探到内心似的。 严清怡微阖下眼,无谓地说:“撕了吧。” 严青旻眸中明显露出些惊讶,慢慢撕了个小口子,“真撕?” “没用的东西,留着干什么?”严清怡笑一笑,从严青旻手中夺过银票,看一眼,“嘶啦”撕成两半,叠起来再撕,终于撕成了碎片。 严青旻目瞪口呆。 严清怡笑道:“这屋里暗,你当心眼睛,我昨儿没睡好,稍微休息下。” 将布帘子拉上了。 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严青旻这表现太令人失望了,出人意料之外的冷情,又超乎年纪的老成。 会不会跟自己一样,身体里面住得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严清怡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由细细回忆着从严青旻出生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好像并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 他小时候爱哭爱闹,稍微不见薛氏身影就放声大哭,小解时候也不避讳,不管人多人少,不管是在炕上还是地下,反正想尿就尿。 及至稍大点,虽然比严青昊机灵些,却也表现出特别的聪明。 就是懒而且馋,常常倚小卖小逃避干活不说,还多占多吃。 因为他年纪最幼,不管是薛氏还是严清怡都愿意纵着他。 或许就因此而养成了这种性情。 也不知从现在开始扳正,能不能扳过来? 严清怡思量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见薛氏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睡这么久,再不起夜里就该走了困。” 严清怡忙坐起身,穿好棉袄,匆匆梳了梳头发。 日影已经西移,将天边云彩晕染得绚烂多姿,晚霞斜斜地铺照在院子里,一半儿亮一半儿暗,有种不真实的美。 严清怡恍然记起下午本该买对联纸找袁秀才的,这个时辰已经晚了。 薛氏笑道:“不急在这一时,明天去也不晚。” 袁秀才上午教七八个弟子读书,下午会有空闲时间。 吃过午饭,严清怡听从薛氏吩咐,买了大红对联纸和二两白糖往府学胡同去。 原以为袁秀才会歇晌觉,严清怡正打算在偏厅等一会儿,没想到书僮很客气地说:“严姑娘来得巧,先生正有事跟姑娘商量。” 严清怡颇为意外,随书僮走进书房。 书房点了炭盆,非常暖和,虽说炭不如她前世用得好,但比起犹如冷窟般的涌泉胡同来说,无疑于天上地下。 严清怡恭敬地朝袁秀才行个礼,“先生找我有事儿?” 袁秀才递给她一只信筒,“你的信,刚送来不久,否则就要青昊带回去了。” 严清怡道谢接过,只见上面写了袁秀才的名讳,再里头另有只略小点儿的信筒,写的是“烦请转交涌泉胡同严家三娘”。 字体柔媚秀丽,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除了何若薰,严清怡再想不到会有别人,忙抽出信纸。 信果然来自何若薰。 上面写她费尽心思好容易得来一坛秋露白,只是京都大雪不断,难以出门,所以还未曾到丰台去。现在只盼望年前天气能好转些时日,再打照殿红的主意。 严清怡看着落款,自写信那日到现在足足半个月之久,想必真是大雪封路耽搁了驿站。 还好,何若薰不曾忘记她,也不曾忽略应许过的话。 严清怡笑笑,问袁秀才:“我想写封回信,可否借先生笔墨一用?” 袁秀才指了书案,“你自便即可。” 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 砚是易水砚,墨是松烟墨,有大小两种毛笔架在湘妃竹的笔山上,旁边摆着竹根雕的笔洗。 严清怡吸口气,往砚台里注上半砚水,执起墨锭研磨片刻,待墨成,铺平一张宣纸,两边用竹根镇纸压好,选了那支细毫笔,稍加思索,便落笔如飞。 一系列动作娴熟而优雅,像是做过千遍万遍般。 袁秀才颇觉诧异,慢慢踱到案前,瞧见纸上工整的小楷,问道:“你师从何人?” 严清怡思量片刻,诚恳地道:“先生问询本不该瞒,只是我另有隐情不便相告,请先生恕罪。” 袁秀才点点头,因见她带来的对联纸,便笑道:“如此,便由你伺候笔墨吧?” 严清怡欣然答应,再研了些墨,铺开对联纸。 袁秀才约莫着纸的长短,问道:“要五言联还是七言联?” 严清怡笑答:“难得求先生写一次,还是字数多点合算”,扫一眼架上悬着的毛笔,学着袁秀才的语调问,“先生用京提还是大楷笔?” 袁秀才笑眯了眼,指着紫狼毫的京提,“这个顺手些。” 严清怡取下来,双手呈给他。 袁秀才蘸了墨,屏住气息,忽然运笔飞舞,一鼓作气写下上联,稍停,待严清怡换过另一联纸,重新蘸墨写出下联。 趁着等墨干的空隙,严清怡问道:“阿昊跟先生就读已一年有余,不知学业如何?” 袁秀才面色变得肃然,“我找你正是因为此事。青昊算是机敏,书读两三遍便能记住,释意也讲得通,在八个弟子中算是佼佼者,只是他过于急功近利,心术有些” 似是在斟酌用语。 “最近我也有所察觉,”严清怡低声打断他的话,“所以想先停两年,养养心性,否则读书读得多反而更坏。” 袁秀才捋捋胡子,长叹一声,“也好,学可以不来上,书仍是要读,年前我把论语中的学而篇和里仁篇给他讲讲。” 学而是《论语》开篇,主要讲务本,《里仁》是第四篇,说得是仁德。 严清怡连忙道谢,“有劳先生。” 出得门来,严清怡没回家,转而去了当铺。 当铺都黑,两支银簪只给了一两银。 严清怡并不嫌少,反正当得是活当,半年之内可以赎还。 途中经过四海钱庄,严清怡停了数息,终是没有进去。 过得三日,便是腊月初七,刚过辰正,严青昊就背着铺盖卷回来了。 原本说好的每十日回家一天,因过年要歇大半个月,加上年底差役公事忙,便没让他们休息。 这次足足在外头待了大半个月。 薛氏见到他就没移开眼珠,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个遍,好在严青昊脸儿虽变黑了,却是没带伤,连处青紫都没有。 薛氏这才放下心,乐呵呵地去买大骨准备给严青昊炖汤喝。 等她离开,严青昊跑到严清怡跟前,请功般道:“姐交代的事情我都做了,他气得眼红,三番两次挑衅我,我没搭理他。” 看着他老实憨厚的样子,又想起严青旻怀疑审视的目光,严清怡摇摇头,亲昵地揽过他,低声道:“这事儿你知我知,谁都别告诉,阿旻也不告诉我又做了些绢花,明儿咱们先去文庙街,然后到水井胡同。” 严青昊连声应好。 第二天,两人吃过腊八粥,帮薛氏收拾碗筷清扫了院子,才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严清怡没有像上次似的进绸缎铺,而是在杂货铺门口摆了个地摊。 严青昊疑惑不解,指着不远处的瑞祥问道:“怎么不进去?要是再能赚到银子就好了。” 严清怡笑着解释,“大户人家里冬月就开始选布料做过年衣裳,今天已经腊八,再做衣裳早就来不及了。上次李家姑娘出手大方,也是因为你说要读书的话。不管哪朝哪代,读书人总是被人尊敬,咱们家中清贫,却要省吃俭用地读书,所以她们才愿意接济一二。现在天冷,千金小姐们哪里会亲自出门?倒不如这里好,大家添置器皿用具,少不了从这边经过。” 严青昊敬佩不已,“姐真聪明,姐想得真周到。” 严清怡轻笑,见他耳朵冻得通红,忙把他的耳捂戴好,嘱咐道:“让你穿了厚衣裳你偏不,快往太阳底下站着去,别把耳朵冻掉了。” 姐弟俩有说有笑,欢乐不断。 此时,后街的胡寡妇家里,田二胖正吸着鼻子哭诉,“他得了炒栗子,一个屋子里住的十个人都给了,唯独略过我。他家里还送去新鞋子和新棉袄,他说他爹最近生意好,给家里人都添置了衣裳,等回家还能天天吃肉你不是说严家小子的爹就是我的爹,凭什么他能有新衣裳我就非得穿破烂,他能吃肉我连汤都喝不上?他还骂我没爹养没爹教,娘,你可得替我做主。” 胡寡妇咬咬银牙,“好你个严其华,竟然说一套做一套,敢骗老娘?二胖,你等着,娘也让你穿上新衣裳啃上肉骨头那个小兔崽子不是说你没爹吗,娘让他也尝尝没爹养的滋味”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决定 ,严清怡尚未回答,就听身边严青昊惊喜的喊声,“林大哥?” 抬头,便看见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眉平且直,眼深且亮,脸型瘦削,看着很年轻,却散发着清冷淡漠的气势。 不正是前几天在吴大叔的炒货铺子门口遇到的那人? 严青昊热络地介绍,“姐,这就是林大哥,我们的副教头。” 林栝也是一愣。 严清怡头上裹了条暗紫色的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先前他还真没认出来,直到看到她那双清澈沉静的双眸,才惊觉两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不是善缘。 没想到她就是严青昊口中那个聪明能干漂亮温柔的长姐。 还真是讽刺。 林栝根本没将严清怡放在眼里,看着严青昊不由就皱了眉,“怎么穿成这样?” 严青昊两手抄进袖口,跺着脚道:“太冷了。” 昨儿他只穿着薄棉袄,差点冻了个透心凉,回到家猛灌了两碗热姜汤才缓过来,今天汲取了教训,薄棉袄外头又套上了厚的棉大衣。 可在风地里站久了,还是禁不住寒气。 此时看到林栝仍然平常那件靛蓝色裋褐,面上一红,掏出手交错着搓了搓。 “这还叫冷?”林栝挑眉,“济南府比京都暖和多了若是这点冷都受不住,以后怎么跟着我去漠北,去辽东?” 严清怡听到此言,诧异道:“谁说他要去漠北?”侧头看严青昊,“你以为漠北什么人都能去?滴水成冰还是轻的,人在外头站上一刻钟能冻掉耳朵。” 前世祖父罗振业掌管户部,每年刚进八月,就得募集棉衣粮草往漠北运,生怕晚了冻出人命来。 就这样,那边将士还嫌军需运送得晚。 林栝淡淡道:“别人能去,他去不得?若是如此,何必来学武,就在家里守着妻儿过便是。既要出人头地,又怕吃苦受累,世间哪有这般美事?” 严清怡不由反驳,“出人头地也不止去漠北一条路,守卫皇城c剿除山贼,除暴安良,守得一方百姓安宁,不照样建功立业?” 林栝冷笑,轻声道:“没有哪条路比军功升职更快?” 严清怡回道:“也没有哪条路比打仗死得更快。” 严青昊见两人争执,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急中生智捧起地上盒子问道:“林大哥,你是想买绢花?” 林栝点点头,从里面挑出两支粉色芍药,“多少钱?” 严青昊挠挠头,“别人买都是十五文,林大哥不是外人” “五十文,”严清怡猛然打断他的话,“五十文一支,要就要,不要的话,我们得赶紧回家。” 林栝扫一眼她,又挑两支大红色的石榴花,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本来是半吊,刚才在茶楼喝了盏茶,应是足够的。” 严青昊明显不想收,犹犹豫豫地瞟着严清怡。 严清怡伸手接了,数出六十文,剩下的仍还给林栝,“就十五一支,不占你这个便宜。” 她在外头站得久,手指已然冻得通红,触到林栝手指,冰一般凉。 林栝指尖颤了颤,问严青昊,“你家在涌泉胡同?” 严青昊点头,“对。” “明早卯初,我在胡同口等你,虽说现在休沐,每天的训练不能丢下。” 严青昊没回答,先朝严清怡望去,见她跟没听见似的,猜想她是默许了,便应道:“好!” 姐弟俩收好剩下六支绢花,提着两挂鞭炮并两斤肥膘肉回了家。 薛氏已备了姜汤,催促着他们喝了,问道:“这膘子肉不便宜吧,前天我去买肉,肥膘都卖完了,就只剩下肋骨和没油水的腱子肉。” 严青昊快言快语地说:“十文钱一斤,本是屠户自家留的,姐多给了两文钱今天卖得不错,卖出二十多支,还剩下六支,姐说留着送人。”解开盛钱的布袋,“哗啦”把铜钱都倒在桌子上,一五一十地数。 严清怡则对薛氏道:“遇见衙门里的林教头,说明早卯初带着二弟去训练,我想做些炒面,二弟临出门前喝一碗,热热乎乎的。” 薛氏愣一下,嘟哝道:“寒冬腊月,卯初天还黑着。” 严清怡笑道:“林教头家离得远,肯定起得更早,他有心带挈二弟,就让他去吧。” 严青昊数完了铜钱,插嘴道:“我想去,今天里一层棉袄外一层棉袄都被林大哥笑话了,他就只穿着单衣。等我练得筋骨结实,也不用穿得跟熊似的。” 薛氏见两人都同意,便没多话。 少顷,严青旻回来,几人简单地吃过晌午饭,薛氏把那块肥膘肉切成薄片,下在锅里,等油出来,肥肉就变成了金黄色的油脂渣。 出来的油就可以用来炒菜c包包子,比菜籽油香很多。 薛氏上锅,严清怡则细细地往灶坑里添柴。没多大工夫,浓郁的肉香就溢满了屋子。 严青昊两兄弟坐不住了,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 “这俩馋猫,”薛氏嗔一声,“每人只尝三块,多了不许,留着夜里做白菜合子吃。” 严青昊欢呼声,把碗抢了过去。 薛氏就着油锅炸出来花生米,去掉外面红衣,用擀面棍擀成碎,而严清怡则舀一瓢白面放在锅里,见面粉炒成金黄色,用筷子挑一点猪油放进去,继续炒,如许三次回,炒面就做成了,出锅后将花生碎洒进去,再加些白糖拌匀即可。 不出意料的,油面炒好,又是严青昊两兄弟忍不住尝了第一碗。 一家人正热闹着,严其华板着脸回来。 就好像沸腾的锅里突然加了一大块冰,家里顿时安静下来。 严青昊更是机敏,飞快地把钱袋子塞进了衣裳里。 严其华能感受到这种戒备的气氛,心头本就不虞,待看到那一小盆油炒面,更添恼怒,冷声问薛氏,“不是说家里没钱了,怎么还有闲心弄这个玩意儿?” 薛氏淡淡答道:“阿清跟阿昊出去卖了几支绢花赚了几十文,孩子自己挣得钱,想吃这个,还能不给吃?” 严其华探头朝厨房望去,严清怡正在灶前切白菜。 因要干活,穿着大棉袄不方便,加上厨房里火不断,她只穿了件夹棉袄子,袄子正合身,将她纤细的腰身完全显露出来。 只是身体还有些平。 总归是年纪小,还没有长成。 不过也等不了多久,转年就十二了,最多再让她吃三年闲饭。 严其华伸手抓一把花生,回到南屋往炕上一躺,“咯吱咯吱”嚼花生吃。 这些天他没少试探黄仁贵,都被黄仁贵把话语岔开了。 他猜测出几分,黄仁贵的闺女现在仍受李老爷器重,万万不愿再有个新人分了宠。 可在瓦沿子出没的那些人,有钱归于有钱,当官的却没有。 到底去哪里结识个既当着差事又有家底的贵人呢? 严其华正绞尽脑汁的空当,严清怡跟薛氏则忙着包白菜合子。 吃过饭,严清怡早早打发严青昊去睡觉。 南屋里,严其华吃饱肚子就开始捉摸那档子事儿,伸手便往薛氏怀里塞。 薛氏将他的手推出去,侧转身,“这些日子不舒坦,算了。” 严其华又伸手往下摸,薛氏道:“孩子刚睡着,别吵醒他们,如今都大了,知事了。” 严其华怒火又上来,“哗”地掀开被子,“这样不行那儿不许的,要你这个婆娘有什么用?娶头母猪都比你强。” 薛氏忍着气,回道:“那你就娶母猪”,重盖上被子。 严其华紧跟着来一句,“那你也得挪开窝,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什么意思?是想休妻?”薛氏淡淡问道。 话既已出口,严其华便没了顾忌,“就是这个意思,你这没用的婆娘我还休不得?你扳着指头数数,自从嫁进严家门,你犯过多少错儿。头一件就是气死我爹,单这件就让人容不了你,还有不孝顺长辈,我娘上次生病,你可一天都没伺候” 上次张氏生病,薛氏也正病着,跟张氏一样都是染了风寒。 她虽没端茶倒水,可请郎中的五十文钱却是她出的。 薛氏听着严其华一桩桩地数算,心里阵阵发冷。 父亲当初怎么就看走了眼,千挑万选选中这么个畜生? 而自己竟能跟这种人同床共枕十几年? 等严其华说完,薛氏冷冷道:“我走可以,孩子得跟我。” “你生的儿子你自己带走,我本来也没打算要,可阿清得归我。” 薛氏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只听严其华又道:“养她这么大,不能白白便宜别人,这十几年的花费总得还给老子。” 薛氏终于听懂了,怒骂声,“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连畜生都不如!” “呵,胆气壮了,还敢骂老子?”严其华甩手掴向薛氏脸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笃笃”的敲门声,接着是严清怡的声音,“娘,我进来了。” “什么事儿?”严其华嚷一声,“你也想找揍?” 严清怡推开门,站在门口,平静地说:“娘,你带弟弟离开,我愿意留下”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送礼 ,严清怡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几个月,严其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回到家总是吆五喝六的不说,还经常动手打人。 每次他回来,大家都如临大敌,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现在有机会能脱离,严青旻却选择留下来。 薛氏也大为不解。 严其华却有点得意,斜睨着薛氏,轻蔑地说:“听见了吧,自以为自个多贤惠,孩子们心里有数,还不是觉得我这个当爹的靠谱?” 薛氏看向严青旻问道:“阿旻,你真想留下来?” 严青旻低着头,“娘要照顾二哥,再加个我,肯定非常辛苦。” 薛氏温柔一笑,“娘不怕苦,只要你们能安安顺顺地长大成人,有什么苦的?” “可我”严青旻瞥一眼严清怡,“我想跟着长姐。” 他已经考虑得很清楚。 薛氏虽然性子好,却没什么本事,勉强能挣得糊口就不错了,严清怡却不同,她能卖花卖杏子,这几天卖绢花也赚了不少银钱。 没有严青昊在身边,长姐肯定会供着自己继续读书。 而且,薛氏那头的亲戚多年不相往来,遇到什么事情也没有帮忙的,严家这边人丁兴旺,万一族中有个出头的,没准还拉扯他一把。 严清怡猜出几分严青旻的心思,淡淡道:“你可是想清楚了?真要决定了,也在上面画个押吧。” 指了和离书最左边的空白处,“写上你自愿跟着爹,再无反悔。” 严青旻察觉到严清怡语气中的冷淡,迟疑数息,研了墨,按照严清怡所说添了一行,同样咬破手指摁下手印。 当夜,严青昊兄弟搬到南屋的大炕上,薛氏则睡到先前严青昊的床上。 一夜无话,只严清怡隐约听到薛氏压抑着的哭泣声,却没说破。 第二天依旧早起生了火,让严青昊喝了热气腾腾的油炒面,又陪着他等到林栝前来。 与前两日不同,严青昊早早就回来了,眼底看着有些红,似是哭过的样子。 严清怡担心地问:“是磕着了,摔倒了,还是被林教头骂了?” 严青昊只是摇头,待到面前没人,才羞愧地说:“我憋不住,跟林大哥说了家里的事儿。” 还哭了一鼻子。 严清怡能够理解他。 再怎么样,严青昊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她若不是两世为人,又经过生离死别,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也会觉得天要塌了,也会找个人诉苦。 严清怡伸手拍拍他的手,“林教头说什么?” 严青昊道:“他比我更惨,他爹早先因病去世,他娘被人冤枉不得已上吊死了,他伯父把他赶出去,霸占了家产他去拜师学了一身功夫,三年前才来到济南府投奔他表姨,就是知府的夫人。” 难怪林栝总是一副冷冷清清不太爱搭理人的样子,身世凋零再加寄人篱下,有几人能高兴起来? 严青昊又道:“我跟林大哥说了想在南关大街附近租房子,他答应帮忙打听打听。” “能有他帮忙最好不过,等事成之后,你好生谢谢他。” 严青昊点头答应了,又问:“阿旻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愿意跟着爹,跟爹有什么好?林大哥说沾上赌,就不会有好下场。我跟娘早些离了他是对的可是,你怎么办?” 严清怡安抚地笑笑,“姐心里有数,能照顾好自己。”可严青旻就管不了太多了。 严其华与薛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和离了,并不曾惊动旁人。 没过几天,就是大年夜。 跟往年一样,薛氏辛辛苦苦准备了六道菜,包了一盖帘饺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过最后一个团圆年。 严其华喝了两盅酒,有些借酒发疯,扯住薛氏的袖子嚷嚷,“你后不后悔?要后悔,就好生伺候伺候老子,老子高兴了就留下你。告诉你,老子要发财了,以后要住大院子,买四个丫鬟,天天包饺子吃。早上吃蒸饺,中午吃水饺,晚上下油锅煎了吃。” 嘟哝完了,又拉扯着薛氏往怀里带。 薛氏甩开他,走进北屋。 严其华悻悻地回了南屋,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严清怡三人对着油灯在饭厅呆坐会儿,也各自散去了。 翌日清晨,严清怡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惊醒,发现枕边放了只红纸包,里面包着两枚铜钱。 是薛氏给的压岁钱。 严清怡笑盈盈地给薛氏拜年,又把严青昊兄弟俩喊起来,往西屋给张氏磕头。 张氏分别往严青昊与严青旻两人手里塞了枚铜钱,却对严清怡道:“你一个丫头,不像小子们要买鞭炮买板糖,拿着钱也没用,就算了。” 银钱还能没用? 难道丫头就不能放鞭炮吃板糖? 即便不买这些,还可以买丝线买头绳。 说的好像女孩子就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合该不吃不喝无欲无求,一文银钱都不能花。 不过,既然张氏这么说,也只能算了,难不成她还能动手从张氏哪里抢,或者躺在地上打着滚儿要钱? 严清怡笑笑。 出门的时候,听见孙氏在身后嘀咕,“二房倒是得了意,仗着生了两个小子,什么东西都得双份儿的。” 想必严清芬跟严清芳也没能拿到压岁钱。 张氏倒是公允,将孙女儿一概不放在眼里,可孙氏的眼皮子却真低,就只两枚大钱,至于不忿成这样? 如果孙氏知道薛氏要带着严青昊离开,肯定会乐得合不拢嘴。 只不知严其华会不会娶胡寡妇过门,如果再带上那个田二胖,嗯,估计会有好戏看。 严清怡幸灾乐祸地笑,又带着弟弟们往府学胡同去给袁秀才拜年。 经过小仓时,忽觉严青昊扯了扯她的袖子。 侧头去看,严青昊朝旁边努努嘴,“胡同口那个穿灰蓝棉袄的就是田二胖。” 严清怡望过去,果然名副其实,长得胖乎乎的,个头也高,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些。模样也不差,鼻子和嘴很有几分神似严其华。 是严其华的种,没错的。 他身边站了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应该就是后街上的胡寡妇。 胡寡妇生得细皮嫩肉,嘴有些阔,眼距也宽,算不上貌美,却勾人。身体很丰满,跟孙氏差不多,却有一把细腰。 这会让正歪着头跟个男人说话,说话时,双唇不自觉地嘟起,红艳艳的,让人恨不能扑上去亲一口。 严清怡暗叹,难怪能勾引到人,确实有这个本钱。 胡寡妇察觉到严清怡的目光,回视过来,立刻认出了他们,脸上挂着笑,袅袅婷婷地走近,“是三妞吧,生得可真俊俏。” 严清怡笑盈盈的,步履轻快地从她身边经过,就好像眼前没有这个人,也没人说过话。 胡寡妇神情僵了僵,撇撇嘴骂道:“神气个屁,以后有你的好看,”旋即又绽出笑,自言自语道:“他说的真没错,调~教好了是能卖出个好价钱。” 田二胖目睹这一切,气冲冲地蹿过来,“娘,看我过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胡寡妇脸一沉,拦住他,“急什么,以后有得是机会。再说,那个大的千万不能碰,要是磕着碰着,到手的银子就飞了。” 田二胖听到似懂非懂,撸着袖子道:“今儿先放他一马,等回了府衙,我也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爹养。” 因是过年,人们图个好意头都收敛了脾气,严家也过得无风无浪。 等过完上元节,年味就渐渐淡了。 严清怡把先前剩下的六枝绢花找出来。 说起来,这六枝并不差,只颜色素净了些,一对鹅黄色的忍冬花,一对浅紫色的丁香花,再加一对浅粉色的木芙蓉。 都是不起眼的小朵,严清怡为了出彩,做的时候便格外经心。 但因过年,大家都爱喜庆的,毫无疑问地把这些剩下了。 严清怡挑个只精巧的木盒,底下先铺层黑色姑绒,再把绢花顺次摆进去,叫来严青昊,“跟姐去趟南关大街,我把这几支花送人。” 严青旻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立刻道:“我陪姐去。” 严清怡笑笑,“外头冷,让阿昊去,你在家里看书。虽说不去先生那边,可每天还是要读书写字,不许偷懒。” 声音轻柔,却明显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严青旻只得坐下,眼睁睁地看着严青昊欢天喜地地跟了出去。 严清怡去得是上次的李家。 她本打算到水井胡同或者文庙街跟李家人来个偶遇,没想到先后几次都扑了空,干脆径直上门了。 跟上次一样,仍是用六文钱请门房叫桂圆。 桂圆还记着她的情,没多大会儿就出来了,见到严清怡眸光一亮,“你这样打扮挺好看的。” 严清怡穿的是先前用薛氏的衣裳改的,料子好,式样好,自然增色不少。 “姑娘就会打趣人,”严清怡赧然地笑笑,取出盒子,“这是我最近做的,两支木芙蓉给二姑娘,两支紫丁香给三姑娘,那两支忍冬花请姑娘上京的时候带给何姑娘。” “你的手艺又精进了,”桂圆接过赞一句,“我替你送进去可以,但我们姑娘没打算去京都,一年半载的恐怕见不到表姑娘。” “这样啊,”严清怡略有些失望,随即笑笑,“我前阵子做了个梦,梦见你们阖家搬到京都去,我记着何姑娘上次赏我那些银两,没什么好还礼的,就赶出来这些绢花。要不姑娘先收着,如果上京的话就代我送给何姑娘,若是不去,姑娘就留着戴。” 桂圆笑道:“这是给表姑娘的,我怎能昧下,总之我先替你收着。你要是得闲,就再帮我做几支鲜亮点的,像上次的月季花就很好我不让你白做,会照价给你钱。” “姑娘说笑了,这又没什么本钱,就是费点工夫的事儿,说什么钱不钱?我一定经着心做,尽快送来。”严清怡爽快地答应,挥挥手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我是梦见李家老爷高升了”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心动 ,严清怡上到二楼就已经开始后悔。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现在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在大街上摆摊的事儿都做过, 完全可以在一楼随便找个位子坐下。 可前世的习惯太根深蒂固,她根本没做考虑, 下意识地就往楼上走。 就像,那天在袁秀才书房, 也是凭着过去的习惯研墨洗笔。 袁秀才风光霁月,她说了不便告知,自然就不会暗中探查, 可若是别人察觉不对呢? 会不会因此怀疑她? 而且,同样的茶, 在二楼的雅座要比一楼的散席贵两成。 林栝整天都是那身靛蓝色裋褐, 想必囊中并不宽余, 且又是给她帮忙, 自不能让他会钞。 严清怡想想荷包里还有当银簪的一两银,应该足够了。 三人坐定。 林栝要了壶龙井。 严清怡浅浅尝一口,放下心来。 龙井以明前茶最为鲜嫩可口,雨前茶略逊一筹, 这家的龙井显然并非雨前佳品。 而且, 现在已是正月, 过两个月就要采新茶, 眼下喝的都是去年陈茶,价格定然不会太贵。 林栝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铺开, “这是我在房产经纪那里拓来的草样子, 头一处是东二胡同的, 你们从南关大街过来经过的,三间正房的一进院子,里头家具摆设样样齐全,不用另外添置,八十两银子往外卖,如果租的话,每月二两的租钱。” 严青昊倒吸口凉气,“太贵了。” 买是买不起的,就是租也并非长久之计。每月二两,一年下来就是二十多两。 严清怡摇摇头。 林栝指了第二处,“是西四胡同的三进宅院,第三进主院西边带着跨院,跨院是两间正房带三间东厢房。主家不卖,只能租,每月八百文。” 倒是比方才那处便宜许多。 严清怡伸手把纸移到跟前,仔细端详着。 是个颇大的四合院,垂花门西边有夹道单独通向跨院,进出会方便些,但是府门还是同一个。 这样好处是外面有门房,兴许还有护院,要安全得多。 但缺点也很明显,进出都要受制于人,哪天得罪了门房不让你进门,又到何处评理去? 严清怡思量下,问道:“能不能在西墙边单独开道门,屋里有什么家具什物?” 林栝答道:“大件家具都有,床c衣柜还有桌椅,小件的需要添置。再就没有灶间,如果住进去要另沏灶台门的话,西墙边种了一小片翠竹,主家恐怕不想动。” 跨院通常是给姨娘住的,现在往外租就说明姨娘不在了,而主家旧情难忘,不愿铲了那片竹子。 严清怡脑中立刻想到一出妻妾争宠的戏码,叹道:“算了吧,这家是非太多,住进去恐怕不安生。” 林栝眸里显出丝惊讶,微颔首,“的确如此,昨儿下午我去看了眼,听街坊说主家家里争吵不断,未免遭池鱼之殃,还是避开为好。” 难怪他知道得这般详细,竟是亲自去看过。 她本来还打算自己去找房屋经纪,这下倒省下许多麻烦,又不用担心自己年幼且是个女流之辈而被人哄骗。 严清怡心头涌起无限感激,诚挚地说:“大恩不言谢,林公子的情我们记着,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阳光透过糊着绡纱的窗棂照射进来,她周身像笼了层金色的薄纱,温和而轻柔,黑亮的眸子映着冬日暖阳,璀璨夺目。 林栝顿觉心跳像是停了半拍,话语也有些凝滞,“举,举手之劳,当不得谢”,急急低下头,把第三张纸推到严清怡面前,“这就是我刚才看的那处,在东四胡同,房子多年没住人了,得好生修葺一番,门窗都得全部更换。” “那是租还是卖?如果租的话,不值当花力气整修。” 林栝忙补充,“是卖的,要价不贵,三十两银子。” 严清怡看下草图,是三开间的一进院子,与东二胡同那处大小差不多,但格外多了东西厢房。 价钱还足足便宜了一大半,即便需要修葺也是值当的。 三十两银子,想想办法也并不是凑不齐。 严清怡想着,问林栝:“能不能跟经纪约定个时间,我想去看看到底破败成什么样子?” “现在就可以,那院门的锁坏了,一使劲就能拧开。” 严青昊听不太懂这些琐事,正觉得无趣,闻得此言,立刻道:“那就去看看吧?” 林栝唇角微弯,当先站起身。 下楼时,跟伙计结了茶钱。 五百文,半吊钱。 严清怡本想掏荷包,可见林栝已经会了钞,大庭广众之下,不便争来争去,只得作罢。 严青昊吐着舌头抱怨,“那么贵,还不好喝,又苦又涩,不如荷叶茶。” 严清怡瞪他一眼,“多嘴!” 严青昊脸上便露出讨好的笑。 林栝微微一笑,“有个兄弟姐妹挺好的,可惜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人。” 严青昊问道:“你不是还有表兄表妹吗?” “是,”林栝答道,“表姨家里有两位表兄两位表妹,不过都不算特别亲近。” 严青昊附和道:“我也是,我家里还有两个堂姐,一个堂弟还有一个堂妹,也不亲,就只跟长姐和阿旻亲近还有,我娘那边也有表兄妹的,不过都没见过。” 严清怡跟在后面,静静地听着严青昊竹筒倒豆子般抖露自家的家务事儿,哭笑不得。 大姨母跟随姨父做官不知道身在何处,可二姨母应该就在东昌府,假如用心去找肯定能找得到。 如果能够重新走动起来,薛氏和离后就不会觉得孤单无依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东四胡同。 宅子在最里面,胡同尽头磊了堵石墙堵着。 大门原本涂着黑漆,经过风吹雨淋,漆面早就七零八落,露出里面的木头原色。兽环仍在,上面布满绿色锈斑,挂着的铜锁也是锈迹斑斑。 林栝抓住锁链用力拽了拽,链条“当啷”作响,连带着门板也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隔壁院子走出个五十左右岁数的老妪,因牙齿掉了,瘪着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林栝躬身行个礼,“我刚才跟着吴经纪来看过房子,不留神把身上荷包掉了,回头找吴经纪又没找到,只好先过来这边。” 老妪上下打量他几眼,又睃眼严清怡姐弟,犹犹豫豫地问:“你们要买这院子?” 严清怡开口道:“听吴经纪说价格便宜,就过来看看大娘可是觉得不妥?” 老妪四下张望番,压低声音道:“这屋子买不得,闲置了好几年,看过的人也不少,谁都没买。” “这是为什么?”严清怡连忙追问。 老妪颤巍巍地走近,声音越发低,“里面死过人。” 难怪卖得便宜? 严清怡心头一惊,见严青昊已抓住了自己小臂,满脸恐惧,“姐,咱走吧,换个别的地方。” 老妪摇头晃脑地说:“是啊,凶宅买不得,以前夜里还闹鬼来着,吸人阳气你们可别说我说的,吴二楞知道了又得来吵吵。”说完,回屋掩好了院门。 林栝静静地看向严清怡,似是等待她的决定。 前世,严清怡就不怕死人。 高门深院里,哪家不死几个人,论起死人最多的地方,恐怕要数宫城了。如果死后都变成鬼,谁还敢草菅人命? 就算她自己,若非依附在严家姑娘身上重活一世,现在也已经变成了死人。 都死过一次,还怕什么鬼怪神灵的? 严清怡抬眸一笑,“进去看看吧。” 林栝点点头,手上加把力气,猛拽两下,铜锁“咔嗒”一声断开了。 门“咯吱咯吱”地被推开,迎面是座一人半高的影壁,上面砖雕已脱落许多,墙缝里透着青苔枯黄的痕迹。 向左转便是院子,只见遍地荒草枯枝,浓密处,杂草差不多一尺多高,随着北风摇摇摆摆。 真正是一片衰败! 严清怡暗暗叹息,忽觉脚下异样,似是踩到了什么活物,接着好像“嘶啦”声响,有灰影在草间略过。严清怡大惊,抬脚要躲开,谁知忙中生乱,踩到裙摆,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前扎去。 严青昊离得远赶不及伸手,林栝却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紧抓住她的腕,顺势将她带在胸前。 两人离得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林栝靛蓝色的衣衫就在她眼前,似乎还带着皂角的清香,浅浅淡淡的,萦绕在她鼻端。 视线沿着衣衫往上,正对上他的眸。 眸光黑亮如同深潭,映了房舍荒草,然后是她小小的身影,火焰般在潭底燃烧。 这还是头一次,在个年青男子眼中看到自己。 严清怡顿觉脸颊热辣辣的,忙站得远了些,欠身道:“对不住,是我失礼了也不知什么东西在我脚边,吓了一跳。” “无妨,”林栝淡淡应道,“是草蛇,屋子荒久了,容易生虫蛇之物,你到庑廊下站着,那里空旷。” 严清怡连连点头,不等动作,就见严青昊兔子般三步两步蹿上庑廊,扬着手叫,“姐,快上来。” 严清怡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避开杂草浓密的地方,踏上台阶,这才有心思仔细地打量着宅子。 院子方方正正的,南面有三间倒座房,正北是三间正房,房前的庑廊约莫三尺宽,东西两边各三间厢房。 地方很宽阔,屋舍也多,便是一家五口人居住也绰绰有余。 可正如林栝先前所说,门窗尽都破败不堪,露出木头本色,需得全部换掉。厢房的屋顶缺砖少瓦要另行修缮,而屋里屋外的墙面也都得重新粉刷。 这样一来,物料费用加上工钱就不是个小数目。 严清怡犹豫不决。 林栝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开口道:“要不我再去找找吴经纪,看他在价钱上能不能让一让。” 毕竟这房子死过人,先前不知道则罢,知道了肯定会降一些。 严清怡点头,“那就一事不烦二主,辛苦林公子再跑一趟。如果他肯让到二十五两,林公子就替我们做主要了。” “姐,”严青昊皱着小脸可怜巴巴地说,“死过人,闹过鬼还有蛇,谁敢住啊?而且得要二十五两,咱家哪有那么多银子?” “世上哪里有鬼怪妖魔,都是怪力乱神之说,”严清怡温声道:“你要是真怕,咱们在搬家的时候请道士做场法事再求几张符。即便有什么鬼怪也不敢近前来,至于草蛇,等咱们把院子清理干净了,它们还能藏到哪里去?” 林栝飞快地睃严清怡一眼,沉了声音,“堂堂男子汉,连个女子都不如。就算有鬼,你没做亏心事还怕鬼敲门?” 严青昊抿了嘴,支支吾吾地辩解,“我是担心娘害怕。” “那你别告诉娘,娘就不怕了”,严清怡弯起唇角,揽过他肩头拍一下,“找房子的事儿也先别说,等收拾齐整之后再让她来看看。你放心,姐几时哄骗过你,说没事就是没事。” 严青昊吸口气,不甚情愿地答应了。 从宅子出来,林栝把坏掉的锁胡乱挂在门上,对严清怡道:“吃过午饭我就去找吴经纪商谈,我看他着急脱手,今儿应该会有结果。明天府衙那头开始集训,我上午没空闲,下午到时候怎么告诉你?” 严清怡想一下,林栝有差事在身,而且是因着严家之事辛苦,总不能让他往涌泉胡同跑,便道:“约莫未初时分,我在先前那茶楼等你。” 林栝简短地应声:“好,我未初过去。” 看着严清怡姐弟渐渐远去的背影,林栝伸出紧攥着的右手,掌心湿漉漉的,全是汗水,被正午阳光照着,发出细碎的光芒。 适才情急,他握到她的手,终于感觉出她与娘亲的不同。 娘亲的手温暖柔滑,她的手却冰凉且粗糙,像是扎着许多细刺。 经常沾水和干粗活,手就容易粗糙。 林栝突然就想起,严青昊曾提到过她做的油炒面,香喷喷甜丝丝,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 转天,林栝掐着时辰去了茶楼。 冬日午后,茶楼里空荡荡的,只两三桌客人在低低细语。 林栝一眼就看到了严清怡。 她坐在墙角的椅子上,神情从容目光温柔,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画中巨峰壁立,几乎占了画面的三之有二,山头上树木繁茂,有飞瀑自山腰倾泻而下,喷溅到山脚的巨石上。而山路另一侧,溪水潺潺,一队商旅赶着骡马从容走过。 是范中正的《溪山行旅图》。 林栝静静地凝视她片刻,蓦地开口,“你觉得这图是真迹还是赝品?” 严清怡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赝品。” “为什么?”林栝在她面前坐下,轻声道:“你知道这是谁的作品。” 他语气笃定,并非疑问,而直接就做出了判断。 严清怡默一默。 她当然知道,因为真迹挂在祖父罗振业的书房,是罗家祖上传下来的,深得祖父喜爱。 这话却没法说出来。 严清怡微仰了头,浅浅一笑,“我猜的,如果真是书画圣手,为什么把山岩画这么大,按道理,不是该多画画那些行商之人吗?这人肯定不太有名。” 林栝轻笑,“错了,作画之人名气大得很,他是宋三家之一的李氏咸熙。” 严清怡紧紧咬住下唇,才抑制住纠正他的冲动。 李咸熙跟范中正并称“宋三家”,可二人风格截然不同,李咸熙画风简练惜墨如金,而范中正气势磅礴笔墨酣畅。 只要粗通文墨,绝不会混淆两人的画作。 而林栝此言很显然是在试探她。 出身市井,不曾读过书的她,没有道理会知道这些。 严清怡骤然警惕起来,明净的眸子似是笼了层薄雾,遮住了先前那份清澈。 林栝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急急开口,“是我记错了,啊不,是我有意说错的,这画是范中正的《溪山行旅图》至于是不是赝品,我只幼时随伯父读过几年书,却是看不出来。” 严清怡低头不语,双手捧着甜白瓷的茶盅,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上面绘着的竹叶,只听林栝续道:“家中遭变,我只身出去拜师学武,为的就是位居高位。科举太难,要一场一场考下来,没有十年八年根本没法出头,且江南数千学子,得中进士的不过百里挑一。学武却不同,别人不敢拼命,我敢只要跟对人,快得话有年就成我不想等太久。” 严清怡的视线不知不觉从面前甜白瓷的茶碗渐渐移到对面。 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虎口处布满薄茧,想必是常年握刀或者握剑形成的。 可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说起自己的家事? 分明之前见过,他都是一副吝于言谈的模样。 不知什么时候,说话的声音停了,周遭出奇得安静。 严清怡疑惑地抬头,对上林栝定定望住自己的眼眸。 那眼神幽黑清亮,带着丝小心翼翼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存。 严清怡的心顿时乱了。 如果说十一二岁的少女对情之一事尚是懵懂,可她两世为人,加起来足足二十有七,岂不知这眸光意味着什么。 严清怡尴尬地轻咳声,“吴经纪那边可有消息?” “有,”林栝如梦方醒,慌乱地从怀里掏出张叠好的纸,“他应允降到二十二两,我代你立了买卖文书,房契尚不能得,要等交付银钱之后当面给你。” “真的?”严清怡大喜过望,急切地抓过那张纸,上面白纸黑字,的的确确写着纹银二十二两,只是银钱要得紧,三日内必须付清。 不过,早一天晚一天并无大碍,原本她就想早点买到房子,早点让薛氏搬出去。 这样省下八两银子,就能用于整修房屋。 严清怡再度向他道谢,“多亏有你,否则再不会这般顺利。” 林栝摇摇头,“举手之劳罢了,不用谢这么多次。能帮上你跟阿昊,我也很高兴。你手头银钱可宽裕?我每月二两银子月钱,平常吃住都在表姨家,并无花费之处。若是你需要,多的拿不出来,二三十两是有的。” “不用,多谢你,”严清怡拒绝,“我有银子,大致是够了。” “那你几时能凑齐?凑齐后我与你一道去见吴经纪,早点把房契拿到手。” 严清怡想一想,怕夜长梦多,便道:“明日可以吗,明日这个时候。” “好,那还在这个地方等,” 林栝点点头,把文书折叠好站起身,“文书我先拿着,我回衙门了,申初要巡街,今天可能会到望湖街。”说罢,不知从哪里掏出样东西,匆匆往严清怡手里一塞,头也不回地离开。 涌泉胡同出去就是望湖街。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清怡回味着,慢慢红涨了脸,待看清手中东西,不觉又是一惊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离家 ,不知不觉又是十几天过去, 二月二一早, 天空就开始淅淅沥沥地飘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都说“二月二龙抬头”,下雨就意味着龙抬起了头, 是个极好的兆头。 薛氏坐在饭厅望着门外细如牛毛般的雨丝发呆。 严清怡带着严青昊收拾东西。 嫁到严家十三年,薛氏陪嫁过来的三十六抬嫁妆已经所存无几, 就连本来十余只水曲柳的箱笼也只剩下三只。 一只装了薛氏与严青昊的衣裳及零碎杂物,一只装了两人的被褥,再一只打算装着那四十多本书。 前阵子被严其华撕坏了六七本, 薛氏打浆糊又细细地拼对好了。 严青旻倚在门边站着,根本插不上手, 待看到严清怡一摞摞把书往箱笼里放, 抿抿唇, 走到薛氏跟前, 哀求道:“娘,你能不能把那些书留下来给我?反正二哥认不得几个字,根本看不了。” 薛氏茫然地收回目光,刚要开口, 严清怡已笑着说:“就因为认字不多才要学着多看, 往后娘清闲了, 正好多教教阿昊, 免得以后连房契账本也看不懂。再说,那是外祖父留下的东西, 传给阿昊再合适不过, 留在这儿万一再让爹撕了或者拿出去卖了呢?” 薛氏本有些松动, 听到这最后一句,立时改变了主意,“旻哥儿,你姐说得对,这些书是你外祖父好容易收藏的,以后要传家的东西,你要是想看,就上娘那边看。” “嗯,”严青旻乖巧地点点头,“那娘住在哪里?” “就在南” “娘,你看这床被子要不要带着?”严青昊抖开床褐色表里的薄被,在身前比量着,“短了,不过夏天不用盖太严实,带上吧?” 严清怡笑着附和,“带着,要不还得另外买。还有针线笸箩和那两卷碎布头也放在箱笼里,用来补袜子,或者娘闲下来也做几朵绢花卖,多少是个进项。” 薛氏正发愁将来的嚼用问题,虽然人少了,就只她跟严青昊,但严青昊每月要交饭钱,而且他现下个子长得快,去年做的新衣裳,今年找出来已经短半截了,每季都得重新添置。 做绢花倒是个出路,她做得不如严清怡精致,但也能戴,大不了价格上便宜几文。 再有,严清怡说院子不小,可以辟出一半来种点黄瓜c豆角等菜蔬,正好借着这场雨,赶紧过去看看到底有多大,把地松一松。 如此琢磨着,便把严青旻适才的话头给岔开了。 约莫巳正,严其华回来了,围着地上归置好的箱笼转了圈,问道:“都拿了什么东西?” 薛氏挨个将箱笼盖子打开,冷冷地说:“你看看。” 她幼承庭训,极少对严其华冷言冷语,尤其当着孩子的面儿,更是维护他当父亲的颜面。 听到这般冷语,严其华讶异地抬头,瞧见薛氏憔悴黯然的脸色,不由想起刚成亲那会儿的情形。 薛氏身上有孝,因碍着新妇的身份,外衣穿着粉紫浅绿的,中衣跟肚兜却是素,连丝绣花都没有。 夜里掌了灯,她一身素衣娇娇俏俏,分外惹人心怜。 那时候她年纪轻,脸儿圆圆的,远不像现在这样瘦弱。 夫妻十几年,不是没有情分。 严其华“哼”一声,往床上一躺,懒洋洋地说:“家里也没啥值钱东西,想要什么尽管拿,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薛氏慢慢红了眼圈,掩饰般低下头。 严清怡就势道:“把妆台带上吧,娘用了十几年的东西,用顺手了留下来别人未必能看得上。”这后一句却是压低声音,轻轻在薛氏耳边说的。 薛氏激灵一下,想起外头说不定有人等着进门,何苦把自己的东西留给别人,便道:“带着,还有五斗柜和那个高几。” 没多大会儿,门口传来骡马的嘶鸣声,紧接着有人叩响门环,“严青昊,严青昊在家吗?” “林大哥来了,”严青昊飞跑过去开了门,“快进来。” “收拾好了吗?”林栝披着满身细雨阔步而入,头发上也沾了雨丝,星星点点地发亮。 紧随在他身后,进来四个颇为壮实的中年汉子。 见到严清怡,林栝眸光闪一闪,唇角漾出浅浅笑意,躬身对薛氏揖一下,指着地上箱笼问:“就是这些?” 薛氏点点头,“对,这三只箱笼c妆台还有五斗柜,车里能盛下吗?” “能,再多两件也装得下。”有个汉子大喇喇地回答,弯腰抓住两侧把手,竟独力搬起整只箱笼,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薛氏拉着林栝道谢,“阿清跟阿昊说多亏有你处处帮衬,否则他们俩孩子怎么办得成?这杂七杂八的事儿,给你添多少麻烦。” “我就是跑跑腿儿,主要还是阿三姑娘拍板拿主意。” 林栝笑笑,目光四移,发现严清怡并不在屋里,又道:“阿昊很懂事,干活不偷懒,往后我少不了托赖他。” 严青昊“嘿嘿”傻乐,“早训时,林大哥别总拿我练手就行。” 严清怡静默地站在杏树下。 尽管早就做好了让薛氏离开的准备,尽管这几天一直为此忙碌不停,可看到东西一样样被搬出去,想到以后再不能时时见到薛氏,心里酸楚,眼眶也涩得厉害,不知不觉溢了满眶的泪。 正暗自伤心,忽听墙头有个声音问:“三妞,你家这是干什么?” 却是孙氏听见喧闹声,踩了梯子,只露出个头来,盯着抬家具的壮汉瞧。 严清怡抹掉眼泪,霎时露出甜美的笑来,“我娘带着二弟搬家,他们和离了伯母天天吵吵着和离,你什么时候走啊?” 孙氏顾不得她语气中的讽刺,张圆了嘴巴,“真的假的?” 严清怡笑道:“当然真的,我一个小辈,能拿爹娘的事儿开玩笑?” 孙氏觉得有道理,咂舌不已,“唉哟娘来,唉哟娘来,我地娘啊,快出来,老二跟他媳妇和离”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尖叫,孙氏瞬间消失在围墙那头。 严清怡正觉诧异,发现林栝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旁,手里拿半截树枝,“这么矮的墙,摔不死人,就是吃点苦头。” 严清怡忍俊不禁,扯扯嘴角,叹口气,“多谢你,若非有你” “你娘刚才已经谢过了,”林栝见她眼中泪光尚存,心头颤一颤,轻声道:“你要真想谢,就往胡同口那间炒货铺子买些炒栗子给我。” 严清怡不意林栝会这么答,讶然抬头,瞧见他瘦削脸庞上淡淡笑意,蓦地想起头一次见到他,岂不正是在吴大叔的炒货铺子门前? 他还出言讥刺她想攀高枝。 严清怡气恼地嗔他一眼,却软下声音,“你且等会儿,我这就去买。” “不用,”林栝拦住她,“下雨天,潮了不好吃。你明儿买了送给我,就在那家茶楼等。”话出口,又急急补充, “或者,巡街经过望湖街,你交给我便是” 严清怡低头不语。 他的情意明明白白写在他的脸上,也清清楚楚地表现在他的行动上。 她却不知如何去回应。 说不欢喜是假的,可伴随而来的更多是惶恐是不安,是难以言说的对未来的忐忑。 此时壮汉已经把物件尽数搬到外头,其中一人高声喊了句,“林家小哥,车装好了,这就走吗?” 林栝应声,“好”,急急对严清怡道:“你娘那里,我会时常去看看,你不用挂心往后,我会经常往这边巡街,你你有空就” 那后半句没说完就拔腿离开。 严清怡却是明白,他是想巡街时,能够见到她,抬眼见严青昊与薛氏正往外走,叹口气跟在了后面。 门口停着两辆骡车,一辆装了箱笼,另一辆显然是供薛氏与严青昊乘坐的。 薛氏满脸泪水,拉着严清怡的手,哽咽道:“你这苦命的孩子,娘娘没本事,不能把你带走” 严清怡又被她勾出眼泪,却强忍着笑道:“瞧娘,又不是见不到,哭什么?赶明儿我就找娘去。” 正依依不舍地道别,就听西屋传来一声怒吼,“你这个心肠狠毒的婆娘,要走自己走,别想把我的孙子拐了去。” 是张氏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出来,后面还跟着孙氏与严其中两口子。 张氏指使严其中,“赶紧找族长,多叫些人来,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伸手又拽严青昊,“好孩子,别听你娘叨叨,快过来,到祖母这来。” 严青昊腿脚灵便,攀着车辕跳上骡车,对薛氏道:“娘,快上车,赶紧。” 严清怡连忙推薛氏一把,“走吧,待会儿人来就撕扯不清了。” 这一打岔,离别的伤心顿然散去。 待薛氏上车,壮汉“啪啪”将长鞭甩出几个鞭花,旁边看热闹的赶紧让到一边,骡车疾驰而去。 张氏眼睁睁看着长孙走了,满腹的怒气无处发泄,举起拐杖朝着严清怡抡过去, “你这个赔钱货怎么不跟着去,你去了,把我那金贵孙子换回来。” 严清怡歪头躲过,“祖母,我想跟着去,可爹不答应。”转身走进院子。 张氏跟着走几步,并不进门,也不管门槛还湿,一屁股坐上去嚎啕大哭,“杀千刀的泼妇,拐走我孙子,是要断我严家的根啊,那个不孝子啊,有本事就把孙子给我抢回来。” 哭得是伤心欲绝,涕泗交流。 看热闹的街坊有不明所以的上前问道:“婶子,怎么回事,为啥坐大街上哭?” 张氏一把鼻涕一把泪,根本没法回答。 孙氏右手捂着腰眼“哎呦”两声,“还不是我那贤惠的二妯娌,也不知施了什么妖法,既没告诉长辈,也没禀告族里,就撺掇着二叔悄没声地和离了。和离也就罢了,咱家不差那么个婆娘,她还把家里二小子给带走了。我娘这不是心疼孙子吗?” 许氏疑惑地问:“真和离了,平常也没见吵吵?就上次闹过一回,怎么说走就走,剩下两个孩子呢,她竟舍得?” 孙氏撇下嘴,凉凉地说:“谁说不是?可人家能识文断字,养得娇贵,受不了委屈。你说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吵的,锅盖还天天碰铲子呢?咱们是粗人,被老爷们骂两句打两下,受着也就是了,谁忍心扔下孩子?最可怜我那大侄子,说不定就被她娘改成姓薛的了,以后可就抬不起头来咯。” 张氏闻言哭得更凶,拐杖一下一下敲在大门上,“老二,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 严其华仍然躺在床上,张着四肢摆成个“大”字。 薛氏的离开对他来说只是愧疚了一小会儿,并非多么重要的事情,眼下他满脑子都是先前在瓦沿子看到的那些出手豪迈的赌客。 有一把庄家押了大,很多人跟着押大,他却觉得应该是小。 开出来果然就是小。 满满一桌子铜钱,还有好几锭银子,都归了别人。 他囊中羞涩,只有区区十几文,根本没资格上去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 如果他有资格下注,那些钱至少一半属于他。 足足十几两银子啊! 严其华惋惜得不行,就听到张氏“咚咚”的砸门声。 没办法,只得披了外衣不甚情愿地出去。 张氏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你这个窝囊废,连个儿子看不住,老严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严家的根苗凭什么跟着姓薛的走?赶紧把我那孙子要回来。” 严其华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个孙子,孙子不有得是?” 孙氏莫名有些心虚,推搡在旁边看热闹的严青贵一把,“赶紧回家,淋湿衣裳看不揍你?” 严青贵嘟嘟哝哝地走了。 张氏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哪儿有得是,拢共就三个,你还给我撵走一个,那婆娘走就走了,谁都不稀罕,可惜我那大孙子。” “行了,我给你弄一个回来不就行了?” 张氏抹把眼泪,“那得是我严家的种儿,别人家的不要。” 严其华忽地就笑了,“当然是我的种,谁傻啦吧唧地给别人养儿子。” 街坊邻居顿时大眼瞪小眼,都竖起了耳朵,严其华又打哪儿跑出个儿子? 这下有得热闹了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后娘 ,严其华晃晃悠悠地走在静谧的大街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虽然已经立春多日, 白天比冬日暖和了许多, 但夜里仍是凉的,冷风呼呼地刮, 寒意刺骨。 严其华却半点不觉得冷,也觉不出饿来, 怀里那一袋子银钱灼得他心头暖融融的。 最后一注,他终于押对了,庄家果然开出了“大”。 只可惜, 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山羊胡子临阵倒戈,在庄家开盅前, 把原本押“小”的五十两银子换成了“大”, 引得许多人也改了注。 结果, 山羊胡子赢了十好几两, 他才分到三两多银子。 可三两也是银子,是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而且说明了他严其华有魄力,有脑子, 有财运! 之前不过是一直没有本钱而已。 总有一天, 他会置办大宅院, 养一批仆从, 让那个眼皮子浅的薛氏后悔。 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和雄伟的志向,严其华热血沸腾地回了家。 饭厅里燃着一盏小油灯, 严清怡身上披件大棉袄正靠着椅子打盹。 灯火昏黄如豆, 映照着她巴掌大的小脸, 眼清秀神情温婉,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与稚气。 严其华怔一下,心头忽地柔软了几分。 这是他的女儿,身上流着他一半血液,会在冬夜里等他回家。 想到先前在瓦沿子,脑袋发热,把她抵押了十两银子,严其华隐隐生出几分悔意,又因为自己好运而侥幸。 那种地方,领了女孩子回去只会送到一个去处。 自己闺女年纪还小不说,他半点好处捞不着,走到街上更是会被人指指点点。 还是送到官府老爷那里靠谱,闺女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他也能跟着抖威风。 以后切不可这般冲动了。 严其华暗暗提醒自己,轻咳声,唤道:“阿清,阿清。” 严清怡恍然惊醒,眨了眨眼辩认出眼前人,忙起身,“爹回来了?” 严其华“嗯”一声,掏出怀里沉甸甸的布袋,将三两银子另外放了,那半袋子铜钱扔在桌上,“明儿买肉吃,跟爹过总归亏不了你,以后有你的好处。” 严清怡已全然清醒,看着严其华满脸得色,情知他是赢了钱,便默不作声地收了,拢紧棉袄出去把院门落了闩。 若非院门开着不敢睡,她还真不愿意在这大冷天苦等。 严清怡把门窗都关严实,又去厨房往灶坑里塞了两根木柴,回北屋很快睡下了。 严其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庄家开盅时候别人看他时敬佩的眼神。 这种感觉真是好啊! 可惜没人分享他成功的喜悦,如果胡寡妇在就好了,胡寡妇最是善解人意,每每能说到他心坎上。 而且她那里有五两银,加上他手头这三两,也该让瓦沿子那帮人开开眼了。 严其华越想越亢奋,身下那处也随之昂扬起来,涨得他疼。 第二天,严其华早早起来就去了后街,“梆梆”砸门。 田二胖不在家,胡寡妇还没起床,听到砸门本不想理,可那声音无休无止的,恐邻居们听了议论,无奈之下只好披件棉袄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严其华见她鬓发散乱睡眼惺忪的模样,憋了一夜的欲望顿时发作出来,急急地闩上门,扬手将她扔回了被窝。 日上三竿,胡寡妇汗津津地从被窝探出头,吐掉嘴里一根毛,骂道:“这死鬼,又不是没开荤的毛头小子,往死里戳。” 严其华半眯了眼,餍足地道:“昨儿刚得了族里宗老同意,今儿就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你还不用心伺候点儿?对了族长那老儿应着每月另给咱六十文。” “有这等好事儿?”胡寡妇伸手够着床边茶盅,骨碌碌喝口水,皱皱鼻子,“一股子腥气。” 严其华简单说下那天夜里商讨的情况,“族长有得是银子,可惜没人替他花,家里儿子是个不中用的,三十好几了连个种儿没留下,也不知家产最后能便宜谁。” 胡寡妇“咯咯”笑,“没人花就咱们替他花,我心思着他那么上心孩子,一准打着过继的主意。咱把二胖过给他,到时候老头两腿一蹬,他儿子病怏怏的不中用,就让二胖把钱财孝敬给咱们,岂不是好?” 严其华细细琢磨片刻,抬臂捏一把胡寡妇胸口,“还是你脑子转得快,等你过了门,咱们好好合算这事儿。” 接着几天,严其华没往瓦沿子跑,倒是尽心尽力操办起跟胡寡妇的婚事来。 张氏年轻时吃累,到老了腿脚不灵便,尤其冬天更是难受,她使不得力,便将两个儿媳妇指使得团团转。 严其华少不得又哭穷,从张氏手里往外抠唆前。 孙氏气得心口疼,明里暗里嘲讽严其华,“好好的千金小姐你说休就休,一个千人骑万人骑的寡妇倒当成香饽饽,也不怕你头上长草?那孩子是谁的种儿也说不定呢?” 严其华反口回道:“你把阿贵叫来看看就知道。” 一提严青贵,孙氏心里发虚便噤了声。 没几天,严家就换了新模样。 窗上贴着双喜字,树上挂着红绸子,大门上过年才贴的春联正鲜艳,也被揭下来换了喜庆字样的。 严青旻默默地看着屋子里的变化,趁人不注意偷偷往双喜字上吐了好几口唾沫。 严家这般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胡寡妇那边却闹翻了天。 胡寡妇公婆都不在世,相公也死了多年,但两个小叔子正年强力壮。听说胡寡妇再嫁,首当其冲要把田二胖留下。 胡寡妇万不肯的,严家人要她就是为了孙子,要是没有孙子,她哪里能直起腰来? 也不知谁传出去的风声,田二胖是严其华的私生子这事儿就传到了田家。 田家人怒不可遏,原来胡寡妇没丧夫之前就与严其华有了首尾,按例早就该把这对狗男女游街示众,连那个孽种都不得善终。 严家族长只得出面安抚。 最后调解的结果是,胡寡妇把后街的宅子归还给田家,另外掏出这几年租赁宅子的费用,算来算去刚好五两银子。 田家人仍不解气,冲进胡寡妇家里把东西砸了七零八碎。 胡寡妇基本算是两手空空地进了严家。 严其华如意算盘落了个空,顿生不满之意,好在胡寡妇擅长察言观色,又能伏低做小,将严其华伺候得舒舒服服,顺顺利利地度过了头一夜。 只是严清怡姐弟在北屋听着南屋的大呼小叫,恨不能用棉花塞住耳朵。 第二天,田二胖休沐,胡寡妇将他从府衙接回严家,严清怡真正犯了难。 以往,他们姐弟三人住北屋,中间拉个帘子。 可严青昊跟严青旻都是一母同胞的弟弟,而且是严清怡从小照看过来的,没觉得什么。 这田二胖已经十岁,个头比严清怡都高,怎可能再跟他一屋睡觉,何况夜里南屋那种折腾法,恨不得能把炕压塌 严青旻也意识到这点,扯了严清怡的袖子问:“夜里怎么个睡法?二胖太大了,两人挤不下。” 严其华听见,不耐烦地说:“就一晚上两晚上的事儿,凑合凑合吧。” 严清怡咬着唇,温声道:“爹,我们年纪也不小了,没法凑合。” 胡寡妇“咯咯”笑着,“哟,年纪不小了,”一双媚眼往严清怡身上扫了扫,“姑娘大了心思多了,好事儿好事儿。”胳膊肘拐一下严其华,“你说怎么办?” 严其华瞧瞧田二胖,不养在身边没什么感情,可族里宗老们看重,明天就要上族谱;再回头瞧瞧严清怡,虽说也没多大感情,但看着柔柔弱弱的,眉间又带着倔强,开口道:“没法睡就睡厨房,铺子里有条凳,拼到一块就是张床。” 胡寡妇觑着严其华眼色,对田二胖道:“你睡厨房吧,反正就一晚上。” 田二胖满心不愿意,等严其华出门,便挥着拳头道:“你们等着,以后我有得是机会教训你们。” 严清怡不屑地撇撇嘴,“就凭你?” 声音不高,气势却足,乌漆漆的双眸闪着寒光,不但田二胖心生怯意,就连胡寡妇看见也是一愣。 第二天,严其华带田二胖去宗祠拜了祖宗先人,正式改名严青富。 家里多了胡寡妇,严清怡一反常态,不再像往日那般大清早就干活,反而听着南屋声音,那边起床了,她才悉悉索索地穿衣裳。 男人经不住饿,严其华一早起来肚子发空,却见厨房冷锅冷灶的,连火星都没有,拍着北屋喊严清怡起床做饭。 严清怡笑道:“这会儿做饭怕是晚了,爹实在饿,我就出去买几只包子。”伸手跟严其华要钱。 严其华现在手头算宽裕,皱着眉头数出五文钱给她。 严清怡喊严青旻一道出门。 她嘴头甜,见人就招呼,“婶子早,后娘睡觉没起,爹打发我买包子” ,“大娘真早,我家没做饭,后娘还睡觉呢”,“大爷遛弯回来了,我去买包子,后娘没起床。” 一路招呼着一路走到包子铺,自己先跟严青旻吃饱,再带三只给严其华。 严其华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撒腿就出去了,根本不惦记给胡寡妇留。 严清怡也不在家里待,打发严青旻往东屋找张氏说话,自己趁机去了东四胡同。 胡寡妇起床后,见家里没人,少不得亲自往街上去买饭食,一路走尽见街坊邻居冲她笑。 那笑却不是好笑,明晃晃的嘲笑。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强硬 ,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派胡言! 就他, 长得跟干瘪韭菜似的天天在街上胡混也能称英雄? 说出去,真正的英雄就得呕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李丰显好色在府衙是出了名的, 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每年还是不停地往府里抬姑娘。 他掌司狱,虽然油水丰厚但品级不高, 家里住着小三进的院子, 听说姨娘小妾们多得没地方住, 不得不两人挤在一屋。 李实在这档子事上, 跟他爹如出一辙。 甚至有人背后玩笑说, 李丰显抬回家的这些姑娘, 没少便宜两个儿子。 就这样,李实还惦记着大街上偶遇的女孩子。 林栝不假思索地拒绝,“我受命训练差役, 以后要缉拿盗贼护卫百姓。你让他们满大街帮你找姑娘,别想了, 趁早另外找人, 我这里决不可能答应。” “切, 何必那么较真?”李实咧嘴笑笑, “刷”甩开手里折扇, 摇几下,又“刷”地合上, “我又不是白用, 一天十文钱, 干得好另外有赏。我瞧你那边好几个乡下小子, 说一声肯定有愿意的。我也不图别的,就图个脸儿生,腿脚灵便。” “就是他们愿意,我也不应,”林栝毫不通融,转身就走,“先行一步,告辞!” 李实瞧着他远去的身影,“呸”唾一口,“拽什么拽,要不是看你是知府家外甥,老子都懒得理你整天穿得跟个土老帽似的,肯定没开过荤,打一辈子光棍的货。” 李实调转头往南走,边走边寻思那抹曾经两次失之交臂的背影。 要说他喜欢美色真是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他读书认字不行,读了好几年,连千字文都没记住,可记人的本事好,但凡见过的美人,隔上半年八个月不见,仍然记得什么鼻子什么脸儿。更绝的是,他能单凭一个背影就能猜出这姑娘是美是丑。 为此,他曾跟一帮纨绔打过赌,赢了不少银钱。 所以李实最大的兴趣就是在街上闲逛,看到好看的身影就赶到前头确认一番,甚至搭讪搭讪。 他想要找的姑娘,就是六月间在李兆瑞门口遇到的。 他打马经过,她往旁边避让,仓促间只见到个背影,隐约记得她穿天水碧衫子,月白色罗裙,因避得急,那一把细腰弯成个好看的弧度,轻盈灵动。 可惜当时有急事,没顾得上细看,等他从李府出来,人早没影了。 原本错过也就错过了,他并没有十分上心,岂料前阵子竟然又见到她一次。 仍然只是个背影,穿件水红色绣绿梅花的褙子,步伐飞快,脊背却挺得直。 通常女子走路急了,会不由自主地扭动腰胯。 她罗裙却纹丝不动,只能说明她腰好! 李实才真正上了心,如果能弄到手,来上那么一两回,那可不就恣大发了? 只是人海茫茫,在济南府找个没见过正脸的姑娘无疑于大海捞针,所以他才动了让人帮忙之念。 谁知林栝竟是丝毫不通融,半点面子都不给。 严清怡浑然不知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惦记上了。 她慢悠悠地一路走着回到涌泉胡同,刚进院门就听到一个高亢的嗓门,“这个□□,满大街出去问问,谁家婆娘像你这么懒,天天睡到日头照着腚?起来也不知道做饭,还有脸到外头走动,严家祖宗八代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却是张氏冷着脸坐在饭厅的椅子上,正指着胡寡妇的鼻子骂, “就是,”旁边孙氏跟着附和,“三妞她娘虽说也不勤快,倒也不至于见天打发孩子出去买吃食?二叔本来挣得也不多,能经得起这种花费法?我家也不宽裕,能容阿昊吃一顿两顿,可不能天天供给他。” 跟严清怡猜想的一样,张氏心疼孙子,肯定会留严青旻吃午饭。只孙氏也太过吝啬,才刚吃了一顿,就沉不住气怕他去吃第二顿了。 不知严青旻在张氏跟前说了什么,让张氏拼着腿脚不好,也得颠颠过来兴师问罪。 严清怡走进饭厅,屈膝福了福,招呼道:“祖母,伯母。”又睃眼胡寡妇,“后娘。” 张氏劈头盖脸训了胡寡妇好一顿,说的唾沫星子直冒,可胡寡妇心眼子多,低着头即不反驳也不辩解。 张氏就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连个着力之处都没有,此时见到严清怡,火气蹭蹭往上蹿,不由分说地拎起脚边拐杖就戳过来,“跑哪儿野这大半天,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哪个不安安分分地在家待着?院子院子不扫,屋子屋子不收拾” 跟以前一样,稍不顺眼就想动手。 严清怡顿时冷了脸,旁若无人地回到北屋掩了门。 张氏“哟”一声,将拐杖狠狠笃在地上,“这就是薛氏教养出来的闺女,还口口声声读书人家,对长辈就这种态度?” 严清怡本不愿搭理她,想想又走出来,淡淡道:“还有脸说长辈,天天不是想溺死我就是要打死我,要不是我命大,这会儿尸骨早被野狗啃了个干净。请问祖母,这种算不算长辈,我又该是什么态度?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等着挨揍?” 她相貌随薛氏,长了温婉秀美,现下神情却凝肃而庄重,乌漆漆的眸子迸射出寒光,让人心生惧意。 张氏不意她说出这番话,更没想到她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强硬,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好半天,回过神来,颤巍巍地点着严清怡,“好,好,你本事,你长大有能耐了,等你爹回来收拾你!” 拄了拐棍晃悠悠地往外走。 孙氏不可置信地打量严清怡好几眼,跟在了张氏身后。 严清怡“哼”一声,仍是回了北屋。 严青旻小声道:“姐这样对祖母,爹会不会真打你?” “打就打,又不是没挨过揍?”严清怡叹口气,问道,“你跟祖母说什么了?” 严青旻答道:“就说夜里睡不好,白天吃不上饭,饿得肚子难受姐上哪儿去了,是不是找娘了?” 严清怡从怀里掏出几缕丝线,“绣线没了,到街上买了点儿。” 严青昊明显不相信,却没有再追问,低低道:“我想娘了,还是跟着娘好娘肯定不会让咱们饿肚子。” 看样子是真的想,眼里还隐着点点泪花。 严清怡没应声。 她在寻思自己的出路。 以前她为了不连累薛氏,所以忍着被张氏骂,忍着被严其华打,薛氏既然离开,她再无顾忌,又何必受这种闲气? 何况今天还有个胡寡妇在,但凡她表现得有一丝软弱,就会被胡寡妇认为自己好欺负。 严其华本就对自己不上心,胡寡妇再吹吹枕边风,结果可想而知。 如果能跟着薛氏走就好了,她们娘俩加上阿昊,肯定会过得安安稳稳的。 可现在 她既不能跑到东四胡同连累薛氏,更不能独自离开。 严其华虽然薄情,可毕竟有血缘在,能给她一丝庇护。 前世与她一同当差的丫鬟,除了因家里贫穷被爹娘发卖外,就是被拐子拐了的,还有个是走迷了路,跟街边店家要了碗水,喝完之后就人事不知。 那些生得漂亮的都送去楼子里,相貌普通的则经过训练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 她年纪既幼,且生成这般模样,就算能够借由林栝弄到路引,又怎敢只身上路? 倘若不离开济南府,她又该到何处安身?济南府就这么大,严其华若存心去找,不出几个月就能寻到她。 除非,除非严其华能够主动撵走她,那么她就立刻跑到薛氏那里。 可这显然不可能严其华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堆银元宝,岂肯轻易放了她? 严清怡左思右想,想不出万全之策,而天色已渐渐暗下来。 胡寡妇推门而入,“三妞,快做饭去,你爹该回来了,要见家里冷锅冷灶的,指不定又发火。” 严清怡抬头看看暗沉得像锅底般的后窗,“还真黑天了,后娘做去吧,我爹脾气暴,说不定真动手。” 胡寡妇笑笑,“我这不是不会吗?要是会,也不用天天往外买包子了。” 严清怡也笑,“真巧,我也不会,往常都是我娘做要不等我爹回来做?我爹做得不如娘做得好吃,但能做熟。好在我还不饿,后娘你饿吗?” 昏暗的北屋里,胡寡妇瞧不清严清怡的神情,却能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容置疑,真有心撂开手不干,又着实怕严其华回家发怒。 可要让她亲自做饭给这俩兔崽子吃,又是十万分不乐意,思来想去,弯着身子道:“唉哟,肚子疼得难受。” 严清怡体贴地说:“后娘不舒服就歇着吧,我去做饭,做的不好吃也只能将就了。” 胡寡妇点点头,“唉哟唉哟”地回南屋躺着了。 严清怡点了油灯问严青旻,“想吃什么?对了,中午在伯母哪儿吃得啥?” 严青旻怯生生地,“什么都行,中午伯母做得白菜炖豆腐,里面放了肉,伯母不让我吃,都挑出来夹到阿贵碗里了。” 如果薛氏在,肯定会挑两块最大最肥的放到他跟阿昊碗里。 难怪他说想薛氏了? 人不经历点苦难就不懂得珍惜先前的好日子。 就像她,若非为奴为仆三年多,说不定还会以为白米饭是天上刮大风掉下来的,只要张着嘴去接就成。 严清怡叹一声,去厨房生上火先烧出些热水,又扒拉篮子,见先前买的鸡蛋还剩下两只,索性都打在碗里,和了点白面,将粗盐粒子用擀面棍碾碎,捏了少许进去,摊成三张鸡蛋饼,都给了严青旻。 严青旻中午没吃饱,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叫,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张,把盘子递给严清怡,“姐,你吃。” 严清怡认真地看他两眼,接过盘子也吃了一张,“我饱了,剩下的你吃了吧。” 严青旻再没推辞,三口两口就进了肚。 一张饼虽然不顶饱,却也饿不着。 严清怡熄了灶底火,把油灯端到饭厅,取过针线笸箩打算再做些绢花。 严青旻拿支毛笔蘸了水默默地在桌上练字。 严清怡低声问:“你喜欢读书吗?” “嗯,”严青旻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 严青旻忽闪着睫毛,两眼亮晶晶地回答,“书上有很多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事儿,长大了,我也要写书,把自己写进去。” 严清怡颇感意外,正要再问,便见胡寡妇从南屋出来,仍是捂着肚子问:“饭做好了?怎么没端出来?” 严清怡笑道:“早好了,我跟阿旻怕吵着后娘养病,就在厨房吃得,没过来。” 胡寡妇瞪她眼,趿拉趿拉地走进厨房,数息回来,“饭呢?” “刚才就说过,我跟阿旻吃了。” 胡寡妇强压着怒气,“我的饭呢?” 严清怡讶然,“后娘不是肚子疼,我估摸着兴许吃包子吃撑了,正好夜里消消食,就没留。” 胡寡妇终于抑制不住,手指点着严清怡,“好个三妞,你等着,等你爹回来再算账!” 严清怡拿起剪刀,手指轻轻拂过刀刃,两眼直直盯着胡寡妇,“那就等着。” 等到时辰已晚,严其华仍没回来。 严青旻熬不住困先去睡了,严清怡也回了北屋,合衣躺在床上,手塞到枕头底下,那里放着那把短匕。 正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时,忽然被说话声惊醒,“两人躲在厨房吃独食,我连点鸡蛋渣子都没捞着,你那个闺女是半点礼数没有,张口后娘闭口后娘,今儿还顶撞祖母,我看该好好管管,再不管” 不等说话,就听严其华不耐烦地道:“有完没完,老子在外头忙活一天,回家还得听你这个娘们叨叨!” 定然是输了钱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断绝 ,薛青昊本是要朝面门上捣的, 可他个头矮,正顶在李实的下巴颏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李实“嗷”一声捂住下巴, 只觉得嘴里像含了颗青梅似的,丝丝往外淌酸水。一时说不出话,挥挥扇子点着跟随他的小厮, 意思是“上!” 李实没从林栝那里借到人, 万不得已只能带着家里原有的小厮四处闲逛。 小厮天天跟着李实章台走马沾花惹草惯了, 当即跳出来, 骂骂咧咧道:“好个臭小子, 毛都没长齐还敢动手,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家二爷是谁?能看中你姐是她的福气,识相的赶紧回家洗干净了送过来。” 李实连连点头,听到最后, 下巴不疼了,紧跟着补上一句, “二爷我最是怜香惜玉, 看在美人的面子还可以放你一马, 否则就给我下牢狱, 不把牢底坐穿别想出来。” 严清怡听得清清楚楚, 红涨着脸骂道:“无耻!” 薛青昊最护着严清怡,虽然这番话听得懵懵懂懂, 但见严清怡脸色就知道并非好话, 拉开架势对严清怡道:“姐, 你快回家, 我对付他们。” 严清怡打量眼李实的穿着,犹豫会儿,对薛青昊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咱们回去吧。” “想走?”李实又迎面拦住,“爷费了老力才找到人,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打发了?还有我这脸呢,白挨一拳?” 严清怡忍气道:“你想怎么样?” 李实“嘎嘎”笑两声,拿折扇指着薛青昊,“那个小兔崽子可以走,二爷我宽宏大量不记仇,姑娘你嘛,老老实实地跟二爷回去。” 严清怡顿时了然,原来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左思右想却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这号人物,还被人给惦记上了? 李实见她思量,只以为是在权衡,遂笑道:“看你这身衣裳就知道过得不咋地,二爷我有得是银子,就怕有花不出去,只要你听话,想要什么二爷给你买什么?”说着,伸手去抓严清怡的手。 薛青昊二话不说,朝着李实扑过去。 李实看着十七八岁,个头比薛青昊高出不少,但他纨绔惯了,又过早通了人事,脚底虚浮,哪里比得过薛青昊天天五更起床早训。 加上薛青昊连跑带冲,那股子冲劲一下子将李实推在地上。 不等他爬起来,薛青昊一屁股坐了上去,挥着拳头不停地往脸上招呼。 小厮原本没把薛青昊放在眼里,见此情状,脸色吓得青白,赶紧上前将薛青昊掀了下去。 严清怡趁机拉起薛青昊,“快走。” 两人撒腿就跑,只听后面李实扯着嗓子嚷:“你等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你的好看。” 听到此话,严清怡心底一沉,不敢直接回涌泉胡同,而是跑到前面街上绕了个大圈。等回到家门口,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薛青昊还好,只额角微微沁出些薄汗。 少顷,曹大勇也跟过来,愁眉苦脸地说:“估计是惹上麻烦了,我听旁边人说,那个少爷是司狱李老爷的儿子,经常在街上调戏姑娘,一般人都不敢惹不知能不能找到这里来,否则真有可能下牢狱。” 就是抬了黄任贵闺女进门当小妾的李丰显的儿子? 难怪这般轻浮无状? 严清怡心底越发不安,面上却不露,对薛青昊道:“你先回去,耽搁久了让娘记挂。记得路上当心些,要是瞧见方才那人,就赶紧跑,我估摸着他追不上你。这阵子老实点,别往外跑了。” 薛青昊听话地点点头,走了。 曹大勇看着他的背影道:“阿昊没事儿,反正明天一早就去府衙,十天才出来一回,哪能那么寸偏偏遇到他?我倒是替你担心,以后能不出门也别出门。” 严清怡无奈地叹口气,“真是倒霉催的,我压根就没见过这人我进去了,你也回家吧,往后阿昊还得麻烦你照看点儿,别让人欺负了。” 曹大勇憨厚地笑笑,“那肯定,我们俩一个胡同出去的,哪能不互相照看,你就放心吧。” 严清怡提心吊胆在家里窝了三天,连胡同口都没敢去。饶是如此,也觉得惴惴不安,遂将短匕揣在怀里。 第四天清晨,一家人正围在桌前吃饭,忽听外面有人吵吵,还伴随着“官府办差,闲人退后”的呼号。 严清怡神情一凛,却见严其华先自白了脸。 就只这瞬息工夫,院门“咣当”被踹开,四个身穿褐色裋褐的差人提着杀威棒闯进来,喝道:“严其华何在?” 严其华战战兢兢地迎出去,“小,小,小的在。”忽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冤枉啊,小人不是有意赖账不还,实在是手头太紧,一时凑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严清怡正觉诧异,只见从影壁后面又绕出两人,前头一个穿件绿色长衫,脸上隐约还有青紫的痕迹。 正是前几天见到的李实和他的小厮。 李实摇摇扇子,冷笑两声,“原来还有桩公案?可巧了,正好两罪并发,一并带走,”伸手点着屋里的严清怡,“别让那位姑娘跑了。” 严其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我家三妞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哼!”李实指指自己的腮帮子,“二爷我三天没出门,就这么简单。杀人偿命,打人就得赔医药银子,三天的伤药共五十两银子”四下打量着破旧的院子,“嘿嘿”冷笑声,“交出银子,人留下,交不出来,人带走!” “吓!”差人们异口同声吆喝声。 严其华吓得又俯在地上求饶,“官爷,我实在拿不出来,我手头上连二两银子都”猛然醒悟到这群人并非因自己而来,先前的恐惧淡了许多,转而为怒气,喝道:“三妞,你怎么得罪了官爷?” 严清怡虽然一直忐忑不安,可事到临头反而镇静下来,一步步走到院子,昂着头问: “你为什么挨揍心里有数张口闭口五十两银子,敢问你请哪位郎中诊得脉,开得什么方子,配得什么药?你说出来倒罢了,说不出来,我就告你讹诈,别以为万晋朝的律例就是写出来好看的?还有,牢狱的狱卒什么时候也能上街拿人了,莫不是公器私用?” “哎呦,”李实低着头细细打量她几眼,“哈哈”笑道,“还是个明白人儿,没看出来。我告诉你,别在二爷面前提律例,在济南府,我的话就是律例,给我绑了!” 差人七手八脚将严其华捆了个结实,又伸手抓严清怡。 严清怡猛地掏出短匕,冷冷地说:“谁敢过来,我的刀子可不长眼。” 四个差人面面相觑。 他们自然没有将严清怡放在眼里,就凭她那个个头,她那点力气,就是站着不动让她砍,又能砍多疼。 他们是怕严清怡伤了自己。 临来时,李实特特嘱咐过,姑娘家细皮嫩肉的,捆绑时候要小心,莫伤了脸蛋。 可这姑娘手里拿着刀,万一不小心 正僵持着,门口忽然穿来张氏的哭嚎声,“青天大老爷,可不能随便抓人哪。我儿一向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是不是你认错人了?我儿万不会惹是生非啊。” 严其华被捆绑着不能动,双眼盯着严清怡直往外喷火,“都是三妞在外头惹得祸?” 李实手里敲打着扇子,意态悠闲地道:“不管怎样,你家闺女欠了我五十两银子,拿出银子来,万事好说,要拿不出来,咱就监牢里说话。” “这个惹事精,赔钱货,早知道早该掐死你,啊?你怎么不早早死了,你怎么就不跟你那个败家娘走?”张氏拐杖指着严清怡不停咒骂。 忽然福至心灵,跪在李实脚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青天大老爷,冤有头债有主,这个赔钱玩意儿早不是我们严家人了,你拿人就拿她,跟我儿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严其华眼前一亮,也大声喊道:“没错,我早就不认这个闺女了,她现在已经不是严家人。” 严清怡对严其华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可听到这话还是从心底觉得阵阵发冷,深吸口气,望着严其华问道:“爹,你可当真?” 严其华不假思索地道:“你不要叫我爹,我不是你爹,你也不是我闺女。从此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惹下的祸事不要连累到我头上。” 严清怡冷笑,忽然扬声对门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道:“各位叔父大伯,婶子大娘都听好了,我严清怡从此再不是严家人,跟严家恩断义绝。” “好!烈性!我就喜欢这样的。”李实“啪啪”拍两下手,绕到严清怡面前,“你爹不要你,二爷要,跟爷回去,爷好吃好喝地供着你,管保比这儿强百倍。” “滚!”严清怡冷冷怼他一句。 “哎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跟二爷走,二爷还能替你出出气,你说院子这两人,要剐还是要打,一个字的事儿。可要是不从呢,二爷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话说完,猛地一甩扇子,“带走。” 不等严清怡反应过来,立刻有两个差人上前,一人架住一边胳膊往后一扭,严清怡手中短匕落地。 李实捡起来,粗粗扫一眼, “你说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么稀罕这种东西,也不怕伤了手?二爷先给你收着,回头送你一把镶玛瑙石的。” 将短匕收入怀里,摇着折扇往外走,走到门口,吆喝道:“都散开,赶紧散开,要想吃牢饭就在这儿杵着。” 人群顿时散了个干净。 等一行人离开,胡寡妇飞快地解开严其华身上的绳索,嗔道:“早让你卖了你推三阻四地不愿意,看看,这下鸡飞蛋打,半个铜钱都没捞着。” 严其华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还有这晦气事儿,本来寻思着让黄仁贵从中牵个线,只要贵人能当面见到阿清,肯定会出个好价钱。” “跟她娘一样,”张氏颤巍巍地支着拐杖从地上爬起来,“她娘克夫克母还把你爹克死了,她也是个丧门星,你早该让她娘带走,白留她这么些天欸,旻哥儿呢,怎么半天没出声,别给吓糊涂了。咱一家老实本分,打前头好几代都没惹过是非官司,才刚见官老爷捆着你,差点把我魂儿吓没了。” 张氏啰里啰唆地又喊,“旻哥儿,旻哥儿。” 严其华揉揉酸痛的肩膀,“别找了,兴许刚才人多溜出去的,到吃饭时候肯定回来。”说罢,突然想起李实说过好吃好喝地供着严清怡,眸光便是一亮,对胡寡妇道:“那官老爷肯定看中阿清了,说不定真能赏赐她些好东西,你得空去哨探哨探,要能要出三两五两银子来,咱这一年的生计就不用愁了。” 胡寡妇冷笑声,“别做梦了,你这个闺女心眼子多得要命,看刚才那情形,她认得你是老几?”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应允 ,三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还差三个月满十二岁, 等三年的话就是十五,从年龄上来说, 并不耽误她什么。 可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这算什么, 是要私定终身? 严清怡没法答应。 但若是不答应, 又好似亏欠他一般。 而且, 以他现在的家世, 她算是高嫁。 林栝见她犹豫, 解释道:“我考虑过好几天, 本来打算请表姨上门跟你娘提亲,又怕万一客死他乡,你白白担了不好的名声。可若是不提, 你这样的女子,肯定会有许多人家来求, 我怕会错过你。” 这一番话说得倒是坦诚。 严清怡低头思量番, 轻声道:“我, 等你。” 林栝大喜, 伸手触下她的手背, 又极快地缩回来,像个做了坏事怕被人看见的孩子。 这样丝毫不假掩饰的喜悦。 严清红着脸, 轻轻翘了唇角。 此时的李实, 正在李霖面前把林栝骂了个狗血喷头, “本来顺顺当当的接出来, 正打算送到西青大街的宅子上,谁知让那臭小子半道截去了,娘的,这是骑在我头上拉屎啊,这是不同戴天之仇啊,我死也咽不下这口气。” 李霖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现在指天画地地诅咒发誓有什么用,当时怎么就没有这股子劲头儿?你就是豁出去命不让他带走,难不成他敢杀了你?” 李实立刻蔫了半截,“哥,你是没看见,那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拿把剑左右比划两下,也没见怎么使劲儿,手腕子粗的杀威棒就断成两截了?四个人联手硬是没近着他身他那剑就指在我心口窝上,我怕他一时手抖我这小命不就没了?” “他敢?他要真敢动你一指头,他那姨父也别指望离开济南府。”李霖拍拍李实肩头,“你吧,要是真看中那小娘们,就去抢回来。林栝也没个住处,总不能把人带回知府府里,肯定仍送回涌泉胡同了,大不了再跑一趟,我就不信了,他还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那里。” 李实双眼一亮,“啪”地拍下桌子,“好!等杀个回马枪给他看看等天色暗暗,我再去,别大张旗鼓地走漏了消息。” 两人达成一致,在酒馆门口告别。 李霖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家,换过衣裳往内宅里走。 正房的太师桌上摆着满满当当一桌子的文房四宝,两位李姑娘正挨个儿挑挑拣拣。 李霖“咦”一声,打趣道:“妹妹这是要开纸笔铺子,还是准备考秀才,摆这么一大摊子东西。” 年纪小的李婉挽着李夫人的袖子撒娇,“娘,你瞧哥,就知道挖苦人。” 李夫人笑着呵斥李霖,“不许欺负你妹妹你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还说别人。要换成你妹妹,状元也考中了。” 一屋子主仆齐声笑,唯独李婉扭着身子不依不饶,“娘也跟着欺负人,你们都笑话我。” 年长的姐姐李妍收了笑,正色道:“我们是要挑出来送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李霖在椅子上坐下,就势拿起一块墨锭敲几下,放在鼻端闻了闻,“这是顶好的松烟墨,已经放过几年去了火,送人正好,不管写字还是画画都用得。” 李夫人笑道:“就是因为太好了不舍得送,这才挑拣着选那合适的,”顿了顿,解释道,“你何家表妹来的时候,结识了一位严姑娘,这严姑娘倒挺重情意,正月里来送过东西,还说做梦梦见你爹升到京都任职。这阵子你爹托人到吏部谈话,还别说,文选司真有把你爹往京里调的意思,但这事儿能不能成,具体什么官职还不好说。你妹妹想问下严姑娘,她到底做的事怎样的梦。严姑娘家里有个要读书的弟弟,就想着送点笔墨过去,也算是雪中送炭。寒门小户,用不着这么金贵的东西,可偏偏家里收着的都是上等墨锭,送去他们也不认识,倒不如以后留着送给识货之人。” 李霖笑道:“这好办,我打发人现买便是。妹妹几时去,要是急的话,我这就吩咐人。” “不着急,这一两天买回来就成,”李妍答道,“别买那些太不中用的,严三娘跟何表妹还通着信儿,要是说漏嘴,恐怕何表妹生出误会来。” 李霖了然,赞道:“妹妹想得周到,说起来,我那里有些生宣和锭新墨,笔也有几支,让他们拿进来看看,合用得话就照着这个样儿买。”说完,打发人往外院去取,又将屋里丫鬟都吩咐出去了,笑呵呵地说:“今儿倒是听说件乐子,知府家外甥跟李实对上了,正为个姑娘叫板呢。” 李夫人扫两眼李妍姐妹,斥道:“当着你妹妹的面儿,什么浑话都乱讲?” 李霖不以为然道:“妹妹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什么人该交心,什么人不该交。这三年,爹一直跟知府较劲,知府为着回京也没少找人,说不定爹进京的事儿就是因为知府才迟迟未定。” 知府跟同知是掌管一府的两个最重要的官员。 一期任满,只能调走一人,留下的那个要配合新来的官员熟悉民风民俗以及府衙的各样事务。 李兆瑞跟知府张培源都在活动着往京都调,所以两人表面上还算和睦,暗地里却争得不相上下。 李夫人想一想,觉得让女儿多了解些官场之事未尝不可,便缓了神色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霖面露几分得色,“还不是李实那个蠢货?他不知在哪里见到个姑娘,打听了好几个月,终于得知那人的住处了,今天就上门把人给抢了,谁知道半路被林栝给截了胡。李实打算今儿晚点再去涌泉胡同接人。哈哈,等我寻摸个时机把李实找人假扮公差的事情捅出来,张培源和李丰显就有得忙了,咱们一家正好拍拍屁股走人。” 李妍起初还当闲话听着,听到最后感觉不对劲儿,忙问:“那姑娘住在涌泉胡同?是不是姓严,长得挺漂亮,一双大大的杏仁眼?” 李霖想一会儿,“对,是姓严,住在涌泉胡同,是不是杏仁眼我不知道,但肯定漂亮,李实那双狗眼就看美人有眼光。” “那就是了,”李妍放下手中澄心纸,“李丰显一家没个正经人,爹也不知怎么想得,竟然跟他家联宗,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同枝连根的本家,脸都跟着他们丢尽了。” 李夫人嗔道:“你爹自有你爹的考虑,不许这么说。” 李霖便问:“你刚才说的严三娘就是李实看中的这个?嘿,还真巧了。” 李妍点点头,看向李夫人,“何表妹前天来信说到丰台得了一盆照殿红,把严三娘好一个夸,又再四请求我看护于她。” 李夫人思量好一会儿,对李霖道:“你妹妹的亲事要紧,不如保得严姑娘一次卖何家个好儿,顺道也做件善事。至于李实跟林栝爱怎么斗就怎么斗,你不要往里面掺和,免得沾上一身腥。” 正说着,下人们把从李霖屋里拿来的纸笔送进来,李夫人细细瞧过,点头道:“这也算不错了,两刀纸,一盒墨再加一盒笔,两银子的东西就足够严家瞧的了。” “那我差人照样去买,顺便把严三娘这事儿给处理了。”李霖应一声,匆匆回到外院,一屁股坐在罗汉榻上,架起二郎腿想主意。 买纸笔容易,严三娘这事可不好办。 他前脚刚撺掇着李实去抢人,后脚又得劝他打消主意,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苦苦寻思好久,终于想出个绝佳的点子,连忙把小厮唤了进来。 严清怡与林栝吃完面,便往东四胡同薛氏那边去。 先前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没捅破还好,这会儿说开了,林栝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一会儿问她累不累,一会儿问她渴不渴。 严清怡跟在他身后,错开半个身子的距离,脸上的红晕始终没消下去,心里越隐隐有丝甜。 两人走得慢,明明两刻钟便能到的路,硬是走了小半个时辰。 到了门口,林栝停下步子,轻声道:“你进去吧,我回府衙去,等巡完街就去办那个恩绝文书。你不用担心,凡事有我呢。” 严清怡低低答应着,抬头瞧他一眼,推门进去。 薛氏见到她既惊且喜。 严清怡将事情缘由说一遍,薛氏少不得又落了泪,将严其华跟李实骂了个狗血喷头。 严清怡反过来劝慰她,“林教头应允去找父亲写恩绝文书,要是能拿到,以后我就能跟娘在这边住了。” 薛氏转悲为喜,擦擦眼泪道:“能办成最好不过,也免得我时时牵肠挂肚,可留下旻哥儿一人在那边,我又惦记着他。” 严清怡道:“娘且放心,有祖母在呢,祖母把三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便是爹跟胡寡妇打骂他,也得顾忌一二,何况三弟机灵得很,不会吃亏。” 母女俩说了好一阵子,眼见得天色将晚,一道往厨房做了饭。 夜里严清怡便歇在薛青昊屋里。 总算没有那种不堪入耳的声音骚扰,严清怡难得地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天光大亮才醒。 约莫未初时分,林栝送了严清怡的恩绝文书来,顺带着还有她先前盛衣裳的柳木箱子。 恩绝文书上明明白白写着,自此严清怡就不算严家人,与严其华全无干系。左下角,一个暗红色的手指印。 薛氏大喜过望,“怎么拿到的,三妞爹能顺顺当当答应?” 林栝笑一笑,“费了些力气,但也没有太过为难箱子是三少爷收拾的,说是三姑娘的衣物。” 薛氏又问:“阿旻怎么样,他可好?” 林栝回答:“三少爷很聪慧,对了,还说袁秀才遣书僮去找过你。” 当着薛氏的面,严清怡不便多言,只问道:“先生没说什么事儿?” 林栝摇头,“只说请你得空便去。” 严清怡看向薛氏,“要不我这会儿就去吧,怕有什么紧要之事。” 薛氏应声好,“我跟你一道,免得路上再遇到歹人。” 林栝想一想,开口道:“要不我送三姑娘,正好顺路?” 薛氏看眼低眉顺目的严清怡,又瞧瞧林栝,思量会儿,应道:“也好,就麻烦林教头陪着走一趟。” 出门后,严清怡问林栝,“到底怎么拿到的?” 林栝浅浅一笑,说了实话,“提着剑去的,把桌子砍了个角儿你爹既然有过先前的话,再加上这张文书,你就不必再受他管束。” 事情经过虽然没说详细,可严清怡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想必严其华是怕了,林栝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林栝又道:“昨天晚上还有件巧事,从涌泉胡同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李实”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活该 ,前一天, 严清怡开始琢磨要做的菜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林栝是扬州人,口味偏甜, 而鲁地人口味较重。他在济南府这些年,也不知更喜欢甜口还是咸口。 再有,她会做的扬州菜不多, 也仅只煮干丝一道, 还是因为前世祖父罗振业爱吃, 家里厨子每隔半个月就要做一次, 有次祖父生病, 她为表孝心, 特地跟厨娘学了做法。不过正宗煮干丝用得材料多,又极讲究刀工,严清怡不确定能否做出原汁原味来。 可, 只要自己做了,林栝那么聪明的人, 肯定能感受到她的用心。 林栝, 真的不是一般的聪明。 那天在袁秀才那里, 他瞧见她的字, 也看到她的信, 分明眼里藏着无数疑惑,却什么都不问。 还是她沉不住气, 自袁秀才家出来后, 问林栝:“你以前家中养过茶花吗?” 林栝回眸看着她, 笑容温柔又坦荡, “我不会追根究底茶花是怎么养出来的,我只喜欢她呈现在我面前的样子,想让她随心所欲地生长,也会呵护着等她盛开。”然后,他伸手碰一下她的发髻,“你要是想说,我自然愿意听。” 言外之意,他不并不在意她之前经历过什么发生了什么,却愿意珍惜守候她的将来。 跟这样的人相处会轻松许多,至少她不用花费心思编造谎言。 严清怡轻舒口气,笑意浅浅地自腮边漾出来,提着竹篮到了集市上。 正是春天,万物复苏,菜籽种下去刚发芽远不到能吃的时候,集市上卖得最多的仍是白菜和萝卜,另外还有农户去附近田地挖来的荠菜,看起来水灵鲜嫩,价钱也不贵,两文钱一大把。 严清怡买了一只鸡请摊贩放学拔了毛,又买了一斤膘厚的五花肉和三条活蹦乱跳的鲫瓜子,以及豆腐皮c香菇c笋干等物,足足用去一百多文。 回到家,先把鲫瓜子养在瓦盆里,然后生火烧水,趁着等待水开的工夫,把香菇跟笋干泡发起来。 薛氏看在眼里,假作不经意地开口:“林教头小小年纪做事倒老道,长相跟性情也都好,就只命不济,家里既没双亲,也没个兄弟姐妹照应,怕是个孤零命。” 严清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笑一笑,“爹倒是兄弟三个,分家时候恨不得一双筷子都掰成三半,又何曾互相照应过?而且,要是没有祖母逼迫,没有大伯母挑唆着,娘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 薛氏梗一下,索性挑明了问道:“这几次林教头来,人是站在院子里,可两只眼却时不时往东厢房瞟,他的心思我是看出来了,你是什么打算?” 严清怡搬只板凳在薛氏身边坐下,扳着指头数算,“这院子从开始看到决定买,到签房契,都是他从中张罗;买了之后,他找的工匠修葺屋顶粉刷墙面,还有安装门窗,工钱虽然是我结算的,可他没少往里填补银子;还有前几天,要不是他出手相助,我这会儿可能已经成了李实的妾;再有,我能脱开涌泉胡同跟娘住在一起,也是他一手操办的。林林总总这许多事情,一桩一桩我都记在心里,娘,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薛氏伸手点着她的脑门儿,嗔道:“也不知像了谁,心里主意怎么那么正?娘就是说不愿意,你能听娘的?可话说回来,他既是有心,就该请媒人上门把亲事定下来,这么眉来眼去的算怎么回事儿?” 严清怡低叹声,正色道:“他说秋天进京考武举,然后去从军,让我等他三年,三年后回来成亲我应了。” “他竟然说出这种话?”薛氏蓦地恼了,“你是不是傻,这也答应,如果他回不来呢,你岂不亏了名声?” 严清怡低声道:“所以,还是不定亲的好。” 声音温和,神情淡然,可眼眸里却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坚毅与倔强。 薛氏咬牙,盯着严清怡片刻,无可奈何地说:“你这是要气死我,随你怎么办吧,明儿的饭你自己做,我怕我一气之下把他撵出去。” 严清怡抱住薛氏臂弯,“娘,林教头这般待我,我愿意等他,你就别生气了。况且,即使最后不能成,我也才只十五岁,并不到嫁不出去的年纪。” 红唇娇气地嘟着,两手轻轻摇着她的胳膊。 严清怡自幼老成,难得有缠着她撒娇任性的时候。 薛氏长长叹口气,“你看着办,我管不了你。” 严清怡笑盈盈地说:“那明儿林教头来了,你不许给他脸色看。” 薛氏气道:“我几时给人使过脸子?别说他还是咱们请上门的,就是贸然来个客人,我也不会冷脸相待。” “就知道娘是最好的。”严清怡俏皮地笑笑。 薛氏没好气地“哼”了声。 转天,严清怡早早起床先把早饭做好,就开始准备中午的菜肴。 薛氏虽说不帮,可也不舍得她独自忙碌,把鲫瓜子刮了鳞剖了肚子,又细细地剁成肉馅,和着葱末姜末汆成丸子。 林栝巳初上的门,带着两盆月季。 现下还不到花期,却已经坐了好几个花苞,花苞鼓胀胀的,透出花瓣的颜色,一盆是大红的,另一盆则是粉黄的。 月季易活好养,花期也长,一年足有大半年的时间在开花,最适合平头百姓家养。 上次林栝见严清怡窗台上生着蒜苗,今天就特特带了两盆花。 薛氏暗叹他肯用心,接过花盆摆在廊下,顺势朝厨房看了眼。 林栝也顺着她的目光朝厨房望去,严清怡在低头切菜,她穿着半旧的水红色袄子,腰间系条蓝布围裙,鬓边有碎发垂在腮旁,遮住了她的脸。 案板上,整整齐齐地码着豆腐皮,严清怡左手按住豆腐皮边缘,另一手握着黑铁菜刀,手起刀落,左手退右手进,刀刃据手指始终保持着毫厘之距,动作不徐不疾轻盈灵动,像是和着韵律一般。 切完豆腐皮,严清怡抬头,不经意瞧见院子里的林栝,顿时弯起眉眼。 那笑容明媚灿烂,如同五月枝头盛开的石榴花。 林栝心跳顿时停了半拍,很快侧过头随在薛青昊身后进了他的屋子。 午正时分,严清怡端出四菜一汤和一大盘包子。 包子是早上蒸出来的。 严清怡将五花肉的肥膘剔下来,出一碗猪油,剩下的油脂渣则与白菜掺和着做成包子馅。 菜是炸鱼丸子c醋溜白菜c香菇炖鸡还有凉拌荠菜,汤就是一大盆煮干丝。 薛青昊早就馋得口水流,催着林栝动筷子,“我姐做菜可好吃了,我娘做得也好吃,但是天天吃就吃腻了,我姐总能做出新鲜菜,这盆汤以前就没做过。” 林栝自然知道那是煮干丝,他生在扬州,幼时经常吃得到,后来离家远行,已有六七年没吃过这道菜了。 这道菜最讲究刀工,里面的豆腐丝c笋丝c火腿丝c蛋皮丝都要切得细如牛毛丝丝不乱,这样才能入了味。 也不知费了她多少工夫才做成。 林栝心里既酸楚又欢喜,犹豫好一会儿才举起筷子。 为着避嫌,严清怡没往饭桌上吃,坐在灶间板凳上吃包子。 薛氏怕林栝拘束也没过去,掰一半早晨剩下的杂粮窝头,跟严清怡面对面坐着,却是不说话。 严清怡觑着她脸色道:“娘还生着气呢?这事儿我仔细思量过,林教头愿意上进,也是好事儿,以后就不必受人欺负,还能带挈阿昊,有什么不好?” 薛氏看她半天,叹道:“要不是我眼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的,还真不相信你才十一,哪有这么大的孩子跟你似的,连亲事都能自己做了主张?想想我那会儿,真跟白活了似的。” 严清怡笑道:“我这不聪明吗,还能干漂亮,都是随了娘。” 薛氏撑不住笑,狠狠瞪她一眼。 正说着话,饭厅的两人吃完饭出来,林栝道谢告辞,薛青昊送他出门,少顷回转来,凑到严清怡跟前鬼鬼祟祟地说:“林大哥有事跟你说。” 严清怡脸一红,瞧眼正在饭厅收拾碗筷的薛氏,低声道:“胡说八道,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 薛青昊忙道:“是林大哥说有事,他从来不说假话。” 严清怡犹犹豫豫地起身,对薛氏道:“娘,我跟阿昊出去买两刀纸,很快回来。” 不等薛氏回答,拉了薛青昊往外走。 走出胡同,就瞧见林栝仍站在上次的树荫下,却是面朝了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严清怡脸一红,吩咐薛青昊,“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问问。” 缓步上前,站在距他约莫三尺的地方,轻声问:“什么事?” 林栝微笑地望着她,“没想到你还会做扬州菜,很好吃。” “真的?”严清怡仰了头问,“你还喜欢吃什么,下次我做给你吃。”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脸上照出斑驳的阴影,那双黑眸乌漆漆地闪着光芒,分外地美丽。 林栝怦然心动,语调温柔地说:“不用特意准备,你做的都好吃。” 严清怡弯了唇角,轻轻“切”一声。 “是真的,我很喜欢。” 严清怡脸颊渐渐染上霞色,斜睨着瞪他一眼,目光流转间,有着青涩的娇媚。 林栝顿觉心“怦怦”跳得厉害,身体莫名地有股冲动,想将她揽在怀里搂着她抱着她。 他深吸口气,压下这种绮念,低声道:“我是想告诉你,你爹的腿断了。” “怎么断的,几时的事儿?” 严清怡讶然,她憎恨严其华,也讨厌他,有时候巴不得他立刻死掉,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同情也有可怜。 林栝答道:“他耍钱欠了银子,前天讨债的往家里要钱,没翻出什么值钱东西,一气之下把腿给打折了。” “真是 ”严清怡咬住唇,将“活该”两字咽了下去。 林栝猜出她的想法,叹道:“我不确定该不该跟你娘说,就先跟你说一声,你爹这番挨了揍,手中又没有银钱,说不定要打你跟阿昊的主意,你心里有个准备。” 既然严其华的腿断了走不得路,肯定是要逼着严青旻想法子。 薛氏最是心软,不提那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单是看严青旻的份上就狠不下心拒绝。 严清怡想一想,“我先瞒着娘,阿昊那边,我会仔细吩咐他。” 林栝应声好,“有事你就找我,别一个人撑着。” 严清怡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 林栝所料没错,如今的严其华真的是走投无路几乎陷入了绝境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来客 ,既是存了好生做的心, 严清怡便在细节上下功夫,针脚走得非常细密不说, 又另外到布料铺子配荼白色的细棉布在领口处绗了道三指宽的缘边,密密地绣上竹叶纹。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足足用了八天工夫才做成。 薛氏暗地里直摇头,可见到做成的衣裳却是眼前一亮, “鸦青色显老成, 没想到配上荼白这么好看, 就是费工夫。” 严清怡也颇感满意, 笑着道:“鸦青配灰色也好看, 可我寻思着把剩下这块布给二弟也做一身, 他撑不起灰色,跟个小老头似的。” 薛氏笑一声,“你不用管他, 先紧着把你那件做好,眼看着就快生日了。” 严清怡道声好, 用那块妃色府绸做了条八幅罗裙。裙摆处绣了枝兰草, 虽然简单却是雅致。 现在济南府时兴的是十六幅裙子, 也有的做成二十四幅, 走起路来翩若惊鸿, 显得体态格外轻盈。 可是裙幅宽太费布,而做八幅的裙子就能省出一块布, 正好给薛氏做件半臂。 因怕妃色显得轻佻, 便在衣襟上绣了两大朵墨菊。 如此一来, 全家人都有了新衣裳。 薛青昊休沐时, 将衣裳带给林栝,“我姐让你试试大小,不合身的话,她再改。” 林栝心头跳一下,“是你姐做的?” “那当然,我娘的眼神不比以前,费不了这个工夫你快试试好看不,我姐说照这个样子也给我做一身。” 林栝犹豫会儿,“不试了,肯定合身。你快回号房,马上吃午饭了,晚了别叫唤吃不饱。” 薛青昊他们都是伙夫送了饭过来,一大笸箩馒头管够,一大桶菜则是每人分一碗,若是吃得快可以再加,吃得慢的话,桶里菜就没了。 薛青昊闻言,撒丫子跑了。 林栝洗过手,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展开,有皂角独有的清香扑面而来,很显然,衣裳是熨洗过的。 入目便是荼白色缘边上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竹叶,配色也讲究,嫩叶用浅绿,老叶用深绿。 也不知耗费多少工夫才绣出来? 他原本是看严清怡衣衫都旧了,才想出这么个理由送她布料,没想到竟是给她添这许多麻烦。 一时有些懊悔,又由衷地感到欢喜。 不过是一身衣衫,她竟肯这般用心她缝衣的时候应该会想着自己的吧? 林栝紧紧抿下唇,换上新衣,衣裳略有些大,却意外地好看与舒适,熨帖在身上,就好似她的手在轻抚着他。 林栝“腾”地红了脸,赶紧将衣裳脱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 他不打算让她费事改,也不舍得穿。 现在一天有大半天耗在演武场上,身上除了土就是汗,穿不过几次就脏了。为图省事,他的衣裳都是让知府府里的针线房做的,一做就是三四身,清一色的靛蓝色。 这还是第一次,有心仪的女子为他裁衣。 林栝想好好收着,等成亲之后再穿给她看,那会儿他肯定会再长高一些,穿着也就合适了。 下一次薛青昊回家时,就对严清怡道:“林大哥说很合适,不用改。” 严清怡疑惑地问:“你看过,真的合身?” 因为吃不准他的身量,所以衣身和袖子特意留长了些,若不合适缝几针抿上去就行。 薛青昊摇头:“他自己偷偷试的没让我看。” “好吧,”严清怡无奈地道,“今儿没啥事,咱们去水井胡同那边把绢花卖了,如果卖得好就给你换支笔,我看你那支笔快秃噜毛了。” 自上次遇到李实那事之后,薛氏便拘着她不让出远门,只许在附近转。而周遭又非繁华热闹之地,绢花很难卖得出去。 这次她想换个繁华的地方。 薛青昊欢快地答应着,“好!” 严清怡把这阵子攒的三十余支绢花都摆出来,挑了支粉色小朵的茶花对着镜子戴在鬓间。又随意挑出八支,用包袱裹着,提在手里。 要说严其华木匠的手艺真算不错,做出的木盒非常精巧,底下铺一层姑绒,再将绢花摆进去,格外能卖出不少银钱。 只可惜,现在没有盒子,只能将就用包裹。 两人走了约莫两刻钟来到水井胡同。 跟先前一样,严清怡先溜达一圈,找了家生意看着颇为兴隆的绸缎店,让薛青昊捧本书在绸缎店门外的马路牙子上坐了,自己则摊开蓝布包袱,把八支绢花一一整理成型,小心地摆在包袱上。 摆完了便在旁边静静地站着,并不出声吆喝。 严清怡生得美,兼之仪态大方神情闲雅,宛若空谷幽兰般,进出绸缎店的女子都免不了打量她一眼,而她浑身上下素素淡淡的,发间那朵粉色茶花便格外惹眼。 便有个年轻妇人问:“这绢花怎么卖?” 严清怡笑一笑,“十五文。” 旁边装模作样的薛青昊闻言便抖一抖。 先前他陪着薛氏去过一次文庙街,还到附近集市上卖过,能卖出五文一支已经不错了,换成长姐,张口就是十五文。 好像过年时,也不是这个价格。 果然问询的妇人道:“比别处卖得贵。” 严清怡细声细气地回答:“东西不一样,价格也就不一样,这都是我一针一线做的,别人家再做不出这种花样,就是戴在头上也不会有这般好看。” 妇人仔细打量严清怡一番,挑出一支石榴花,又扫一眼严清怡,“你头上这朵还有吗?” “没了,绢花看着不起眼,但是极费工夫,我也只做出这些,”严清怡笑着取下发间山茶花,“这本是我自己留着的,因戴过两天,你若喜欢就给十文钱。” 妇人道声好,数出二十五文,拿了两支绢花走。 严清怡又从包袱上选出一支,戴在头上。 约莫大半个时辰,八朵绢花尽数卖了,严清怡数一数足有百十文,招呼薛青昊道:“走吧,去买纸笔。” 薛青昊叹服道:“为什么姐卖东西格外容易,先前我跟娘出门就卖不掉。” 严清怡笑盈盈地说:“你们许是没选对地方,这家绸缎铺子门脸大,里面东西肯定不便宜,能往这里来的人手里都不缺银钱。再有你不觉得姐长得漂亮,戴什么花儿都好看?” 薛青昊一个劲儿点头。 “所以,大家都喜欢买我的东西啊。”严清怡得意地笑。 前世,她问过娘亲苏氏,为什么人人都爱宫里出的首饰样子或者衣裳样子,苏氏告诉她,宫里的妃嫔娘娘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她们穿着好看,别人就觉得自己穿一样的衣裳也能好看。 姐弟俩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一家叫做“竹韵”的文具铺子。 那些贵重的纸笔自然是买不起的,严清怡径自走到案前,执起用来试笔的兼毫,蘸了墨,稍用力,将笔锋在砚台中铺开,见笔尖的毛仍是整齐紧实,便笑着问伙计,“小哥,我手头银钱不充裕,买不了新笔,能不能把这两支便宜些卖给我?” 伙计犹豫道:“这笔摆出来快一个月了,每天来试笔的好几个,不如新笔耐用。姑娘要不再考虑考虑?” 严清怡摇摇头。 这里卖的文具比起小仓那家文具铺子要好很多,她手里这支兼毫湖笔至少得一百文,就算能用两到三年,可她手头上就只有一百一十文,不能全用在笔上,还得买米面粮油。 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 “店里都是好笔,可我实在负担不起我用笔轻,这支也能凑合用半年,小哥说个价钱听听。”严清怡落落大方地看着伙计。 伙计见她貌美可爱,说话也入耳,思量番,开口道:“那就二十文吧,十五文也成。”说完,已先红了脸。 严清怡笑道:“那我付你二十文,不知店里有没有裁下来的纸边,我买些回去写字。” “有,等我进里面找找,”伙计边答边把毛笔在笔洗里涮了涮,盖上盖子递给严清怡。 严清怡掏出荷包数出二十文正要交给他,忽听面前有人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笔最好买新的,回去用墨养着,写起字来才顺手。别人用过的笔,不管是笔锋还是笔势都不合自己习惯,不好不好!” 抬头一瞧,却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 男子身量中等,穿一身象牙白绣了亭台楼阁的直缀,腰间系着宝蓝色腰带,上面挂了香囊荷包等物,还有块古拙的黄玉。 黄玉雕成树叶状,发出晶莹润泽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是块好玉。 男子侧头又斥伙计,“你这人不讲道理,是不是欺这姑娘不懂笔墨,哪里有将旧笔卖人的?我去找你们掌柜的理论。” 伙计立时闹了个大红脸,对严清怡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敝店以往并没有卖旧笔的例,这笔确实不能卖与你。” “不干你的事,是我教小哥为难,”严清怡抱歉地笑笑,将笔还给他,抬头对那男子道:“公子比起晋惠帝,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拉了薛青昊道,“咱们去别家看看。” 那男子摇头晃脑做叹息状,“这济南府果然粗陋之地,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有悖圣人教导,可悲可叹,痛哉痛哉!” 严清怡本不欲多事,听得这话,停下步子嘲道:“古人所言不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公子是何等人,一听便知。” 男人正欲辩解,旁边与他结伴之人忙拦住他,“二弟别说了,”又含笑对严清怡揖一下,“姑娘恕罪,我兄弟心直口快,并非有意唐突,恕罪恕罪。” 心直口快? 岂不就是说她之所为就是粗陋无状了? 那人显然也意识,连忙又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我兄弟读书读得迂腐,我却是胸无点墨不会说话。” 严清怡见他神情诚恳,没再吭声。 走出一段距离,薛青昊问道:“姐刚才说的晋惠帝是谁?” 严清怡笑着解释,“他是晋朝时候的一个皇帝,当时百姓因为饥荒吃不上粮食,官员报到朝廷,晋惠帝说既然没有粮食,为什么不吃肉粥咱们要是银钱富余,又怎么会图便宜买旧笔?” 薛青昊沉默片刻,“要不算了吧,读书太费银钱,家里样样都得靠姐,姐太辛苦了。” 严清怡亲昵地拍拍他的肩,“你不学着读书认字,以后怎么看兵书?如果去辽东或者漠北,怎么往家里写信,要是当了大官还得往朝廷写奏折,反正不进学堂不用交束脩,就点笔墨钱,一年下来花费有限。” 薛青昊想想有道理,铿锵有力地道:“姐放心,我一定会上进,以后好好孝敬娘,孝敬你。” 严清怡笑一笑,寻到另外一家文具铺子买了纸笔等物,回家前,又买了十斤禄米两斤粳米和二两五花肉。 薛青昊不用严清怡动手,自己背着米袋子,拎着麻绳,“吭哧吭哧”回了家。 薛氏把五花肉分成两份,一份切成肉粒炸了豆酱,另一半切成片炒了个水芹菜。 中午就着稀饭吃了芹菜炒肉,晚上吃炸酱面。 薛青昊吃了个肚子溜圆,满足地舔舔嘴边的酱渣子对薛氏道:“真好吃,什么时候喊林大哥来吃饭,娘也做炸酱面吧。” 薛氏嗔道:“炸酱面上不了席面,哪里好待客?我看上次阿清做得那个干丝汤挺好,要是林教头喜欢吃,请他得便过来就是。” “那我明天就告诉他,”薛青昊欢喜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薛青昊又去了府衙。 薛氏与严清怡做在院子里挑拣禄米中的沙子。 万晋朝官员的俸禄有银子也有米绢,通常用作禄米的都是陈米,或者里面掺杂了沙粒,虽然吃着不好吃,但价钱上要便宜许多。 薛氏蒸米饭或者煮大米稀饭时候,往往再抓一把粳米进去,这样味道能好一些。 头低久了,严清怡脖子又酸又痛,正打算起身缓一缓,忽听门外有人叩响了门环,“请问,薛氏素真住在这里吗?” 严清怡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薛氏。 薛氏闺名素真。 不过已经十几年没人这么叫她了。 严清怡疑惑地走出去,就见门口林林总总站了七八个人,叩门的是个十五六岁丫鬟模样的人。 见有人出来,丫鬟谦卑地笑笑,指着旁边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妇人道:“这是我家太太,前来寻找薛氏素真,不知她可是住在这里?” 不等严清怡回答,身后已经传来薛氏的声音,“大姐,是大姐?” 那中年妇人连忙上前,一把抱住薛氏,“三妹,果然是三妹,我这苦命的三妹,让姐找得好苦啊。” 两人抱头痛哭。 严清怡恍然,原来这妇人便是薛氏惦念已久的大姨母。 想必已经打听到薛氏和离了,所以见面就说“苦命的三妹”,还能找到这里来。 可门口并非说话之地。 严清怡扯一下薛氏衣襟,笑道:“娘,快请姨母和这许多人进屋坐。” 薛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拭了泪,拉住大姨母的手往里走,边走边道:“这是我的大女儿,叫严清怡,前几天过了十二岁生日。” 大姨母细细打量严清怡两眼,点点头,“相貌随你,我看着比你年轻时候还俏丽。” 薛氏将大姨母让到厅堂正首位的椅子就坐。 严清怡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个礼,“见过姨母。” 大姨母将她拉在身边,再看几眼,赞道:“好孩子。” 旁边丫鬟极有眼色地递上一只海棠木的盒子。 大姨母将盒子塞给严清怡,“一些小玩意儿,留着玩吧”,又撸下腕间一支绿汪汪的翡翠镯子,硬给严清怡套在手腕上,“我家里一窝小子,就眼馋个闺女。” 严清怡笑着道了谢。 大姨母扬手将站在廊檐下的几人叫进来,“这是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快,都进来见见三姨母和你表妹。” 门外顺次走进三人。 严清怡一看,巧了,前头两人正是昨天在水井胡同见过的。后头那个年纪跟薛青昊差不多,倒是头一次见。 大姨母指着他们顺次介绍,“老大陆安平”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书信 ,“我与你大姨母足足二十年没有见过面, 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好容易见到了, 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薛氏盯着严清怡,眼圈忽地就红了,“你大姨父高升要到京都做官, 你二姨父生意做得也越来越好, 姐妹之中只有我过得凄惶, 也只有我是被男人撵出来的, 本来寻思着你能给我长点脸, 可你你一个姑娘家跟男人说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话, 让你大姨母和你表哥听了会怎么想?我教养出来的闺女暗地里不知做出什么丑事,把怒气往旁人身上发?” 严清怡咬住下唇不啃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薛氏续道:“你一向主意大,我管不了你, 可今儿必须得管一管,是不是林栝勾引得你, 所以才那样口无遮拦?” “娘, ”薛青昊大惊, 愕然地看向薛氏, “这到底怎么回事?” 薛氏斥道:“跟你没关系, 回你屋里去。” 薛氏素来温柔亲和,即便生气也尽量克制着, 何曾有过这种怒极的时候? 薛青昊不敢多语, 忐忑地扫了眼严清怡, 乖乖回了西屋。 严清怡顿一下, 温声道:“娘,林教头为人坦荡磊落,从未有过逾距之举。再者,娘即便不相信林教头,难道也不相信我?” 薛氏长长叹口气,“那你说,你为什么对你表哥说那番话?你表哥说,就昨天在文具铺子见过你,虽说当时有些口角,可再无得罪之处。” 严清怡思量番,半真半假地说:“有件事儿我一直没告诉娘,自打我搬到这边来住,夜里时不时做梦,梦见有个人口口声声说待我好,要跟我一道侍奉娘亲教导弟弟,但始终瞧不清那人真面貌。谁知昨儿见到两位表哥后,夜里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真真切切看清了那人的脸,就是大表哥的模样,他骂我不敬公婆不守妇道,又设套陷害阿昊进牢狱,还把娘从家里赶出去本来我想就是个梦,许是昨儿被气着了,夜里才做这么个荒谬的梦。谁成想,那人竟然就是大表哥,我当时一急,错把梦境当成了真,才出口质问。” 薛氏怔住,半信半疑地问:“你真做了这样的梦?” 严清怡毫不犹豫地说:“我哄骗娘做什么,之所以瞒着娘,实在是说不出口我知道我做得不妥当,不该把梦里的事儿当真,可先前也做过爹要噎死我的梦,我心里着实害怕。” 薛氏慢慢松缓了脸色,“刚才,你大姨母说过要带你去京都的话” “去京都?”严清怡惊讶地问。 薛氏点点头,“你大姨母家里还有个表姐,去年嫁到余杭,眼下你大姨母身边只剩下三个儿子,她又是最喜欢闺女的。来济南府之前顺道往东昌府见了你二姨母,挑了她家一个姑娘还有你,想带在身边,以后就在京都说个婆家。” 去京都? 严清怡心头大震。 去了京都就有机会见到前世的爹娘和二哥,就有机会阻止前世的惨剧。 严清怡急切地问:“娘应了?” “你主意那么大,我哪里敢应,只说考虑两日。我琢磨着你大姨母有亲上加亲的意思,可你这边跟林栝不清不楚的,又做个那样的梦,倒还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为好。” 严清怡缓一口气,问道:“大姨母要在济南府待多久,她住在哪里了?” 薛氏惆怅地叹,“她一家连主子带奴才十好几口子,咱家这点地方哪里挤得下。你大姨父跟同知李老爷是同一科的进士,暂且住在他家里。明日你二姨母会带你表姐过来,少不得再住个日才走。” 大姨父陆致跟李兆瑞竟是同科。 没准前世两家也是一道进的京都,现在大姨父一家就要往京都去了,怎么李兆瑞一家没有动静呢? 记得李兆瑞是在吏部稽勋司当郎中,是正五品官员,虽然是跟同知是平级,但京官向来比地方官矜贵,也算是升迁了。 那前世的陆致是什么官职? 她竟是从没听罗雁回提起过。 严清怡脑子转得飞快,只听薛氏又道,“明儿你两位姨母来了,别再闹出今儿这种事来,记得好生给你大姨母赔个礼。” 严清怡忙点头,“我知道,一定好生给姨母赔罪,可娘千万别把我做梦的事儿告诉姨母。” 薛氏嗔道:“这种事儿哪好乱说,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再者说,梦里的事情当不得真,你姨母要是知道,一准得笑话我对了,你跑出去大半天吃了午饭没有?” 严清怡道:“吃了两只包子,娘呢?” “你表哥叫了桌席面,一大桌子菜连半数没吃上,我本想留着夜饭吃,谁知你表哥打发伙计连盘子带剩菜全带回去了那盘子咕噜肉酸酸甜甜的,你肯定爱吃,可惜了的。唉,你找几件体面点的衣裳出来,明天好生打扮打扮,别像今天似的寒酸,我去把院子扫扫窗棂擦擦,家里虽简陋,总得干干净净的。” 严清怡应着,扬声将薛青昊叫出来帮忙打扫,她回东厢房把明儿要穿的衣裳裙子找了出来。 衣裳是去年做的青碧色短衫,裙子则是林栝给的那块妃色布料。 青碧配妃色原本不太协调,但短衫上绣着红色腊梅,罗裙上则绣了碧色兰草,看起来相得益彰。 看到罗裙,不可避免地想起林栝。 他动作温柔地替她拭泪,笨拙地拍打她肩头,明明是个不谙情~事不曾与女子亲近过的人,却能想到帮她端水洗脸。 还有她说平白无故地骂了人,他不假思索地站在她这边说,是那人该骂! 说话时,他温热的气息就在她头顶回旋,密密实实地笼着她。 严清怡心头既酸且甜,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她想去京都,却不会与表哥或者表弟亲上加亲,林栝待她的情意,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 反正林栝也得去京都,她就在京都等他,等他武举高中,等他打仗立功,等他与她成亲。 严清怡想一想,掏出自己平常用的荷包,穿针引线飞快地绣上一丛水烛,唤了薛青昊进来,“帮我跑趟腿,送给林教头。” 荷包是藏青色细棉布做的,原本绣着白色的玉簪花,很是清雅,这会儿再加一丛绿色水烛,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薛青昊皱皱眉头,“这好看吗?” 严清怡道:“管这么多,让你去就去呗。记着,这事儿就你知我知,再有林教头知道,不许告诉第四个人娘也不行。” 薛青昊顿时想起适才听薛氏说过的话,骤然睁大眼睛,喜道:“姐,你是不是跟林大哥好?” “不是!小孩子家胡说八道什么?”严清怡红涨着脸,“赶紧去,回来还得干活儿。” 薛青昊将荷包忘怀里一塞,正要走,回过身问道:“就送荷包,有没有别的话?” 严清怡犹豫会儿,“没有,就说大姨母一家要进京赴任,可能会带我去住一阵儿。” “啊?”薛青昊惊讶声,没顾得上多问,撒腿跑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薛青昊大汗淋漓地回来,进门先往厨房去,舀一瓢水“咕咚咕咚”灌下肚,又问,“姐呢?” 薛氏斥道:“让你扫院子,又疯跑到哪里去了?你姐出去买西瓜,明儿你姨母来,总不能连片瓜也吃不上。” 薛青昊忙去拿扫帚,薛氏道:“不用你,你姐早扫干净了。你好生把你屋里东西收拾整齐,记得明早起来头一件事就是叠被子。” 薛青昊胡乱地应着,把书案上文房四宝以及书册都归置好,眼瞅着严清怡抱一只大西瓜进门,忙迎出去接在手里。 他力气比严清怡大,毫不费力地将西瓜放进厨房,掏出怀里一封信交给严清怡,“林大哥给你的,就写了五个字。” 严清怡眼一瞪,“你偷看了?” “没有,没有,”薛青昊连忙否认,“林大哥写的时候我帮他抻纸来着,他没说不让看。” 严清怡打开信皮,里面四四方方一张纸片,又瞪他一眼,“巴掌大的纸还用你抻?” 薛青昊跳着脚解释,“他开始写得多,我帮他抻着,后来就团了不要,只挑出一句重新写了。” 严清怡没再理会他,取出纸片,上面简简单单五个字,“磐石无转移。” 不由弯了唇角,长长舒一口气。 就知道,他那么聪明的人,定然是懂她的。 水烛又名蒲草。 汉乐府里有这样的句子,“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她送绣着水烛的荷包就是向他表明心迹。 转天一大早,薛氏就催促着严清怡姐弟起床打扮。 薛青昊穿了严清怡刚做好跟林栝一式一样的裋褐,严清怡则穿了昨天挑出来的衣裳,梳了堕马髻,又特意戴了朵鹅黄色的忍冬花。 直等到午正三刻,陆家的丫鬟带着个婆子过来送信。 婆子看着跟薛氏年纪相仿,穿了件丁香色的潞绸褙子,紧实的圆髻上插着两支银簪,耳垂上也挂着银耳珰,皮肤白净,身材略有些发福,显得很富态,说话时带着谦卑的笑容,“我家太太刚在客栈安顿好,这会儿正吃午饭,因一路劳顿实在坐倦了马车,又心思是自家姐妹并非外人,就让小的来请薛娘子并府上姑娘少爷移步客栈叙话。马车已经在胡同口等着了。” 显然,二姨母已经与大姨母见过面了。 否则不会让陆家的丫鬟跟着来,而且口口声声称薛氏为薛娘子。 严清怡忽地有些了解薛氏的感受,一母同胞的姐妹三人,薛氏生得最温柔漂亮,可最属她过得不如意。她决定今天定要为薛氏挣回点面子来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裙子 ,陆致点点头, “进京之后请个女夫子或者宫里放出来的姑姑好生教导一番,别的好说, 规矩上千万别差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再有琴棋书画不说精通,也得略知一二我估摸着你这两位妹妹在教养孩子上,好不到哪里去?” 大姨母面色有些不虞, “老爷这话说的, 说要家世清白的, 又得挑知根知底的, 最好还得沾着亲, 免得被人瞧出刻意来。我这两个外甥女可都是家里捧着养大的, 我好容易劝服着跟了去,老爷要是不满意,大姑姐和二叔家里不也有闺女吗?” “她们长得那模样”陆致不耐烦地说:“连我都觉得丑, 能入了贵人的眼?” 大姨母“噗嗤”一笑,“总算老爷心里明白, 我这两个外甥女别的不说, 相貌可都是一等一的好。对了, 那贵人到底是谁, 能不能找人打听下他到底喜欢什么性情的?” “要是能打听出来, 送上门的姑娘不就海了去,还能轮到咱们往京里带人?”陆致轻轻敲几下椅子背儿, “这还是恩师无意中听司礼监內侍提起来。” “是要进宫?”大姨母脑门突突地跳, “听说皇上好几年不选秀了, 会不会是给哪个皇子选妃?早知道晚两年再把乐儿嫁出去。” 陆致不耐烦地说:“别瞎猜, 那些隐秘之事是你我能随便猜测的?恩师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办就是。我后天就启程,你也别耽搁太久,再住五六日就走。进京后一堆事情要做。” 大姨母素知他脾性,虽然被抢白一通,也没往心里去,伸手伺候他脱去外衣,问道:“李大人进京之事作准没有?先前你不是说他也有可能升迁?” 陆致沉吟片刻,“上个月听说已经呈到圣上案前了,只等内阁票拟,恩师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中途又有了变故,有人把折子递到罗阁老手里,说兆瑞经营博戏馆子,还曾闹出过人命,兆瑞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大姨母唬了一跳,“是真是假?” 陆致道:“博戏馆子出人命是常有的事儿,我估摸着兆瑞未必真开博戏馆子,但肯定在里头有股份,毕竟一本万利的生意,要不单靠俸禄,哪能养得起这么一大家子?” 忽地正了神色嘱咐道:“你在外头开铺子我不管你,但有几样千万不能沾,博戏是其一,再有就是印子钱,这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 大姨母嗔道:“我眼皮子有那么浅?我一不偷二不抢,做得都是正经生意对了,我二妹夫从中可出了不少力,你得想法子给一家老小脱了籍,蔡家老大是块读书料子,二妹打算让他走科举的路子。” 陆致胡乱应一声,“知道了,等我腾出工夫就办。” 一夜无话,第二天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严清怡早早起来,先把小米粥熬上,又在院子里摘了根嫩茭瓜。 茭瓜擦成丝,捏几粒盐沫子腌一会儿,混着蛋液跟白面,下油锅摊出来三张茭瓜饼。 昨天自二姨母那边带回两根莲藕,严清怡刮去皮,薄薄地切成片,用白糖跟米醋渍了一夜,已经入了味,酸酸甜甜的极为爽口。 吃过早饭,雨也就停了,泥土经过雨水的滋润散发出独有的清香,让人神清气爽。 严清怡把薛青昊依旧打发回了府衙。 薛氏对严清怡道:“外头的衣裳,你二姨母让人做了,里面的小衣也得准备两件。这几天不用你做别的,先尽着把小衣做好,我再给你做两双鞋。你大姨母虽不是外人,可也不好因为这些零碎事儿天天烦她。” 严清怡觉得有道理,去布料店买了匹月白色的细棉布。 她缝衣裳,薛氏则在旁边“兹拉兹拉”纳鞋底儿。 严清怡便问:“大姨父进京谋得是什么官职,要住在哪里?” 薛氏道:“在兵部当员外郎,住处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调令下来后,你大姨父才吩咐人过去租赁的,京都房子难找,贵不说,但凡好地脚,都是捧着银子花不出去。这不前半个月才定下来,前头管家已经带着家具什物先走了。你大姨母还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样子,估计得收拾些时日。” 原来是兵部。 前世的罗家是书香门第,与兵部官员素无往来,难怪从来没听说陆致此人。 兵部辖武选c职方c车驾c武库四个司,也不知是哪个司的员外郎。 如果是武选司就好了,武选司管着武举和一般武官的任职,兴许能帮得上林栝一二。 想到林栝,严清怡心头沁出一丝甜,默默思量着,临走之前总得再见上一面,跟他道个别才好。 过得三日,蔡家婆子将薛氏及严清怡接到同福客栈。 却是托付锦绣阁做的衣裳做成了。 来还是上次那个绣娘,正将衣裳一件件抖出来展示给大姨母和二姨母看,展示完一件就叠好放在桌子上。 那天严清怡见到的只是布料,没觉得特别出奇,如今做成衣裳,那布仿若有了生命般,鲜活而生动。 尤其,那条月白色的马面裙,最底下的襕边绣着一圈各色花朵,并有纷飞的蝴蝶翩然起舞,使得单调的月白色立刻热闹起来。 而那件天水碧的袄子好像雨后晴空般干净素雅,看了只让人觉得从心里头安宁平静。 最后绣娘取出两条裙子,一条是严清怡要求的丁香色间着银灰色做成的百褶裙,而另一条却是十幅的罗裙,每一幅都用了不同的颜色,从浅绿到浅粉,轻描淡绘清雅秀丽。 面料用得是云纱,稍抖动,裙裾轻盈若水波荡漾,美轮美奂。 大姨母连声赞叹:“好手艺!” 绣娘乐呵呵地应道:“论起手艺,我们锦绣阁是当仁不让的,一共十二个绣娘,个个都有拿得出手的绝活。这裙子手艺在其次,主要是样式好,严姑娘心思巧妙,我们东家看了样品都爱得不行,特地嘱咐说头一件送与姑娘穿。” 不等严清怡应声,蔡如娇先自垮了脸,用力从桌上叠好的那一摞将自己的抽出来。有两件不当心滑落在地,她也不捡,抬脚踢到一旁。 大姨母立时板起了脸。 二姨母斥道:“阿娇,你干什么,好端端的衣裳不就弄脏了?” 蔡如娇气呼呼地说:“不过是两件衣裳,脏了重新做,咱家又不是没银子。” 绣娘弯腰捡起衣裳,“好叫几位太太姑娘知道,我们锦绣阁讲究得是和气生财,可也见不得别人把我们的心血往地上踩。这几件衣裳因太太要得急,四位绣娘连夜赶工好容易赶出来的。要是这般糟蹋,往后我们不做太太的生意便是。”声音虽平和,脸色却肃正,不卑不亢的。 严清怡暗自叹声好。 蔡如娇没好气地嘟哝着,“不做就不做,我们蔡家有得是银子还愁找不到人做?” 二姨母觑着大姨母脸色,狠狠瞪蔡如娇一眼,“赶紧回你屋去,不叫你不许出来。” 蔡如娇甩着袖子走了。 二姨母歉然地笑:“这孩子随她爹越长脾气越大,稍不如意就使性子。不过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好了,不记仇。” 大姨母面上露出几分不虞,“都是你把她纵的,现在在家里是娇客,往后嫁了人,婆家能这样由着她?趁着年纪还小,赶紧给扳正过来。” 二姨母讪讪地笑,“以后让姐费心,多管管她。她心思不坏,就是脾气大。” 严清怡不便插嘴,转头问绣娘,“贵店的手艺确实好,不知另外还做出这样的裙子没有?” 绣娘笑答:“就只做出两件,另一件用的颜色鲜亮,大红配着大绿,倒也漂亮。我估摸着姑娘爱素净,就做主带了这件这两件都是云纱料子,主家还吩咐说用锦缎试试,如果可以的话,冬天也能穿。” 严清怡道:“裙子讲究得轻盈灵动,不管是锦还是缎都过于厚实了。如果真想用锦缎,就得做那种窄幅裙子,可是配褙子又不好看。” 前世兴过一阵用妆花缎做裙子,完全依着身形裁,显得腿格外修长,但这样的裙子就只搭配着短袄才好看,配不了褙子,而且迈不动腿,走路极不方便,只时兴了很短一段时间就消失了。 绣娘却很有兴趣,思量片刻,笑道:“成不成先回去试试,说不定能好看我们东家平常也爱琢磨衣裳样子,想起来好点子就催着我们做,废掉的料子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若是有什么好样式尽管说给我们,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在我们锦绣阁做衣裳不管是布料还是工钱都能让出两分利。” 锦绣阁的衣裳贵,两分利已经不少了。 严清怡笑笑,好奇地问:“你们东家是男人还是女子?” 绣娘答道:“男东家出本钱开的店,但平常打理铺子的是我们女东家,里头的伙计和账房也都是女人。” 严清怡恍然,笑道:“这样最好不过。” 正说笑着,外头人已将工钱结算完毕,绣娘给屋内诸人行个礼,拿了银票离开。 蔡如娇从屋里出来,径直走到严清怡面前,“我想要那条裙子。”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进京 ,林栝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色, 那双黑眸却愈加闪亮,痴痴地凝在她脸上, “阿昊说你明早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嗯,”严清怡点点头,“辰正启程我大姨父姓陆, 单名一个致字, 在兵部武选司做员外郎。” 林栝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轻声道:“等我到了京都, 会去找你。” 严清怡无声地笑了笑, 又见林栝朝自己伸出手来。 在他的掌心, 赫然一枚玉质温润颜色翠碧的玉指环,“是教骑射的师傅送的,这些年一直戴着。” 严清怡讶然地问:“你还有师傅?” 林栝笑道:“自然有, 难不成我生来就会拉弓射箭?”执起严清怡的手,将指环套在她大拇指上。 她肌肤白, 在碧色指环的配衬下仿若初雪。 指环大, 便是戴在她的拇指上也显得非常空荡。 十指交接, 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 这热慢慢蔓延开来, 严清怡脸红得似乎要滴血,低头看着被他握住的自己的手, 悄声道:“你平常张弓用得着, 送给我, 你别伤了手。” “我另外还有, ”林栝浅笑,松开她,柔声道:“家里的事儿有我在,不用担心,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到了京都,定然会去找你。” 严清怡重重点头,“好!” 目送着林栝走进府衙,严清怡取下指环,端详片刻,放入怀里,回头去府学胡同。 袁秀才听到严清怡的来意,长长叹一声,“这事儿极为不妥,首先容我度以小人之心,倘或你爹知道你娘目前手中有银两,一来怕是会狮子大张口,二来怕三番五次责令阿旻去讨,不把这钱掏干净怕不会了结。其次,你爹现今不能下地走路,身边正要人照顾,这口不好张啊。” 严清怡明白袁秀才的顾虑,坦诚地道:“虽说子不言父过,可我爹实在是我既是怕阿旻受责打,更怕的是他跟着学了不好的习气。他想法本就偏驳,容易误入歧途。” 袁秀才沉思片刻,开口道:“我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去找找你爹,让阿旻再过来读书,我时常点拨着他些。他脑子是极聪明的,就是太过急功近利。” 严清怡忙行礼道谢,“如此甚好,只是不免累及先生。他日先生若有驱遣,我定万死不辞。” 袁秀才“呵呵”笑两声,“你是有大造化之人,得你允诺,我也不算亏本。” 严清怡笑着告辞,自袁秀才家出来,刚出胡同口,抬头瞧见大步前行的陆安平。 严清怡原打算装作没看见,可巧陆安平正往府学胡同走,两人正走了个面对面,无奈之下,只得面上扯出个笑,“表哥安”,便要擦着墙边经过。 陆安平停住步子,叫住她,“表妹且请留步,我有事相问。” 严清怡抬眸,不解地瞧着他。 陆安平微微笑道:“表妹以前听说过我?” 严清怡心中一跳,疑惑地摇头,“表哥什么意思?” 陆安平道:“头一次在文具铺子遇到表妹,表妹毫无异样之处,可见以前并不曾相识,但是隔天我娘介绍我时,表妹却突如其来地说出那样几句话。据我所知,表妹平常行事稳重大方,并非冲动莽撞之人,那些话想必也不是胡言乱语,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对表妹说过什么。我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诸多偏见?” 严清怡抚额。 连着几次遇见陆安平,他都是满面笑容,绝口不提那天的事儿,她还以为事情就此过去了,没想到陆安平并非不问,而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 难怪他能一面跟罗雁回称兄道弟一面能暗中收集证据,单凭这份表面功夫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严清怡脑子转得飞快。 用来敷衍薛氏的那套说辞不可能说出口,而陆安平心思细密堪比林栝,胡编乱造个理由未必能蒙混过去。 严清怡索性直接拒绝,“我不告诉你。” 陆安平明显愣了下,“为什么?” 严清怡不答,反而问道:“不知表哥是否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之人?” 陆安平气道:“自然不是,大丈夫理当襟怀磊落,我陆某行事素来没有不可告人之处。” “表哥身正不怕影斜,对此讹语置之不理便是,何必计较出自何人?再说,我交往之人都是寒门女子,即便表哥知道,还能特特找上门寻个说法不成?倘若如此,那也算不上襟怀磊落了。” 陆安平一时语塞,情急下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严清怡笑笑,屈膝福了福,“表哥且去忙,我着急回家,先行一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安平看着她笔直却略显单薄的背影,点点头,“有意思!” 回到家,严清怡将袁秀才原话说了遍,薛氏叹道:“既然如此也只能这样了,好在袁先生还愿意帮忙我和了面,咱们晚上包饺子吃。” 济南府有这样的规矩,“送客饺子留客面”,给人送行的时候会包饺子,而接风的时候多是擀面条。 严清怡想起分别在即,心头顿时鼓胀胀的,酸涩得难受。 从芯子里,她并非薛氏原生的女儿,可这十几年,是薛氏辛辛苦苦地将她拉扯大,她生病时,薛氏煎药喂饭,她害怕时,薛氏温声陪伴。 是薛氏庇护着她,给她一个家。 若不是惦记着前世的爹娘,她实在不想离开薛氏。 这一夜,薛氏哭哭啼啼嘱咐她许多话,严清怡一遍遍地应着,好歹劝服着薛氏入睡。第二天,薛氏起了个绝早,擀出来两碗面,她一筷子未动,只不错眼珠地看着严清怡吃。 严清怡食难下咽,勉强吃完了。 刚过辰正,陆家丫鬟上门来请,薛氏红着眼圈将严清怡送出胡同口,又拉着大姨母叮嘱半天。 大姨母无奈地道:“三妹尽可放心,我只把阿清看得跟我亲生女儿一般,绝不会让她少了半根毫毛。” 那边二姨母在马车里搂着蔡如娇更是哭成泪人似的。 大姨母见状,索性做出副黑脸,让丫鬟将二姨母请下去,大声吩咐车夫驾车。 马车启动刹那,严清怡透过车帘缝隙,恍惚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她急忙撩起车帘往外看,果然,在路旁树荫下露出靛蓝色衣衫的一角。 严清怡咬咬唇,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口。 脖颈处,她用五彩丝线打了条细细的络子,络子的另一头,那只玉指环正贴合在胸口。 出城十里有处驿站,大姨母令马车暂且停下来稍作休整,叫来两个十四五岁的丫鬟对严清怡道:“以后她们两个就跟着你。” 两位丫鬟跪在地上齐声道:“奴婢见过姑娘。” 严清怡谢过大姨母,亲自将两人扶起来,分别问了名字。 圆脸的叫做春兰,长脸的叫秋菊,都是以前在大姨母屋里服侍的。 大姨母又对蔡如娇道:“你自家里带了两个,用惯了的人暂且用着,等到京都之后再给你添两个人,给阿清也添两个。” 蔡如娇眼圈仍红着,哽咽着道:“谢谢大姨母。” 大姨母爱怜地替她擦把泪,“好孩子,不许再哭了,眼都肿了。难不成跟着大姨母就像进了火坑似的,这么不乐意?” 蔡如娇含泪笑道:“大姨母就会取笑人,我只是舍不得我娘。” 大姨母眼角扫一下严清怡,严清怡神色淡淡的,脸上半点泪痕都没有。 大姨母暗叹声,“也不知这位到底是心大还是心冷,都是头一次离家,蔡如娇哭得妆容都花了,她却没事人似的。” 歇息了半个时辰,略略用了些茶点,再度上路。 这次,严清怡与蔡如娇一同坐进了大姨母那辆马车。大姨母的马车要宽敞些,里面也摆着冰盆,并不觉得闷热。 而陆安平兄弟三人则骑马跟在车旁。 严清怡总算弄明白了,她们一行共八辆车,其中三辆是载人的,另外五辆装着箱笼物品。因怕路上不太平,又另外请了车马行的护卫随行。 载人的这三辆,她们坐的是最舒服的,其余八个丫鬟婆子挤一辆,另外空出一辆是怕万一哪位少爷累了,可以随时上去歇息。 连续几日,每天都是清早启程赶路,正午最热的时候在客栈休息,等天气稍凉了再继续赶路。 严清怡坐在马车上,虽然可以撩起车帘看外头的风景,可一路除了树就是草,再好的景色看久了也着实生腻。 第七天清早,终于到达了京都。 其时城门乍开,青黛色的城墙上架着重檐歇山屋顶的门楼,万千道金黄色的光线照射在嵌着琉璃瓦的屋檐上,光芒璀璨。檐角用青石雕刻成的鸱吻威猛凶恶,傲然俯视着地上的芸芸众生。 蔡如娇掀开门帘贪婪地盯着外头的一切。 严清怡则低眉顺目地坐着,神情虽然浅淡,可内心早已翻滚起来。 阔别十年之久的京都,她终于回来了。 这一世,她定要阻止前世的惨事,要护住她前世的爹娘和兄长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驭下 ,索性坐起身, 穿了衣裳,思量片刻, 扬声唤道:“外头谁在?” 春兰与秋菊对视两眼,一道走进来,笑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严清怡道:“有些口渴, 帮我倒杯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春兰应声出去, 片刻端了茶盅来, 面色有些不安, “太太在歇晌觉, 平常待客的好茶在箱笼里没拿出来, 我沏了壶下人们喝的茶,姑娘先将就着喝,等太太醒了再去讨茶来。” 双手将茶盅放在床头矮柜上。 严清怡揭开盅盖, 有茶香入鼻,算不上好茶, 但也不算太差, 比起她在济南府喝的艾叶茶或者荷叶茶要好得多。 水许是刚烧开, 还有些烫。 严清怡不急着喝, 轻轻地拨着水面上的茶梗, 盅盖碰到盅壁,发出清脆而细微的碰瓷声。 秋菊犹豫会儿, 问道:“姑娘可还有别的事儿, 要是没有, 我们就先退下了。” 严清怡不说有, 也不说没有,唇角微弯带一抹笑,饶有兴味地瞧着两人。 秋菊想走,又感觉不对劲儿,迟疑着站在那里。 春兰已先一步跪在地上。 秋菊忙跟着跪在旁边。 严清怡收住笑容,端起茶盅浅浅地抿了口。 她就不信,大姨母调~教出来贴身伺候的丫鬟会不懂得看主子眼色,除非丫鬟根本没把主子放在眼里。 正值午后,烈日流火般照下来,地面升腾着热浪,石榴树被晒得垂了枝条,青色的果子无精打采地垂着,只有鸣蝉在不知疲倦地叫,为寂静的午后添了些许嘈杂。 严清怡打开窗户说亮话,“你们觉得跟着我受委屈,我也觉得委屈了你们。不如,我跟大姨母说,还让你们当原来的差事。我这边不需要人伺候,我什么都能干。” 春兰与秋菊面面相觑。 能回去主屋伺候太太固然好,可要回不去呢? 太太吩咐她们跟着严姑娘自有太太的深意在里头,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太太会容得了她们? 别说不能贴身伺候,可能连在主屋端茶倒水的差事都捞不着。最大的可能就是发送到外头做些浆洗打扫的活计,或者干脆就发卖出去。 短短数息,两人心中已是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齐齐俯在地上,“奴婢愿意伺候姑娘。” 严清怡淡淡道:“我家里的情形你们也知道,除去府里每月发给你们的月钱,你们是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赏赐。” 春兰低声道:“每月月钱已经足够,奴婢不求赏赐。” 秋菊也随声附和,“奴婢不敢奢望姑娘赏赐。” “这是其一,”严清怡续道,“其二是,到我这里来就得守我的规矩,我的规矩多,最紧要的就是忠诚。那种得陇望蜀,既巴结新主子又要讨好旧主子的人,我用不起。想走的趁早走,咱们好说好散。” 春兰心中大震,不由抬眸看向严清怡。 她正喝茶,一手托着茶盅,另一手掂着盅盖,动作优雅神情淡然,那双黑眸乌漆漆的,看不到底儿似的。 在济南府时,春兰随在大姨母身边见到过严清怡两次,印象里她就是个生得漂亮的小姑娘,虽然懂事,但也有任性的地方,活脱脱是个小女孩的脾气。 可现在瞧来,她冷静淡漠的神态,却仿佛发号施令惯了的上位者,有种令人不敢违逆的威严。 春兰心一横,再度俯在地上,“奴婢愿意服侍姑娘,忠诚姑娘。” 秋菊犹豫不决,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奴婢定然也会忠心于姑娘。” 严清怡“砰”将茶盅顿在矮柜上,“好,既然有这份忠心,我丑话说在前头,以后要是做出背主之事,我绝不会轻饶,可记住了?” 春兰秋菊齐声应道:“奴婢记住了。” 严清怡放缓声音,“可要是做得好,凡有我的好处也都少不了你们一份儿。你们下去仔细想想,今儿天黑之前还有的商量,等明天想改主意,可就晚了。”挥手打发两人退下了。 明明是炎热的盛夏,秋菊却出了一身冷汗,悄悄凑在春兰耳朵边嘀咕,“表姑娘怎么这么厉害,看着有点吓人,没想到让她给镇住了。” 春兰瞥一眼内室门口垂悬的门帘,声音压得极低,“这可是个主意大的,想必太太也看走眼了。” 秋菊连连点头,“你怎么想的,跟定这位了?” “那还能怎么办?现下就是反悔,也回不到太太那边,只能跟着往前走呗。” 秋菊又道:“就怕太太那里交不了差,而且身契都攥在太太手里,到时候发作起来,生死不由人。” 春兰长长叹口气,“太太那边先敷衍着,尽力把这位伺候好了再说别的。” 两人低低说着话,就听门外彭姑姑的声音,“表姑娘醒了没有,就知道躲懒,也不进去看着点儿,万一有蚊虫叮着咬着呢?” 春兰笑道:“姑娘没歇多大会儿就醒了,刚要了茶喝,打发我们出来了。” 彭姑姑道:“太太请姑娘过去说话,你进去回一声。” 严清怡在里屋听到,撩了门帘出来,笑盈盈地道:“我正要过去呢,姑姑打发个小丫鬟喊一声就是,大热的天,还特特过来一趟。” “一个院子里,没多点儿路,也顺便过来瞧瞧春兰她们两个是不是尽心。” 严清怡看着旁边侍立的两人,默了会儿,才笑道:“姑姑真会说笑,姨母送过来的人,怎么可能不尽心?” 边说边走进正房。 刚进门就感觉一股沁入的凉意,自然是摆放了冰盆。 蔡如娇已经到了,正坐在东次间的大炕上,手里捏一把美人锤,替大姨母捶腿。 大姨母笑道:“这人上了年纪,腰腿不中用了,坐马车走这几天路,腰不是腰腿不是腿的,哪像你们,歇上一会儿,立刻又水灵灵的。” 蔡如娇讨好道:“大姨母可是半点不显老,跟我们站在一起跟亲姐妹似的。” 大姨母乐得笑开了花,“要真能回到十七八岁的年纪再活一世,可就是求也求不来的大造化。” 严清怡默默想着,自己岂不就是重活了一世?前世刚及笄,还没等到成亲就被屈打致死,这一世一定得好好活着,活到儿女成群,而且也得让前世的爹娘和今生的家人都安康顺遂。 正思量着,见丫鬟们已捧着好几样器具进来。 有斗彩团花葫芦瓶,斗彩百鹿纹扁壶,一对粉彩牡丹纹的花盆,一对青花缠枝莲纹梅瓶和一对青花釉里红喜上眉梢的广口罐。 样样都是好东西。 严清怡颇感惊讶,陆致是从五品的官员,每年俸禄约莫纹银五十两,加上冰敬炭敬贴补最多不过七八十两银子。 先前听彭姑姑说买这座宅院花了三千两,这会儿大姨母拿出这些瓷器也差不多一百多两,而这肯定只是九牛一毛。 难怪有人说,地方官靠火耗c淋尖踢斛,每年有数不清的银子到手。 陆致这般敛财,陆安平又哪来的底气状告罗家贪墨受贿? 严清怡冷笑声,听大姨母道:“先找出来这几件,你们两人各自挑几样,把屋子好生布置起来,以后有客人来,免得说屋里太过冷清。” 蔡如娇乐呵呵地指着那对青花梅瓶道:“表妹,你先前说想要梅瓶,这个就放在你屋里吧,我不会插花,倒是想正经养两盆花,我要了这对花盆。” 斗彩跟粉彩都是釉下彩跟釉上彩结合起来的工艺,比青花更贵重,色彩也更鲜艳。 严清怡看破她的心思,却不想跟她在这些地方计较,便笑道:“粉彩花盆好看归于好看,只怕会喧宾夺主,遮掩了花木的颜色,还是用定窑白瓷或者青花瓷花盆养花更好。依我之见,表姐倒不如要了这两样斗彩,斗彩比粉彩更鲜亮些。” 蔡如娇掩饰不住内心的诧异,脱口而出,“表妹怎么会认识斗彩?” “济南府文庙街有家瓷器店,掌柜的为人最是和善,我进去瞧过,里面还有定窑c哥窑的茶盅,真正是精致。” 严清怡面不改色地撒谎,反正现在在京都,不会有人真往济南府去求证。 听到严清怡这样说,蔡如娇也有些犹豫,想一想便换成那两样斗彩的器皿。 大姨母看着她们有商有量的,笑道:“你们再想想屋里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列出单子来,回头让管家去置办。千万别见外,否则这样缺了那样少了的,还不是你们自己窘迫。” 说罢,让旁边叫雨荷的丫鬟取过纸笔,铺在炕桌上。 这是要她们当面写。 严清怡莫名生出一种感觉,自己好像是待价而沽的货品,正在由客人掂量着能值几两几钱银子。 可大姨母所言不错,如果现下不提出来,为难的还不是自己? 想到此,严清怡率先铺开一张纸,把所需物品详细地列了出来。主要是笔墨纸砚c笔筒笔洗等文具,然后是绣花绷子c成套的绣针c各色丝线,再有手脂面脂等物。 写罢,吹干墨,对大姨母道:“我想给我娘写封信报个平安,还得麻烦管家帮我打听一下哪里有驿站,另外,闲暇的时候想找几本书看着打发下时间,经史子集看不懂,如果家里有山水游记或者诗词歌赋的,能不能借我读一下?” 大姨母笑应道:“这个容易,回头就让你大表哥挑几本送进来。” 这会儿蔡如娇也把她想添置的东西写好了,闻言附和道:“请大表哥多挑几本,我也跟着学学。” 大姨母乐呵呵地说:“你们这么爱上进,干脆请个夫子来家。之前听你姨父同僚的家眷提起,京都家的千金小姐个个精通琴棋书画,不如你们也学一学,以后结识了别的姑娘,也有话可聊。” 蔡如娇连声道好。 正说着话,陆致从外院进来。 严清怡忙起身,趁势将陆致看了个仔细。 四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敦实,面方耳阔,跟陆安平的相貌颇为相似,看上去是个非常好相处的爽朗老者。 可一双眼眸却甚是犀利,带着种审视的意味。 见严清怡与蔡如娇行礼,陆致露出慈祥的笑容,话说得也漂亮,“你们离家千里到京都陪伴姨母,是你们的孝心,以后就把这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千万不要见外。” 严清怡两人忙应了,又识趣地退下。 大姨母将两人写的字递给陆致。 陆致大略扫一眼蔡如娇的,又将目光落在严清怡那张纸上,问道:“这是哪家姑娘写的?” 大姨母嗔道:“是三妹妹家,闺名叫做清怡的,刚才穿水红袄子,个头矮一点儿那个。” 陆致点点头,“字写得有些功底,以前读过书?” “她家哪有闲钱请夫子教书,是家里小儿子跟着一个老秀才学读书,阿清会来事儿,时不时地去问候声,也跟着学了些皮毛。二妹妹家的阿娇倒是正经请人教过写字画画,蔡家银子赚足了就想改换门庭,要不也不舍得把阿娇送过来。” 陆致微微一笑,把纸放在炕桌上,“改换门庭还不简单,只要得了贵人赏识,蔡家怕是要一步登天你抓紧时间找人教教她们规矩,恩师九月初做寿,届时带了她们一道去。”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知交 ,严清怡站在垂花门前,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抄手游廊里,被丫鬟簇拥而来两位少女, 左边穿浅绯色衫子的是何若薰,而右边那人,身量比何若薰略矮些, 穿件天水碧短袄月白色罗裙, 身形窈窕面容精致, 眉宇间若隐若现一抹清冷的不正是魏欣? 可是, 又怎会是她? 前世她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但今生, 根本不曾有过交集。 她怎么可能来这里? 严清怡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何若薰看出她的惊讶,连忙介绍,“这是淮海侯魏家五姑娘, 路上碰到了,她家离这不远, 过来认个门, 以后也好走动。” 严清怡脸上露出由衷的欢喜, “见过五姑娘, 我闺名清怡, 你唤我阿清或者三娘都可以。” 魏欣未作声,只矜持地点下头, 算是招呼。 严清怡头先引路, 带她们走进正房, 笑着引见, “这是我大姨母,这是二姨母家中表姐,姓蔡名如娇。” 何若薰屈膝福了福,“见过陆太太,冒昧前来,打扰太太清静。”分别介绍了自己和魏欣的名讳。 魏欣跟着行过礼,笑一笑,静静地站在旁边。 大姨母笑道:“说哪里话,我们初来乍到在京都也没有熟识的人,正感到烦闷,巴不得天天有人来玩,也好热闹些”,热情地招呼两人就坐,又吩咐丫鬟把昨儿刚买回来的苏样点心端上来。 严清怡跟着补充一句,“不知绿豆糕还有没有,一道拿出来请两位姑娘尝尝。” 丫鬟很快端上一壶茶,两碟点心,“绿豆糕只剩这两块了。” 严清怡让何若薰,“大姨父先前在江南为官,家里习惯吃苏式点心,你喜欢什么就尝点什么,不要见外。”边说边掂起块绿豆糕,掰一半递给魏欣,“这是济南府的方子,跟京都的做法不一样,里面加了青红丝c玫瑰酱还有核桃仁,不是特别甜。” 魏欣着意地看她两眼,接过吃了。 大姨母慈爱地看着她们,乐呵呵地说:“要说这世间真是小,我听阿清说何姑娘与济南府李兆瑞大人是亲戚,我家大人跟李大人是同科进士,临上京前在李大人府上叨扰了好几日。他家里两位千金相貌生得好不说,才艺也极为出色。” 何若薰笑道:“我爹跟李夫人是表兄妹,我应该唤李夫人为表姑,去年夏天,我跟长兄去祭拜孔庙,顺路在济南府待了一个月,可巧就遇到了三娘。” “谁说不是呢,人跟人之间就讲究个缘分。本来我还担心这姐妹俩天天守着我这个半老婆子孤单,谁成想竟跟你们认识,往后也就有来往的人了。” 众人说笑片刻,大姨母善解人意地说:“你们姑娘家守着我不自在,阿清带客人往你屋里坐坐,别怠慢了客人,也别吵嘴。” “姨母放心,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吵架?” 严清怡笑着引何若薰与魏欣往西厢房走。 大姨母朝蔡如娇使个眼色让她也跟着,又吩咐雨荷将点心端过去,又另外切了盘西瓜。 何若薰站在桂花树下赞不绝口,“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桂花树,怕是至少也得四五十年。如果开起花来,院子里不知该有多香?” 严清怡仰头看着繁茂的枝叶笑道:“下个月初就该开了,到时候给你们下帖子来赏花,咱们打下些桂花来酿酒,还有熏纸笺。” 魏欣突然开口,“你会酿酒?” 蔡如娇吓了一跳,讶然地捂住了嘴巴。 严清怡暗笑,她就知道提起酿酒,魏欣肯定忍不住会开口。 魏欣长得细皮嫩肉楚楚动人,可一把嗓音却是粗且哑,跟她的形象截然不同。 所以,生人多的场合她很少讲话,前世便有许多千金小姐背后嘀咕她孤傲清高,看不起人。 看到蔡如娇的惊讶以及严清怡的偷笑,魏欣眸中明显闪过一丝不悦,迅速地回复了适才高冷的态度。 严清怡笑道:“我当然会,不信就比比。咱们各酿一坛子酒,埋在树底下,等冬天起出来,尝尝谁的酒味道最好。” 何若薰首先告饶,“你让我养花可以,酿酒却不成,你们两人比好了,我给你们当仲裁,肯定不偏不倚。” 魏欣道:“比就比,谁怕谁?不过兴师动众的就酿一坛子太麻烦,咱们每人酿四坛,也不能只让阿薰一人裁断,让阿薰做个东道多请几人都来评判一下。” “咦,这是什么理儿?”何若薰不平地喊,“你们两人比试,为什么要我出银子做东道?” 严清怡“吃吃”地笑,“这样才公平啊,要是五娘做东道,我岂不就输了?我既不认得那许多人,又没有闲散银子,肯定做不来。” 魏欣面露喜色,点头道:“没错儿,就是如此。” 何若薰佯作无奈地答应,蔡如娇见状,大剌剌地插话道:“我不缺银钱,我可以替何姑娘出菜钱。” 何若薰愣一下,正要开口,严清怡笑道:“不如这样,阿薰还是做东道,表姐替我们买酒曲c江米c还有白糖,我跟五娘用一式一样的东西才真正公平。” 蔡如娇皱着眉头,“这些东西到哪里买,要用多少?” 魏欣淡淡道:“还是我差人去买吧,我家里有个管事的娘家哥哥在醉仙楼当差,能弄到好酒曲。” 严清怡看蔡如娇面色不虞,替她打圆场道:“那么表姐负责买八只酒坛子,砂土陶的就行,不用太大,能装一斤酒或者一斤半的都可以。” 何若薰道:“我们三人都有了职责,你干什么呢?” 严清怡指指头顶的树,“我打桂花。” 魏欣唇角微弯,轻轻道一声,“刁钻。” 严清怡浑不在意,将几人让进屋子里。 魏欣四下一打量,脱口而出,“怎么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你也太朴素了。” “已经很好了,”严清怡笑道:“这些瓷器瓦罐都是大姨母给的,那对玛瑙碟子是表姐送的,我自己可真是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阿薰没告诉你我们是如何认识的?” “她说过两句,我没怎么当真,”魏欣盯着她,问道:“那你怎么学会读书认字,还会酿酒?” 严清怡不假思索地说:“因为我聪明又能干啊。” 魏欣“噗嗤”笑出声来,“没见过你这么能自吹自擂的。” “谁说是吹的,等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有多谦虚了,”严清怡笑吟吟地将以前做的绢花找出来,“没什么可送的,你们看哪支喜欢,拿回去戴着玩儿。” 何若薰当先选出两支捏在手里,“婉表姐上次写信说你送了绢花到她那里,原以为她能进京带给我,没想到吃吃未能成行,倒是你先来了头先那几朵,我只余下两支,其它的都送了人。” 严清怡笑道:“这不难,你要喜欢我再做了就是。” “哪好意思让你费事,要是方便,你教给我怎样做法?我回去自己试试。” 严清怡道声好,取过针线笸箩拿出一条布头,告诉她怎样先行把布浆好,又如何卷成花朵儿形状,如何封边如何固定。 魏欣闲着没事,拿起书架上的书随意地翻看,看过一本又换一本,索性一并抱到严清怡面前,“这是你抄的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严清怡失笑,“我哪里写得出这样一手好行楷,是姨母家中二表哥抄的借我看,旁边注解也是他的心得。他爱书成痴,我不敢擅自借给你,等禀明二表哥之后,若得他允许,我把注解抄给你。” 魏欣点头,“也成,这几本书我家里都有,就是觉得注解颇有意思,回头让我七弟也看看,他读书都是囫囵吞枣,根本不往心里记。”说着将书放回原处,又取过纸笺来,“你喜欢谢公笺?我觉得浣花笺更好看,对了,夏天我用素馨花熏过几刀玉版纸,回头给你送一些,用那个写信比谢公笺好。” 严清怡了解魏欣的性情,毫不客气地答应了。 几人说说笑笑甚是相得。 唯有蔡如娇觉得坐立难安,论起女红,她基本不会,书画她倒是懂一些,可对纸笺又是一窍不通了。 蔡家是商户,交往之人也大都是行商的人家,姑娘们凑在一起谈论的大都是新做的衣裳新添的首饰,再就是东昌府哪里的点心好吃,哪里又新开了脂粉铺子。 何曾有过一同制香酿酒熏染纸笺的雅事? 先后插过几次话,都导致片刻冷场。 最后还是严清怡提到她善抚琴,她才得以大显身手,出了点风头。 大姨母有意让她们多相处,午饭也吩咐她们单独在西厢房用,并且亲自拟定菜谱,足足摆出来十二道菜。 吃过午饭,何若薰两人略坐了会儿就跟大姨母道谢告辞。 趁严清怡送她们出门的时候,大姨母叫了春兰问话。 春兰谨慎地回答:“几位姑娘很能合得来,何姑娘说等天气凉爽些就下帖子请两位表姑娘去做客,魏姑娘还答应给表姑娘送几刀她自己熏染的玉版纸。” 大姨母默默地思量会儿,又问:“你觉得蔡姑娘表现得怎么样?” 春兰斟酌道:“蔡姑娘倒不是特别能说上话,不过两位客人都很和气,并没有难堪的时候。” 大姨母点点头,自妆盒取出支银簪子,“回去好生伺候表姑娘,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春兰行礼接过,回到西厢房把大姨母的问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严清怡,又将银簪给她看了。 严清怡笑道:“既是姨母赏你的,你就收着吧。”打发了春兰下去。 大姨母的打算,她隐约猜出几分,不外乎想利用她跟蔡如娇来拉拢京里的权贵。 她住在这里,花费都是大姨母给的,也愿意尽些绵薄之力,但是要让她赔上自己的亲事和将来,那是万无可能的。 她有林栝。 想起那道高瘦的,靛蓝色的身影,严清怡低低叹口气,分别已经一个月了,她着实有些思念他。 不由地掏出贴身悬挂着的那只玉指环,摩挲片刻,复又塞了进去。 夜里,陆致下衙回府,大姨母提起家里来的两位客人。 陆致惊讶道:“真是出人意外,你的外甥女倒有些本事,既然她能结交淮海侯府的人,这倒好办了。恩师所提的贵人跟淮海侯颇有些渊源,恩师生辰那日会有所安排,趁着还有些时日,你再给她们添置些衣饰,最好做身月白色绣牡丹花的褙子”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酿酒 ,蔡如娇平常爱穿水红c银红等鲜亮颜色, 难得穿月白色,竟是出人意外的漂亮, 而且因为褙子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并不显得素淡,反而更添几许喜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好看, 好看, 就跟画上的仙女儿似的, ”大姨母仔细打量后, 连声夸赞。 蔡如娇来之前已经对着镜子照过, 自认为也非常漂亮, 可听大姨母这般夸奖,半是得意半是羞涩地道:“姨母惯会拿我们寻乐子。” 大姨母“啧啧”两声,对严清怡道:“瞧瞧, 说真话都不爱听,以后就说阿娇跟钟离春一般, 她便高兴了。” 严清怡抿着嘴儿笑。 蔡如娇摇着大姨母手臂撒了会儿娇, 问严清怡, “表妹的衣裳做好了吗?” 严清怡笑道:“这几天赶着抄诗集, 只把衣裳做出来了, 花还没绣,秋菊身上不爽利, 我没让她多费神。” 蔡如娇摇头, “表妹太好说话了, 花银子买下人就是来干活的, 你还当小姐给伺候着?” “这倒不是,”严清怡解释,“她平常没闲着,过上这三四日就好了,否则累出病来更是麻烦。” 大姨母一听就明白,压低声音道:“女人家每月都有这么几天,歇着也就歇着了,你们两个来了癸水没有?” 蔡如娇恍然,看严清怡两眼,摇摇头。 严清怡也摇头。 大姨母叮嘱,“以后来小日子时候可得记着千万不能贪凉,也别累着。” 两人俱都羞涩地答应了。 大姨母含笑点头。 蔡如娇与严清怡在相貌上都随薛家人,皮肤白净,又长了双大眼睛,有三四分的相似。只是蔡如娇脸盘略方鼻梁挺直,性格上跳脱欢快,严清怡则生着圆润的鹅蛋脸,鼻头有些趴,因为腮边那对时隐时现的梨涡,整个人显得娇娇柔柔的。 两人并肩而立,宛如一对姐妹花,各有各的美。 大姨母笑着吩咐,“阿娇先把衣裳换了,阿清抽空早点做出来,下个月你姨父恩师整满六十六,咱们一道去贺寿。” 严清怡好奇地问:“姨父的恩师是哪位?” 大姨母道:“是张弦张大人。” 严清怡心头一跳。 张弦是翰林出身,先在吏部为主事,后升迁至礼部任侍郎,没几年就成为礼部尚书忝作内阁群辅之一,跟祖父罗振业私交颇笃。 每年生辰,罗家都会费尽心思地打点寿礼。 而六十六岁大寿记得娘亲苏氏是带她一道去的,那天皇上赐了柄老寿星的桃木拐杖。 可巧张大人正在内院,司礼监的范大档亲自送到里头。 柔嘉公主也去了。 就是那天,柔嘉公主相中了几位世家女子,才有了来年春天的桃花会。 桃花会上,罗雁回结识了陆安平。 记忆中那些残缺不全的片段终于连在一串,严清怡既是期待又是紧张,一颗心“砰砰”直跳。 蔡如娇看出她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严清怡恍然回神,“听说主考官都是一二品的大官,天天陪在皇上跟前的。我怎么有点害怕呢?” 大姨母笑道:“这些老大人官做久了天生有种官威,不怪你害怕,就是你姨父在张大人跟前,也规规矩矩的不敢有半分放肆老大人对家里门生子弟严苛,对你们小姑娘不会板着脸,再者贺寿的人多,能不能见到张大人还不一定。我带你们主要是去见见世面,再结识几个好朋友。对了,正好今儿得空,我给你们讲讲去做客的规矩,免得闹出笑话。” 蔡如娇与严清怡都乖巧地听着。 连续几日,大姨母得空就给她们讲规矩,挑剔两人的坐走行立。 蔡如娇性格跳脱单是走路就被挑出许多不当之处,严清怡倒还好,但为了不叫大姨母生疑,不让蔡如娇记恨,少不得也做出些纰漏,被大姨母指责了好几次。 蔡如娇面皮儿薄,连番被挑刺脸上就挂不住,拉着严清怡诉苦,“姨母太苛刻了,京都的小姐真就行不动裙笑不露齿?我看魏家五姑娘跟何大姑娘也没那么讲究啊?何姑娘笑起来嘴张得大,露出来好几颗牙。” 严清怡禁不住笑,“在私底下没有长辈在,可以自在些,但是当着众位夫人太太的面儿,肯定要注意举止。就好比,五姑娘去南屋找书看,在咱们这里根本没什么,如果到了张大人家中,她能那样乱翻东西吗?自然不会。”顿一下,又补充道:“姨母也是为了咱们好,我听说有些勋贵夫人会趁机相看儿媳妇。” 蔡如娇眸光顿时亮了亮,“真的吗?” “你没听何姑娘说花会诗会的,女眷这种聚会一来是多结交些人以后走动,再就是带着闺女出门给别人相看啊。要是咱们总不出去走动,谁知道姨母家中有两位表姑娘,而且都这么好看?” 蔡如娇给逗乐了,捂嘴笑道:“你可真有意思说起来魏姑娘声音真粗,跟个男人似的,乍听她张嘴吓了我一跳,难怪她开头不说话,娇滴滴一个小姑娘怎么长了副公鸭嗓子。何姑娘声音倒好听,就是长得丑,两眼离得太宽了,嘴也大。” 严清怡顿时沉下脸来,“表姐别这么说,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我觉得她俩都很好,性情爽快又随和,要是她们知道你背后排揎她们,以后怕再不跟你往来。你想想,要是有人背后议论你,你心里高兴?” 蔡如娇讪然道:“我就随口说两句,又不是说她们不好你不会背后告状吧?” 严清怡道:“我才不干这种傻事,枉做小人。” “那就好,”蔡如娇放心地笑笑,顺手拿起长案上抄好的一沓字纸,问道:“你没正经读过书,怎么练出来这笔好字?” 严清怡道:“写得多呗,家里穷买不起纸笔,就折了柳枝在地上写,你光看到抄好的这些,还没看见废掉的呢。”说着从案面下的抽屉掏出一大摞纸,“就是写废的。” 蔡如娇咋舌,“你写了这么多,难怪没工夫做衣裳。像这些抄错一个半个字的,涂了另写便是,干嘛要重抄?真不嫌麻烦。” 严清怡笑一笑,“要是自己看也就罢了,是抄了送人的,应当尽心尽力。都是互相的,你待别人尽心,别人也待你尽心,你待别人宽厚,别人也待你宽厚。”侧头看春兰与秋菊都不在屋里,略略低了声音道:“就像前几天,你说下人买来是干活的,不能当小姐伺候,理虽然是这个理儿,可话不能这么说。屋里还有别人,保不齐就传到朝霞跟彩霞耳朵里,她俩听了会怎么想,阳奉阴违倒罢了,万一哪天背后给你使绊子呢?” 蔡如娇默默思量片刻,心悦诚服地道:“你说得对。” 经过这一次,蔡如娇明显对严清怡好了许多,连大姨母叫了人牙子过来买人,她也让了严清怡先挑。 严清怡承她的情,选了两个十岁出头的,分别取名夏荷冬梅,正好凑成一年四季,又指了另外两个,建议蔡如娇要了。 大姨母笑着对蔡如娇道:“这两个我也觉得好。” 蔡如娇懵懵懂懂地,“没看出好在哪里?” 严清怡悄声道:“二姨母怕你在外面住不惯,特意让朝霞彩霞跟着来伺候,她俩年纪都大了,过不了两年就要放出去,现下这两个十三岁,正好接上来。这是其一,其二是,你不爱做女红,可你贴身衣物得有人做,湖蓝袄子针线活好,蜜色袄子那个看着稳重,多少能提点你。” 蔡如娇叹两声,“你想得真周到,看起来我才是个妹妹,什么也不懂。” 严清怡笑道:“我跟你不一样,你在家里诸事不管,只有二姨母给你打算,我是长姐,要管着底下的弟弟,操心惯了。我倒是羡慕你,多好啊!” 大姨母叹道:“各人的命数,上天早就定了的。以前我做闺女时,你们外祖父最疼爱小闺女,他都没抱过我跟二妹,却一手抱着三妹一手提笔写字。你们外祖父早就说定了舍不得她出嫁,要招婿,把家里宅子物件都留给她。那会儿我也羡慕三妹,可现在来看世事无常啊。” 严清怡神情有些黯然。 她又何尝不是? 前世生在福窝里,不愁吃不愁穿,何曾想过会有为人奴仆的一天,更没想过转世重生,会连饭也吃不饱。 夏天顶着烈日卖杏子,冬天迎着寒风卖绢花。即便这样,也只能勉强度日。 想起过去,不免又想到济南府的家。 也不知家里情形如何,薛青昊由林栝看着,应该不用担心,就怕薛氏按捺不住去找严青旻。薛氏性子绵软,要是让她对上胡寡妇,是绝对占不了便宜的。 如果舍下银两能把严青旻接出来倒罢了,最坏的就是薛氏被牵连进去,不但没捞出严青旻,反而要掏出银子贴补那个无底洞, 严清怡扳着指头数算。 从京都往济南府差不多七天,驿站快马有三四天就能到。 她上次写信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却没收到只言片语,真让人担心。 可担心也没办法。 严清怡只能铺开纸,再写一封信。 秋风徐起,天气终于不再那么燥热,桂花树星星点点缀满了米白色的花骨朵,空气里弥漫着桂花清雅甜糯的香气。 严清怡分别给何若薰和魏欣写信邀她们来赏桂花,信笺用桂花熏过,沾染了淡淡甜香。 魏欣如约带来酒曲c江米和白糖。 大姨母巴不得能够讨好这两人,特地吩咐人把闲置的小厨房收拾出来,又专门拨两位婆子给她们打下手。 四人根本顾不上赏桂花,一头扎进小厨房,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把江米发酵上了。 过得三天,江米发出酒酿,魏欣又来一次,将酒酿搓下来,用细罗筛了,下锅烧开,放凉后加入白糖和桂花,然后灌进洗干净的坛子里。 坛口用细棉布封住,拿麻绳结结实实地捆了,外面糊一层泥巴,最后再包一层布。 魏欣酿的酒用红布包着,严清怡酿出来的用蓝布包着,在何若薰及丫鬟婆子们的见证下,埋到桂花树下。 魏欣得意地拍拍手,“大功告成,腊八那天我来起酒,不能腊八,腊月初六我们起酒,看看到底谁酿得口味好。” 严清怡言笑晏晏,“拭目以待吧。” 雨荷端来茶水点心,“太太说姑娘们忙活大半天,赶紧坐下歇会儿。” 严清怡笑着接过,将三人请到屋里坐下。 门窗洞开,透过雕花窗棂能看到桂花满树,石榴低垂,风温润清凉像是多情人的手。 何若薰惬意地靠在玫瑰椅背上,望着已经鼓胀胀的石榴笑道:“约莫十几天就熟透了,也不知甜不甜。” 魏欣捏捏她的腮帮子,“才糟蹋完人家的桂花,又惦记着石榴了。”伸手从碟子里取过一只点心往她嘴里塞,“堵住你的嘴。” 何若薰张嘴咬一口,嚷道:“怎么是绿豆糕?” 何若薰不爱绿豆糕,爱吃的是魏欣。 魏欣将剩下的吃了,突然想起头一次来的时候,严清怡特意让上了两块绿豆糕,不由侧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绿豆糕?” “我不知道你爱吃,我是自己爱吃。”严清怡笑着回答,“上次的绿豆糕是我们济南府的做法,我觉得比京式点心好吃,想让你尝尝。” 魏欣着意地看她两眼,笑了,“我原来没打算来的,阿薰强拉着我,说有个很有趣的人,肯定跟我合得来,没想到还真是。” 严清怡颇为感慨,前世她跟魏欣就要好,跟何若薰并不算熟,这一世却是先认识何若薰,而兜兜转转跟魏欣还是合得来。 这也应该算是缘分吧。 思量间,就听魏欣问道:“再有半个月是张阁老生辰,你们要去吗?” 何若薰摇头,“我家跟他没什么往来,顶多会备份贺礼,人肯定是不去的。” “你不去多没意思,”魏欣失望地嘟哝一句,旋即兴奋起来,“听说柔嘉公主是要去的,几位阁老肯定也会去,这下子估计张阁老家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真的?”蔡如娇讶然,“公主也去给阁老贺寿?柔嘉公主长什么样子?” 魏欣卖关子,“等你去了就知道,而且柔嘉公主可不只是贺寿,还有别的事情呢。” 严清怡的心思却完全不在柔嘉公主身上,她满脑子想得都是见到苏氏该说什么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摔倒 ,严清怡眼角扫过去, 透过朦胧的面纱,瞧见是辆朱轮华盖马车, 车身宽大,上面缀着金色螭龙绣带,车前架着凉伞, 伞顶是金色云纹图样。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车身能饰以金色, 且是螭龙, 只能是亲王或者郡王的车驾。 在京的郡王只两人, 都是明宗皇帝的兄弟, 垂垂老矣, 不可能出门,而当今圣上的儿子年岁都还轻,肯定耐不住坐车的无聊。 严清怡想一想, 压低声音,“想必是柔嘉公主的车驾。” 再走两步, 瞧见了上面拙致的古篆——范。 柔嘉公主夫家姓范。 说话间, 已经临近张府东路的角门处。 门口站了两列仆从, 小厮身穿崭新的靛青色滚着红边的裋褐, 丫鬟是清一色的藕色罗裙配着官绿色比甲, 打扮得整整齐齐。 另有有脸面的男女管事不时迎来送往接应贵客。 见到严清怡一行,管事娘子笑呵呵迎上来, 屈膝福了福, 问道:“可是陆致陆大人的家眷?” 大姨母含笑点头。 管事娘子热情地招呼, “见过陆太太并两位姑娘, 快些请进,田大人的家眷已经到了。” 田大人是兵部武选司主事,跟陆致是同僚。 便有丫鬟识趣地上来引路,“太太随我来。” 进得角门,女眷往东顺着游廊进内院,男客则转过影壁直接往外院走。 丫鬟很是健谈,一路指着游廊两旁的花卉树木c亭台楼阁介绍,态度热络却不卑微。 蔡如娇悄声问:“她们怎么知道咱们是陆家人?” 严清怡一时半会儿没法解释。 能在大家族里当上管事,没有点过人之处真不是容易的事儿,尤其负责在门前迎客的管事。 宴请之前好几天就得把来宾的名单牢牢记在脑子里。 常来常往的都认识,不用特意去记,而那些生面孔就得凭着经验去判断。 比如大致年岁,穿着打扮,带着几个人,还有坐了什么样的车,知道了大概品级,身份也就差不多了。 而且严清怡她们刚下马车,没准已经有小厮报到管事这里了。 走了约莫一刻钟,进到二门,另有个丫鬟迎上来,恭敬地行礼,“见过太太,姑娘。” 先头那个顺着原路往回走了。 内院的景致与适才所见差别颇大。 外院多见苍松翠柏,并假山藤蔓,而内院随处可见花花草草,更有盛开的十数种菊花,姹紫嫣红的,非常好看。 严清怡跟蔡如娇边欣赏风景边往前走,不知不觉行到一处五开间的两进院子。 刚转进影壁,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说笑声。 院子里站着五六个身穿蜜合色罗裙官绿色马甲的丫鬟,见有客来,一人进去通报,另一人站在门边,笑盈盈地撩起了门帘。 厅堂是三间打通的,非常宽敞,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便有个穿着品红色宝瓶纹褙子,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妇人满面笑容地迎过来,“劳陆太太拖步,我是张家长媳,娘家姓郑。” 大姨母连忙招呼,“郑太太安好,老早就听说郑太太是个能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儿这么多宾客,难为你安排得这么周到。” “陆太太见笑,都是府上传下来的规矩,我不过是多跑跑腿动动嘴儿,”郑太太笑着,又一手一个拉起严清怡跟蔡如娇,“这是两位表姑娘,长得这般灵秀漂亮,真稀罕人,快随我去见见老太君。” 张老太君坐在东次间大炕上,炕边坐着三位年纪颇大的老夫人,地下或站或坐了六七位妇人姑娘。 严清怡打眼一扫,没瞧见苏氏,不免有些失望。 郑太太笑着介绍,“这是陆致陆大人的家眷,这是两位表姑娘,娘仔细瞧瞧,疼不疼人?” 张老太君还没说话,旁边有个头发斑白的老夫人开口道:“水灵灵的跟花骨朵似的,漂亮,哪个是严三娘?” 严清怡认得她就是魏欣的祖母,淮海侯夫人,忙屈膝行礼,“见过夫人。” 魏夫人笑道:“阿欣早就来了,一路念叨你。” 张老太君仔细瞧过严清怡,又打量着蔡如娇,赞道:“人家这才叫漂亮,比起来咱家那孩子就跟烧糊了的卷子似的,别人就应景地夸声好看,我听着都心虚。” 此时有丫鬟端着托盘上来,宝蓝色的姑绒上摆着七八块玉佩,张老太君挑出两块分别塞给两人,“小玩意儿,给你们戴着玩儿。” 严清怡跟蔡如娇齐齐道谢接过。 张老太君拉着她俩不放,问了年龄跟喜好,又问在京都住得习惯不习惯。 严清怡落落大方地一一作答,“姨母照顾得周到,没有不习惯的,就是听说京都的冬天比济南府,我是极怕冷的。” 张老太君笑道:“这倒也是,济南府能暖和些。”抬头对屋里人介绍,“你们不认识吧,是我家老爷门生的家眷,以往在外地做官,年年忘不了老爷生辰,今年终于进京了。” 屋内众人齐齐夸赞陆致尊师重礼,又夸张阁老仁义,“都说父慈子孝,为师也一样。当老师的看重学生,学生自然也惦记老师。” 张老太君连连点头,心情极好地给严清怡引见在座诸人。 炕上坐的除了魏夫人还有威远侯夫人以及忠仁伯府的老祖宗,而地上的都是要么是哪家的世子夫人,要么是新贵家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多数严清怡原本就认识,只寥寥几人不熟悉,听张老太君介绍,也就对上号了。 蔡如娇却是两眼一抹黑,她对这些也不太感兴趣,木木登登地跟在严清怡身边行礼唤人,又收了好几样见面礼。 终于一屋子人厮见完毕,严清怡惦记着去找魏欣,正打算寻借口出去,就听院子里传来丫鬟们清脆的问安声,“老爷回来了,给几位大人请安。” 严清怡探头朝窗外望去,透过半开的窗棂,瞧见一群人正阔步而来。 正中穿着紫红色道袍,须发尽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便是今日的寿星张弦张阁老,两边陪着的是他两个儿子,身后跟着四人,看模样应该是他的门生。 陆致也在其中。 屋里众人除了炕上的之外“呼啦啦”全站起来,走到厅堂给张阁老道贺。 张阁老则拱手给众人道辛劳。 蔡如娇低声问严清怡,“怎么不见柔嘉公主还有魏欣,她们不过来祝贺?” 严清怡扫扫左右,飞快地回答:“祝不祝贺都一样,张大人就是进来走个过场,答谢一番,真正贺寿的都是外头的男人。咱们随大流跟着过去行个礼,用不着说话。” 此时张阁老已经在厅堂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了,辈分小的姑娘们乌压压站了十几个,严清怡忙走到最后,腿还没来得及弯,就听张阁老慈祥的声音道,“快请起,快请起。” 过场走完,张阁老不便在内院久待,便要离开,却听外头传来內侍独有的尖细嗓音,“张大人可在里面?恭喜张大人,贺喜张大人。” 紧接着从影壁后面绕出两人。 都是十二岁的小火者,戴着灰色纱帽,其中一人手里托着柄桃木拐杖,另一人高声道:“圣上口谕。” 张阁老急忙迎到院子里。 却见影壁后又出来一人,约莫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穿件灰蓝色袍衫,头戴蓝色纱帽。 正是邵简的徒弟,司礼监秉笔太监范大档。 邵简在圣上位居东宫时就在身边伺候,一直陪伴了四十年,现在得恩宠出宫荣养,便将徒弟范大档提拔起来。 范大档不善言谈行事却机敏,又写一笔好字,极得圣上看重。 罗士奇曾赞过范大档的字颇有米芾之风。 严清怡记得,前世就是这位范大档送来的拐杖。 见到范大档,张阁老颇为意外,笑道:“范公公怎么亲自来了?” 范大档道:“圣上记得大人今日寿辰,特吩咐我传个口信儿。” 张阁老一听,便要跪倒,范大档伸手扶住他,“圣上特地吩咐大人不许跪,”说罢,学着圣上口气道:“张弦,今儿是你生辰,你可得多喝两杯,喝醉不要紧,朕许你休沐三日,三天之后赶紧上衙处理公事。另外这柄桃木拐杖是朕年轻时候亲手所刻,赐给你,你可千万多活些寿数,朕这江山离不开你。” 旁边的小火者双手呈上桃木拐杖。 张阁老老泪纵横,朝着宫城方向长揖到地,“臣谨遵圣喻,定不负皇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起身双手恭敬地接过了拐杖。 严清怡不由感慨,康顺帝可真会收买臣心,记得罗振业生辰时,康顺帝送的是只紫毫笔,也说过一句类似的话,让罗振业替帝分忧。 那支笔就供在罗振业的书房里。 可不到一年,罗振业就被押解入狱,再没有机会摸过笔。 张阁老将拐杖递给儿子,掏出帕子拭拭眼角,笑道:“范公公喝杯清茶再走?”转头吩咐儿子沏茶。 范大档扫一眼屋里女眷,婉言谢绝道:“此处乃内宅,不好叨扰,再者还得回去跟圣上回话,改日再来。” 便在此时,只听门口一声惊呼,连接好几个女子被门槛绊倒,大喇喇地摔到院子里。 蔡如娇也在其中。 严清怡正诧异,身后大姨母推着她往前走,“快过去看看阿娇。” 严清怡急走两步,刚走出院子,忽地察觉有道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在自己身上。她猛转头,正对上范大档的双眼。 那眼眸静得像是冰冻的湖面,波澜不惊。 见她回视,范大档唇角扯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微笑。 严清怡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就在刚才的刹那,她恍然记起,前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情形。 范大档即将离开的时候,有女子也是被门槛绊倒,整个人摔了出去。只是,那女子脸面颇生,并非她们常见的那个圈子里的,所以她也没有多关注,用过寿筵就跟苏氏一道回府了。 现在,前世的情形再度重演,被摔倒的人成了蔡如娇和另外两个女子。 严清怡不由纳罕,来贺寿的姑娘都是出身名门,最为在意仪态举止,尤其还是这种场合,怎么可能摔出去? 她满腹狐疑地上前,张府丫鬟手快一步,将蔡如娇扶了起来。 严清怡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摔倒了?” “我也不知道,”蔡如娇沮丧地拍打着裙子上的土,四周瞧一眼,低声道:“我从来没见过太监,想看看什么样儿,正好旁边有人往外走,我也跟着走了两步,寻思着在门口偷偷瞧一眼。也不知是谁使劲推了我一把这下完了,丢死人了,姨母肯定不高兴。” 严清怡抬头去寻大姨母,蓦然发现,范大档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公公 ,这是什么意思, 脑子不好使? 严清怡皱起眉头表示不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欣浅浅啜口茶,润润嗓子, “说起来在京都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娘那么这辈的都知道,苏太太其实还有个闺女, 刚满周岁夭折了。” “夭折?”严清怡脑门突突地跳, “是生病还是” 魏欣摇头, “听说是乳娘帮她洗澡的时候不经心, 掉进浴桶里溺死了, 苏太太受了刺激, 打那以后脑子就不太好。平常看着没事,可看见奶娃娃就上去抢,京都人家洗三或者满月都不敢给她下帖子。这几年她又生了个闺女, 比以前强多了。” 严清怡深吸口气,心头涌上浓重的同情与怜悯, 正要细问, 眼角扫见从门口走进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她穿件玫红色褙子, 眉眼很秀丽, 脸色却苍白, 眉宇间因长期皱眉留下两道浅浅的皱纹,身材瘦得厉害, 仿佛风一吹就要吹倒似的。 手里牵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 魏欣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 低声介绍道:“她就是苏太太。” 严清怡心酸不已。 她当然认识自己的娘亲, 可前世的苏氏温婉清丽, 脸上总是带着明媚和煦的笑容,何曾像现在这般憔悴无神。 罗雁菊也注意到苏氏,迎上去,亲亲热热地唤声“娘”,又摸一下小女孩的发髻,“阿梅可摘了花回来?” 她不提还好,提起来小女孩又缠在苏氏身上撒娇,“娘,我要花花,要花花。” 苏氏无奈地道:“花儿要长在枝头上才好看,摘下来很快就蔫了,就不漂亮了。” 小女孩扭着身子,用力摇晃苏氏胳膊,“不,我要,我就要花花。” 苏氏被她晃得头晕目眩,脸色愈发地白,就快要散了架子似的。 严清怡再忍不住,蓦然起身走过去。 苏氏立刻将小女孩护在身前,警惕地盯着严清怡。 严清怡心里一阵酸楚,强忍着挤出个笑容,对苏氏福了福,“见过苏太太,我是兵部武选司员外郎陆致的外甥女,今儿随姨母来贺寿。” 苏氏神情有些松缓,淡淡问道:“你有事儿?”声音温和,却明显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听到三姑娘说要花花,”严清怡笑着拔下鬓间绢花,微弯了身子问小女孩:“这个好不好看,喜欢吗?” 她今天戴的是丁香花。 丁香花花朵小,又是浅紫色,并不乍眼。 小女孩瞥一眼摇摇头,“不喜欢。” 严清怡浑不在意,将绢花藏在身后,笑问:“你猜这束丁香花有几朵,猜出来我就送给你。” 小女孩明显有了兴趣,歪头瞧瞧苏氏,底气不足地回答:“四朵。” 严清怡把绢花拿出来,“你数一数,看看对不对?” 小女孩接在手里,一朵一朵地扒拉着数,垂头丧气地说:“六朵。” 严清怡点点头,“对啊,是六朵。因为丁香花太小,只有一朵不好看,所以我就把六朵束在一起,这样就漂亮多了你喜欢什么花?” 小女孩双手揪着苏氏衣襟,奶声奶气地回答:“我家里种着牡丹c芍药还有山茶。” 说话时,一瞬不瞬地瞧着严清怡,那双眼眸乌漆漆的,宛如白银盘里滚着两粒紫葡萄。 前世的罗雁梅也生得这样一双好眼。 严清怡声音愈加柔和,轻声问道:“你会不会做绢花,咱们一起做朵茶花吧,做什么颜色呢,粉的c红的还是黄的?” 小女孩终于松开苏氏衣襟,“我喜欢粉色。” 严清怡扬手叫过丫鬟,吩咐她们去找碎布头及针线笸箩。 丫鬟很快将东西取来。 严清怡对苏氏道:“太太且坐着歇会儿,我陪三姑娘玩一阵子。” 苏氏浅浅一笑,紧挨着小女孩坐下了。 严清怡知道她对自己仍是存着戒备之心,并不在意,手把手地告诉小女孩怎样做绢花。 因绉纱没有事先浆过,做出来花瓣耷拉着算不得好看,可依稀也能辨认出是茶花的样子。 小女孩得意地显摆给苏氏,“娘,姐姐教我做的。” “真不错,很漂亮。”苏氏柔声夸赞,看向严清怡的目光中真正有了笑意,“多谢严姑娘。” “举手之劳,当不得谢,”严清怡笑道:“我在家中居长,底下两个弟弟都是我带大的,我也很喜欢小孩子,尤其三姑娘真正是冰雪聪明,一学就会。不知道她闺名叫做什么?” 苏氏答道:“罗雁梅,鸿雁的雁,梅花的梅。” 罗雁梅? 她怎么可能叫这个名字?难道她就是前世的自己? 严清怡摇头,不,不是,她不可能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想必她就是刚满周岁就夭折了的那个,罗家人为了宽慰苏氏,让这后来的小四顶了她的排行,顶了她的名字。 而她,就永远不存在了,甚至连来过的痕迹都要被抹杀掉。 一时,严清怡心里五味杂陈,竟不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垂了头,陪着小女孩另做一朵牡丹花。 过得不久,张家丫鬟请众人回慈正院赴宴。 苏氏客气地对严清怡笑笑,抱起罗雁梅先行离开。 严清怡望着她们的声音,默默地叹口气。 魏欣道:“苏太太对这个小闺女最是上心,根本不用乳娘丫鬟带,都是她自己带着。难得她还能让你跟小闺女玩会儿?” 严清怡道:“可能被吓破了胆,再不放心别人了。我看她模样,觉得她真是累。” “可不是?我以前想陪那小姑娘玩的,可她看到我就哭,可能觉得我声音不好听,”魏欣哂笑声,叫了蔡如娇过来,“走,慈正院要摆饭了。” 午宴摆了八桌,每桌十人。 等人坐齐,菜肴源源不断地呈了上来。 先是六道凉菜,再是六道小菜,最后是六道主菜。主菜不但有蒜汁鲍鱼,还有鸡茸鱼翅。 这两样都是难得的珍肴,只上一样就已经难得了。 蔡如娇俯在严清怡耳边道:“这顿饭没有百十多两银子下不来。” 严清怡扫一眼坐在主桌上的柔嘉公主,笑应,“咱们是跟着贵人沾了光。”话说完,才发现,先前跟蔡如娇一同摔倒的那个顾长成的侄女连同顾太太都不见了。 想必是先回了家。 此时口袋胡同。 最里头有一座二进小院,小院不大,只三间正房外加东西厢房,布置得却极清雅。西窗下植十几竿修竹,东窗下养几株芭蕉。 窗棂半开,竹叶被风吹动,窸索有声。 范大档懒懒地斜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捧一只甜白瓷茶盅,轻轻用茶盅撇着上面的浮沫。 撇过一阵儿,小小地啜两口,放在旁边矮几上,手指叩着美人榻的扶手,双目微阖,似睡非睡。 有小火者轻手轻脚地掀开门帘进来,低声道:“公公,都查清楚了。绣葛巾紫的是顾家姑娘,绣绿绣球的是姜家姑娘,那个绣着状元红的是陆致外甥女,姓蔡。” 范大档沉思片刻,笑一声,“张弦挺上道,挑的这几人还都不错,你觉得老爷子会喜欢哪一个?” 小火者垮着脸道:“孩儿哪能猜得出老爷子的心思?” 范大档喃喃道:“我打你这个年纪开始就跟在师傅身边伺候,宫里宫外不少往师傅屋里塞女人的,师傅一个没要。师傅心里有人,他说过,以前村里里正家的姑娘最爱在衣裳上绣牡丹,她人长得也美,堪比御花园的牡丹花。师傅这大把年纪了,该有个女人伺候着。我就想遂了他这愿望,也不枉他提拔我这一场。” 小火者连声附和,“公公说得对,公公最是重情义。” 范大档启唇笑笑,“那就要了姜家姑娘吧,我看她生得本分,象是个会伺候人的回头告诉张弦,顺道让他把上次驳回的那个李什么的举荐书再写一份。”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张弦此事上道,他投桃报李,也该给张弦点甜头。 张弦惦记着往吏部塞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允了他吧。 小火者应声好,正要出去,范大档抬手止住他,“还有一事,刚才在张弦家里,站在院子里有个穿丁香色衣裳的女子,打听打听她的来历。” “公公是要”小火者试探着问,“如果方便,把人抬到这里来?” “切,胡闹,抬这里干什么?”范大档抬手狠狠地给了小火者一个栗凿,“天天跟着我,也不学着听点音儿。我问你,上次皇后娘娘到御书房,为什么跟圣上急了眼?” 小火者摸摸脑门儿,“几位爷的亲事不都交给柔嘉公主了?” “还有一位呢,那位年岁也不小了。” 小火者犹豫道:“那位能行?太医不是说行不了那事儿,怕一下子撅过去就醒不来了。” “你这张臭嘴,这话也敢说?”范大档扬手又要敲下来,小火者闪身避开,他只得敲在扶手上,“行不行也得备着,咱们先寻摸着人选,说不定哪天圣上就想起这事了。跟在圣上身边,就得学会揣摩上意。” 小火者点头哈腰地恭维,“公公教训得是,多谢公公提点。” “以后多学着点儿。”范大档淡淡一笑,眼前莫名就闪现出那张略带单纯的小脸,还有那把纤细柔弱的腰身。 难怪那位爷记挂上了,模样儿长得确实好,娇娇柔柔的,一见就让人有种想要呵护她的冲动。 范大档在司礼监待的时候久,记忆力一向不错。 在严清怡抬头的瞬间,他一下子想起,在那位爷的书房里,他曾经见到一幅极为相似的肖像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57章 ,万晋朝, 司礼监权势极大,几可与内阁分庭抗礼, 素有“内相”之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而康顺帝近些年更是倚重內侍,他曾不止一次流露出这样的意思:阁臣在外,受父母妻小的拖累不说, 跟文武百官牵扯极大, 做决策之时往往思虑太多, 而內侍是无根之人, 无儿无女的, 又大多从小被家人抛弃, 只能效忠且依靠皇帝。故而,在康顺帝看来,內侍比外臣更加可靠。 凡外面上书的奏折先要经过内阁, 由阁臣提出建议贴在奏折上,这叫票拟。票拟需经司礼监送到皇上跟前, 而皇上的披红同样要经司礼监然后回到内阁。 这其中, 如果司礼监不小心忘掉几份, 或者有意无意地拖延几天, 阁老们是毫无办法。 更何况, 圣上亲手批示的奏章极少,大多数是口述, 由秉笔太监代笔批红, 再由掌印太监盖上玉玺。 文字这东西, 可以这样解, 也可以那样解,能做的手脚实在太多了。 所以,即便贵为内阁首辅的张弦也不得不走范大档的路子。 大姨母先前在京外,虽知道太监权大却不知道竟然会到这种地步,呆怔半天没出声,心里是左右为难。 有心把两个外甥女送回去,可自己三个儿子的前程都没着落,何况她在两个妹妹面前暗示过许多次,会把外甥女留在京都。如果送回去,岂不就是打自己的脸? 可要是不送,今天这个范公公是打发了,可明天换成李公公呢,后头再来个张公公呢?她怎么忍心让花骨朵似的外甥女去伺候个阉人? 大姨母辗转发侧了一夜,第二天就托病懒得起床了。 严清怡跟蔡如娇要来侍疾,大姨母没让,只留下彭姑姑跟雨荷在身边,反而打发人把昨天张老太君给的两匹布送到东厢房。 布料是张老太君特地补偿给摔了跟头的几个姑娘的,都是上品。 送给蔡如娇的是一匹红色绫地宝相花织锦和一匹湖水绿地桂兔纹的妆花纱。织锦倒罢了,虽然贵重但是平常并不少见,而妆花纱却特别。 湖绿色的薄纱上交替织着黑c白c灰三行兔子,中间夹杂着嫩黄色的菊花和粉色牡丹作为装饰。兔子口里或者衔着灵芝或者衔着桂花,憨态可掬,活灵活现。 蔡如娇一眼就瞧中了那块布,比在身上问严清怡,“做件袄子好不好看?” 严清怡打量番,又退后几步看了看,“做衣裳不如做裙子,依我看,做条马面裙或者百褶裙都行,裙幅做的宽一些,显得灵动,正适合你。” 蔡如娇又搭在腿上比了比,点头道:“果然做裙子好,我这就去找柳娘子。” 严清怡一把拉住她,“姨母现在病着,咱们不在床前侍疾倒罢了,反而张罗着做新衣裳,让姨母知道会怎么想?” “那再等几天?” 严清怡道:“纱裙不着急穿,等些日子也无妨,倒不如把这匹织锦给姨母裁件比甲,也显出你的孝心也不必麻烦柳娘子,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裁,让秋菊做出来就行。” 蔡如娇应道:“我自然信得过你。要不,这匹妆花纱分你一半,你也做条一样的裙子?” 严清怡笑着拒绝,“我不要你的布,你别抢我裙子就好了。” 想起济南府那场闹腾,蔡如娇“刷”地红了脸,瞪着严清怡道:“都过去的事情了,不许再提,再提我跟你翻脸。” 严清怡收住笑,正了脸色,坦诚地说:“表姐说的对,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再提了。咱们两个是表姐妹,又都寄居在姨母家里,要是闹了别扭,我就没人说话作伴了,姨母脸上也不好看。以后咱们两人好好相处。” 蔡如娇答应道:“好,以后我都听你的,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对,你提醒我。” “咱们互相提醒,两个人四只眼,往后出门的时候也彼此提点着,如果闹出笑话,别人提起来只会说是陆大人家里的表姑娘,谁还能分清哪个是蔡姑娘哪个是严姑娘?” 蔡如娇只是在家中被纵得娇气,并非不懂道理,听严清怡这般解释,当即点点头。 严清怡笑笑,将那匹织锦扯出半幅铺在炕上,估摸好尺寸,毫不犹豫地动了剪刀。 比甲做起来最简单,不用上袖子也不用上领子,只是布料太过花哨,严清怡打算顺着领窝一直到前胸处缀上一寸宽的素色襕边,然后再缝两条襻带。 秋菊跟严清怡两人连夜赶工,转天就把比甲做成了。 严清怡又亲自到厨房里炖汤。 烧饭的婆子事先得了吩咐,已剁出约莫半斤肉馅,又泡发了五六只香菇。 严清怡把发好的香菇去掉蒂,把菇身切成末,再剥一根香葱也细细地切成末,随后又且姜末。 她刀法好,刀刃离砧板不过半指宽,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蔡如娇看得目瞪口呆,站在旁边傻傻地问:“你几时学会了切菜?” 打杂的婆子笑道:“看表姑娘这刀工,没有三两年的工夫练不出来。” “啊,”蔡如娇轻叹声,“你怎么什么都会?” 严清怡笑,“没办法,家里没别人,不能凡事指望我娘,做得多自然就会了。”说罢,将肉馅c香菇末c葱姜末和在一起,打上一只鸡蛋,再加上盐c酱油c糖c米酒,将大碗递给蔡如娇,“使劲搅匀了,仔细别搅到外头去。” 蔡如娇捏着筷子左挑一下,右挑一下,东西没和匀,肉馅挑出来不少。 打杂的婆子看不过眼,指点道:“表姑娘把筷子往里伸伸,顺着一个方向搅。” 蔡如娇试过好几次,总算找到点窍门。 此时严清怡已经削了冬瓜皮,将冬瓜切成大小相近的四方块,见锅里鸡汤已经开始沸腾,将冬瓜块倒了进去。 终于腾出手,接过蔡如娇手里的大碗,用力再搅动片刻,眼看着水汽顺着锅盖四周钻出来,便揭开锅盖,用把小瓷勺,边汆丸子边往锅里扔,等肉馅全变成丸子,再捏几粒枸杞进去,重新盖上锅盖。 少顷,水汽复冒出来,严清怡将切碎的芫荽撒进锅里,等得数息,让婆子熄了火,再滴两滴香油,将汤水盛了出来。 一碗冬瓜丸子汤,汤水清亮,颜色也配的好,白的是冬瓜c红的是枸杞c绿的是芫荽,汤底沉着圆溜溜的肉丸子,色彩宜人香气醉人。 蔡如娇连连赞叹:“你真行,女红烹饪样样来得了,还能写一笔好字。” “不止这些,我还能刨地种菜,” 严清怡笑着伸出手,与蔡如娇的放在一处。 两人的手都纤细小巧,严清怡的指型更好些,葱管般笔直修长。可细看就会发现,严清怡指腹处依稀可见小小的毛刺,远不如蔡如娇的细嫩柔滑。 严清怡道:“这两个月没做粗活已经好很多来,先前每到冬天,手指糙得刺人。” 蔡如娇盯着她的手看来会儿,又瞧她的脸。 严清怡神情温和,并不觉得干粗活有丝毫低贱之处。 蔡如娇叹口气,“你每天临睡前擦些手脂,慢慢就养好了。我那瓶手脂就很好用,等分你一些。” 严清怡笑笑,用托盘端起汤碗,另盛一碗粳米饭去了正房。 大姨母斜靠在床头,两眼茫然地盯着姜黄色帐帘上精致的虫草,听到脚步声,知道有人进来却没作声。 严清怡将托盘放到圆桌上,走到床前温声道:“秋天容易起燥,冬瓜能清热败火,我跟表姐炖来碗汤,姨母尝尝可能入得了口?” 大姨母没精打采地说:“先放着吧,过会儿有了胃口再吃。” 彭姑姑上前撩开帐帘,勺在旁边挂钩上,“两位姑娘忙活了半上午,从切菜到和馅就没有假过别人的手,太太不念别的,就看在两位姑娘的孝心上,也该尝上两口。”说着,扶了大姨母起身,顺手拿一只靠枕垫在她身后。 严清怡舀出一碗汤,连同米饭一起摆在床头矮几上。 大姨母侧头看一眼,见汤水红红绿绿的惹人心喜,加上馥郁的香气直往鼻里钻,不由就感觉出饿来。 汤里的丸子小,不过桂圆般大,正好一口一只,味道鲜美又不失冬瓜的清淡,竟是出人意外的好吃。 大姨母赞一声,“好吃”,就着冬瓜丸子吃了大半碗米饭。 彭姑姑将托盘端了下去,蔡如娇打开手里攥着的包裹卷,抖出那件比甲来,“姨母,我跟表妹做了件比甲,现在天气开始凉了,正好可以套在褙子外面压风,你看看合适不?” 大姨母看着眼前一对姐妹花,想起在回京路上还惦记着如何拿捏严清怡,又想起险些把蔡如娇推倒火坑里,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微阖了眼掩去眸中情绪,再睁眼,笑道:“合适,难为你们俩费心费神,都是孝顺的好孩子。都晌午了,我自己静静就好,你们快去吃饭吧。” 话音刚落,只听雨荷轻快的脚步声走近,“回太太,表姑娘,外头婆子说济南府有位姓林的小哥带了信给严姑娘。” 啊,是林栝,肯定是他! 严清怡愣一下,眸中顿时发散出耀目的光芒,“是我娘的信,肯定是,来人走了吗?” 雨荷笑道:“还没走,说是等姑娘的回话。” 严清怡看向大姨母,急切地问:“我能见见来人吗,想问他一些话。我娘信里肯定只写好的。” 大姨母微微一笑,为人父母都是这样,不欲儿女担心,所以就只报喜不报忧。 可她身子倦怠不想见人,而严清怡又不可能在自己的闺房里接待男客,思量番,吩咐雨荷,“把客人领到穿堂西厅,在那儿见吧。” 雨荷应着,急匆匆地往外走。 严清怡强压住心里的激动,定定神,跟着走了出去。 西厅摆着架黄杨木屏风,上面镶着绣了国色天香的绡纱。 严清怡在里面的凳几上坐下。 不多时,外面传来有力稳重的脚步声,隔着轻薄的绡纱,严清怡隐约看到对面那道的身影,仍是那么清瘦,仍是靛蓝色的裋褐。 这般的熟悉,这般的让人想念。 严清怡眼眶不由一热,泪水已盈满眼眶。 春兰轻声道:“表姑娘,林家小哥来了。” 严清怡深吸口气,拼命把泪水憋回去,开口问道:“林教头,是几时进京的?” 尽管严清怡已经尽量稳住声音,林栝还是听出那一丝轻微的颤抖,心里不由也跟着颤了下,低声道:“昨天到的,先寻客栈住下了,婶子托我给你带了信。” 春兰过去拿了信递到严清怡手里。 严清怡不急着看,攥在手里端详会儿,问道:“我娘跟阿昊可好?” 林栝犹豫会儿,“都好着,阿昊最近颇有长进,教头说等年后可以提前让他当差,每月免了食宿还能有五百文的工钱。” “也不枉林教头费心教导他,”严清怡笑笑,再问,“我娘呢?” 林栝答道:“你娘身子好着,只是她前阵子去找了袁先生,又去了趟涌泉胡同,被讹了十两银子不说,还惹出好一顿气。现下,那个姓胡的寡妇隔三差五就让严青富押着阿旻去东四胡同要银子,每次也不多要,一两二两的,或者半吊钱都成。” 严清怡喟叹一声,她早该料到薛氏性子软和,若是一直苦着倒罢了,现在手里有银钱,肯定想要把严青旻接出来带在自己身边。 可薛氏怎可能抵得过涌泉胡同那帮人,恐怕连胡寡妇一半的心思跟泼辣也对付不了。 只是,她人在京都,干着急却无能为力。 林栝察觉道她的心思,续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托付李实,他答应时不时过去盯着点儿。” 严清怡长长叹口气,“多谢你,只是我还有另外一事想请你帮忙,不知你要在京都待多久?” 林栝道:“武举是九月十六开始,连考三场,每场估摸要三天,月底能比完,我想等发榜再做决定你有事尽管说。” 严清怡默默思量会儿,吩咐春兰,“去给客人倒杯茶。” 春兰心知肚明,无声地退了下去。 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严清怡低低唤声,“林大哥”,停得数息又唤,“林大哥”。 以往她只叫他“林教头”,这还是头一次这样叫他“林大哥”。 声音低柔婉转,蕴含了无穷情意。 林栝只听得心神荡漾,抬手扶在绡纱上,柔声问:“阿清,你有什么事儿?” 严清怡低低道:“事情不太容易,可我找不到别人去做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下,礼部精膳司主事顾长成跟太常寺典薄姜守仁家里最近可否有喜事?也不一定是喜事,就是打听他们两家的姑娘有没有出门的”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 59 章 ,“文会还是花会?”淮海侯赔着笑脸,“公公能不能给个明示?” 范大档无可奈何地叹气。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淮海侯跟先淑妃一样, 都是老实厚道人, 半点不活泛。要是那种心思灵巧的,听到话音儿立刻就屁颠颠准备去了, 他倒好,请公公明示。 能怎么明示? 大喇喇地说想给七爷引见个姑娘,让他把人带到这儿来? 可也正因为淮海侯老实, 连圣上都知道他没有歪心思,所以范大档才敢正大光明地与他来往。 范大档看着淮海侯一把年纪,收起心里不耐,低声道:“万皇后不是委托柔嘉公主给几位皇子选妃, 我寻思着七爷的岁数也到了, 想顺便访听访听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淮海侯愣一下, “七爷要亲自相看,可他的身子能过来?” “侯爷不用担心这个, 只要把人请来,我自有计较。” 范大档打断他。 淮海侯思量番, 又问:“到底请哪家的,公公有没有个准信儿?” 范大档吸口气,再度压下心里的无可奈何, “府上平常往来哪些人, 依旧就请那些人。” 淮海侯答应着, “公公看哪天请客合适?明天后天肯定不行, 太仓促。” 范大档给气笑了, “侯爷要不跟夫人商量下,正好天儿不太冷,赏着菊花听两支曲儿纾解纾解心情。记着,花会是府上要办的,我没提这话。” 淮海侯应声好,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范大档,独自到书房里思量起来。 说起来万皇后不愿操持皇子们的亲事,的确有苦衷。 现有的四位皇子都不是她亲生的。 二皇子楚煜出自贤妃,七年前刚满二十岁成了亲,被封为桂王,早早打发到封地去了。正值婚配年龄的是三皇子楚烨,时年二十二,四皇子楚炜,时年二十,还有个五皇子楚炤已经十七了。 万皇后在东宫时生过嫡长子楚熠,只比楚煜年长半岁。六岁那年冬天跟楚煜一起在玉液池玩,不小心掉进冰窟窿里冻死了。 万皇后当时正怀着身孕,惊闻噩耗,腹中孩子就没保住。 万皇后曾要求彻查此事,可当时身为太子的圣上也只得了两个儿子,一个既然已经死了,另一个绝无可能再大肆责罚,再加上先帝正御驾亲征,太子监理朝政无心多查,只将跟随的太监宫女尽数杖毙算作惩戒。 以后万皇后再没生育过。 淮海侯嗟叹两声,回内院跟魏夫人商议,“适才范公公来送礼,提到咱家菊花开得好,要不要办个花会热闹热闹?” 跟淮海侯相比,魏夫人算是人老成精了,稍思忖,笑道:“左右闲着没事,亲朋好友们聚聚也好。后天重阳节,要是今儿下帖子,总得留出七八天来准备,那就定在十六或者十八。你找人往钦天监问问,十六下不下雨,再打发人往丰台拉两车菊花,咱家这些品种少,根本不够看的。” 淮海侯得了夫人的吩咐,立即出门打发人去办。 魏夫人则把儿媳妇世子夫人钱氏找了来。 钱氏也是个行事利落的,默默盘算片刻,“发出去四十张帖子,估摸着能来三十多家,摆上八桌绰绰有余,菜式请苏州会所的厨子来做几道苏州菜,咱家厨子再准备几道。回头我写个章程出来,娘过过目。” 两天后,大姨母收到了魏家送来的帖子,顺带还有魏欣给严清怡和蔡如娇送的纸笺。 看着像是澄心纸,上面熏了菊花香。 两人各送一刀,一刀就是一百张。 严清怡笑着皱眉,“花中四君子我最不喜欢菊花味儿,梅花跟兰花都是清香,竹叶也比菊花好闻。我估摸魏欣是送不出去了,才送给咱们。” 蔡如娇“吃吃”地笑,“原来你也背后排揎人,回头我告诉她。” 严清怡笑道:“当她的面儿我也这样说,嗯,真难闻。希望去参加花会,别让咱们带回菊花来我得抓紧把杜子美的诗集抄出来,尽早把这纸笺还回去。” 蔡如娇笑得打跌,捂着肚子道:“我怎么早没看出你这么有意思?” 大姨母和蔼地看着两人闹,等两人笑够了,开口道:“还有七天的工夫,先把你们那天要穿的衣裳找出来,要是没有合适的就趁早另做。” 这样大的宴会花会上,是绝不能穿跟上次同样的衣裳。 严清怡想一想,“我穿那条十幅百褶裙,配素色袄子,外头加件粉色比甲。” 蔡如娇正好把那件桂兔纹妆花纱的裙子赶制出来。 大姨母听着,觉得还不错,也便作罢。 下过两场秋雨,天气彻底凉下来。 十六那天倒是个大晴天,严清怡记挂着林栝武举,瞧见天色晴朗,默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武举有五位主考官,分别是三大营c五军都督府以及亲军京卫的头头们。陆致虽不是主考,但他主管武举,这几天也得在校武场候着。 相较科考,武举要简单直接得多。 头一场考拳脚,随侍唱了名号出来,两两对战,输者淘汰赢者进入下一轮。如此反复,筛选出百人。 两人比试,旁观的十几人,众目睽睽之下便是主考官想舞弊也做不了手脚。 第二场考箭术更是简单,先是静立靶子,挑出百八十个准头好的,然后是动靶,从这百八十人中刷掉八十人,最后是骑射,从剩余百人之中挑出六十人记下姓名。 第三场兵器则相对复杂些,但也是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最后几位主考官一合算,选出百二十人中选,其中头二十名可在殿前演练,由圣上亲自点了状元郎出来。 陆致既不得空到淮海侯府,大姨母便不打算带着儿子,就只带了严清怡姐妹俩去赴宴。 两家离得近,马车穿过两条胡同用不了一刻钟就到了石槽胡同。 只是往里拐的时候遇到点问题,一辆比陆家马车宽一尺半的黑漆马车大喇喇地停在胡同当间。不管陆家马车从左边走还是从右边走都不可能越过去。 严清怡她们来得早,胡同里面空荡荡的只停着两辆马车,这辆马车完全可以再往里靠一下,给后面人让出位置来。 可它就是那样唯我独尊地挡在中间。 车夫下去看了看,隔着车帘回禀道:“太太,那辆车里没人,车夫也不在,你看” 大姨母犹豫下问道:“不知是不是外面这户人家的?” 车夫上前问了门房,回来道:“不是卢家的,也不是他家亲戚的。” 淮海侯府占了石槽胡同的三分之二,最外头这家姓卢,当家男人是都察院的副都御史。 都察院职掌纠劾百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朝政以及猥茸贪冒坏官纪者都要上书弹劾。 卢大人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授人以把柄。 严清怡正要开口,只听蔡如娇气呼呼地说:“这车真讨厌,咱们回去找几个人给扔一边去。” 大姨母摇摇头,“算了,十有八~九是魏家的宾客,不好惹是生非。”叮嘱严清怡两人戴上帷帽下了马车,对车夫道:“你先回去,估摸着未初时分再来接。” 三人在丫鬟的簇拥下往胡同里头走,约莫走了一射之地,听到路边传来求肯声。 一个管事打扮的仆从正作揖打躬地说:“爷受累,把马车稍微往旁边靠靠,能容得别人进来就行。上门的都是客,彼此行个方便。” 仆从对面站着位身量敦实的公子,他身穿宝蓝色锦缎长袍,头上束着白玉冠,因脸朝着墙壁,瞧不出他面目,只听得他无赖的话语,“给你们行了方便,我就不方便了,我那马车宽大,掉转头可不容易。再者,我驾到里面,要是提前离开怎么办,别的马车都给我让路?” 那声音,严清怡就是闭着眼也能听出来。 正是她前世的二哥罗雁回。 严清怡不欲多事,摇摇头从他两人身边经过,又听仆从道:“今儿宾客众多,爷这车堵在路口着实不是办法,要不也往外让让,把进来的路给让让?” 罗雁回丝毫不通融,“我车里还有东西,停在大街上被小贼偷了怎么办?” 蔡如娇怒不可遏,冲过去道:“好狗不挡道,挡道不是好狗,你以为自个儿是谁,满京都的人都得让着你?” “你敢骂爷是狗?”罗雁回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有种的,报上名来。我告诉你,姑娘这话说对了,这京都城的人只除了宫里几位,再没有不该让的。” 蔡如娇还要再争辩,严清怡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噤声,抬头对罗雁回道:“既然京都的人都知道公子大名,公子也该为罗阁老的声誉想想,为苏太太跟三姑娘思量一二。公子今日这般行事,保不齐苏太太哪天也遇到同样的事情。再有,姑娘闺名本是隐私,公子言行实在鲁莽之极。” 牵了蔡如娇的手往前走。 罗雁回打量几眼严清怡的背影,悻悻地回转身子去赶车。 那边大姨母嗔怪地对蔡如娇道:“你行事也太冲动了,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亏得这会儿人少,要是被人瞧见,还不知说你什么呢?”侧头又问严清怡,“你怎地认识这人?” 严清怡半真半假地说:“去年在济南府见过他,听人说他是罗阁老的孙子。” 说话间,已走到魏府门口,有婆子带着丫鬟满面笑容地迎上来。 大姨母不便再问,跟在丫鬟身旁往里走。 走到二门处,就看到魏欣跟个面容与她极为相似的姑娘站在那里迎接客人。 魏欣热情地打过招呼,介绍身边的女子,“这是我三姐,魏敏。” 严清怡屈膝福了福,随了魏欣的称呼,“三姐姐。” 魏敏不若魏欣生得漂亮,也不若魏欣大方,嗓音却是清脆,羞怯地笑道:“严家妹妹,蔡家妹妹。” 魏欣拉起严清怡,对魏敏道:“三姐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待客。” 严清怡笑着问她,“你三姐许了哪家?” 魏欣答道:“你可能不知道,是怀恩伯府的五少爷,眼下在国子监进学,还不曾拨历。” 严清怡点点头,“要是活动一下能指派到六部就好了。”话说完,忽地想起来,讶然道:“你二姐不是?” 魏欣笑道:“我二姐嫁的是大房的三少爷,这个五少爷是二房的,现在是住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分家了。” 大姨母连连点头,“难怪前次没见到你三姐,原是如此。还真难得,姐妹俩当妯娌,互相有个照应,最好不过。” 蔡如娇在旁边听着,开口问道:“什么是拨历?” 严清怡笑着解释,“就是国子监的监生经过三四年的学习,岁考积至八分及以上,可到五府六部或者其它衙门分理庶务承办事务,又分为正历和杂历。正历要比杂历好,要是行事得当能力过人,就可以留用。” 魏欣点头应和,“就是这样,听我娘说,可能明年年初,我未来的三姐夫才有机会拨历。” 几人一路说一路走,不知不觉行到正房院。 严清怡一行进去拜见了魏夫人跟钱夫人,并另外两位早至的客人。大姨母陪着长辈说笑,魏欣将严清怡跟蔡如娇领到另一所屋舍,那里已经有四位姑娘在。 其中一位是魏欣的四姐魏俏,一位是先前在张阁老府邸见过,另两位则完全不熟悉。 魏欣给她们彼此引见过,对严清怡道:“待会儿等阿薰来了,我带你们去个好去处”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 61 章 ,何若薰吓了一跳,却顾不得多说什么, 耳听着远处似有人往这边来, 忙捡起地上的斗篷罩在严清怡头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严清怡冷得瑟瑟发抖,一句话说不出来, 被春兰簇拥着往前走。 回到花房,何若薰停住步子,使劲扯下严清怡的罗裙和比甲, 指着春兰道:“把你的脱下来给你主子穿。” 春兰毫不犹豫地把裙子褪了下来,又脱掉外面的比甲,把严清怡袄子和膝裤的水拧了拧,换上自己的衣裳。 绿枝见状, 也忙把自己的比甲脱了下来。 何若薰微微点头, 转头问魏家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平常在哪儿当差?” 丫鬟吓得脸色惨白, 颤巍巍地回答:“叫~春桃,在世子夫人院子当差。” 这两位是她负责招待的客人, 她带着到了花房又去得清水湖,客人出事,她也难辞其咎。 何若薰仔细打量她几眼, 问道:“这里离哪个姑娘的屋子最近?有没有僻静的小路?” “有, ”春桃干脆地回答, “五姑娘屋子离着就不远。” 何若薰对春兰道:“你在这儿等着, 别让人瞧见了, 回头让春桃给你送裙子来。” 春兰应一声,藏在黄瓜架子后面。 何若薰仍用斗篷蒙住严清怡的脸,跟在春桃后面东怪西拐走到魏欣的住处——萃英院。 也不知是春桃领的路好还是将近午时,客人们都去花厅用饭了,一路竟是没碰见半个人影。 何若薰心头微松,吩咐绿枝叫了门。 萃英院里两个大丫鬟都跟在魏欣身边,只有四个小丫鬟在,见到何若薰一行,吃了一惊。 春桃并不解释,指使两人往厨房担热水,又指使两人去找毯子。 小丫鬟为难道:“我们是在院子听使唤的,姑娘不在,不敢随意进屋。” 何若薰不管这一套,冷脸将严清怡带进东次间,把她头上斗篷扯掉,用毯子严严实实地包起来,又吩咐小丫鬟沏茶。 小丫鬟认得何若薰,犹豫片刻,倒了热茶来。 一杯热茶入喉,严清怡感觉身子暖和了些,可手仍像筛糠般抖得厉害。 小丫鬟倒识趣,又倒了一杯。 何若薰塞进严清怡手里,对春桃道:“你去将钱夫人请来,记着别惊动了人,要是被人瞧见或者走漏了风声,我定然让五姑娘把你们尽数发卖出去。” 声音尖且厉,很明显并非只是对春桃一人所说,也包括萃英院的丫鬟在内。 春桃知道何若薰跟魏欣交好,而且此事她也担着干系,连忙答应,“何姑娘放心,我绝不会往外吐露半个字。”屈膝福了福,急步离开。 钱氏没在正房院,而是在花厅,正热络得招呼着各位夫人太太入席,听到春桃回禀,脑子“嗡”得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跟魏夫人低语声,找了儿媳妇帮忙照看,又跟几位夫人说笑几句,才带着身边胡婆子气定神闲地走出花厅。 等离花厅远了些,钱氏顿时沉了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春桃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几人如何去花房看花,如何沾了满手土,如何到活水湖洗手,以及严清怡如何掉下去如何被救上来,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了遍。 钱氏再问:“你可看清谁动手推人,又是谁救了严家姑娘?” 春桃摇头,茫然地说:“我当时只怕两位姑娘失足滑下去,根本没留神,等听到脚步声已经晚了,后来又忙乱着救人,完全没注意。救人的那个我倒是看见了,长得挺俊俏挺斯文的。” 钱氏沉默不语,春桃只在内院伺候,外头的爷们根本不认识,问了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三人一路走得急,匆匆赶到了萃英院。 刚进厅堂,钱氏瞧见地上湿漉漉的斗篷c比甲还有那条十色罗裙,心里沉了沉,正要往东次间去,听到里头何若薰的说话声,“把你们姑娘没上身的中衣找出来,再找身外面穿的袄子裙子。” 小丫鬟支支吾吾地回答:“何姑娘,衣裳都是碧玉姐姐管着,姑娘不发话,我实在不敢乱翻衣柜。” 钱氏一听,伸手撩开门帘。 胡婆子抢前一步,劈手扇了小丫鬟一个嘴巴子,喝道:“去找。” 小丫鬟捂着腮帮子半句不敢分辩,强忍着泪水找出来衣裳。 何若薰欠身对钱氏福了福,淡淡道:“我还得跟夫人借个人,严姑娘的丫鬟还在花房那边藏着,请哪位姐姐有空去送件裙子过去?” 春桃立刻请缨,“我去吧,我身量跟那位姐姐差不多,正好有件没上身的,回去寻了送过去。” 钱氏道:“不用来回跑来跑去,就从五姑娘这里找一条送过去。” 春桃应声好,挑了件跟春兰先前颜色差不多的比甲和裙子走了。 钱氏又问起何若薰事情的经过。 何若薰跟春桃所说毫无二致,总归是内院里莫名进了男人,而且还平白无故地把女客推下水。 钱氏心头越发沉重,倘若只是严清怡还好,她出身贫贱,稍微使点银子再对大姨母提点几句,事情也就压下去了。 可何若薰也在,这就不好办了。 何若薰的父亲何至是宣城总兵,她随了父亲的性子直爽豪迈,在京都一众贵女中人缘颇好,而且眼里不容半粒沙子。 若是她非得给严清怡撑腰,钱氏还真不能胡乱搪塞过去。 正思量着,听到净房里水声渐小,绿枝出来取了衣裳进去。 少顷,严清怡头上包着帕子,穿戴整齐地出来了。刚泡过热水澡,她精神好了许多,终于不再发抖,可脸色却依然苍白。 这会儿,丫鬟从厨房端来刚煮好的红糖姜茶。 绿枝伺候严清怡趁热喝了下去。 钱氏关切地问道:“严姑娘好点没有,可还有哪里不自在,我吩咐人请太医来把把脉,别染上风寒。” 严清怡笑笑,“不用,我没事,家里正宴客,不好请郎中进进出出的。” 钱氏叹一声,心道她倒是懂礼,知道这种日子不便请太医,因想起地上还摊着斗篷,吩咐人取了来。视线落在斗篷上,眸子缩了缩,心一横,硬着头皮开口,“发生这事,是我管家不力治家不严。这事我一定彻查到底,给严姑娘一个交待。好在今儿来得客人有数,这种天气穿斗篷的没几个人,我找人拿到外院一问,就能打听出来。” 严清怡摇头,“钱夫人别这么说,也不用去问,这斗篷我没见过,也没落过水,因为到花房裙子沾了泥,所以就换了条裙子。” 言外之意,她不打算追究此事。 钱氏心头一松,她因为父母都在儿女俱全经常被请去做全福夫人,所以非常在意名声。发生这样的事情,魏家少不得担个门户不严的名声,以后谁还敢到魏家做客?她作为当家主母,怎么有脸在勋贵圈里走动? 问题既然迎刃而解,钱氏面上就露了笑,吩咐小丫鬟给严清怡绞头发。 干爽的棉帕换了七条,严清怡的头发才差不多干。 正好春桃带了春兰回来,春兰两条腿直打哆嗦,见到严清怡就跪了下去。 严清怡道:“这不怪你,快起来帮我梳头。对了,你在花房可被人瞧见了?” “没有,”春兰仍是心有余悸,声音里带着颤,“姑娘走了不一会儿,那个活水湖边就来了好多人,吵吵嚷嚷的,闹腾半天才散,我吓得腿都软了,幸亏没人往花房里去。” 说罢,扶着两膝起身,给严清怡梳了个跟先前一式一样的发型,刚梳完,忽然叫道:“姑娘的簪子不见了。” 那簪子是二姨母给的那套赤金头面里的一对儿,簪头做成白玉兰形状。 何若薰道:“想必是掉在水里了,我记得给你披斗篷的时候就没见过簪子。” 小丫鬟这会儿长了眼色,不等钱氏吩咐就捧过魏欣的妆盒。 钱氏道:“严姑娘戴的是什么簪,挑支差不多的留了戴,等回头我让人把严姑娘那支捞出来再给你送回去。” 当务之急便是要瞒过别人,严清怡便不客气,挑了支式样相近的戴上,又略微施点薄粉在脸上。 何若薰仔细端量番,点点头笑道:“好了,只要别说漏嘴,任谁也瞧不出端倪来。” 钱氏立刻明白何若薰的意图,沉着脸道:“你们都听清楚了,若是谁敢走漏半点风声,立马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屋里丫鬟齐齐跪下,连连诅咒发誓说不敢。 何若薰笑笑,“夫人不必太过苛责,她们是阿欣屋里的人,想必应该知道轻重。夫人耽搁这么久,怕客人们生疑,不如先回去。我跟三娘也往静雅阁去,兴许已经摆饭了。” “也好”,钱夫人微颔首,指了地上散落的湿衣对丫鬟道:“赶紧浆洗了,等晾干后送还严姑娘。” 丫鬟们恭敬地应了。 严清怡扫一眼那件蓝底联珠团花纹锦斗篷,与何若薰一道随在钱夫人身后走出萃英院。 纹锦属于蜀锦,质地几可与云锦比肩,但因蜀地前十几年战乱,织工远不如从前多,故而蜀锦价格上比云锦更贵几分。 且这个天气,虽说已经凉了,但远不到冷寒之时,披斗篷的会有几人? 看钱夫人适才脸色,想必她已经料定斗篷主人的身份。 可她既不说,严清怡也不愿多生是非。 这样假作没发生过就好,说开了不免与那些权贵纠缠不清,严清怡这样的身份,最好也是一顶花轿抬进去当个姨娘。 何若薰显然已经考虑到这些,对方才之事绝口不提,反而兴冲冲地指点着路旁花草。 想起她适才不慌不忙镇定果断的样子,俨然已有当家主母的风范,难怪何夫人以后会让她接管中馈。 严清怡感念不已,快到静雅阁时,扯扯何若薰衣袖,郑重道:“方才之事,多谢你周全。” 何若薰歪头笑,“谢什么,你也是因为帮我才弄脏了衣裳。” 严清怡回之一笑,与她携手走了进去。 魏欣跟蔡如娇已经从观梅亭回来了,见到严清怡吃了一惊,“你怎么换了衣裳?” 严清怡点着何若薰恨恨道:“还不是怪她?路旁好端端的花她不赏,非得往花房去,结果弄得一身土,正好离你那里近,就借了你的衣裳换。” 何若薰作揖打躬地道歉,“你且饶过我这次,回头我赔你一身,不,我赔你两身。”侧头瞧见魏欣又赶紧补充,“给阿欣也赔一身。” 魏欣笑道:“这才像话”,对严清怡道,“她是个花痴,看见花儿不要命,你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 何若薰趁机道:“我看有几株寒兰已经能分株了,看在我跟三娘来回辛苦的份上,你必须得给我几棵,最少三棵,四五棵也成。” 魏欣哭笑不得,“你这叫趁火打劫,行苦肉计我无所谓,都给了你也成,可得问过我娘,大不了我死磨硬泡给你要两棵就是。” 几人正说笑,旁边有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姐姐,我以前见过你。” 严清怡回头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件鹅黄色杭绸比甲,浅粉色立领袄子,头发梳成双环髻,戴只小小的南珠花冠。 圆圆的杏仁眼黑白分明,仿佛盛着一泓清泉,而腮边一对梨涡,漾出惊喜的笑容。 严清怡顿时想起来,就是她们到达京都那天,在正阳门口等待军士检查时候见到的。 难得她小小年纪,记性却这般好。 严清怡笑着弯身,“我也记得你,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跟谁来的?” 小姑娘指指身后一个四五岁,长得粉雕玉琢般的男童道:“我带着弟弟来。” 何若薰给严清怡介绍,“是忠勇伯云家的长女跟嫡子。” 小姑娘脆生生地道:“我叫云楚青,弟弟叫云楚汉。” 严清怡也介绍自己,“我姓严,名字叫做清怡,你叫我三娘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开口问道:“严姑娘跟何姑娘一道去花房,怎么就严姑娘脏了衣裳?”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 63 章 ,七爷默默地看着他离开,掏出帕子又捂住了嘴,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 无休无止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内侍紧紧提着心, 看着七爷红涨着脸,看着他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生怕哪一瞬间七爷会突然断了气息。 终于, 这阵咳嗽过去,七爷直觉得口中发甜,情知又咳了血,也不看, 直接将帕子揉成一团, 递给内侍, “小郑子,方才的药, 再煎一碗吧。” 小郑子恭敬地应道:“是。”出了门,展开帕子, 果然上面又是斑斑红点。 小郑子叹一声,扬手叫来两个站在门外等着伺候的小火者,“你, 把这帕子送到太医院给周医正瞧瞧, 大半天了, 咳嗽都没断过。”又吩咐另一人, “你赶紧让人再煎碗药来。” 吩咐罢, 转身回屋,离内室尚有段距离,便听到声嘶力竭的咳嗽。 小郑子顿时觉得眼眶发热,他不忍面对七爷那副明明病得严重却非要强装作没事的情状,悄声在外面等了片刻,直到咳声渐止,才加重步子走进去,往茶盅里续过热茶,“七爷润润嗓子。” 七爷看出他眸中湿意,无力地笑笑,“你家主子一时半会死不了。” 小郑子再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抽泣着道:“七爷这一年身子已经大好了,上个月还有上上个月都没有咳过。这会儿因个寒门小户的女子,又犯了病这事儿罗爷做得确实不妥当,可他有句话说得没错。那女子跟七爷比起来,就是鸿毛之于泰山,孰轻孰重谁都能分辨出来,她即便死了又有多大点事儿,七爷何必以身犯险?” “哪里就犯险了,这话说得不对,”七爷笑一声,喃喃道:“前人曾说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人命并非草芥,岂能视若未睹?再者,我这病,也不知能苟且几年,那姑娘却正值豆蔻” “七爷心善,一定能长命百岁。”小郑子最听不得这话,哽咽着打断他,泪却是越流越多。 七爷相貌清俊儒雅,比几位皇子都俊俏得多,待人和善宽厚,又是生在锦衣玉食的皇家,本该娇妻在侧美妾环绕被无数人羡慕嫉妒,却偏偏胎里带着病。 七爷名楚瑭,乃先帝的遗腹子,是当今圣上楚瑱一母同胞的弟弟,因行七,故而都称他为七爷。 当年先帝御驾亲征,刚走两个月,先皇后朱皇后查出有孕,因想给先帝一个惊喜便吩咐太医宫人不许张扬。岂知,半年之后,朱皇后没等到先帝凯旋,却等来他染病薨逝的消息。 朱皇后一惊一吓,孩子八个多月就生下来了。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八个月的孩子本来就半只脚踏在鬼门关上,偏生朱皇后因早产伤了身,且她也了无生意一心巴望着想随了先帝去。 坤宁宫的宫人既要忙着伺候先皇后,又得照看不足月的小婴儿,而皇宫里其他人则忙着治丧以及准备楚瑱的登基大典,都顾不得坤宁宫这边。 朱皇后在病榻上缠绵了两个月,终于撒手西去。 坤宁宫的人又开始准备朱皇后的丧事,更顾不上楚瑭。 任谁都觉得他是活不成了,他却是命大,硬吊着一口气息活了下来。 只是身体一直没有好过,天冷了要病,天热了也要病,吃少了病,吃多了也病,喝过的药比吃过的米都多。 楚瑱即位后,万皇后主掌后宫,正巧她膝下无子,便将楚瑭留在坤宁宫中亲自照料。说起来,楚瑱比楚瑭足足大了二十七岁,万皇后也比楚瑭大了二十六,名义上是皇嫂,其实跟娘亲差不了多少。 万皇后真是将这个小叔子几乎当成亲生儿子来照看,每天必让周医正来请平安脉不说,饭食也都是让太医院仔细看过,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每餐多少份量,都提前定来食谱。为着楚瑭能随时有热饭,坤宁宫还单独开设了小厨房,有厨子专门给楚瑭做饭。 按例,皇子们四五岁上要开蒙,七岁就搬到西五所居住。 万皇后不舍得楚瑭风里来雨里去的到上书房,就在坤宁宫前面的偏殿单独辟出一间给楚瑭当书房,请了翰林院的方学士每两天来上次课。 方学士跟罗振业私交颇笃,言语中无意透漏出对楚瑭的遗憾,说他资质极好,悟性又高,凡诗书文字,稍加点拨就触类旁通。偏偏身体极差,不过半个时辰的功课,每到最后他也会脸色苍白几乎坚持不下来。 罗振业考虑了许久。 家里的长孙罗雁北颇有灵气,可以考虑走科考的路子,而次孙罗雁回资质普通不提,性情颇为急躁,以后恐不能成大器。 楚瑭受万皇后看重,他身体又差,根本无望于社稷,不管是圣上还是几位皇子都不会猜忌于他,倒不如把罗雁回送去陪侍楚瑭。 若楚瑭能平安成年,一个亲王的封号是少不了的,罗雁回就是王府数得着的红人;万一楚瑭不幸西去,圣上念在他伺候一场,也会有所补偿。 再有一桩。 万皇后自打同时失去两个孩子后,圣上对万皇后颇为愧疚,在有些事情上便以万皇后为重。 圣上曾经建议万皇后挑个顺眼的皇子过到自己名下,如此皇子就占了嫡出的名分,承继大宝的可能性就大为增加。将来皇子继位,会感念万皇后的提拔之情,也多几分香火情。 此举无疑是替万皇后考虑。 万皇后只淡淡说一句,“此事事关社稷江山,我一个女流不好插手,还是算了。” 圣上遂不勉强。 由此,罗阁老窥知圣上立储是要过问万皇后的意思,而万皇后最为恩宠楚瑭,说不定可以藉由楚瑭之口说服万皇后。 翻来覆去思量之后,罗阁老将罗雁回送进了宫。 彼时楚瑭已经年近十二,不好再住在坤宁宫。 万皇后怕楚瑭离了眼前被宫女们挑唆坏了身子,便没打算往楚瑭身边安排宫女伺候,但又不能让他天天跟些男不男女不女的内侍混。 因见罗雁回性子活泼,不像是个有心计的,且他身为阁老的孙子,楚瑭使唤他出宫办事也方便,遂答应了。 万皇后亲自挑得和安轩,一是图清静利于楚瑭静养,二是离神武门近,方便他进出。 只是楚瑭出宫的时候不多,出京的次数更多,只有去年那一次。 经过这些年悉心地调养,加上楚瑭年岁渐长,他的身体康健不少,正好莱州知府上折子上表莱州涝灾,楚瑭就自动请缨前去查实。 逢有灾情,圣上自会派钦差前去探察赈灾,可楚瑭难得提一次要求,圣上也便同意他从旁协助。给派了四名内侍,八名护卫,外加厨子太医,又特地吩咐他不用着急赶路,权当游山玩水。 钦差在明,大张旗鼓地到了莱州府,楚瑭在暗,阵仗也不算小。 莱州受灾颇重,先是接连下了三天暴雨,农舍倒塌了许多,紧接着海水涌涨,将十余个村子尽数淹没,死伤及失去下落者数以千计。 钦差留下来赈灾,因怕莱州闹瘟疫,楚瑭将太医留下相助,顺便找些瓦楞子c葶苈子等泻肺定喘散结消痰的中草药。 楚瑭带着内侍护卫打道回京,在济南府访寻郭鹏时,无意中遇到了严清怡。 初见她,楚瑭只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子机灵,并未放在心上。可架不住罗雁回一路骂骂咧咧,不是骂她男人婆,穿个小厮衣裳哄骗人,就是骂她坏心眼,讹诈他的银子。 罗雁回骂一次,楚瑭便回忆一次那天的情形。 及至到京都,他不但没有忘记那天的事情,反而更加清楚地记得严清怡的神情容貌——白净净的小脸c水嫩嫩的红唇,乌漆漆的瞳仁还有一管清脆脆的嗓音。 刚进屋,她粲然而笑,笑容明净若雪后晴空;谈到她家杏子,则歪了头带几分狡黠;他开口问及杏子的价格,她又故作淡然地说随爷赏。话虽如此,可那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眸却雾气氤氲地蕴着湿意,看上去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若非如此,罗雁回也不会慷慨地递给她一角银子。 楚瑭见到的女子不多,除了万皇后就是坤宁宫的宫女,偶尔能碰到前去给万皇后请安的两位公主。 万皇后疼爱他,宫女们因怕他病,又怕他怒,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即便是迎面遇到,宫女们也都恭敬地跪在路旁等他走过。 从不曾有人像严清怡般,俏皮而灵动,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想起以后再也不能见到那个漂亮生动的女子,楚瑭颇有几分遗憾,也便是因此,研墨提笔画了一幅小像。 怎成想,竟会在淮海侯府邸中见到她。 她开口说第一句话,他就听出来了,透过黄瓜藤蔓的缝隙,他静静地看着她。 她长高了许多,也更漂亮了些,粉嫩的脸庞像是初绽的桃花晕着浅浅红润,乌黑的眼眸清澈澄净黑白分明,闪亮得像是天边的星子。 她撩了裙角蹲在地上扒拉着盆里的土,细细碎碎地说她卖杏子做绢花,声音不若去年脆生,却多了丝纤柔甜糯。 说不出因为什么,楚瑭突然觉得有丝丝缕缕的柔情从心底漾了出来。 这样全然陌生的感觉,让他惊慌却又忍不住地欢喜。 所以,当他看到罗雁回跑过去推她,便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楚瑭会凫水。 万皇后因为嫡出的儿子被淹死在玉液池,就找了个会水的侍卫教他。 刚开始,他见到水就害怕,就忍不住挣扎扑腾。 侍卫告诉他,越挣扎越往下沉,若是静下心放平身子,反而能在水面上飘起来。又告诉他,溺水之人力气会反常地大,抓到样东西就不肯撒手,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她折腾累了,或者晕过去再救人。 楚瑭知道自己气力不足,在水里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只能先让严清怡气短无力,再行施救。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正费力往岸上爬的时候,她却突如其来地踢他一脚。 也不知她是将他当成了罗雁回,还是觉得他唐突了她,再或者不愿被人看到他们湿漉漉的样子。 他是有太医悉心呵护的,不知道她怎样,可会受冷染上风害? 楚瑭一点一点细细回忆着当时情形,而严清怡却下定决心把这事完全忘掉,就当作根本没发生。 当蔡如娇试探着问起她头上金簪时,严清怡笑嘻嘻地回答:“你怕是记错了,我早晨戴着也是这支簪,簪头是玉兰花,跟顶簪分心是一套的这还是先前二姨母送给我的见面礼。” 蔡如娇直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有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得作罢,却压低声音悄悄道:“你猜阿欣带我们去了哪里?” 严清怡一口断定,“想必不是什么好地方,阿欣那丫头鬼着呢。” 蔡如娇“吃吃”地笑,脸上现出一丝羞涩,“我们到了后山坡的亭子,从那里直接能看到那边会文的地方,魏欣指给我们看了三姑娘的夫君,还有三皇子生得俊美,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君一般”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 65 章 ,严清怡抬眸等着魏欣的下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欣并不卖关子,直言道:“她们是惦记着当伯夫人呢。说起来云家姐弟真够可怜的, 忠勇伯夫人在生云楚汉时伤了身子, 没多久就过世了。忠勇伯因为念着孩子们年纪小,怕娶个后娘苛待他们, 再就是他跟伯夫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情分不比寻常。忠勇伯放话说守三年妻孝,这不已经四年了, 云楚青都快要说亲了,家里总不能没有个主持中馈的人。” 严清怡嗟叹不已。 通常父母亡故,长子长孙守孝三年,若是妻子去世, 男人最多守一年已经算是情深义重了, 有些男人甚至连半年守不到就急火火地续弦另娶。 原来这世间还真有痴情男子。 嗟叹完, 又有些好笑,“云姑娘才多大年纪, 离说亲还好几年呢,其实你我倒是差不多了。” 魏欣道:“下个月初九她就九岁了, 再耽搁怕来不及。” 严清怡讶然,“九岁?我以为她不过七八岁。” “她长得小,要不就说没娘的孩子可怜, 伯夫人过世头两年, 她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 不是受凉就是挨冻。忠勇伯天天忙着朝政也顾不上这些, 前年云楚青生过一场病, 险险没了命,忠勇伯这才推掉差事一心守在家里照顾儿女。你看她整天喜笑颜开的,其实前两年过得真是还不如贫寒人家的孩子。” 严清怡明白。 家里没有女主子看着,孩子只能完全交给乳娘,乳娘要克扣孩子的用度太容易了,而且还连威胁带恐吓,孩子根本不敢诉苦。 这般想想,就觉得云楚青不容易,过得如此艰难竟然还养出副乐天的性子。 魏欣续道:“忠勇伯要续弦,因为我娘认识得人多,就托到我娘头上,忠勇伯前头托付我娘,云楚青后脚就来说想给她爹娶后娘,得先过她这关,她没相中的人,绝对不让进门。” 严清怡怔一下,随即拊掌笑道:“云姑娘这话说得对,后娘娶回家,最重要就是跟她合得来,如果找个合不来的还不如不找难怪彭家姐妹要巴结云姑娘,我却是遭了池鱼之殃。” “谁让你生得好看,又有孩子缘?你想不想嫁到云家去,忠勇伯长得可是一表人才,单看云家姐弟的相貌你就能猜出几分。” 严清怡狠狠地瞪她两眼,伸手拧她脸颊,“这话也是你该说的?被人听了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呢?” 魏欣“咯咯”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别当面说被咱们听见就成。我娘在这方面倒开通,不曾瞒着我,她说早点了解些事情也好,免得稀里糊涂被人哄骗了。” 严清怡点头以示赞成,不免羡慕道:“这话说得好,你娘也算是娇惯着你,不知道以后会给你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魏欣蓦地羞红了脸,“怎么说到我头上了?对了,忠勇伯这人挺不错,就是年纪稍大了点,其他相貌脾气都一顶一的好。我就是亏在不讨小孩子喜欢上,否则倒是能近水楼台了。” 严清怡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我没这个想法,也没打算留在京都,以后还是要回济南府照顾我娘。” “你要回济南府?”魏欣惊讶地问,“我还以为你算了不说了,你不会马上就走吧,咱们才认识没两个月。” 严清怡笑道:“哪能说走就走,总得过完年才能商议。” 魏欣放下心,又杂七杂八地说些闲话,见已临近晌午便起身告辞。 大姨母留饭,魏欣微笑婉拒,“来之前跟娘说过回去用饭,怕我娘担心,等过几天再来叨扰陆太太。” 大姨母便不勉强,吩咐严清怡与蔡如娇将她送出角门。 送走魏欣,两人回正房陪大姨母用饭。 大姨母瞧着那两盆菊花,赞不绝口,“以前我家里也有盆胭脂点雪,开起花来约莫碗口大,已经让人惊讶了。我看这花差不多得有盘子大,若到市面上,没有十两二十两银子买不出来。魏家到底是沾着皇亲,听说先帝当年赏赐的金银首饰跟流水似的往魏家送,钱夫人腕上套着一只翡翠镯子就是宫里的东西,成色就是不一样,东西贵贱倒是其次,关键是这份荣耀说出去多大的脸面。” 严清怡没吭声,蔡如娇眸光却明显亮了下,盯住那盆菊花看了好一会儿。 吃完午饭,大姨母要歇晌。 严清怡也觉得有点儿乏累,怕病没好利索,便吩咐春兰依照昨天的方子煎药。 春兰刚出门,随即转回来,手里捏块帕子,嘀嘀咕咕道:“姑娘,外头孙婆子捡到条帕子说是不知道哪位姑娘落下的,我没看到姑娘有这样的帕子?蔡姑娘也没有,不会是哪个爷们的吧?” 严清怡接过帕子抖开,就见右下角条蒲草叶子,心头骤然一跳,掩饰般道:“说不准是魏姑娘的,你把那孙婆子叫来我仔细问问到底是哪里捡的?” 春兰指着门外,“就在外面等着呢,她刚从蔡姑娘那边过来。”说着将孙婆子带了进来。 孙婆子约莫三十七八岁,圆脸,身材略有些发福,看着很憨厚老实,但眼里却闪着精明的光芒。 进得门来,孙婆子先行个礼,笑道:“见过严姑娘,我在外院茶房当差,有时候也帮着打扫游廊,这帕子就是在抄手游廊捡的。因为平常爷们都不走那边,我寻思没准是姑娘们的,就先进来问问。” 严清怡沉默数息,沉声问道:“这帕子到底是哪儿来的?” 孙婆子收起适才的嬉笑,正色答道:“就是游廊捡的,既然不是姑娘的,我再去问问别人。”行个礼,转身往外走,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自她袖口落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字条。 严清怡犹豫片刻,俯身捡起字条。 展开来,入目是密密麻麻的小楷,正是林栝的字迹。 信上写着顾家跟姜家都没有姑娘出嫁,没办过喜事,姜家反而出了件丧事,说是府里一位姑娘染上时疫不治而亡。不过姜家觉得姑娘短寿不好大办,就只到寺庙念了几卷经文。而姜守仁似是否极泰来,竟然在山西平阳府谋了个同知的职位,年后准备阖家搬往平阳。 信末又写,孙婆子的女儿在大街上被混混调戏,他出手相救,孙婆子感念不已。 言外之意,孙婆子可帮他传递点消息。 严清怡长舒口气,再细细读一遍信,打着火折子把信烧了。 刚收拾好灰烬,春兰端着药碗进来,笑道:“还是秋菊想得周到,早就吩咐煎了药,这会儿热一热就能喝。” 严清怡随口问道:“秋菊呢?” 春兰回答:“在东厢房,蔡姑娘要绣荷包,找了她去画花样子。” 严清怡“嗯”一声,喝过药,脱掉外衣上了床。辗转反侧思量信上的内容,张阁老做寿是月初的事儿,她请林栝打听事情是初十那天,今儿是十七。明明那天姜姑娘精神极好,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时疫,才会在短短这十几天里让个身体康健的姑娘不治身亡。 还有太常寺典薄是正七品官,而知府同知是从五品官员,这相当于是连升三级。 未免升得太快了。 而且,为什么要阖家搬往任上? 姜守仁大可以带几个身边人去赴任,而姜太太与儿女留在京都,既能方便儿子求学,也能方便其余的姑娘说亲。 想来想去总是解不开谜团,慢慢地也便阖上了眼。 倏忽间,七八天悄然过去。 这些天,严清怡除了陪大姨母说话解闷之外,就是在屋里练习打算盘。 陆安平倒是有心,还另外给她誊抄了一份算盘口诀供她练习,陆安康却急赤白脸地斥责她粗鄙俗气,口口声声说错看了她。 严清怡满脸地无可奈何。 不出所料,陆安康又被大姨母训了一顿,要他老老实实在外院读书,不用晨昏定省,免得她看了心烦。 待陆安康离开,大姨母问严清怡,“难怪你二表哥不理解,我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姑娘家弹弹琴绣个花多好,你学算盘干什么?” 严清怡笑道:“等回济南府,我打算开间食铺或者小杂货铺,卖个针头线脑的,也好维持生计。” 大姨母沉了脸色,“怎么刚来两个月就惦记着回去,你娘要知道,还不得说我苛刻了你?” “怎么会?”严清怡挽住大姨母臂弯,轻轻摇了下,“姨母待我这般好,我娘再不会往别处想。我只是从小没离开家,眼看着大雁都排着队南飞,我也想我娘了。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到二姨母家,那个胡寡妇是不是还隔三差五让阿旻去索要银子?” 大姨母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不瞒你说,我也记挂你娘。要不这样,我让你姨父给他同窗李大人写封信,让他看顾一下你娘,要是胡寡妇再泼皮耍赖,就把她儿子押到监牢关几天。” 严清怡眉开眼笑,“这个主意好,胡寡妇最看重她儿子,总得杀杀她的气焰只是我也不能总在姨母家里住着,早晚要回济南府。” 大姨母叹口气,“你这孩子,看来我也不能瞒着你了。这次上京,就是打算在京里给你相看个人家,以后就留在京都。你想,京都是天子脚下,沾着龙气,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京都有出息的少年郎也多,姨母定然给你和阿娇挑个好的,等阿昊考中武举也在京都住下,到时候把你娘接过来就成,耽搁不了孝顺她。” 严清怡低头想一想,“要不我回去过完年再回来?家里就我娘跟阿昊,太冷清了。” 大姨母眉间显出一丝不虞,语气却仍是和蔼,“等你姨父回来,先让他写封信再说,没准你娘已经到了东昌府,你贸贸然回去恐怕扑个空。” 严清怡只好点点头。 半下午的时候,陆致下衙回府,吩咐人将严清怡叫到正房。 严清怡刚撩起帘子,就看到厅堂当间站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那人穿靛蓝色裋褐,腰间束灰色腰带,墨发高高束起,系着同样的灰色布条。 听到脚步声,那人回头,正对上严清怡的眼。 严清怡惊讶地张大嘴,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 67 章 ,想起那张笑容甜美,带一对深深梨涡的稚嫩面孔, 严清怡完全想象不出她沉着脸吩咐下人到底样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说话间, 几人便走到一处二进庭院。 庭院似是有段时间没有修缮了,如意门上的红漆已经暗淡了许多, 外墙皮也有些脱落,墙缝里夹着已见枯褐色的青苔。从墙头伸出一株老槐树来,树叶大半脱落, 零星剩下几片在枝头随风飘摇。 走进如意门,是极小的一进院子,隐约可见穿着官绿色比甲的丫鬟在倒座房忙碌。 引路的丫鬟解释,“这会儿天已经凉了, 热水从厨房送到这里来早就温吞吞的沏不开茶了, 姑娘就把倒座房腾出来烧水, 也让各家跟随的下人有个歇脚之处。” 往常女眷往别家做客时,贴身丫鬟不方便进屋的时候, 都要站在院子里随时等候传唤。春夏的时候天气暖和不觉得如何,可这深秋季节在外头站上一两个时辰, 着实让人受不住。 大姨母连连赞叹:“你家姑娘小小年纪,思量得竟这般周到。” 丫鬟脸上露出一种与有荣焉的得意,稍退半步, 躬身请大姨母先跨进第二进院子。 第二进院子稍微宽阔了些, 可也不算大, 正房是三间带两耳, 没有厢房。靠东墙立着秋千架, 架上挂着藤蔓,因藤蔓已经枯黄,分辨不出到底是何种植物。不过能在内院种的,大致应该是紫藤。 靠西墙则摆着一口极大的陶瓷水缸,水面竖着数茎枯荷。 内宅里,若不是离湖c或者活水近的地方,都会在院子放口大缸,以便走水时急用。 院子里伺候的丫鬟见有客至,已先一步进屋禀告,此时云楚青便喜笑颜开地迎了出来。 先是给大姨母行个礼,客气地招呼声“累陆太太拖步”,紧接着热络地挽了严清怡的手,“怎么现在才来,四姑姑跟五姑姑都等急了。” 严清怡笑着解释,“辰正就出了门,车夫头一次往这边走,路不太熟,就绕了个大圈。” 走到东直门大街时该往西边拐的,但车夫径直往北走了,险些走到国子监。 严清怡是认识路的,可不方便说,只能任他错,正好她也借机使劲往外瞧了瞧,只可惜没有看到骑马上衙的罗士奇。 听到此言,云楚青略带歉然地道:“我考虑不周,忘了你们初来乍到,该事先吩咐人带了你们来。” 大姨母笑道:“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一回生两回熟,这次不知道下回不就认了路?” 云楚青笑盈盈地让了她们进去。 魏欣已经来了,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揉搓手里的帕子,听得脚步声,急忙抬头,却没像严清怡预想的那般急火火地跳起来,而是抻抻裙子,极其优雅地站起身,微微笑着福了福,“见过陆太太,严姑娘,蔡姑娘。” 她本是粗哑的声音,往常叫嚷习惯了不觉得难听,可今儿听到她挤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话,竟然说不出的难受。 严清怡诧异地看着她,回了礼。 魏欣给她使个眼色,意思是稍后到外边说。 严清怡点点头,又拜见过钱氏。 炕上还有个年过七旬满头银丝的老妪,穿一件丁香色五福捧寿团花褙子,戴着丁香色额帕,额帕上镶着枚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手指上戴着同样成色祖母绿戒指,面容冷峻气势威严,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钱氏笑着给她们介绍,“是永昌伯府的老夫人。” 大姨母与严清怡她们忙行礼问安。 彭老夫人颔首微笑,锐利的目光审视般在严清怡与蔡如娇身上来回打转。 自从云家送去请帖后,大姨母就打发人仔细打听过云家的情形。忠勇伯跟永昌伯祖上曾是同袍,并肩打过仗,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已经故去的忠勇伯夫人,云楚青的娘亲赵氏便是这位彭老夫人的嫡亲外甥女。 赵氏自幼丧母,彭老夫人怜惜她,将她接在身边抚养,并许配给忠勇伯云度。 而彭莹跟彭蕴则是彭老夫人的亲孙女。 彭老夫人可以说是跟云楚青关系最近的长辈,此次云楚青做生日,她肯定是要来主持大局的。 大姨母见彭老夫人态度冷淡,也没打算巴结她,在地上的椅子坐了,跟钱氏说起魏欣送的那四盆菊花,“花开得大,花骨朵又密,到现在还不间断地开花,真是漂亮。可见府上风水好,姑娘们个个水灵灵的,养得花也旺盛。” 钱氏笑道:“让陆太太见笑了,不瞒陆太太,我们家就养的兰花还能见得了人,其余都寻常。那些菊花还是上个月刚从丰台拉回来充门面的,因为家里没人会养菊花,怕糟践东西,干脆挑着那能见人的都送给亲戚朋友。” 大姨母“哈哈”笑,“钱夫人是实诚人,这下让我们跟着沾光了。” 正说说笑笑,又有客人进门,却是以前见过的张芊妤母女。 彭老夫人神情仍是淡淡的,只微笑点下头就算打过招呼,直到云楚青陪着锦衣卫指挥佥事常家家眷进来,彭老夫人脸上才真正露出笑,招招手将云楚青揽在身边,“好孩子,你是小寿星还得难为你跑来跑去招呼客人,快坐下歇会儿,今儿不许再忙了,安安生生地自在一日。” 云楚青甜甜笑着,“我年纪小,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太太都是长辈,能拔冗前来是给我面子,我哪里好坐着不动?” “你这孩子,”彭老夫人搂着她肩头,眼眶蓦地红了,“可怜我那外甥女没福气,丢下这么个招人疼的好孩子。都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别人这般年纪还围在爹娘跟前撒娇使性子,连自己屋里都管不好,咱们元娘已经当家理事了。” 云楚青在家中居长,乳名叫做元娘。 彭老夫人一边说,眼泪顺着面颊不住地往下滚。 云楚青目中也含了泪,却不忙自己拭泪,而是掏出帕子给彭老夫人擦,“都是我不好,惹得老夫人伤心落泪。” 钱氏本也随着落泪,闻言便笑道:“元娘说的是,今儿是她的大日子,咱们可得高高兴兴地给她过个生日。”说罢,当先取出一串晶莹透亮的手串给云楚青戴在手上,“元娘已经九岁,论虚岁就是十岁,以后都顺顺当当平平安安的。” 云楚青笑着道谢,撸起一小截衣袖给彭老夫人看。 彭老夫人打量几眼,“这是西洋泊来的琉璃,刚从我还以为是翡翠?” 钱氏笑道:“现下宫里也能造出琉璃来,不过不如西洋的纯正,图个新鲜好玩。” 其余众人也纷纷把自己的贺礼呈了上来。 云楚青不停地行礼道谢。 严清怡冷眼瞧着,除去自家跟魏家人送的是寻常玩物之外,其余几家都是真正动过心思的。尤其是最后来的常家母女,送了一对红珊瑚簪子,簪头雕成猴儿状,俏皮活泼,而簪身艳丽润泽,非常扎眼。 云楚青依旧捧给彭老夫人看。 彭老夫人面上就流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轻慢,口里却道:“东西太贵重了,小孩子家哪里戴得了这个,别折了福寿才好。” 常家母女面红耳赤,连忙解释,“算不上贵重,因为见上面雕着猴儿,想起云姑娘肖猴,就是个普通的玩物,哪里贵重了。” 钱氏笑着应和,“红珊瑚虽难寻,咱们家里的姑娘们也不是戴不得,我瞧着珊瑚材质普通,这雕工着实精巧,那猴儿跟活了似的。元娘本就是个坐不住的猴子,这会儿两猴凑一块了,更得闹去吧。” 一句话,不但化解了常家母女的尴尬,而且逗得大家都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严清怡暗叹,到底钱氏会说话,难怪大家都喜欢找她当全福夫人。 就在这个空当,院子外头传来云楚汉稚嫩的声音,“姐姐在不在屋里,我和爹爹来了,我给姐姐庆贺生辰。” 话音刚落,就见门帘掀动,穿着宝蓝色锦袍的云楚汉蹿了进来,对准云楚青长揖到底,“弟弟恭祝姐姐芳诞,祝姐姐”似乎是忘了词,停了片刻,磕磕绊绊地道:“天天有肉吃,有新衣裳穿。” 钱氏喜得一把将云楚汉搂在怀里,笑道:“我的心肝儿,这话说的最实诚,天天有肉有新衣裳,什么事儿都不愁了。” 屋里人捧腹大笑。 彭老夫人扬了声道:“元娘她爹,你也进来吧,都是相熟的亲戚朋友,没有外人。” 就听外头传来个沉稳低沉的声音,“云某失礼了。” 紧接着,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那人面若春晓鬓如刀裁,穿件青莲色团花暗纹直缀,气质斯文儒雅,完全不像曾经上过战场杀过鞑子的武将,反而更像个读书人。 严清怡顿时了解魏欣先前说过的话,忠勇伯无论在相貌还是脾气上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就只年纪大了些。 可现在看来,他并不显得老,却又有种毛头小子无法相比的稳重可靠。 严清怡只大致扫了眼连忙低下头。 云度拱手挨个行了个罗圈揖,开口道:“多谢外祖母c表姑和诸位夫人姑娘来给小女捧场,小女年幼顽劣,还请诸位海涵。云某谢过诸位。” 彭老夫人慈爱地道:“元娘懂事的很,哪里顽皮了,阿汉也不是个捣蛋孩子。” 云度憨厚一笑,对云楚汉道:“走,咱们往外院去。” 云楚汉倚在钱氏怀里摇头,“我留在这里,跟姐姐玩儿。” 云度便不勉强,笑着叮嘱声,“你听话,别吵着客人,”又四下揖一揖, “诸位请勿拘束,府里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请多见谅。云某先往外头去,若有驱遣,找人去喊一声即可。”说罢大步离开。 严清怡不由抬头,正瞧见彭莹痴痴地望着晃动不停的门帘。 看来,她是对忠勇伯上了心,可云楚青却不是很喜欢她。 严清怡又朝云楚青看去,她紧抿着唇,面色冰冷如霜,眸中闪动着令人费解的光芒,像是不忿c像是仇恨,又像含着无尽的怨气。 全然不是方才乖巧可爱天真稚气的模样。 这样一个小姑娘,怎可能有如此复杂的情绪? 心念电闪间,严清怡脑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 69 章 ,另一人“噗嗤”笑道:“红玉姐姐,你都嘱咐我第三遍了, 是不是糊涂了?” 先头开口的那个叫做红玉的, “哎哟”一声,自嘲道:“是有些糊涂, 可能最近没睡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几天忙活着准备东西待客,确实辛苦你了,不如明儿你告几天假, 回去看看老子娘。” “我是想回去看看,可是不行。”红玉叹一声,又叹一声,竟是停住步子, 语气哀恳道:“绿翡, 咱们是同一年进府当差, 到现在已经五年了吧。” 绿翡算一算,“进府那年我是八岁, 现今十四,都差不多六年了。” 红玉道:“这五六年来, 咱俩先是在夫人院子里跑腿打杂,后来一同分到姑娘身边,虽然先头乳娘百般挑拨, 咱俩可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绿翡你是厚道人, 我也不是那种溜奸耍滑的。我痴长你两个月, 平常都被你称作姐姐, 今儿姐姐就求你一事。” 说着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严清怡吓了一跳, 差点惊呼出声,忙伸手掩住嘴巴,而那边绿翡同样讶然不已,忙把手里托盘放在地上,伸手去扶红玉,“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如此,我就当你是应了。”红玉起身,咬唇道:“在我床板底下绑了只荷包,里面装了八两银子,是我这一年多攒下来的月钱。要是哪天我死了,你送给我娘。” “呸,呸,姑娘的千秋你说什么生的死的,被人听说少说又是一顿骂。” 红玉无谓地道:“一顿骂算什么,我反正也活不长久,可我不想做个枉死鬼。绿翡,你听我一句,以后若是伯爷单独跟姑娘在一起,你能躲多远躲多远” “什么意思?”绿翡本能地问,忽地想到了什么,立刻惨白了脸,弯腰端起地上托盘,“红玉姐姐,别说了,感觉回去,免得姑娘找不到人。” 红玉应声好,掏出帕子拭拭眼角,笑道:“沙子迷了眼,幸好你帮我吹出来,快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 无意中瞧见这事,严清怡惊讶得半天没反应过来。片刻,才揉两下已经酸软的膝盖,扶住树干慢慢起身,却不敢立刻出去,而是屏息听了下周遭声音,确定四下无人才顺着原路往忘忧楼走。 方才她出来得急,没顾得上披斗篷,在树后一动不动地蹲了这么久,已经冻了个透心凉。可即便再冷,也抵不过由心底往外散发出来的寒意。 她不知道云楚青到底要干什么,可听两个丫鬟这番话,却完全可以笃定,根本不会是什么好事。 前几天,蔡如娇说她有孩子缘,能得人信任,她还沾沾自喜呢。 没想到云楚青是骗了她来算计她。 亏得自己前后活过两世,竟连个孩子都不如。 严清怡一路自嘲不停,踯躅着回到忘忧楼。 扑面而来的温暖让她精神好了许多。 严清怡吸口气,执起茶壶倒了杯热茶灌进肚子里。 魏欣瞧见她,忙问:“你去哪里了,找半天没看见你,快过来一起玩儿。” 东间的琴架琴凳已经撤掉,空出来一大片地方,摆着四排共十六个底大头尖的木头桩子,隔着差不多六尺远的地方铺了条红色绸带。 常兰手里攥着几个竹圈,正站在绸带后面跃跃欲试。 魏欣兴高采烈地介绍:“这是套圈儿,每人套十次,套中最多的两人有彩头,套中最少的两人要受罚,刚才我们每人都试过几次,现下正式开始了。待会儿轮到你,你也可以试两次。” 正说这话,常兰已经开始套了。 她已经十五岁,个头比其余之人高出许多,又因为出身武将世家,力道颇足,随手一扔,竹圈稳稳当当地套在木桩上。 众人连声欢呼。 常兰再接再厉,又连中两个,她见前排容易,转而去套后面的,岂料连续两次都失了准头,常兰好胜心起,非要套中最后排的不可,将其余竹圈都照准了往后面扔,最后共套中五个木桩子。 接下来轮到张芊妤。 张芊妤汲取了常兰的教训,不去逞能套后面的,只盯着前排套,可惜她手劲小,准头也欠缺,只套中两个,其中一个还是竹圈在地面上弹了几下无意套中了木桩。 惹得众人嬉笑不已。 严清怡偷眼看向云楚青,她正拊掌大笑,腮边的梨涡越发地明显。 许是察觉到严清怡的目光,云楚青回视过来,笑意加深,眉眼弯成个好看的月牙儿,纯真甜美。 这般天真稚气的女孩,怎可能会有那般龌龊的心思算计人,会不会另有她人买通了丫鬟? 严清怡有片刻的犹豫,可想起在两进小院时见到她脸上的仇恨与嫉妒,严清怡又不敢确定了。 再有,红玉还特意嘱咐绿翡,要是忠勇伯单独跟云楚青在屋里,让她别进去伺候。 云楚青才刚九岁,虚岁才十岁,跟父亲独处,能怎么了? 就在严清怡思量的空当,彭家姐妹跟魏俏都套完了,她们倒是一致,每人套中了三只木桩子。 这会儿轮到魏欣。 魏欣扯扯严清怡,“规矩只说脚不能越过绸带,可没说身子不能,你跟我学着点儿,使劲弯腰,手离木桩就近了,肯定要容易。” 严清怡笑笑,集中了精神看魏欣。 她把身子弯成了虾米状,果然命中率大大增加,共套中六只,跟常兰比肩。 彭蕴嚷道:“不公平,不是说不能越线吗?” 魏欣歪着头分辩:“先前只说脚不能越线,没说身体啊,你扔圈的时候手也是越了线的。” 张芊妤也附和,“阿欣说得没错,刚才确实只说脚不能超过绸带的。” 既然连最少的张芊妤都认同这个结果,而且云楚青的原话的确也是如此,彭蕴便不再计较,瞪她一眼道:“你投机取巧也就罢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剩下的严姑娘却不能再如此。” 众人纷纷赞同。 严清怡并不在乎输赢,姑娘间的游戏,不管彩头也罢惩罚也罢,都不会太出格让人下不来台,所以笑着应了,“我跟大家一样就是,但刚从你们都练过两次,我也得先扔两下练练手。” 这要求倒是合情合理。 诸人无不同意。 严清怡可别人套圈的时候觉得挺容易,只要瞧准了就能套中似的,可轮到自己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眼高手低。 十只竹圈套下来,堪堪只套中两只,跟张芊妤齐齐列为最末。 云楚青笑着吩咐丫鬟端来托盘,上面两只红玛瑙的玉佩,“东西不值什么,不过中元节的时候请护国寺方丈给开过光,戴着可保平安康泰。” 常兰跟魏欣每人得了一只。 云楚青又道:“彩头我是准备了,可如何惩罚还没想好,各位姑姑姐姐有什么好主意?” 一时有说罚她们吟诗作画,有说让她们学狗叫,还有的说待会儿罚酒三杯。 云楚青拍板拿定了主意,“今儿我生日,请大家来就是图个热闹,本来席面上也准备了水酒,待会儿让张姐姐和严姑姑多喝三杯酒以作惩罚。” 张芊妤跟严清怡均无异议。 玩闹过这一会儿,丫鬟领着云楚汉回来了。 云楚汉径自走到严清怡面前,悄声问道:“姑姑,你有没有跟别人说?” 严清怡见他已换了件青莲色锦袍,身上还带着皂角的清香,猜想他方才洗浴过,笑道:“没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当然不会失信。” 云楚汉放下心,仰着头道:“我也是,姐姐吩咐我的事情,我也不对别人说。” 严清怡心头一跳,本能地想开口询问,却又狐疑不决。 魏欣在旁边听到,将云楚汉抱在身边,嬉笑着问:“你姐姐叮嘱你什么了,是不是不许你吃肉?” “不是!”云楚汉摇头。 “那,不许你吃酒?” 云楚汉仍摇头,“不是,姑姑再猜。” 魏欣连着猜了六七回,云楚汉都摇头说不对,最后他无奈地说,“姑姑你太笨了,姐姐说的是让严姑姑到我们家当后娘。” 一言出,魏欣跟严清怡都变了脸色。 云楚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红着脸眼泪汪汪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守信用的小人。” 魏欣忙道:“行了,不许哭。告诉姑姑没关系,记着千万别再说漏嘴,如果再说出去,你就不是君子,而是小人了。” 云楚汉连连点头。 魏欣抱他一下,指着案上点心道:“姑姑饿了,你给姑姑拿块绿豆糕过来。” 云楚汉颠颠去了。 严清怡默默叹一声,对魏欣道:“阿欣,我不想嫁给忠勇伯,绝无可能。” “小孩子说的话,你别当真,”魏欣安慰一句,忽然压低声音笑道,“其实这亲事还真不错,忠勇伯你见过了,绝对是个重情重义的,这一双儿女又都亲近你,唯一差的就是,你要是有了孩子,嫡长子的名分没了。不过,生在伯府里,即便是次子,肯定也会一世安稳无忧衣食无虞。” 严清怡正色道:“我最讨厌后娘,这辈子绝不会给别人当后娘,也绝不会给别人做妾,便是公侯王孙也没可能。只要两个人能和和顺顺的,生活清贫寒苦也没什么”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 71 章 ,云度沉着脸,无奈地叹口气:“元娘, 我早跟你说过, 这是大人的事情,我已经托付给魏家表姑跟彭老夫人, 用不着你一个孩子在里头掺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云楚青歪头浅笑,“爹爹也答应过,定要娶个待我们好的后娘。严家姑娘正合适, 长得漂亮不说,性情也好。爹爹想必也看到了,就是穿着豆绿色织锦纹罗裙的那个,站在五姑姑旁边。” 云度默默回想着进念恩居短短片刻见到的几个人。 这次云楚青做生日, 一来是家里许久没办过喜事, 想找来人热闹一天, 二来也是钱氏的主意。钱氏已经相中了两个姑娘,让他见上一面, 若是觉得合适,就开始托媒人上门求亲, 如果不合适,就略过这茬另找别人。 屋里女客不多,彭家姐妹跟魏家姐妹他老早见过, 另外有四个面生的。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眉目开阔, 看起来很干练却有点咄咄逼人, 他怕她待一双儿女不好;另一个面相很温柔, 可瞧见他的时候目光躲躲闪闪, 不像是个有主见的,他怕撑不起一头家来;再一个看着年纪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相貌也挺好看,就是岁数太小了。 至于云楚青说得那个穿豆绿色织锦纹罗裙的那个,云度没看清她的眉眼,只瞧见她低垂着的刘海遮掩下,小巧的鼻头和水润的双唇。 看身量,年岁也不会太大。 云度等不了太久,他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职,虽然天天忙碌,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不是这儿有人酗酒斗殴,就是那边发现盗贼,要么这里沟渠堵了,要么那边房屋塌了。如果是平头百姓倒罢了,可一旦涉及到权贵勋爵,少不得要他这个指挥使亲自出马。 最近听闻漠北不太太平,瓦剌人蠢蠢欲动,隔三差五就骚扰一下边境百姓,云度就想回边关重披盔甲,给瓦剌人个教训,免得他们太平久了,又忘记挨揍的滋味。 可一旦戍关,没有个年不会回来。 他没法把一双儿女留在家中,再让奴仆欺负了。 再者,云楚青虚岁十岁,眼瞅着就到说亲的年纪了,等不了年,而且他一个大老爷们也干不了这种女人活计。 所以,他着急娶个稳重可靠的妻室回来,给他掌管着家里这一摊子事。 最好,今年说定了,明天夏天能成亲,然后他在霜冻之前赶到漠北。冬春时候,瓦剌人缺衣少食,最喜欢那个时候犯乱,他去了正好可以大展身手。 这几年,他窝在京都,虽然没搁下骑射,可演武场怎比得上苍茫的草原令人心胸开阔?稻草扎的靶子,怎能比得上瓦剌人的人头更让人热血沸腾? 在云度看来,最好的人选莫过于彭莹。 彭莹是他妻子赵氏的表妹,三月里行的及笄礼,赵氏过世时,她刚满十一,记得他在灵堂守孝,彭莹与彭蕴一同前来祭拜,彭莹对着正中的牌位喃喃低语。 她说,“姐姐真是狠心,年纪轻轻地就丢开手,留下姐夫孤零零地,谁来心疼他,谁替他补衣做饭,还留下年幼的儿女,谁爱护他们,谁教导他们长大?姐姐怎地就不勉力多陪陪姐夫?” 说话时,云度就跪在灵牌侧面,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欷歔不已。 赵氏其实是自己放弃了的。 她生下云楚汉后,身下淋漓不止,当时请太医院的千金科圣手田太医瞧过,说是药物配合着针灸能有六成把握。 赵氏不肯,说她不怕吃药,再苦的药也不怕,但是她清清白白的身子不能让人看见。 连着一个月,赵氏几乎把汤药当饭吃,吃到最后竟然水米不进,吃什么吐什么。 赵氏流着泪求他,“我不行了,我受不了了,让我走吧,看在咱们结发一场的情分上,你让我去了,我在那一世等你。” 他看着她干瘦的脸颊,看着她如枯骨般的手臂,默默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赵氏吞了金。 所有人都以为赵氏是生命到了尽头,只有云度知道,赵氏是熬不下去了。 所以,彭莹那番话着实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如果赵氏不那么在乎名节,让太医给她扎针,又或者他再强势些,非让太医下针,是不是结果会完全不同? 他不会失去妻子,孩子也不会失去母亲。 归根究底,赵氏的确是狠心,宁可抛下他跟孩子撒手离开。 遭此痛击,云度消沉了许久,一方面是悲伤,一方面是懊悔,便借口公事繁忙,很少回内宅,连孩子都无心过问。 当主子的不经心,下人们自然是能偷懒就偷懒,能克扣就克扣,尤其两个孩子都不懂事,稍微恐吓几句就唬住了。 有天,乳娘气喘吁吁地找云度,说云楚青染了风寒需要请太医。 云度带了太医一同往内宅去,云楚青已经烧糊涂了,那张酷似赵氏的小脸红得发烫,嘴里是不是地喊着“娘”。 太医诊过脉说病情被耽搁了,要是早点诊治可保无虞,现在的话,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倘或吃过药之后,能退了热,或许能保得一命,如果退不了,只能预备后事。 云度又气又痛,将乳娘并几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尽数发卖出去,吩咐人往永昌伯府请了两个稳重会照顾孩子的婆子来。 彭老夫人带着彭莹也来了。 云度守在床边一夜未睡,眼看着云楚青先是呼哧呼哧地喘气,而后气息慢慢变弱,有一阵子几乎都没了呼吸,身体也渐渐发冷,云度吓得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住地祈求上苍开眼。 终于临到天亮时,云楚青缓过那口气,身子慢慢回暖。 吃早饭时,彭莹两眼通红地进来。 彭老夫人叹着气说她在跪在观音像前念了一夜经,也发了誓愿,如果云楚青康复,她宁可茹素三年。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云楚青在鬼门关转过一圈后,身子奇迹般好起来,人也机灵了许多。 云度受过这次惊吓,待姐弟俩是呵护备至,不管吃的穿的还是用的,都要亲自过问。 为感谢彭莹,云度还专程到送了重礼到彭家。 彭莹温温婉婉地说:“都是一家人,姐夫何必见外,赵姐姐以前对我颇多看顾,跟嫡亲姐姐并无二致,我也是把元娘他们当成我嫡亲的外甥女看待。若是姐夫不嫌弃,我可以住过去照顾元娘跟阿汉。” 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情愿不顾名节地住到家里来照顾孩子。 其中意味着什么,云度不用想就知道。可他刚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不愿意考虑其它,只得假作不懂。 这两年,彭老夫人多次跟云度提起彭莹的亲事,“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先后好几家上门求亲,她一概不应。现在年纪还小,可姑娘家不经耽搁,再过两年可就不容易说亲了。你们五城兵马司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世不拘,相貌不拘,只要性情好,年纪大点带着孩子也没关系。” 话说得明明白白,就差指着云度的鼻子说就是他了。 云度思及往日彭莹待孩子们的温柔与耐心,又想到每次碰见,她黏在自己身上眷恋而缠绵的目光,不免有些意动。 对他而言,续弦是让孩子有个母亲,让家里能有个主持中馈的人。 有谁能比彭莹更合适? 不想云楚青坚决不同意,甚至扬言,彭莹前脚进门,她后脚就离家出走,不管是当尼姑也罢,或者街头行乞也罢,总不至于饿死自己。 云度问她原因,她就搬出来那句话,“爹爹答应过,再娶的时候,会挑个我们喜欢的后娘。我不喜欢彭家表姨。” 他的确说过这话。 前年的除夕,他们三人坐在炕上一同守岁,云楚汉熬不住困,先自睡下了。云楚青也已经有了困意,却强撑着不睡,摇着他的胳膊让他抱。 女儿已经七岁,该懂得男女之别了,云度温言拒绝了,“你要是困,也先去睡,等交子时的时候,我喊你起来放鞭炮。” 云楚青却不依不饶,非赖着坐到他怀里,头贴在他胸前,软软糯糯地问:“爹爹,你以后会不会娶后娘?” 他实话实说,“我打算替你娘守孝三年,等满了孝期再娶。” 云楚青原本高兴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却没反对,只是仰了头,可怜兮兮地说:“爹爹娶后娘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先看一眼,我说行,爹爹再娶。” 她神情样貌像足了赵氏,眼眸里盈盈滚着泪水。 面对这个险些失去的女儿,他怎可能说不,所以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好!” 云楚青立刻又欢喜起来,搂着他连连道:“爹爹真好,爹爹最好了。” 云度在应允云楚青的时候,固然是出自真心,可他内心里却觉得云楚青还是个孩子,不过一时兴起问了这句话,没想到云楚青却是当了真。 既然她不喜欢彭莹,云度就托付给钱氏。 钱氏最擅长做媒,先后跟他提起过好几位性情温和品行端正的姑娘,云楚青一概否决了。 云度很是无奈,有次便问她:“元娘,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后娘?” 云楚青不答,却噘着嘴问:“爹爹能不能不娶?” 他沉吟片刻,抚着她的发辫道:“我以后要去边关,家里不能没有女人操持,再说你慢慢长大了,丧妇之女不好嫁,我也没办法张罗着给你说亲。” 云楚青低低开口:“我不想嫁,爹爹也不要娶好不好?我陪着爹爹一辈子,就只有我们两个。” 说话时,她幽幽怨怨地望着他,那目光绝非女儿看待父亲的眼神。 云度惊愕不已,喝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云楚青一反往日的温顺,而是仰着头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想?我喜欢爹爹,爹爹也喜欢我,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弟弟,也可以操持家务,为什么非要娶别的女人?爹爹说过宁愿把寿命折半换我一生平安喜乐,可我只跟爹爹在一起的时候才欢喜,爹爹为什么言而无信?” “胡说八道!”云度气极,扬手便要掌掴下去。 云楚青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爹爹尽管打,最好一巴掌把我打死,就当我没有来过,也免得我在这世上孤苦而死。” 听到这话,云度又想起云楚青差点死去的那次,他抱着她坐了一夜,天亮时,发现她竟然睁开了眼,狂喜之中,他说:“元娘,只要你能平安地活着,爹爹什么都愿意,就是折去一半寿数也情愿。” 云度忍了几忍,巴掌终于没落下去,而是摔门离去。 第二天,云度再次去了淮海侯府,央及钱氏尽快帮他相看适龄的姑娘,这次条件又放宽了许多,不要求相貌也不要求家世,只要品行端正能管得起家就成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 73 章 ,父女俩默默地对峙片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云度终于开口,“你既不喜欢彭家表姨也就罢了, 我依着你, 可那位严姑娘不成,年纪太小了, 我等不得。明儿我到魏府去找钱夫人,就定下常家姑娘。你若愿意,就帮着把正院收拾出来, 要是不愿意,就在屋里把《孝经》抄上几遍,顺道练练女红,我会另外指派管事娘子收拾那些忤逆无礼的话休得再提, 倘或再胡言乱语, 我就把你送到法严寺去养养性子。我云度没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儿。” 说罢, 扬声唤了红玉进来,“天色已晚, 送姑娘回去歇息。” 红玉偷眼扫一下云度,怯生生地对云楚青道:“姑娘, 回去吧。” 云楚青仰视着云度,脸上泪痕未干就绽出个甜美的笑容,“爹爹的话, 我记得了。爹爹中意谁就娶回来便是, 只要别后悔就成我也把话说在前头, 我不会放弃的。”撩开门帘, 脚步轻快地迈了出去。 云度瞧着清冷月光下她瘦小的背影, 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翌日。 钱氏送走云度,把府里各处事务一一处理完毕,便到魏夫人屋里说话,先提起昨天赴宴之事,一个劲儿咋舌,“彭老夫人真是可能年纪大了,也不在乎亲戚家的脸面。当着陆太太c张太太的面儿专门数落人家姑娘,还把阿欣说了一顿,弄得我这脸上也火辣辣的。” 魏夫人“嗤”地笑一声,“她呀,年轻时候就这样,不管人前人后,该说不该说,只要碍着她的路,就劈头盖脸地数落别人。如今惦记着忠勇伯这门亲,那还能有好脸子?听说忠勇伯刚才过来,他到底相中了张家姑娘还是常家姑娘?” 钱氏正要开口,只听外头丫鬟招呼道:“五姑娘过来了。” 话音刚落,魏欣笑嘻嘻地进来,“我猜娘就是在祖母这里,”褪了绣鞋上炕偎在魏夫人身边,“还是祖母屋里舒服。” 钱氏嗔她一眼,“正说你呢,这么大个姑娘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没得让人挑鼻子挑脸。” 魏欣不以为然地道:“我才不管她,反正祖母不挑剔我就行。” 魏夫人被她逗得笑,让丫鬟拿了碟糖炒南瓜子放在魏欣面前,又特意吩咐另外沏了老君眉,才道:“在家里由得你自在,可出门千万得注意,就是装也得给我装出个娴静样子来,让别人挑理也没处挑。” 魏欣闷头“嗯”了声,“咯吱咯吱”磕南瓜子,耳朵却竖得老高,摆明了是来探听消息的。 钱氏岂不知她的心思,却也没打算瞒着她,继续道:“昨天我听忠勇伯的意思是两个都不太合意,张姑娘是太文静了怕撑不起家,常姑娘怕脾气不好委屈两个孩子。元娘倒是巴巴跟我说,她相中了严家姑娘。” 魏欣“咦”一声,连忙开口,:“娘别乱牵线,三娘不愿意嫁给忠勇伯,别好事办成坏事。” “大人说话你少打岔,”钱氏斥道,“刚才忠勇伯来,却是改了主意,这次打算求娶常家姑娘。我想来跟娘讨个主意,这事我到底是管还不是不管?要说撒手不管吧,前前后后跟着忙活一阵子了,要说管,真怕出力不讨好,得罪彭家不说,没准把云家和常家也都得罪了。” 魏夫人沉吟片刻,“彭家无所谓,原先就势微,我看下一辈也没个出息孩子,要不怎么就巴着忠勇伯不撒手,得罪她家没什么。常家是新贵,这几年锦衣卫是越来越猖獗了,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对了,云家没有主事的人,你就当成男方人,让忠勇伯另外请个官媒去提亲,别把一摊子事儿全揽在自己身上。倘若以后事情不成,你是男方人自然要替男方说话,常家也怪不到你头上。” 钱氏想想,笑着应好。 魏夫人端起茶盅浅浅抿两口,见魏欣听得专注,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听见大人说起亲事,羞得赶紧躲开,即便无意撞到大人说话,也恨不得堵住耳朵听不见,五姐儿可倒好,眼巴巴跟过来听。” 魏欣将手里剥出来的十几粒南瓜子倒在魏夫人掌心,粗嘎嘎地笑:“我是长长见识,祖母不也没打算让我避开吗?” 魏夫人道:“姑娘家多见识下也好,对了,严三娘为啥不愿意嫁到云家去?” 魏欣道:“她说不想当后娘,眼下元娘跟阿汉虽然都亲近她,可真的成了一家人,她肯定要生孩子,一碗水端不平,她自然偏心自己的孩子,到时候免不了闹纷争,她懒得掺和。再有,忠勇伯跟前妻情深义重的,她半路插进来,又没法跟个亡故之人争宠,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魏夫人点头赞道:“倒是个通透的,活得明白。” 钱氏附和,“可不是明白?就上次那事儿,换个别家姑娘指不定就哭闹起来了,她却沉得住气,脸上丝毫不露。阿欣以后可得学着点儿,别天天咋咋呼呼的。” 魏欣噘着嘴不忿地说:“娘夸别人的时候,能不能别踩着我垫背?” 钱氏又好气又好笑,对魏夫人道:“娘,你看她,就只爱好话,听不进劝去。” 魏欣道:“本来就是,我哪里咋咋呼呼?”顿一顿,续道:“我承认确实比不得三娘能干,阿薰说以前三娘在济南府的时候,靠着卖绢花供给弟弟读书,家里买不起纸笔就用树枝在沙土上写。我看她的字也写得极好,最近又在学着打算盘,准备回济南府开铺子。我寻思着,要让我到街上叫卖,肯定张不开口。” “你是没有逼到那份上,”魏夫人长长叹口气,“看着严三娘长得一副乖顺俏丽的模样,没想到有把硬骨头。老话不是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估摸着严三娘定然是个有出息的。一个姑娘家寄人篱下,往后你能帮就帮她一把。” 魏欣笑应:“祖母放心,我知道分寸,前几次去陆家都是给足了陆太太面子。说来也奇怪,头一次见面,我就跟她合得来,是不是上辈子我们是亲姐妹?” “嗯,”钱氏点头,打趣道:“兴许上辈子你们俩是一窝猪圈里的猪,也不知行了什么好事就托生到我们家里来了。” 魏欣气得瞪大了双眼,魏夫人却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笑着指了钱氏道:“有你这么当娘的,把我们五姐儿给说成什么了?”伸手搂着魏欣肩头,安慰道:“五姐儿别气,咱五姐儿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肯定不是猪投胎转世,我看十有八~九是绵羊。” 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牲畜一类。 魏欣跳下炕,绣鞋顾不上提,趿拉着到门口,气呼呼地说:“祖母跟娘合起伙来欺负我,回头我告诉祖父,告诉爹。” 魏夫人慢慢收了笑,把身边大丫鬟叫来问:“五姑娘回去了?” 大丫鬟笑道:“嘟嘟囔囔地走了,连披风都没披,我刚打发人送过去。” 魏夫人颔首,须臾开口道:“你打发人到外院看看,要是侯爷得空,请他进来一趟。” 大丫鬟应声离开。 钱氏试探着问:“娘是要这边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魏夫人低声道:“上次宴客的事儿,我翻过来覆过去寻思好几天,范公公跟咱府交往一二十年了,从来没开口让咱家请过客,而宫里那位平常就没见出过门,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到咱家里来。你说那几株半死不活的番薯秧子,值当那位亲自跑一趟?” 钱氏愣一下,想起那件蓝底团花联珠纹锦斗篷。她吩咐人清洗过之后,不敢乱熏香,打发人送到淮海侯那里去了。 两天后,和安轩来人送了赏赐,赏了两盆墨菊,两匹蜀锦,两盒御膳房的点心,两盒宫里时兴的绢花。 还有张写着治疗风寒的药方子。 当时,她只以为是和安轩的人抓药煎药,不当心带了出来,现在想想,没准儿是记挂着严三娘落水,特意送来的。 钱氏正思量,听外头脚步声重,只是淮海侯回来,忙起身迎出去,恭敬地行个礼,“父亲回来了,娘在屋里等着,”趁机告退离开。 淮海侯在院子里跺跺脚,抖落脚底泥土才进屋,魏夫人见他衣襟沾了土,问道:“又到花房看番薯秧子了?” 淮海侯咧嘴笑笑,“秧苗长得很旺盛,但是种下去一棵番薯,长出来还是一棵,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魏夫人根本不关心番薯,开门见山道:“侯爷明后天得空,进宫找范公公,有几句话说给他听。” 淮海侯问:“什么话?” 魏夫人想一想,道:“就说昨儿忠勇伯府里姑娘过生日,顺便给忠勇伯相看媳妇,忠勇伯相中了常家姑娘,他家姑娘却看上了严家姑娘。” “就说这个?”淮海侯皱起眉头斥道:“就你们内宅妇人闲着没事天天东家长西家短的,范公公整日忙得不得闲,谁耐烦听这些?” 魏夫人沉下脸,“让你去,你就去。别的范公公不耐烦听,可这话他准听。” 淮海侯一向听夫人的话,闻言便道:“我进宫得有个理由,别人问起来,我不能就说这个吧,一个大老爷们传这些闲话,我这老脸往哪里搁?” 魏夫人苦笑不得,恨不能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是石头还是稻糠,“你怎么就不能编个由头?就说找范公公说说番薯秧子的长势,或者找两双护膝带着,说天气冷了,给范公公捂腿。又不是让你面圣,到西华门随便找个小火者传个信儿,谁还敢不给你通传?” 淮海侯一听确实是这话,痛快地答应了。 转天他估摸好时间,趁着圣上召见朝臣,不用范大档跟前伺候,寻个小火者将他叫出来,把魏夫人交代的话提了提。 范大档摸一摸手里厚厚实实两双护膝,笑道:“劳侯夫人记挂着,请侯爷代为致谢,改天有空我亲自过府给侯夫人请安。” 待淮海侯离开,范大档朝东北和安轩方向看了看,趁着有空还是先往七爷那里走一趟吧。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 75 章 ,夜风起了,吹动着枝叶窸窸窣窣, 夜鸟被惊醒, 发出咕咕低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和安轩内室的咳嗽声就没有停过,持久而剧烈。 小郑子拢件披风, 将灯烛挑得亮了些,从暖窠里倒了热茶,隔着帐帘道:“七爷喝口水润润嗓子。” 七爷接过茶盅, 喝过半盏,低声道:“你自去睡吧,不用在这边伺候。” 小郑子躬身退出去,想了想, 点了半支安神香, 过得片刻, 凑上前听帐内呼吸声渐渐平稳,才长舒口气。轻手轻脚地到隔间榻上, 合衣躺下。 这一觉倒是沉,直到院子里传来小火者低低轻语, 小郑子才猛地醒来,头一件事便往内间里去。 未及床前,便听到苦苦压抑着的咳嗽, 小郑子顿时明白, 眼泪忽地涌出来, 却丝毫不敢露, 悄悄退出去, 擦去目中泪水,深吸口气,跟往常一样吩咐小火者,“去瞧瞧冰糖银耳炖好了没有,净面的水备着了,火盆里的炭换过没有?” 小火者应着散去,小郑子复又走进内室,隔着帐帘轻声问道:“七爷可醒了?” 七爷应声,“嗯”。 小郑子抬手撩起帐帘,挂在床角银勺上,又将已经暖过的衣物放到床边,伺候着七爷穿戴整齐。 先奉上一杯温茶,七爷漱漱口吐了。 小火者端着铜盆c棉帕次第而入,待七爷净过手脸,一盅银耳羹便呈了上来。 银耳羹炖得正是时候,透明晶莹,里面加了冰糖枸杞,看上去红白相间赏心悦目。 七爷吩咐小郑子另取一只碗,将银耳羹拨出一半,“我用不下这许多,你吃了吧。” 小郑子没推脱,捧起碗就吃,里面冰糖放得足,浓甜味美,可瞧着七爷皱紧眉头勉力下咽的样子,小郑子顿觉口中满是苦涩。 撤下银耳羹,厨房里将淮山薏米粥送过来。薏米粥是用淮山c薏米c莲肉和大枣一并炖成。 这是周医正特地拟定的食谱,银耳羹清肺止咳,薏米粥健脾益气。 东西都是好东西,可再好也经不住天天吃。 小郑子在旁边看着已是看腻了,何况天天吃的七爷。 七爷仍是只用过半盏便再不能吃,再度漱过口,用帕子擦擦嘴,轻声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这就往坤宁宫去,你不用跟着,趁这空当睡个回笼觉。你岁数小,天天跟着熬,别把身子熬垮了。” 小郑子已经十六,只比七爷小两岁,听闻这话眼眶又开始发热,急忙闪避着往窗外瞧了瞧,“今儿北风刮得紧,爷穿那件兔子毛斗篷,能暖和些。” 七爷扫一眼手边那件蓝底团花联珠纹锦斗篷,淡淡道:“路不远,半刻钟就到,我还是穿这件吧。” 小郑子忙点头,“我找件夹袄七爷套着。” 宝蓝色的夹袄穿在鸦青色锦袍外面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却仍是遮掩不了他高华清俊的气度。 小郑子细心地将斗篷系好,另取过手炉拢在七爷手里,叮嘱另外一个太监李宝业,“路上别走太急,仔细看着路,外头风大,当心吹掉帽子。” 七爷笑道:“小郑子的话是越来越多了,回头皇兄有了皇孙,我得把小郑子荐了去伺候,定然能做得好。” 小郑子板着脸道:“我不去,我等着给七爷伺候孩子。” 七爷笑笑,没答话,带着李宝业离开。 小郑子看着七爷身上的纹锦斗篷,在肚子里将罗雁回骂了个狗血喷头。 七爷为了不招人眼目,平常出宫都不带內侍,只带着罗雁回。 小郑子没亲眼见到在魏家发生的事,却从七爷跟罗雁回的话音里听出个七七八八。 就是因为罗雁回莽撞,七爷才落水受凉,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而那件斗篷,好像是被落水的姑娘穿过,七爷再没有收起来,每每往哪里去,就只穿那一件。 小郑子哀叹不停。 七爷既然有心,怎么就不能把那姑娘召到宫里来,即便不成亲,留在身边伺候着也好,也省得天天看着斗篷。 可小郑子心里明白,七爷是绝不肯这样做的。 七爷心好,不愿意耽误姑娘的年华。 感叹过,小郑子也没闲着,把七爷床上的被褥都拿到院子里晾晒上。 坤宁宫离和安轩着实不远,饶是七爷走得慢,半刻钟也到了。每隔十天,七爷便要去坤宁宫跟万皇后问安,今天正到了请安的日子。 万皇后今年四十五岁,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个四五岁。她穿了件丁香底四合如意纹的天华锦褙子,驼色缠枝莲底凤襕妆花缎裙,头发只绾成个简单的圆髻,戴了两支玉簪,正微阖了双目歪在罗汉榻上听柔嘉公主说话。 听闻七爷过来,万皇后脸上露出笑容,连声道:“快请进来,屋子里再加个火盆。” 七爷应声进门,笑道:“不用麻烦,我穿了夹袄。”将斗篷褪去,露出宝蓝色云锦面的夹袄。 万皇后打量一眼,“还是薄了,回头吩咐人再做件厚实的。” 旁边宫女立刻应道:“是。” 待七爷坐定,柔嘉公主上前行礼,“给七叔请安。” 轮年龄,柔嘉公主比七爷长三岁,可七爷辈分大,礼数是绝对少不了。 七爷点点头,示意她就坐,笑问:“皇嫂适才在说什么呢?” 万皇后淡淡答:“替几位皇子选妃的事儿,”转头对柔嘉公主道,“这事你决定就是,等人选出来给你父皇过了目,就定下吧。” 柔嘉公主面露迟疑,求恳地看向七爷。 七爷垂眸,须臾才道:“正好闲着,听一听也解解闷儿。不知都有哪些人家的姑娘?” 万皇后也便懒懒地道:“那你接着说把。” “是,”柔嘉公主应一声,先看眼七爷,笑道:“刚才说了给三弟选得是国子监袁祭酒家里,长孙女,袁姑娘明年二月及笄礼,她家学渊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也温柔,正适合三弟;给四弟定得是刑部郭侍郎家的七姑娘,郭七娘是六月里生辰,转年也就十五了;五弟” “行了,”万皇后止住她,“我看你这几人挑得都极妥当,都这样回给你父皇吧。” 柔嘉公主不敢再多说,恭敬地行个礼告退离开。 七爷叹口气,伸手从矮几上取一只橘子,剥了皮,递给万皇后,“皇嫂吃橘子。” 万皇后接过来,往嘴里塞一瓣,慢慢嚼着,许久才低声道:“我还是意难平。” 七爷明白,万皇后所指是五皇子楚炤。 楚炤是万皇后的堂妹万昭仪所出。 有年六月半,万昭仪还不是昭仪,只是万堂妹,她进宫探视当皇后的堂姐,因天色已晚,万皇后便将她留在偏殿暂宿。 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月的初一跟十五两日,康顺帝都要到坤宁宫跟万皇后同寝。 那天康顺帝在乾清宫处理完政事,才匆匆往坤宁宫赶,进得宫门,正看到有人在对月跪拜。 月亮正圆月色正好,那人面容清丽身形窈窕,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万皇后。而她又穿件蝉翼纱袄子,袄子袖口长且宽,举手投足间飘逸灵动若嫦娥下凡。 透过单薄的蝉翼纱,康顺帝能看到她嫩藕般的胳膊和蓝色肚兜上含苞待放的月季花,顿觉腹中火热,展臂将她抱到了旁边偏殿里。 万堂妹如愿以偿地留在了宫里,当时万皇后正跟二皇子楚煜的生母田贵妃打擂台,彼此冷嘲热讽互相较劲,就在这个关头,没想到堂妹竟然劈头扇了自己一巴掌。 万皇后险些没气吐血,只得硬生生忍了。 没多久万堂妹诊出有孕,再过几个月生下五皇子楚炤,万堂妹晋封为昭仪。 许是康顺帝对万皇后心存愧疚,自从那夜之后再没临幸过万昭仪。 而万皇后对万昭仪也不再是先前那样当姐妹,只把她跟其余妃嫔一样看待。 七爷自幼跟在万皇后身边,耳闻目睹自然也了解其中经过。 万皇后吃罢橘子,脸色舒缓了许多,笑问道:“你那些侄儿都开始物色王妃了,你有什么打算?喜欢什么模样什么性情的,高的还是矮的,胖的还是瘦的?不管是哪家姑娘,跟我说说,我亲自去给你提亲。” 七爷垂眸,眼前不期然就浮现出那张温婉灵动的俏脸。 真的能让她陪在身边吗? 买一处小宅院,院子里栽棵杏树,麦子熟时杏子黄,他会仔细挑了最红最熟的那个给她吃。若是她仍喜欢做绢花,他愿意帮她描花样子,帮她选好看的布料。 可是,他这样破败的身子忠勇伯能策马驰骋,能开弓射箭,必然强壮得很。她嫁到云家去,就不用再担心生计。 就是云家有两个前妻生的孩子,她会不会受气? 想到此,七爷黯然地笑笑,“我这身子,还是不去耽搁别人家姑娘了。以后以后要是能强点再说。” “也行,”万皇后点点头,忽然俯低身子,神神秘秘地说:“以前我曾经去清虚观请通微法师给你卜算过命数,他说你二十岁之前多坎坷,可过了二十岁就会万事顺遂,身体自然也能好起来。真的,听说通微法师道行颇深,京都许多人家都信他,要不哪天请他来,让他再给你测算一下,看有无变故?” 七爷吓了一跳。 清虚观信奉正一神教。 自古这种占卜巫蛊之事在宫里非常避讳,康顺帝就非常讨厌正一神教,斥之为怪力乱神。没想到万皇后竟会为他去犯这个忌讳。 七爷岂肯让万皇后因自己而为圣上不喜,忙道:“不用再算,男子二十冠而字,冠而列丈夫,行过冠礼,我肯定会大好起来。” 万皇后笑道:“那是一定的对了,柔嘉提到的这几户人家,你觉得如何?” 七爷略思索,浅笑道:“听说柔嘉最近跟叶家走动颇近。” 万皇后“嗤”一声,“她这是觉得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她的心思?定北侯在辽东领着几十万军队,结交无数将领,现在又张罗着把袁祭酒拉在他们船上你皇兄也才四十六,身子骨结实着。” 七爷道:“皇嫂不如选个顺眼的过在膝下,总也是个倚仗。” 如今三皇子楚烨对皇位虎视眈眈,叶贵妃有定北侯支持,对万皇后也颇多不敬。假如楚烨真的即位,设立两宫太后还是好的,说不定万皇后会被迫殉葬。 “没一个顺眼的,我谁也没瞧中”,万皇后摇头,“老三残暴无情翻脸不是人,老四倒忠厚,可懦弱无能,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那个老五就是彻头彻尾的蠢货七弟过于韬光隐迹,唉要是你身子康健些就好了。”说着,板起脸沉声道:“七弟以后记着,万不可再轻待自己的身体。” 七爷连声称是。 万皇后见他态度恭谨,脸色稍缓,笑道:“你出来这些时候了,别太累着,回去歇一歇,中午我吩咐厨房片了羊羔肉,炖上淮山做道锅子。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尽管吩咐人,切莫委屈自己。” 七爷笑道:“皇嫂放心,这宫里,何曾有人敢让我受委屈?” 万皇后点点头,亲眼看着李宝业伺候七爷穿戴好,又往他手里塞一只海棠木匣子,“以前收着的一些小玩意儿,你或者自己玩或者留着赏人。” 七爷只当万皇后仍把自己当孩童,笑着接了,回到和安轩打开一瞧,却是大惊失色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 77 章 ,几人商定,明儿就往双碾街锦绣阁做衣裳, 顺道去隆福寺吃素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云楚青生辰那天, 彭老夫人曾提起过,隆福寺的素斋非常有名, 做的栗子鸡c素烧羊肉和松仁小肚,色香形俱全,几乎可以乱真。 前世, 严清怡没少吃隆福寺的素斋。 罗士奇在国子监任职,回家路上经过隆福寺,时常会进去买只素鸡或者烧鹅,味道的确不错。但严清怡最喜欢吃的不是素斋, 而是那里的玫瑰糕。 玫瑰糕是用米粉做的, 加了玫瑰花瓣和糖浆, 还用特制的模子做成玫瑰花形状,色泽鲜艳, 口味香甜。就连不太喜欢甜食的罗振业也夸过好吃。 不巧得是,当天夜里就落了雪, 等到第二天清晨,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连带着墙头c树枝以及屋舍顶上都银装素裹,一片素净。 婆子们起得早, 拿扫帚清扫出一条可容人通行的过道。 蔡如娇看着这铺天盖地的白雪, 连声抱怨天公不开眼, 下雪也不挑个好日子。 下雪路滑, 这样的天气肯定不能出行, 而过两天化了雪,地上就会泥泞不堪,若是一直在马车里还好,可一旦下车走路,不可避免地会踩脏鞋子跟裙子。 可想而知,连着好几日都不能出门。 严清怡没心思听她唠叨,乐呵呵地往厨房寻了只陶土瓮,清洗干净之后,去收墙边的积雪。 蔡如娇追着问道:“你收这些雪干什么?” 严清怡正要回答,就听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哎呀呀,落梅拂雪本是多么清雅一件事情,怎么叫你做成这样?你既然有这个心,就应该知道,枝叶上的雪才最干净,哪有蹲在墙角刨雪的?” 这一连串的指责,严清怡不必抬头就能猜出来人是谁。 她无奈地暗叹声,脸上挂出个恬静的微笑,起身福了福,“见过二表哥,”猛抬头见陆安平和陆安顺也在,又福一下,“大表哥,三表弟。” 这下又被陆安康看到她手里的陶瓮。 陆安康一脸嫌弃地道:“这瓮是不是盛酱菜的?家里瓶子罐子多得是,怎么偏偏找这么只难看的陶瓮,等雪化开烧水,满嘴的酱菜味,还怎么泡茶?” 严清怡笑道:“二表哥说得是,这陶瓮是先前盛米的,并不曾盛过酱菜,适才我已经洗过两三次。至于那雪”仰头瞧眼接近一丈高的桂花树,“我只勉强够得着底下的树枝,上面的却无能为力。” 而积雪多在顶端的枝杈上,底下树枝只薄薄一层,连树皮都没盖住。 陆安康顿时红了脸,支吾半天没说出话。 陆安平笑着解围,“外院有几株梅树,梅树长不太高,待会儿我收两坛子送进来。听人说,要梅花开了之后,花蕊处的雪才最好,吃起来轻浮不说,还有股梅花的清香。只是现在梅花未开,只能留待以后再落雪了。” 严清怡急忙道谢,“多谢表哥。” 蔡如娇在旁,笑着问道:“好几日没见表哥,表哥是出门去了吗?” 陆安平答道:“这些天的确不在,近来结交了几位朋友,一道往云蒙山游玩,在怀柔耽搁了两日。”说罢,赧然地笑笑,“本来带了弓箭是想打些猎物,不成想七八个人去,只猎得五只野兔,两只野鸡,还不够我们几人塞牙缝的。” 前世罗雁回也喜欢打猎,每到秋天,就呼朋唤友地去雾灵山或者云蒙山,通常会猎几只野兔野鸡回来,偶尔能猎到狍子或者野猪。 只不知陆安平跟谁一同去的,有没有罗雁回? 想起罗雁回,严清怡心里既恨又气还有些无奈。她怎么也没想到,前世把自己捧着掌心里宠的兄长,这一世竟会对自己下手。 还好自己被救得及时,否则被小厮或者其他外男瞧见,面子里子都掉光了不说,没准儿一顶花轿不知给抬到谁家里了。 再者,那么凉的水,在里面泡得久了,谁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甚至还有可能无法生育。 他们并无深仇大恨,他何苦对自己狠绝如此? 严清怡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啖他的肉喝他的血。 可思及前世,罗雁回每次见到好吃的好玩的,都忘不了带回家给她尝个新鲜。 会不会,就是因为前世罗雁回待她太好,所以这世讨债来了? 还有苏氏,尽管今生待她冷漠又疏离,可前世她是严清怡的娘,是她抚养了严清怡长大,悉心教导她琴棋书画。 不管怎样,严清怡绝对狠不下心来冷眼旁观罗家家败人亡! 严清怡正思量着怎样开口询问才不着痕迹,而又让陆安平不觉得她过于逾越,这时便看到雨荷笑盈盈地上前,“太太有话问三位少爷,请少爷进去说话。” 陆安平随意地朝严清怡跟蔡如娇点点头,阔步正房里去。 大姨母坐在炕上已将方才情形看在眼里,严清怡倒罢了,举止尚算得体,可蔡如娇却盯着陆安平瞧,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大姨母是过来人,岂会瞧不出姑娘家的心思? 蔡如娇的确也算不错了,长相好,性子直没有多大心眼儿,家里还富裕,配陆安康可以,可要配陆安平就有点够不着。 陆安平必须得找个有助力的儿媳妇。可陆安平现下没有差事,得先找个体面的差事才行,如果他有功名在身能容易些,偏偏他硬是没心思下场应考。 不过数息,大姨母的心思已从蔡如娇身上转到科考上。 待陆安平兄弟两人走进来,大姨母已板起脸先质问陆安康,“你这么个大男人,天天跟女孩子家置气,你表妹捧雪就是图个高兴,用得着你上纲上线指手画脚?你近来书读得怎么样了,等你爹下衙让他考问考问。” 又瞪着眼斥责陆安平,“你也是,身为长子以后要承继家业,平常立身要正行止规矩,给两位弟弟做个表率,切不可多生是非。” 陆安平听出大姨母的话音,苦笑道:“我又没做什么,不过闲谈几句,哪里扯上规矩不规矩了?” 大姨母不理他,转向陆安顺时,脸上已带出慈祥的笑意,“近来天气冷了,阿顺上学要多穿点,别冻了手写不了字,在书院里别喝冷茶,大冬天喝冷茶最伤身,夜里看书也别太晚。” 陆安顺一一应着。 待兄弟三人离开,彭姑姑端来热茶,打趣道:“都说当娘的偏疼小儿子,我看这话有道理,太太对三少爷可是大不一样。” 大姨母笑道:“两个大的一把年纪,早就该明白事理了,老大还行,你说老二那脾气,见到两位姑娘家就跟仇人似的,不指望他说句好听的话,至少别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还是老三最听话,不声不响地就知道读书。” 彭姑姑笑笑,意有所指地说:“我看严姑娘性情真不错,让二少爷这般挑剔,也是笑盈盈,一点恼怒都没有。” “是不错,”大姨母垂眸想了想,叹口气,“反正岁数还小,再等两年要没有合适的再说这场雪下得不小,估计天里出不得门。” 彭姑姑也跟着往外看两眼,笑道:“瑞雪兆丰年,多下几场雪,明年的收成就不愁了。” 两人絮絮说着闲话,没多大会儿,有个婆子抱着两只封好的白底黑花草叶纹窄口罐走进西厢房,屈膝行个礼,笑道:“见过表姑娘,这是大少爷吩咐小厮取的梅枝上的雪,婆子顺手给捎进来。” 严清怡刚捧完雪,正凑在火盆边烤火,抬头见是先前她林栝送信来的孙婆子,笑道:“有劳孙大娘。”让春兰接了两只罐子。 孙婆子却不走,笑呵呵地说:“听大少爷说,这雪是要埋在树底下,如今土都上了冻,没有把子力气怕是刨不开,老婆子力道还行,要不这会儿就刨个坑埋上?” 严清怡心头一跳,笑道:“也好”,打发了秋菊找人往外院借铁锹,又让春兰去给孙婆子沏茶。 趁着面前没别人,孙婆子飞快地从怀里套出只信筒,“是林家大爷捎来的信。林大爷是寄到兴隆客栈的郑管事那里,郑管事送了家里来。别人只当是林大爷跟我家是亲戚,并不会疑心其他。表姑娘若有事情也只管交给老婆子去做,林大爷对我家有恩,老婆子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严清怡接过信筒,攥在掌心里,思量会儿,进屋找出个细棉布荷包,“里面是片碎瓷,劳烦孙大娘请郎中看看,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又递给她两只一两的银锭子,“大娘先拿去用,要是不够再跟我说。” 孙大娘点点头,极快地将荷包并银锭子收进怀里。 这会儿春兰端来托盘,上面摆着茶盅还有碟点心,孙大娘客气几句,吃过两块点心,喝了半盏茶,等到小厮送进锄头来,便撸起袖子出去。 地面果然上了冻,好在冻得并不结实,加上孙婆子确实有把子力气,只将表面上的冻土刨开,底下的便松软了。 孙婆子怕坑太浅,罐子被冻裂,索性越发往深里挖,直挖到三尺多深,把两只罐子并一只陶瓮都埋进去,先覆上一层稻草,再把挖出来的土填进去,用力踩实了。 蔡如娇刚听到动静就出来看热闹,见到孙婆子热得满脸红润,问严清怡,“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窖藏的雪水果真比井水好喝?” 严清怡捂着嘴笑,“古书上都这么记着,说无根水比井水清雅,没有土腥气,再有雪水比雨水还要好喝。不过我也没尝出来多大差别,但玉泉山上的泉水的确比井水甜,而且轻。” 蔡如娇奇道:“你几时喝过玉泉山的水?” 严清怡“哎哟”一声,想起来了,她是前世喝过玉泉山的水,因为罗振业讲究,家里小厮每天会买上两坛泉水只供沏茶用。可她心思转得快,微笑道:“去阿欣家那天喝的茶不就是玉泉山的水,你竟是没尝出来?要不就是我记错了?” “啊哈,”蔡如娇干笑两声,“难怪我觉得那天的茶确实好喝,不过我跟着阿欣到处走,就没正经坐下喝几口,早知道仔细品味一番。” 这话就此揭过。 终于待到屋内无人,严清怡打开信筒将里面的信抽出来。 偌大的纸笺上,只写着寥寥数字,“已至宁夏固原,平安无事。” 字迹很潦草,墨也有些花,尤其最后两个字“无事”,几乎要糊在一起了,很显然是墨迹不曾完全干透就匆忙折叠起来。 可看字体却是林栝的笔迹不假。 不知当时是怎样的情形,竟教他连墨干的工夫都等不得。 但愿别遇到凶险之事才好。 严清怡默默思量片刻,有心想写信问问,可信上并无地址,也不知该将信寄往何处,只低低叹两声,把纸笺原样折好,与先前的信笺放在一处,仍藏在柳条箱子最底层。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早起时,七爷隔着窗子瞧着外面的积雪还着实欢喜过一阵,等得午后睡醒,便开始觉得屋里寒冷。 每年和安轩的炭供应得份量最足,也都是上好的银霜炭。 小郑子便毫不吝惜,卯足了劲儿烧,此时屋里既烧着地龙,还摆了两个热烘烘的大火盆,温暖如春。 小郑子只穿件单衣都觉得身上燥热。 听到七爷说冷,他不敢再加火盆,便将一只灰鼠皮的短袄找出来给七爷穿上。 申正时分,青松与青柏进来复命。 七爷便穿着灰鼠皮短袄,手里捧着暖炉在厅间见他们。 青松穿身土灰色裋褐,腰间系深褐色腰带,手里握一根牛筋编成的马鞭,眼睛瞪得像铜铃,凶神恶煞般,等闲之人不敢靠近。 青柏则穿身蟹壳青的裋褐,腰间系墨蓝色腰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同样墨蓝色腰带系着。两眼略有些眯,唇角不经意地往上翘着,看起来就是个非常爱笑的和善人。 七爷笑着点点头,赞道:“不错,不过跟我出去,也别被看轻了去。”侧头吩咐小郑子将先前万皇后给的那几块玉佩取来。 雕着四季如意纹的墨玉给了青松,雕着喜上眉梢的黄玉给了青柏。 玉佩的质地都是上乘的,只要稍有眼力的人就能够看得出。 赶车的车夫以及跟随的小厮都戴得起这种品相的玉,想必他们也会掂量一下能不能招惹,敢不敢招惹车里的人。 如此便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过得三日,地上积雪终于化了个七七八八,融化的雪水经过夜晚的寒冷,在青石板上结成薄薄一层冰。 及至巳正,这冰也尽数化开,露出湿润的路面。 青松驾一辆黑漆平顶马车停在和安轩门口,小郑子先里外瞧了瞧,车厢是铁皮的,里面却镶了层木头,又挂了层毯子,靠上去并不觉得寒凉。车座上铺了张厚实的狼皮,摆了两只弹墨迎枕,案面上嵌着暖窠,案几下摆着炭炉,抽屉里还备着绒毯,非常的妥帖周到。 小郑子放下心,进屋扶了七爷出来。 天气冷,七爷再不好犟着非要穿那件织纹锦的斗篷,而是披了件玄色狐皮大氅。大氅厚实笨重,显得七爷的身体越发孱弱清瘦。 小郑子再三叮嘱青柏,“千万记着,爷呛不得冷风也喝不得冷茶,温的也不行,要热的才好,屋里最好也别摆放花草,尤其那种香味重的,爷闻着不舒服。还有午正前一定要回来,爷经不得饿又吃不惯别处的饭食。” 青柏一一记在心里,拱手道:“郑公公放心,我都记下了。” 马车自贞顺门出宫,拐个弯往东走,不过两刻钟便到了双碾街。双碾街位于照明坊和仁寿坊之间,是京都有名的繁华地段。短短一条街,两边差不多有四五十间铺面,大都是成衣铺绸缎铺还有杂货店。 锦绣阁是座两层楼的店面,门头装饰得雕梁画栋,非常惹眼。 青松正要驾车过去,七爷沉声止住他,“不忙过去,先等一刻钟。” 青松应一声,勒住缰绳,将马车停在街对面。 青柏撩起半边窗帘,锦绣阁的情形便真真切切地落在眼里。 即便在这个寒冷的天气,前往锦绣阁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有太太夫人带着闺女去的,也有三两妇人结伴去的,只要从里面出来,手中无一不提着蓝底团花图样的包裹。 七爷盯着外头看两眼,收回目光聊起家常来,“你们两个年纪多大,可曾有妻室?” 青松在外头粗嘎地回答:“小的二十又八,已经成了亲,家里有一儿一女。” 青柏却犹豫会儿才开口,“我比青松大两岁,先前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怕误了人家,没敢成亲。” 七爷听出话音,笑道:“可是有中意的姑娘?” 青柏抬眸,目光迅速地扫过七爷脸庞,七爷神色淡然眸光平和,给人一种安定静谧的感觉。 “算不上是姑娘,”青柏哂笑下,“也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守了十年望门寡,伺候了病重的公爹十年,公爹死了,婆婆容不下她,说她命相凶,克人克己,将她赶出家门。她走投无路,正要到土地庙上吊,偏巧我经过那边,就认识了。” 七爷轻轻叹一声,“是个苦命的我过了腊八节就不出宫了,大年初一会去上香,正好有半个多月的空闲,你回去把人娶了吧。好歹有个家,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强。” 青柏眼眶一热,点点头,应道:“谢七爷。” 又过了少许工夫,青松探进头回禀道:“适才一刻钟的工夫,锦绣阁进去十二人,出来九人,手里都拎着包裹,旁边真彩坊进去六人,出来七人,有三人买了东西,四人没买。” 七爷笑道:“看来生意真不错,走吧,进去看看好在哪里。” 青松应声好,娴熟地将马车掉个头,稳稳当当地停在锦绣阁门口。青柏当先跳下车,伸手将七爷扶了下去。 刚进门,就有个三十出头的婆娘迎上来,笑呵呵地问:“两位爷是做衣裳还是选料子,门口这两架子布匹都适合老爷公子们穿,再往里就是姑娘太太们的衣料。” 言外之意,让他俩在门口挑挑,不要往里头惊动女客。 七爷浅笑,“我姓万,找你们掌柜有事。” 婆娘微愣,很快又漾出笑,“爷随意瞧瞧,我们店刚从江南进了一批云锦和妆花缎,都是上好的料子。我这就去回禀掌柜。” 因里面是女客,七爷便只打量面前这两架子布,布料不算多,约莫十一二匹。青柏眼尖,瞧见布匹边上系了布条,随意拽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府绸,山东历城,鸦青c青莲c雪青c蓝灰四色”等字样。 七爷俯身瞧了瞧,很快明白,笑道:“这是地方小了,所以只摆出一匹做个样子。” 话音刚落,适才那婆娘已经回转身来,笑道:“底下人多眼杂,不便说话,掌柜请两位爷移步上楼。” 说着引了两人往楼梯口走,刚转过弯,另有一身形窈窕的妇人已等在那里。 婆娘福一福退了下去。 二楼是个很大的敞间,一字摆开六架绣花架子,绣娘正低头绣花。最里头有两间单独隔开的屋子,妇人推开左边屋子的门,“万爷请。” 青柏当先进去,四下一打量,见是个账房,不动声色地朝七爷点点头。 七爷慢悠悠地踱步进去,在太师椅上落座,把印章拿出来,开门见山地说:“我来查账。” 妇人也是个干脆的,并不多话,寻张纸,将印章蘸了印油,与抽屉里存档的文书比对一下笑道:“这家分店是八月里开张的,只有三个月的账目,万爷要是想看济南分店和苏州分店的账,芸娘写信让他们快马送来。” 七爷凝神瞧她两眼,不答,伸手翻开芸娘找出来的账本。 头一本是八月的。 开头十几页尽都是花费,包括租赁费c粉刷墙面打制架子以及布置台面所用的木料及人工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七爷大致翻了翻,连房屋带货品,共花费八千余两。 第二本是九月的,九月开始有了收益,但是花费仍然不少,最大头就是打点东城兵马司的吏目以及绣娘的工钱。 其中一个姓王的吏目就要走了三百两纹银。 七爷将三本账簿粗粗看一遍,问道:“我不耐烦看,你且说说那几种布料卖得最好,那几种布料赚钱最多?” 芸娘启唇笑道:“听万爷这问话就知道万爷是个明白人。卖的最好的几匹布还真不是最赚钱的。要说卖得好的是府绸c杭绸还有夏天穿用的纻纱,赚钱最多的是蜀锦c云锦c怀素纱c蝉翼纱,再有就是松江三梭布和嘉定出的斜纹布。三梭布和斜纹布是靠薄利多销赚银子,蜀锦跟云锦差不多卖一匹能赚半匹。府绸和杭绸算是赔本赚吆喝,把人先笼络进来。” 七爷颔首,再问几个问题。 芸娘一一作答。 七爷道:“不错,过两年京都的锦绣阁站稳脚跟,下一间分店不妨开到大同去。” 芸娘又笑,“芸娘也是这么想的,明年这家店就能盈利,有京都这间做后盾,往大同开店就容易了。只是大同乃边关要塞,能不能进得去还要仰仗万爷疏通关节。” 七爷浅淡一笑,“好说。” 谈过小半个时辰,七爷起身告辞。 芸娘亲自将他送到楼下。 楼下店面里人又多了不少,屋里浓重的脂粉气和衣裳的熏香扑面而来。 七爷只觉得喉中发痒,一声咳嗽出来,便似开了闸的洪水,连接咳了好几声。 青柏忙搀扶着七爷走到门外。 外面清冷的空气让七爷觉得舒服了些,可咳嗽却止不住,越来越剧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七爷半蹲在墙角,足足咳了半刻钟,才压下了喉中的酥痒,红涨了脸慢慢站起身,却对上一双俏丽的杏仁眼。 那目光里有讶异有探询,还藏着丝丝愠怒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 79 章 ,翌日,大姨母把买回来的布料分送给严清怡跟蔡如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严清怡可以自己裁衣, 蔡如娇却不能, 少不得又得麻烦柳娘子。而柳娘子另外还得缝制陆致父子的衣衫,见状便有几分不满, 私下跟前来送布料的彭姑姑嘀咕,“隔三差五给两位表姑娘做衣裳,这么好的素缎, 怕不是要十几两银子一匹?” 彭姑姑笑笑,“那两匹绸子便宜,素缎八两银子,真正贵的是妆花缎, 足足十六两。” 柳娘子咋舌, 压低声音, 刚要编排蔡如娇,想起陆家跟蔡家合伙做生意, 每年不知从蔡家得到多少利,便调转话头谈起严姑娘, “说起来太太真是大度,蔡姑娘也倒罢了,那位严姑娘住在府里白吃白喝不说, 每月还有二两银子的月例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彭姑姑摇头, 默了片刻道:“柳娘子不把我当外人, 我也就提点你几句。咱们阖府从江南搬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都, 太太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 真正合了那句俗话,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手捧着白花花的银子都送不出去。要不是因为严姑娘,太太能这么快就站稳脚跟?记得有位姓张的太太,九月初头一次在张阁老府邸见时,两眼恨不得长在头顶上,根本就当没看见太太,第二次在淮海侯府里碰到,脸上有了笑,前不久在忠勇伯府里又见到,跟咱们太太亲热得好像亲姊妹似的。昨天在锦绣阁买布匹,掌柜看在咱们太太的面子上给店里客人都让了一分利,客人都给太太道谢。” 柳娘子讶然不已:“还有这一出?” 彭姑姑笑道:“能进得了锦绣阁的,哪可能是小门小户?当时太太不知道有多荣光。严姑娘一个月的花费满打满算差不多十两银子,可给太太带来的好处却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跟你说实话,这位严姑娘不是池中物,单看她交往的那些人,即便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是咱们府里能留住的。先前那些话,柳娘子千万别再提,就是面子上也别显露出来。” 柳娘子喏喏应声好,顿时收起了小觑之心。 严清怡其实也察觉到府里下人们的小心思。 蔡如娇手头活泛,打赏下人大方,动辄就是四分五分的银角子。下人们都喜欢往她跟前凑,帮忙跑个腿打个杂儿,严清怡一是手头没那么多钱,再者,即便打赏也不如蔡如娇手面大,仍是被她比下去,索性干脆不打赏。 反正下人们既不敢克扣她的日常用度,也不敢在她面前嚼舌头根子。 至于背后嘀咕那些,她只当不知道。 此时,她正研了墨准备写信。因怕薛氏惦记,她写信写得勤,不管薛氏回不回信,每隔十天必然要写一封。 写完给薛氏的,又给薛青昊写了封,除去叮嘱他好生学武看好门户之外,还仔细询问了严青旻的情况,信的末尾问他知不知道林栝的住址。 写完两封信,掐算着日子,马上到腊月了,然后又给袁先生写了封,表了表感激之情,并提前给她拜年。 因给薛氏的信要寄到东昌府,严清怡便到东厢房问蔡如娇是否写了信,正好一起寄出去。 蔡如娇刚来京都时候想家想得狠,隔上三两天就写封信,这会儿习惯了,觉得京都的生活也不错,就懒得提笔写信。 听到严清怡询问,蔡如娇顿时想起自己有大半个月没写了,又懒得研墨,就往西厢房借了严清怡的残墨,把近些天发生的事情写了写。等墨干后,装进信筒,与严清怡的那几封一道打发人送到外院。 严清怡把芸娘送来的衣裳摊开,笑道:“让你开开眼,以前可曾见过这种样式?” 裙子是藕红色素纱,共有两幅,胯间捏着三个对褶,腰间两端各缝了一条丝带,以便将裙子束在腰间。看式样倒是不错,可裙长太短,约莫只能到膝盖以下。 而两件袄子,其中一件是对襟袄,当胸口缝着盘扣,类似男人衣裳,另一件倒是斜襟的,但袖子既大且长,覆盖住手背还得再往外。 蔡如娇无语,“芸娘是怎么想的,这裙子根本穿不出去啊,露着膝裤了。还有这袄子,穿了之后什么都不能干,就只有束着手干坐着。” 严清怡掩唇而笑,“都说有些人读书成痴,我觉得芸娘做衣裳也有些痴呆了。她说十六岁成亲之后,就跟着相公走南闯北,但凡见到新奇好看的衣裳就记在心里,回头再照着样子做出来。你不知道,她在锦绣阁楼上有间屋子专门放着这种不太好穿,但是看上去挺漂亮的衣裳。这几件还不知她在哪里看见过,又跟着学了来。对了,你看怎么改法比较好?” “我想不出来,”蔡如娇皱皱眉头,“反正这裙子再怎么改也没法穿,除非底下加上两截,把鞋子盖住。我看,你倒是想想过年做什么衣裳吧。我的已经给了柳娘子,她说赶几天工,腊八前后就做出来。” 严清怡叹口气把衣裳重新收进包裹里,“我还没想好,反正以前做的也够穿,做不做也没什么。” “那可不成,过年肯定要穿新衣裳,”蔡如娇来了兴趣,指着严清怡分到的布料道:“我是把素缎做通袖袄,府绸做棉袄,不如咱俩做成一样的。再就是我有半匹妆花缎,打算做夹棉褙子,你为什么挑这匹暗花缎,颜色灰突突的,一点都不鲜亮。” 严清怡笑道:“你穿妆花好看,我撑不起来,再说另外半匹可以给姨母做褙子。我是想用暗花缎做条马面裙或者襕裙,颜色暗经脏,蹭上土也看不出来。” “又不用你自己洗,想那么多干什么?”蔡如娇嬉笑声,杂七杂八说了些琐碎小事,突然想起来好几天没摸琴了,又赶紧迈着细碎的小步子回到东厢房。 不多时,院子里便响起叮叮淙淙的古琴曲,琴声悠扬洒脱,一问一答间,有种隐逸山水间自得其乐的意趣。 竟是蔡如娇极少弹奏的《渔樵问答》。 严清怡凝神欣赏着,忽而脑海里便出现了一副画面。 一处宁静偏远的小村落,村口绿树成荫,有溪水潺潺流过。她坐在院子里杏花树下绣花,而林栝担了水在旁边菜园里浇菜。相隔不远,是另外一户人家,同样的白灰墙,青瓦屋顶,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有孩童的嬉戏声隐约传过来,何等的逍遥自在! 正想得入神,琴声嘎然而停,严清怡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由面红耳赤,连忙伸手捂住了脸颊。 真不知羞啊,竟然会想到成亲后的情形。 严清怡既羞怯又有些怅惘,从衣领处扯着红线将那只玉指环牵出来,默默地摩挲片刻,复又塞了回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严清怡跟秋菊把新衣裳做好,已经是腊月了。 何若薰派人送来请帖,说李兆瑞全家已来到京都,何家定在腊月初六替李家接风洗尘,请陆家阖府去做客。还特意叮嘱严清怡,别忘记先前的赌约,要将桂花酒起出来带着,让众人品鉴出个高下来。 陆致跟李兆瑞本就是旧识,大姨母欣然应约,可听到来人的嘱咐,又觉得好笑,虚点了严清怡道:“你们这些孩子,玩闹的事儿竟还当了真,这寒冬腊月的,地面怕是冻实了,哪里起得出酒来。” 话虽如此,仍吩咐人找了三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几坛子酒尽数挖了出来。 蔡如娇伸手拽一下严清怡胳膊,“这酒到底能不能喝?别到时候拿过去,被人笑掉大牙。” “能喝,”严清怡毫不犹豫地说,话出口又觉得底气不足,毕竟上一次酿酒还是前世的时候,时隔十几年,真是说不准。 蔡如娇撺掇她,“干脆咱们开一坛子尝尝,要是不好喝就另想法子。” 严清怡想想也是,如果口味真的不好,除去低头认输之外还得另外带坛好酒以备席上饮用。 大姨母听到两人打算,也起了好奇之心,连声吩咐厨房多加两个菜,准备晚上试酒。 雨荷打开一坛酒,倒出一壶,用热水烫了烫。 刚从坛子里往外倒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可等烫过之后,酒气氤氲上来,竟是浓香扑鼻。 蔡如娇深吸口气,当先倒出半盅尝了尝,叫道:“好喝,好喝,我觉得比云姑娘的葡萄酒好,”说着仰头将那盅里的酒一口喝尽了。 大姨母忙道:“慢点喝,吃两口菜,那边足足四坛子,足够你喝的。” 严清怡跟着抿了口,直觉得入口甘甜,清新爽净带着淡淡桂花香气,又不失米酒的醇和浓厚,虽然不是她酿得最好的一次,但也可以上得了席面。 腊月初六那天,魏欣先来到陆家,亲自验过酒封,又亲眼看着婆子原封不动地搬到马车上才放心。 钱氏见了直摇头,对大姨母道:“都十二三岁了,还一团孩子气,几时能长大?” 大姨母努努嘴笑道:“都一样,我们这俩也是,在外头看着像大人似的,在家里还就是个孩子。反正眼前没别人,由着她们闹去吧。” 当下,两家合成一家,大姨母跟钱氏坐一辆车,魏欣等三人坐一辆车往何家去。 陆致等人,则骑马自行过去。 在车上,魏欣不免问起李氏姐妹,“是什么性情的人?” 严清怡道:“我们也见得少,不是特别了解,但感觉两人都挺随和的,不难相处。” 魏欣大大咧咧地说:“那就好,我最怕那种清高孤傲自命不凡,把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恨不得见到谁都要踩上一脚。” 严清怡听出话音,笑道:“彭老夫人又得罪你了吗?” “前天才到我们家去过,”魏欣压低声音,“我只说给你们,千万别往外传。忠勇伯相中了常兰,已经请过媒人上门求亲,常家也答应了,现在我娘是云家这边的居间人正在跟常家那边商谈亲事,彭老夫人颠颠地来了,一个劲儿质问我娘,说忠勇伯成亲,她家彭蕴怎么办?你说,云家跟常家成亲关着彭蕴什么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忠勇伯跟彭蕴有了首尾呢?我娘觉得她辈分高,不愿争辩,可彭老夫人硬是不讲理,非说我娘做事不地道,气得我忍不住怼了她几句结果惹得一身骚。” 严清怡跟蔡如娇面面相觑。 魏欣气道:“任是谁都觉得不可思议吧,偏生彭家人就能做出这事来。我真是怕了她们,往后能有多远躲多远。” 说话间,几人便到达何府门口,自有婆子引她们进了内院。 一行先往正房拜见何夫人。 李太太也在。 何夫人论年纪跟大姨母差不多,面色却很憔悴,又长得瘦,看起来要比大姨母老个岁的样子。 大姨母跟李太太是旧识,跟何夫人却是初次相见。钱氏则认识何夫人,却不认识李太太。 当下几位厮见过,又拉着自家姑娘彼此介绍。 严清怡暗笑,当初在济南府,李太太也是被人称作“夫人”的,可到京都后,当着真正有夫人诰命的人,却只能被称作“太太”。 几位姑娘年岁相差不大,很快就熟悉起来。 何夫人笑道:“你们待在眼前受拘束,不如往园子里去,我们也乐得自在说话。” 何若薰就带几人出了正房往西边走,走不多远便见一面两丈见方的镜湖,湖心盖座六角亭,有竹桥从岸边通往亭子,再往西是一处三进院落。 何若薰介绍道:“那边是我的住处,我家园子小,没什么值当看的,我屋里倒是有几盆花还能入眼,进去喝杯茶吃点点心。” 众人笑着道声好,随在何若薰身后走过去。 屋檐下挂着匾额,上书“舒心斋”三个大字,字迹笔势豪纵遒劲有力。 严清怡笑道:“这院子名字不错,可要是配这字的话,叫剑心斋更好。” 何若薰指着她笑,“就你眼尖,我也觉得气势太足了些,但是我大哥亲笔写的,又非要送给我,只得将就着挂。” 进了大门,就见原本倒座房与垂花门之间的外院架成了花房,何若薰掀了花房门口的棉布帘子道:“这会儿没有开的花,有本山茶刚坐下骨朵,不知道能不能赶在过年开花,想要看的待会儿自个来瞧。” 再往前走,就是内院,正房是三间带着东西各三间厢房。 待客之处设在东厢房。 跟大多数宴会一样,都准备了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另有琴棋等物件以供诸人作乐。 众人坐定,丫鬟顺次倒上茶。 严清怡笑着问李妍,“你们是几时到的,前阵子下过雪,路上好不好走?京都的冬天比济南府冷许多,你们可往外头玩过没有?” 李妍笑答:“来了差不多半个月,一直在家里收拾物品,好容易安顿下来。我们还算幸运,来得时候还好,路上雪已经化了,不过刚到京都第二天又开始下雪。这冷真让人受不了,都不敢出门。” 李婉附和道:“可不是,屋里生着火盆也不管用,睡觉时还得抱着汤婆子。”顿一顿,笑道,“三娘跟在济南府时变了许多,刚才差点没认出你来。” 在济南府时,严清怡虽然态度也是落落大方,但总给人小心谨慎的感觉,可方才,严清怡却是平和的,从容地跟何若薰以及淮海侯家的姑娘说话。 好像对这种场合游刃有余,毫不胆怯。 “真的吗?”严清怡启唇浅笑,“是不是变得更漂亮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清脆甜美的声音,“姑姑肯定越来越漂亮。” 门帘被撩起,走进一男一女两位孩童,正是云楚青跟云楚汉。 云楚汉看到严清怡,忙忙地跑到她身边,双手揖一下,“姑姑。” 严清怡心存隔阂,本不想理,却又觉得不该对个四岁孩子使脸子,只淡淡笑道:“你怎么才来,冷不冷?” 云楚青笑着道:“我们先去了魏姑姑家,听说五姑姑早来了,又吩咐车夫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她今天穿着嫩粉色袄子,石青色罗裙,披着大红羽缎斗篷,斗篷的帽沿镶了一圈雪白的兔子毛,映衬着她的脸愈加地天真稚气,再加上那对跳跃的梨涡,更觉甜美。 谁会想到,这么个看上去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竟会用那般下三滥的手段害她! 那天听孙婆子说完之后,严清怡特地跟陆安康借了几本医书翻看,医书上没提沉香合,却是提到了蛤蚧。 蛤蚧又名仙蟾,是一种偶虫。雄虫为蛤,雌虫为蚧,常常紧随不离。当它们交~合之际,将其捕获,晒干研碎,可做房中助兴之物。 如今,再看到云楚青,严清怡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立刻回家找出那只荷包,将里面碎瓷片扔到云楚青脸上,揭发出她做的丑事。 可稍思量,又硬生生地将心头怒气压了下去。 论身份云楚青是忠勇伯的嫡长女,身份比她不知高出多少倍,论年纪,云楚青刚过九岁生辰,还是个孩童。 谁会相信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懂得用狐媚之药害人? 这事儿若非落到严清怡头上,她也绝对不可能相信。 在座众人,恐怕只有魏欣跟何若薰会相信她,可魏欣跟云楚青沾着亲,而何若薰的父亲跟忠勇伯有同袍之义。 即便她们相信,也未必能站在她这边。 何况云楚青自幼丧母,说出去谁都怜惜她几分。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 81 章 , 魏欣半信半疑地看了她片刻,轻轻点点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两人自花房出来, 恰与常兰碰了个对面。常兰神色平静, 笑着冲她们点点头。 严清怡笑道:“我今儿才知道你就住在隔壁,可偏偏来得最晚, 我正打算撺掇着阿薰中午罚你酒的。” “罚就罚,我喜欢喝酒,”常兰很爽快地说, “我能喝米酒,也能喝点烧酒。记得头一次喝酒,我娘只让我尝了两口,我只当成甜水喝, 觉得不过瘾, 溜到厨房偷偷将剩下小半坛子都喝光了, 倒在花园里睡了半下午。后来我娘拘着我,再没敢放开喝。” 魏欣道:“我跟三娘酿了桂花酒, 中午让大家品鉴一二,你尝尝谁酿得更好。” “那敢情好, 正好借机多喝几盅,”常兰乐呵呵地答应了。 说话的工夫,云楚青自外面走进来, 也不知怎么弄的, 羽缎斗篷上沾了好大一处污泥。 见到正在说笑的严清怡等人, 云楚青立时垮了脸, 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对常兰道:“我年纪小做错了事,常姐姐尽管教导就是,可别再吓唬我了,湖面上的冰咯吱咯吱响,我生怕掉进水里去。” 又是来这一套! 倚仗着自己年纪小,话里话外都暗示着是常兰威迫着她到冰上。 严清怡厌恶地侧过头,瞧见魏欣讶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也没有料到云楚青竟会这样说话。 常兰浅浅一笑,落落大方地说:“也罢,既然如此,我虚长你几岁,就好生教导你。今天之事,你有三错。其一,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闺阁女子,要嫁谁或者不嫁谁,自有爹娘决定。没有我去跟外男说嫁不嫁娶不娶的道理。” 严清怡恍然,难怪两人连丫鬟都不带,独自跑到湖心亭,竟是谈论婚嫁之事。 常兰言语不停,续道:“其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有圣人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湖面虽然上了冻,可你我并不知道是否冻得结实,云姑娘却贸然往下跳,倘或冰层不结实,你可想过后果如何?你可曾为你父亲考虑过,你可曾为何夫人以及阿薰考虑过?第三,圣人还说,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你年纪小,更应该老实本分诚信忠贞,事实是怎样就该如实禀明,不要添油加醋避重就轻。”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严清怡几乎要拍手赞好,偷眼瞧见云楚青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很快变得苍白,眼里也噙满泪水,像是受到莫大的委屈似的,看上去楚楚可怜。 魏欣目露不忍,正要开口,严清怡已出声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常姑娘说得真好,我受益匪浅,云姑娘也该好生道谢才是。” 云楚青“哼”一声,板着脸不发一言地从她们身边经过,径自走进东厢房。 魏欣叹道:“元娘还小,最近因为忠勇伯续弦,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等过两年就好了。” 严清怡笑道:“正因为年纪小才该早点扳正过来,要是长大了再这样信口开河谎话连篇,岂不被人当面戳脊梁骨?咱俩刚才看得千真万确,云姑娘自己踩着石凳跳到湖面上,还是常姑娘捉了她上岸。要是没瞧见,或许真叫她蒙蔽过去,以为常姑娘委屈了她。” 魏欣沉默片刻道:“怪只怪云夫人去得早,元娘也是没人教导。往后还得” 话再说下去就有些尴尬了,常兰笑着打断她,“你们刚才躲在哪里,我竟是没有看见。” 严清怡侧头指指花房,“我们一直在看花,这会儿暖和,丫鬟把窗帘撩开了,有扇窗子正对着湖心亭。” 常兰“哦”一声,“难怪呢,我还特意四下里瞧了瞧,没见到有人。可见,人管在明里还是暗里都不能做坏事,别人兴许没看见,可天老爷却瞪眼瞧着呢。” “正是如此,”严清怡笑着,与常兰跟魏欣一起回到东厢房。 云楚青早已没了先前的委屈,正笑意盈盈地凑在长案前看李家姐妹画画,腮边那对梨涡一上一下地跳动,显得纯真可爱。 严清怡下意识地看向常兰,两人视线碰在一处,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何若薰回来。 严清怡见她脸颊红扑扑地略带着汗意,知道她走得急,忙倒了盏茶递过去。 “哪敢劳动你,”何若薰笑笑,双手接了茶,先浅浅抿一口,觉得水温正好,又大口大口地喝尽。 严清怡还要帮她倒,她拦住不用,自己拎着茶壶续过一盏,喝了大半。 魏欣笑问:“看你急的,那个厨娘没事吧?” 何若薰低声道:“伤得不轻,”伸手指了指左手腕间,“差一点就割到血管上,还好家里别的不多,伤药倒齐全,还都是军中用的劲道足的伤药,先把血止住了,又打发个婆子陪她去看郎中。” 家里宴客,不好请郎中上门,太晦气,而且容易招惹闲话。 严清怡点点头表示理解。 何若薰又笑,“本来想让你们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这下不能了,但是味极酒楼的席面也极好,他们最擅长鲁菜,三娘肯定吃得惯。” 严清怡笑道:“但凡好吃的菜肴,我没有吃不惯的。” 魏欣“咯咯”随着笑,忽而想到,一个厨娘伤了手,就累得何若薰两头跑,还得临时到外头叫席面,倘或云楚青真的掉到湖里,今天的接风宴彻底泡汤不说,作为主人的何若薰得承受多大的责难与非议。 恐怕云家跟何家的交情也得受影响。 云楚青的确也太任性了些。 略略坐些时候,有丫鬟进来悄声问何若薰,“味极酒楼的席面已经送来了,正在灶上温着,现在就摆饭还是再等会儿?” 何若薰扫一眼屋里众人,吩咐道:“你先往伴霞阁看看屋里暖了没有,茶水还有烫酒的热水备没备着,要是都齐全了,就往正房请夫人。我们这边随后就过去,等人到了再摆饭免得凉了。” 丫鬟应声离开。 何若薰笑着解释,“伴霞阁离厨房近,要是摆在别处,怕菜刚上桌就凉了。” 魏欣赞道:“你一向考虑周到,对了,待会儿可别忘了,我的酒坛子上系着红布条,三娘的酒坛子系着蓝布条。先不告诉她们,等品出个高下来才说。你准备了彩头没有,我不要那些簪子玉佩什么的,你屋里有只青蛙笔洗挺好的,你把那个给我。” “切,切”何若薰斜睨着她,“说得就好像你一定能赢似的,我看三娘胜算更大些。” 魏欣无谓地笑,“要是三娘赢,笔洗就归她。”转头对严清怡道,“那只笔洗是碧玉雕的,玉的成色不算好,上面不少杂斑,谁知雕成青蛙之后竟是活灵活现,非常逼真。我眼馋好久了,上次想用羊脂玉的兔子跟她换,她都没答应。” 严清怡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阿薰既然也喜欢,你就别要了呗。” “才不?”魏欣低呼,“君子还成人之美呢,阿薰为什么不成全我?” 何若薰无奈地笑:“真赖皮。” 魏欣回她,“你上次跟我讨寒兰时,不更无赖?” 严清怡听着两人一来一往地顶嘴,笑得险些肚子疼。 终于何若薰告饶道:“我说不过你,只是这笔洗是我大哥求人雕刻的,要是给你得先问过我大哥才成。” 魏欣叹一声,“那就算了,那个雕刻的人是谁,回头我得了好玉石,也请他雕。” “是左军都督府姓陈的一个经历,你要是想刻,我告诉大哥,那人跟我大哥有几分交情。” 说话时,何若薰双眸亮晶晶地闪着光芒,那张不算漂亮但却极有特色的脸庞微微带了红晕,动人之极。 这红晕,跟适才因走路走得急而产生的红,截然不同。 严清怡心头一跳。 何若薰应该是认识那人吧,或者还情愫暗生? 可前世,何若薰分明是跟罗雁回定了亲的。前世,何若薰与苏氏都爱花,很能谈得来,正好有人从中说合,苏氏又喜欢何若薰是管家的好手,毫不犹豫地应了。 这一世,何若薰却没能结识苏氏。 这样也好,何若薰蹉跎到十七岁都没有成亲,这世,她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 罗雁回既粗暴又跋扈,根本配不上她。 少顷,众人去伴霞阁用饭。 丫鬟将两坛子酒摆出来,当众解开封口,分别烫了请在场的夫人c太太跟姑娘们品鉴。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严清怡略占上风。 何夫人将腕间的玛瑙镯子撸下来给严清怡作为彩头,又让人取了手串给魏欣,“你酿得酒也是极好的,但是不如严姑娘的酒味醇厚。这手串是瓦剌那边的东西,说是驼骨磨成的,给你戴个稀罕。” 魏欣高兴地谢过何夫人,炫耀般对严清怡道:“我这个比你那个更好。” 惹得众人嬉笑不已。 午饭后,众人略坐片刻便告辞离开。 回府的路上,大姨母笑道:“真是巧,何夫人家里三个儿子就一个姑娘,那三个儿子都老大不小了,都没有成亲,咱家也是。不过阿顺年岁还小,而且我还有你们两个做伴,比起何夫人强多了。” 何家除了长子在京都左军都督府任职之外,何至带着次子和三子都在宣府镇,经年累月不回家一趟。 何若薰的大哥何震已经二十三岁,按理早该娶妻生子了,可以前有个游方道士给他算过命,说不宜早成亲,必须得过了本命年才能谈论亲事,否则家门不睦,必有纷争。 何夫人是想早点娶了儿媳妇回家早点抱孙子,又怕真的娶回来家宅不宁,只好蹉跎到现在。 老大没娶,老二跟老三自然也就顺着被耽搁。 好在,过了明年本命年,后年就能议亲了。 严清怡觑着大姨母脸色,颇有几分要跟何家结亲的意思。 何至乃宣府总兵,一品武官,佩镇朔将军印,若是攀上何家,陆安平的前程就不必发愁了。 只是李兆瑞家里两个姑娘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何家呢,想必大姨母也只是想想,并没有出言试探。 再过两日是腊月初八。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这是陆家在京都的第一个年。大姨母少不得打点起精神往最近交往的人家送年节礼,送礼最是讲究,重了怕被人说是谄媚,轻了又怕被人笑话,大姨母跟陆致商量了好几天终于拟定出方案,赶在小年之前送了出去。 严清怡跟蔡如娇则指挥着下人打扫屋舍,清洗帐幔,忙得不可开交。 和安轩的七爷也没闲着。 除尘跟他没关系,他是在对账本。 七爷连着巡查了八间铺子,带回来一大摞账本,稍有精神就扒拉着算盘珠子对账。等到小年前一天,终于都把账本理出个头目来。 小年一早,小郑子瞧着天色还算晴朗,找出件青莲色灰鼠里的大褂子给七爷披上,又往手炉里加了炭,陪七爷去坤宁宫请安。 刚走近坤宁宫,正看到康顺帝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 见到七爷,康顺帝面色缓了缓,问道:“近些天,你身子怎么样,好点没有?” 七爷笑道:“上次皇兄说药补不如食补,我吃完上次的七副药就没再吃,最近觉得胃口开了些。皇兄可用了早膳?” 康顺帝摇头,“我去乾清宫用你进去看看你皇嫂。” “好,”七爷应着,目送着康顺帝远去才走进坤宁宫。 厅堂散着满地纸屑,万皇后正木木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神情倒算平静。 七爷捡起地上碎纸,瞧了瞧,见上面写着“郭氏,己丑年六月生”的字样,料定是给皇子选妃的事情,遂问:“皇兄对这几门亲事不满意?” 万皇后苦笑,“岂止是不满意,简直是大发雷霆,说我不用心,让重新拟定合适的人选。” 七爷道:“本来也没一桩像样的,柔嘉安的什么心,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只皇兄不该冲皇嫂发火,皇兄想必已经后悔了,刚在门口遇见他,特地嘱咐我进来看看皇嫂。” 万皇后道:“圣上这两年脾气愈发地大了,我听说女人家到了四十五六岁容易性情暴躁,男人也这样?” “或许是,”七爷轻笑,“每年冬天日子都不好过,宁夏时不时有战乱,辽东隔三差五有雪灾,还有各地冻死人饿死人的,皇兄怕是为这些烦恼。” 万皇后叹口气,“他是一国之君,自然得思量这些。你倒是说说,这几位皇子们的亲事怎么办?” 七爷垂眸想了想,“听说南溪山庄那一片桃花极好,往年总有才子佳人去那里赏桃花,不如等三月里挑个好日子,把各府姑娘召集到那边,皇嫂大致看两眼,也趁机松散一天。皇嫂得有七八年没出宫了。” “可不是,”万皇后道,“上次出宫还是因为我娘过世,一转眼就是七年了我看也不用特意挑日子,就三月三吧。这事儿交给御马监和礼部去办。” 七爷笑笑,自怀里掏出几张字纸,“我查了八间铺子的账,估摸着一年收益大约一万两,有两间没赚钱,有一间是赔的。” 万皇后不接,“我不耐烦看这些,铺子给了你就是你的。账目不用你亲自对,清水胡同那家车马行掌柜,叫曲融,为人挺老实,往常总账都交给他,你跟他要就行对了,三月三你也一道去,看看有没有顺眼的姑娘,不拘是谁家的,只要你瞧中了,我下懿旨给你赐婚。”说到此,目中忽地露出狡黠的笑容,“按制,你可以娶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咱们好生挑挑,把最拔尖的三个选出来都给你”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 83 章 ,芸娘犹豫着笑道:“我也不确定能否请得动,明儿我去试试。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有劳, ”七爷展颜, 唇角微弯,绽出个清浅的微笑, “后天此时,我在这里等。” 精致的眉眼因这笑容变得愈加生动,即便是稍嫌苍白的肤色也掩饰不住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那种高雅清贵。 芸娘有片刻的愣神, 支吾道:“万一严姑娘有事” 七爷淡淡地重复一遍,“后天此时,我在这里等。” 语气轻且低,却莫名给人一种不容拒绝不容忽视的笃定与沉着。 芸娘只得应了, 送走七爷后, 考虑了好一会儿, 提着两盒点心再度来到东堂子胡同。 严清怡并不觉得意外,芸娘一出手就是二百两, 东家肯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去见外男也不成问题,在济南府的时候, 她不知道对净心楼的茶酒博士说过多少好话,陪过多少笑脸才能进到楼里去卖杏子;到笔墨铺子买纸笔,跟小伙计因三文两文钱能争论一刻钟;还有在集市上摆摊卖绢花, 不也是要面对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 大姨母却有些犹豫, “要是阿平或者阿康在, 可以让他们陪你过去, 可现在?” 芸娘笑道:“陆太太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严姑娘怎样去就怎样回来,绝对一根毫毛都少不了。要是有个磕着碰着的,不用太太动手,我自个就把锦绣阁一把火烧了。” 大姨母禁不住笑,“你这张嘴啊,石头也能被你说得开了花。” 芸娘道:“我就权当陆太太是夸我了,后天辰初,我亲自过来接严姑娘。” 过得两天,严清怡吃过早饭,将做好的两条裙子都包好带着。 辰初刚过,芸娘就坐了马车过来接人,又对陆太太保证一番,绝对毫发无伤地把严清怡送回来。 大姨母笑着叮嘱严清怡几句,又板着脸吩咐春兰与冬梅两声,让她们去了。 途中,严清怡问道:“贵东家没说见我做什么?” 芸娘如实道:“那天他来对账,我说以后想请你走亲访友时候穿着我们店里做的衣裳。实话给姑娘说,我们绣娘个顶个的好手艺,做一条裙子的工钱不算贵,主要还是往外卖布料。姑娘穿我们做的裙子出门,要是别人问起来,正好给我们店打个口碑。但凡提了姑娘名头来的客人,我们都让一分利。” 严清怡莞尔,“说起来我也不亏,隔三差五有新衣裳穿,还都是静心缝制的。” 芸娘爽朗地笑道:“对,这样两下得利才能长久。姑娘相貌跟气度摆在这儿,性情也温和,人缘肯定好再说句大实话,如果真是那种公侯家的姑娘小姐,我也不敢开口提这种要求。” 言外之意,也是相中了她门户低。 严清怡能够理解,这事如果换成魏欣或者何若薰,她们肯定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她们府上既有专门做针线的妇人婆子,又不缺这点衣裳银子,犯不着因为些许蝇头小利跟商贩结交。 严清怡却不同,她缺的就是银子。 她想开一间谋生的小铺子,然后把东四胡同的房子彻底整修一遍,重新换上得用的家具,上次时间太紧,屋里的柜子橱子都是凑合的,再然后薛青昊如果真学武学得好,说不定也要来京都考武举,还得把一路的花费和住店的费用留出来,还有严青旻 袁秀才至今没给她回信,也不知严青旻是否去读书了。如果继续读,就得准备束脩也将来科考的银钱,如果没有读,也得备上些银子以便他将来成亲所用。 严其华是彻底指望不上的。 济南府又没有来钱的路子,她倚仗两世为人也不过只能勉强糊口,两个弟弟更没有法子了。 一路思量着,也就到了双碾街。 上次来时,刚进腊月门,正是置办年货的时候,双碾街的行人是摩肩擦踵,马车根本赶不进来。 现在街道上明显冷清了许多。 芸娘无奈地笑,“每年就这个季节生意最惨淡,在济南府有时候一天都没个客人上门,京都比济南府强,每天还能有十几位客人,而且因为三月三的桃花会,这几天接了好几桩大生意。” 话音刚落,马车缓缓停住。 春兰当先跳下车,回身将严清怡搀扶下来。 锦绣阁门前已经停了一辆车,很普通的黑漆平顶车,马却长得神俊矫健,毛发乌黑油亮,车夫也魁梧,站着马车旁像是铁塔般,挡住了往锦绣阁去的路。 因为有了上次罗雁回驾车挡道的前车之鉴,严清怡不想再横生是非,正要从另一边绕过去,那车夫侧身说了句“对不住”,自动让开路。 严清怡极为意外,抬眸,正瞧见他深褐色裋褐旁系着块四季如意纹的墨玉。 墨玉不如碧玉及白玉出名,但正以为不常见,价格也很昂贵。 一个赶车的车夫,穿着普通的细棉布裋褐,竟然佩戴着远非他身份可以匹配的墨玉。 严清怡心生诧异,却不敢多看,飞速地收回了目光。 只听芸娘问车夫,“万爷来了?” 车夫“嗯”一声,“来了有一阵子。” 见芸娘与那人认识,严清怡放下心来,可听两人对话,原来这就是锦绣阁东家的车驾。 一个车夫竟能佩戴这般昂贵的玉,难怪锦绣阁能在好几处地方开分店。 严清怡感慨不已,迈步进入店中。 店里约莫五六位客人,姓王的绣娘正在帮她们挑选布料,见严清怡进来,笑着招呼一声,“严姑娘”,又对芸娘道:“东家已经来了,还在楼上靠里的屋子,张嫂子在跟前伺候。” 芸娘点点头,与严清怡一道往楼上走。 刚上楼梯,就听到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从里间传来,张嫂子满脸不安地站在门口,见到芸娘像是见到救星般,急忙迎上来,指指屋子,“咳了好一阵了,我原想倒杯茶来,里头小哥说不用。东家不喝外头的茶。” 芸娘悄声道:“那就算了,你下去吧。” 严清怡悄悄探过头,见万爷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支在太师桌上,脸涨得通红,似是极为痛苦的样子。 旁边穿蟹壳青裋褐的随从垂手立着,神色平静,仿似根本没有听见似的,既没有帮那人捶背顺气,也不曾递上茶水。 又过片刻,万爷才止住咳嗽,慢慢抬起头,正瞧见在门口张望的严清怡。 严清怡不意被察觉,本能地往旁边闪避,就听屋内传来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吧,我这病是天生的,不过人。” 严清怡看一眼芸娘,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芸娘笑着介绍,“万爷,这就是先前提到的严姑娘。” 严清怡屈膝行个礼,“万爷。” 七爷心头一阵苦涩,他近来跟着青柏习练吐纳功夫,自觉身子比往常轻快些,咳嗽也见轻。足有大半个月没这样严重地咳了,没想到在她面前竟又来了这么一回。 他不知道自己咳嗽时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每次咳完瞧见小郑子眼中深深的同情,他也能猜想到自己看起来如何的痛苦。 为什么偏偏让她看到自己虚弱不堪的模样? 七爷暗叹口气,调整好气息,伸手指了旁边的太师椅,“严姑娘请坐。” 严清怡见芸娘站着,她也不好大剌剌地坐下,便解开手里包裹,笑盈盈地道:“这两条裙子是才做好的,请万爷跟芸娘过目,不知能不能穿得出去?” 一条是六幅的层叠裙,用湖蓝纱做的,上下共有四层,每层都细细地捏了褶子,皱褶处掩在上一层的下摆处,裙摆自上而下逐渐蓬松,仿若自高空飞流直下的涧水,飘逸若仙。 七爷点点头,示意严清怡抖开第二条。 第二条却是用银条纱做的,也是六幅罗裙,却没有分层,而是直垂下来。可裙幅上却星星点点地缀了十几朵粉红色的桃花。桃花是用水红色的府绸剪成,为免绸布抽丝,四周用银红丝线锁边,最后用黄色丝线缝到罗裙上,那点黄色正在桃花中心处,正巧做成花蕊。 看上去栩栩如生,如梦似幻。 芸娘看呆了眼,片刻才低呼出声,“真好看,怎么想出来的?” 严清怡面上显出一丝得意,笑道:“这几天总听别人谈论桃花会,眼前就想起风吹桃花如雨,洒落满身的场景,就做了这裙子。” “果然没看错你,”芸娘赞叹,侧头问七爷,“万爷觉得如何?” 七爷瞧着严清怡温婉明媚的笑容,喜悦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洋溢出来,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严姑娘的确是兰心蕙质,裙子看着极为不错,可要想真正在京都流传开,必须穿出去让人看见。今日贸然请严姑娘前来,也是想问姑娘,三月三那日可愿意去南溪山庄一游?” 三月三,京都有头有脸的勋贵权臣都会在南溪山庄赏桃花,如果能在那里亮相,可想而知,锦绣阁的生意必定会大火特火。 芸娘立刻领会到七爷的意图,眸中闪着光彩,热切地看向严清怡。 严清怡稍愣,摇头道:“不愿意。” 七爷直直地盯着她,“理由?” 严清怡不想说出“无聊”这个原因,便敷衍地笑笑,“听说那是贵人游玩的地方,我一介平民上不得台面,怕当众失礼,反而影响锦绣阁的声誉。” 她仍是穿着上次那件绣着腊梅花的象牙白棉斗篷,许是热,斗篷只松松地披着,露出里面丁香色的袄子和灰色间着浅紫色的百褶裙。墨发绾成个圆髻束在脑后,戴了支浅紫色的珠簪,看上去素雅轻盈。 那双眼眸骨碌碌乌漆漆的,分明不曾说真话。 七爷唇角微弯,含笑问道:“此言当真?” 严清怡抬眸望过去。 此时已近午时,温暖的阳光自窗棂间照射进来,正照在他苍白到几近透明脸上,他面目精致,一双凤眼幽深黑亮,像是静水寒潭,沉静得似乎能照见人的心底。 许是嫌屋里不透气,窗扇开了条缝,有料峭春风自缝隙中钻进来,说不上冷,却让人神清气爽。 严清怡蓦地想起来,这个人她曾经见过。 济南府的净心楼,阳光也是这般地照着他精致的容颜。 他唇角噙一丝浅笑,轻声问:“要是我不赏呢?” 罗雁回回答说:“别担心,七爷不赏,小爷我赏”,说罢递给她一角碎银子。 严清怡倏然心惊,感觉风似乎大了些,吹得她有些发冷。 这时,旁边随从抖开一袭斗篷给万爷披在身上。 那斗篷是蓝底联珠团花的纹锦,系带上坠着一对龙眼大的碧玺石。 毫无疑问,他就是魏欣所说,跟圣上一母同胞,自幼体弱多病极少出宫,而且是上次从水里救出她,却被她一脚踢下去的七爷。 难怪呢,说起一帖难求的桃花会,会用那般浑不在意的语气。也难怪,赶车的车夫会佩戴那样珍贵的墨玉。 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却纡尊降贵地召见她。 难不成就为了几件衣裳,就为了锦绣阁? 皇室受万民供奉,有花不完的金银财宝,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他会将锦绣阁的生意放在眼里? 严清怡可以肯定,这位七爷根本就是来算帐的。 七爷能找出她来太简单不过,宫外有锦衣卫,宫内有东厂,就是在京都找只狗也能找出来,何况她这个有名有姓的大活人。 不管是出自好心还是出自别的想法,总之他救了她,她却将他踢进湖里。 该不会,他那时候落下的咳嗽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吧? 严清怡越想越心惊,膝头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低声道:“七爷” 芸娘低声纠正她,“是万爷,不是齐爷。” 七爷解释,“我在家中行七,叫七爷不为过,”低头看着严清怡,温声道:“地上凉,你起来回话。” 虽然已经是二月中,天气开始转暖,可地面仍是湿寒冷硬。只短短这会儿工夫,严清怡已觉得寒意渗过膝裤,自膝盖处丝丝缕缕地弥漫过来。 她不敢大意,忙站起身,后退两步,低眉顺目地站在芸娘身旁。 直垂的刘海遮住了她半幅面孔,七爷只瞧见她白如编贝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印出浅浅的齿痕。而她的手垂在身侧,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完全不是适才言笑晏晏的样子。 七爷暗叹声,放软了声音再问:“三月三的桃花会,你想不想去?” 严清怡又咬下唇,不假思索地认了怂,“我去”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 85 章 ,严清怡她们出门已经算早了,没想到比她们早的人比比皆是, 隔着老远就听到吵吵嚷嚷的说话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因为车辆实在太多, 马车根本没法往近处走,只能停在百丈开外的空地上。 大姨母嘱咐两人戴好帷帽, 下了马车往南溪山庄门口走,一路见到不少衣饰华贵打扮入时的女子,严清怡很想四下看看魏欣来了没有, 可为了保持仪态只能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有几人步子快,超过她们后又好奇地回头打量她们。 蔡如娇颇为得意,小声道:“她们在看咱们的衣裳,肯定羡慕得不行。” 大姨母也很是自得, 脸上始终挂着矜持慈爱的笑。 不多久就到了南溪山庄门口。 门口有数十名军士守卫, 左边门口供男子进出, 并不需要请帖,男子需交上十两纹银, 然后军士搜查身体见没有夹带凶器就可以放行。十两纹银对于显贵勋爵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小户人家是不小的一笔花费, 设置这样的门槛可以避免部分街痞闲汉或者无聊之人混进去冲撞女客。而且,对于礼部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右边的入口专供女宾通行,进入者需向军士展示请帖, 经军士查验过才可以进。一张请帖可进三人, 每人只能带一位下人。 大姨母带了雨荷, 蔡如娇带了朝霞, 而严清怡则带了春兰。 军士认真地验过请帖, 又朝几人身上扫几眼,伸手指着一条石子小路,“夫人小姐沿着小路直往前走,可见到一条小溪,那里便是女宾游玩之处。” 大姨母笑着谢过他。 小路约莫四尺宽,只可容两人并行,每隔十丈便有两名军士守在路旁,一是保障女客安全,另外也防止男客无礼。 严清怡自动在退后一步,偷眼往四下打量,见不远处架着好几处台子,有赤着上身打拳的精壮汉子,也有摇着折扇吟诗作赋的儒雅文士。因为康顺帝要来,想必这些人也是卯足了劲儿展示自己的才能,以便得到在圣上跟前露脸的机会。 走了约莫一柱香的工夫,果真见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小溪对面是一大片桃林。此时正是花期,桃花开得极盛,放眼望去,灼灼芳华。 “真漂亮,”蔡如娇低呼一声,当先走过竹桥到达对面。 桃林旁边的空地搭建了两排帐篷以供客人歇息,帐篷前面挂着薄纱帘子,有的是烟霞色门帘,有的则是天水碧门帘。如果不爱见生人的宾客可将帘子掩上略作遮挡,若是喜欢热闹的可以任由门帘开着,以便随时跟过往宾客打招呼。 宽阔的草地上另摆着十几张藤桌藤椅,有两张藤桌旁边已经坐了人。 大姨母正犹豫着该往哪里去,便有穿着官绿色比甲姜黄色罗裙的侍女笑吟吟地上前行礼,“敢问夫人如何称呼?” 大姨母略欠身,笑道:“夫家姓陆,在兵部武选司任员外郎。” “见过陆太太,”侍女再度屈膝福了福,指着左手边挂着烟霞色门帘的帐篷道:“陆太太跟两位可任选一间稍事歇息。” 大姨母应声好,谢过侍女。 蔡如娇左右瞧瞧,俯在严清怡耳边道:“为什么分两种颜色,是不是按官职区分的?最前头中间那间最大的帐篷肯定是皇后娘娘歇息之处,天水碧的离皇后娘娘近,咱们离得远。” 严清怡笑着点头。 前世,柔嘉公主是在最中间那顶大帐篷召见各家姑娘的,这世既然万皇后要来,那么大帐篷肯定就该是万皇后歇息的地方。 而挂天水碧门帘的帐篷是礼部选出来,家中有适龄姑娘,待会儿要被万皇后召见的人家。她们自然要离得近一些,而严清怡跟蔡如娇纯属来打酱油的,只能在较远的烟霞色帐篷。 大姨母带着两人正要往那边走,忽听一管粗嘎的声音嚷道:“三娘,严三娘。” 这声音,除了魏欣再不会有旁人。 严清怡抬头,就瞧见自旁边同样烟霞色门帘的帐篷里走出一人,正是魏欣。 魏欣亲热地摇着严清怡的手,“我刚才溜达两圈没看到你,真是太无聊了,你怎么不早点来?” 严清怡抚额,“这还晚?我们出门已经够早了。” 魏欣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蔡如娇走进隔壁帐篷,“咱们就在这里说话。” 大姨母见状,摇摇头笑着走进魏家帐篷跟钱氏说话。 进得帐篷,魏欣上下打量番蔡如娇,又打量严清怡,夸赞道:“你们是自己府上做的裙子还是在别处做的,真好看。” 严清怡尽职尽责地为芸娘拉人气,“是在锦绣阁做的,上次我那条十色的月华裙就是锦绣阁做的,不过是济南府的分店,他们家总能想出新奇样子,做工也好。” 魏欣点点头,“是双碾街那家?我记得以前谁提过来着。” “张芊妤提过,”蔡如娇提醒道。 魏欣连声道:“对对对,就是她,回头我也去做两条裙子。” 这时,魏欣的丫鬟碧玉端了茶水点心来,蔡如娇惊讶地问:“你们还带着茶壶来?” 魏欣“噗嗤”笑道:“谁家出门带这些东西,咱们今儿不是来参加花会吗,宫里头的人准备得可齐全,就在中间皇后娘娘的帐篷后头,专门有烧水沏茶的。不光是茶水点心,就是玩的纸鸢c毽子还有百索恐怕都备着。” 蔡如娇咋舌,“样样都从宫里带出来,多麻烦。” 魏欣笑笑,“圣上跟皇后仪驾出行,肯定要备得周全,万一哪样错漏了,可不是小事儿。” 蔡如娇点头称是。 严清怡开口问出心头疑惑,“我听说好多人都捧着银子求不到桃花会的请帖,你们家哪里来得多余的?” 魏欣并不隐瞒,“是司礼监的范公公送的,共送了五张。我四姐本是要来的,可她脸上生了桃花癣,红了大半边脸,没法见人。我怕无聊,就给你们和阿薰都送了请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抽出工夫过来。” 自从腊月初六给李氏姐妹接风之后,严清怡再没见过何若薰,算起来也将近三个月了,便问道:“她最近很忙吗,为什么抽不出空?” 魏欣迟疑番,挥手将三位丫鬟打发出去,这才道:“你们也不是外人说起来阿薰真够倒霉的,她那位表姐要给忠勇伯做小,李太太天天在何家哭闹,何夫人身体不好,还不都是阿薰应付?” 这怎么可能? 李家进京才三个月,啥时候跟忠勇伯扯到一起了? 再说,不是常兰要给忠勇伯当续弦,李姑娘跟着掺和什么? 堂堂嫡出姑娘,为啥想不开给人做小? 严清怡百思不得其解,惊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竟是没听过半点风声。”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谁愿意往外张扬?”魏欣撇撇嘴,颇为不屑地说:“要不是我娘还给忠勇伯和常家说亲,我也不见得知道。正月十八那天云家请客,你不是生病没去吗,我身子不爽利也没去,阿薰和李家姐妹去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反正李姑娘好像多喝了几盅葡萄酒,在客房休息,然后忠勇伯不知道为啥进去了。” 严清怡下意识地觉得此事跟云楚青脱不开干系,可魏欣既没亲见,她也不好凭空给云楚青扣帽子,只追问道:“那云家跟常家的亲事呢,没戏了?” “还照样结亲,”魏欣无奈道:“正月十九,元娘跟我娘说,要退了常家的亲事,换成跟李家结亲,她前头刚走,忠勇伯又来,说常家的亲事不能退,李姑娘只能以妾的身份进门。我娘因这事着急上火,正月里气得满嘴生疮,还是请太医开了败火清毒的方子才好。我娘也后悔,早知道不掺和这家子的事情,现在被缠上了,推也推不脱。现在倒是说定了,李姑娘三月里先进门当小,八月份娶常兰过门。” “可惜常兰的人才了,又不是嫁不出去,给人当续弦也就罢了,又闹出这一桩来,不得膈应死?常兰的娘亲是怎么想的?” 魏欣重重叹一声,“常兰也是没法子,她娘是后娘,底下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十月初成亲,她今年一定要嫁出去,这都三月了,即便立马退掉云家,也来不及另外相看别的。而且,忠勇伯亲自去常家赔礼道歉,面子给得足足的,聘礼也给得多。常兰她娘才不舍得这门亲事呢。”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 严清怡颇为常兰感到惋惜,可又有种感觉,常兰性情爽利说话干脆,如果忠勇伯真心求娶,未必不能在云家立足。 思量一阵常兰又思量李姑娘。 想来,云楚青原本是要算计自己的,可她装病没去,就把主意打在了李姑娘头上。 云楚青算盘打得好,是要忠勇伯把强势的常兰退掉,换成李姑娘。 两位李姑娘性情都算温和,既然中了招,就不可能是个太有心计的。 眼下又有这桩丑事被人拿捏,在云家怎可能抬起头来? 内宅里照样是云楚青一手遮天。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云楚青不但没摆脱掉常兰,反而又给忠勇伯纳了个妾。 以后忠勇伯妻妾双全,云楚青那点龌龊的想法恐怕实现不了了。 严清怡摇头,不愿再为云家的丑事伤神,便站起身笑道:“今儿天气好,咱们往外面看看桃花,顺道瞧瞧阿薰来了不曾?” 魏欣跟蔡如娇都道好。 三人一起走出帐篷。 草地果然有人在放纸鸢,一只做成老鹰状,飞得极高,另一只是素绢画得工笔美人,不知是纸鸢的问题还是放的人水平差,美人飞着飞着就扎到地面上了。 不大工夫竟然栽下三四回来。 严清怡低声道:“这美人真够惨的,如果是真人,那张脸就没法看了。” 魏欣乐得“哈哈”笑,“你们想不想放纸鸢,我打发人也去要一只?” 严清怡摇头,“我不会放。” 蔡如娇却热切地道:“我也不会,但是可以学着放嘛,咱们一起去挑只好看的。” 三人正打算去要纸鸢,却听溪边传来阵阵骚动声,严清怡回头一瞧,见一行人踏上竹桥正朝这边走来。 为首之人穿着青莲色绣银色缠枝花纹的交领长袍,腰束蓝色镶白玉腰带,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天生带着几分缠绵缱绻,相貌极其俊美。 身后紧跟着,穿鸦青色团花暗纹杭绸直缀,眉目端秀神情疏朗,身姿挺拔如同草原上的白杨树的。 最后一个年纪明显小一些,穿件绯色绣兰花的直缀,脸上挂着得意的笑,眼眸不安分地四下骨碌碌地转,明显有些不太着调。 魏欣悄悄给严清怡介绍,“当头的是三皇子楚烨,中间那人是四皇子楚炜,最后头那个是五皇子楚炤。” 严清怡早已知道,却仍装作头一次听说般点点头。 蔡如娇也压低声音道:“上次离得远看不真切,这会看清楚了,就属三皇子相貌”尚未说完,目光突然变得呆滞,怔怔地看向某一处。 严清怡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就见不远处的桃树下,有人穿一袭宝蓝色直缀正跟内侍说着什么,恰有风来,桃花纷落如雨,漫天飞舞的桃花瓣中,那人的微笑如春风拂面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 87 章 ,仿佛又是那个夏夜,她躺在四面透风的草棚子里, 耳边是蚊子不停歇的鸣叫声, 抬头是阴沉沉的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有的只是茫无边际的黑暗。 想起往事, 严清怡浑身发抖,明明是阳春三月的正午,阳光温暖宜人, 她却生生沁出一身冷汗,细棉布的中衣被濡湿,紧贴在后背上,冰凉刺骨。 正呆愣着, 忽觉衣袖被扯了下, 却是大姨母面带愠色地看着她, “快坐下,旁边侍女招呼你好几声。” 严清怡侧头, 见身后站着位脸庞圆圆的侍女,忙歉然地解释, “实在对不住,我想事情入了神,没听见。” “不妨事, ”圆脸侍女恭敬地指着旁边椅子, “严姑娘先请就坐。” 椅子左手边是大姨母, 再往左是蔡如娇, 而右手边就是郭蓉。 严清怡下意识地不想跟郭蓉挨着, 但侍女已经指定了座位。她刚才已经有些失态,万不能再做出无礼之举。况且,郭蓉苛待她是前世的事情,而今生她们是头一次见面,并不曾有过交集。 严清怡硬着头皮坐下,身体有意往大姨母那边靠了靠,又对郭蓉笑笑,“郭姑娘。” 郭蓉审视般打量她几眼,视线在她裙子上停了片刻,点点头。 圆脸侍女从托盘递过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棉帕,“严姑娘擦把手。” 棉帕用温水绞过,摸上去热乎乎的,非常舒服。 严清怡仔细地擦过手,仍放回托盘中,客气地说:“有劳。” 圆脸侍女友善地笑笑,躬身退下去。另一个长脸侍女笑道:“还有两家女眷尚未过来,请太太姑娘们先喝口热茶,且请稍候片刻。” 执起茶壶,顺次给大家倒上茶。 郭蓉端起茶盅轻轻喝两口,赞道:“不错,是明前龙井,我今年还没喝过龙井,倒是在这里尝了鲜。” 严清怡也啜一口,品了拼。茶是明前茶不假,可尝着口味更像是去年的陈茶,而不是今年的新茶。 此时正值采茶时节,茶农采摘了茶叶炒制出来,就算是快马加鞭送到京都,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工夫,现在哪里喝得到? 再者新炒制的明前茶鲜嫩,茶汤碧绿,而眼前的茶香味更馥郁些。 只是,这种小事完全没有必要较真,严清怡只当没听见,一笑置之。 这时,有侍女引了另外两家女眷过来,一家是母女三人,夫家姓顾,在鸿胪寺任右少卿,另一家则是姑嫂两人,家里姓秦。 侍女给彼此引荐过,众人少不得又寒暄几句。 秦姑娘长得一副白净的圆脸孔,看上去很喜庆,也很喜欢说话。刚坐定,就笑着对蔡如娇道:“刚才放纸鸢的时候就注意你了,还盯着你看了好半天。你的裙子真漂亮,而且匠心独具,我们都是在裙子上绣花,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缝上去的。老远一看,跟真的似的。”又夸严清怡,“你的裙子也好看,不知是在哪里做的?” 严清怡微笑,不假思索地回答:“在锦绣阁的,就是隆福寺附近,双碾街的那家,很好找,门脸特别大。” 郭蓉惊讶地说:“我的衣裳也是在那里做的,她们没说有这种式样的。” 严清怡笑道:“想必郭姑娘去得早,这是新出的样子,出了没几天。” 郭蓉顿时拉下脸子,嘀咕道:“不就是条裙子,有什么可得意的?” 跟前世一样,郭蓉最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起先,严清怡以为郭蓉点了名叫她去伺候是因为自己守规矩做事认真,等去了才知道,郭蓉是看不惯她的仪态,是特意将她叫到什么教训。 郭蓉要求她必须跪着回话,时不时指着她骂:“你腰杆挺那么直干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也常常带着她出去走动,当着一众宾客面前颐指气使地使唤她。 开始,严清怡既担心又期待,担心的是遇到以前的朋友,脸面上下不来,期待的也是遇到她们,或者能托她们打听罗雁回的下落。 去过几次才知道,郭家交往的也都是六七品武官家的家眷,跟她完全不在一个圈子。根本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严清怡没办法,只得苦苦忍着。 就像现在,她只是随口说句裙子是新出的样子,听在郭蓉耳朵里就成了示威得意。 严清怡颇有些无奈。 大姨母也听见此话,暗中朝严清怡使个眼色,示意少说话。 严清怡也不想多事,点点头,假借欣赏茶盅上的纹路,没再出声。 两位侍女将菜肴一道道呈上来,先是六碟冷盘,再是六道小炒,再然后是六道大菜,共十八道菜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最后又捧了只大汤盆过来。 圆脸侍女笑着介绍,“这是桃花鱼,才刚从通县那边的桃花村运来。太太姑娘们趁热尝尝。” 前世严清怡吃过桃花鱼。 苏氏在通县有处小田庄,附近的石潭里就有桃花鱼。桃花鱼只在桃花盛开的季节有,细如银丝非常难抓,得用细纱抽了丝制成网子来捞。 而且桃花鱼离不开水,捞上来约莫一个时辰就开始变得腥臭。 但是桃花鱼的味道极其鲜美,不管是用鸡蛋炒还是做成羹汤,都鲜美得恨不得让人咬掉舌头。 听说是桃花鱼炖的汤,严清怡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还真是有点馋。 圆脸侍女将羹汤盛到碗里,长脸侍女则一碗碗捧到宾客面前。 轮到严清怡时,因为她挨着大姨母近,跟郭蓉则有段距离,长脸侍女便从她右手边递上前,轻声道:“严姑娘请用汤。” 还不等放到桌子上,就见郭蓉胳膊肘一拐,碰到长脸侍女的手。长脸侍女根本没防备,一碗汤尽数浇在严清怡的罗裙上。 “哎呀,”秦姑娘正往这边瞧,惊呼出声。 长脸侍女吓得脸色苍白,“噗通”跪在地上,哀求道:“姑娘恕罪,并非我有意失手,实在是” 严清怡正要伸手接碗,将郭蓉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温声道:“你快起来,不管你的事儿。” “谢姑娘,”长脸侍女颤巍巍地起身,紧张地看着严清怡道:“姑娘可曾带了替换的衣裙,我伺候姑娘换一下?” “我等会去换,”严清怡点头以示宽慰,再转头换了严肃的面容,对着郭蓉问道:“郭姑娘就没话说?” 郭蓉无谓地道:“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严清怡道:“什么没注意,你分明是故意的?而且,你道歉也得有点诚意吧?” 郭蓉“切”一声,“故意的又怎么样,我刚才已经道歉了,你干嘛不依不饶的?再说不就一条破裙子,至于这般上不得台面?” 大姨母闻言,顿时沉了脸。 蔡如娇狠狠地盯着郭蓉,“郭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行了,行了,”颜氏笑着打圆场,“我们蓉儿自小被我娇惯得不懂事,陆太太,严姑娘多多包涵。你这裙子几两银子,我们赔。” 严清怡蓦地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端起圆脸侍女面前的汤盆,对准郭蓉将剩余的半盆汤当头倒了下去。 这一下,满座俱惊,齐齐发出惊呼。 旁边桌上的客人也都往这边看过来。 郭蓉根本想不到严清怡会来这手,顶着满头的蛋花和桃花鱼,不可思议地盯着严清怡。 “对不住,郭姑娘,”严清怡淡淡地说:“我已经道过歉了,郭姑娘别不依不饶的。再说,不就一身破衣裳,几两银子,我给你赔。我自小被爹娘娇惯的不懂事,郭太太和郭姑娘多多包涵。” 根本就是将适才郭蓉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郭蓉手指颤巍巍地点着严清怡,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满头的汤水顺着发丝啪嗒啪嗒往下淌,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颜氏震惊过后,很快缓过神来,大声嚷道:“你,你真是欺人太甚,都骑到我头上来了。有种的你别走,跟我到皇后娘娘跟前评理去。” 严清怡笑道:“郭太太哪只眼睛看见我要走了?评理就评理,就怕你不敢去。”侧头对长脸侍女道:“麻烦姐姐问问殿前女官,若是皇后娘娘得空,我跟郭姑娘一道前去论个是非。也请各位太太姑娘暂且留步,给我们做个见证。” 长脸侍女惊诧地看看严清怡。 严清怡笑道:“要是姐姐不方便,请把我的丫鬟叫进来,她可以去打听。” 长脸侍女应一声,“还是我去。”与圆脸侍女对视一眼,满脸绝望地走了出去。 严清怡脸上带着浅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郭蓉。 算起来她比郭蓉小半岁,身量也要矮上一寸,可周身的气势却远非郭蓉可比。 她知道,不管是颜氏还是郭蓉,都是欺软怕硬奉高踩低的主儿,遇到比她们强的,就拼命吹捧,遇到比她们弱的,就往烂泥里踩。 今儿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严清怡,不就觉得郭鹏是正五品的守备,郭蓉还有个在刑部当侍郎的堂伯父? 而且,颜氏母女想必觉得今儿皇后娘娘在场,一般人都会选择忍气吞声不愿多事。 可严清怡既不奢求皇子妃的名分,又没打算嫁到在场的哪位贵人家里,新仇旧恨加起来,她凭什么忍这口气? 郭蓉瞧着严清怡浑不在意的样子,先自生了怯意,再加上浑身汤水淋漓,非常不舒服,便可怜巴巴地对颜氏道:“娘,咱们回去换了衣裳。” 颜氏应声好,色厉内荏地对严清怡道:“你好自为之,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严清怡淡淡笑道:“郭太太走好,不送。” 看着颜氏母女离开,大姨母嗔怪地指着严清怡道:“你这孩子,气性怎这么大,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能忍忍,裙子脏了另做一条就是。” 严清怡笑道:“裙子事小,脸面事大。今天锅姑娘朝我泼鱼汤,我忍了,下次碗姑娘朝我倒茶水,我忍不忍?再下次,什么盆姑娘瓢姑娘,都莫名其妙地踩着我,我还要不要再忍?” “说得对!”秦姑娘赞道,“我亲眼看见,那位郭姑娘就是故意的,明明汤碗离她那么远” 话未说完,她嫂子狠狠瞪她一眼,秦姑娘闭了嘴,却友善地朝严清怡笑了笑。 经过这番闹腾,席上人再也没有心思用饭,却也不好先走,等到其它几桌客人陆续起身,大姨母也带着严清怡与蔡如娇离开。 长脸侍女正站在帐篷外面,见到严清怡,上前局促地道:“严姑娘,实在对不住,我人微言轻,没法见到女官。” 严清怡微笑,“没关系,此事若是过去就罢了,如果有人问起来,还请姐姐帮我做个见证。” 长脸侍女点头应好。 当夜,大姨母便对陆致说了此事,“这事明摆着是郭家不对,我也是觉得不能当众被人欺负就没拦阻,没想到阿清真是个气性大的,那么大一盆汤全倒人家姑娘头上了,又吩咐侍女请皇后娘娘。这下怕是把郭家得罪狠了”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 89 章 ,“七爷?”蔡如娇蓦地睁大双眼,低呼一声, “他怎么也在, 他说什么了?” 魏欣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道:“郭家母女去更换衣裳, 看见女官就拉着她哭诉三娘欺人太甚,说郭蓉是不当心碰洒汤碗,当时就道过歉还应允给三娘赔裙子, 三娘却不依不饶,把剩下半盆汤都倒她头上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蔡如娇气道:“一派胡言,皇后娘娘就容她信口开河?” 魏欣道:“我一听就觉得不可能,三娘又不是那种爱招惹是非的, 可女官言之凿凿, 皇后娘娘约莫是信了她, 脸拉得老长。后来另一个女官说,她听到的不太一样。皇后娘娘就把当时在你们席上伺候的两个侍女都叫了来, 两厢一对照,真相就出来了。” 蔡如娇道:“郭家母女真讨厌, 睁着眼睛说瞎话。幸好还有个人证,否则岂不莫名其妙就被泼盆脏水头上?” “就是,这两天说不定她们说你多少坏话呢?” 魏欣顿一下继续道:“皇后娘娘说郭家母女颠倒是非居心叵测, 又说三娘勇猛有余沉稳不足。” 蔡如娇又追着问:“七爷呢, 七爷说什么?” 魏欣笑道:“他没说话, 只在旁边笑, 也不能说笑, 反正似笑非笑的让人看不懂。” “我知道我知道,”蔡如娇抢着答,“就是咱们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抬头看咱们的那种笑,你感觉到没有,他在对着咱们笑,是真的笑哎呀,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要是我也在就好了,可以多看他几眼。” 严清怡无奈道:“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得能干,至少也得心眼好,我觉得七爷可不是一般人。” “怎么没用?”蔡如娇反驳道,“不是说秀色可餐吗,我觉得面对七爷我都能多吃两碗饭。天天瞧着这么清俊的人,得多幸福啊。” 魏欣“吃吃”笑几声,正色道:“阿娇我劝你,就隔着老远欣赏下美色就行了,别寻思其他的。七爷肯定不是个长寿的,说不准哪天就没了,退一步说即使身体好,皇室中的人,咱们根本招惹不起。” 蔡如娇顿觉黯然,片刻,长叹一声,“我知道,我没想别的。唉,算了,不跟你们说了。我没心情。” 严清怡隔着窗子看到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也跟着叹口气,对魏欣无奈地摇了摇头。 魏欣道:“也难怪阿娇动心,七爷那长相简直他似笑非笑地冲我看一眼,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直跳。” 严清怡笑道:“完了完了,这才见头一面就神魂颠倒了,至于吗?不过你不用替我表姐担心,我们本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七爷,过不多些时日也就忘了。” 魏欣点头道:“也是,好像七爷还是头一次在外头露面,反正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在桃花会也是第一次。不过,长相气度真是好,把那几位皇子比得没影儿了。” “长相好有什么用,”严清怡撇撇嘴,不屑地说,“如果是个身正影直的,就不会在别人家里宴客的时候跑到内院去。俗话说,有其主必有其仆,看他那个随从就觉得他不一定是个好的。” 魏欣也想起上次宴客之事,突然道:“对了,那个罗家二爷去辽东了,一半会儿回不来。” 竟是去辽东了,难怪上次赶车的换了人。 严清怡讶异了下,却不打算多问,思量片刻,鼓足勇气问道:“你待会儿直接回府吗?方不方便帮我送封信到驿站?” 魏欣爽快地答道:“没有哦不方便的,驿站离得不远,我让车夫拐个弯就成了,信在哪儿?” 严清怡打开柳条箱子,从最底下掏出封好的信,重新研墨将地址名讳写上去,吹干墨,递给魏欣,“麻烦你。” 魏欣扫一眼信皮,见是个男人名字,又瞧见严清怡羞怯为难的样子,突然明白几分,压低声音道:“这就是你说的,能和和顺顺,生活清贫寒苦也没什么的人?” 严清怡面颊“腾”地红了,却没有否认,点点头,同样低声道:“他去宁夏谋前程,应允三年后回来娶我。” “你呀,”魏欣盯着她,恨铁不成钢地说:“别人的事儿你说起来头头是道,怎么轮到自己就犯糊涂,这终身大事岂能随随便便地答应,如果他回不来呢?而且你这是私定终身,名声还要不要了?” “就是因为有这个顾虑,才没有定亲。他说,要是能回来,就风风光光地娶我,如果不能,我就另外许人。” 严清怡低着头,声如蚊讷,“阿欣,你不知道,在济南府的时候,有阵子我险些撑不下去,是他帮我扛过来,他也救过我。我没奢求荣华富贵,就想有个人能跟我一起撑着天。左不过是三年时间,我愿意等他我明白这不合礼数,不敢随意找人帮忙,可又着实记挂他” 以前写的信,不过是泛泛之谈,被人瞧见也没有失礼之处,可昨天写的,却是诉尽衷肠。严清怡真的不放心交给孙婆子。 想一想,见面既不可能写信也是这般不便,不由觉得心酸,眼泪簌簌而下。 魏欣忙道:“我又没说不帮你?你”掏出帕子给她拭泪,“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可你千万得注意,一定不能被人知道了。” 严清怡接过帕子,可泪越拭越多根本止不住,索性一把抱住魏欣,呜咽道:“阿欣,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不管什么事,你都会帮着我。” 前世,在郭家,还有件令她万般不愿想起的往事,每每想起来都让她恨不得去死。 郭蓉带着她四处参加花会宴请时,曾经遇到一个人。 严清怡至今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她姓陈,长相很普通,个子也不高,说起话来有些磕巴,总是跟在她堂姐后面。她堂姐与郭蓉等人经常以学她说话为乐。 就有那么一天,郭蓉等人在湖边钓鱼,因怕惊了鱼,把丫鬟们远远地打发走了。 那个陈姑娘也属于不被待见的,被一并撵出来。 陈姑娘磕磕巴巴问她是不是姓罗,说有个说话声音很粗的魏姑娘,四处打听她的下落。 她一听就知道是魏欣,便请陈姑娘帮忙给魏欣带个口信。 后来颜氏病重,郭蓉好长时间没有参加过宴请,她也没有机会再见到陈姑娘。 郭蓉有位兄长,叫做郭进。 有天郭进拦住她,说他那里有封信,是魏五写的,让她随他去拿。 她当时有些熬不下去了,把魏欣当成了救命的稻草,尽管觉得不妥当,还是跟了他去。 郭进拿出信来,却不给她,笑眯眯盯着她瞧,“听说你是阁老家的孙女儿,我还从来没玩过大家闺秀,你好好伺候我,我就把信给你,往后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管饱阿蓉再不敢打骂你,如何?” 她怎可能应? 但是又急切地想看到信,跪在地上一遍遍地求他。 郭进拿出四封信挨个看了看,挑出一封来,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狞笑着道:“这样吧,强扭的瓜儿不甜,大爷我向来怜香惜玉,就给你点时间考虑考虑。今儿你让我亲个嘴儿,我先把这头一封信给你。” 说着,不等她反应,就朝她压下来,满嘴臭气熏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拼命推却推不动,反而被他箍得更紧。他滴答着口水的舌头往她脸上蹭,手不安分地往她衣襟里塞。 她无计可施,张嘴咬在他下巴上,趁他吃痛,夺过信就跑。 回屋之后赶紧掏出信,信上写着槐花胡同口有家面馆,经营面馆的两口子是魏府下人,让她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跟做饭的妇人说。 她泪如雨下。 她认得那个妇人,每次经过面馆,妇人都会站在门口和善地冲她笑,有时候还问她在郭家过得好不好。 她爱面子,捱了打骂从来都是忍着,不肯被别人瞧出来。 所以每次都说很好,很好。 信是半年前写的,面馆两个月前关张了,据说是男人不当心摔了腿,回乡下养病了。 她明白魏欣的意思,如果她过得不好,魏欣会想法替她换个主家。她是官奴,只能买卖不能赎身,除非满了十年,或者经过官府特赦。而那个时候,罗家案件余波未消,谁也不敢冒着触怒天颜的风险开出赦令。 可她每次都对妇人说很好很好。 郭进那里有四封信,那就是说魏欣至少给她写过四封信,她却从没回过只言片语。 仅有的希望不曾点燃就已然破灭。 而且清清白白的身体也被郭进的爪子碰了。 她既是绝望又是羞惭,俯在床前哭成了狗。 第二天,郭蓉就四处找她的玉簪子,诬陷她偷了东西。 转世为人,严清怡从来不愿想起此事,仿佛不去想,那件事就没有发生过。郭进没有用湿嗒嗒的舌头舔她的脸,而那双脏兮兮的爪子也不曾伸进她衣襟里。 可在桃花会见到郭蓉,结痂已久的伤痕重又被扒开,血淋淋地摊在她面前。 魏欣又跟前世一样,坚定不移地支持着她。 前世,她们自幼相识,先是一起玩儿,慢慢才好起来的,而这世,才认识不过半年,魏欣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对林栝的思念,对魏欣的感激,对将来生活的渺茫尽都压挤在一起,骤然迸裂,一时教她无法承受。 严清怡哭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收住泪。 魏欣出去吩咐春兰端了水来,不用丫鬟伺候,自己拧了帕子给严清怡擦脸。 严清怡忙接过来,羞赧道:“不好劳驾你。” 魏欣笑道:“这会儿想起来客气了,刚才看着跟仇人似的,抓着我哇哇哭,非得糟践我这衣裳你看看怎么赔?” 她穿得是杭绸褙子,肩头被洇湿了好大一片,待会儿干了肯定会有水印。 严清怡去开衣柜找衣裳,“你先穿我的,等我再做件赔给你。” 魏欣拦住她,“你比我高,你的衣裳我穿不了,反正看不太出来,我给你寄过信之后就回家,不用换来。你禁足在家没事干,倒是给我做条裙子,我过生日的时候穿,就不另外收礼了。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五月初七的生辰。” 哪里有特特把生辰说出来,好叫别人准备送礼的? 也就是魏欣能做出这事来。 严清怡失笑。 她怎么会不知道魏欣的生辰? 魏家有棵紫薇树,每当魏欣过生日就开得满树粉紫的小花,绚烂夺目,紫薇树还怕痒,碰触它的枝条,会抖动不停,很有意思。 以前她们最爱在紫薇树下看魏欣摆弄纸笺。 魏欣对各种纸张纸笺情有独钟,不但喜欢收集纸笺而且常常自己熏制,不管什么样的花儿,但凡她觉得好,就揉碎了磨出花汁熏染纸张。 熏出来的纸有些清爽淡雅,有些难闻得要命。 魏欣把好闻的自个儿留着,难闻的就送出去,时间一长,她们几个知交好友最怕的就是魏欣送纸过去。 严清怡打定主意,一定要给魏欣好好准备生辰礼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 91 章 ,片刻,轻声道:“俗话说得好,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嚣张了这些时日,也该消停消停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青柏听出话音来, 开口道:“我去槐花胡同跑一趟,封了她的嘴?” 七爷思量会儿,点点头, “略施惩戒即可,倘或她仍不知错,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尝尝被人诬陷的滋味。” “好, 我这就去。”青柏心里有了数, 躬身离开, 回去换了身玄色裋褐,塞一张玄色帕子在怀里, 大步往槐花胡同走。 小郑子端着茶壶轻手轻脚地进来,给七爷续上热茶, 笑着问道:“爷是要接着挑石头还是看会儿书?” 七爷瞧一眼窗外清淡的月色,“夜了,对着灯烛颜色看不真切, 等明儿再挑罗雁回最近没写信来?” 小郑子梗一下, “没有, 就过年那会儿写信给爷拜年, 然后再没来信。爷有话交代他?” 七爷笑笑, “这小子,被拘了这么些年,终于撒丫子了,连主子都忘了。我没话交代他,就是想知道他去了大半年,当初吩咐他的话想清楚了没有。” “那我写封信去问问?”小郑子道。 七爷摇头,“不用,他要是想回来,自会写信来。” 言外之意,罗雁回可能不想回京都了。 小郑子退下去,恨得牙根痒痒,心里直将罗雁回骂了千回百回。 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走之前说得好听,说隔上十天半个月就给七爷写封信,开头两个月还成,每个月总有三封信过来,可这次,都两个多月了,只言片语都没有。 肯定是把七爷忘了脑后边去了。 七爷待他多好啊。 罗雁回不爱看书,七爷拖着病重的身子督促他读书写字,还亲自写字帖告诉他临摹。罗雁回脾气急,不管宫里宫外断不了捅篓子,都是七爷给他擦屁股。 还有上次,要不是罗雁回把那个严姑娘推到湖里,七爷至于病情加重,直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小郑子一边骂,手头上却没闲着,灌了汤婆子塞进内室的被窝里,又沏了滚烫的热茶温在暖窠里,最后把窗子打开,透了半刻钟凉气,才仔细地关紧。 亥初刚至,七爷合上书,走到內室,宽衣就寝。 小郑子替他将帐帘掩上,把第二天要更换的衣裳摆在床头,环顾一下四周,觉得没有纰漏,举着灯烛离开。 夜色渐深,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墨蓝的天际,清清冷冷,周遭繁星点点,似是多情人的眼。 梧桐树上已经长出了新芽,枝条被夜风吹动,摇曳不停,地上细长的树影也随之飘摇不定,如果仔细看,会在那一团黑影中隐约瞧出个人形。 青柏蹲在树杈上,静静地盯着不远处透出昏暗烛光的窗户。 少顷,东次间的窗户暗下来,厅堂里却亮起来,再过会儿,烛光变得更加微弱。 青柏无声地顺着树干滑下来,猫行至廊前,伸手自舌尖蘸了点唾沫,悄无声息地在糊窗纸上捅出个小洞,凑上去看。 有个丫鬟合衣躺在靠西墙的罗汉榻上。 旁边烛台上,灯烛调得极暗,发出幽幽微光。 青柏从怀里掏出只吹管,对准小洞轻轻吹了几口,复放回怀里。过得片刻,掏出只瓷瓶,矮了身子,将里面香油滴了几滴在门轴处,起身,再取出一把尖刀,插进门缝里上下滑动几分,触及到门闩,稍微用些力气,一点一点将门闩拨开。 双手一推,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风随着吹进来,微弱的火苗经不住夜风,“呼啦”灭掉了。 借着浅淡的月色,青柏寻到门帘,闪身进去摸到架子床旁边,一把撩开帐帘。 郭蓉尚没睡踏实,被帐帘掀动的风声惊醒,睁开眼就看到个高大的黑影站在床边,不由自主地张嘴呼喊,“来人——” 话刚出口,就感觉一件尖锐冰凉的物事抵在喉间,头顶传来死板得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想死就尽管叫。” 郭蓉不禁抖了下,顿觉喉间刺痛,忙往后缩了缩,颤着声儿喝道:“你是谁,三更半夜地闯进别人家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青柏淡淡道:“就是觉得郭姑娘最近走亲访友挺忙碌,想让姑娘在家歇歇。姑娘觉得如何?” 郭蓉稍琢磨,很快醒悟过来,咬牙切齿道:“是她,是姓严的贱人!你说是不是姓严的指使你来的?真不要脸,竟然想出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我告诉你,趁早给我滚,我还能饶你一命,否则就等着我伯父抓你进牢狱。” “姑娘胆识不小,”青柏仍是淡淡的,将手里尖刀往前送了送,“郭振想抓我,他也得有那个本事,实话对你说,就凭严姑娘,她还没那个本事指使我。只不过是有人觉得姑娘四处颠倒黑白造谣生事,看不惯而已。” “我怎么造谣了,那天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姓严的贱人飞扬跋扈蛮不讲理。” 青柏冷笑声,“有句话叫做祸从口出,看来姑娘还没长记性,也不打算听我的劝告了。”顿一顿,又道:“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我饶过你这次,否则”话音刚落,手里尖刀往前送了送。 静静的夜里,仿佛有尖刀划破肌肤的声音传来,郭蓉只觉得喉间疼痛,有温热的东西顺着脖子往下淌。 她吓傻了,后知后觉地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问:“你敢!你敢来真的?” 青柏道:“我从来不开玩笑。记着,以后老实点,别再让我听到街面上有任何闲言碎语,否则我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今儿我顾着你的脸面,下一次我会在你脸上刻上贱人两字,让你永远出不了门。倘或你还不安分,我会把你剥光衣裳挂在树上。你既然不想要脸,我早晚会成全你。” 说罢,身形一闪,顺着原路出门,不过几个纵身便消失在清浅的月色下。 第二天,便传来郭蓉卧床不起的消息。 而陆致的脸色始终没有好过,每天回家都阴沉沉的跟灶底黑灰般,话也不肯多说一句。 大姨母试探着问起来,陆致顿时像点燃了的爆竹,一下子就炸起来,“还不是你那个好外甥女?你可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说是我教养不当挑唆她生事,还要考功司去察我往年考绩卷宗,折子都呈到恩师案前了。” 大姨母大惊,支吾着道:“这都哪跟哪儿,阿清的事儿怎么会牵连到老爷身上?” “无知蠢妇,无知蠢妇!”陆致恶狠狠地说:“朝政的事就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这是京都,天子脚下,手眼通天的人有得是,我半辈子官声就要毁在你们薛家身上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大姨母听着这话刺耳,却不敢分辩,抖着手问道:“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陆致“砰”地拍了桌子,将桌上杯碟震得叮当作响,“你想把她留在家里祸害我一辈子?” 外头彭姑姑和雨荷听到,俱都吓得哆嗦了下。 彭姑姑低声道:“你去歇了吧,这边有我。” 雨荷感激地点点头,轻轻撩开门帘,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彭姑姑定定神,愈加往內间的门旁靠了靠,就听大姨母道:“送回去也行,只是我三妹还在东昌府,朱家的事情迟迟没解决,阿清总不能一人待在济南府?” 上次,她觉得严清怡回济南府,她就没有显贵人家可以走动了,现今,陆致的差事已经受到影响。如果严清怡走了,至少她还可以跟陆致同僚家的家眷来往,可如果陆致丢了官,就彻底没有走动的人了。 所以,把严清怡送回去势在必行,可是送到哪去呢? 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待在济南府不方便,但是 大姨母正犹豫着,陆致又怒道:“不管送到哪里,赶紧离了我眼前。天天就你们薛家人事多,今天来个姓朱的,明天来个姓羊的,我当这官是给你们擦屁股的?” 大姨母也来了气,嚷道:“老爷可别忘了,当初是谁非得把两个外甥女带进京,又是谁乐呵呵地接了朱家的八千两银子?这才三四个月的工夫,那八千两银子还没花完呢,老爷就翻脸不认人。再说,老爷为官这些年,一直顶着清正廉洁的帽子,老爷可曾想过,没有我们薛家跟蔡家,老爷能廉正起来?” “闭嘴,”陆致恼羞成怒,伸手将大姨母拨拉到一旁,“滚,你们都滚,我要安置。”“呼”地吹熄蜡烛,摸黑上了床。 大姨母在黑影里独坐了两刻钟,第二天对严清怡道:“前阵子你不是说想回济南府瞧瞧你娘,现如今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的,你先回去看看,等过上个把月,我再把你接回来。” 严清怡愣一下,随即脸上就带了笑,“好,我收拾一下就走,不知几时启程?” 大姨母笑道:“那就尽早不尽晚,三天后走。家里你大表哥跟二表哥都不在,阿顺年纪还小,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我打算到车行订辆车,顺便雇两个护卫送你,你觉得呢?” “我就出过这一次远门,哪里有什么想法,但凭姨母做主。” 严清怡盈盈地笑,腮边梨涡时浅时深,灵动又俏皮。 因禁足在家,她打扮得极简单,只穿了件青碧色袄子,墨发随意地绾成髻束在脑后,用根银簪别着,看上去娇娇软软柔柔弱弱的,模样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薛氏。 大姨母心头微酸,可这酸涩转瞬即逝,脸上又是慈祥的笑容。她拉起严清怡的手,“好孩子,难为你了。你把这四个丫头带上,路上也照顾着你,对了,你娘还在东昌府,要不你也先到二姨母家里盘桓些日子?” 严清怡笑着拒绝,“不用,我能照顾自己,再者她们都是姨母身边的人,跟着我去,姨母倒是不方便了。我还是先回济南府,家里半年没住人,也不知成了什么样子,等收拾齐整了,我跟阿昊把娘接回来,顺道看看二姨母。” “也好”,大姨母审视般打量她几眼,回了正房,不一会儿将四人的卖身契送了过来。 严清怡叫来四个丫鬟,说起要回济南府。除去秋菊之外,其余三人都表态愿意跟着,只是夏荷坐不了马车,坐得时候久了会头晕恶心。 严清怡并不求证是真是假,选定了春兰与冬梅跟着,将另外两张卖身契仍然还给大姨母。 蔡如娇听说此时,哭丧着脸过来,“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是不是因为桃花会那事?你走了我怎么办?” 严清怡浅笑。 两人都不是傻子,这几天陆致的脸阴沉得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盯着严清怡的眼珠子几乎要冒火,正房里伺候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要不是因为她,还能为什么? 不过也好,严清怡早就想回济南府了,在京都,除了魏欣和何若薰之外,并没有特别值得她留恋的人或者事,反而还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 想到此,严清怡宽慰道:“你跟我不一样,大姨母会好好照看你的,就是往后出门做客要步步留神,免得中了别人的算计。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阿欣,阿欣经得事情多,对京都也熟悉。” 蔡如娇愁眉苦脸地说:“你走了还有什么意思,阿欣她们完全是看你的面子,我们没什么能说到一起的。” 严清怡又安慰她几句,转儿道:“姨母说过三天就走,我得赶紧收拾东西,还要跟阿欣和阿薰都写封信,没工夫跟你多说。你要想在这儿待着,就帮我收拾。” 蔡如娇应声好,指使着丫鬟们将架子上的器具摆设都往箱笼里放。 严清怡苦笑拦住她,“算了,不用你,净帮倒忙,那些东西都是姨母的,不过是摆在屋里图个好看,我哪能私自带走,再说我只那一只箱笼,哪里盛得下这许多东西?” 蔡如娇道:“那我给你的东西你可得带着,回去之后时时看着,也免得忘了我。”话语里,几多幽怨与不满。 严清怡“噗嗤”一笑,“好,我都带着。你先回去,等夜里我闲下来你再过来。” 打发走蔡如娇,严清怡提笔蘸墨,给魏欣c何若薰及芸娘各自写了封简短的信,呈给大姨母看过之后,吩咐下人送了出去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 93 章 ,“爷,驿站人多口杂, 不如再往前走一段, 寻个妥善之处说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青松建议。 七爷道好。 青松与青柏躬身告退,等到暮色四合之时, 已经诸事安排妥当。 青松将一副炭笔画成的简单舆图摊在七爷面前,“另外定的是荣盛车行的车,车把式姓鲁, 跟属下有些交情,他向来跑京都到青州府这条线,沿路熟悉得很。护卫明着有两人,暗中另有四人, 都是真刀真枪见过血的。”边说, 边在舆图上指点, “驿站往西约莫七八里,路北有间荒废的土地庙, 暂可做叙话之处。” 七爷淡淡道:“布置周全些,切莫传出风声, 坏了严姑娘名声。” “七爷放心,”青松斩钉截铁道,“这次所用之人都是先前打过多次交道的, 口风非常密实, 绝不会走漏只言片语已经商定每天辰正动身赶路, 午正打尖, 申正便进店歇脚, 落脚客栈都是镇上相熟的店铺,护卫会提前过去通告。路上共走六天,第七天一早就能赶到济南府,等把严姑娘送到,护卫会传信回来。” “就这么定了吧,”七爷点点头,挥手让他们退下。 严清怡每天忙着收拾东西,对此全然不知。 期间何若薰打发人送信来,说何夫人卧病在床,实在脱不开身送她,请她见谅。来人还带了一只海棠木匣子,说是何若薰给的程仪。 里面是何若薰经常戴着腕间的那串雕着莲花的沉香木手串。 而芸娘没有写信,却吩咐锦绣阁的王绣娘来了。王绣娘笑吟吟地说:“我家掌柜查出来有孕,已经成亲七八年了,一直没动静,好容易有了,东家高兴得不行,拘着掌柜不让出门。掌柜说她会给济南府的铺子写封信,严姑娘若有事就去那边铺子找秦管事。” 她口中的东家是芸娘的相公石坤,之前芸娘为了行事方便,对外说石坤是东家,自己做掌柜,王绣娘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改口。 严清怡很为芸娘高兴,笑盈盈地答应了。 因陆致平常上衙早,有时候夜里会歇在外院不一定在正房,临行前,严清怡特地往正房去辞别。 陆致沉着脸,几近淡漠地说:“女子最重要莫过于三从四德,古人所言,‘妇有长舌,唯厉之阶’,便是前车之鉴,你回去之后将女四书多读几遍。” “妇有长舌,唯厉之阶”意思是爱搬弄是非的女人,会导致亡国之祸。说得是周幽王的王后褒姒。 严清怡本想分辩几句,转念一想,明儿就走了,何必找这些不痛快,没应声,只屈膝行个礼就出来了。 大姨母随着进了西厢房,无奈地说:“你姨父性子古板,就爱胡乱教训人,不过他也是为你好,姑娘家伶牙俐齿张牙舞爪地给人印象不好。” 严清怡吸口气,应道:“是。” 大姨母四下瞧瞧,见屋里东西俱都归置得整整齐齐,而案旁一摞叠好的衣物,正是这几个月来添置的,顿时叹道:“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 严清怡还是原先那套说辞,“这半年承蒙姨母照看,一应衣食用度处处是好的,这衣裳有的还没上身,有的也只穿过一次两次,姨母留着赏人,也是她们的福分。” “给了你就是你的,跟姨母还这么外道?”大姨母板起脸,“姨母没把你当外人,莫非你心里还把姨母当成别人?” 严清怡心里腹诽,人都是话说得好听,如果姨母亲生的女儿遇到此事,姨母还会置身事外不成,姨父还是会把表姐赶出去不成? 可姨母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娘,原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严清怡笑一笑,“我听姨母的”,扬声吩咐春兰打开箱笼。 她来时,柳条箱笼轻飘飘的只装了一半,现在东西多了些,却仍是不满,只待把那摞衣裳塞进去,箱子才密密实实地塞满了。 大姨母满意地点点头,和蔼地道:“今天早点歇下,明天一早要赶路,我已经吩咐厨房备了几盒点心,赶路不由人,若是饿了就将就着垫补垫补。” 严清怡谢过大姨母,将她送出门,吹灭灯烛上床。 夜风吹动石榴树,枝桠摇晃不停,映在帐帘上的黑影也张牙舞爪地动个不停。 严清怡突然有些恐慌,前后两世,她从来不曾一个人赶路。 前世,不管是去丰台还是田庄,总是跟着苏氏一道,用的是府里车辆,身边连丫鬟带婆子还有随车的小厮,总得有十几人。 明天,她身边只有春兰与冬梅,又是用着车行里的车,而且是千里迢迢去济南府,路上至少五六天。 严清怡左思右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索性披衣下床,也不点灯,就着窗外浅淡的月色,打开箱笼,伸手摸索半天,将郭大叔给的那把短匕摸出来,放在床头矮几上。 第二天,陆致果然早早就上衙了。 严清怡与蔡如娇陪着大姨母用过早饭,略作收拾,就听二门上婆子来回,说车行里的马车在门口等着了。 蔡如娇顿时落下泪来,拉着严清怡的手摇个不停,“你走了,我怎么办,就剩我一个人。” 严清怡嗔道:“胡说,怎么就你一人了,这不还有姨母。往后你应该更孝顺姨母才对,把我这一份孝心也带上。” 大姨母也作势掏出帕子摁摁眼角,“姨母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等过几个月,姨母再让人接你回来。” 说完,见婆子将箱笼抬了出去,也便收起帕子,攥住严清怡的手道:“时辰不早了,别误了吉时。”与蔡如娇一道送严清怡出门。 门口停着辆普通的黑漆平头车,车夫手里握着马鞭正在周管家说笑,两个护卫则牵着马站在马车旁边。 透过帷帽轻薄的面纱,严清怡看清车夫的模样。身材很壮实,皮肤黢黑,脸盘略有些方,厚嘴唇,一双眼睛虽然小,却很精神,眸子滴溜溜转动不停,在瞧见她们一行时,眸光明显闪了闪。 看上去不太像是个安分的。 严清怡摸摸怀里硬邦邦的短匕,扶着春兰的手上了马车。 大姨母沉声对车夫道:“我家老爷在兵部武选司当差,路上若有为难之处,尽管报上我家老爷的名讳。” 车夫笑嘻嘻地说:“太太放心,这条路我熟,就是闭着眼也能将府上小姐送到。”说罢拱拱手,抬腿上了马车,扬声道:“走咯!” 紧接着,外面传来清脆的马鞭声,严清怡只觉得身子一震,马车朝前驰去。 马车原本还算宽敞,但因放了只柳条箱笼,便占去了一半地方,严清怡只能跟春兰和冬梅挤在一排座位上,虽然说不上拥挤,可也没法行动自如。 约莫行过两刻钟,马车到达正阳门,等待出城的空当,车夫扬声道:“咱们尽快赶路,直到正午时分再做歇息,若是姑娘有何需要,用力敲敲车壁就成。” 言外之意,他打算一路狂奔直到正午,中间不会歇脚,如果有人内急就告诉他。 严清怡皱眉,低声道:“这不行,连着赶路,人哪里能受得住,两条腿怕不是要麻死了?” 春兰也觉得不妥当,她跟着大姨母从余杭一路到济南府再到京都,都是走一个时辰就会下车松散一会儿,要么喝口茶润润嗓子,要么去茅厕解手,哪有这般赶路的? 春兰掀开窗帘探出头,客气地说:“郑大哥,我家姑娘说不用太急,最好过一个时辰就停一停,大哥也顺便喝口茶歇歇脚。” 车夫笑道:“妹子这话一听就是外行,这赶路呢,都是紧快不紧慢,头两天马匹脚力好,赶紧多跑些路,后几天就是想跑也跑不动。而且,跑快点早些去驿站歇息,要是天黑赶不上驿站就只能歇在荒郊野外了。” 严清怡听着不对劲,扬声道:“我们不着急,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郑大哥尽管按着方才所说,每过一个时辰歇息一炷香工夫。” 车夫道:“不成不成,这趟差事周管家只给了五十两银子,车行抽去三十两,分到我们哥仨手里才二十两,一路来回至少十天工夫,还得抛去吃喝住店,真正剩下没多少了?” 严清怡道:“这几天的花费不用郑大哥破费,只要慢些赶路便可。”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车夫不情愿的回答,“好吧。”接着马车猛地一震,却是已经出了城。 冬梅怯生生地说:“我听着车夫怎么恶狠狠的,有点可怕,会不会路上动什么坏心思?” 春兰笑道:“没事儿,咱们是官眷,又不是平头百姓,他们不会胆大妄为。再说,冤有头债有主,咱们要是出事,老爷太太肯定会找车行计较,这笔账早晚算到他们头上他们就只是粗鲁了些,言语上不好听,未必有胆子作恶。” 这话让冬梅安下心来,也多少宽慰了严清怡。 马车出得城后便加快了速度,加上城外的道路本不如城内平坦,一路上坑坑洼洼的,颠得严清怡几乎散了架。 有心想车夫歇歇,可才没跑多久,且思及车夫那恶劣的态度,只能忍着。 约莫跑了小半个时辰,马车毫无预兆地停下来,害得严清怡差点跌落到车座下。 严清怡红涨着脸稳住身子,就听车夫的声音,“诸位爷,能不能让下路,容小得过去。” 春兰悄悄将窗帘掀了条缝。 只见不太宽的官路上,一前一后停着两辆马车,若是马车都靠一边停着倒罢了,偏偏一个靠左,一个靠右,前后相隔两步,正将官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听到车夫问话,自前头马车车旁绕出个浓眉大眼的壮汉来,粗嘎着声音道:“老哥稍等片刻,我这车轮子松了,等上紧之后立马让路。” 车夫有些不虞,却仍是耐着性子道:“要不,劳驾把后面车往右靠靠,稍微让出两尺,让我能过去就得,主人家着急赶路,实在耽搁不起。” 壮汉笑道:“也行,后头车轮松了,前头的车没毛病,我让哥儿几个把前面的车挪动挪动老哥行色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 车夫答道:“是个远差事,往东昌府去。” 严清怡骤然心惊,她分明跟大姨母说得清楚,是先要回济南府安顿下来,然后再去东昌府接薛氏。车夫为什么说要直接去东昌府? 不行,趁马车停着,她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否则马车飞奔起来,还不是任由车夫说了算。 严清怡打定主意,从怀里掏出短匕拢在袖子里,让春兰掀开车帘便要下车。正在这时,从前头马车突然蹿出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制住车夫。旁边护卫慌忙拔剑,不等剑出鞘,不知何处飞来两粒石子,正击在马腿上。 马匹吃痛,“嗷”一声嘶叫,扬蹄将护卫摔在地上,几乎同时,又出现数人,将三下两下将护卫捆了个严实。 严清怡大惊失色,近些年万晋政通人和海晏河清,虽然谈不上路不拾遗,但也极少听说拦路抢劫的事情。尤其这还是官道,离京都不过半个时辰,万无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想到此,严清怡心头一沉。 这个时辰,按理正是客商或者行人赶路的好时候,已经过去一炷香工夫了,为什么不见一辆马车过来,就连人影也没一个。 严清怡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贸然下车,认命般与春兰冬梅挤在一起。 这时车外传来男子恭敬的说话声,“严姑娘,且情移步下车,我家主子有事相商。” 声音有些耳熟,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严清怡悄悄掀了车帘,瞧见七爷身边那个沉默的没有半点存在感的随从正躬身站在车旁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 95 章 ,“定亲了?”青柏心头一跳,低声道:“要不我去查一下?” 七爷沉默片刻, 摇头, “不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君子有成人之美,再者, 勉强得来我还是先养好身体,我觉得吐纳真的有用,咳嗽轻了不少。” 青柏笑笑, “这个得长久坚持,练习上三年五载,七爷的身体定然会强健起来。” “三年五载”七爷低喃声,捧起茶盅浅浅啜一口, 再不曾言语。 青柏偷眼扫过去, 瞧见他苍白脸上近似绝望的苍凉, 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明白爱恋一个人,却又看不到光明的感觉。 他在土地庙里遇到小寡妇, 一时善心大发,给她寻了处宅子落脚。 本来想随手做件善事, 也好为自己积点德,兴许遇到凶险之事,菩萨会念在他行过善的份上, 显灵救他一命。 过得大半年后, 他偶然又去那镇子办差, 顺道往那宅子里瞧了眼。没想到小寡妇一眼就认出他来, 忙乎着给他煮了热乎乎的汤面, 又顶着冷风去打了二两酒。 正值冬日,外面北风肆虐,他坐在暖融融的炕头上,喝着温好的酒,吃着热气腾腾的面,而小寡妇毕恭毕敬地站在地当间,身上水红色的衣裳补丁摞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不等他吃完一碗,小寡妇立刻抢了碗去盛第二碗。 面很劲道,卤子也鲜美,他连吃三碗,下炕出门时,瞧见厨房灶头上一只粗瓷碗里,用面汤泡着一小块杂粮窝头。 那一刻,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活了二十好几,从不曾有人待他这么好过。 他原先也是有家的,有爹娘有兄姊,有年村里来了外乡人,挑选资质好的四五岁男童,正好就挑中了他。爹娘收了五两银子,把他卖给了外乡人。 后来,他被带到旷野深处一处大庄园里受训。他记得跟他一批进去有百余人,等十八岁那年出来时,活着的是八人,其中四人缺胳膊断腿只能留在庄园里打杂。 再然后,他被选中成为圣上的影卫,因为他面相和善擅长跟人打交道,头儿专门让他哨探情报。那些情报都是圣上不欲被锦衣卫及东厂知道的隐~秘事情。 他孑然一身,风里来雨里去,从不留下任何痕迹,也不曾与任何人深交过。 可就因为顺手的一次善举,却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的滋味。 鬼使神差般,那天夜里,他又到了小寡妇家。 小寡妇把炕烧得热乎乎的,赤着身子钻进他的被窝里,“恩人救了我的命,我无以为报,我这身子还是清清白白的,恩人要了我吧。” 她肌肤温润滑腻,带着女子独有的馨香,他一下懵了,扑过去亲吻她,揉搓她,可临到紧要关头却停了。 他说他当得是见不得光的差事,说不定哪天命就没了,不能害了她。 小寡妇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本该是要死的人,能认得恩人是我的造化,我愿意伺候恩人。而且,说不定还能给恩人留个后。” 他怦然心动,能够有个孩子留条根多好啊。 可犹豫再三,仍是把小寡妇推开了。 那次离开后,他把身上的银子尽数留给了小寡妇。 再后来,他只要经过那附近,都会去看看小寡妇。小寡妇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儿,却是用尽了十二分的心力给他准备一顿可口的饭。 有次,他喝汤湿了衣裳,小寡妇从衣柜找出来一件给他换上。衣裳不大不小正合适。 趁着小寡妇盛饭的时候,他打开衣柜。 整整齐齐的一摞,都是给他做的,有中衣有外衫,有裋褐有直缀,式样普通,可针脚细密又整齐,花费的心思岂是一点半点? 小寡妇局促地说:“我平常除了接点浆洗的活计再没有别的事儿,闲着也是闲着。这会儿天又长,做点针线打发时间。” 他想娶她,可又不忍心。 她已经被人传说克夫克父,假如自己再早早死去,她还怎么活,岂不被传得更加不堪? 他硬着心肠说:“以后再别做了,我不过来了,要是有合适的人,你就嫁了。” 她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道:“前头街上有个老光棍,他托人提过好几次亲,那我就应了。” 那阵子,他心神不宁神思不属,真想去看看她到底嫁了没有,可又怕看过之后自己更加伤心。 连着办砸了两件差事之后,头儿亲自拎着皮鞭一下一下抽在他脊背上,直抽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可背上的伤再痛也比不过心底的痛来得教人心碎。 伤好之后,七爷跟圣上要人,头儿对他说:“你即便留下,我也不敢再吩咐你了,七爷身边安生,你去吧。” 腊月初八那天,他辞了七爷就赶往那个小镇。 也许是近乡情怯,他没敢直接找她,在客栈里猫了一天,等到天色暗下来才偷偷溜进她的家。 她熬了腊八粥,盛出来两碗。 她烫了黄酒,倒出来两盅。 她说:“今儿腊八,相公,吃碗腊八粥,”又说,“相公喝口酒,暖暖身子。” 可是,窗户纸上迎出来却是她孤零零的身影。 他再忍不住,破门而入。 她愣在炕上,眼里滚着泪水,却是硬撑着不落下来。 他轻轻唤她的名字,“贞娘,咱们成亲吧。” “不,我不愿意!”她哭喊着拒绝,却扑上前狠命地打他挠他咬他。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咬得他肩头生痛,可心却甘甜如蜜。 他让她把过年的红烛找出来点上,拜了天拜了地,入了洞房。 从此,他成了有人心疼有人伺候的男人。 七爷成全了青柏的好日子,青柏也想成全七爷,可又不敢贸然行事。 回到和安轩之后,青柏偷偷问小郑子,“七爷怎么看中了严姑娘?” 小郑子撇下嘴,“还不是因为罗二爷?从济南府到京都,他念叨了一路严姑娘,又说她狡诈,又说她欺骗,听着我的耳朵起茧子。七爷开头没当回事,后来再听,脸上就带了笑,回来之后还画过严姑娘的像七爷身边从来没有过姑娘,如果早放上几个,说不定根本没严姑娘什么事儿。” 青柏低低叹一声,眼前浮现出严清怡澄清明澈的眼眸俏皮灵动的梨涡,论模样真不算是非常出众,可站在那里娇娇柔柔的,就是教人忍不住去呵护她。 七爷从不曾认识别的姑娘,难怪会对她动心。 可严姑娘既然定了亲,倒不如往七爷身边放几个人,没准七爷就慢慢把她忘了。 青柏商量小郑子,“七爷年岁不小了,贴身衣物总不好一直让针工局做,而且这和安轩也太安静了,不如找几个宫女过来侍候,只别找那些心术不正的勾引七爷坏了身子就成。” 小郑子想一想,“是该如此,不过这事得七爷拍板,我去问问七爷的意思。” 七爷正在书房。 案上摊了两张画像,一张是先前画的,严清怡穿着小厮衣裳在净心楼卖杏子那幅,另一张是最近画的。 蓝天白云,芳草如茵,有个少女侧身站着,穿月白色袄子,湖蓝色罗裙,清雅娇柔仿似月夜盛开的玉簪花。 虽然不曾画出少女面貌,可只要去过桃花会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是严清怡。 小郑子捧着茶壶在门口轻轻唤声,“七爷。” 七爷收起画像,淡淡应道:“进来吧。” 小郑子续上茶,将青柏的建议提了提,“姑娘家心细,伺候得周到,再者七爷的衣裳也就不用麻烦针工局那边了。” 七爷笑道:“也好。” 小郑子喜出望外,忙打发个小火者往坤宁宫回禀。 不过三天工夫,司礼监监官便带着十六个相貌周正行止端庄的宫女到和安轩以供挑拣。 七爷没出面,让小郑子做主。 小郑子挨个看了看,挑出两个容颜最出众的,给她们另外取了名字,分别叫采萍c采薇。 七爷笑道:“名字取得好,小郑子学问有长进,”却根本没看那两个宫女,就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小郑子商量七爷,“让她们在书房伺候笔墨,还是在內间伺候起居?我瞧着都是好相貌,跟在爷身边,爷看着心里也舒坦。” 七爷思量番,做了决定,“站在门口打帘吧,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得见,大家心里都舒坦。” 小郑子呕得差点没吐出血来,慌忙跟青柏商量,“七爷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同意了让宫女来伺候,怎么又指派了打帘的活计。 打帘谁不能干啊? 要宫女进来就是做些太监做不了的事儿。 青柏一时也没什么主意,问道:“七爷最近怎么样?” “跟先前差不多,”小郑子详详细细地说,“卯初起床,练习一刻钟吐纳,卯正吃早饭,辰正在院子里溜达着散步,然后在书房或者看书或者写字。午正用午饭,饭后歇晌,差一刻申初起床,看会书或者瞧瞧账本就到吃晚饭了就是七爷现在不画首饰样子了,那些石头也都收了起来,也没提起过严姑娘。” 青柏道:“没提就好,说不定过阵子就忘了。” 两人正窃窃私语,书房里传来七爷的招呼声,“小郑子。” 小郑子连忙应着,颠颠走进去,“爷找我?” 七爷淡淡道:“算起来严姑娘已经走了七日了,应该到了济南府,你去问问青松,那边有音信没有?” 小郑子忙道:“好,奴婢这就去。” 这七天的路程,严清怡一点苦都没受,比上次跟大姨母同行还要轻松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 97 章 ,这么重要的事情,依照薛氏的性子, 必定会跟她事先商量, 绝不可能贸然决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再者,薛氏来东昌府也只有三四个月, 怎么就这么巧,遇到合适的亲事? 严清怡冷着脸道:“初嫁从亲,再嫁从身, 我娘的亲事自有我娘决定,即便我娘拿不出主意,还有我弟弟在,不劳两位姨母费心。我先见过我娘再说。” 二姨母朝旁边丫鬟使个眼色, 丫鬟笑着上前, “表姑娘请随我来。” 严清怡点点头, 与薛青昊一道随着丫鬟出了正房,往西拐过去, 穿过一条狭窄的穿堂,就是芳园。 芳园门口站着位相貌颇为周正的妇人。 丫鬟笑道:“平嫂子, 这两位是薛娘子的少爷姑娘,太太吩咐领着过来看看。” 平嫂子微微一笑,“表姑娘好生劝劝薛娘子, 整天唉声叹气也不是办法。” 严清怡闻言, 急走几步, 踏上廊前台阶, 推门进去, 唤道:“娘,娘” 內间传来虚弱且讶异的声音,“阿清?” 严清怡撩开窗帘,见薛氏正坐在床边穿鞋子。她穿件松花色绣着大红石榴花的褙子,月白色裙子,打扮很齐整,可面容却极为憔悴,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淡淡青色,一看就是夜里睡眠不足的样子。 见到严清怡,薛氏像是见到救星般,一把抓住她的手,“阿清,你是来接我的?咱们赶紧回去。” 严清怡扶住她,简短地问:“姨母说有件极好的亲事,此事可当真?” “我没答应,我不答应,”薛氏坚定地摇摇头,“一女不事二夫,我好容易离开你爹身边,绝不想再遭那种罪,而且而且朱家那个儿子是傻子,连话都说不清楚,嘴边整天挂着口水,就会傻笑的痴儿。阿清,娘再糊涂也不会嫁个那样的人,若真嫁了,你和阿昊还怎么见人?”又对薛青昊道:“阿昊,现下你是家里的男人,你可千万不能应。那人看着可吓人,雪白一只哈巴狗,他抓起来就往地下扔,摔死了还不算,又狠狠地踩上两脚。” 严清怡听得毛骨悚然汗毛直竖。 性情这般暴戾,今儿能摔死哈巴狗,他日若是薛氏开罪了他,会不会也跟哈巴狗似的? 这就是二姨母所说的好亲事,这就是二姨母说的进门就是太太。 让自己嫡亲的妹妹嫁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傻子,让自己的外甥女和外甥被人耻笑,二姨母究竟还有没有人性? 薛青昊气得满脸通红,“娘放心,我绝对不会答应。咱们这就走,就当没有这门亲戚。” 薛氏红着眼圈点点头。 严清怡深吸口气,“娘来时带了什么东西,赶紧收拾起来。” 薛氏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从衣柜取出件衣裳,用蓝底白花的粗布卷好,两头一系,“我就带了这些东西,别的什么也没带。” 严清怡看着衣柜里还有几件杭绸和锦缎褙子,猜想是薛氏来东昌府之后二姨母给添置的,也不打算要,便道:“走吧。” 薛青昊当先带路,严清怡扶着薛氏走在后面,出去门口的时候,平嫂子拦住他们,“没有太太吩咐,薛娘子不能随意出去。” 薛青昊一声不吭,对准她圆鼓鼓的肚子,抬脚就是一下。 他虽年岁不大,身量也算不得高,可习过两年功夫,腿脚上颇有几分力气,平嫂子不防备,捱了这下,立刻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旁边丫鬟倒是机灵,见势不妙,撒腿朝正房跑去。 二姨母带着数人气呼呼地堵住了他们的路,“三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自打你住进府里,我可亏待过你,吃的是精米白面,穿的是绫罗绸缎,还拨给你两个丫鬟伺候,你是想招呼不打一声就走?” 严清怡讽刺地笑道:“二姨母说哪里话,这不正要跟姨母辞行,顺道感谢姨母照顾。我们这便走了,不劳姨母远送。” “长辈们说话,你一个晚辈切莫插嘴,”二姨母不高兴地指责严清怡一句,又看向薛氏:“素真,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闺女,一点礼数不懂?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情愿,朱家儿子的确脑子不太灵光,可他是真心相中了你。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们想想,就你家那破烂院子,以后拿什么娶儿媳妇,拿什么给闺女置办嫁妆?只要你肯答应,朱家立马给你买座五进院子,给你买两百亩地,两间铺子。这么大好的事儿,你怎么就不好好考虑一下?” 薛氏流着泪,根本说不出话,就知道一个劲儿摇头。 二姨母续道:“要不是朱家少爷瞧中了你,这种好事怎么能轮到你这个合离过的妇人头上?你不愿意嫁,外头有大把的黄花闺女排着队等着。” 严清怡笑道:“那正好两相便宜,我们不耽搁别人的好姻缘。”推一把薛青昊,“走吧,再磨蹭会儿,就晌午了。” 薛青昊应着,往旁边想绕开二姨母。 二姨母咬咬牙,脸上突然换成凄惨的表情,口里呼喊着,“三妹啊,二姐这阖家性命都系在三妹身上,你不能见死不救呀,二姐给你跪下了。” 说着竟然不顾旁边好几个下人,作势就往薛氏腿前跪。 严清怡不防备,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薛氏也愣了下,苍白脸去扶二姨母,“二姐,你快起来,快起来。” “三妹不答应,我没脸起来,”二姨母就势抱住薛氏双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你姐夫去年接了两桩大生意,要往京都送上万匹各式绢帛丝罗,可去年天旱桑树叶子都干掉了,生丝贵得离谱,根本备不齐,眼瞅着四月中就要交货,你姐夫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三妹呀,朱家年前已经给了一万两银子的谢媒钱,你若嫁过去,他家愿意再分担半数布匹。可你这么撒腿一走,我们全家怎么办,都要跟着你受牵连了。一万匹布,好几万两银子,二姐就是砸锅卖铁都凑不齐,还有那一万两银子谢媒钱,三妹啊,咱们姊妹一场,从小在一床睡觉盖一床被子,你千万得帮我过去这道坎儿。” 一万两银子! 薛氏脑子“嗡”一声,她幼时家境尚好,但能有上百两纹银已经不错,这会儿听说自己身上背着上万两银子的干系,脑子就跟锈死的门轴似的,顿时转不动了,颤着声道:“二姐,有话好好说,你快起来。” 二姨母仰着头问:“三妹你可答应了?” 不等薛氏开口,严清怡冷声道:“二姨母这话没道理,债是你们蔡家欠的,谢媒钱也是你们蔡家拿的,跟我娘可有半分干系?姨母跟我娘从小一张床睡觉,就忍心看我娘往火坑里跳?”蹲下来,用力掰开二姨母的手,将她甩到一旁,吩咐薛青昊道:“赶紧带娘走,你想让娘嫁给个武疯子?” 薛氏本来被二姨母说得心软,听严清怡口里“武疯子”三字,又想起她亲眼所见的那一幕。 皮毛雪白的哈巴狗,头一刻还摇着尾巴呜呜地养狗的丫鬟撒娇,下一刻就被那个傻子抓在手里。 鲜血把雪白的毛染成一片红。 丫鬟婆子都吓得四散而逃,那傻子却开心得拍手笑。 连着好几天,她做梦都梦见哈巴狗,张着血盆大口朝她叫。 薛氏半点不敢停留,死死抓住薛青昊的手往外走。 身后,二姨母扬声道:“拦着,别放他们走。” 严清怡猛地掏出怀里短匕,恶狠狠地道:“谁敢拦着,我就不客气。不信的话尽管试试。” 她是真动了怒,脸色铁青,眸里燃烧着愤恨的火焰。 内院的婆子丫鬟面面相觑,都是虚张了声势,却不敢真的靠近拦阻。 三人顺顺利利地走出二门,迎面看到蔡如泽领着五六个小厮站在身前。 蔡如泽拱手作揖,“姨母c表妹c表弟,我家实在没办法,否则真的过不去这个坎了。一万匹布眼下只凑齐了三千匹,还差七千,差不多六七万两银子。要只是银子还好说,多借几家未必不能借到,可生意上的事儿都是牵一发动全身,这边出了错漏,其它生意也会跟着受连累,而且外头还有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蔡家上下四五十口子全都得完。姨母大恩大德,帮我度过这一劫。等过了这个紧要关口,再合离或者想别的法子就成。” 七尺高的男子,长揖到地,神情谦卑之极。 严清怡冷笑,蔡家真还把别人当傻子,朱家因为个合离过的妇人愿意出一万两银子的谢媒钱,焉知不是蔡家狮子大张口? 还要买房子置地,花费这么多,会轻而易举地让薛氏合离? 再说,这些年蔡家跟陆家合伙儿做生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有谁想过几乎揭不开锅的薛氏?有谁惦念着被严家人欺负得渣都不剩的薛氏? 蔡家对锦绣阁出了新的衣裳样子都了如指掌,为什么对薛氏就置若罔闻?不是说盖一床被子的亲姊妹吗? 是,亲戚家帮忙是情分,不帮也无可指摘。 换到现在,薛氏同样也可以不帮。 严清怡冷着脸道:“蔡家表兄别为难我们了,我们自小家里穷,连银子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你们动辄几千几万两,我们听着都要吓死。我们没见过世面,也不懂做生意,你跟懂行的人去说。”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蔡如泽忽然就变了脸,对小厮们说:“都拦住了,当心别伤着人。” 薛青昊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喝一声,“想拦我?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说得倒是气势十足,但他两手难敌四拳,再加上小厮们个个比他年长体壮,没几个回合就被人摁在地上,紧接着两手被反捆在了背后。 薛青昊红涨着脸道:“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不要脸!” 蔡如泽诚挚道:“这也是没办法,表弟放心,我不会把你怎样,等姨母想通了,自然会放开你。” 意思就是要拿薛青昊来逼薛氏就范了。 果然薛氏看到薛青昊被五花大绑着就乱了阵脚,扯着严清怡胳膊不迭声地问:“阿清,怎么办,怎么办?”说着,眼泪又哗哗往外流。 薛青昊也多少了解薛氏的脾气,连忙道:“娘可不能答应,我就不信了,他敢一直捆着我。” 便在此时,墙头上传来“噼里啪啦”的拍手声,“好!说得好,有骨气!” 却是那姓秦的壮汉见他们迟迟没出去,想进来看个究竟。因为不想看门房冷眼,就仗着一身好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墙头翻了进来。 蔡如泽见状,斥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这是犯律法的,识相得赶紧走,我饶你这次。” 壮汉“哈哈”笑两声,“私闯民宅犯律法,你私自捆人犯不犯?告诉你,老子是这位小兄弟雇来接人的,我既然收了人家银子,就得把事办周全了。”说着,走到薛青昊身旁,也不知怎么回事,手里突然多了把利刃,手起刀落,捆着薛青昊两手的麻绳立刻断成两截。 壮汉道:“小兄弟,扶着你娘,尽管往外走,我看谁敢拦?” 薛青昊稍有怯意,可见到壮汉豪迈的样子,顿时有了底气,跟严清怡一左一右扶着薛氏。 蔡如泽挥手喝道:“一道都拿下,不能容他们走了。” 话音刚落,蔡如泽只觉得有东西擦着手指飞过,他抬手一瞧,只见右手小指最上面指节已然断掉,只留下半边皮与剩余的指根连着。 断裂处,鲜血汩汩往外冒,瞬间流得满手都是。 蔡如泽惊讶不已,片刻反应过痛来,“啊”大叫一声,忙不迭地把那半截指头往上摁,一边摁一边嚷,“快请郎中,请郎中!” 壮汉冷冷笑道:“这只是个教训,如果再有下一次,就不仅仅是半截指头了你好自为之。” 蔡如泽再顾不上他们,小厮们自不会傻乎乎地上前,只得眼睁睁地看他们离开。 出得蔡家大门,薛青昊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对准壮汉“扑通”跪下去,“师父!” “操,你小子会来事儿,”壮汉一把拉起他,“这次不算,今年我不得闲,等明年开春,你到京都找我,正儿八经行个拜师礼,我再收你这个徒弟。” 薛青昊答应着问道:“不知师父名讳?” 壮汉笑道:“我姓秦,属虎的,就叫个秦虎。你到京都之后找荣盛车行,说我秦虎,大家都知道。走吧,别磨蹭了,我赶紧把你们娘仨送回去。” 薛青昊点点头,跟来时一样,仍然坐在车辕上。 严清怡则扶着薛氏上了马车。 李实倒是有眼色,知道几人没吃午饭,颠颠去买了几笼肉包子,顺便往旁边讨了壶热茶。 严清怡半点不饿,可见薛氏哭哭啼啼无心吃饭就强露出笑颜掰开一只,自己留一半,另一半递给薛氏,“娘尝尝,闻着还挺香的。”边说边咬了口。 没想到包子果真很好吃,而且一下子把她的饿劲勾了出来,索性又吃了两只。 薛氏倒是只用了那半只,再不肯吃。 严清怡倒出半盏茶给薛氏喝了,低声问道:“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平白无故的,朱贵家的儿子怎么就看上娘了”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 99 章 ,这些天,天气越发暖了, 严清怡跟薛青昊把院子空地的土松了松, 种上黄瓜c豆角和茄子,过了六七天工夫, 地上就冒出嫩绿的新芽,平添了勃勃生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而先前移栽的几棵月季已经枝叶繁茂,有些枝子竟然鼓出小小的花苞。 薛氏把薛青昊冬天换下来的棉袄都拆了, 棉絮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几日,严严实实地包在包裹里,棉袄的表衣已经见小,就拆下来准备纳鞋底子。 趁着薛氏做袼褙的时候, 严清怡从锦绣阁带来的那些布中挑出块杏子红的, 打算给薛氏做件半臂。 两人坐在一处忙, 薛氏就絮絮叨叨说起从前的事儿,“你外祖母最会过日子一个人, 每年都是开春做夏裳,立秋做冬衣, 样样想在前头。那会儿家境还算可以,但因为你外祖父读书花费大,也不是每季都能做身新衣裳, 就只夏天添一身, 冬天添一身, 你外祖母为了让我们多穿些时日, 总是特意把衣裳往大里做。我们顺次差两岁, 你大姨母穿小的就给你二姨母穿,可你二姨母穿过之后就破得不成样子,不能再穿了。所以我跟你大姨母添得新衣裳就频繁些,你二姨母从小有心眼儿,穿了旧衣裳要么被树枝刮,要么走路摔跤,反正过不多久就破了你二姨母一早就说过不了穷日子,嫁人肯定要挑个家境好的。也不知,他们蔡家能不能过去这道坎儿,咱们实在是帮衬不了她。” 言语中颇有些对二姨母的担心和愧疚。 严清怡无言以对。 大姨母是长姐,在家中拿主意惯了,向来有主见;二姨母不受重视,可她心眼多,自己能想道道儿;唯独薛氏因最年幼,被外祖父宠着,养成这么个软和性子。这马上就要被二姨母卖了,还打算帮她数钱呢。 严清怡无奈地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表哥不是说过,他家是能凑出六七万两银子的,家里好几处宅院,好几家店面,不仅东昌府还有余杭都有店铺,再不济,二姨母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也能值几千两银子。你看看咱们家,除了这座小宅子,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薛氏闭了嘴,片刻又道:“阿清,我是真没打算嫁人,就算朱贵儿子不是个傻子,我也不想嫁。伺候你爹,我已经伺候够了,现在就等着过几年你成了亲,再给阿昊娶个媳妇,我也就知足了。” 严清怡笑道:“阿昊不着急,等过上六七年,到十八岁成亲都不晚。我在京都时帮着锦绣阁画过衣裳样子,手里头攥了点银钱,等过些时候,看着有合适的店面顶个下来,做点小本生意,挣个糊口的钱。娘觉得什么生意好?” “要说小本生意那就开个小食铺子,不过我这做饭手艺根本拿不出去。干别的我也不会,就会洗洗衣裳,缝缝补补的。咱们两个妇道人家,哪能做得起生意来?” 严清怡道:“锦绣阁的掌柜就是个妇人,做生意可一点不比男人差,没干过谁也不知道行不行,总得先试试。不过咱也不用急,有了好点子再说。” 薛氏脸上慢慢有了笑容,“你自己看着办,你也是个有主意的,要能用上我就用,用不上我就专门给你做饭洗衣裳,免得你里外操心。” 两人说得热闹,忽听黑豹低“呜”一声竖起了耳朵,紧接着外面传来叩门声,“婶子,婶子,阿昊在不在?” 是李实的声音。 严清怡因为之前的事情,对李实一直怀恨在心,可听薛青昊说李实近几个月对他颇为照顾,虽然勉强消了些恨意,却仍是不愿见他,便起身避到了东厢房。 薛氏却是不知其中缘由,扬声道:“在呢,进来吧。” 李实手里提只瓦罐乐呵呵地道:“婶子忙着呢?” 薛氏笑道:“阿昊的棉袄脱下来一直没洗,我给拆了。阿昊在里头写字切,一看就不专心,装模做样地看书,耳朵是不是直竖竖地听着外头?” “不是,”正从屋里往外走的薛青昊忙辩解,“我刚好写完一页字,正打算歇歇。” 薛氏没搭理他,往屋里端了茶壶出来,给李实倒了一盅。 李实道过谢,又道:“劳烦婶子帮我拿只盘子。”说着打开瓦罐盖子,提出来一只鸡,“府衙门口新开了家食铺,别的不卖,只卖炖鸡和烧饼,每天排队等得人海了去,还别说,鸡炖得味道就是好。” 薛氏取了盘子来,闻到鸡汤香气,赞道:“闻着就挺香。” 李实把鸡摆在盘子里,顺手将鸡头拧下来,扔给黑豹,盘子递给薛氏,“鸡肉凉着吃就好,婶子再把鸡汤倒出来,可以下汤面吃,这瓦罐我得给人还回去,押了十文钱。” “春兰她们买菜去了,李公子稍等会儿,中午在这儿吃顿便饭。”薛氏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提着瓦罐进了厨房。 李实走到树下,顺毛捋一下黑豹后背,把绳子松开,“这狗不能老拴着,栓久了就没有了血性,得天天让它疯跑一阵儿。” 薛青昊道:“等过阵子再说,我先前以为它晚上能吵闹,没想到不怎么出声叫唤。” 李实笑道:“爱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爱叫。”爱抚地摸摸黑豹的头。 黑豹倒是听话,伸出舌头舔他手指上沾的汤汁,舔一会儿忽地警惕地站起来,两只黑眸戒备地看向院门口,没多久就听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连门都不曾敲一下。 为首得便是打扮得金灿灿的二姨母。 黑豹圆睁着双眼,“呜呜”吼叫着。 薛青昊安抚般拍拍它的头,没好气地问:“二姨母来干啥?” 二姨母扬声道:“对长辈就这么个态度,连声好都不问,你娘呢?” 薛氏正在刷瓦罐,听到说话声,顾不得擦手,抖着两手油腻就出来了。见到院子里十几个婆子小厮,心头便是一跳,问道:“二姐找我?” “可不就是找你?”二姨母走到她面前,“三妹拍拍屁股拔腿走了,可我呢?朱家给了银子总得把人给娶回去。她朝我要人,我怎么办?” 刚说完,从门口又进来三人,其中就有穿着青莲色锦缎长袍,咧着满嘴黄牙,唇边挂着口水的傻子。 傻子见到薛氏,立刻往上扑,“娘子,娘子。” 薛氏连忙退两步,险些摔倒,就感觉身旁有人扶住了她,却是严清怡。 傻子直直地打量严清怡两眼,又朝薛氏笑,“娘子,娘子。” 二姨母道:“三妹,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再说了,就当二姐求你还不行?小时候二姐可没少照拂你,好看的衣裳好吃的点心,哪样不是先由着你,你就不能帮我这次忙?” “我不愿意,”薛氏低声却是坚定地说:“朱家给的银子是二姐收到,跟我没半点关系,二姐答应的事情你就去嫁,我宁死也不会答应。” 二姨母脸色一沉,“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今儿是一定要带你回去。婚书我替你写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回去之后就成亲,现在天色还早,耽误不了吉时。”说着,手一挥,便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走上来。 “嘿,你这臭娘们,还敢上门抢人?你也不瞪眼瞧瞧,这是济南府,可不是你那东昌府,由不得你横行霸道。”李实边骂边拍拍黑豹的头,“上!咬死她丫的!” 黑豹“嗷”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通”将二姨母扑倒在地,张嘴咬住了她的衣衫。 二姨母吓得直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叫,“快拦住它,快拦住它。” 有两个持着木棒的小厮过来,朝着黑豹就抡,李实怕黑豹吃亏,唿哨一声将黑豹唤了回来。 二姨母扶着婆子的手颤巍巍地起来,脸色苍白鬓发散乱,玫红色的褙子上满是尘土。 薛氏于心不忍,正打算让二姨母洗把脸,就听二姨母气急败坏地喊道:“薛素真,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都给我拿下,连大带小的都带走,这世道还没处讲理了?” 适才黑豹是钻了空子才一袭成功,现下小厮们都有了准备,拿棒子的两人专门对付黑豹,其余人分别去抓薛氏及严清怡姐弟。 傻子也跟着凑热闹,张开手去抓薛氏。 他们人多势众,又是有备而来,没多大工夫就先将严清怡拿下了。 薛氏看着严清怡瘦弱的身体被两个婆子推来搡去的,猛地大喝一声,“都住手,都住手,我去还不成?” 混乱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薛氏含着泪怒视着二姨母,“二姐,我做梦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亏你口口声声说咱们是姊妹,从小一起长大,有你这样当姐姐的?明知道前面是火坑,却非得把我往里推,他日九泉之下见到爹娘,你心里愧不愧?” 二姨母脸色红了白,白了红,张张嘴,“三妹,我也是没办法,你不能怪我。但凡我有别的招数,也不能出此下策。三妹,你不知道,我们家上下好几十口子人” “好,好,你没办法,”薛氏直勾勾地看着她,“我有办法,只要二姐你夜里别做恶梦,别天天晚上心虚得睡不着觉,记着,你要是敢动阿清跟阿昊一根毫毛,我做鬼都放不过你。”说完,一头往东厢房的墙撞过去。 她撞得既狠又急,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只听“咚”一声,薛氏顿然倒在地上,血像是开了口的水闸般,忽忽地朝外涌。 傻子见状拍手笑道:“又死了,又死了!”抬脚踢了踢薛氏仍是温软的尸身。 “啊!你这畜生!”严清怡疯狂地尖叫一声,没头苍蝇般在原地转得两圈,冲进厨房抓起菜刀朝着傻子劈头盖脸地砍过去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第 101 章 ,因为不甘亲事,薛娘子撞墙而死, 然后朱家让那个姓严的姑娘贴身照顾傻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其中怎么回事, 用脚趾头想就能想清楚。 张培源眼前顿时闪过大堂之下,规规矩矩跪着的那个年轻女子, 衣衫皱乱,鬓发零散,腮旁泪迹斑斑, 看上去娇弱无助,可那双眼眸却亮得出奇,里面熊熊燃烧得全是怒火。 她直直地盯着他,毫无惧色, “假如大人娘亲为人所迫致死, 而那人还用脚踢大人娘亲的尸身, 大人会如何做?” 若非伤痛至深冤屈至深,就凭她一个弱女子, 岂敢在公堂之上说出这种放肆之语? 张培源长出口气,“啪”地合上箱盖, “本官查明案情必会秉公办理,刘掌柜请回吧,将东西一并带走。” 说罢, 叫进两个小厮, 指着樟木箱子, “送客!”再不多话, 径自转身往后堂走。 刚到后堂, 正瞧见幼子张庭直站在夫人面前叽叽喳喳地背诵今天学的书目,张培源便停步听了听。 他成亲十八年,先头只得了两位千金,儿子是后来才怀上,才刚刚八岁,却生得很是伶俐。 张夫人早看到相公站在廊下,因怕影响儿子背书便未招呼,直等张庭直诵读完毕,赞一声“真好”,才笑着开口,“老爷下衙了。” 张庭直恭敬地行礼,“见过父亲。” 张培源面色和缓许多,略带几分笑意,“刚才的书背得不错,解得也可。” 张庭直笑嘻嘻地道:“先生也这么说,但是先生又说不可骄躁,躁则妄,惰则废。” “这是苏学士的句子”,张培源点头。 张夫人笑道:“老爷忙碌一天,我先伺候老爷换了衣裳,阿直也把衫子换了,再洗洗手,待会儿就摆饭。” “是,孩儿先去了。”张庭直清脆地应声告退。 张夫人走进内室,掌了灯,取出只海棠木匣子,“是南关大街银楼的掌柜送来的,”打开来瞧,薄薄一张纸,是四海钱庄的银票,整整两千两,通存通兑。 张培源脸色就是一沉。 适才他赶走的刘掌柜是朱家的人,南关大街的银楼也是朱家的产业。 朱家素来会做人,明暗两条线,让你既能得个清廉的官声,还能得着相应的利益,前提就是按照朱家要求办事。 张夫人觑着张培源脸色,小心翼翼地道:“阿直书读得好,可惜济南府没有好先生,开蒙还行,要是再往上走就难了。论起才学,还得属江南或者京都的大儒多。而且,阿芷跟阿兰也都到说亲的年纪,放眼济南府,哪里有个能入眼的人老爷再使使劲儿,还是在京都谋个职缺最好。” 张培源黯然道:“我不是不想动,可张阁老是李兆瑞的恩师,我跟李兆瑞不和这些年,不可能去巴结他;罗阁老就不必提了;孙阁老也是只老狐狸,前前后后我没少探问,他一句实话都没有;秦阁老在朝中说了不算,安排个小官职还行,可我乃一府的父母官,难道去做个六七品的小官?剩下的小张阁老,我说不上话搭不上岔,再者托人最忌讳托好几个,到时候哪个都不肯帮忙。” 张夫人道:“要不趁端午节给孙阁老送份重礼,请他留意着,有合适的空缺给你占上?老爷为官这些年,一向清正廉洁,这次我听着也是那女孩子没道理,自己娘亲撞墙而死,与朱家少爷有何干系?她伤了人,就是去照顾些许日子也没什么不行。有这两千两银子,足够置办份体面的年节礼了。” 张培源思量片刻,摇摇头,“你让人退回去吧。” 张夫人愣一下,试探着问:“难不成那案子不好办?” 张培源道:“朱家儿子是傻子,在东昌府没少祸害过人。今儿这女孩子年岁看着比阿兰还小冷不防瞧着跟阿栝他娘有点神似。” “啊!”张夫人低呼一声,咬咬唇,“那也是她时运不济,托生到那样的人家。老爷要不再往上升,阿芷跟阿兰说不到好亲事,往后兴许也被人欺负。再说阿栝,只有老爷高升,才能拉扯他,能替我那表姐讨回债来老爷三思啊!” “行了,”张培源烦躁地挥挥手,“再说吧,先吃饭。” 此时牢狱里也正在放饭,两个狱卒各提只食盒一前一后地进来,每人一碗掺着沙粒的糙米饭,一碗缺油少盐的水煮菜。 碗是木碗,羹匙也是木匙。 轮到严清怡时,碗里的菜多了些油水,糙米饭也换成了两只白馒头。 严清怡半点胃口都没有,掰了一半馒头强咽了下去。 各地牢狱大都一样,墙是结实的石墙,窗是高高的天窗,此时天色已晚,过道上每隔丈余就点着盏油灯,灯光幽暗昏黄,照得一切都影影绰绰的。 受李实所托,狱卒将严清怡安排在比较靠外面的单人牢房里。外面空气流通,不会特别潮湿,而且没那么大的臭味。 严清怡靠着墙壁,微阖了双眼,因为哭的太多,眼睛干涩酸痛,却没有眼泪流下来。 前世,她早早就失去爹娘失去兄长,这一世,有爹等于没爹,而唯一疼她爱她的娘亲再度活生生地死在她面前。 是不是,她命中注定就该孤苦到老? 假如真的如此,那么上天为什么要让她重活一世,就只为了让她再次遭受失去亲人的彻骨之痛? 不! 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能再走从前的路,不能再被人欺负也不知如何反抗。 严清怡猛地睁开眼,坐直身子。 就听有一把虚弱的声音从隔壁牢房传来,“姑娘,姑娘,你的饭还吃不吃了?” 严清怡伸长脖子看过去,旁边是位衣着破旧的妇人,约莫十八~九的样子,正眼巴巴地盯着铁门旁的馒头。 严清怡拿起碗递过去,妇人拿走整只馒头,却把那一半仍还给她,“姑娘,我劝你还是多吃点吧,夜里冷,不吃东西扛不过去。而且,这顿有饭吃,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雪白的馒头你咽不下去,糙米饭更吃不下了。” 严清怡瞧眼地上铺着的一层薄薄的稻草,默默地把馒头塞进了嘴里。 那妇人又问:“你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严清怡低声道:“我砍了人。” 妇人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她,笑道:“这可巧,我也是,可惜剪刀太钝了,否则我真该一下子把那老不死的捅死。” 严清怡愣道:“你是因为什么?” 妇人讥刺一笑,“我男人跑单帮常年不在家,这个老不死的是我公爹,他想扒灰,夜里偷偷爬我的床,我枕头底下放着剪子呢,本来寻思把他喉咙戳个洞,没想到偏了手,戳到腮帮子上了,把嘴给豁了道口子。” 严清怡“嘶”一声,倒吸口冷气。 妇人又道:“老不死的反咬我一口,说我勾引他,就他那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我稀得勾引他?把他一剪子捅死才真正解气你呢,你为啥砍人?” 严清怡犹豫片刻,简短地把事情说了番。 妇人怒道:“真不要脸,这么下作的事儿也干得出,你姨母家里富得流油还惦记用你娘来抵债。妹子,我给你说,傻子是该死,可你那姨母更该死。不对,不能让她死,她不是收了别人的谢媒钱?就把她嫁过去,让她跟傻子过一辈子。” 严清怡点点头,正要开口,就听外面传来不耐烦的吆喝声,“叽叽喳喳地说什么说,安静点儿?” 紧接着先前放饭的两人进来,将碗及羹匙逐样收了回去。 收到严清怡门口时,严清怡客气地问:“两位爷,能不能借纸笔一用?” 狱卒盯着她看两眼,点点头,“等着。” 过得片刻,一人送了笔墨纸砚来,“灯烛我不能给你,走了水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凑合着写吧。” 严清怡谢过他,将地上稻草扒拉到一边,铺开纸蘸了墨,就着过道微弱的灯光写下“陈情书”三个字。 然后将事情发生的起由c经过详细地写了遍。 严清怡文采并不好,却胜在情真意切,几乎是字字流泪句句泣血。 写完了,对着油灯又仔细看过,改了两处地方,重新抄出来两份。 等誊写完,夜色已经深了,牢狱的犯人大都入睡,牢房里静悄悄的,间或能听到锁链撞击的玎珰声,以及似有若无的喊叫声和求饶声。 风顺着门缝无声地吹进来,寒冷刺骨。 严清怡瑟缩在墙角,听着稻草里不时传来的草虫爬动的窸索声,毫无睡意。 正如适才那妇人所言,朱贵家的傻子该死,二姨母更该死,她要让二姨母尝尝薛氏所受的苦,先家败,再合离,然后把她嫁给傻子。 严清怡苦苦地熬了一夜,第二天便感觉头重脚轻,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早饭每人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而严清怡又格外多了个白面馒头。 严清怡将馒头分给妇人一半,自己就着稀粥吃了另外一半,吃完饭又开始觉得浑身发冷,遂拢了双肩躲在墙角发抖。 正昏昏欲睡时,听到狱卒敲打铁门的声音,“八号,李二爷来探视你了。” 是李实来了。 严清怡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铁门前。 李实道:“我一早往你家去了趟,东西大概都齐备了,棺木也送到了,阿昊正带人搭建灵堂。” 严清怡有气无力地说:“多谢你,我另有一事相求,”隔着铁门将写好的两页纸交给他,“能不能请你帮我把它贴到府衙门口?或者找个别的热闹地方。另一份,贴到东昌府去。” 李实略略看过一遍,应道:“好,我让人多抄几份,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贴。”低头瞧见她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而腮旁却是明显的潮红,忙问:“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郎中?” 严清怡有心说不用,可又不想病倒,她若病倒,凡事就要全部压在薛青昊身上。 遂哑声道:“昨儿闹出一身汗,夜里又受了凉。” 李实急忙道:“你稍等,我去请郎中,”匆匆往外走,没几步又回来,“知府大人上午要听各房禀事,下午才能断案。只是,最近积压的案件多,但是昨儿就有五桩,我去打听打听,尽量先把咱们这案子审了”压低声音又道:“昨天朱贵派人给知府大人送礼,被大人撵出来了,你不用担心,我会托人打点,绝不让你吃了亏去”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第 103 章 ,严清怡狠狠地目送着她离开,旁边妇人立刻凑到铁门旁, “这就是你姨母?” 严清怡点下头, “嗯”。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妇人道:“看她颧骨高,嘴唇薄就是一副刻薄相, 千万别落在我手里,要是被我遇到,我肯定抓花她的脸。”伸长脖子又瞧眼严清怡, “你不行,你鼻头矮,这种面相的人好面子,为了那点名声宁可自己吃亏。妹子, 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严清怡默然。 不管是前世的苏氏, 还是今生的薛氏, 都告诉她女人要有个好名声,尤其是薛氏, 即便被严其华打骂,也绝不会往外吐露一个字, 只为得换别人夸赞一声“贤惠”。 可这到底值不值? 严清怡也说不上来。 这时,李实提了食盒进来,将里面饭菜一样样拿出来, 顶层是一碗粳米饭, 中层是两道菜攒在一起的素碟, 一道是清炒茭白, 一道是水芹菜炒豆腐干。 茭白嫩生生的, 水芹菜油绿绿的,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严清怡原本毫无胃口,此时也被勾引出几分馋意。 李实道:“药也煎好了,你吃过饭趁热喝了药,我到外头等着。”也不等她回答,就迈开大步出去了。 旁边妇人盯着自己面前清汤寡盐的水煮菜,又看向严清怡面前那碟炒菜,问道:“这人知冷知热的,是你家亲戚,还是你没成亲的夫婿?” 严清怡连忙摇头,敷衍地回答:“是远房亲戚,出了五服的。”说完,端起碗,沉默地把饭菜分成两半,另一半拨到了妇人碗里。 妇人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严清怡刚吃完,李实跟狱卒肩并肩走进来。 李实从食盒底层端出药,低声道:“待会儿知府大人要审讯,你先把药喝了。” 严清怡吃了一惊,问道:“夜里审?” 李实点头,压低声音,“听说京里来了人,要查案,你不用怕,我也一道去,即便是要动刑,那些人也不敢下重手。” 严清怡心思不宁地喝完药,便被狱卒带了出去。 李实摇头晃脑地跟在后面,瞧着她依旧挺直的身姿,和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暗暗地又骂了林栝两句。 一行数人经过牢房前台,另有狱卒察看过文书,上下打量眼严清怡,挥手让他们离开。几人并未出楼,而是转个弯到了西面。西面仍是长长的过道,墙壁上嵌着油灯,显得过道阴森幽暗。 走不多远,便听到皮鞭抽打在人身上的劈啪声,混杂着男人的怒喝,“狗娘养的,让你嘴硬,还敢给我装死,来人,泼水?”一阵水声过后,又是刚才男人的声音,“烧红了没有?加把火,好,你说不说?不说让你尝尝烤肉的滋味!” 紧接着传来凄厉的尖叫声,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人肉烤焦的味道。 严清怡吓得毛骨悚然,大气不敢喘一下,只硬着头皮跟着狱卒往前走。 终于走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 狱卒在门口长喝一声,“嫌犯严氏带到——”将严清怡推了进去。 屋子约莫是两间打通的,上方摆着黑漆木的长案,知府张培源正面沉如水地坐在案后,张培源侧后方是刑房典吏还有个专门记录的文书。 而屋子两侧则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满脸横肉的差役凶神恶煞般站在刑具前。 严清怡不敢多看,低头跪在当间,“民女叩见大人。” 接着,门口又传来狱卒嘹亮的喊声,“嫌犯蔡薛氏带到!” 脸色苍白的二姨母摇晃着身子进来,“扑通”就跪在地上,“民妇蔡氏叩见大人。” 显然,也是被旁边的刑讯吓着了。 张培源“啪”拍一下惊堂木,抖开案上一张纸,扔在地上,“严氏,此文可是你所写?” 严清怡膝行两步,双手捡起那张纸看了看,“回大人,内容是出自我口,这字却不是我写的。” “上面所言可当真?” 严清怡铿锵有力地回答:“句句属实。” “你敢签字画押?” 严清怡毫不犹豫地咬破食指,在上面摁了个手指印。 张培源侧头问二姨母:“蔡氏,你家境颇丰,缘何贪图钱财强迫薛氏嫁入朱家,以致自杀而死?” “青天大老爷,民妇冤枉!”二姨母喊一声,诉道:“我何曾强迫过三妹,是她听说朱家富贵,且应允她一座宅院另有田产店铺相赠,她为了我两个外甥和外甥女的前程,是心甘情愿结亲的,婚书都写好了。这次她回济南府就是准备从这里出嫁的,谁知道有听了何人撺掇,一时想不开” 严清怡气得浑身哆嗦,二姨母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然还信口雌黄,把薛氏说成贪恋钱财之人。 只苦于公堂之上,不得擅言,只好咬牙忍着, 张培源又问:“蔡氏所言可当真,可有人证物证?” 二姨母点头:“当真,当真!我身边姓陈的婆子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我长姐,三妹应允亲事之后我怕长姐不同意,还特意写信告诉她,长姐心疼三妹,还说三妹前半生过得清苦,后半辈子应该有个可依靠的安身之处。”说着掏出婚书和大姨母的信,双手呈在头顶。 衙役取过递给张培源,张培源扫一眼,将婚书扔下来,“严氏,这可是你娘亲笔所写?” 严清怡仔细看过一遍,摇摇头,“不是,这不是我娘写的。” 二姨母嚷道:“怎么不是,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她当着我的面儿写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严清怡冷笑道:“二姨母想必已经忘记了,外祖母的名讳中有个‘葉’字,我娘写‘葉’的时候,都会缺一笔以作避讳。” 婚书上有一句“白头之约红葉之盟”。 二姨母愣一下,分辩道:“信口胡说,你外祖母的名讳你怎可能知道?” 严清怡淡淡道:“因为外祖父留下的书和他生前的诗作信笺都在我家,我又如何不知道?” 张培源拍一下惊堂木,喝道:“肃静!孰是孰非一试便知,来人,上刑!” 说着,两个婆子各持一拶夹上来。 拶夹是在木棍中穿个洞,用线连起来,到时候把犯人的手放在木棍之间,两边同时收紧绳子,挤压手指,有时候能把手指头都夹断。 前世,严清怡就受过折磨,拶刑再疼又怎比得过针尖从指甲缝里一点一点钻进去的痛? 她心一横,不等婆子开口,已将手指伸了进去,而另一边,二姨母却哆哆嗦嗦半天不敢伸手,婆子斥一声“快点”,将她的手塞进拶夹中。 另有四个衙役过来,两两一组,分别抓住拶夹两边的绳头。 张培源喝一声:“动刑!” 严清怡认命地闭上双眼。 就在这时,外面突如其来地传来男子惨烈的喊声,“我招,求大人放过我一命,我什么都招!” 撕心裂肺般,像是收到极大的痛苦似的。 紧接着二姨母也喊道:“我招,大人饶过我,我什么都招,那婚书不是三妹写的,是府里文书仿着三妹笔迹写成。” 既已开口,其余事情便顺水推舟地全说出来了。 从傻子遇见了薛氏到朱贵太太上门相看,二姨母起先还犹豫,可朱家二话不说先拿出一万两银子的谢媒钱,她见钱眼开,但不敢私自做主,征得了大姨母的同意,才给薛氏定下这门亲事。 为了推卸责任,二姨母毫不客气地把大姨母也拖下水,说一万两银子里,大姨母就拿了八千。 严清怡泪水簌簌而下,她怎会想得到,大姨母慈眉善目的表面下,竟是那样卑鄙无耻的心思?不但打她跟蔡如娇的主意,就连自己嫡亲的妹妹也不放过。 二姨母一边说,那边文书一边记,等记完,呈给张培源过目,又另外抄一份,将两份都拿到二姨母跟前。 二姨母犹豫着不想画押,衙役毫不犹豫地抓起二姨母的手,用短刀在她食指上划了道口子,摁上指印。 张培源重重“嗯”一声,宣布了对严清怡的审判,“严氏虽砍伤他人,但事出有因,且在盛怒之下头脑不清所为,判罚纹银二十两,劳役十日,以后切记不可再犯。蔡氏罪大恶极,暂羁押入狱,择日再审!” 二姨母一屁股瘫在地上,哭喊道:“大人,大人冤枉啊。” 张培源连看都不看她,起身离开。 衙役拖起二姨母,复又带回牢房。 严清怡双手撑着地颤巍巍地站起来。 刑房典吏对她道:“严姑娘,劳役十日也可用银钱顶,如此共交二十五两,交足罚银就可离开。” 李实冲进来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银子着落在我身上,半文钱少不了你的,”从荷包掏出两张银票塞给他,回过身对严清怡道:“先离开这晦气之地,我叫车送你回去。” 严清怡应声好,随在他身后走到外头。 夜风寒凉,严清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李实连忙回去牢房把那件棉斗篷取了来,叮嘱道:“你就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家套车。” 已是四月中旬,一轮明月圆盘般高高地挂在墨蓝的天际,月色如清辉,在地上泛起银白色的光芒。 有人踏着月色缓缓走来,步履沉着稳重,不紧不慢。 及至近处,严清怡看清了他的脸——正是七爷身边那个丝毫不引人注意的随从。 顿时明白了张培源连夜审讯的缘由,也明白了狱卒所说的京里来人指的是谁。 青柏淡淡开口:“昨天七爷听说姑娘入狱,很是牵挂,特地吩咐我过来。姑娘受苦了。” 昨天才刚听说,今天就赶到了。 可见路上是如何地匆忙。 严清怡深吸口气,“多谢你,也多谢七爷。” 青柏道:“只是听从吩咐而已,当不得姑娘谢。姑娘放心,张培源为官清正,定会秉公办理,绝不会姑息纵容。我在此会逗留一日,后天离开,姑娘肯不肯一道回京?” 严清怡摇头,“我娘尸骨未寒灵枢未葬,我不想离开济南府。” 青柏轻轻点点头,“姑娘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或者遇到为难之事,可以到福满酒楼找个姓付的账房。给我写信也行,我家住在棉花胡同,我叫青柏。” 她与他素无交集,肯定也是因为七爷了。 想到临行前,七爷在那间破旧的土地庙说过的话,严清怡不由咬咬唇。 沉默片刻,问道:“七爷身体可好请代我给七爷磕头,七爷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以后我会日日在菩萨面前替七爷祈福。” 青柏道:“大隆善护国寺常年替七爷点着长明灯我来前听七爷念过白乐天的诗,‘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七爷嘱咐我不可多言多语,可我想问姑娘一句,七爷所愿能不能得偿?”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第 105 章 ,卯初时分,晨阳冉冉升起, 在城门楼上映出温暖的金色, 正阳门缓缓打开,青柏牵着马递上彰示着自己身份的腰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守门的军士半句话不敢多问, 立刻放行。 青柏见时辰尚早,估摸着七爷尚未起身,便先回家稍事休息, 喝了碗香稠的米粥,换过衣裳直奔皇宫。 谁知七爷已去了坤宁宫请安。 小郑子见到青柏,立刻迎上前问道:“那位没事儿吧,到底为啥入得狱?” 青柏简略答两句, 摇头道:“没事儿, 就是受了点苦头。” 小郑子手一抖, “用刑了?” “没有,”青柏再摇头, “她在牢狱里还有个照应的人,毫发无伤, 不过那种地方,吃不好睡不好,也算是受苦吧。” 小郑子松口气, “昨儿夜里七爷还问你有没有信儿, 今儿又起了个大早。以往他差人办事, 可从来没挂过心。先前七爷声色不动, 我还以为他放下了, 没想到唉,幸好人没事,否则,真怕七爷再给激出病来。” 正说着话,见李宝业陪着七爷走进院子,青柏紧走几步,上前行礼,“见过七爷。” “几时回来的?”七爷微颔首,脚步未停,径自往书房去。 青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等七爷坐定,取出他抄录的那份《陈情书》呈上去。 七爷神情淡淡地看完一遍,只言未发。 青柏得了上次教训,并不觉得七爷是不在意,反而是太过关心以至于不知从何问起。青柏略思量,先把张培源夜审过程细细叙述一遍,待讲至张培源用刑,严清怡将手指伸进拶夹中时,果不其然地瞧见七爷暗暗攥紧了拳头,直到听说严清怡交过罚银安然离开,菜油慢慢松开,轻声问道:“那朱家的儿子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么说,卷宗是要送到京里来?” 青柏道:“是真傻,因为朱贵纵容着,这些年着实行出不少可恨之事,以前也曾有人往东昌府递过状子,但东昌府府衙上下都受过朱家好处,每有人告状,只罚朱家些许银两也就不了了之。因为东昌府知府跟朱贵关系颇近,加上牵扯到陆致,张培源不便再往深里挖,只能递交到刑部。” 七爷凝神思量片刻,唤了小郑子进来,“这几天你寻个机会去找范大档,问问他,上个月杨岳参奏陆致鱼肉百姓祸害乡里,怎么折子一直没递上来,是不是中间出了差漏。再告诉他,济南府最近有件案子也跟陆致有点关系,正好两案并作一案,往深里查往细里查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真是两袖清风问心无愧,正好也堵住别人的嘴。” 小郑子痛快地应着,“我明白,这两天就往司礼监那边溜达,当说闲话说给范公公听。” 七爷浅浅一笑。 青柏心头却是一惊。 话虽如此,可为官之人,有几个能经得起细查的?尤其是远离京都的地方官,只恨不得把自己当大爷,骑在百姓头上。 七爷这是要替严姑娘出头了。 可想起严清怡,青柏不免替七爷不值。七爷都想拖着病体亲自往济南府去了,可她沉默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日日替七爷祈福。” 每年护国寺的头一炷香都是替七爷准备的,大雄宝殿侧殿还专门为七爷点着长明灯,皇后娘娘每隔几日便要茹素,也是为七爷祈福。 多她一个少她一个根本算不得什么。 青柏暗暗叹一口气。 等小郑子离开,七爷又问:“你临来时,济南府情势如何?” 明明是惦记着严姑娘,口头上却只字不提。 青柏心头一酸,又从头把严清怡让人在闹市贴《陈情书》,以及找人在蔡家门口哭丧等事无巨细地叙过。 当时严清怡在狱中,她能做出这些事情自然离不开在外面跑腿的李实。 七爷怅惘地叹口气,“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柏道:“是济南府司狱的次子,就是个草包纨绔,平常仗着老子的权势没干什么正经事儿,听说是受严姑娘胞弟所托,照应她的。” 言外之意,李实并非严清怡所说与她定亲那人。 可严清怡遇到这么大的事儿,她那未婚夫婿总得出头相帮一二吧? 七爷说不出心里到底是酸还是苦。 既怕她真有个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婿,又怕她是因为搪塞自己,而不得不编造的谎言。 有心吩咐人去查个一清二楚,可思量会儿还是打消了念头。 此时的严清怡却很平静,自打薛氏下葬就再没出过门,烧头七的纸钱也是让春兰出去买的。 济南府流传一种说法,说是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后,七天去一魄三年去一魂,七满魄尽三年魂尽,所以每隔七天要烧次纸,共烧七次,而每隔一年都要到坟墓前祭拜一番,共祭拜三年。 整个七期,严清怡都闭门不出,偶尔李实过来以及春兰出去买菜会带来些许消息,诸如蔡家店铺已经完全倒闭,铺子里的东西被讨债人搬了个干净,甚至有些人还冲到蔡家要钱,连带着二姨父的兄长家也跟着遭殃,镇日不得清净。 二姨父气极恨极,不顾两个儿子阻挠,提笔写了休书亲自送到牢狱中,扔在二姨母脸上。 二姨母先前还维护着二姨父的面子,看到休书之后,把二姨父之前做的几桩缺德事抖搂了出来。 朱家也是人心惶惶,东昌府知府郑南初也不知怎么想得,把几年前就了结的案子重新开卷另审,好在府衙里与朱家交好的人不少,偷偷跟朱贵露了口风。 朱贵少不得寻到原先的苦主,拿银子封口,又重金打点府衙的人,然后将傻子拒在家中,不得再外出。 李实说得口沫横飞,拍手嚷道:“娘的,再让那两家狗仗人势,以为有钱就了不起,这下子够他们喝一壶的。你那姨母家里完全败了,听说还欠着京里贵人的银子,这几天正张罗着卖铺子。那些中人死命往下压价,我本来撺掇我爹也买两间,他竟是不同意。” 薛青昊应声道:“活该,罪有应得。” 严清怡情知单凭自己,最多让蔡家名声败裂,而真正把他们压垮的,想必就是七爷。 先前落水那次不算,七爷是替自己的随从赎罪,可上次他费心安排人把自己送回济南府,又顺利将薛氏从东昌府接回来,这次又承蒙他援手才度过这场难关。 林林总总已是欠了他许多人情了。 而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在菩萨面前替他念几卷《金刚经》,再就是 严清怡想了想,把先前画好的衣裳样子找出来。 趁着守孝在家,用心做几件衣裳,替锦绣阁多赚些银子,多少也能偿还些人情吧? 只是,不免会想起蔡如娇。 蔡如娇虽然脾气骄纵了些,爱使小性子,却没有坏心眼儿。也不知她现在什么情况,想必早就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兴许已经把她恨到骨子里了。 严清怡着实觉得对不住蔡如娇,可又有什么办法,她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难道真的任由人捏圆捏扁? 五月底,严清怡收到了魏欣的信。 信里抱怨严清怡不讲义气,口口声声答应送她生辰礼,结果生日都过完了,不但没礼物,就连只言片语也没收到。 又说何若薰忙得很,何夫人病情始终不见好,她去探望过两次,何夫人瘦得几乎脱了形,何若薰也瘦了许多,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而严清怡离开京都没多久,云家将李婉接到了忠勇伯府,好似过得不怎么样。因为李兆瑞太太不止一次跑到何家去诉苦,何若薰烦不胜烦,有次直接吩咐下来将她赶了出去才算完。而且钱氏生辰那天,云楚青上门庆贺,眉宇间极为得意。 然后提起她的生日,因为严清怡跟何若薰都不能去,所以过得颇不顺心,只请了五六家来往近的世家吃了顿饭,并没有给大姨母及蔡如娇下帖子。听说陆家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魏欣不关心也就没有打听。 最后魏欣再四声明,要严清怡一定给她写信,否则饶不了她。 自从严清怡回济南府,被接二连三的事情烦扰着,她还真是把魏欣的生日忘了,直到看见信才恍然记起。 严清怡立刻提笔回信,说明自己因为母亲过世,一时没顾得上写信,这会儿守孝在家,倒是有了工夫,所以绣了条裙子权作贺礼,希望她别嫌弃。 写完后,把信及才做好的一条天水碧的罗裙包在一处,另外用棉布口袋缝好,让薛青昊拿去驿站。 薛青昊寄了信,回来时买了块肉骨头给黑豹。 薛家众人都吃素,天天清汤寡盐的,黑豹却吃不得,隔两天就急得上蹿下跳,李实倒是记着,每次都捎根骨头来。 这几天李实的大哥要成亲,李实没空过来,黑豹已经馋了好几日,见到肉骨头顿时叼到旁边安静地啃起来。 家里有了黑豹,严清怡安心不少,夜里也睡得踏实,不用担心有人顺着墙头爬进来。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暖了,月季花已经开了好几茬,还在不辞劳苦地继续开。 东厢房的糊窗纸早已换成了绡纱,月季花的香气便随着夜风飘了进去,一室清香。 残月如钩,静静地挂在天际,星星倒是繁密,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黑豹静静卧在树下,抱着那根骨头不厌其烦地舔着,忽地低呜一声支楞起耳朵,站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到墙角的阴影处。 这时,墙头悄悄探出个脑袋,接着露出半截身子。 那人两手在墙头一撑,身子擦着墙头略进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动作利索干脆,才刚站稳,黑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张嘴往他腿弯咬,眼看就要咬上去,那人反应极快,纵身一跳,两手攀住墙头,身子自然地挂上去。 黑豹追着往上扑,爪子挠得墙皮窸索作响。 严清怡睡觉轻,听到动静,穿好衣裳,抓起枕边那边短匕,轻手轻脚地出来。 月光浅淡,瞧不清那人面目,只觉得他一双眼眸幽深黑亮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第 107 章 ,严清怡闻言,手一抖, 针扎入指尖, 指腹顿时沁出一粒血珠,她忙吮了去, 问道:“几时的事儿?” “好几天了,”李实坐在树底下,伸手抚摸着黑豹油亮的毛发, “我早想过来看看,我爹非得拘着我在家里读书。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也不想想,我们家祖坟上有这根草吗?他也跟个睁眼瞎差不了许多,就是会巴结人得了这个肥差。” 严清怡抬眸看他几眼。 李实说话嘴里没个把门的, 荤的素的不拘, 却难得有自知之明。这个年纪读书在科考上基本没有用, 不过能多明点事理也不错。 薛青昊对读书不感兴趣,连声追问朱家的事情, “怎么死的?” 李实坐正身子,“朱贵跟他婆娘是在床上被割了喉咙, 傻子是竹箭穿心倒在地上。朱家现在真正乱了套,三位姑奶奶和姑爷都赶到朱家来争家产,下人们能偷就偷, 能抢就抢, 没少往外倒腾东西。” “活该, 天天仗着有几个臭银子就为非作歹!”薛青昊拍着手叫好。 “真的还是假的?”严清怡收起手里针线, “像朱家那种人, 家里养了好几十个护院,傻子身边也时时有人跟着,还能被人杀了?到底是哪路神仙?” “哪路神仙我不清楚,东昌府没正经查过,可人死了却是死了的,”李实拍着胸脯道:“你不出门不知道,外头人传得可邪乎了,说是因为朱家平常作恶太多招惹了江湖豪杰,还说是专门劫富济贫的侠盗,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咱们济南府就屁大点的地方,外头的能人异士岂不多得是?” 不知道为什么,严清怡眼前突然就出现了林栝的身影。 清冷的月光下,他身体半挂在墙头,看上去有些许狼狈,而吃完面坐在那里,神情又是那般疲惫,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似的。 他在武举中得到第四名的好成绩,功夫自然是极好的。 可他竟然对付不了一只狗会不会是因为先前耗费了太多体力? 严清怡咬了唇,起身往厅堂去,默默地供上三炷香。 进了六月,天气愈发热了。 严清怡给林栝做出两身裋褐和一身棉袄,用包袱皮紧紧地捆好,让薛青昊寄了出去。 中秋节前,魏欣再度给严清怡写了信。 信里先对严清怡致歉,说不知道她家中遭受变故,上封信言辞不妥;又谢过她做的裙子,让她在花会里很是出了些风头。 魏欣终于打听到陆家遇到的麻烦事,除去被薛氏牵连之外,更大的是因为跟蔡家合伙做的生意,低价进高价出不说,曾数次暗抢过别人家的铺子,侵占别人田产。 折子送到内阁去,罗阁老震怒,不顾张阁老反对,当即着人呈到了御前。 大姨母先后三次递拜帖往魏家求见钱氏,头两次钱氏借口身体不好拒了,第三次勉强请了她跟蔡如娇进府。 见到大姨母的头一句话,钱氏便问:“阿欣惦念严三娘,本打算接她过府住几天,可听说三娘的娘亲故去了,你说好端端的她怎地想不开,竟然忍心抛下儿女就走了?” 大姨母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魏欣在信上说:我看着陆太太跟蔡如娇都恨透了你,往后见到她们你可得避讳些。我娘还说呢,都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她们怎么忍心把你娘往火坑里推? 陆太太还是官眷,传出去自己亲妹妹再嫁嫁了个傻子,她脸上能有光? 想必是脑子进了水。 又说何夫人入秋之后用了一种鹅掌草,病情大有起色,脸上渐渐有了神采,身体也长了肉。何若薰总算松口气,中元节两家一道往护国寺听经,顺便逛了庙会。 在庙会上,她们“偶遇”了左军都督府那个姓陈的经历。那人长得高大魁梧,性子却腼腆,默不作声地跟了她们一路。 何若薰说那人就是很沉默,平常往何家走动,偶尔碰面也极少说话。 魏欣抱怨道:我最受不了不说话的人,待在一起会闷死的,可是阿薰根本不在乎,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下个月要定亲。 言辞间,带着浓浓的怅惘之意。 严清怡莞尔。 何若薰比她跟魏欣都年长,今年十四岁,如果定下亲事,明年正好成亲。等到后年,她跟魏欣也就要成亲了。 她是想留在济南府的,可林栝没准儿会喜欢宁夏,或者还有可能回扬州。 而魏欣,钱氏肯定舍不得她嫁到京外,肯定是留在京都。 也不知以后可有再见面的机会。 九月里,严清怡收到何若薰的信,信里果然提到她的亲事,婚期定在明年六月,又说她结识了罗夫人苏氏,苏氏竟然养得一手好花,不但指点她如何养山茶,还邀请她去罗家赏花。 罗家的花房才真正叫大,单是山茶就有十几盆,都是名品,只是现在不到开花的季节。不过苏氏已经应允她,等开花后再请她去。 信末,不无同情地说,苏氏真正是个大家闺秀,很有气度,可惜命不好,夭折了一个闺女不说,还养出罗雁回这种粗莽无知的纨绔来。 兜兜转转,何若薰还是跟苏氏一见如故。 只可惜晚了一步,何若薰已经定了亲,而罗雁回仍在辽东,这辈子还是没有夫妻的缘分。 也罢,罗雁回根本配不上何若薰。 严清怡提笔蘸墨给何若薰回了信,正要吩咐薛青昊寄出去,隔天又收到林栝的信。 信上说宁夏已经开始冷起来了,可今年的军需补给尚未到位,她做的棉袄真是解了燃眉之急,穿在身上非常暖和,裋褐也合身。 对于前次回京都的事情只字未提。 严清怡自然也不会胡乱猜测,而且话落到纸上就是凭证,若是被有心人瞧见,恐怕会给林栝招来祸端。 故而,她也只叮嘱林栝凡事谨慎,以自己的性命安危为要,别贪功冒进。 十月中旬,济南府落了第一场雪,才刚下了小半个时辰,雪粒子落到地上不等堆积便化了。 李实帮着薛青昊在家里囤了几十棵大白菜还有几十根青萝卜,摆得整整齐齐地堆放在薛氏屋里的墙角处。 干完活儿,坐在厅堂发牢骚。 先抱怨他爹逼着他读书,又抱怨他娘不靠谱,到处张罗着给他说亲。 “三妞,你看我,论相貌我不难看吧?论家世,我爹怎么也是个朝廷命官,家里又不缺银子。我娘还用得着着急?上个月,我娘听说县丞家里姑娘有才,托了媒人上门,那家姑娘张口就问我会不会作诗,要对上诗句才行。屁!我娶媳妇是过日子的,想对诗,万花楼里的腊梅姑娘不但会作诗,还会唱曲儿,不比她强?” “大前天,我娘听说那个张主薄家里姑娘性情和软,又托人相看,就在小庙街附近那净心楼,我隔着屏风瞧见的,姑娘说话跟蚊子叫似的,哼哼唧唧得能急死人,这还不算,吃顿饭恨不得数着米粒儿吃,还不如我养的那只八哥鸟吃得多。” 严清怡皱了眉头道:“你不答应就是了,别到处排揎人家姑娘。你喜欢什么性情的姑娘,先跟你娘说好了,这样没头没绪地到处求,也不是个办法,” “我真没有,”李实扯着嗓子叫屈,“谁都没告诉,连秦四都没说。我又不傻,说出去我的脸面也都丢尽了。” 严清怡愣了片刻才想起李实口中的秦四,就是当初在她隔壁牢房的那个妇人,便问道:“秦娘子如今在哪儿呢?” “那个,”李实莫名红了脸,“她在酒楼后厨干了两个月,觉得工钱少不说,还被掌勺的欺负,就跟我借了二十两银子,顶了家馆子卖炒菜。店面在文庙街,虽然地方不大,口味还不错。” 严清怡颇为意外,起先她手里攥着二百两银子,想开家铺子,可前怕狼后怕虎的,始终没办成,而秦娘子欠了十多两银子的外债,却偏偏开起来馆子。 不由赞道:“她倒是个能干的。” 李实连声附和,“她是很能干。”忽地站起身,跟没头苍蝇似的来回转两圈,冷不防开口道:“三妞,我就看上秦四了,你觉得能不能成?” 严清怡顿时呆住。 这亲事能不能成,一来要看李实娘亲的意思,二来要看秦娘子的意思。她的话能管用? 李实看到严清怡惊讶的神情,烦恼地倒了半盏茶,咕咚咚喝完了,“算了,当我没说过”,甩着袖子离开。 春兰盯着他的背影远去,侧头问严清怡,“秦娘子就是上次来写欠条的哪个?不是说她成过亲,还又坐过牢。李公子家里能同意?” 严清怡摇摇头,“你听他娘替他相看的那个人,要么是才女要么性情好,就算秦娘子没成过亲没坐过牢也不同意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 薛青昊插嘴道:“有什么法子?” 严清怡瞪他两眼,“快写你的大字去。” 薛青昊嘟嘟囔囔地回了屋。 “说起来我跟秦娘子都一样”,严清怡感慨地对春兰说:“ 所差的只是我没有成过亲。你看我既没娘又没爹,亲戚长辈一概没有,也坐过牢想嫁人真正不容易。” 思来想去,也只有林栝愿意护着她罢了。 春兰忙道:“那不一样,姑娘生得漂亮又认字,针线活也做得好,就只是命不好。” 严清怡淡然一笑,单只命不好这条,就足以抵得过前头那些好了。 过几天,李实提了只食盒过来,“秦四炒的菜,都是素的,油也是用的菜籽油,没用猪大油”,边说边把菜一道道摆在饭桌上。 菜有四道,一道是雪菜蘑菇炒黄豆芽,一道韭菜炒蛋,一道醋溜白菜还有一道木耳炖豆腐,另外还有一小盆米饭。 严清怡将各样菜拨出一半,薛青昊端着进了他的房间,李实磨磨蹭蹭地不肯进去,问道:“三妞,你说有法子,到底什么法子?” 严清怡道:“我上次说错了,这事能不能成完全在你,只要你铁了心非秦娘子不娶,那谁都拿你没辙。你爹娘会不会因此打断你的腿,或者硬要给你娶一个回家?” 李实想一想,摇摇头,“我爹天天应付那些小妾还应付不过来,没有心思管这些,我娘舍不得打断我的腿,强娶一个倒是可能。娶就娶,反正我不搭理就是不对,那也不行,我得娶秦四,她说决不当小。唉,我再想办法。”摇头晃脑地进了西次间。 接着又是个把月不见李实踪影,直到腊月初八,他扛着铺盖卷与秦娘子过来,“店里关了门,伙计们都回去了,只剩下秦娘子孤零零的,不知道你这里方不方便?” 严清怡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连忙道:“方便,方便。”把秦娘子安置在东厢房她的床上,把她的被褥抱到了东次间,原本薛氏屋里。 秦娘子感激地说:“我本来想一个人凑合也就过了,可李公子非得让我过来,又给妹子添麻烦了。” 严清怡笑道:“不麻烦,我们家里也是冷清,多个人还多份热闹。” 秦娘子乐呵呵地说:“妹子不嫌我呱噪就行,有我在,往后这饭食你们就别管了,肯定让你们吃得饱饱的。” 严清怡道:“你的手艺确实是好,上次还没谢过你。其实我也能做菜的,但想起开馆子就从心里头发怵。你那生意还好吧?” “还行,”秦娘子点头,“就是店面太小了,只能摆四张桌子,感觉施展不开手脚,价钱还行,一个月一两半的租钱,我算了算,如果不算添置的盘子碗等物品,一个月能净赚五两银子。要是店面再大点就好了,赚得就更多。” 严清怡道:“文庙街是个好地方,店面大的话,租钱肯定也贵。” 秦娘子连声附和,“就是这样,我看过两家,开口就要五两银子的租钱,一交就是一年的,李公子说他手头上有,我不想欠他的银子,牵牵扯扯的别到时候撕掳不清楚。” 严清怡迟疑着道:“李公子说他,他有意要” 秦娘子快言快语地说:“他跟我提过,我说要么就堂堂正正地娶,要么就井水不犯河水,我不给人当小,也不会没名没份地先弄大肚子。我都嫁过一次人了,肯定要长个记性,所以就不想用他的银钱。” 严清怡思量片刻,“我手头上倒是有些闲钱,大概百八十两银子,要不你先拿去用。” 秦娘子想一想,“也好,正月里店里闲散,我四处看看店面,要是瞧中合适的就跟你拿。我不白用你的银子,要不这样,馆子就算咱俩合开的,你出钱我出力,得了盈利两人对半分。” 严清怡忙拒绝,“我这银子放着也是白放着,你辛辛苦苦地,应该拿大头才是。” “话不能这么讲,”秦娘子很坚持,“要不是你帮忙,我现在还在工地上卖力气呢,你信得过我,我也不能忘恩负义,就是五五分。” 严清怡不好再推辞,笑着应了。 秦娘子手脚很勤快而且利落,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完了饭就扫院子,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严清怡倒真正得了空闲,带着春兰两人先先后后做出三十几支绢花,让秦娘子挑出六支戴,其余的尽数拿到文庙街卖了。 因薛家人守孝,过年既不能燃放爆竹,又不能张贴红对联,严清怡便自己裁了白色对子纸,凑合着写了一副贴在门上。 而正月里,别人都四处探亲访友,严清怡跟薛青昊也只能窝在家里。 终于等到过完上元节,薛青昊出门打听到严家族长终于决定过继严青旻,就在大年初一那天,当着严氏合族的面,把严青旻记在了族长儿子的名下。 严清怡舒口气,给袁先生写了封长信,让薛青昊送了过去。 袁先生当即写了回信,说会随时留意严青旻的想法,多给他讲些厚德博爱的诗文,把他凉薄偏执的性子扳正过来。 过了正月,秦娘子跟李实先后跑了好几天,在曲水亭附近找了处合适的店面。 严清怡拿出八十七两银子,连同先前的十三两合成一百两银子,李实拿出五十两,共一百五十两把那处店面买了下来。 三人重新立下文书,严清怡跟秦娘子各占四成的利,李实占两成,算是三人一同开的馆子。 紧接着李实又找人重新粉刷了墙壁,垒了灶台,摆上桌椅,三月十六那天正式开业。 因人手不足,严清怡便将冬梅打发过去,在灶间帮着洗菜择菜。 三月底,严清怡与薛青昊到薛氏坟前烧了头周。 四月初,京里来了信,是秦虎写的,问薛青昊先前拜师的约定还算不算。如果薛青昊还想学的话,就尽快往京里去,他这几个月闲散,正好教教他。 薛青昊想去,严清怡为着薛青昊的前程,自然不能拦着他,可又担心他从没出过远门,而且到京都又不能马上回来,衣食住行都成问题。 而薛青昊也牵挂着严清怡,不想把她独自留在济南府。 李实便道:“干脆你们俩人一同去,这边的房子我跟秦四还有那个丫头替你照应着,什么时候你们要回来,写封信就成。” 严清怡思量来思量去,决定依着李实的打算,跟薛青昊一道进京。 两人加上春兰收拾好行装,托李实办好路引,又临时跟了个往京里送货的商队,再度进了京都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第 109 章 ,青柏应道:“好,我这便去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这一年七爷的身体着实强了许多, 即便在秋燥之日也只是多咳了几声, 并不像前几年那样咳得没完没了,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万皇后见七爷气色大好, 重重地奖赏了和安轩诸人,尤其是小郑子,还得了皇后娘娘赐的腊八粥。 腊八粥易得, 宫里每年都放下发,而且喝过就没了。 可皇后所赐是坤宁宫小厨房单另熬的,每年只预备康顺帝c皇后娘娘以及几位皇子的份额。 腊八那天,坤宁宫的姑姑提着食盒到和安轩来, 头一碗粥奉给了七爷, 紧接着又端出一碗给小郑子, “皇后娘娘说这一年公公伺候七爷劳苦功高,特地赏给公公, 往后还得尽心尽力。” 和安轩上下都看在眼里,没有不羡慕小郑子的。 因为七爷身体转好, 万皇后不辞辛苦地举办了好几次宫宴。 中秋节办了赏月会,万寿节办了赏花会,元宵节又办了赏灯会, 每次都邀请了数十家勋贵家眷进宫赴宴。 三皇子楚烨在去年六月与国子监袁祭酒的长孙女成了亲, 封号为“恭”, 已经开府单过。四皇子楚炜则定得是白鹤书院山长李亘文的女儿, 是今年九月的婚期, 府邸也选好了,在黄华坊,得的封号是“顺”,剩下个最不讨万皇后喜欢的五皇子楚炤。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万皇后是在替七爷张罗亲事。 去年三月三的桃花会,七爷一阵猛咳打消了许多人的念头,可连着几次宫宴看下来,七爷身体强健了许多。 原先被贵人们压制下去的小心思又都冒了出来。 上元节的宫宴上,万皇后笑着说:“上元节灯会,百姓都阖家出门赏灯玩乐,咱们也不用拘束,听说诸位公子姑娘都是饱学之士多才多艺,不妨展示一番,圣上另有彩头赠予。” 柔嘉公主为表孝心,头一个下场,弹了首喜庆的琴曲《庆丰年》。 本来诸位姑娘小姐还担心当众展现技艺折了身份,可看到柔嘉公主都下场了,自己又不比柔嘉尊贵,还端着干什么。 于是罗阁老的孙女弹了支《花好月圆》,张御史的姑娘画了幅《国色天香》,钱侍郎的么女即兴赋诗一首,其余女子要么弹琴要么写字,恨不得把平生所学都展示出来。 万皇后仔细瞧过,其中还真有不少好颜色的女子,有的清丽c有的灵秀c有的温婉c有的秾艳,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遂暗中记下了几个名字。 等宴会结束猜灯谜的时候,万皇后便将那几人分到七爷一组里。 绕着玉液池挂了一整圈的花灯,有高大华贵的龙灯,有精致唯美的凤灯,有工艺精湛的走马灯,还有小巧可爱的兔儿灯c猴儿灯,照得御花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天上明月皎皎,地上华灯烁烁。 玉液池映着明月,映着华灯,湖面被风吹动,泛起细碎涟漪,涟漪一圈圈荡开,跳动的光点也随之荡开,美轮美奂。 七爷站在澄瑞亭里,穿一袭宝蓝色缀着玄色狐狸毛的斗篷,墨发用宝蓝色缎带束在头顶,似高山遗雪般清雅而尊贵。 他仰头瞧着红绸带上写的谜语,猜到了便温文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又似细雨飘飞,让人感觉温润清凉,情不自禁地想要近些,再近些。 而他与生俱来的淡然气质又教人心生怯意,不敢轻易上前冒犯。 那个晚上的那道宝蓝色身影,牵引了无数世家女子的心。 回到和安轩,七爷褪下斗篷,一下子就倒在罗汉榻上,疲惫地说:“原来应付别人,是这么累的事情。” 万皇后却觉得七爷情思开始萌动,时不时地召了京中女眷进宫叙话。 不免会提起七爷,便有那心思活泛的旁敲侧击地打听七爷的喜好。 万皇后有种与荣有焉的得意,笑着问七爷,“这阵子惦记你的人可不少,不如等三月三再办一次桃花会?上元节是夜里,灯光底下看人瞧不真切,咱们白天仔仔细细地看。” 七爷断然拒绝,“不用再看了,那些姑娘都很漂亮,春兰秋菊各有风采,可是我不急着成亲,还是等明年我养好身子再说。” 万皇后很是怅然,可想起通微法师的话,七爷要等二十岁才能诸事顺遂,只得答应。 左不过就一年的工夫,再等等也无妨。 这将近一年,七爷再没提到过严清怡,只偶尔会问起陆致的案子。 陆致在官场浸淫久了,也实在会审时度势,对于侵占土地强买店铺之事,只假作不知,将一切过犯都推在蔡家跟大姨母头上。 再有张阁老力保,经过好几个月的扯皮与试探,陆致贬为会同馆任大使,是个正九品的官职。而大姨母则判定仗十下,流放一千里。 陆致却不像二姨父那般傻,在二姨母还在监牢之时就送去了一纸休书。 陆致自始至终不曾流露过休妻的念头,反而三番五次往牢狱里探视,散去数百两银子上下打点,终于将流刑改为输役,再然后以银抵工,输役也免了大半。 凡知此事者,无不称赞陆致为人厚道,重情重义,又替他惋惜,因为姻亲之过累及自身。 陆致谦逊地说:“薛氏嫁给我二十余年,替我生儿育女操持家事,因家中贫困不得已才与姻亲合伙经商,一时不察也是有的,我岂能因此休妻?再者,薛氏父母均已亡故,又无兄长可以依靠,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弃之不管。” 一时,众人都觉得他高义,虽然贬成芝麻官,声名却比先前好了许多。 七爷虽然不问,小郑子与青柏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他仍是惦记着严姑娘。 果不其然,刚知道严姑娘进了京,立马就要过来看看,而且还怕扑空,特地起了个大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等在马车里。 依着七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再或者,就是相中了严姑娘,请万皇后下道懿旨,岂不立刻得偿所愿,何至于这般费尽心思? 青柏不忿归不忿,动作却很快,不过三四天的工夫就将一张纸呈在七爷案前,“我托人打听过,没听说严姑娘定亲之事,倒是查出来跟她走动颇近的三个人,都是在济南府有过来往的。”指了第一个,曹大勇,道:“曹壮跟严其华自幼认识,两家知根知底,曹家曾有意求娶严姑娘,后来没有了下文。曹大勇跟严姑娘的胞弟一同在济南府衙学武,关系颇好,不过这两年倒是疏远了。” 又指着第二个名字,“李实是在牢狱里对严姑娘多加照应之人,这人眼下跟秦四娘的合离妇人打得火热,必然不是他。” 最后指着第三个名字,“林栝是扬州人士,双亲早亡,是济南知府张培源内人的表外甥,曾在济南府衙训练衙役,前年武举得了第四名传胪,现在宁夏固原镇当百户,去年五月曾受命回京催粮草,连连受挫,在户部闹过一场不小的争执,还是罗阁老出面摆平了。” 七爷盯住那两个字看了会儿,开口问道:“东昌府朱家一家三口是哪天死的?” 青柏心头一跳,“五月二十八,林栝一行是五月三十进得京。” 如果脚程快的话,两人之内肯定能从东昌府赶到京都。 七爷淡淡道:“再去查查林栝,再有,朱家的案子找出真凶了没有?” 青柏摇头,“东昌府郑南初以前跟朱贵相互勾结被申饬,此次对办案便很不积极,再者民不告官不究,朱家人都忙着争家产,没人关注凶手之事。” 恐怕朱贵的三个闺女早就想让那个傻兄弟死掉了。 七爷无奈地摇摇头,轻声道:“去吧。” 严清怡浑然不知七爷对她仍未死心。 她正为了生计而整日忙碌,以前住在济南府自己家的房屋,自己家里能种菜,她都觉得生活拮据,现在吃菜吃面都得花钱,每月还得额外有三两半的租金。 果然是“长安居,大不易”,京都居,也不容易。 没办法,严清怡只能重操旧业,仍是做绢花出去卖,好在京都人手头松散,比济南府的人舍得花银钱,每支绢花最少也能卖到二十文。只要卖出一支,她们一天的花费也就够了。 这天,严清怡刚把蓝布包裹铺开,就见眼前多了双粉底皂靴,顺着鸦青色长衫看上去,正对上一双愤怒的眼。 是陆安康,旁边还跟着陆安平。 陆安康死死地盯住她,“这不是严表妹吗?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 严清怡不紧不慢地将绢花一支支摆上去,又逐个把花瓣整理一下,这才站起身,“公子,买绢花吗?不卖的话,请让一让,你当着我的生意了。” 陆安康怒道:“严三娘,你把我娘害得那么惨,怎么有脸往京都来?” 严清怡笑一笑,“我又没逼着自己的妹妹嫁给傻子,也没有欺行霸市强占民田,有什么没脸的?二表哥是读书人,肯定知道卫国的石碏因何杀了自己的儿子。何况,我一介布衣,济南府又离京都这么远,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害姨母?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而已。” “你!”陆安康伸手指着她,“亏我娘对你那么好,把你当亲闺女似的,你你两面三刀恩将仇报!” 严清怡冷笑,侧头看向陆安平,“大表哥,你是明白人,你觉得姨母为什么把我带到京都来,是真的把我当亲闺女待?” 陆安平“呃”一声,不知如何开口。 严清怡续道:“刚来京都不久,应该是前年秋天,姨母带我跟阿娇给张阁老贺寿,还特地嘱咐穿绣牡丹的衣衫。当时还遇见宫里的范公公了。没过几天,原先太常寺主薄姜守仁就升任平阳府同知,说不定明年考绩还能再升一级。记得当时姜守仁的女儿也穿着绣牡丹的褙子大姨父是不是很羡慕姜守仁的官运?” 陆安康诧异地盯着严清怡,又看两眼陆安平,脸色渐渐发白,“不可能!你就是信口胡说,我娘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她最是慈善,出门见到乞儿都会散钱出去。” 严清怡讥讽道:“她是你娘,自然你只看得见她的好。若真是慈善,怎么会为了八千两银子就把妹妹往火坑里推?二表哥回乡应试,一路带的银钱不少吧,没准儿就是从这八千两里面出的。” “你胡说八道,我才不相信,”陆安康苍白着脸,快步离开。 陆安平深吸口气,低声道:“严表妹,我娘确实有些事情做得不对,可她是情非得已,而且也已经得到了惩罚。去年在牢狱里待了好几个月,又受了仗责十下,到现在还不能下炕” “我娘三月二十六日过世了,再也活不过来了。”严清怡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 陆安平忙道:“实在对不住,但此事并非我娘所愿。她也不想” 严清怡再度打断他,“你耽搁我做生意了,我不比你们家脸皮厚,专门靠算计亲戚发家,我只能凭着手艺做点小本生意。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见面彼此当作不认识。” 陆安平尴尬地离开。 严清怡犹不解气,瞧见地上一粒石子,恨恨地踢了出去。 春兰低声劝道:“姑娘消消气,二少爷一门心思就想着读书作画,别的都不往脑子里去。” 严清怡并不记恨陆安康,只是觉得讽刺,陆安康根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口口声声骂自己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忽然,就想起前世。 陆安平在罗家住了两个月,罗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可他翻脸不认人,转眼就洋洋洒洒写出四页状纸,把罗家告到御前。 罗雁回整天咋咋呼呼的,除了斗鸡就是遛狗,而自己,只是养在深闺的娇贵女子。 其中会不会也有什么隐情呢?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第 111 章 ,七爷不作声,沉默地看着对面谈笑的两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林栝正提起上次来催粮草的事儿, “潘清一直推三阻四, 开始说尚未秋收,粮米仓库存不足, 银钱也没收上来,等中秋节前后才能备齐;后来又说宁夏虚报了军士数目,要核对一下名单才能发放。他在户部近十年, 难道不知道固原镇十月初就落雪,物资募集起来运过去至少两个半月?即便是七月初就运粮,等发到诸人手里,已经是九月底了, 一天都不能耽搁。去年要不是身边两个小旗拦着, 我就宰了他。后来是罗阁老发话, 先发过去八成,待兵部核对了名录之后再补发剩余的。最后虽然没发齐, 可总算平安过了冬天”顿一顿,黯然道:“只有几个老兵和伤重的没能熬过来。” 严清怡深有感触, 前世也是,六月中她还穿着夏天的薄衫子,祖父罗振业已经开始头疼筹集棉衣粮草往边陲运送。 遂感慨地道:“林大哥真是辛苦了。” “还好, 说不上辛苦, ”林栝摇头, “刚开始学武的时候最苦, 每天蹲马步要顿一个多时辰, 然后腿上绑着沙袋跑十里,隔天爬一次云台山。”唇角微弯,“不过也熬过来了,现在回头看,好像也没有特别苦。” 严清怡轻声问道:“你家里不是在扬州,怎么去到云台山?” 林栝犹豫片刻,低声道:“说来话长,其实潘清跟我家是亲戚,他是我大伯母嫡亲的兄长。” 严清怡惊讶地“咦”了声。 林栝讽刺一笑,“我曾祖父曾经做过扬州知府,家里算是书香门第。我祖父不太成器,考了一辈子科举也只能止步秋试,未能更进一步。到我父亲这辈更不行,我伯父还好,考中了秀才,我父亲自幼身体不好,只略略读过几年书,没有在科举上下工夫,而是经营家中店铺。我外祖也是科举不成转而经商,家里卖古董字画,是个儒商,因为跟我父亲谈得来,就将我娘许配给我父亲。 “扬州嫁女讲究十里红妆,家里要给闺女准备一辈子所用的器具物品还有银钱,我外祖家资颇丰,给我娘准备的嫁妆更是丰厚。你还记得,济南府有家茶楼挂了幅范中正的《溪山行旅图》” 严清怡自然记得。 因为薛氏跟严其华合离,着急搬出去,林栝帮他们找房子,经常约在那间茶楼见面。林栝还试探着问她,那是真迹还是赝品。 当时,她时时吊着心,生怕话说得不妥当,被林栝看出端倪。 怎可能料到,后来他们竟会暗许终身? 想起往事,严清怡脸颊慢慢洇出云霞的粉色,眸光也带了温柔的水意,温婉动人。 林栝瞧出她的情意,唇角笑容加深,低低柔柔地唤道:“阿清其实我那会儿就喜欢你了。可是,因为头一次见你说过些昏话,怕你记恨我,就想着先讨好你,再慢慢跟你解释。是我的错,我不该胡乱猜测你,你宽恕我这一回好吗?”顿一下,又问:“好不好?” 声音有些哑,却明显带着小心翼翼的哄。 严清怡脸色更红,侧过头,少顷开口问:“那幅画怎么了?” 林栝笑道:“那幅画是我娘的陪嫁,所以茶楼里挂的是赝品。” 严清怡真正惊讶起来。 那幅画分明挂在罗振业的书房里。 她记得清清楚楚,有次罗振业生病,她为表孝心特地做了煮干丝送过去,看到图画觉得奇怪,就问罗振业,这幅画黑漆漆灰突突的有什么好看。 罗振业指着画说:“范宽之所以与李成c董源并称宋三家,主要在于他气势的磅礴酣畅。这幅画首先好在山石的峻巍,其次便是笔墨的厚重。” 罗振业又说这是罗家祖上收藏的,以后要留给儿孙,一代代传下去。 怎么就成了林栝娘亲的陪嫁了? 还是说,两者之中有一幅临摹得几可乱真的赝品? 严清怡正猜测着,只听林栝又道,“我差不多时,我爹染了时疫过世了,是我娘给我开蒙,教导我读书。六岁那年,我跟堂兄们一起去书院读书,有天回来,发现我娘在家里哭” 林栝眼圈忽然就红了,低着头,隔了半天才又开口,“家里下人都议论说我娘行了不轨之事,光天化日的,跟周管家躺在一处。周管家已经被打死了。我跑着去问伯母,伯母摸着我的头说,可怜的哥儿,摊上这样的娘亲,以后还怎么说亲。我又去问我娘,我娘不说话,只是抱着我哭第二天,我娘就投缳自尽了。” 严清怡讶然地张大了嘴。 林栝长叹一声,“为了家里声名,我伯父对外面说我娘是生病而死。我外祖跟舅舅因此对我伯父感激万分,还特地给他送了重礼。我因为守孝就没再去书院,而是在家里读书,伯父特意指派了两个能干的小厮和两个忠心的丫头服侍我。那阵子,我常常生病,每次伯母都是满扬州城请郎中,换了一个又换一个,可始终没有起色。又因为我双亲均亡故,伯母很是纵容我,着实顽劣了一阵子。扬州城的人都知道我不服管教而且身体不好再后来,我病过一场,将养了半个多月才好转,康复之后,我奶兄偷偷把我带出了扬州城。” 严清怡默默听着,心底大概有了猜测,想必是伯父一家贪图林栝娘亲的嫁妆,特意造成的假象。 林栝续道:“奶娘是从小服侍我娘的丫头,后来在我娘身边当管事嬷嬷,先后生了三个儿子,最小的那个比我大两个月。我娘出事之后,我娘身边的人或者卖或者配人或者打发了出去。奶兄跟我说,我娘是冤枉的,我娘守寡四五年,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能跟周管家牵扯到一起?还有,我娘临死那天,伯母去看过我娘,说周管家认罪赴死,此事已经死无对证,只可惜我要被连累,恐怕以后科考跟娶妻都会受影响。我娘死前还留下一封血书,说她是受冤屈而死。但是家里从来没人提起血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严清怡暗暗惋惜,开口道:“你娘唉,她应该把周遭的人一一审过,肯定能问出些蛛丝马迹,她说是以死彰示清白,可别人未尝不以为她是没有脸面活下去?” “谁说不是?”林栝又叹,“当时我娘肯定乱了阵脚,又被我伯母挑唆后来,我给我舅舅写过信,舅舅要求官府查案,可是已经过了好几年,便是有知情的人也都走了,而且潘清又在官场上春风得意一再升迁,结果也就不了了之现下我两位堂兄都是官身,大堂兄在山西洪洞县任知县,二堂兄在刑部照磨所任照磨。听说近些年我伯母身体不太好,我想趁着她还活着,替我娘讨回个公道。” 所以,他才急着往边关积攒军功,尽快地升迁,以便压制住潘清。 可潘清乃户部左侍郎,堂堂正三品官员,林栝即便升迁再快,也绝无可能在年内升到正三品。 林栝也意识到这点,“我这次除了催放军饷之外,还想在罗阁老面前状告潘清。罪状已经罗列了一些,只待军需发放,我就往上递折子,不能因为我的私事连累宁夏官兵。” “不妥”,严清怡心里“咯噔”一声,忙劝阻他,“潘清跟罗阁老有师生之谊,又一同掌管户部,不可能因为你而心生嫌隙。” 林栝道:“不是,我打听过,潘清科考那年,主考官是翰林院的崔学士。崔学士已经故去多年。罗阁老为官端方,定会秉公办理。” 严清怡微阖一下双目,又睁开。 潘清名义上不是罗振业的门生,但私下里早就投奔了罗振业,跟罗士奇关系也很好,一直称兄道弟的。 每年罗士奇生辰,潘清都会精心准备贺礼,或者是一方砚或者是一幅字,又或者是古籍珍本。 罗士奇曾当着苏氏的面夸过好几次,说:“知我最深者,莫过于见明。” 潘清,字见明。 罗振业人老成精,怎可能因为林栝惩治潘清? 反而林栝倒可能找来杀身之祸。 可毕竟在大街上,两人悄声说会话也就罢了,却不好开口争辩,严清怡便不作声,心里却打定主意,等回家后,定然要劝林栝打消主意。 林栝便也打住这个话题。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高了,严清怡脸颊被晒得通红,脑门上热出一层层细汗,顺着腮边往下滑。 林栝心疼不已,瞧见不远处有人推着车子卖切好的西瓜,连忙过去买了两块,小心地捧在严清怡面前。 西瓜是熟透了的,又用井水浸过,咬一口清爽甘甜。 严清怡弯了眉眼笑,小口小口地吃完,掏出帕子擦擦嘴,翻个面儿又递给林栝。 林栝瞧见她的小动作,趁着接帕子时,悄悄握了下她的手,很快地松开,柔声道:“正晌午了,想必没人出来买东西,咱们吃了午饭再回去还是回去吃?” 严清怡瞧着地上的竹篮跟马扎子,笑道:“春兰还在家里,去买点菜回家吃,说不定阿昊也能回家,再买些卤肉跟包子。” 林栝应声好,将摊子收起来,一应东西都拿在手里,与严清怡一道往菜市场走,走过梧桐树时,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了眼。 七爷不躲不藏,正迎上他的目光。 林栝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步履沉着地往前走,身姿笔挺气宇轩昂,薄薄的靛蓝色裋褐下,隐约显出他上臂突起的肌肉的轮廓。 能够在武举中取得第四名,而且到宁夏半年就杀了十几个鞑子,想必身体很好,而且身手很好。 七爷有片刻的冲动,想看看,林栝究竟能不能躲开青柏的飞刀。 话语在舌尖转了几转,终于开口:“你说,林栝果真有将帅之才?” 不知为什么,青柏好似松了口气,收起手中飞刀,低声答道:“是,那边传来的消息,林栝智勇双全又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儿,这两年守着固原镇固若金汤,镇上的老百姓和营地士兵都很尊敬。指挥使赵霆非常器重他,也有意提拔他。” 七爷又默片刻,良久,低低道:“回吧”,转身往外走,才刚迈步,忽然脚下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青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七爷淡淡道:“坐下歇会儿,我腿发软,走不动”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第 113 章 ,如果林栝扳倒潘清,肯定会牵连到罗振业, 没准还会挖出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那么即便没有陆安平,罗家也极有可能重蹈前世覆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若林栝不动潘清, 难道他娘亲就白白含冤而死,他白受这些年的苦? 严清怡前世被郭蓉诬陷偷了玉簪,被屈打枉死, 至今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巴不得把前世的仇原样奉还给郭家。 而林栝的娘亲,规规矩矩地守寡在家,却被诬陷与人苟且, 以致于要以死明志。 这般的屈辱, 换成谁都没法忍下去? 严清怡气愤地咬住了下唇, 忽然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一个激灵晃过神来, 抬眸正对上林栝关切的目光。 “你怎么了?”林栝朝竹篮努下嘴。 原本严清怡是把择好的豆角放在盘子里,而剩下的藤蔓以及豆荚旁边的筋络摊在桌面上待会儿一道扔掉。 因为恍惚这一会儿, 她就把择好的豆角放在了竹篮里,弃掉不要的那些却放在了盘中。 严清怡失笑,“想事情想得出神了。” 林栝笑笑, 把盘子里的筋络挑拣出来。 严清怡的视线不由地就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修长有力, 骨节分明, 指腹处密布着一层薄茧, 摸上去很粗糙。 可就是这双手, 曾把她从李实手里救下来,曾笨拙地安慰过她,也曾奔波千里,射死恶贯满盈的朱贵跟傻子。 严清怡轻轻将手覆在他手上,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手指一根根嵌进他的指缝,交握住他的,很认真地说:“林大哥,我觉得你还是要慎重些,罗阁老跟潘清共事多年,断无可能只凭你一面之词就厌了潘清,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让他提前有所准备。不如你先慢慢收集他的罪证,等到合适的机会,一招毙命免得后患。” 林栝抿着唇,“我已经搜集了许多证据,往年西北来催粮草,都得事先打点。即便如此,运过去的粮米也多掺杂陈年旧粮,有些棉衣根本就是柳絮填成,根本御不得寒气。若是他敢狡辩,宁夏许多将士敢在御前与他对峙。” 严清怡摇摇头,“从京都到边关,途中差不多两个月,若遇到雨雪天气,会耽搁更久。兴许是押送粮草的军士半途掉包了,又或者征收上来的粮米就有以陈充新的,再者还可能是掌管库房的大使渎职。潘清最多是个不察之罪,罗阁老申饬几句或者罚几个月的俸禄就可以开脱林大哥如果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见到罗阁老的时候,就将潘清如何刁难你抱怨一下,顺便试探试探罗阁老是何态度。” 林栝思量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本折子,“我原是打算呈给罗阁老的,不过你的话有道理,我先就事论事,其余再徐徐图之。” 折子足足五页,详细列举了这七八年来宁夏军士进京催运军需时候进奉的物品c每年粮草军饷的缺额,还有经手之人,有名有姓的。 严清怡慢慢翻着,越翻越心惊。 上面写的很多东西,在前世,她都见过。 那张色彩绚丽的波斯地毯就铺在她床边,光着脚踩上去柔软暖和,便是在大冬天也感觉不到地面的湿冷。 那对冰裂纹的哥窑花觚供在正房的中堂,苏氏冬天用来插梅枝,夏天则供着红色c粉色的木芙蓉。 还有那套赤金点翠的头面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之前给张弦张阁老贺寿那天,罗雁菊头上就戴着一支点翠的蝴蝶簪。 很显然,折子上至少五成的东西,是通过潘清的手进了罗家。 足有七八年之久。 就是说,前世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很大程度就是来自罗振业索取的贿赂和克扣的粮饷。 那个时候,她满脑子就是穿什么衣裳打什么首饰,平常除了弹琴就是读书,再就是做做针线活儿,整天养在内宅诸事不问诸事不懂。 可罗士奇身为罗振业的嫡子,知不知道罗振业的所作所为? 而苏氏主持一府中馈又知道多少呢? 假如折子属实,那么前世罗家家败并不冤,但是,不管怎样,苏氏生她养她,爱护她教导她。 她前后两世活了二十多年,只有那段日子最是无忧无虑,最让她怀念渴望。 严清怡心乱如麻,双手下意识地抓紧折子,几乎要揉搓成一团。 林栝瞧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问道:“阿清,你觉得这折子不妥当?” 严清怡神思不属地抬眸。 去宁夏两年,林栝长高了许多,肤色也黑了许多,面容较之往日更加冷峻,双唇紧紧地抿着,脸颊旁轮廓分明线条刚硬,可浓黑的眉毛下,看向严清怡的眼眸里满满的全是关切与探询。 严清怡深吸口气,“不太妥当,你虽是状告潘清,但罗阁老是户部尚书,如果落在他手里,十有八~九会石沉大海。林大哥要么直接递交到御前,要么托人交到其他阁老手中。再有,折子上的人名别写这么详细,要是落在有心人手上,恐怕回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折子递上去,如果上面派人访查,请他们出面作证就是,在此之前先明哲保身才好。” 林栝重重点头,“你说的对,我听你的,重新誊写一份。”说着,起身往西次间去取笔墨。 刚走到门旁,就听里面脚步声响。 林栝猛地推开门,薛青昊正跳上床准备装睡,见林栝进来,知道事情败露便嬉皮笑脸地道:“这半天,你跟我姐都说什么,窃窃私语的?” 林栝板起脸,“大人的事儿你少掺和,赶紧起来担水去,水缸里没水了。” 薛青昊不甚情愿地坐起来,凑到林栝跟前道:“我看见你拉我姐的手了。” 林栝瞪他一眼,取过笔墨纸砚走到饭厅。 严清怡已经把桌子收拾干净了。 林栝研好一池墨,铺好纸,照着折子,将上面证人的名字略过,原原本本地重新抄录。他的字如其人,笔势凌厉笔锋强劲,气势十足。 严清怡在旁边替他压着纸,默默地将上面一条一条罪状记在心里。林栝为报仇受过那么多苦,她不可能阻止他,可是又想尽可能地为罗家开脱些罪名。以后不管杖刑也罢,徒刑也罢,都是他们该受的,但至少要保全家人的性命,不再像前世那般凄惨。 林栝抄了将近两刻钟才将折子抄完,等得墨干,仔细地折好放进怀里,先前那份却交给严清怡,“你替我收着吧,我带在身上多有不便。”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竟然交给她? 严清怡愣了下才接到手里,低声道:“你可信得过我?” 林栝弯了唇角,“要是你都信不过,我还能相信谁?” 严清怡莞尔一笑,“你放心,我定然会好生保管。”声音很坚决,是说给林栝听,也是对自己说的。顿一顿又问:“你夜里要歇在家里还是会同馆?” 林栝略思量,笑道:“在家里吧,不过我得先回去趟,有些事情跟另外几人交待,再拿点东西过来。” 这时,薛青昊担水回来,正听到林栝的话,立刻嚷道:“太好了,我跟林大哥一道去。” 严清怡嗔他一眼,本想阻止,林栝笑着应道:“你不嫌热就跟着去,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严清怡便不言语,待他们出门后,将手里折子用油纸包好,再包一层布,外面再包一层油纸,小心地塞到灶台旁边的砖缝中。 这条缝隙还是她堆放柴草时候无意发现的,可能当初垒灶台的工匠手艺不精或者图省事,留下约莫二指宽的缝隙。只要别特意探进头去瞧,根本看不出来。 而且平常旁边总是堆放着柴草,更是毫无破绽。 将折子藏好,严清怡打量下厨房的菜蔬,开始和面准备晚上擀面条吃。面和好需得饧一会儿才能用,趁饧面的时候,严清怡把豆角洗净切成细丁,再剥一根香葱,切成葱末。 春兰听到动静,走出来看了眼,知是擀面,便道:“阿昊喜欢吃炸酱面,我去买点肉,炸点肉酱拌面吃。” 不等严清怡答应,就走了出去。 过得小半个时辰,春兰笑嘻嘻地提着一大块肉回来,“那屠户还剩下两块肉,因怕隔夜坏掉,便宜了许多,这足有一斤半,才只八文钱。还有两斤肋排,说是三文钱一斤,我觉得这肉足够了,就没买。” 严清怡见是块五花肉,膘头很肥,遂笑道:“真捡了个大便宜,要是早起去买,怕不得七八文钱一斤。” 这边春兰将肥肉片下来,生火油,那边严清怡则将长案板搬出来,开始擀面。 等到林栝与薛青昊回来,小小的院落里已经充溢着浓郁的肉酱香味儿。 薛青昊抽抽鼻子,欢快地嚷道:“肯定是炸酱面,我一闻就知道。” 严清怡笑骂一声,“就你鼻子尖。”转头到厨房往灶坑里填把柴,烧水煮面。 面是精白面,擀得匀称劲道。卤子是将豆角丁下油锅炒熟后,加水至烧开,再打上蛋花做成的。另外炸了一小盆份量很足的肉酱,再然后是凉拌蒸茄子。 跟之前一样,严清怡和春兰在饭厅吃,而林栝与薛青昊则每人捧只碗坐在院子里吃。吃过一碗便进屋去盛,两人各吃了三大碗才饱足。 吃过饭,暮色真正笼罩下来,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在墨蓝色天空的映衬下散发出莹莹光华。 严清怡点燃火折子,烧了把晒得半干的艾草熏蚊子,几人坐在院子里乘凉。 薛青昊不住嘴地打听鞑子,他们长什么样子c住在哪里,吃什么食物,说什么话,恨不得样样都问清楚。 林栝半点不嫌烦,一桩桩详细地说给他听,还说起自己带人追杀鞑子的经过。他言语简单,又没有特意夸张了说,但听在严清怡耳朵里,仍是觉得心惊胆战。 薛青昊却听得热血沸腾,不迭声地叫着,等满了十五,一定也要去宁夏打鞑子。 夜色渐深,春兰跟薛青昊先后进屋歇息了。 林栝从怀里掏出只荷包,“一点零碎银子,这两年攒的,平常我在军中用不上,你留着贴补些,别太苦着自己。” 严清怡拒绝,“你一个月不到两石禄米,哪里够用?再说留点闲钱在手里,冬天可以打点酒暖暖身子。” 林栝笑道:“我舅舅家在榆林有铺子,铺子伙计隔上三两个月会到宁夏去。我不缺银钱,你拿着用。” 严清怡只得接过,就感觉荷包不算沉,大约只三四两银子的模样,遂未在意。 林栝又取出一样东西,借着月光给她看,“去年应允你的手~弩,你瞧好了,这里有处机关,只要摁下去就能射出弩~箭。我做了六支箭,箭身是竹子的,前头镶着精钢。”边说边示范给她,怎样把手~弩捆在腕上,怎么安上竹箭,怎样发射出去。 严清怡试过两次,手~弩很轻巧,劲头也足,就只是准头太差,离她预想的目标差了足足一尺。 林栝唇角弯成个好看的弧度,柔声道:“不用心急,以后得闲的时候练练准头。”手把手教给她如何才能瞄准。 他强壮的手攥住她的腕,温热的气息轻轻扑在她脸上,而那双幽深的眼睛映照着月光,越发地明亮。 严清怡只觉得心“怦怦”跳得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口中蹦出来似的。她再不敢多待,逃也似的回到屋里。 第二天,薛青昊早早就拉着林栝去见他的师傅,直到晌午才满面红光地回来,急切地告诉严清怡,“姐,我现在才知道林大哥本事有多大,他能跟我师傅过上百余招。虽然我师傅赢了,但是他说林大哥吃亏在力气小身板弱,要是再过上十年,我师傅绝对不是对手。” 严清怡颇有些讶异,林栝虽瘦,可身上肌肉非常结实,前两次靠在他身上就像是依着墙壁般生硬。 就这样还算身板弱? 林栝微笑着解释,“男人三十岁是最强壮的时候,跟秦虎他们几人相比,我的确是弱了些,而且经验不如他们丰富,好几次险些着了道。阿昊真是有福气,能得此高人指点,”侧了头对薛青昊道:“你可得好生学,别堕了你师傅的名头。” 薛青昊颇有几分得意地说:“名师出高徒,我以后肯定也差不了。” 林栝但笑不语。 林栝只松快了两天,接下来又开始往户部跑。 跟去年一样,潘清仍是百般刁难,每天都有各样理由来推脱,最常用的就是现在尚未秋收,粮米仓快吃空了,京都官员都在等着新米入仓。 林栝没办法,只能求见罗振业。 罗振业乃是内阁阁臣之一,正二品的朝廷大员,岂是那么容易见的。 林栝与同来的三人分头在六部门口c罗家门口以及皇城门口等,堵了四五天,林栝终于在罗家门口将下衙回家的罗阁老堵了个正着。 林栝在罗家待了约莫一刻钟,出门时,脸色比锅底的黑灰都要黑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第 115 章 ,由于七爷耽搁这大半天的工夫,严清怡跟林栝赶到隆福寺的时候, 素斋早就卖完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两人只得在附近另外选了家酒楼, 寻到个僻静的位置,叫了四道菜。 趁着还未上菜的时候, 林栝悄悄问严清怡,“刚才在锦绣阁,还有别的人在?” 严清怡没有隐瞒, 开口道:“锦绣阁的掌柜叫芸娘,名义上的东家是她相公,但真正算起来是七爷的产业,”压低声音, 续道:“七爷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他隔三差五会来查账。” 林栝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 “难怪车夫看上去是个练家子,而且道行很深。” 严清怡心头一跳, “你们没动手吧?” “平白无故地,我招惹他干什么?”林栝笑答:“他蹲在墙东边, 我蹲在墙西边,中间隔着一丈远。我是看他太阳穴鼓得厉害,应该是习练外家功夫但是他对我没什么好意, 中间站起来跺了跺脚, 地面凹进去三寸, 感觉是跟我示威。我本打算也跺一跺, 又想起来我明儿就走, 怕给你带来麻烦,就假装没看见。” 严清怡赞同地道:“那些人,咱们惹不起,能避开就避开。” 林栝点点头,眸中却多了些豪气与锐气,“阿清,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在京都横着走,你不用躲避别人,别人都得躲避你。” “那我岂不成了瘟神,人人都怕躲避不及?”严清怡忍俊不禁,抿着嘴儿笑,腮旁的梨涡时深时浅,灵动俏皮,而眸光比夜晚的皓月还要温柔还要明亮。 林栝的视线定定地凝在她脸上,不愿移开。 吃过饭,两人顶着正午的大太阳逛了几家铺子,又回锦绣阁。 这会儿女客均已散去,七爷也早已离开。 芸娘倒还在,瞧见严清怡身旁的林栝,目中露出几分讶异,很快遮掩住,将先前严清怡选中的布料找出来,笑道:“这么多东西,你们不好拿,让铺子里马车送你们。” 严清怡本也打算叫车的,闻言便不推辞,笑着道谢。 回到家里,已将近申时,春兰坐在院子里缝袜子,见两人手里大包小包的,忙起身去接,将东西放好之后,又倒两盅茶出来。 茶是温的,正好入口。 严清怡热得嗓子冒烟,一气喝完半盏,笑问:“你们中午吃了什么饭,阿昊呢?”说话完,只听旁边水缸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探头去看,荷叶底下多了五六条三寸长的鱼,有鲤鱼有鲫鱼,正欢快地游动。 春兰道:“上午去集市,卖出三支绢花,正好看到卖鱼的,一篓才十文,就买了一篓,个头不大,但足有十多条。原以为都死透了,可一过水,这几条竟缓过来了,所以就先养在缸里。其余的中午炖了豆腐,还剩下半盆。” 严清怡赞道:“还是你能干,每次出去都不落空。” 春兰目光闪烁,“都是碰巧了,也是姑娘的手艺好,今天正遇到个爽利的,一下子挑中四支,给了六十五文钱。要不是天儿实在热,我倒想多待会儿。对了,还买了两斤肋排,天热,屠户卖不动,价钱也便宜,我已经炖好了。” 因为林栝明早启程,严清怡晚上要替他饯行,本打算去集市上买些肉菜,听到春兰已经准备好了,连声道:“太好了,幸好家里有你。”说着便去厨房看了眼。 有半盆鱼炖豆腐,有排骨,有一把择好的芹菜,还有两只茭瓜,足够做出四个菜来。 夏天天热,做多了吃不完,放到明天肯定就坏了。 春兰不自然地扯了扯衣襟。 她没那么大本事,也没有多好的运气,是上次陆安康给的银子,她拿着烫手,总得花出去才安心。 今天趁着严清怡不在,她换了个地方摆摊,十文一支往外卖,四支卖出去三十文钱,那篓子鱼也不是十文,足足花了四十文,让卖鱼的贩子给送到家门口了。 还有以前买的便宜东西,都是她往里头贴补银钱。 陆安康是她的旧主子,她实在推辞不过,而且看着严清怡也辛苦,每日每夜地做针线,她不忍心她这么劳累。 严清怡丝毫没有怀疑春兰,毕竟春兰跟在她身边也快两年了,一直都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 她生病,是春兰亲自熬药,彻夜不休地守在她床边;冬天她受了寒气,是春兰打听到土方子,将沙子炒热装进布袋中,捂在小肚子上;午夜,梦到前世今生的事情,忍不住哭泣,也是春兰披了衣衫给她开解。 因严清怡手头拮据,春兰好几个月没要月钱,一直推说她有饭吃有衣穿,非常知足。 对于严清怡而言,春兰更像是她的家人,她的姐妹。 如果有天春兰嫁人,严清怡会好好替她准备嫁妆,连着她的身契一并给她。 看着日影西移,严清怡早早生火做饭。 肋排是炖好的,倒进锅里红烧一下就成,鲫鱼炖豆腐重新热了热,芹菜切成段焯水凉拌,茭瓜则炒鸡蛋。 主食是雪白的大馒头。 吃过晚饭,薛青昊送林栝回会同馆,严清怡跟春兰则把盘子碗都清洗了,又抓了一把米泡在盆里,留着早晨煮粥喝。 第二天辰正时分,有人给严清怡送了封信。 信皮上没有署名,只留个地址,看字迹应该是林栝所写。 严清怡打开信皮,纸笺上只两行字,“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是录的前朝散曲大家徐甜斋的半阙词。 最起首的两句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严清怡面上顿时浮上两片红云,急急地打开柳条箱笼将纸笺与先前的书信放到一起。他这个人,在家里的时候从不曾说这些,走了又想起送信来。 一时,心头既羞且喜,还有说不出的空落。 虽然林栝每天都忙碌,白天甚少见到他,可想到他就在身边,总会有种安定踏实的感觉。这一走,又是几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严清怡沉闷地待了片刻,去薛青昊的屋子里拿出纸笔,打算给何若薰写封信。 她这次进京并不打算去找魏欣她们,一来因为薛氏过世不到两年,两年大祥之后才能除服,才可以到别人家访亲问友;二来,是眼下她所住之处乃贱地,周遭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不适合魏欣等人过来。 她刚搬进来不久,有次出门就被几人拦住了。那些人嘴里不干净不说,还想拉拉扯扯地拽她衣裳。幸好薛青昊在,二话不说在路旁捡了根木棍,冲上去劈头盖脸地抽。 一团混战之后,双方都是鼻青脸肿,谁也没沾到便宜。 第二天,薛青昊带着满脸青紫去学武,本以为能被秦虎夸赞一番,毕竟他一个少年对付三个成人还没吃亏,谁知却被秦虎痛骂一顿,说薛青昊给他丢了人。 非押着薛青昊找到那三人再去打。 战况如何,严清怡不知道,薛青昊也绝口不提,反正自那以后,她出门再没遇到街痞闲汉,就连在集市摆摊,也没人朝她要摊位税。 但严清怡仍是不敢独自出门,每次都会拉着春兰一道。 她在市井里长大,见过撒泼的,自己也能豁得出去撒泼。 可魏欣不一样,她岁数最小,被钱氏看成了眼珠子,不是熟悉的地方不许她去。就是以前魏欣到陆家,才隔着两个胡同,每次也都是带着两个丫鬟,再加上车夫和一个跟车的护院。 如今让她到阜财坊来,岂不更是要大张旗鼓? 而严清怡现在住的小跨院,连个像样的厅堂都没有,哪里能容下那许多人。 严清怡之所以跟何若薰写信,是想问问她,她跟苏氏可曾再来往过?如果可以的话,等除服以后,她想跟何若薰一道去罗家,或者能提个话头,告诉苏氏把部分金银首饰存到四海钱庄,存成私票。 这样即便家败,总也能留个后手。 林栝是要收集足够的证据连罗阁老一起扳倒,一时半会儿不会往上呈折子,而严清怡明年三月就能除服。 信写完,严清怡才想起何若薰六月份成亲,现在还是新婚头一个月,自己是戴孝之人,不能冲了她的喜气。 便将信收好,打算等过些日子再寄。 这些天正好闲着,将薛青昊穿破的衣裳都拆洗了,拆下来的布用浆糊一层层浆得笔挺做成袼褙,然后按照薛青昊和林栝的尺寸绞成鞋样子。 等到两双鞋做好,正好是中元节。 严清怡将鞋并两双厚袜子,以及絮了两层棉花的厚实马甲一道寄到固原镇,又跟春兰赶庙会。 荷包巷附近有座都城隍庙,香火不算旺盛,但中元节这天也办庙会。 严清怡买了些香菇c木耳c干豆角,买了十八根一套的银针以及各色丝线,然后买了六只馅饼。 从庙会回家,在家门口遇到了薛青昊和秦虎。 秦虎手中提着只布袋鸡,对严清怡道:“我来叨扰一顿饭。” 他难得来一次,又是薛青昊的师傅,严清怡自不能推辞,赶忙开门请他进屋,春兰手脚利落地生火烧水沏了壶茶。 早起时,锅里还剩了粥,严清怡稍微温一下,盛出两碗,又快手快脚地炒出两个青菜,将馅饼盛在盘子里与布袋鸡一道端到饭桌上。 她跟春兰两人则做了一锅疙瘩汤在厨房里吃了。 过得盏茶工夫,薛青昊将空盘子端进厨房,支支吾吾地说:“姐,师傅有点事儿跟你商量。” 严清怡心头一跳,问道:“你不是闯祸了吧?” 薛青昊连忙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严清怡往围裙上擦把手,出去笑着问道:“不知秦师傅有什么吩咐?” 秦虎道:“我们掌柜临时接了趟跑贵州的活儿,这一来一回至少要大半年,怕是要耽搁阿昊。我寻思着能不能带上阿昊一道去?” “这”严清怡很是迟疑,“阿昊还太小了,又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 薛青昊急道:“我快十二了,已经不小了,就是因为没出过门所以才要出去见识见识。” 秦虎跟着劝道:“这条路我们走过好几次,都是趟熟了的,安危问题但请放心。我是觉得难得有这个机会,让阿昊跟着,沿路能学到不少东西。不是有句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严清怡思量片刻,终于点头,“那就听秦师傅的,不知道几时启程,我该准备什么东西?” 秦虎笑道:“五天后就走,别的东西我就预备了,你只把阿昊的衣物带几身就行。” 严清怡道声好。 薛青昊立刻显出笑颜,“谢谢姐,姐放心,我肯定能照顾好自己。” 严清怡板着脸不愿意搭理他。 等送走薛青昊,严清怡终于把写给何若薰的信寄了出去,随信还有她亲手做的一对并蒂莲绢花,因为不知道何若薰夫家地址,便将东西仍寄到何家。 刚过三日,何若薰跟魏欣就到了荷包巷。 严清怡刚从集市上买回条半斤重的草鱼,正坐在院子里,撸起袖子刮鳞剖肚。 何若薰到底是沉稳,笑盈盈地跟严清怡打声招呼,魏欣上下打量严清怡一番,眼圈蓦地红了,粗着嗓子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亏我那么记挂你,你回京都也不告诉我,能给阿薰写信也不给我写。” 严清怡也有些感伤,低声解释,“我身上带着孝,又不能四处走动。” 魏欣不理她,径自进屋,往厨房里看了看,厨房只巴掌大一点,北墙高高地开了扇小窗,狭窄阴暗;再到东次间去,东次间也小,一张床一张榻已经占了大半,再就是衣柜妆台和五斗柜,余下的地方刚刚够转身。 家具漆着黑漆,因年岁久了,油漆有些脱落,露出木头的原色,斑斑驳驳的。 魏欣复回到院子,没好气地说:“这个地方你也能住下,赶紧把东西收拾了跟我回去,我家空着好几间屋子,随便挑一间都比这里强。” 严清怡笑道:“这哪里不好了,东西样样齐全,而且离荣盛车行近,我弟弟跟着车行一位师傅学武,来回方便。” 魏欣还要再说,何若薰忙解围道:“你打听罗夫人干什么,我也是好久没见她了。去年冬天她家里茶花开的时候我跟我娘去过一次,再后来我忙着准备嫁妆不好出门,算起来大半年没来往过。听别人说她那个小女儿身体不太好,我也没再叨扰她。” 既然如此,也只得作罢。 严清怡脸色暗淡了下,“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听你说她养花养得好,有些好奇。” 正说着,春兰挑着水呼哧呼哧地进来。 严清怡忙上前接过一桶水,提进厨房,倒入水缸,春兰提了另外一桶水。 等再出来,严清怡笑着道:“中午给你们做鱼吃,我做饭的手艺不错。不过,家里坐不下许多人,出了门口往南边有家馆子,要不让跟着你们的人去那边将就一顿。” 何若薰爽快地应好,“正好我跟着你学一手。” 严清怡笑笑,利落地把鱼收拾干净,回厨房,捏了把盐腌上,又切姜。先把姜切下两片,然后横着切成丝,再竖着切成末,。刀工好,一把菜刀跟长了眼似的,就在她指尖处游走,眼看着要切到手指上,可偏偏还差着分毫。 切好姜末再切葱花。 何若薰看得眼花缭乱,连声赞道:“果真是个会做饭的。” 中午仍是四道菜,除了家常烧的草鱼外,严清怡还清炒了莴苣,用肉片炒了淮山,最后上了道韭菜炒鸡蛋。 何若薰逐样尝过,笑道:“还真不是吹牛,要不是亲眼看见,我还不相信是你做出来的。” 严清怡得意地笑笑,侧头问魏欣,“你觉得怎么样?” 魏欣不说话,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抽泣着道:“三娘,你跟我回去吧。” 严清怡掏帕子给她拭泪,“我在这里住着挺自在的,不想再住别人家。你要是想我了,就多给我写信,我也常给你写。” 魏欣才擦干的泪,又滚落下来,片刻才收了泪,粗声道:“三月中我又酿了梨花白,极好喝,回去我让人送一坛子给你,你肯定酿不出我这种味道来。” 严清怡鼻头一酸,忙仰头抽抽鼻子,笑道:“好不好得我尝了才知道,不能听你一面之词。” 魏欣不服气地说:“你喝了肯定说好。” 饭桌上的气氛终于好起来。 吃过饭,严清怡沏了茶,三人又唧唧喳喳聊起京都的事情。 张芊妤也已经定了亲,冬月头成亲,而常兰是去年八月嫁给了忠勇伯,成亲刚满一个月,忠勇伯就带她一道去了榆林卫,把云楚青姐弟以及李婉留在了家里。 魏欣道:“还是你说的对,云楚青几乎是疯魔了,忠勇伯成亲那天,她抱着她娘的旧衣裳在新房外头哭,当时家里宾客还没散,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严清怡心头顿时涌上浓重的厌恶之情,“常兰是新嫁娘没法子,难道忠勇伯就这么任由她哭?” 魏欣道:“才没有,忠勇伯说,她既然想念亲娘,就到祠堂清修十日,诵经茹素以表孝心。然后让丫鬟把她架走了。” 严清怡摇摇头,对何若薰道:“你成亲肯定没这么多幺蛾子?” 何若薰蓦地红了脸,恼道:“好端端的,提我干什么?”神情既羞且喜,显然日子过得很如意。 三人许久未见,足足聊到申正时分,魏欣跟何若薰才恋恋不舍地告辞。 转过天,两人分别打发婆子送了东西来。 何若薰送的是茶糖米醋还有两匹布,魏欣则送来一坛子酒和一只海棠木匣子。匣子里装了大半匣各式银锞子,足足三四十个,肯定是她历年攒下来的。 严清怡手头宽裕了许多,上次林栝给她的荷包试着轻,里面除了两只银锭子外还有两张银票,一张五十两,一张二十两。 而春兰每次出去,多少都能赚上几十文回来,足够他们日常用度。 可念及魏欣待她的心意,严清怡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再过些日子,就到了中秋节。 宫里仍然设宴邀请大家闺秀前去对诗赏月。 一大早,万皇后就兴致勃勃地对身旁的大宫女道:“老七去清虚观卜算,通微法师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你说会不会是应了今日?他病了这些年,今年总算强了许多,算是云开了吧,今儿要是相中个姑娘,岂不就是月明?” 宫女笑道:“这签文用在娘娘身上也合适,娘娘照顾七爷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七爷桃花动了,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万皇后乐得“哈哈”笑,“上元节灯会上那几个出挑的,我还都记着呢。罗阁老的孙女弹一手好琴,张御史的次女画一笔好画今儿再让她们亮亮相。”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第 117 章 ,严清怡看着她,也跪在地上, “你能不能放过我, 我已经过得够惨了,没爹没娘的, 你死在这里,是想我下半辈子待在牢狱里出不来?你真不想活,我不拦你, 你先写个声明,说你自己寻死,跟别人不相干,把声明带在身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只要出了这门, 你愿意撞墙也好, 抹脖子也好, 或者拿根绳子挂在树上也好,随便怎么谢罪都成, 我绝不阻拦。” 春兰讶异地看着她,片刻, 起身放下菜刀,进了东次间。 严清怡默默地站了会儿,把地上散乱的木柴重新塞进灶台旁边, 然后拿笤帚把地上的木渣碎屑扫干净。 水自然是不想烧了, 饭也没有心思做, 去薛青昊屋里取来纸笔, 又给林栝写了封信。 这封信写得短, 只寥寥数语,说他托付她保管的东西,被春兰拿走送给旧主子了,让他有所准备。 等墨干透,装进信皮里封好,又举着油灯走进东次间。 春兰默不作声地坐在罗汉榻上,见严清怡进来,起身接过油灯,放到床头矮几上。 严清怡往炭盆里加了条木炭,问道:“你饿不饿?中午还有剩菜,你再去煎只鸡蛋。” 春兰摇摇头,“我吃不下”,说着又带了泣声,“我六岁那年卖到陆家的,以前在家里吃不饱不说,还常常挨揍,在陆家我从来没挨过打” “别说了,”严清怡毫不犹豫地打断她,寻出荷包,将里面东西尽数倒在矮几上,挑出两锭五两的银子,递给春兰,“我还欠你八个月的月钱,另外二两也算是认识一场。” 春兰不要,“我手里有银子,二少爷先先后后给了我二十三两,我花出去不到三两。” 严清怡垂眸,“这是我欠你的,跟陆安康不相干。” 春兰推辞不过,流着泪接了,“以后这院子就剩姑娘一个人了,姑娘千万当心些。” 严清怡忽然也觉得心酸,吹熄油灯,低声道:“睡吧。” 北风呼啸,扑打在窗户纸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院墙旁的杏枝被风吹动,“咯吱”作响。 严清怡圆睁着双眼,睡意全无,前世与今生诸般事情交错在一起,走马灯般闪现在眼前,时而是苏氏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喊“阿梅”,时而又是薛氏无奈地嗔她,“就你主意大,我不管你了”,时而是罗雁回拍着牢狱的铁栏杆嘶喊,“陆安平,我做鬼不会放过你”,时而又是林栝悲愤的神情,“这次定要把潘清跟罗阁老一道拉下马。” 迷迷糊糊,晕头胀脑,严清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只觉得脑子里纷乱一团。 而窗户纸,呈现出隐约的白色。 天就快亮了。 严清怡索性不再睡,伸手去够棉袄,却发现罗汉榻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春兰已经不见了人影。 严清怡赶紧穿戴整齐,下了床。 厨房里,有小米粥的香味,灶台上的盘子里盛着煮好的荷包蛋,而屋门虚掩着,透出外面的一丝白。 严清怡推开门才发现,夜里竟是落了雪,雪上一行脚印,孤单而寂寥。她追随着脚印走出胡同,在大街上,脚印变得混乱,再也分辨不清方向。 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春兰去了哪里? 如果是去陆家还好,陆安康说话办事各色,但心肠不坏。如果没回陆家,也不知道她又会到哪里去 孤身一人,千万别被人拐骗了去才好。 严清怡突然又有些后悔,应该先问清她的打算才对。 只站了这会儿,严清怡已觉得冷寒刺骨,连着打了好几个寒战,她不敢多待,连忙往回走,将院门仍是虚掩着,没有落锁。 回到屋里,她生上火,把米粥跟荷包蛋重新热过,热乎乎地连汤带水吃下去,这才感觉身体暖了些。 洗完碗筷子,又烧水把昨天没来得及处理的猪皮烫了,把猪毛拔掉放进锅里,煮过一阵,见猪皮软了,取出来把上面的油脂刮掉。直刮了三四遍,再用热水将猪皮洗干净,切成条,下锅加上八角c桂皮c葱姜等一起炖。 先大火,等水开过一阵,转小火。 严清怡往灶膛里塞了两块木柴就不管,走到院子里,先用铁锹将雪铲到墙角,再用扫帚把残雪扫净。饶是院子不大,可等做完这一切,严清怡仍是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锅里的猪皮已经炖好了,严清怡捏一撮盐,搅动片刻,连汤带肉地盛进汤盆里。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高了,屋檐上的积雪融化,顺着瓦当不等淌下又被冻成冰凌,锥子般悬挂在屋檐下,间或融出一滴水,“啪嗒”落在石阶上。 严清怡梳好头发,紧紧地绾个圆髻,用银簪别上,披了棉斗篷往驿站走。 天气的寒冷丝毫不能阻止人们对于过年的期盼与渴望,沿路仍是见到不少人或者提两条鱼或是提一斤肉,再或者攥着只棉布口袋,也不知里头装着是大米还是白面。 驿站的伙计见是往宁夏寄,为难地说:“姑娘,如果没事的话还是别浪费银钱了。今年冬天雪水格外多,陕西宁夏那边的路都封了,上个月的信件还积压了一大堆送不出去。” 严清怡犹豫片刻,“还是寄吧,家里人收不到信怕是会担心。” 伙计道:“那成,不过什么时候送到没准儿,兴许到明年开春。” 严清怡点点头,付了邮费。 驿站在荷包巷南边,从荷包巷到驿站是背着风走,从驿站到荷包巷则是顶着风走。 北风吹在脸上,刀子般刮得脸生疼,又毫无顾忌地吹开她的斗篷,直往她衣裳缝里钻。 严清怡低着头,两手紧紧拢住斗篷,艰难地挪动着,刚走没几步,迎面一辆马车挡住了她的去路。 严清怡正要让开,马车里传出女子冷淡的声音,“好久不见了,表妹。” 车帘被撩开,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面孔。 她披着大红羽缎斗篷,斗篷敞开着,露出里面水绿色缀着白色兔毛的夹棉袄子,皮肤白净,鼻梁挺直,大大的杏仁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讥诮。 正是蔡如娇! “表妹行色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蔡如娇手里捧一只小巧的掐丝珐琅手炉,皮笑肉不笑地问,“要不是二表哥无意中提起,我竟是还不知道表妹也上京了。也难怪,做出那种亏心事,应该没脸见人了吧?” 明明二姨母才是使坏之人,她有什么没脸的? 严清怡愤愤道:“谁做了亏心事,自己心里明白,表姐如果没别的事儿,我先行一步。” “表妹,”蔡如娇止住她,“不是我说你,这大冷的天,该坐车才是,或者叫顶软轿也成。表妹不是最懂规矩吗,堂堂一个姑娘家,连个下人都不带,也不戴帷帽,不怕被人笑话?对了,我是有件喜事想告诉表妹,大姨父就要调到吏部去了,已经在南薰坊买了处五进宅子,过了年就搬过去。表妹得空去玩吧,姨母跟姨父见到你肯定很欢喜。” 细细打量眼严清怡身上墨绿色的斗篷,青碧色棉袄和姜黄色裙子,轻轻“呵”一声,“我竟是忘了,表妹身上还带着孝,那就不能来了。” 果然,陆致又要得势了。 果然,蔡如娇对她是恨之入骨。 可蔡如娇有什么理由恨她,有什么资格恨她? 严清怡深吸口气,脸上挂出个甜美的笑容,“真是可喜可贺,我的确还在孝期,不能当面给姨父姨母道贺,还请表姐代劳,就祝他们官位坐得高,夜里睡得香吧。也跟二姨母问声好。听说二姨母流放到湘地了,那里的人喜欢吃茱萸,不知道二姨母吃得惯不惯?湘地蛇虫之物多,瘴气毒物也多唉,也不知能不能熬过三年。大姨母是使银子把流刑改成输役,二姨母怎么不想法子也留在京里?” 说罢,再不看蔡如娇,加快步伐往回走。 回到家中,才觉得浑身上下冻得发木,身上的衣裳,从斗篷到棉袄,早就被风吹透了。 严清怡不敢大意,赶忙煮了碗酽酽的姜汤,趁热喝下,又热一碗小米粥权作午饭,吃完后就盖着被子躺下。 这一觉仍是迷迷糊糊,时睡时醒,最后饥肠辘辘地醒来,发现窗外漆黑一片,看不出是什么时辰,而屋子里冷得犹如冰窟,北风穿过细小的窗缝,呼呼地往里钻。 探手摸到棉袄,刚坐起身,就感觉有千万根银针同时往脑子里扎,头疼得几乎要炸开。而嗓子眼里又干又涩,像是着了火。 严清怡暗叫不好。 昨天扫雪是热了一身汗出门,回来路上被蔡如娇耽搁那些时候,定然是着了凉。 她懒得动弹,却不得不挣扎着下地,先摸黑找到火折子点燃油灯,重新生了火盆,塞进两根炭,觉得身子暖和了些,才头重脚轻地往厨房去。 厨房更是冷,屋角养鱼的木盆上面浮着一层薄冰,仅存的三条鱼一动不动地俯在盆地,间或口中会吐出个小小的气泡,彰示着它们仍然顽强地活着。 灶台上的肉皮冻已经冻得结实,透过晶莹的肉冻能看清里面均匀细长的猪皮。 严清怡根本不想吃,先生火烧了半锅水,沏在茶壶里一壶,其余的温在暖窠里,再然后下油锅,做了碗面疙瘩汤,没滋没味地吃了。 外面终于透出一丝亮,远处传来公鸡嘹亮的啼鸣声。 严清怡捧着茶壶回到东次间,将茶壶放到床边矮几上,合衣躺下了。 似是刚合眼,就听外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严姑娘,严姑娘。” 严清怡难受得要命,有气无力地下了床,才刚把衣衫整理好,来人已推门而入。 是魏欣身边的碧玉还有另外一个面生的婆子来送年节礼。 都是些鸡鸭鱼肉以及茶叶c点心,不是贵重东西,却样样俱全。 严清怡扶住门框站着,连连道谢。 碧玉瞧出她神情有些异样,关切地问:“姑娘生病了?” “昨儿受了凉,许是染了风寒”,严清怡勉强笑道,“麻烦两位替我给老夫人和夫人磕头,再给几位姑娘问好。我怕过给你们,就不留你们坐了。”取了两角碎银,正要打赏她们。 碧玉忙道:“不要不要,来时姑娘特地嘱咐过,严姑娘跟姑娘一样,没得要赏钱的。”说着告辞离开。 魏欣听说严清怡生病,立刻跳了脚,“她病得重不重,请郎中看过没有,吃的什么药?” 碧玉回答道:“病得不轻,严姑娘的脸煞白煞白的,像是站不住似的。屋里没有药味,应该没请郎中严姑娘屋子太冷了,一点热乎气都没有,我站那不过盏茶工夫,觉得浑身发抖。” “我得看看她去。”魏欣忙寻出大毛衣裳,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去正房院找钱氏要车。 “不许去,”钱氏立刻拒绝,随即缓了声音道,“你去有什么用,会看病还是会煎药。严三娘本就病着,还得打起精神招呼你,净跟着添乱。”扬声唤胡婆子进来,“你往前院看看府医在不在,带着府医往阜财坊那边给严家姑娘瞧瞧病,再挑个手脚利索的婆子跟着照料两天。” 胡婆子应声离开。 魏欣撅着嘴不满地盯着钱氏,“我也去,我不添乱,就看一眼不成?” “不成”,钱氏毫不通融,“今年天冷,你不出门不知道,外头得风寒的到处是,诊治不及时死了的也有。明儿是腊八,很快过年了,你想染上病?你染病不要紧,过给祖母怎么办?祖母年纪大了受不住。还有这一大家子人,你想正月里全家都病恹恹地出不得门?” 魏欣无法反驳,跺下脚道:“要不等三娘好了,接她进府过年,她一个人多孤单?” 钱氏长长叹口气,“你这脑子能不能动一动,要是平常,咱家多她一个还热闹些。但是三娘身上有孝,她倒是跟咱们一道吃酒作乐,还是自个在旁边看着?这么大的姑娘了,开口之前都不寻思寻思。” 且说胡婆子叫了先前姓张的婆子,又往前院寻了府医,正要出门,在角门处遇到了淮海侯送范大档。 府医跟胡婆子连忙行礼。 淮海侯随口问道:“是往哪里去?” 胡婆子笑道:“是以前来过的严姑娘,怕是染了风寒,五姑娘惦记着她,夫人就打发过去瞧瞧。” 范大档眸光闪动,朝淮海侯拱拱手,“侯爷留步,我这就回了。等正月里,再来给侯爷请安”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第 119 章 ,可以让七爷帮忙吗,让他打听下林栝的下落? 以前林栝写信虽不多, 却从来没有延迟这么久, 而且那折子落在陆致手里,落款上清清楚楚写着林栝的名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可她不敢拿林栝冒险。 七爷清清楚楚地表明对她有兴趣, 不管这兴趣是出于好奇还是因为屡次被拒绝之后的渴望,倘若被他知道她心里惦念的是林栝。 或许后果更加严重。 那么要替罗家求情? 严清怡更加犹豫,从林栝写下的那些罪状来看, 罗振业是死不足惜。 而且,如果七爷问起她怎么知道罗家有罪,她又该如何回答? 严清怡思量半天,迟疑着开口, “那个, 罗家二爷还在辽东吗?” “是”, 七爷颇为意外,“他在那边如鱼得水, 一时半会儿不回京都,你不用担心, 他只是行事鲁莽,考虑事情不周到。人却是不坏。” 言语之间,颇为回护。 既是如此, 想必罗家有难之时, 七爷应该会保罗雁回性命。 严清怡左思右想, 片刻之间, 脑中已转了好几个念头 七爷静静打量着她, 见她眸光由迷茫转为清明,而后听到她淡淡的声音,“多谢七爷,我不曾有为难之事,这几天倒是常常梦到我娘,心里悲伤。” 七爷浅笑,“既如此,你好生养病,告辞。” 张嬷嬷却又耽搁两日,直到严清怡完全康复才离开。 严清怡痊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门闭户,然后烧了一大锅水,在厨房里点起两只炭盆,仔仔细细地洗了个热水澡,去掉了满身的汗臭。 头发未干,她不敢出门,便踩着椅子将北窗上竹篮取下来。 尽管厨房里冷,可里面的排骨跟肉已经放了六七天,散发出淡淡的腥臭之味。 严清怡不舍得扔,烧开水洗了好几遍,见臭味已淡,便将排骨炖熟,肉则炸成了肉酱。 接下来,严清怡要么排骨炖白菜,要么排骨炖萝卜,直吃了三四天才吃完。 没几天就是小年,祭过灶之后,严清怡将家中各处打扫干净,该拆洗的被褥都洗干净。她院子里攒了许多木柴,不怕没柴烧,就是用水麻烦。 水井离家要走一刻钟,而且严清怡挑不动整桶水,每次只挑两个半桶,要盛满一缸水,差不多得半个时辰。 好在,她一个人住,并不需要天天担水。 等到腊月二十九,年味更加浓了,家家户户都传来炖肉炖鸡的香味,间或还传来零星的鞭炮声。 严清怡裁一副白色对子纸,也没请人,自己动手写了副对联贴在大门上,又剪几只窗花挂在门楣和窗框上。 虽然冷清,可到底有了些过年的氛围。 除夕那天又落了雪,严清怡早早掩紧门,在家中包饺子,忽然就听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她不敢大意,将短匕藏在袖中,轻手轻脚地出去,站在院子里侧耳听了听。 门口有唧唧喳喳的说话声,显然不是一个人。 接着又响起敲门声,还有男子的呼喝,“严三娘,严三娘,开门!” 严清怡听出来了,快步过去拉开门闩,门口风尘仆仆的两人,不正是李实跟秦四娘? 秦四娘穿得倒严实,身上拢了件大毛衣裳,李实却单薄,只穿了件棉袄,站在门口不停地跺脚,“哎哟娘来,京都这天太冷了,能把耳朵都给冻掉了。” 严清怡满心诧异,却顾不得多说,将两人让到屋里之后,先沏了壶热茶,又把刚包出来的半盖帘饺子煮出来,让两人吃上,这才问道:“马上过年了,你们俩怎么想起进京了?” 李实捧着茶盅,舒服得直打嗝,“我娘相中个姑娘,非要给我定亲。我不愿意,早就想出门避开,正好春兰写信回去,说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们俩一合计,干脆来找你。” 想到春兰,严清怡暗叹口气,又问:“你们就偷偷摸摸地走了?” 李实避重就轻地说:“要是提前说,我娘肯定不放人,没准儿还得把我关起来我们先雇车到宁津,在那里写了封信送回去,又跟了商队来的。唉,做生意也不容易啊,大过年也没法回家,我听那些客商说是从四川过来,本来应该是年前到,路上大雪封路,耽搁了将近一个月,现在才到京都。” 严清怡恍然,难怪李实身上衣衫单薄,这是没收拾行装,而原本的大毛衣裳给了秦四娘了。 说起来,李实也算有担当了就是私自出逃这事不怎么地道。 严清怡笑着摇摇头,“你们先歇着,我再和点馅儿,没想到你们会来,多包点明天早上吃。” 秦四娘忙拦住她,“有我呢,不用你动手,三个人的饺子,我半个时辰就能包好,你只告诉我东西放在哪儿就行了。” 严清怡另点一盏油灯,往厨房指了柴米油盐的位置。 这边严清怡又和了面,那边秦四娘已经拌好了肉馅。等面饧过两刻钟,就可以包了。 包饺子的时候,严清怡问道:“你们打算长住还是过两个月就回去?” 李实道:“不能灰溜溜地回去,我们打算在京都开间馆子,混个人样儿出来,让我娘看看,不倚仗我爹,我照样行。” 秦四娘笑着解释,“这半年济南府那边已经回本了,还不少盈利。李家大哥说是因为李家的面子,李实不服气,我寻思来京都闯闯也可以,左右那边有冬梅照应,哎呀,别看冬梅不爱说话,心里可有数,完全能顶得起来。” 三人有说有笑聊了会儿,严清怡见他们两人脸上都有倦色,便催促着歇了。 李实暂且睡在薛青昊床上,秦四娘则歇在严清怡屋里的罗汉榻上。 因为家里多了两人,严清怡安心不少,便把手~弩收起来,而短匕仍是塞在枕头底下。 这一觉睡得踏实,直到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才醒来。 秦四娘早就起床烧好了洗脸水,又剥出个白菜心,细细地切成丝,拌上蒜泥就着饺子吃。 严清怡大病初愈,加上一个人吃饭,最近食欲都不好,这顿却难得地开了胃口,吃了个饱足。 就在举国上下忙着欢庆新春时,大年初二晚上,近百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悄悄包围了罗府,将罗家上下一百七八十口人尽数押到牢狱。 严清怡身上有孝,而李实跟秦四娘在京都无亲无故,三人都不怎么出门。 等严清怡听说这个消息时,已经是正月初八了。 那天是胡婆子跟碧玉来给严清怡拜年,无意中提起来,“五姑娘想亲自来看姑娘,可出了罗府这事儿,老夫人跟我们夫人拘着几位不许出门。我们就替主子给姑娘磕个头,祝姑娘新春大吉。” 严清怡厚厚打赏了两人,问道:“不知犯了什么事儿,难不成家中妇孺也都入了监?” 胡婆子摇摇头,“不清楚,正旦大朝会那天,罗夫人还进宫了,没觉察到异样。转天夜里就被抄了家,谁都想不到。这个节骨眼,谁敢打听?我们府上亲戚间也没走动,本来说好的宴请也都推了,都提着心怕牵连到自己头上。” 严清怡深有体会,京都的勋贵都是根连着根,枝连着枝,一根藤上能牵出好几个瓜来,罗府犯事,估计得有十好几家夜里睡不着觉。 阜财坊到底地偏民贱,直到上元节,街上才有人议论罗府,说是因为索贿贪墨以及克扣军饷犯得事儿。除罗家外,还有四家也被关进牢狱,其中便有潘清一家。 高官被抓,显贵们提心吊胆,可黎民百姓莫不拍手叫好,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了灯。 李实跟秦四娘都是头一次来京都,夜里早早吃了饭就到都城隍庙附近看花灯,直到亥正才回来。 秦四娘兴高采烈地说:“到底是天子脚下,花灯太好看了,不光有兔儿灯猴儿灯,还有会动的,跟皮影戏似的,还有比两人都高的灯吃的东西也多,有艾窝窝c豌豆酥c猫耳朵,还有最可笑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包了个油炸糕,“你肯定想不出是什么,这叫做油炸罗阁老,刚出锅的时候有模有样的,现在挤到一起看不出来了。” 严清怡笑不出来。 原来,罗振业真是被万民唾弃的。 难怪上一世,罗家阖府入狱,罗振业那么多门生却没有一人肯为他奔走,而满朝文武,受他提拔起来的,何止数十位,也都没人露面。 就只有何若薰肯改换了面貌去牢狱里探望他们。 如今罗振业大势已去,想必陆致该重新发达起来吧? 可直到出了正月,严清怡也没听说陆致起复的消息,她想打听却无从打听,而街上流言纷杂,没法分辨真假。 二月二龙抬头,下过蒙蒙细雨,隔天便是艳阳高照。 魏欣颠颠来看严清怡,刚进门就叫苦,“这个正月最无趣了,天天闷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连灯会都没去。”长长叹一声,“世事无常啊,年前罗夫人给阿薰写信来着,说她养得牡丹点雪快开了,等开花后请阿薰去看。没想到阿薰真够意思,上元节那天,偷偷去了牢狱。” “啊!”严清怡低呼一声,“她自己去的?” 魏欣摇头,“跟她相公一起,还是她相公带她去的前两天还到我家去,说罗夫人脑子本来就有病,又是个妇人家,男人在外头做的事,女人能管得着?意思是想托人把女眷开脱出来。” 严清怡心头一跳,忙问:“这事儿能不能成?” “不知道,我娘也说罗夫人带着孩子确实挺可怜的。我祖母让祖父去找宫里的范公公,眼下还没信儿,倒是他家二爷在辽东根本没受到苦,听说七爷出面保下的。”说到此,魏欣忽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你上次生病,七爷特地请郑太医给你瞧病,他是什么意思?” 严清怡想一想,低声道:“七爷说说他看中我了?” “怎么可能?”魏欣上下打量着她,“你没比我好看啊,他都没正经看过我,怎能看中你?我觉得他没安好心,你还记得在我家那会儿,你把他踢到湖里。那次七爷足足病了大半年,我估计他十有八~九是想报复你。你可千万别应”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第 121 章 ,严清怡不想跟他说话,只作没看见, 低着头往前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谁知他在后面追着叫道:“表妹, 表妹留步。” 有路人侧目瞧过来。 严清怡只得站住,勉强挤出个笑容, “表哥,大庭广众之下,你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哪里还有君子之风?” “那个, ”陆安康忙压低声音,“怎么最近没见到表妹摆摊,春兰也不出来了?” 严清怡微愣,“春兰不是找你去了?” “没有啊”, 陆安康奇道:“她就年前的时候去过, 把银子还给我就走了, 别的也没说。她不在你身边伺候了?” 严清怡淡淡道:“表哥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把我家里的东西偷偷拿给你, 你觉得我还能再用她?上次表姐还说,大姨父高升了, 想必表哥的前程也有了着落,在此一并道贺。” 陆安康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尴尬地说:“去年家里事情太多, 秋闱时候我没下场。” 严清怡道:“表哥学问好, 下一科把握更大。” “不, ”陆安康摇头, “我不想科考, 不想做官了表妹,你可知道枣林街在何处?有位邵公公住在那里。” 严清怡指了指都城隍庙的方向,“邵公公住在哪里我不知道,枣林街就在都城隍庙后面。” 陆安康犹豫片刻,“昨天,我爹让我哥把蔡表妹送过去了。” “啊!”严清怡惊呼,“把阿娇送给邵公公?你们陆家专门坑亲戚,坑了一家不算完还得坑另一家。家学渊源啊,家学渊源。” 话语里有不加掩饰的讽刺。 陆安康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昨天没在家,跟同窗会文去了,今天早上才听说,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把表妹接出来。” 严清怡心头忽地涌起无限的悲哀。 难怪陆致一路官运亨通,就是这么一步步爬上来的? 蔡如娇是二月生日,刚满十五岁,就被送到邵简那里,这辈子岂不就毁了? 她虽然娇气任性,有时候不分事理,可也不该被这样糟蹋。 严清怡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有那个本事从邵简手里要人?而且,已经过了一夜,就算你接出来又能怎样?” 时间短,别人或许还不知道,名声应该无碍,可人呢? 万一清白被毁了 只听陆安康低声道:“我娶了表妹,回老家种地,家里还有田产,再说我还能教书。” 严清怡仔细打量他几眼,深吸口气,“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言地走到枣林街。 邵简的宅子很好找,最西头那座就是,厚重的黑漆木门紧紧地关着,廊檐下挂了面烫金匾额,上面写着“邵府”两个浑厚刚劲的大字。 青砖白墙的三进宅院,墙边挂着绿萝藤蔓,隔墙还能看到翠竹的枝叶,古朴雅致。 两人在街口站定,均是一筹莫展。 很显然,就这么贸贸然地进去是绝无可能见到蔡如娇的,就连邵简的面都不一定能见到。 正在这时,大门忽然开了,有位十岁左右的童子引着两人出来。 走在头前的那人约莫三十七八岁,穿灰蓝色袍衫,头戴蓝色纱帽,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范大档。 他身后跟着个戴着灰色纱帽的小火者。 陆安康赶紧跑过去,当头便是一揖,“范公公救命。” 范大档不防备,吓了一跳。 小火者忙喝道:“干什么的,一边去,让开!” 陆安康忙解释,“公公恕罪,我姓陆,家父原是兵部员外郎,现在会同馆当差。昨儿家父将表妹送到此地” 范公公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讥诮道:“陆公子是什么意思?” 陆安康道:“表妹年仅十五,我跟表妹青梅竹马,还请公公周全。”说罢恭恭敬敬地再施一礼。 范大档很干脆地拒绝,“邵公公既不曾往你家要人,又没有光天化日当街抢人,都是你情我愿的,我周全不了。” “可我表妹并不愿意,而且邵公公年已老迈又是无根之人,实不该如此贪恋女色。” “无根个屁!”范大档冷笑,“我师傅是奉旨出宫荣养,他伺候圣上四十多年,劳苦功高,临老了也就这点喜好。你有本事就到圣上面前告御状,我看圣上能不能替你周全。”顿一顿,又道:“要怪就怪你爹眼瞎得罪了人,实话告诉你,要是别人,只要伺候我师傅高兴了,我怎么也能替他谋个一官半职。你爹不行,这辈子别指望升迁,就是送来十个八个,我这里也过不去。趁早回去让你爹死了心,不用打我师傅的主意。”冷冷地“哼”一声,甩袖往前走。 走得两步,瞧见街口站着的严清怡,顿住步子,颔首招呼,“严姑娘。” 严清怡已隐约听到适才的话,见范大档神情和缓,屈膝福了福,试探着再问:“我表姐真的不能接出来?” 范大档思量片刻,“邵公公是我师傅,手把手把我带出来,于情于理我不能开这个口。而且,我师傅正在兴头上要不等过上一个月,我师傅腻了就把人送回去?” 兴头上等腻了 严清怡用力咬了下唇。 范大档又道:“我实在不好开口,要不严姑娘去求求七爷,七爷发话,我师傅肯定卖这个面子。” 去求七爷? 严清怡一百个不情愿。 范大档见她不作声,淡淡一笑,“严姑娘且考虑几日,要是想清楚了,往宫城西华门,打发个太监知会我一声。我自去请了七爷见面。” 叫上小火者大步离开。 陆安康走过来,对严清怡道:“表妹去求求七爷吧,早点把蔡家表妹接出来。” 严清怡抬眸,“表哥想必知道七爷的身份。你觉得我一张嘴,七爷就会答吗?我去求七爷,总得拿点什么出来交换,我又有什么值得换的?” 所有的也只不过是这个人罢了! 陆安康恍然,“是我考虑不周,那就算了,我还是等一个月再说。”抬头瞧一眼墙头露出来的竹叶,低低骂道:“真是阉狗当道,恐怕国将不国了。” 严清怡听到他的低语,冷笑道:“范公公有句话说的不错,邵公公既没有开口要,也没有当街抢,比起有些道貌岸然的人强多了。表哥与其骂别人,倒不如回家反省一下。”也不等陆安康,自顾自地往家里走。 薛青昊正跟李实说话,“师傅已经答应了,他们共有十二人,不过至少得准备十六人的饭菜,师傅一个人能吃两人的饭。” 李实笑呵呵地说:“能吃就好,不怕他们不吃,就怕不爱吃,说准了,差一刻午正,我告诉四娘就不招待别的客人了。” 薛青昊点点头,回身瞧见严清怡,招呼道:“林大哥的事情,师傅答应托人问问,不过宁夏那边战事紧,能不能打听到还两说,反正要等半个月才能收到那边的信。” “那边打仗?”李实问道,“咱们这里怎么半点风声没有?” 薛青昊道:“听我师傅说,边关大战不多,小战不断。只要不过山海关,一概不往京里报急,惟恐京东圣上和各位贵人。” “唉”,李实叹一声,“林栝那小子就想不开,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多好,咱们一道做生意赚点银子,非得往边关去。军功就那么好挣?” “林大哥老早就立志戍边了,”薛青昊道:“等我学成武艺也去打仗,保家卫国,顺便给姐挣个诰命回来。” 严清怡抿着嘴儿笑笑。 她不奢求诰命,就只希望林栝能平安回来。 自打薛青昊带着秦虎等人到春风楼吃了饭,荣盛车行的车夫护院就时不时去那里吃饭,还介绍别的客人过去,春风楼的生意慢慢兴旺起来。 第一个月是亏损,第二个月就开始持平。 李实掌管着采买的职责,每天干劲十足,天不亮就往各处集市上跑。 秦虎终于打听到了林栝的消息,去年冬天的时候,林栝带人往亦不剌山探查鞑子残部,正遇到雪崩,九死一生,终于捡了条命回来。 在赵霆家中养伤养了三个月,伤还没好利索,又出去打仗了。 严清怡无可奈何。 不管怎样,只要人活着就好。 能出去打仗,就说明身体已经康复了。 六月初二,严清怡及笄。 本来她打算安安静静地过了十五岁生辰,不曾想,一大早,钱氏就带着魏欣跟何若薰来给她操办及笄礼。 钱氏是长辈,理所当然是主宾,笑着给严清怡重新梳了头,插了支赤金西番莲簪头的发簪。 魏欣捧着镜子给她看。 西番莲的花芯处镶着枚桂圆大的南珠,莹润亮泽。严清怡额发尽数梳了上去,露出光滑明洁的额头。 一双眼眸在南珠珠光辉映下,宛如山中涧水,清澈而透亮。 严清怡泪光盈盈地朝钱氏下拜,“多谢夫人费心想着,夫人大恩我会铭记在心。” 钱氏笑道:“什么恩不恩?我就是嫌在家里闷得慌,想法子出来松散松散。再者难得阿欣跟你投缘,把家里亲生的姐妹都比下去了,我再没见她对别人这么上心过。还有阿薰,我就托个大,以后别夫人夫人地叫,就叫伯母好了。” 严清怡从善如流,唤了声,“是,伯母。” 因为家中逼仄,钱氏等人便未留饭,稍坐了坐就离开,倒是秦四娘,特地回家给严清怡做了顿丰盛的午饭,算是庆贺她的生辰。 入夏之后,因天气炎热,一些手头宽松的人家不耐烦在家里生火做饭,正好春风楼的饭菜口味好,且价格公道,所以经常有人叫两个菜拿回家吃,春风楼的生意越发好了。 秦四娘又雇了个大厨掌勺仍是忙得不可开交,严清怡得空的时候便去帮忙。 这天春风楼来了一帮走马行商的客人,说起宁夏战事,固原镇有个姓林的百户率兵重创了鞑子阿鲁台部落,击杀近百名鞑子,单是鞑子耳朵就割了一麻袋。 按照万晋的奖赏制度,百户如果在一场战事中率兵杀敌三十人,千户率队杀敌百人便可升爵一级。 李实听得心潮澎拜,不迭声地追问:“那姓林的百户叫什么,是不是林栝?” 客商笑道:“这个就不知道了,我们也是听说的,没打听那么清楚。按说你们在天子脚下应该消息最灵通,但凡军功都是报到京都里来。” 李实觉得有道理,可他在京都却是半点门路都没有,连兵部的大门都进不去,当天下午等春风楼关门,就撺掇薛青昊找秦虎他们打听。 没两天,秦虎打听到了消息。 割掉八十七只鞑子耳朵的是姓陈和姓路的百户联合所为,林栝虽然杀敌不足二十人,但他们查勘敌情有功,林栝升为千户,其麾下两个总旗都升为百户,其余杀敌者每人奖赏五十两纹银,不曾杀敌者奖赏二十两纹银。 薛青昊还特意打听了,千户是正五品官员,能管着十个百户,共一千一百二十人。 李实“啪”拍下大腿,“娘的,林栝还真行,还真当上官了。这会儿再看看谁敢欺负咱们!” 待到七月中旬,京都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出来,因边关大捷,圣上特召立功将领班师领赏,且准许他们佩戴武器进京。 意思是,立得大功的将士可以穿着甲胄进京接受圣上封赏。 也就是说,林栝要回来了。 消息一出,严清怡倒还沉得住气,李实跟薛青昊却坐不住了,估算好时间之后,天天跨越大半个京都往安定门那边溜达。 万晋朝惯例,朝廷大军出征从德胜门出发,取意“旗开得胜”,而班师回朝则从安定门进京,意味着“天下安定”。 这天,李实终于打听到,从宁夏回来的军士已经驻扎在京郊十里处,只待转天辰正时分整队进城,然后在承天门外朝见圣上。 翌日,严清怡几人早早起来,到东长安街占了个靠前的位置,翘首企盼着。 时间缓慢得像是河底流淌的沙,半天不见军队到来,百姓却是越集越多,目光所及之处,乌压压得全是人,临街酒楼的窗户旁边也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越是着急越觉得时间慢,而太阳渐渐升得高了,晒得严清怡头晕脑胀,只觉得前心后背都是汗,湿漉漉地难受。 终于,远处传来排山倒海的欢呼声,街上立刻沸腾起来。 严清怡忙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 最前面两排是八位举着红缨旗子的士兵,旗子上面用金线绣着龙飞凤舞的“赵”字,紧接着是三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正中那位约莫四十多岁,穿玄色甲胄,头盔上缀着红色璎珞,神情肃穆目光锐利,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显然就是指挥使赵霆。 再接下来,是一排四位将领。 严清怡一眼就看到了位于左边第二个的林栝,同样穿玄色甲胄骑高头大马,面容冷峻神情端庄,嘴唇紧抿着,刚毅而果敢。 李实也认出他来,扯着嗓门喊,“林栝,这里,看这里!” 林栝端坐在马上,身姿笔直,纹丝不动,眸光却朝这边瞧来,唇角露出一丝浅笑。 严清怡脸颊顿时热起来,本能地抬手拂了下鬓角的碎发,站了这许多时候,被人群挤来挤去,也不知头发乱了没有。 队伍缓慢地经过,直到林栝离开老远,严清怡的心仍是怦怦跳个不停。 他看到她了。 林栝回来了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第 123 章 , 严清怡强打精神用热水将香菇木耳烫了遍,炖出一小盆煮干丝, 恍恍惚惚中却忘记放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薛青昊吃着没滋没味的饭菜, 看着严清怡眼底明显的青色,根本坐不住, 放下碗筷就去春风楼找李实。 李实也在纳闷,按他对林栝的了解,林栝进城那天夜里就会偷偷摸摸地去找他们。即便公务再忙, 也不可能这般沉得住气,都四天了还不露面。 听到薛青昊这么一说,两人打定主意去找林栝问个清楚。 可两人都没有路子,偏巧秦虎另外接了差事往山西去, 没有半个月不可能回京。两人没头苍蝇般找了好几天, 就知道圣上恩准这些有功之士留京待命, 也特别宽限一个月的时间容他们回乡祭祖。 所以有些军士得了奖赏美颠颠地回乡显摆去了,有些想留在京都就四处找路子。具体到林栝, 却是说不清楚他在哪里。 李奎给他俩出主意,“那个林栝不是在赵霆手下吗, 一个小小的千户没人在意,你打听赵霆肯定就能知道。” 李实听着有道理,果然问出赵霆的宅子, 又许给门房一角银子, 门房乐颠颠地说:“林千户回扬州拜祭父母了, 前天一早走的。” 李实暗骂林栝一声, 又问:“他没说几时回来?” 门房掂着手里银子, 笑嘻嘻地不说话。 李实只得又塞给他一角。 门房笑着回答,“快则半个月,慢则二十多天,林千户回乡祭过祖先就回来成亲。” 李实还待再问,只听身后马蹄声响,却是赵霆回来了。 门房忙恭敬地迎上前,再不肯搭理他们。 李实两人只得悻悻离开,边走边骂,“这个林栝,就是着急回乡也得说一声,还差半天工夫?娘的,别是当官之后开始耍威风,看不起咱们这些人了。” “才不会,”薛青昊立刻反驳,“林大哥不是那种人。兴许,兴许就是急着成亲,要成亲肯定得回家祭拜一番吧?” 李实笑骂句,“你这小兔崽子挺明白。娘的,林栝要成亲了,我还不知道啥时候,我娘要是不松口,我就待在京都不回去。”顿一顿,又道,“告诉你姐,别着急答应林栝,你们也要回济南府祭奠之后再说。娘的,想成亲,先过我这一关。” 两人边骂边说,回到荷包巷,把林栝回乡之事告诉了严清怡。 严清怡稍微松口气,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只闷闷地说一声,“那就等他回来再说。” 秦四娘却很高兴,扳着手指头道:“三娘,你可得开始置办嫁妆了,我成亲时候简单,只绣了盖头和嫁衣。听说有些人家提前两年就预备嫁妆,喜房里一整套的东西,铺的盖的还有椅子上搭着的,都是自己绣出来的。” 严清怡当然知道,前世她的长姐就是从定亲开始准备嫁妆,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六礼过完,嫁妆也准备好了。 而魏欣自打跟何若薰的大哥定亲,就被钱氏拘在家里专心绣嫁妆。 可她呢,上一世亲事不曾议定就被卖为奴,这一世,也不曾有人过问过她的亲事。 会不会,她天生就是孤寡命,命里注定没有爹娘,孤苦一生? 严清怡有些自怨自艾,闷闷不乐地守在屋里将薛青昊破了的裋褐补好,第二天却是听从秦四娘的意见,到绸缎铺子买了一匹大红色的杭绸和一匹大红色的细棉布。 红盖头要三尺三寸,为免打滑,外面一层是绸布,里面要衬上棉布。 严清怡没打算绣复杂的图样,就想中间绣个大的双喜字,然后四角各绣一个小的双喜字。 没有别的,就是因为这个最简单。 可等描好图样时,才发现忘记买金线了。 讲究点的人家是整个喜字都用金线绣,严清怡没那么多闲钱,便想用七根黄色丝线夹一根金线,掺杂在一起绣。 没办法,只能再去一趟集市,把各色丝线都买了点儿,因见已到晌午,索性又买回去两笼包子。 近些日子,严清怡提不起精神来做饭,隔三差五就买包子,薛青昊吃得有些腻,可看着严清怡没精打采的样子,又觉得心里难受。 好在,秦四娘夜里回来,会做些可口饭食。 没几天就是中秋节。 紧接着下过两场秋雨,墙边杏树的叶子扑簌簌落了满地,天气真正冷下来了。 严清怡绣好了喜帕,把大红嫁衣也裁成了,却是吃不准上面该绣百年好合还是喜结连理,索性暂且放下。 而林栝始终不见踪影。 薛青昊在赵霆家门口转了好几次,都没遇到林栝,去跟门房打听,门房见他一个半大小子根本不理睬他。 没办法,薛青昊只得又去找李实一道。 门房看到李实便咧开了嘴,“林千户如今不在这里住,他在太仆寺街西边的桃园胡同买了处小宅子,最近正忙着置办东西。” 薛青昊与李实马不停蹄地赶往太仆寺。 太仆寺在小时雍坊,并不太远,两人脚程快,不到两刻钟就赶到了。 桃园胡同是东西走向,极短,只有八户人家,薛青昊从西往东走过一半,第四座宅子门口挂着小小的铜牌,上写一个“林”字。 宅子不大,开间是三间,进深应是两进,大门刚漆过,看上去非常新,辅首是怒目龇牙的狮子头,刚镀过黄铜,亮闪闪的。 门上挂着把铜锁,一看就知道里面没有人。 “他娘的,白跑一趟,”李实气得朝大门踹了脚,就听身后传来男子清润的说话声,“我这不回来了,你踹门干啥?你们怎么想起过来了,真是稀客。” 不是林栝是谁? 他穿件宝蓝色圆领袍,长身玉立,面容冷峻,唇角带着丝丝笑意,为他平添了几许亲和。 “林大哥,”薛青昊热情地招呼。 李实却拉长着脸没好气地说:“还稀客,客你个屁!还有脸问,回京快两个月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我们怎么不能来?” 话刚说完,两眼立刻直了,只见林栝回身从马车上扶下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 女子穿件大红色绣着牡丹花的杭绸褙子,容长脸,柳叶眉,乌黑的头发梳成圆髻,插了支赤金镶着红宝石的石榴花簪,不算特别漂亮,却是和蔼可亲,给人一种很值得托付的感觉。 女子屈膝朝李实与薛青昊福了福,侧头问林栝,“相公,这是家里亲戚?” 林栝笑着介绍,“都是我在济南府时认识的朋友,这位姓李,名叫李实,那位年岁小的姓薛,名叫薛青昊。” 薛青昊脸色煞白,根本没听清林栝说了什么,冲过去一拳就往林栝面门上捣。 林栝大吃一惊,可他毕竟学武多年,岂容薛青昊近身,轻轻巧巧地避开,反手一把攥住薛青昊手腕,“阿昊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就是想揍你!”薛青昊手腕被扼住,脚却还能动,抬腿踢向林栝膝头,“你这个王八蛋,没良心的,枉我长姐等你那么多年。”想起严清怡特特买了菜准备做给林栝吃,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他根本顾不得擦,任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手脚也毫无章法,一顿乱打乱踢。 林栝年岁长,又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不费吹灰之力便钳制住薛青昊,沉声喝道:“胡说什么,我何曾见过你长姐?” 薛青昊哭得更凶,手脚被钳着使不上劲儿,张嘴去咬林栝的手。 李实见状也冲上前,握着拳头单往林栝脸上招呼,“无耻小人,狗娘养的,你还是个人吗?我真是瞎了狗眼才认识你这种人。” 林栝应付薛青昊是绰绰有余,可再加上个李实就有点难缠,而且他不愿出手伤到两人,行动间便有些顾虑,脸上很快就捱了好几下。 那女子在旁边既是害怕又是心疼,抖着两手指使丫鬟,“快去喊人,快喊人。” 丫鬟提着裙子跑到胡同口,扯着嗓子就喊,“来人啊,救命啊,打死人了。” 李实闻言更加气愤,喝道:“就该打死你这个负心汉。”冷不丁又往林栝肩头捣了两拳。 那女子颤声道:“相公当心,相公快躲开。” 薛青昊看着她便觉厌烦,使劲挣扎两下,脱开身,朝着女子便是一脚,正踢在她腹部。 女子“哎哟”一声惨叫,蹲了下来。 林栝怒道:“干什么伤人?”手下用了力气,下将李实与薛青昊打倒在地,上前扶起那女子,柔声问道:“阿清,伤着哪里了,可痛得厉害?” 薛青昊更觉心酸,爬起来又往上冲,林栝一拉一拽再一甩,将他扔出老远,喝道:“赶紧滚,别逼我动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薛青昊“呜呜呜”地哭嚷着:“你不是人,你就是畜生。我姐怎么办?” 林栝正要细问,那女子又捂了肚子,“相公,痛!” 林栝柔声道:“阿清,先回家歇着,我这就请郎中”,掏钥匙打开锁。 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女子进去。 林栝“咣当”关了门。 薛青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姐怎么办?我姐怎么办?” 李实也无计可施,论打,他跟薛青昊根本不是林栝的对手,论骂,现在门关得紧紧的,要骂给谁听? 没办法,只得先把薛青昊拉起来,两人一路唉声叹气地往春风楼走。 太阳已经西移,绚烂的晚霞将春风楼镶上了一道金边。 春风楼中午生意好,晚上客人不多,秦四娘正指使着两个妇人扫地擦桌子,见到灰头土脸的两人,吓了一跳,连忙端来清水让他们洗脸。 李实跟薛青昊伤势并不重,但因在地上滚过,身上脸上沾了不少尘土,看上去非常狼狈。 两人洗过脸,重新梳了头发,将身上灰尘拍掉,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秦四娘松口气,问道:“怎么回事,又被人揍了?” 李实提起来就来气,骂道:“娘的,林栝那小子不是人,他成亲了。” “啊?”秦四娘惊呼,“几时的事儿,跟谁成的亲?” “没问,反正不是三妞。”李实烦躁地说,“亏三妞等他这么久,刚富贵就不认人了,撇下三妞怎么办?” 薛青昊又抽抽答答地哭起来,“我姐怎么办?我姐怎么办?” “闭嘴,”秦四娘斥道,“哭有什么用,哭能把你姐夫哭回来?” 薛青昊擦一把眼泪,“你说怎么办?待会儿回去要不要告诉姐?” 李实出主意,“要不先瞒着?” 秦四娘道:“瞒着干什么,能瞒到几时?长痛短痛都是痛,不如痛痛快快地告诉你姐。她如果要人咱们想法子把姓林的抢过来,如果不想要,咱们就想法教训姓林的一顿。” 话出口,想起早晨临来时,严清怡还在对着窗口绣嫁衣,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姓林的这么不靠谱,就不该撺掇她准备嫁妆。 这事儿如果成不了,看着那些东西该多堵心。 三人正大眼对着小眼商量对策,此时的桃园胡同,林栝也在跟他太太低声细语。 那女子细声细气地问:“相公,那位姓薛的小郎君为何说他长姐等你许多年,你可曾与薛姑娘有过婚约?倘或是,还是早点接过来为好,我宁愿以她为大,共同侍奉相公。” 林栝蹙眉想了想,斩钉截铁地摇头,“没有,我不认识什么薛姑娘。阿清,你别胡思乱想,你我既然结成夫妻,我必不会负你。” 女子垂眸,喃喃低吟,“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说着,脸颊洇出片片红晕,使得那张并不甚美的脸庞也多了几分动人。 “阿清,”林栝寻到她的手,紧紧握住,“你还痛不痛,我去请郎中来。” “不用”,女子止住他,“没事,已经不痛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看看吴嫂子回来不曾,让她做几样你爱吃的菜。” 林栝起身,“你歇着,我去吩咐,顺道让她烧些水来。” 待林栝身影离开,女子立刻唤丫鬟来,“秀枝,固原镇送过来的那些信件,可都烧了?” 秀枝点点头,“三姑娘放心,一张不剩全烧了,那些衣物也没留下。” 女子沉吟片刻,开口道:“我成亲刚十日不能回娘家,你回去一趟告诉我娘,最好让我爹把当初跟姑爷同一个营帐的军士都远远地打发了,哪儿偏僻就打发到哪儿去。还有再细细地查一下,千万别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秀枝忙应道:“好,我明儿一早就去。” 女子默一默,挥手打发了秀枝,轻轻走到窗边。 夕阳已然落下,鸽灰的暮色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隐隐地,有饭菜的香味随着清凉的秋风吹进。 赵慧清还记得,三年前,父亲赵霆头一次将林栝领到家中,也是这样的一个黄昏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第 125 章 ,夜,暗沉沉地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天色墨蓝, 只有零星数颗星子寂寥地闪着光芒。 屋子里静寂无声, 落针可闻,唯有秋风拍打着窗户纸, 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 良久,严清怡低声道:“都这个时辰了,掌灯吃饭吧。” “姐, ”薛青昊疑惑地问,“吃饭?” 严清怡道:“林大哥成亲,咱们也不能饿死。” 秦四娘如释重负,连忙道:“饭菜肯定凉了, 我添把火热一下。” 薛青昊打燃火折子点亮油灯。 昏暗的灯光照在严清怡脸上, 明显两道泪痕, 幽幽地反着光。 薛青昊眼圈一红,急忙把眼泪憋住, 借着去找另一盏油灯的工夫抹了抹眼角。 夜饭是干豆角炖粉条,里面还有好几片油汪汪的五花肉。 以往薛青昊最爱吃这口, 今天却毫无食欲,手里捏着块杂粮窝头,半天没咽下一口。李实也没了之前的呱噪, 瞧眼秦四娘, 又瞧眼严清怡, 也不就菜, 只顾低头啃手里的窝头。 四人无声地吃过饭, 秦四娘把杯碟碗筷收拾好,又将明早熬粥的米跟豆子洗净泡上,才回到东次间。 严清怡已经面朝里躺下了,看不清脸上神情。 秦四娘晚饭没吃多少东西,用不着消食,遂吹熄油灯,在罗汉榻上躺了。因为心里藏着事,便睡不踏实,半夜醒来时,便听到床上压抑着的抽泣声。 细细的,低低的,却仿佛含着无限的哀伤。 秦四娘暗松口气,她不怕严清怡哭,只怕她不哭,怨气憋在心里会伤身。 原本他们以为严清怡听说林栝成亲之后会大哭大闹,会吵嚷着找林栝算账,没想到严清怡只是肩头一垮,整个人随之沉默下来,脸上木木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吃饭时,秦四娘原本饭量大,可只勉强咽下半个窝头,而严清怡跟平常一样,仍是吃了大半个。 她平静得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让人心慌,让人害怕。 秦四娘静静地躺着,半点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严清怡。 过得良久,那边的哭泣声才渐渐止住,而窗户纸开始呈现出鱼肚的白色,远远地传来鸡鸣狗吠声。 天快亮了。 秦四娘轻轻坐起身,蹑手蹑脚地穿好衣衫,探头去看,严清怡竟是睡了。 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鬓发被眼泪打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而眼底有浓重的青紫,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秦四娘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滚下来,急忙走出去,小心地掩好房门。 不一会儿,李实跟薛青昊先后起身。 秦四娘盛了饭菜让他俩先吃,“三娘哭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才睡下,暂且让她睡。” 薛青昊到底年岁还小,昨夜没吃饱,现在早饿了,稀里呼噜喝完一碗米粥,恶狠狠地说:“此仇不报非君子,我定要给林栝那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一点颜色看看实在不行,我请我师傅帮忙。” 李实点点头,“我再去叫上李奎他们几个,不把林栝打趴下我就不姓李。他娘的,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认识他了。” 话音刚落,就听房门响动,严清怡散乱着头发,倚在门边道:“不许去,男婚女嫁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你们去干什么?再说”顿了片刻,才续道:“我跟他既没有父母之命又没有媒妁之言,凭什么去找人家?是嫌我不够丢人吗?” 李实跟薛青昊对视一眼,没有作声,可脸上尽是不忿之色。 严清怡低头默了默,对薛青昊道:“林大哥对咱们家有大恩,对你也照顾有加。如今他成家立业咱们,咱们应该替他高兴才是。”说罢,脸上生生挤出个笑容。 那笑比哭都难看。 薛青昊看不下去,三口两口吃掉手里窝头,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我吃饱了”,拔腿往外走。 李实紧跟着道:“我也饱了。” 秦四娘将他俩的碗筷撤下去,另外盛了碗米粥,“三娘,趁热吃,现在天气冷了,放不多久就凉了。” 严清怡磨磨蹭蹭地到桌前坐下,端起碗喝一口粥,“你还有事要忙,早点吃了走吧,碗筷子我来洗。” 秦四娘在她对面坐下,笑道:“今儿歇一天,偷个懒儿。” 严清怡喝完粥,叹口气,“你不用陪着我,我想得开,不会寻死就是,就是心里发空,空得难受。”说着眼泪忽地涌出,顺着脸颊往下淌,她顾不得擦,哽咽着道:“去年回来他还好好的,应允我等我满孝就成亲,可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折子,是我太过疏忽,他恼了我也是应该。可为什么不声不响的就娶了别人,他要是把事情挑明了,我还能拦着他不成?” 呜呜咽咽地又是哭。 秦四娘也不劝,候得她哭够了,兑好温水,绞了条帕子让她擦脸,擦过,又剥开两只鸡蛋,“脸都哭肿了,你敷一敷吧。” 严清怡道谢接过,一边敷着脸一边絮絮叨叨,“林大哥也不容易,家里爹娘早早过世,一个人在外头受了许多苦,又在亲戚家里寄住了好几年。我不怨他,只希望他能过得好,夫妻和顺生儿育女。”眼圈红了红,抽泣两声,又道:“回头跟李实和阿昊说,别去给林大哥添乱,闹出去,他们夫妻怕有嫌隙,就是对我也没有好处。” 秦四娘应声好,“你这样想就对了,男人变了心,九头牛拉不回来。再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有的是?”转念一想,严清怡还真不好嫁,没爹没娘的,谁给她张罗亲事? 又是在京都,街坊邻居都不熟悉,想托人也没办法。 再有,她已经十五了,再拖下去就不好找了。 秦四娘暗叹声,将桌上杯碟都收下去,一边洗碗一边将林栝骂了个狗血喷头。 等洗完碗,发现严清怡回了东次间。 她透过门缝瞟了眼,见严清怡木木呆呆地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方绣着双喜字的大红盖头,而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已经洇湿了一大片。 说是不怨不恨,说是想得开,可这情形,岂是不在乎? 秦四娘缩回身子,没敢打扰,轻手轻脚地拿抹布把桌子椅子擦了遍。 连着三天,秦四娘都没去春风楼,只在家里守着严清怡,按着时辰做好饭喊她吃。 第四天早晨,严清怡对她道:“你不用天天耗在家里,我没事,就是心里不好受,过去这阵就没事了。” 她真没想过死,前世被郭蓉打骂被郭进羞辱,她都没想过寻死,而现在,只不过是林栝成亲,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秦四娘仔细瞧着她的眸,笑道:“行,那我今儿就去春风楼,晌午时候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严清怡抿嘴笑笑,没作声。 等秦四娘离开,她把绣好的红盖头连同没完工的嫁衣,并那两匹大红布一道收拾起来,打开箱笼时瞧见桃木匣子。 匣子里放着一沓子信还有好几张字条。 信筒上是熟悉的字迹,不算端正沉稳,却有剑走偏锋之势。 严清怡只觉得锥心地痛,猛地合上了匣子。 再过两日,便是九月初七。 七爷一早起来焚香沐浴,换好衣裳先去坤宁宫给万皇后请安。 及笄礼是女宾之事,无须男人参与,而弱冠礼则完全是男人的事情,女子也不得在场。 万皇后见七爷样貌清俊举止潇洒,满意地点点头,“男子二十而冠,今天圣上就要给你封王开府,过两年你成亲生了儿子,以后九泉之下,我也有脸面去见父王母后。” 七爷双膝跪地,朝着万皇后叩下去:“全仗皇嫂照料,楚瑭才能有今日” 万皇后忙虚扶一下,“快起来,今儿你还有得跪。” 七爷应声起身,岂料脚下虚浮,险些摔倒在地,幸得李宝业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了。 万皇后关切地问:“怎么回事?” 七爷浅笑,“没事儿,许是昨夜睡得迟了,皇嫂不用担心,我这便往文思殿,免得迟了。”拱拱手告辞离开。 万皇后看着他瘦弱的背影,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儿,带上宫女去了和安轩。 小郑子正吩咐太监将七爷的被褥搬出来晾晒,瞧见万皇后,“扑通”一声就跪在青石板上。 “起来吧”,万皇后淡淡开口,脚下未停,直走进厅堂,在正中首位坐下,沉声问道:“近些天你主子身体如何,请过平安脉没有,太医怎么说?” 小郑子弯着腰恭声答:“回娘娘,这些日子七爷天天泡在户部,夜里也歇在户部,好几晚没回来睡了。周医正倒是记着日子来请脉,可总找不见七爷人影。” 万皇后“啪”拍在桌子上,震得杯碟叮当作响,“你们怎么伺候的,就由得着七爷这么糟蹋身子?” 小郑子又“扑通”跪下,哀声道:“娘娘有所不知,奴婢求过也劝过,七爷说奴婢要再啰嗦就把奴婢送到钟鼓司,奴婢不是怕苦,是不放心七爷,奴婢要走了,谁伺候” “到底怎么回事?”万皇后不耐烦地打断他。 小郑子忙道:“七爷,七爷说他既娶不到中意的女子,觉得了无生趣,趁着现在身体康健,多为圣上分忧解难。最近他不眠不休地查勘户部历年税收,想根据鱼鳞图册重新核定税额。” 万皇后脸色铁青目光闪烁,忽地拍案而起,“胡闹,别以为他行这苦肉计,我就会答应他娶了那女子,没门儿。” 小郑子哆嗦下,头匍匐在地上,“不瞒娘娘,其实七爷相中那严家姑娘已经好几年了,先前七爷在淮海侯府落水,并非是不当心失足,而是,而是因为严姑娘掉下水里,七爷正巧遇见也跟着跳了下去。因为要保全严姑娘的名声,七爷才只字未提。七爷这两年努力吃饭,天天跟着青柏习练吐纳功夫也是因着七爷说,他不能把那个,那个严姑娘一人抛下,总得要好好养着身子陪她过一辈子。”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第 127 章 ,陆安康掩不住脸上的失望,回答道:“原是这事儿, 那折子早就烧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严清怡犹有怀疑, 追问道:“可当真,几时烧的?” 陆安康斩钉截铁地说:“我拿回家之后给大哥看, 大哥看完当即抄录了一份,将原先的烧了,我亲眼看到的, 岂会有假?大哥说,有了折子,我爹起复有望,他也能谋得一官半职, 不能让别人抢了功, 还让我不许对别人说。”忽地想起来什么似的, “春兰年前找我还银子,大哥责怪我不会办事, 应该把春兰留下,免得她嘴上不牢靠, 留下后患。春兰会不会” 严清怡不敢确定。 陆安康迂腐,但勉强还算是个正直之人,没有大奸大恶, 而陆安平则相反, 他面上待人亲和处事老道, 谁知道背后里能干出什么来呢? 可既然知道了折子的下落, 严清怡却是松了口气。 幸好陆安平贪功心切, 将原折毁了,并没有因为她的疏忽牵连林栝。 她总算没有对不起林栝,可他为什么连个解释都没有就抛下她了? 严清怡隐隐又觉得眼眶发酸,掩饰般低了头,对陆安康道:“表哥请回吧,我也只是个小女子,没有那么大本事。” 陆安康悻悻离开。 这几天,赵惠清日子也不好过。 他们成亲赶得急,桃园胡同的宅子是仓促买下的,里面只略作收拾,凑合着能住人,家具什物都不曾准备齐整,就连眼下使唤的四个下人也都是借用的先前赵家的奴仆。 新婚头一个月不空房,林栝夜里总是在家的,但白天却忙得不可开交,要么去兵部要么去吏部探听任职消息,还得往木器铺子里搜寻合适的器物。 赵惠清自己在家里,就听见管厨房采买的吴嫂子提起好几回,说门口总有人转悠。 秀枝架着梯子偷偷往外瞧过,就是之前寻着林栝打架那两人,有时候也不止两个,足有四五人,隔三差五在胡同口晃荡。 赵惠清跟林栝说起,林栝不以为然地笑:“你放心,凭他们三脚猫的把戏,奈何不了我。” 赵惠清知道林栝身手好,可她担心的并不是林栝的安危,而是林栝想起从前之事。 赵惠清度日如年,好容易等到满了头一个月,急匆匆地回到娘家。 赵太太见她神情憔悴,关切地问:“怎么回事,林栝对你不好?” “没有,相公待我极好,”赵惠清摇摇头,眼泪却哗哗往下淌,“那些人三天两头在相公跟前转悠,万一他想起来怎么办?咱们能不能赶紧回宁夏去,我实在是怕相公厌弃了我。” 赵太太~安慰道:“怕什么,你们已经结成夫妻,他还敢休了你不成?你嫁给他是低嫁,你爹对他有知遇之恩,我又曾费心费力地照顾他,他若敢待你不好,就要背着忘恩负义的名声再说,只要你用心拢住他,过些时日怀上孩子,他还能怎么样?对了,你先前看到的那几封信,里面可曾提到婚书或者成亲什么的?” 赵惠清仔细想了想,“没有,没提,信里根本没紧要的事情,就说她住在亲戚府上,平常吃了啥穿了啥做了什么,去哪家里玩,再没有别的。” “那不就得了?”赵太太笑道,“肯定是彼此有那么点心思,可又没过明路。别寻思那么多,放宽心早早怀个孩子才是正经。男人即便对婆娘不上心,可自己的骨肉却不能不管。” 赵惠清点点头,可左思右想一颗心总落不到实处,等见到赵霆时,又哭哭啼啼地跟赵霆诉苦。 赵霆付诸一笑,“哭什么,多大点事儿?爹爹好歹也是个四品大员,还怕得了那些宵小之辈?不过这是天子脚下,我正待命,不好闹得太过,回头找个事由让他们在牢狱里待上两年,不就啥事都没了?你说,那两个都是什么人?” 赵惠清抹着眼泪抽抽答答地说:“一个叫李实,一个叫薛青昊,都是济南府人士,我听相公说姓薛的曾经跟他学过武,现在跟着荣盛车行一个护卫学。” 赵霆点头记在心里,“行了,这事爹找人去办。” 赵惠清连忙叮嘱,“爹,别牵连到相公身上才好。” 赵霆哈哈大笑,嗔怪道:“真是女生外向,嫁了人就不管爹,放心吧,牵连不到林栝头上。” 赵惠清赧然,可见赵霆应得爽快,胸有成竹般,心里那种不安才渐渐消散。 没几天,赵霆就摸清了李实跟薛青昊两人的底细,李实是济南府有名的纨绔,因为个合离妇人大老远跑到京都来开馆子。而薛青昊毛还没长齐,就是一半大小子,跟长姐相依为命。 开馆子最好整治不过。 赵霆心里有了数,打发三个心腹军士去春风楼吃饭。 头一天,三人要了六个菜两壶酒,吃得满嘴流油,连声夸夸口味地道价格公道,会钞时格外给了十文钱的赏钱。 秦四娘乐得心花怒放,回家还跟严清怡显摆,“三个人吃六个菜,每道都吃得干干净净,尤其我做的红烧排骨,连酱汤都用馒头沾着擦干净了,洗盘子倒是容易。” 春风楼菜量足,吃六个菜的确不少。 严清怡笑道:“还是你的手艺好,馆子开了这么久,名声算是打出去了。” 秦四娘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真是累,可也真赚钱,春风楼不如济南府地方大,可我算着盈利比济南府多一大半等攒够银子咱们换处新宅子,这里太窄巴,而且冬天冷。”顿一下,兴高采烈地说:“要不这就换了,明儿让李实他们去寻摸,反正也是租,顶天十两银子,就是先付一年租钱也成。” 严清怡瞧着她财大气粗的样子,忍俊不禁,“好,说起来这宅子确实不合适,地角太偏僻,每天担水就受不了。” 两人打定主意后去告诉李实。 李实睡罗汉榻也是够够的,听闻此言,立刻大包大揽地说:“要租就租个两进院子,再买两个下人担水做饭清扫院子,你们躺着享福就行。” 秦四娘乐得“吃吃”笑个不停。 转天李实就往房产经纪那里看房子,那三个军士在春风楼没瞧见李实,安安静静地吃过饭走了。 军士在春风楼一连吃了五天饭,秦四娘把他们当主顾,除去把米饭盛得冒尖之外,还另外送了道菠菜豆腐汤。 这个季节菠菜早已下市,这还是从南边运过来的稀罕东西。 军士们心满意足地离开。 秦四娘一直在后厨忙碌,直到最后一拨客人离开,才盛出两碗饭,跟李实一道泡着菠菜豆腐汤凑合着吃。 打杂的妇人擦干净桌椅又到厨房里清洗杯碟碗筷。 薛青昊午饭在家里用过,本来约好李实一同看房子,见他还没吃饭,遂在旁边等着。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男子叫骂声,“春风楼饭菜不干净,吃死人了,王八羔子,快给我出来,为了银子就不要人命了。” 李实顿时坐不住,放下碗就蹿了出去,薛青昊紧跟着出去。 就见到适才那三个军士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李实忙问:“这怎么回事?” 个头高的那个怒道:“你眼瞎啊!中午我们哥儿三个在你这里吃的饭,没等到回去,半路就开始闹肚子。你说怎么回事?想赚钱也不能昧着良心。” 李实赔笑道:“不可能,我们每天都现买的新鲜肉蛋,菜蔬也是新鲜的。” “娘的!”高个子骂一声,“老子在这吃了好几天,少说也花出去十几两银子,还能讹诈你不成?” 这个时辰,本来就是人们刚歇晌醒来的闲散时候,军士们这几声嚷嚷传出去,顿时呼啦啦围上一群人。 秦四娘想着和气生财,不愿与其争吵,连声赔不是,“大哥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这气没法消,”旁边矮胖子直起腰来,“老子提着脑袋在边关打仗,回来还要受这种腌臜气,老子不干了。”说罢又捂着肚子叫唤,一边叫一边蹙了眉,看上去极其痛苦。 围观众人听说是浴血奋战回来的士兵,顿时激起不忿之意,更有周遭酒楼里的伙计,因为眼红春风楼的生意,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我就觉得春风楼不地道,价格低,偏生菜量给的那么足,原来是用的全是臭肉烂菜,以后再不能去这家吃了。” 另一人接茬道:“没错,外地人都是黑了良心的,把他们赶出去,没得给咱们京都人脸上抹黑。” 那矮胖子拱手左右行个罗圈揖,“众位乡亲父老都瞧见了,非是我王五不讲道理,实在是在这奸商可恶。”举起旁边长条椅子用力往下一扔,椅子带倒旁边桌上的茶盅,顿时“丁零当啷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李实本就是个火爆脾气,适才是强压了火气,这会儿却是压不住了,抓起另一把椅子就往前冲,“娘的,欺人太甚。” 薛青昊不甘示弱,仗着人小机灵,加上有几分功夫,抬腿朝那矮胖子的肚子就是一脚。 矮胖子吃痛,“哇呀”叫着直扑薛青昊。 几人“乒乒乓乓”混战在一处。 秦四娘看着事情根本没法收场,索性往后厨取来菜刀,也冲了上去。 没多大工夫,五城兵马司的吏目带人赶到,不问青红皂白,将几人尽数拿下,一齐带到顺天府衙门,也不审问,径自下进牢狱。 秦四娘单独关着,李实跟薛青昊及那三位军士跟她隔着四五间牢房。 李实看着那三人谈笑风生,并无半点痛苦模样,猜想其中有诈,低声对薛青昊道:“咱们中了计,那些人肯定是故意找事,设好了圈套让咱们钻。” 薛青昊皱着眉头道:“那有什么办法,不钻也得钻,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把馆子砸了。” “娘的!”李实狠狠骂两句,张嘴牵扯到唇角伤处,立刻龇了牙。 他们三人对三个军士,看着人数对等,但人家个顶个壮实强悍,而他们有个女流之辈,有个半大小子,再加上李实一纨绔,根本不是对手。 对方没怎么吃亏,李实跟薛青昊脸上却不好看,一块青一块紫的。 李实素知牢狱规矩,进来之后先饿几天去去戾气,如果有人打点能给点好吃的,要是没人打点就是掺沙的糙米饭加白水煮菜汤。运气好的话,五六天就过堂,他们这算是聚众斗殴,最多打几板子交点罚银。 如果运气不好,拖上半个月不过堂也是有的,且在里面熬着呗。 之前李实就是看别人坐牢,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竟然轮到自己头上了。他一屁股坐到墙角稻草上,瞧着高墙之上,窄小的窗户透进来的暗淡天色,唉声叹气道:“娘的,京都跟我风水不合,这才半年,捱了好几回揍了。” 薛青昊磨蹭着挨在他身边坐下,“我姐知不知道咱们坐牢了,她会不会救咱们出去?” 李实怅然地叹口气,“她一个姑娘家,怕是不知道其中道道,别在门上吃了亏。”随即想起严清怡也是受过牢狱之苦的,竟是笑了,“娘的,之前我给她送过饭,也不知她能不能给咱们送餐饭?” 天色还不曾全黑,严清怡就知道他们被抓走了。 春风楼外头混战的时候,打杂的两个妇人躲在后厨没敢露面,直到人离开,才战战兢兢地出来,把地上断腿的椅子和打碎的茶盅收拾了。 正巧大厨在家里歇完晌也过来了,瞧着满地的狼狈,叹道:“这没法开张了,还是把门关上,看看掌柜家里有什么人,去知会声才好。” 妇人想想也是,就打听着走到荷包巷告诉了严清怡。 严清怡正在家里做饭,闻言,立刻懵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傻愣愣地就往外走。走出约莫盏茶工夫,回头又往家里跑,进屋先去厨房,见灶坑里面柴火都熄了才松口气。 又打开柳条箱笼,取出只木匣子,用靛蓝粗布卷着,披上件薄绸斗篷,锁上了院门。 只这会儿工夫,西天的最后一缕霞光已然消失,暮色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街道两旁的屋舍次第亮起灯光,有饭菜的香味随着萧瑟的秋风吹来。 严清怡站在大街上茫然不知所措。 她现在在阜财坊,宫城的西南边,而顺天府衙在灵椿坊,宫城的东北边,中间要绕过半个皇宫,怕得两个时辰才能走到。 凝神思量片刻,严清怡辨清方位往荣盛车行去。 半边月亮爬上了天空,穿行在厚厚的云层中,把路面照得时明时暗。 严清怡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也没有心思察看四周,险些被一匹马撞到,惊得她出了满身冷汗,连忙敛住心神。 赶到车行,车行里已经关了门,大门旁边倒是有间小屋还幽幽地亮着灯。 她连忙上前敲门,有位约莫五十岁的老者应声出来,“姑娘,我们这里人都散了,你要雇车就等明天再来” 严清怡陪着笑脸道:“大爷,我找秦虎秦师傅。” 老者上下打量她几眼,指着旁边小巷,“进里头,往右拐有一排号房,第三间就是。” 严清怡谢过他,走到巷口,瞧着又窄又长的小巷,将怀里短匕掏出来紧紧攥在手里,硬着头皮往里走,走到尽头果然看到一排号房,数到第三间,扬声唤道:“秦师傅,秦师傅,秦虎!” 秦虎敞着怀披件褡裢出来,见是严清怡,忙不迭地系上盘扣,问道:“严姑娘找我?” 严清怡轻声道:“秦师傅,实在不好意思,你能不能现在出趟车,我想去顺天府阿昊被抓进去了,我得去看看。” 秦虎吃了一惊,问道:“几时的事儿?” “差不多酉初被抓走的,春风楼里来了几个找茬的军士,起了争执,他跟李实和秦娘子一并给带走了。” 秦虎思量片刻,“行,你稍等,我穿件衣裳。”转身进屋,很快出来,身上多了件短衫,对严清怡道:“大晚上的,你一个姑娘家跟着不方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明天早晨给你个回话。” 严清怡应声好,将手里包裹卷递给他,“里面是些金银首饰。牢狱那种地方,舍不得钱财找不着门路,秦师傅尽管用,把人带回来就好。” 借着浅淡的月光,秦虎瞧见严清怡的面容。 她瘦了许多,脸庞几乎脱了形,使得那双杏仁眼越发地大,却是一片迷茫无助。身上青碧色的斗篷空荡荡的,呼啦啦地兜着风。 秦虎记得,三月里从贵州回来,送薛青昊回家时候见过她,她见到薛青昊先是想哭,眼泪没干又开始笑,活脱脱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可不像现在这般憔悴清瘦。 秦虎不便多问,接过包裹,笑道:“严姑娘放心,阿昊是我徒弟,我这个做师傅不能置之不理,肯定给他讨个说法。” 严清怡低声道谢,出了巷子便要往回走,却听秦虎又唤住她,“严姑娘稍等,我套车顺便送你回去,这趟路也不近便。”说着请先头的老者开门,进车行赶了马车出来。 折腾这一趟,等严清怡回到家,已是戌时。 她没心思吃饭,只掰了半块杂粮窝头强咽下去。 夜里,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不等天亮又被雨声吵醒,再也难以入睡,索性穿好衣裳起身,将锅里剩饭剩菜热了热,勉强吃了。 直到辰正时分,秦虎才披着蓑衣过来,“昨天太晚了没找到管事的,就只打点狱卒送了些吃食进去。这会儿我再去一趟,姑娘要不要一道?” 严清怡应声好,寻了把油纸伞拿着出了门。没走几步,便觉出冷来,又不好意思再折回去穿衣裳,只得忍着。 好在马车里不透风,要暖和许多。 下雨天街上行人极少,秦虎赶车赶得飞快,约莫两刻钟就到了顺天府牢狱。 许是秦虎昨夜已经打点好,这一路倒是顺利,每逢有狱卒之处,只要打声招呼就得以放行。 少顷走到羁押犯人之处。 秦虎指着长长的通道,“外面是女监,里头是男监,姑娘先进去,我去找找管事的。” 严清怡深吸口气。 她怎可能不知道,前世她就是被关在这个地方,苦苦地熬了十数天,才等到判决之日。 她每天无事可做,就只有看着通道,看哪些人进来,哪些人被带出去,哪些人又受了刑,哪些人永远回不来了。 思量间,已走到秦四娘的牢前。 秦四娘很精神,半点怨言没有,反而笑道:“真是倒霉,上次还能蹭你的饭吃,这次四周都没人,连个说话啊的都没有,差点憋死我。” 严清怡刚要回答,那边薛青昊已经按捺不住,扯着嗓子喊:“姐,姐,我在这儿。” 不知何处传来狱卒的斥责声,“闭嘴,都消停点,再吵吵就滚出去。” 薛青昊立刻止了声。 秦四娘道:“你快去瞧瞧阿昊,他兴许憋屈坏了。” 严清怡快步走过去,薛青昊隔着铁门拉住她的手,“姐,你带没带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严清怡恍然,“出门急,忘了,等会儿我去买点托人送进来。” 薛青昊点点头,委屈地说:“姐,我们是被他们几个算计了,他们就是成心找事。” 严清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隔着两间牢房,那三个军士正悠哉游哉地坐在地上,一派安然。 察觉到严清怡的目光,其中一人竟然颇为得意地笑了笑。 严清怡回过头,对薛青昊道:“你别急,秦师傅来了,他说帮忙找路子,早点将你们接出去。”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脚步声响。 秦虎与两个狱卒一道走过来。 狱卒毕恭毕敬地奉上钥匙,秦虎打开锁,沉声道:“走吧,回家去。” 李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真让我们走?就只关了一夜?” 秦虎笑道:“你想多待几天,我也不拦你,就看这哥儿几个应不应?” 狱卒点头哈腰道:“不敢不敢,昨儿不知道,多有得罪,多包涵多包涵。” 李实跟狱卒打交道多了,情知他们所为都是上头吩咐的,并不见怪,抬手拍拍身上尘土与草屑,趾高气扬地说:“回去,出去头一件事就是好生吃顿酒,不醉不休。” 旁边三个军士瞪大双眼看着他们,满脸都是惊诧。 那边秦四娘也脱了身,听到李实的话,笑道:“对,出去好生吃一顿。” 两位狱卒在前头带路,几人在后面跟着,刚走出牢狱,严清怡顿时立在当地。 对面的街旁,七爷撑一把精致的油纸伞站在白练般细密的雨幕下,神情淡然,嘴角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他披了件宝蓝色锦缎斗篷,斗篷底边拖在雨水中,上面星星点点溅上了许多土黄色的泥点。 可这丝毫无损于他的清贵高雅,反而更多了些超然脱俗。 严清怡蓦地就明白,为何仅仅过了一夜,他们几人就能被放出来。 若不是七爷相助,又会是谁? 严清怡呆愣片刻,便朝七爷走过去。 雨水浇在她头上,瞬间淋湿了发髻,顺着鬓发滴滴答答地落在衣衫上。 不等她走近,七爷已淡淡开口,“你不用谢我,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严清怡垂眸,目光瞧见七爷脚前一片坑洼,而他玄色的靴子便浸在雨水里,雨珠扑落下来,在水坑溅起此起彼伏的水花。 七爷清冷的声音仿似来自九霄云外,“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想不想有个人,可以让你倚靠,可以给你撑伞。你的难处他愿意替你解决,你的家人他愿意帮你照顾,你的担子他愿意为你担负,只要你肯,他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严清怡愕然抬头,对上七爷如寒潭般幽深的几乎瞧不见底的黑眸。 七爷接着问:“或者你还是愿意,跪在这水坑里给我磕头谢恩?”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第 129 章 ,跟数年前在济南府净心楼一样,他一眼就瞧出甜美笑容中的虚假与敷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之前, 她是为了生计早点卖掉杏子。 而且, 彼时她年纪尚幼,虽然笑容略嫌刻意, 但仍是有童稚的乖巧可爱,加上她长得一双好眼,山涧清泉般明澈, 只会让人觉出她的机灵俏皮。 可现在,她浑身上下写满了疲惫与抗拒,却偏偏挂出这么夸张的笑。 明晃晃地刺他的眼。 是以为他跟罗雁回一般粗莽,看不出来? 七爷心中像是咽了口黄连, 从内到外, 尽都是苦涩。 须臾, 垂眸,沉声道:“都退下。” 辛姑姑跟丫鬟们不假思索地退下, 芸娘偷眼瞧了眼严清怡,也跟着离开。 李实犹犹豫豫地不肯走。 七爷淡淡扫他一眼。 李实对上那漆黑如寒潭的目光, 突然心生怯意,磨磨蹭蹭地站起身,唤一声严清怡, “三娘, 我们就在门口。” 严清怡点点头, 又摇一下, “你去吧。” 顷刻之间, 屋里只留下严清怡与七爷两人。 七爷走近两步,距离她只有三尺远,冷着声道:“你亲口说的愿意。” 严清怡鼻头一酸,咬了唇,低低道:“是。” 忽而又抬头,扬声再说一遍,“我愿意。” 她已行过及笄礼,刘海尽都梳上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再往下,眼圈有些红,而大大的杏仁眼里隐约含着丝丝泪意。 七爷骤然心软,轻声道:“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这般辛苦地掩饰,何必呢?” 话未说完,觉得嗓子眼里发痒,忙侧头咳两声,停了片刻,将咳意压下去,指着那些布匹,“你喜欢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想用绣娘就用绣娘,想自己做就自己做。如果非得问我,那我说我,我喜欢你看你笑,可不是这种假笑。” 而是,像在集市上,她侧脸看着林栝,那种娇羞温柔的笑,再或者,像在长安街迎接大军班师,那种喜悦灿烂的笑。 严清怡愕然抬头。 七爷却再度侧转身,用手掩住双唇咳嗽起来,这下咳得久,持续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那些事,我会吩咐人去办,最迟后天给你回话。这里,你放心住,往后我不会过来,不会让你在魏五姑娘面前难堪你若有事,就告诉辛姑姑,外院还有个护院,叫郑五,跑腿的差事就打发他。” 说罢,也不等严清怡作声,转身就往外走。 严清怡下意识地追随几步,走到门口,这才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从厚厚的云层穿射而出,洒下金色的光辉。 院子里有棵梧桐树,被风雨吹打着,掉落满地枯黄的树叶,而廊下的数盆菊花,却因为雨水的冲刷,茎叶越发青翠碧绿。先前紧拢着的花瓣,在暖阳的抚慰下,重新舒展开,花芯里滚着几滴雨珠,晶莹璀璨。 纵然秋雨苦寒,仍会有勃勃生机。 薛青昊看到她,不顾地面上的坑坑洼洼,踩着水坑过来,“姐,你没事吧?” “没事,”严清怡大口呼吸了一下带着泥土味儿的空气,笑着摇摇头, “七爷说,把荷包巷那边的宅子和春和楼都退了,今儿晚了,你明天跟秦师傅学完武就去找房产经纪,原先交的租金能退就退,不能退就算了,记得把屋里的东西都带过来。” 李实凑上前,“明天我跟阿昊一起去。这里是哪儿我还稀里糊涂的,得先把路认熟了。” 严清怡想一想,从黄米胡同到荷包巷,走路至少要半个时辰,如果不认识路,连带打听,怕是时候更久,便道:“也好,只是这段路挺远,要不你们雇辆车?” 李实笑道:“不用你操心,我们两个大男人,这点事儿都办不成?”拍一下薛青昊肩头,“走,咱们先出去转悠转悠。”走两步,回身对秦四娘道,“你陪着三娘。” 秦四娘陪着严清怡走回厅堂,芸娘也跟着进去,叹一声道:“七爷找我来量尺寸做衣裳,真没想到是你。” 严清怡笑笑,“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回身给她介绍秦四娘,“这位是我在济南府结识的好友,顺便也替她做几件。”又指着芸娘道:“她是锦绣阁的掌柜,看衣裳的眼光精准。” 芸娘客气道:“那里,就是喜欢罢了。”吩咐王绣娘给严清怡量尺寸。 王绣娘先前给严清怡量过好几次,此时并无拘束,伸手先拢在她腰间,不由惊呼,“姑娘怎么清减了这么多?” 严清怡不便解释,只笑道:“吃饭吃得少,这阵子都没有胃口。” 芸娘瞧着她明显消瘦的脸颊,暗暗叹气。 她在京都这些年,平常从勋贵家的女眷口中也了解到不少消息。恭王跟顺王在娶过正妃之后,先后都纳了侧妃,要不是清流名士家里的姑娘,要么就是得势新贵家中的女儿,还不曾有过平民百姓一跃枝头成凤凰的例。 而严清怡比起普通百姓还不同,身上沾过官司不说,还是个畸零人。 即便是寒门低户的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娶这样的媳妇,何况是七爷? 芸娘思量片刻,低声道:“严姑娘,七爷惦记你,不是一年两年了。头前我就看出来几分,所以没跟你多来往,就怕他没想到,还是脱不开这条路。你听我几句劝,趁着年轻颜色好,拢了七爷的心,能生得一男半女最好,实在没办法,就多拢点钱财傍身。等过个三年五年,求个恩典放出来,置办处宅院,领养个孩子给你养老。别犯拧使性子,七爷性子是好,可总归是宗室,容得了一次两次,却容不下三次五次。” 严清怡点点头,“道理我明白,就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唉,我只想借七爷的势让我弟弟成器,别的也没什么可以挂念的。”忽地又想起已经过继给严家族长的严青旻,这阵子她自顾不暇的,大半年没给袁秀才写信了,等安定下来问问他的情况。 芸娘见她听进去,又道:“先前七爷曾说过,锦绣阁这边给你一成利钱,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三年过去,一千两银子是有的,哪天你趁着七爷心情好,把这银子要出来,或者买处店铺或者买座宅子,赁出去手里能有点活钱,不至于一文钱都得伸手给人要。” 严清怡再度点头,郑重道:“多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衣裳你看着做吧,随便什么料子什么样式都可以。” 芸娘笑着应道:“那好,七爷催着急,我先紧着简单的给你做几身,其余的慢慢做。” 严清怡应声好,亲自送了芸娘出门。 夜里,吃过晚饭,严清怡就上了床。 本来她以为换了新地方会认床,没想到睡得极快,几乎躺下就睡了,这一觉睡得沉,直到天光大亮才醒。 辛姑姑带着四个丫鬟在外面等着,见严清怡出来,便介绍道:“内院共十五个下人,这四个是专门伺候姑娘的,另外伺候秦娘子的两个,厨房里三个,管浆洗的三个,还有两个守二门的,顺带着洒扫院子。” 严清怡打眼一瞧,月牙跟新月已经认识,其余两个见过却不知道名字。 辛姑姑道:“这个是半月,那个脸儿圆的叫圆月。” 半月稍有些丰腴,而圆月却着实是个长着圆脸的胖姑娘。 四个人从瘦到胖,依次叫月牙c新月c半月和圆月,完全不会混淆。 严清怡笑笑,并没再像以前那样要求必须忠诚。 她们是七爷的人,要忠心也只是对七爷。 再者,已经有过春兰的教训,下人若是想叛主,嘴上说得再好又怎样,该背叛的时候还是会背叛? 这空当,厨房里送了饭来,辛姑姑一边摆饭一边道:“秦娘子老早就起了,说跟两位爷一道去荷包巷。” 严清怡汗颜。 那三人前天夜里在牢狱度过,肯定没有睡好,昨天又是折腾大半天,没想到早晨都起这么早,显得她好像格外懒惰似的。 吃过饭,严清怡绕着院子转了圈,将各处都看了看。 宅子是小三进院子,前头是第一进,她所在的是第二进,后面还有排后罩房。 正房三间带东西厢房,正中是厅堂,她住在东次间,西面则摆放着书架长案,布置成书房。 东厢房是秦四娘的住处,西厢房堆放着一些杂物,昨天芸娘拿来的十几匹布就摆在那里。 院子方方正正的,靠东是棵合抱粗的梧桐树,叶子大都凋落,只剩零星几片在枝头摇摇晃晃。 靠西边是口大水缸,缸里养着几株荷花,如今荷花早就残了,只留下枯枝随风飘摇。水缸旁边一字摆着六只花盆,菊花开得正盛,金灿灿得惹人喜爱。 临近晌午时,青柏急匆匆地赶来,却是告诉严清怡,邵简那边已经答应放人,只不过他是不肯送的,得有人去接。再有,薛青昊的夫子也找好了,是上科的进士,叫做章越,现在翰林院当庶吉士,明年就要散馆。 七爷的意思是大儒固然学识渊博,但不免流于迂腐,薛青昊志不在于科考,无需跟从大儒读书。章越此人才学在庶吉士中并不出众,但他为人通达,教导薛青昊绰绰有余。 章越也颇愿意分出精力来教导薛青昊。 双方只需见面商讨一下上课的时间及地点即可。 严清怡很是意外。 她昨天才告诉七爷,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好了。 青柏迟疑会儿,开口道:“姑娘有所不知,姑娘的事情,七爷一向上心,否则上次姑娘生病,七爷也不会那么快就知道。不瞒姑娘,就为薛公子读书之事,七爷昨儿从这边离开后,冒雨跑了趟翰林院,连中饭都没顾上吃,接着又去锦绣阁因淋了雨,七爷几乎咳了一整夜。” 难怪呢,她洗浴更衣,又吃完饭之后,七爷仍是穿着被雨打湿的衣衫。 原来真是没有来得及回去更换。 严清怡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以前她在锦绣阁看到的那一幕。 七爷半蹲在墙角,昂贵的玄色狐皮大氅拖在雪地上,手里攥一方帕子死死地捂在唇角,咳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一般。 见到有人过来,七爷抬起头,脸色涨得紫红,而眼眸里有着无法言说的狼狈与悲凉。 那次,也是这个季节,在淮海侯府,七爷因为救她跳进冰冷的湖里受了凉。 这次,同样是为了她,七爷冒着大雨东西奔走。 一时,严清怡觉得心里极不是滋味,默了片刻,抬眸问道:“请太医瞧过没有,可开了药?” 青柏长长叹口气,“诊了脉也开了药,可七爷这是老毛病,只要寒凉入体,至少得咳上两三个月才能见好。” 严清怡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复又垂了头。 青柏见状转了话题,“姑娘昨儿提到罗家女眷,她们判得是流刑,流放到大同服三年苦役。我托人打听了,罗夫人到大同的头一个月就死了。” 严清怡“啊”一声,急切地问:“怎么死的,为什么?” “自尽而死,是用发簪刺破了喉咙,等被人看到时候已经没气了。” 严清怡呆若木鸡。 跟前世一样,苏氏仍是死了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第 131 章 ,眼看着西边的云霞一点一点褪去,天色渐渐暗下来, 薛青昊龇牙咧嘴地说:“我这脸看不出来了吧?” “这么明显两块青紫, 哪能看不出来?”秦四娘仔细端量番,“要不再等等, 否则往灯底下一站,明晃晃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阿昊也真是太冲动了,你姐都说过不要理会那人, 你非得较什么劲?” 薛青昊气冲冲地说:“我就是不服气,以后看见他就揍他一次。” 李实“嘎嘎”坏笑,“你是看见他一次捱一次揍。”话音一转,“娘的, 我看林栝那小子也不顺眼, 见过不要脸的但是没见过像他这么不要脸的, 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你姐,不认识怎么有脸来找你?娘的, 就是打不过他,否则我也揍。” 秦四娘瞪他一眼, “你们俩消停点吧,”对着薛青昊道:“尤其是你,人家都已经成了亲, 你在大街上张口你姐闭口你姐, 还好你姐没在场, 否则脸面往哪里搁?如果抖搂着满京都都知道了, 你姐还怎么做人, 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 薛青昊梗着脖子道:“那我以后不说话,该打还是得打。” 秦四娘没出声,李实打圆场道:“行了行了,还是想想回去怎么瞒过你姐吧,要让他知道,肯定得骂你。” 薛青昊有点心虚,低声道:“那我就避着不见她,大清早起来就走,避开三四天,就看不出来了。” 秦四娘点点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别提那个人了。说起来,这种事情不管怎样都是女的吃亏,就是有理也吃亏。”探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起身道:“回去吧,再晚三娘就该担心了。” 几人次第走出医馆,薛青昊捱了许多拳脚,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痛,边走边“哎呦哎呦”,快走到黄米胡同时,挺直了腰杆。 严清怡已经等得有些急了,正打算请刘五出去看看,就瞧见秦四娘风风火火地进来。 心头顿时一松,问道:“怎么才回来?” 秦四娘一屁股坐下,先倒杯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掏帕子擦擦嘴,唉声叹气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跑了一整天,样样不顺当。我们先去找李奎,把整个阜财坊全找遍了没见人影,又去房产经纪那里,谁知那人染了病在家养着,说隔上天才能去,回头又找李奎,总算在间茶馆里把他堵着了。他倒是痛快,二话不说把租钱都退了。”侧着头问,“你今儿干什么了,什么时候吃饭,都快饿死了,前心贴后背了。” 辛姑姑瞧一眼严清怡脸色,笑道:“饭已经好了,这就摆出来。那两位爷” 秦四娘道:“他们在外头吃,我听阿昊说男女不能一桌吃饭。” 严清怡笑着点头,“男女七岁不同席,以前家里窄巴没这么多讲究,又不是外人,往后是得分开了。” 秦四娘见严清怡被糊弄住,心头一宽,加上着实在外头跑得饿了,见上来饭,顿时住了话语,大口吃起来。 严清怡心里存着事,没什么胃口,只略略动了动筷子。 等撤下杯碟,严清怡让月牙将薛青昊叫来。 薛青昊没进门,就站在梧桐树下,笑着道:“以后我要开始读书了,得先把规矩立起来。” 月色浅淡,枝桠的阴影正打在薛青昊脸上,一半儿明一半儿暗。 严清怡浑然不觉他的用意,听着话语有道理,披件斗篷也走到树下,低声吩咐,“有两件事要你做,头一件是去黄华坊的东堂子胡同找陆安康,要是陆家搬走了,你就到会同馆去打听陆致。别人问你什么事情你别说,等见到陆安康,让他去枣林街接人。” 薛青昊疑惑地问:“接谁?” 严清怡道:“陆安康明白,你照原话说就行。第二件是找个店面大的文具铺子买两刀上好的纸笺和一盒墨锭,然后到翰林院找章越。你是要跟着他读书,得先奉上拜师礼,然后问清每月束脩,再商定上课的时间章越是前科进士,又是庶吉士,学问自然是好的,听说他待人处事也极通达,他说多少束脩你就只管应着,往后好生跟他学。” 夜风吹动树枝,枝桠摇晃不止,映在严清怡脸上的黑影也摇晃不停,看上去晦涩不明斑斑驳驳。 可声音仍是温和轻柔,不徐不疾的,像是春日暖风。 薛青昊突然就想起在济南府的情形。 长姐卖杏子得了钱,就会买只猪耳朵,或者买二两卤肉,娘亲煮一大锅面,再拌个蒜泥黄瓜或者蒸茄子,一家五口人围坐在杏树下的矮桌旁吃。 阳光透过杏树繁茂的枝桠照射下来,每个人的头上都笼着光影。 那个时候他最盼望的就是玉兰花开还有杏子熟,这样长姐就能赚到钱买糖吃买肉吃。 现在想想,那会儿长姐不过也只八~九岁,怎么就能担负起养家的担子? 而他现在已经十三岁了,不但一文钱不曾给家里挣过,反而还时不时地招惹是非。 薛青昊既心酸又觉得懊悔,眼眶一阵阵发热,忙掩饰般低了头,只听严清怡又叮嘱道:“这是二百两的银票,你去钱庄换成一百两一张五十两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其余三十两兑成白银。买纸墨许是得五两左右,再让文具铺子给你两只清雅点的信筒,把五十两和二十两的银票分别放进去。单看章越要的束脩多少,如果每月一两,你就把二十两的银票交给他,说是先交一年的束脩,如果每月二两,就给他五十两的,说是两年束脩” “姐,你真啰嗦,”薛青昊打断她,咧开嘴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怎么跟先生讲。” 严清怡失笑,无奈地叹口气,“好吧,这事就完全交给你。”想一想,犹自不放心,“你对京都不熟,要不跟李实一道去吧,或者跟刘五打听好路,别满大街地瞎跑,又跟今天似的天黑了才回家。” 薛青昊痛快地答应声,接过严清怡手里银票。 第二天,严清怡继续缝那件圆领袍。 秦四娘也没出门,吃完早饭闲着没事,刚要拿起扫帚扫院子,被个婆子夺去了,又想进厨房洗菜择菜,被厨娘请了出来,只得去跟严清怡诉苦,“我这闲着太难受了,浑身不自在,你给我找点活计吧。” 严清怡朝西厢房努努嘴,“你挑块布,给自己做件家常穿的袄子。” 秦四娘连忙摇头,“这不行,我拿不了针,也坐不住。”叹一声,在炕边坐下,“我还想开馆子挣大钱,可昨儿听李奎说,双碾街这边的铺子要好几千才能买到,就是租,一个月也得几十两银子,就这还没有好门头。唉,春风楼的生意真是干的好好的,平白无故招惹上人,现在就勉强保住了本钱,根本没挣到要不干脆仍回济南府,有李实在,济南府至少没人惹我们。对了,跟李实说说,还是回去,顺便看看那边铺子怎么样了,虽然冬梅月月都来信,可看不见真金白银我心里不踏实。” 严清怡索性放下手里针线,认真地跟秦四娘商议,“七爷给了我一些银钱,买店面肯定不够,但租个三年五年不成问题,你先拿去,快要到年底了,往外出脱铺子得多,好生寻摸着说不定能租一处好地角。” 秦四娘不假思索地拒绝,“我不要,这钱不是自己的,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欠的情分越多越难脱身我们在这里只会拖累你,这次要不是春风楼惹出是非,你也不至于求到七爷头上。” “跟你们没关系,”严清怡眸光一黯, “这本就是早两天晚两天的事儿,倒是我没少带累你们。” 秦四娘突然拊掌笑道:“什么你们我们的,说这些生分话干什么。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现在却真的打定主意了,我们就回济南去,以后你得了自由还可以有个投靠之处,否则都待在京都,说不定被人一锅端了。” 严清怡忍俊不禁。 七爷如果真想一锅端,就是躲回济南府也没用。 可见秦四娘态度坚决,便不再劝,只道:“你再跟李实商量商量,也不知他家里松口没有,我先前觉得他浮夸,处得久了,觉得他能靠得住。” 秦四娘无谓地说:“要是松口我们就成亲,不松口就算了。我反正是不打算另找,至于李实,随他再娶别人吧,我不可能给他当小,被人呼来喝去打来骂去的,宁愿一个人自在。” 话出口想起严清怡的处境,连忙掩住嘴,解释道:“我不是说你。” 严清怡苦笑,“你原本也没说错,我跟你一样想法,只不过” 造化弄人罢了! 临近黄昏,秦四娘估摸着李实他们快回来了,就到外院去等,没多大会儿,就见李实跟薛青昊还有那个叫做刘五的侍卫勾肩搭背地进了大门。 秦四娘看到薛青昊脸上亢奋的笑容直觉得没啥好事,便问:“你高兴啥?” 薛青昊倒不打算瞒她,咧着嘴道:“在会同馆附近又见到林栝了,这次我们可没吃亏,我也没嚷嚷刘大哥可是真人不露相,跟我师傅比也不相上下。” 刘五笑道:“薛兄弟高看我了,秦虎在道上是有名的能人,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秦四娘没心思听他们互捧,见薛青昊脸上没添新伤,便将李实拉到一旁,说起回济南府的打算。 李实顿时嚷起来,“回济南没问题,可我娘再逼我成亲怎么办?这次是趁他们不防备跑出来的,下次可未必能有机会逃。” 刘五听到吵嚷声问道:“什么事情为难?” 李实唉声叹气地说了自己的心事,“我娘已经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只要不是四娘,别人随便我娶。可她看中的要么说话哼哼唧唧的,要么走路扭扭捏捏的,谁他娘能看上,还娶个屁!” 刘五看一眼旁边梳着妇人发式,身材高挑穿着利落的秦四娘,笑道:“其实这事也不难,”顿一顿,压低声音,“什么时候七爷过来,求他个恩典。七爷做主让你们成亲,你娘还敢违抗不成,再者说出去,一辈子都光彩。” 李实眼眸一亮,七爷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是货真价实的王爷。 王爷准许他们成亲,任谁都说不出二话来。 可再一想,就又泄了气。 人家位高权重的王爷凭什么要给你主婚,肯定还是得拿严清怡做人情。 李实烦躁地摇摇头,“这不行,算了,再想别的法子。” 李实既然不愿意,刘五再不多言,各人尽都散去。 薛青昊却是在给严清怡回话的时候,无意中提了句,“秦娘子跟李大哥商量着回济南,可李大哥怕回去被他娘逼婚,刘五刘大哥出主意说请七爷做主让他们成亲,李大哥没同意。” 严清怡稍思索便明白了李实的想法,没吭声,少顷,转了话题问道:“章越可曾提到束脩?” 薛青昊道:“章先生说,我既然不科考,他教我也不是奔着名利去的,用不着束脩,就当交个朋友,没事在一起读读书。” 严清怡笑笑,“果然是个通透人儿。” 隔天,严清怡做好圆领袍,搭在架子上瞧一瞧,觉得太过单调,又花费两天时间在袍摆和袖口处用银线混着象牙白的丝线绣了几朵白玉兰,整整齐齐地叠好。 然后取过纸笔,砚好半池墨,铺开一张纸笺,迟疑好半天,见毫尖上的墨都快干了,只得重新晕开,也不过脑子,径直写道:李实跟秦娘子互有情意,但是家人不允,去岁从济南府跑到京都来。斗胆请王爷替他们主婚,愿有情人能成眷属。不情之请,若有僭越之处,恳请见谅! 落款处,思量半天,写了个“严”字。 等得墨干,叠起来塞进信筒,与衣裳一道包在蓝布包裹里交给辛姑姑,“这几天闲着给七爷做了件衣衫,请刘五送到七爷那里去。” 刘五拿到包裹,立刻赶到皇宫北面的神武门,寻见个小火者,塞了一角银子给他,“麻烦去和安轩递个口信,说黄米胡同派人来送东西。” 听说是黄米胡同来人,小郑子没敢耽误,亲自来到神武门接了包裹,回到和安轩,在书房探头探脑。 七爷正拨弄着算盘珠子对账,眼角瞥见他,没好气地道:“进来吧,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小郑子乐呵呵地奉上包裹,“说是严姑娘亲手给七爷做的衣裳,刘五还在神武门等着回话。” 七爷手一抖,算盘珠子错了位,再往回找,已经分不清从哪里开始算得了。 索性拿张纸夹在账簿里做个记号,抬眸看两眼小郑子,又瞧眼包裹,起身接过,一言不发地往內间走。 小郑子本想跟着进去伺候,可七爷“啪”地掩了房门,门扇差点撞到他鼻子上,只得作罢。 七爷慢慢解开包裹,先拿起信筒,没看,放在旁边,接着抖开那件长袍。 上好的杭绸料子,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莹莹发着柔光。 针脚细密匀称,绣花水灵雅致。 看上去并非敷衍而成。 “总算有点良心,还知道给我做件衣裳,”七爷低低念一句,唇角已微微翘起,弯成个好看的弧度。 他将身上衫子褪下,也不唤人服侍,将圆领袍穿上对着镜子细细打量着。 长袍算不得合身,却丝毫无损于镜中人的清贵儒雅。 虽然脸色仍是苍白,虽然身形仍是瘦削,可乌漆漆的眼眸里却散发出他从没见过的光彩。 七爷仔细打量番,脱下长袍仍换回先前的衣衫,这才拿起旁边的信筒,将信纸掏出来。 区区四五行字,打眼一扫就看清楚了。 七爷“哼”一声,“有情人成眷属,我还没成亲呢。” 话虽如此,眸中笑意却愈加地浓,慢慢踱到长案之前研好墨,本想在纸笺底下写个“好”字,转念一想,写了一句话,“未见真人,不敢擅专。” 回身将长袍仍旧叠好,连同先前的纸笺信筒仍放回包裹里,开门对小郑子道:“告诉刘五,说衣裳肥了,袖子长了,衣身长了,要做就得有点诚意,总得仔仔细细地量过尺寸再做。还有那绣花,她不问过我喜欢什么就自作主张地做了?” 小郑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了双眼讶异地看着他,“七爷的意思是?” 七爷淡淡道:“仔细地量过尺寸,问过我的喜好之后,重新再做!”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第 133 章 ,一夜雨声不停,敲打着窗子扰人清梦, 转天天气放晴, 院子里的青石板被雨水浸润过,结了层薄薄的白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空气里洋溢着清新的泥土气息, 却是较往日更冷了几分。 小郑子小跑着从外面进来,双手拢着,往手心哈一口气, 搓了搓,翻箱倒柜找出件灰鼠皮的短褂伺候七爷穿上,再点只景泰蓝掐丝珐琅的小手炉塞进他掌心,叮嘱道:“七爷别往石板路上走, 免得脚下发滑。” 李宝业陪着七爷去了坤宁宫。 万皇后刚读完两卷经书, 正由宫女陪着在院子里遛弯。院子西边安着秋千架, 上面绕一架紫藤,是七爷旧时玩乐之所。 此时紫藤早已干枯, 只有零星数片叶子被秋风吹动,颤巍巍地抖着。 万皇后停步, 伸手扯下一片枯叶,瞧着上面纵横交错的脉络,叹道:“秋千架没用了, 等明年开春唤匠人拆了去, 另外种棵花木。” 话音刚落, 就听院门处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 “皇嫂别拆, 这秋千怎的会没用?” 万皇后回头,见是七爷,笑道:“你都这么大了,还喜欢玩这孩童玩意儿?” 七爷道:“等我娶妻生子,少不得还得要皇嫂照看,这不就用上了?” 万皇后拉长脸,转身走进屋。 七爷跟着进去,自顾自地说:“等让人把绳子换了,还有那板子,这些年风吹日晒的,怕朽坏了不结实,也得另外换过结实的。再有把紫藤拔掉换成绿萝,有个两三年的工夫就能爬满架子。” 万皇后忍不住问道:“那架紫藤怎么了?” 七爷乐呵呵地说:“如果生个女儿倒也罢了,若是生了儿子,在紫藤架下荡秋千不合适。” 万皇后瞪他一眼,“你就是从那时候过来的,以前天天扯着紫藤花往下拽,怎么就不合适了?”想起以前,声音和缓了些,“生个儿子是对的,也好延续香火。” 七爷笑着接话,“对,一个不够,至少得生个儿子,家里才热闹皇嫂,我昨天跟皇兄把几处府邸的图纸要了来,皇嫂帮我参详参详哪处最好?” 万皇后瞥一眼面前的几张纸,寻思着七爷是拿定主意要娶那个寒门女子,心里替七爷不值,可又不想跟他生出嫌隙来,叹一声,神色淡淡地说:“圣上挑出来的宅子,任哪一处都是好的,你自己做主就是。只有一点我得说在前头,你大婚的时候,不用来见我,我不想见。” 七爷低了头,黯然道:“不见我们就算了,可生了孩子皇嫂一定得给带。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嫂能带出我这么出色的人物来。” 这话有技巧,真正说在万皇后心坎上。 万皇后忍俊不禁,脸上显出几分笑意,伸手拿起图纸,一张张翻看着。 头一座位于积水潭东北边,是仁宗皇帝时候赏赐给静娴公主的府邸。仁宗皇帝最疼这个幺女,里面亭台楼阁一草一木都是请园林大家参详过,里面布置极尽奢华却不失清雅。可惜静娴公主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结交皇子干扰朝纲,宣宗皇帝时候阖家被圈禁至死,府邸自然被收回。 同时被收回的就是静娴公主结交那位三皇子的府邸。这座宅子就在静娴公主东边一墙之隔,里面同样布置得清雅尊贵,更难得的是有一面十多亩的镜湖,种了满湖荷花,夏天时候对湖作乐,最是惬意。 第三处宅邸则在澄清坊,是宣宗皇帝时,孝慈皇后母家的府邸。位置不若积水潭尊贵,可地方非常大,约莫是静娴公主府邸的两倍大。 万皇后沉吟片刻,问道:“你看中的是哪处?” 七爷毫不犹豫地指着第三处,“我想在院子里种一坡杏树,等春天满园杏花开,肯定非常好看。” 万皇后长长叹一声,把图纸按着先前痕迹叠好,“待会儿我去找圣上,请他把那面湖划到静娴公主府邸那边,你住在积水潭,来回进宫方便。澄清坊住的都是新晋显贵,哪有正经八百的世家?” 七爷大喜过望,起身长揖,“多谢皇嫂周全,那我的亲事” “我不管,”万皇后不搭理他,默了片刻才道:“你已拿定主意,我自不会驳你的面子,只记着往后要是合不来,别到我跟前诉苦。” 言外之意就是允了。 七爷脸庞骤然散发出耀目的神采,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万皇后,“如果真的有事,我不来找皇嫂,又能去找谁?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嫂待我最好。” 一句话勾得万皇后心酸不已。 她端起茶盅送客,“你回吧,我得抄经,懒得见你。” 过得两天,范大档与工部将作司司正一道过来,顺便带了新的图纸。 司正恭敬地指着图纸,“两府之间的墙往东移十丈,在湖东面另外沏一堵墙,只是东府这边是园子的水是引自镜湖,如果把水截断,东府的景致就全废了,所以来请七爷示下。” 七爷思量片刻,“那就建处水闸,着人每半个月放一次水。” 司正道:“若是这样,不如直接在石头上凿几处洞,容得水流即可。西府地势比东府高,水往东流,并不妨碍西府。” 七爷点头,“那也行,你只管去做。” 司正恭声告退,让内侍领了出去。范大档则上前一步,低声道:“七爷这处府邸比其余几位爷的都要大一些,皇后娘娘怕日后生变,特地请圣上御笔写一幅匾额,只要匾在,人便无恙至于东府,我听那意思,是要留着给五皇子。” 七爷道:“多谢公公告知,改日请公公喝茶。” 范大档淡然一笑,拱拱手,告辞离开。 七爷心头翻腾不已,他知道万皇后一向待自己亲厚,可听到万皇后竟然连身后事都想得如此周到,却是没法不动容。 万皇后一生孤苦,曾经有过的两个孩子都没有保住,而现在几个皇子没一个值得信重的,否则她也不至于三番五次谢绝康顺帝过继的要求。 七爷捧着粉彩茶盅沉思许久,才渐渐稳了心绪。 亲事跟府邸都有了定数,七爷心情极为畅快,正好风寒终于好利索了,突然就想起严清怡所做的长袍,叫了小郑子过来问道:“黄米胡同来信没有?” 小郑子摇头,“没有?” 七爷奇道:“没让我过去量尺寸?” 小郑子再度摇头,“没有。” 七爷又问:“你那天怎么回的话?” 小郑子原封不动地把话重复一遍,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刘五没听懂,兴许那边还等着送尺寸过去。” 七爷脸沉了沉,将将作司司正重新送来的图纸叠好,塞进怀里,冷声道:“备车。” 小郑子连忙打发个小火者去知会青松,而他则手脚利落地取过象牙白锦缎表,灰蓝色细棉布衬里的夹棉斗篷伺候七爷穿上,等要再点手炉时,七爷止住他,“外头太阳正好,不用了。” 小郑子瞧着果然是风和日丽便未勉强,等青柏到来之后,毕恭毕敬地将七爷送出院门。 入秋以来,难得有这样的暖和天气,前往双碾街的行人络绎不绝。 青松小心翼翼地避开行人驶进黄米胡同,稳稳地停住马车。 七爷刚下车,就听有人恭敬地招呼,“见过七爷”。 七爷回头一看,是薛青昊跟李实。 再一看,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李实穿件天水碧的圆领袍,已是深秋的天气,风呼呼地挂,手里却装模做样摇一把象牙骨的折扇,看上去意气风发,要多骚包有多骚包。 而那件圆领袍是上好的杭绸料子,袖口和袍摆出有银线绣成的玉兰花,此时被阳光照着,发出细碎的光芒。 岂不正是严清怡给他做的那件? 可穿在李实身上却是不肥不瘦合身合体,像是特意按着他的尺寸做的。 七爷顿时拉下脸,心火蹭蹭地往上窜,沉声道:“你们这是往哪儿去?这么大的风还摇扇子,不怕闪了舌头?” 李实听着话音不对,连忙收起折扇别在腰间,小心地陪着笑道:“回七爷,我过几天回济南府,出去逛逛买点土产带回去。” 七爷冷哼一声,又看向薛青昊,问道:“‘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句如何解?” 薛青昊根本没听懂,脸色腾地变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先生没讲过。” 七爷冷冷道:“先生没讲有出去闲逛的工夫也能读两卷书了。” 说罢,撩起袍摆跨进门槛。 薛青昊与李实对视一眼,再也没了闲逛的心情,灰溜溜地跟着进了院子。 七爷气冲冲地走进二门直奔正房。 院子里管洒扫的婆子瞧见,本想出声招呼,可看着他的冷脸没敢出声,只做没看见,低着头继续扫地上落叶。 七爷大步踏上台阶,稍顿一下,撩起门帘进去,对着厅堂诸人冷冷地道:“都退下。” 辛姑姑连行礼都来不及,忙跟月牙及新月一同退出门外。 七爷这才发现严清怡根本没在屋里,而先前的人都远远地躲开了,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七爷舒口气,在太师椅上坐下。 好在没多大会儿,严清怡就掀帘子进来。 她穿件雨过天青色绣着月季花的褙子,湖水绿的罗裙,如墨的青丝只用一根银簪绾着,松松地别在脑后,有种空山灵雨般的素淡清雅。 见到七爷,她明显一愣,随即敛了神色,规规矩矩地行个福礼,“见过七爷。” 七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我的衣裳呢,改好了没有?” 严清怡垂眸,轻声答:“七爷的尺寸迟迟没送来,所以就没改。” 七爷“哼”一声,“不用改了,我将就着穿。” 严清怡听出他声音里的不虞,慌乱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眼。 乌黑深亮的眼眸里,不再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反而清清楚楚地燃着熊熊怒火。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清七爷的情绪。 严清怡咬咬唇,老老实实地交待,“衣裳改起来太麻烦,正好李实跟秦四娘要回济南府,我送给他做程仪了。” 七爷错着后槽牙道:“我的东西你竟敢送人?你出尔反尔。” 严清怡低声分辩,“七爷说衣裳不合身,又嫌花样不好看,我本来打算另外做的再者,七爷先前说以后不往这里来,不也是出尔反尔?” 七爷张口结舌地答不出来。 严清怡见他语塞,抿嘴一笑。 笑容浅浅淡淡,好像春风拂过柳枝,使得她本来有些拘谨的脸庞立时变得柔和起来,娇娇软软的,令人心动。 七爷的心热热地荡了下,适才的怒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缱绻与柔情。 他吸口气,哑声道:“原来你也是会笑的”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第 135 章 ,风雨虽急疾,根株不倾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听起来很好。 林栝之前也曾说过, “蒲草韧如丝, 磐石无转移”,可说变不也很快就变了? 严清怡没办法相信, 却识趣地没有作声。 七爷心里暗叹一声。 适才,听到李实跟秦四娘的喜事,她还是笑逐颜开, 可轮到她自己的事情,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说到底,她并不相信也不情愿。 可七爷不愿再等。 三年前,严清怡回济南府的时候, 他在京郊的土地庙就对她说过心仪, 她视若罔闻。斗转星移, 三年已经过去,她仍是对他无动于衷不假辞色。 这样远远地看着, 等再久都没有用。 他要守着她,与她朝夕相对, 与她耳鬓厮磨,他要让她参与到他的生活里,让她的眼里心里全是他。 七爷敛了神思, 柔声问道:“你可记得你的生辰八字?” 严清怡思量片刻, 才回答:“我只知道出生年月, 却不知道时辰。” 其实, 薛氏曾提到过, 原身是快天亮的时候出生的。 推算起来,应该是寅正或者卯初。 可她是两世为人,从肉身上看,是严家的女儿,而从魂魄上看,却是罗家的姑娘。 钦天监多得是会观天象测命数的能人异士,如果看出异数,把她当成妖魔鬼怪,她还怎么立足? 严清怡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 七爷不疑有他。 人的生辰八字关系到命理时运,通常不会告诉别人,只有亲生爹娘才知道。而且只有论及嫁娶或者涉及生死才会用到。 薛氏死得突然,严清怡不知道也是正常。 七爷点点头,提笔蘸墨,就着适才她拿来的一沓纸记下她的生日,边写边道:“你这边没有人操持,六礼就从简来办,纳采c问名和纳吉就免了,纳征不能省,而且三书我想昭告天下,你觉得可好?” 三书就是聘书c礼书还有迎书。 纳征则是过大礼,男方要把订亲的聘书和写着聘礼单子的礼书送到女方家里。 严清怡不太懂这些俗礼的具体步骤,却是明白昭告天下就意味着得到了宗室认可,是要堂堂正正地嫁到皇家去。 遂点点头,道一声,“好”。 脸上仍是平静如水,没有半丝喜色。 七爷盯着她片刻,忽而垂眸,往砚台里续上少许水,执起墨锭再研数下,略思量,提笔在纸上写下数行字。 少顷,搁了笔,略带抱怨地说:“一上午说得口干舌燥也没人沏杯茶给我。” 严清怡恍然醒悟,急忙道:“我这就去沏茶。” “算了,”七爷笑着拦住她,“你要有心也不至于现在才想起,我平常喝老君眉,等让人送些过来备着。还有衣裳尽快做出来,我等着穿,要粉白的并蒂莲。还有嫁妆我替你准备,可嫁衣你得自己绣。” 说罢,拎起椅背上搭着的斗篷递给严清怡。 意思是要她伺候他穿衣。 严清怡抖开斗篷,双手撑着披在他身上,在给他系紧带子的时候,七爷一把握住她的手,俯首,双唇靠近她耳边,低低道:“嫁衣上绣白头富贵,我要与你白头到老共享富贵。” 严清怡只觉得触手冰凉,尚不及反应,七爷已然松了手,撩起门帘大步离开。 严清怡看着摇晃不停的门帘,片刻才收回视线。目光触及四仙桌上的纸,上面写着: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忽而就想起,三年前,她在济南府刑讯,青柏曾经对她说,七爷闲来无事经常会念这首诗。还盯着她问:“七爷所愿能不能得偿?” 三年过去,七爷心愿未改,而她的愿望早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严清怡轻轻地拿起那张纸,竖着对折,再横着对折,慢慢地撕成碎片。 这时,辛姑姑带着丫鬟们兴高采烈地进来,笑道:“李家二爷在二门散钱呢,说心愿得偿让大家都沾沾他的喜气。我寻思着要不今儿多置办几个菜,再开一坛酒,好生热闹热闹?” 严清怡笑着道好,又指了桌上笔墨文具对月牙道:“都收了吧,再去瞧瞧阿昊在不在,我有事问他。” 月牙利落地将碎纸屑拢进字纸篓,然后把纸笔等物放回西次间。 新月则到外院去找薛青昊。 不大工夫,薛青昊手里捏一串糖葫芦进来,喜气洋洋地说:“李大哥买的,外院我们都有,这个给姐吃。” 严清怡微笑,“听说还撒钱了?” “嗯,”薛青昊毫不犹豫地回答,“李大哥特地换了十贯钱,他本来打算在大街上撒的,刘大哥拦着没让,就在家门口和二门撒了,我抢到一大把,差不多一百文。” 严清怡忍俊不禁。 这还连聘书都没有呢,八字才刚写了一撇,就这么得瑟,要是真等到成亲,岂不要上天? 想是这样想,却也由衷地替秦四娘高兴,接过薛青昊手里的糖葫芦,掰下一粒山楂塞进嘴里,余下的仍旧还给他。 薛青昊“咯嘣”咬一大块糖下来,含混不清地问:“姐找我什么事儿?” 严清怡把口中山楂咽了,才开口道:“上次让你把荷包巷的东西收拾一下,你始终没去。我想让你趁着天气还不太冷赶紧去搬过来,说不定哪天房产经纪揽了新租客,咱们倒是耽搁别人入住。” 薛青昊有些心虚,他是想去来着,可好巧不巧,两次都在半道遇见林栝,一顿拳脚之后就把这茬忘记了。 此时听严清怡又提起,忙不迭地说:“再过几天,我休沐的时候就去。” 严清怡叮嘱道:“那就下次休沐,千万不能再拖延。我跟你说,东屋那个柳条箱笼里有只桃木匣子,里面是以前林大哥的一些东西,那几封信都烧了,不用留着。有只玉扳指系了条红绳,是要还给他的,你先收着,什么时候见到他就还给他,另外还有只手~弩,这个我想带着防身用。然后厨房里的那些锅碗瓢盆就不用带了,兴许后来人能够用得上,其余东西都带了来,都是花银钱买的。” 薛青昊一一记在心里。 三天后,青柏将李实与秦四娘的婚书送了来。 婚书是大红色的洒金笺。 左上角写着两人名讳,然后是“合两姓以良缘,敦百年之静好,谨订此约以偕白头”的字样。左下角主婚者写着楚瑭的名字,并盖了一方私印。 随着婚书另有钦天监选定的日子,一个是三月初九,一个是五月二十六。 都在明年。 上面用了钦天监的官印。 李实不无遗憾地说:“还得等小半年,我以为就这几天把亲事办了,哎呀,白忙活了。” 秦四娘脸色涨得通红,盯着两个日子盘算片刻,开口道:“三月吧,三月更合适。” 李实连连点头,“对对,我也这么想的,越早越好。”说罢,将婚书和钦天监的文书仔细叠好,塞进怀里,“我得好好收着,有了这两样东西,回家就能堂堂正正地成亲。” 趁着他们在院子里说笑,青柏把其余东西交给严清怡。 一只漆着清漆的花梨木匣子,一只莲托八宝纹路青花瓷茶叶罐,一只绘着童子赶鹅的粉彩茶盅。 “罐子里盛得是老君眉,绿茶性凉,七爷不常喝,喝这个倒是正好;茶盅是七爷用惯了的,先收在姑娘这里备着用;匣子里装了好几样东西,姑娘看看就知道了。还有,七爷特特吩咐,姑娘尽快先做出件长衫来,他等着穿。” 严清怡梗一下。 什么叫等着穿? 难不成她做不出来衣裳,他还就光着了?再者,宫里针工局有上百名针线好的绣娘,缺得了谁的衣裳也缺不了他的。 可这话却不好当着青柏的面儿说。 严清怡只得点头应着,“我知道了。” 待青柏走后,将茶叶罐子和茶盅收到架子上,又特地知会了辛姑姑,这才到东次间,打开了匣子。 最上面是十几张绣花样子,都是外头不常见的,有的墨痕很新,有的墨痕已经陈旧,像是隔了一两年。 接下来是一张纸,上面写着生辰八字,日子就是严清怡说的那个,而时辰写的是午时。 想必午时才跟七爷的八字最相合。 严清怡松口气,牢牢地把这八个字记在脑中。 再下面,是两支钗,两副耳坠。一支镶着青金石,另一支镶着石榴石,耳坠也是如此。 跟先前的相比,镶工明显长进不少。 严清怡将首饰取出来,放到妆盒里,顺便挑出一对金簪给秦四娘添妆。 除去金簪外,她还送了八匹布。 李实则满大街逛,买回来足足两箱笼土产。 一连好几天,黄米胡同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而位于桃园胡同的赵惠清却忧愁得不行。 那天她跟林栝慕名去锦绣阁买布,去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谁知还没进门,林栝就变得恍恍惚惚心不在焉。 赵惠清以为他是担心银子,没多买,只给自己买了匹银红色的妆花缎,给林栝买了匹鸦青色的素缎。 林栝不挑剔穿着,给他做什么,他就穿什么。 可他已经在五军营谋得了职位,不日就要去当差,总不能还跟在宁夏时,经年累月都是一件裋褐。 赵惠清用了七八天的工夫才把直缀做成,待要让林栝穿时,他却不愿意,说穿直缀不如裋褐方便。 而且素缎贵重不经洗,他每天都要习练骑射拳脚,没几天就穿破了。 就只一件衣裳,赵惠清不好勉强他,可这些日子,虽然两人仍是同床共枕,林栝却不太愿意碰她。 有几次,赵惠清半夜醒来,发现林栝不知何时没了。她披了衣裳去找他,发现他孤零零地坐在另一屋,也不点灯,只那么静静地坐着。 待她走近,他就像受到惊吓般,迟疑着问:“阿清,你是阿清吗?” 那双黑幽幽的眼眸在暗夜里闪着精光,像是能穿透人心一般。 赵惠清心头突突地跳,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我。” 林栝淡淡开口:“我刚做了个奇怪的梦,睡不着就起来坐会儿,回去接着睡。”伸手扶了她回房。 林栝翻个身继续睡了,赵惠清却圆睁着两眼,怎么也睡不着。 她一遍遍回想去锦绣阁的情形,却是毫无头绪。 直到窗户纸一点点泛起鱼肚白,她挣扎着起床张罗了饭菜,等林栝出门以后,顶着两只黑眼圈回到娘家找赵太太诉苦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第 137 章 ,夜里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圆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帐帘。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窗外寒风肆虐, 吹动着梧桐树的枝桠晃动不停, 映在帐帘上,那斑驳的黑影就好像张牙舞爪的怪兽。 往日的情形就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 树荫下抿着嘴浅笑的林栝;穿着靛蓝色裋褐在风中奔跑的林栝;笨拙地拍着她后背以示安慰的林栝还有月光下, 握着她的手凝望她的林栝 说好的,只要他幸福就行,可心里总是不能释怀。 为什么, 他突然就娶了别人,连句解释都没有,难道他不愿娶她,她还会赖着不成? 她想去讨个说法。 打定主意, 严清怡翻个身, 听着呼呼的北风, 慢慢阖上了眼。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薛青昊已经去了荣盛车行,辛姑姑吩咐厨房给严清怡留了早饭。 她匆匆喝了一碗粥, 就放下碗筷,到西次间给七爷写信:有故交约我在隆福寺见面, 望日c辰正,我想去见见。 毕竟与七爷已经论及婚嫁,她外出见别的男子, 于情于理都该知会他一声。 没多大会儿, 刘五带回七爷的回信, 上面只一个字, “去!”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今天是初十, 离望日还差五天。 严清怡决定再替七爷做件衣裳,便去西厢房拿了一匹浅灰色的杭绸。 浅灰色很能彰显气度,但若是穿得不好,会看着老气。 严清怡想想七爷精致的眉眼,如高山遗雪般清贵的气度,叹一声,这般人物,恐怕披着麻袋片儿也不会难看。 七爷却是有些郁闷的。 他正拨拉算盘子对账,小郑子送来那张纸条,一下子就乱了他的心。 什么故交,不就是林栝吗? 连句征询的话都没有,只那么大剌剌地说一句,“我想去见见”。 他有心不让她去,可转念一想,见就见吧,林栝已经成了亲,覆水难收,她总不可能上赶着给林栝做妾。 而且,总算她还知道给自己送个信儿,且纵容着她,等日后慢慢算账。 忽地,就想起她给自己量尺寸时的情形,她发间那股茉莉花的清香混着姑娘家身体的幽香丝丝缕缕地往他鼻前凑,而那把纤细柔软的腰身盈盈不堪一握,诱惑着他,勾引着他。 七爷忙定定神,散去心头绮念,将那张纸条仔细地放到匣子里。 十四那天竟是落了雪。 沸沸扬扬地下了大半天,直到午后方停。 辛姑姑指挥婆子把雪铲到墙角,扫出一条路来。 月牙调皮,将积雪堆成个雪人儿,额间拢一抹昭君套,又将条披帛搭在雪人身上,看上去憨态可掬,俨然一位老妇人。 辛姑姑笑骂:“要玩就用你的,白白糟践我那昭君套,好容易找出来明儿还得戴呢。” 月牙脆生生地道:“让半月姐姐给你另做一条。” 半月气道:“嗐,你惹出来的事儿,怎就落到我头上了?” 几人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笑成一团。 严清怡隔着窗子听到,脸上跟着露了笑,缝完最后一针,用牙咬掉线头,将长袍抖一抖,平摊在炕上。 长袍是浅灰色,袖口跟领口处缀着深灰色宽边,袍摆绣了茎兰草。 虽然简单,却透着不容人忽视的清雅。 严清怡仔细检查过,绞去两处线头,整整齐齐地叠好,而后披了棉斗篷走出院子。 此时已经放了晴,西边的云彩被夕阳渲染得五彩斑斓,阳光斜斜地照过来,墙头屋顶上的皑皑白雪俱都泛出金色的光芒。 月牙笑嘻嘻地走上前,“姑娘,你看我这雪人堆得好不好?辛姑姑都恼我了呢。” 严清怡瞧一眼雪人,又看眼辛姑姑,忍不住笑。 不看面貌,只看体态,还真有点像。 刚要开口,就听二门婆子过来禀告,“七爷身边的青大人来了。” 严清怡还以为是青柏,没想到来得却是青松,手里拎只大包裹。 青松行个礼,恭声道:“青柏的娘子前天生了个胖小子,七爷让他在家歇半个月。这几天天冷,七爷怕姑娘没有御寒的衣物,吩咐送了这个。还有,说明天让姑娘带着月牙一道,她手脚灵便,搀扶着姑娘别摔了。” 严清怡应声好,接了包裹,正好把刚做好的衣裳交给青松带回去。 包裹里是件亮蓝色翠云锦的氅衣,里面是灰鼠皮,帽沿上镶了一圈雪白的兔毛。 翠云锦是用翠鸟背毛上的翠色细绒捻成线织成锦缎,在太阳光底下看是一种颜色,在日影下看又是另一种颜色,非常奢华。 饶是严清怡前世经过繁华见过世面,也只在几位公主身上看到过。 下过雪的天气,穿这么昂贵奢侈的氅衣去见林栝? 严清怡做不出来。 这一夜,严清怡睡得出奇得好,而赵惠清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 事实上,自打林栝醉酒,她就没有睡过安稳觉。 林栝其实很少饮酒,即便饮,也很有分寸,从不曾醉过。 那一天却直到天黑透了,他才醉醺醺地回来,回来后便盯着她问:“你是谁?你是阿清吗?” 她柔声回答:“我是阿清,是你的娘子。”说着,便要搀扶了他往床上歇息。 林栝却一把推开她,很认真地说:“你不是,阿清长着杏仁眼矮鼻梁,脸上有一对酒窝,你没有。” 赵惠清脑子“嗡”一声,强笑道:“相公喝多了,说顽话逗我呢?” “不是,”林栝说完这两个字,就沉沉睡去。 赵惠清既是心虚又是害怕,心里却还存着一丝侥幸,但愿林栝只是醉酒说胡话,而不是想起了真正的“阿清”。 谁知,第二天,林栝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问她:“你告诉我,你真的与我相好了三年?那几封信真的是你所写?” 赵惠清怎可能说“不是”,只得硬着头皮道:“自然是我,相公若不信对照笔迹看看就是。难道相公不记得,当初你第一次到我家吃饭,在院子里看到我,冲我笑了笑,从那天,我就喜欢相公了。你在固原,我在宁夏,虽然相距不过一个时辰的路,可我足足等了你三年。” 林栝看着她,目光里露出浓浓的失望,“你信里说,在家里觉得无聊,趁着桃花开,请了交好的小姐妹办了个桃花会,没想到竟是起了冲突。写信的时候是三月初四,京都天气暖,三月初桃花就开了,可宁夏开得晚,三月中旬桃花才开,你三月三在哪里赏的桃花?” 赵惠清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她当初只是仿着信的内容改了个差不多的,何曾注意到落款跟日期。 林栝淡淡道:“我既然开口问你,便是心里有了数,你若是承认,日子也还能过下去。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我,你要我还能怎么过?我们合离吧。” “不,相公”赵惠清扑过去,双手抱住他的腰,慢慢地跪下去,泪水“呼啦”涌出来,流了满脸,“我不合离,我从很早就喜欢你了。宁夏的那些千户百户,他们都看出来了,可你对我总是冷冷淡淡的。我也是没办法,你但凡对我好一些,我也不可能出此下策。而且,你受伤昏迷,口口声声叫阿清,我就是阿清啊,我觉得你就是在唤我。” 林栝冷冷地看着她,弯腰,一根一根把她的手指掰开,将衣衫扯出来,“你觉得我在叫你,所以就把信重新抄过一遍?还把固原的百户都调到其它地方?赵惠清,你觉得是你傻,还是我傻?” 赵惠清泪眼婆娑泣不成声,“是我傻,我当初应该把那些东西一把火烧了才好。可是纵然我有天大的错处,我爹提拔过你,我救过你,你不能忘恩负义,你不能抛弃我。” 林栝点点头,“好,好,既然你不愿合离,咱们就分床睡吧,你几时想通了就告诉我。” 赵惠清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他的衣物被褥都搬到了西次间,想要阻拦却被他冰冷的目光骇得不敢上前。 无奈之下,只得又跑回娘家跟母亲诉苦。 赵太太无能为力,“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好歹也好过这么些日子,恩情总归是有的,你说几句软和话,好生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你爹最近烦得要命,正式任命的文书已经下来了,四十天之内得赶到云南,我还得忙着给你爹收拾行装阿惠啊,这事你爹也帮不了你,他打听出口风来,原先圣上打算让你爹任宁夏总兵,因为上次春风楼的事儿开罪来七爷,这才发派到云南。你爹肚子窝着火,看到你反而更生气,你趁早回去吧,等他走了再过来。” 赵惠清哭哭啼啼地回了桃园胡同,却是把赵太太的话听在了心里。 当天便吩咐厨房做了两道扬州菜,又烫一壶酒送到西次间,林栝接过酒菜,却给她一两银,将她关在门外。 无奈之下,赵惠清只得夜里过去。 她穿着单薄的中衣,将发髻松开,梳成两条麻花辫别在耳后。 头一次,没等到走到床边,林栝已然惊醒,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推了出去,第二次,西次间的门上就落了锁。 偏巧丫鬟听到动静特特掌了灯,正好瞧了个正着。 赵惠清立马寻了个由头将她发卖出去,可她还是觉得满屋子的下人都像在嘲弄她讥笑她。 赵惠清曾想过合离,可转念想起林栝勾唇浅笑时候的冷峻,想起他低声呵护的温柔,想起他健壮有力的臂膀,她的心里就火辣辣得不愿意合离。 离开林栝,她到哪里再去找这样一个合心合意的人? 赵惠清睁着眼想了一夜法子,直到天快亮时才困倦得睡去。而严清怡一早就起了床,早早地吃过饭,换了出门的衣裳就往外走。 倒是记得青松的话,唤了月牙与她一道。 刘五本想套车送她,严清怡拒绝了,隆福寺离得近,本就一刻钟的路程,而且路上有雪,驾车未必能有走路快。 她出门早,到达隆福寺时才刚刚巳初两刻,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两刻钟。 没想到林栝已经到了。 他站在隆福寺门口的古松下,穿一身靛蓝色的裋褐,面容平静身姿笔直,犹如草原上挺立的白杨树。 北风吹过,松枝上堆积的雪扑簌簌往下落,打了林栝满头满身,他恍若未觉,却在见到严清怡的那一瞬间,眸光骤然亮起来,唇角紧跟着绽出个浅浅的微笑。 这情形何等熟悉。 记忆中,便是这个总穿靛蓝色裋褐的少年,站在东四胡同路边的大树下,静静地等着她,然后,在她出来的时候,浅浅一笑。 严清怡忽然有些想哭,掩饰般低了头,紧一下斗篷的带子,再抬头,脸上也已带了笑,轻轻柔柔地唤道:“林大哥”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第 139 章 ,严清怡低呼一声,本能地挺直身子, 伸手去推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掌心触及七爷胸口, 不由怔住。 她知道七爷瘦弱,却不曾料到他竟是这般瘦, 抚上去只觉得全是骨头,没有肉似的。 突然就想起那个秋雨萧瑟的天气,他踩在泥泞的水坑里, 宝蓝色锦缎斗篷沾满了泥点,声音清冷地问她,“愿不愿意有个人让你依靠,给你撑伞, 一辈子陪着你不离不弃?” 明明他自己才是病弱的那一个, 却愿意为她挡风遮雨。 严清怡骤然失了力气, 低声唤道:“七爷” 七爷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冷冷道:“闭嘴。” 严清怡抬眸, 瞧见他眼中怒火,熊熊燃烧着, 丝毫不加掩饰,再不是以前那种辨不清猜不透的样子。 严清怡略沉思,明白了七爷生气的原因, 不禁暗悔。 适才跟林栝交谈, 气过c恼过也恨过, 林栝最需要她的时候, 她不在, 是另外一个人照顾他呵护他,以至于取而代之,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自认并无过错,而林栝又何尝有错? 只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纵然情深,奈何缘浅! 当诸般纠结不甘慢慢消散,留下的只有叹息以及对于林栝的担心。 抛开这段感情不提,林栝救过她,帮过她,又怎可能一笔勾销? 可眼下,却不是提及林栝的时候。 严清怡慢慢软了身子,顺着他手臂的力道,轻轻靠在他胸前,再唤一声,“七爷。” 七爷察觉到她的顺从,面色和缓了些,从鼻孔呼出一口气,“说话之前想清楚,知道该说什么吧?” 严清怡“嗯”一声,正要开口,却发现七爷身上穿的竟是那件浅灰色长袍。 她昨天才让青松捎了回去,今天他就迫不及待地穿上。 又不是没有别的衣裳可以穿。 而且,七爷根本不是李实那种爱显摆的骚包性子。 严清怡顿时感觉心头酸酸软软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坍塌似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更紧地贴近了些。 她就这样温顺地任他拥着,如墨般的青丝挽成个简单的纂儿蹭着他的下巴,柔软顺滑,散发出淡淡的茉莉花香,清新淡雅。 七爷心底怒火全消,低了头轻轻嗅着她发间馨香,柔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严清怡沉默片刻,自他厚实的大氅中脱开身,问道:“七爷是几时来的,一直在藏经楼吗?我从来不知藏经楼也可以生火盆,以前我来这里,连只手炉都不让带进来。” 她盈盈笑着,腮边梨涡随着她说话,时深时浅,俏皮而生动。 而眼眸中的笑意明媚得就像五月枝头盛开的石榴花。 苦苦等她五六年,终于换得这一瞬间的展颜。 七爷心中感慨不已,面上却不露,淡淡道:“你也怕冷?我还以为你是泥塑铁打的” 不知道冷热,也没有心呢。 送给她的衣裳不穿,给她的首饰也不戴。 严清怡听明白了,悄声解释,“下雪天路上滑,我怕弄脏衣裳七爷,你穿这长袍很合身,非常显气度。” 七爷瞧出她的小心思,唇角终于露了笑,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知客堂吃素斋,你喜欢吃哪几道?” 他掌心冰凉,似是没有温度般。 严清怡骤然心惊,忙松开他,在桌旁寻到手炉,见里面炭已经熄了,遂问:“炭放在哪里?” 七爷道:“小郑子收着,你不用管,待会儿他会来收拾。”说着便往楼下走。 严清怡忙放下手炉急急追过去。 七爷步子快,严清怡走到门口,见他正吩咐青松往知客堂去备菜,又打发小郑子上楼收拾东西。 严清怡快走两步,行至他面前,抬手替他拢紧大氅,将帽子严严实实地盖好,系紧带子。 七爷对准她的眼眸,温声道:“我习惯了,不觉得冷。”稍顿一顿,又道:“太医院里,周医正的脉息最好。” 这是在回答她先前的请求。 严清怡低低道:“多谢七爷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事情说开了,不用再纠结着。” 七爷“嗯”一声,转身便走,走得两步,停下来等着严清怡,“林栝早就来了,可我比他还要早一刻钟。” 再过天,薛青昊终于把荷包巷那些东西都拿了来,顺便还带来两个婆子,其中一位正是淮海侯府钱氏身边的胡婆子。 严清怡喜出望外,忙吩咐月牙沏茶。 胡婆子笑道:“刚入冬,夫人跟五姑娘就打发我去看看姑娘,连着去了三趟都没碰见人,今儿倒是巧,正遇见小哥跟着一道来了。姑娘一向可好?” “多谢钱夫人跟阿欣想着,劳烦嬷嬷来回跑腿。荷包巷那边实在太冷,所以就搬到这里了,只是没腾出空去拜见钱夫人,老夫人跟钱夫人身子可好,阿欣的嫁妆可备齐了?” 正说着,月牙奉了茶过来,严清怡亲自端给胡婆子,“嬷嬷请喝茶。” “我自己来,自己来,”胡婆子忙弯腰接了,应道:“两位夫人都好着,不过今年着实冷,比去年还冷几分,老夫人前阵子染了风寒,直喝了大半个月的苦药才好利索。这阵子强健多了,前两天还到园子里赏梅,折了好几支梅花回去插瓶。倒是把五姑娘憋闷得够呛,总惦记姑娘。” 严清怡笑道:“看来嫁妆是备得差不多了,要不怎么嫌憋闷,正好先前她给我的纸笺都用完了,要是得闲就替我熏些梅花香味的纸。” 胡婆子一边应着好,一边打量着屋里,见桌椅板凳都是上好的花梨木,而奉上的茶壶茶盅也是成色极好的青花瓷,其余器皿摆设均是上品。 心里暗自诧异,便不久待,略略坐过片刻就告辞离开。 严清怡送到门口,辛姑姑笑道:“外头冷,姑娘没穿大衣裳,别着了凉,我替姑娘送客。”说着,掏出两个封红塞给胡婆子两人,“大冷的天,两位嬷嬷专程跑一趟,留着打壶酒,也是我们姑娘的一点心意。” 胡婆子见辛姑姑说话办事气度不凡,笑着接了。 送走胡婆子,严清怡正打算给魏欣写封信,青柏带来两筐银霜炭和一篓蜜桔,“是浙江贡上的黄岩蜜桔,七爷吃不得这凉物,吩咐姑娘也别贪吃,每天吃一两只即可。还有就是周医正给林千户诊过脉了,林千户恢复得极好,并无后遗之症,七爷说告诉姑娘一声,请姑娘放心。” 严清怡点点头,没有多语。 青柏又道:“另外,先前罗家两位姑娘回来了,原本依着姑娘的意思送她们去真定,可罗二姑娘说,承蒙七爷搭救,要跟七爷当面致谢。七爷动了怒,要将两人仍旧送回大同,特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严清怡一愣,“这是为什么?” 青柏迟疑着道:“原先罗家不曾落败之前,皇后娘娘举办过几次宫宴,罗二姑娘对七爷颇为关注,可能仍是存着心思。” 严清怡恍然,笑道:“那就照实跟罗家姑娘说,要么去真定,要么仍旧回大同,两条路任她们选吧。” 青柏应道:“行,我回去禀过七爷就吩咐人去做。” 因提起七爷,严清怡便问:“七爷到底是什么病症,太医怎么说?” 青柏迟疑着道:“其实没什么大病,就是先天有不足之症,一直用药养着。是药三分毒,七爷十几年一直拿药当饭吃,把胃养坏了,吃饭吃得少,所以身体虚弱,每逢冷热交替或者受冷受寒就会生病这两年,七爷停了药,身体健壮了许多。太医也说七爷已然康复了,于那个婚姻之事并无妨碍。” 严清怡面色一红,急忙转了话题,“还没祝贺你喜得麟儿,这会儿有几斤重,取了什么名字?” 青柏素来平静的脸庞上露出不加掩饰的笑,“刚生下来的时候六斤,这还没满月,已经十斤了,我家里婆娘抱着都嫌沉手。名字是请七爷取的,我本名姓沈,七爷取名叫泰,求个平安康泰的意思。” 严清怡赞道:“是个好名字,等天气暖了,请你家娘子带着孩子来玩吧。” 青柏忙道谢,告辞离开。 隔了六七日,又有信来,说罗家姐妹终于回到真定了,因罗雁菊已经十七岁,罗家长辈马上开始给她张罗亲事,罗雁梅年纪尚幼,暂且没有论及婚嫁。 而薛青昊也带来林栝的消息,说林栝不日就要赶往辽东。 严清怡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可思及已经到腊月了,而他宁可在路上奔波也不愿留在家中过年,不由唏嘘。 遂依着先前所言将郭鹏那把短匕找出来,交给薛青昊:“你替我跟林大哥道个别,我就不去了,边关寒苦,又是外敌在侧,请他千万保重身体。” 林栝不是不想留在家里过年,而是家里实在待不下去了。 那天他跟严清怡谈完,很认真地思量过自己的生活。正如赵惠清所言,她喜欢他也照顾过他,两人既然成了亲,如果能好好过,未必非要走到合离那一步。 谁知刚回到家,赵惠清便哭闹着质问他不顾情分,去跟别的女人幽会,又口口声声骂严清怡是个狐狸精,勾引别人家相公。 若她只是骂林栝倒罢了,却不该骂严清怡。 林栝当即冷了脸,收拾出几件衣裳就往外走。 赵惠清拦不住,索性拿起剪刀抵住自己喉咙,破釜沉舟地道:“相公,你我相识三年,成亲半年,一直恩恩爱爱的,就为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就要抛下我。你若真敢走,我就死在你面前,让你后悔一辈子。” 林栝冷冷地看着她,连名带姓地唤道:“赵惠清,你知道,张百户不小心被毒箭伤了腿,他宁可一刀刀把腿砍断也得保下命来,郑百户肚子被剑划了条口子,肠子都快出来了,硬着撑到郎中来给他包扎还有战场上,多少士兵缺胳膊断腿也得活着。别人不珍惜性命也倒罢了,你自小长在边关,见过多少生死,竟然也这么轻贱自己的命。好,我等着,你要真敢抹了脖子,我就回来替你收尸。”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第 141 章 ,由于陆致的周旋,大姨母不管在牢狱还是在劳役都没受过太多苦, 可这三年她还是苍老了许多, 不再是当年那个颇有风韵的妇人,而是完全变成了一个超出她年纪的老妪。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薛家姐妹三人, 最小的已经离世,二姨母流放到了湖南做苦役,如今音讯皆无。 唯独大姨母还算安稳。 她生活虽然安定, 可心里却丝毫不能平静。 只要她合上眼,就会出现薛秀才的身影,颤巍巍地指着她怒骂:为了一己私利,连累两个妹妹, 我没有你这样自私无情的女儿。 再睁开, 又好像是薛氏的面容, 头顶突突往外冒着血,“大姐, 我不要嫁给傻子,我不嫁人。” 再然后, 是陷在泥潭中的二姨母,张着手挣扎,“大姐救我, 救我” 每日每夜, 无休无止。 大姨母一刻得不到安宁, 只有跪在观音像前诵经悔过的时候才能有所安慰。 陆致回家时, 大姨母刚念完两卷经, 看上去神情还算平静,可那幅憔悴的面容和眼底明显的青肿却让人不忍目睹。 陆致强忍着心头厌恶,淡淡道:“你听说没有,你那个外甥女要发达了?” “哪个?”大姨母空洞无神的眼眶里浮现出一丝惊喜,“阿娇病好了,能认人了?” 陆致 “嗤”一声,伸手捋捋胡子压下眸中轻蔑,摇头,“不是阿娇,是严家那位。不知怎么攀附上七爷,今天圣上早朝时宣布,她要成为平王妃。” 大姨母目光呆滞,好半天“哦”一声,再没反应。倒是旁边彭姑姑着实吃了一惊,心里暗道:当初就觉得这位严家表姑娘不是池中之物,果真就一跃枝头成凤凰了。只可惜老爷看走了眼,生生把棵富贵苗赶出了家门,如今再想攀扯上关系可就难了。 彭姑姑没有料错,陆致正是打着这个主意。 他本以为上次将罗振业一党扳倒之后,空出许多职位,自己就可以重新得到重用。而事实上,罗振业倒台,张弦在内阁的势力可以说是一人独大,这种从五品官职的任命如同囊中取物轻而易举。 不但陆致能够官复原职,还能再给陆安平安排个差事。 他已经做好了上任的打算,并且为了父子两人上衙方便,特地在南薰坊换了处住所,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事情,偏偏在任命下来的前一天成了泡影。 张弦很明确地告诉他,是司礼监那边在圣上面前说了话。 司礼监最有分量的就是秉笔太监范大档。 陆致攀扯不上范大档,便退而求其次,打起邵简的主意。 邵简陪侍在圣上面前四十多年,素来勤恳克己兢兢业业,可出宫荣养之后却是动了春~心,最喜欢体娇貌美的年轻姑娘。 陆致不用另外找,家里就有个现成的。 他对蔡如娇说,她去伺候邵简,他就把二姨母从湘地弄回来,再不受那边的虫瘟劳役之苦。如果他高升之后,肯定会想法把蔡如娇接出来。 毕竟他嫡亲的外甥女给人当丫鬟使唤,传出去也不好听 蔡如娇信以为真。 而且,她想得简单,邵简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太监,最多就是伺候茶水点心,然后捶个背捏个肩,再不会有其他事情,所以心甘情愿地去了。 去的时候,蔡如娇还是个水灵灵脆生生带着刺儿的嫩黄瓜,半年后,浑身的刺儿早被撸了,成了干瘪枯瘦斑痕累累的老黄瓜。 刚被陆安康接回来那两天,蔡如娇几乎不认得人,都只蹲在黑暗的墙角,见到人靠近,身子抖得像是秋风中的黄叶,磕头如捣蒜说:“我听话,我吃药,我干活,我什么都答应,只别让我去伺候公公。” 那股惨状教人无法目睹,即便是大姨母,活了半辈子,见过许多龌龊事,也不敢上前打听。 隔了七八天的工夫,蔡如娇才慢慢由得人靠近。 彭姑姑伺候她洗过一次澡,出来后红着眼圈对大姨母道:“身上没有处好的地方,有香火烫的,有鞭子抽的,还有刀割出来的,新伤旧痕数不清多少道。” 大姨母沉默不语,只闷在内室又念了两天经。 陆安康提出要带蔡如娇回老家,大姨母没反对,只是说:“天寒地冻的,回去之后没人照应,不如先在京都养养病,等天气暖了再回。” 陆致却是跳了脚,冲着陆安康吹胡子瞪眼,“你这个不肖子,有本事就自己赚钱养着她,别待在老子跟前碍眼。被人玩够了的破烂货你也愿意要?” 陆安康收拾行李就要走,大姨母拦住他,一字一顿地说:“就在家里住,我看谁敢撵了你?” 陆安平两边说好话,偷偷跟陆致道:“表妹怎么着也是受了苦,撵出去面上不好看,再者在娘面前也说不过去,反正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过阵子等相看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二弟也就忘了这茬。二弟脾气拧巴,要是闹腾开来,于家里声名不好看。” 背过去又悄悄告诉陆安康,“表妹确实可怜,你身上顶多十两二十两银子,先个住处都没有,再让表妹跟着你颠沛流离吃糠咽菜?就听娘的,先给表妹养养身子,再慢慢从长计议。” 两下里和稀泥,总算把陆致跟陆安康稳住了。 只是蔡如娇始终是梗在陆致心口的一根刺,一来提醒陆致做的亏心事,二来是彰示着陆致的失败。 陆致恨不得立刻把蔡如娇撵出京都再也见不到她,可碍于大姨母手里攥着他诸多把柄,而且还想有个好名声,始终不敢做得太过。 今天陆致听说严清怡即将嫁进宗室当上平王妃,那颗沉寂许久的心像是久旱的禾苗遇到了甘露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只记得严清怡是大姨母的亲外甥女,曾经在自己家里待过大半年。 别的不说,吃的穿的是丝毫没有亏待她。 还带着她进出伯侯府邸,去过桃花会,说不定就是那次得了七爷青眼。 如今她攀上高枝,正应该提携他才是。 女人,不管是嫁到寒门小户还是达官显贵,都要娘家给力才能在婆家立足,即便是宫里的妃嫔,也得依靠娘家的势力。 严清怡没有别的亲戚,陆致正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她愿意提携,他就能给她最大的助力。 陆致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撺掇着大姨母去找严清怡叙旧。 大姨母冷笑,“老爷怕不是忘了,当年还是老爷把人赶回济南府的,而且我三妹是怎么死的,我二妹因什么流放湘地,这可跟阿清脱不开干系。阿娇傻乎乎的由得老爷糊弄,阿清心里可有数。我不往她跟前凑还好,要是真找上门去,只怕老爷连现在的官职都保不住。” 陆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拍着桌子嚷了声,“蠢货,败兴!” 拂袖离开,往西厢房找他新纳的小妾去了。 俗话说“官场失意,情场得意”,张弦见陆致立了大功却未能升职,心里过意不去,就把自己身边添香的丫鬟送给他。 正巧大姨母年老色衰,且整日拜佛清修,不愿再行男女之事,陆致便把自己因差事轻松而过剩的精力完全用在小妾身上,倒也快活。 小妾年方十八,身娇体软,说话如黄莺鸣啼婉转可人。 陆致进得西厢房不久,里面就传来时断时续的鸟叫声。大姨母充耳不闻,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默默地诵起了经文。 严清怡也听说了早朝那件事,没有特别欢喜,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将之前做好的嫁衣找出来,打算往上绣花。 先前七爷特特指明想要白头富贵的图样,严清怡不想忤逆他,便往喜铺买了花样子来。 白头富贵是两只比翼的白头翁在牡丹花间嬉戏。牡丹花要绣成粉色,白头翁则是黑色中间夹杂着黄绿。 严清怡刚把颜色搭配好,还没开始绣,就听外头吵吵嚷嚷甚是热闹。 却是宗人府的右宗正并礼部仪制司的主事送了聘书以及礼书来。 宗人府是专门处理宗室事务的机构,掌管宗室名册c编纂玉牒以及宗室子女婚姻嫁娶生死安葬等琐事,管事者不是亲王便是郡王。 右宗正便是康顺帝的近支堂弟,安郡王。 严清怡没有长辈在此,一应物事都是交给了薛青昊。 薛青昊起初不信,等看清聘书上明晃晃的烫金正楷写着济南府严三娘几个字,才愕然地张大嘴巴。 等安郡王诸人离开,薛青昊迫不及待地将聘书和礼书交给严清怡过目,“姐,七爷真的是要明媒正娶。” 严清怡略略扫两眼,放到旁边,温声问道:“上次吩咐你的事情可做了?” 薛青昊点点头,“章先生已经细细地给我讲过,我都明白了。” 严清怡亲自研了墨,铺一张宣纸,“你把你的想法写下来,送给七爷瞧瞧。” 薛青昊提笔想了半天,打出个草稿,把语句不通顺的地方改过之后又重新誊写一遍,用信筒装着,顶着刺骨寒风走到神武门。 神武门左右各一排手持长~枪的卫士,见到薛青昊,十几支枪尖立刻对准了他。 薛青昊吓得心跳都快停了,连声道:“众位大人别误会,我是来找和安轩的郑公公。” 其中一位卫士收了枪,进门房唤出个小火者。 薛青昊哈腰打躬地说:“受累到和安轩给郑公公传个话儿,我姓薛,从黄米胡同来。” 小火者闻言笑道:“是找郑公公,不早说?稍等,我马上就去。” 不多时,郑公公小跑着过来。 薛青昊递过信筒,郑公公眉开眼笑地接了,“薛小爷先往门房里等等,我这就呈给七爷。” 又等了约莫两刻钟,薛青昊觉得衣裳都快被冷风吹透了,两脚不停地跺着取暖,而门口的士兵仍是一动不动,如同泥塑一般。 好容易郑公公屁颠屁颠地出来,把信筒还给薛青昊,“七爷说小爷写的不错,不过所见与七爷略有不同,又给加了几句。” 薛青昊顾不得看,拢进棉袄,大步跑回家,进屋之后先烤烤火,又喝上一大盏热茶,觉得身子暖和了才掏出信筒里面的纸。 在自己狗刨般的字体旁边,是数列方正圆融的台阁体,不提笔画架构,单看字体都是一般大小就足以令人赏心悦目了。 薛青昊先自萎了几分,等细细读过文字,才又觉出意境跟眼界的不同来,当即去跟严清怡认了错。 严清怡笑笑,“知错便改善莫大焉,你已经十四岁,不是小孩子了。等开春之后,你每月把租钱和饭钱交过来,不用太多,每月只交一两银子。” 薛青昊愣了片刻,点头道:“姐放心,我能挣够钱养活自己。” 七爷听说此事,对青柏道:“我那王妃为了这个弟弟真是用心良苦你找人看着他点儿,别误交歪斜之辈走了歪路,如果他实在找不到赚钱的路子,反正开春要修缮宅邸,让他跟着匠人们一道干活,拿着匠人一样工钱便是。” 青柏恭声应好。 没几日,就是小年,小年过后很快就到了除夕。 宫里照例设宴请在京的王爷及郡王一道守岁,七爷浅浅地饮过一盏酒,就借口身子不适早早地退了席。 回到和安轩,却是毫无睡意,索性披上氅衣,对小郑子道:“咱们到黄米胡同走一趟。” 小郑子忙道:“都这个时候街上已经宵禁了,而且青松和青柏都回家过年,这个大冷天,咱们总不能走着去,要是另外吩咐车马,肯定得惊动皇后娘娘。再说,七爷已经定亲了,再过去与礼数不合。” 七爷固执地说:“就走着去,最多半个时辰就到,不用管礼数不礼数,我想跟王妃一道守岁!” 然后一道到护国寺上头一炷香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3.第 143 章 ,严清怡脑中“嗡”一声,适才的困倦萎顿全然消失不见, 耳边只有七爷的声音, 飘渺得仿佛自九霄云外传来,越来越近, 犹如晴天霹雳,“你信不信有人会重活一世?” 信不信人有前世今生? 信不信有人会重活一世? 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无心闲聊还是在有意试探? 严清怡摇摇头, 压下心中慌乱,强作镇静地问:“七爷说得是六道轮回?” 声音既干且涩,陌生得完全不像她自己。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七爷睁开眼,笑着问道:“你现在是人间道, 上一世是什么道?” 严清怡脑子里乱纷纷的, 根本来不及思索, 仓皇开口,“七爷是什么道, 我就是什么道。” 七爷眸光骤然亮了下,很专注地望着她, “那咱们约定好,一起堕入轮回。如果是畜生道,就作远方兽, 步步比肩行, 如果是地狱道, 就一同上刀山下火海。” 地狱道, 十八层地狱了, 经年累月地忍受刀山火海油锅寒潭的痛苦与折磨,不过完那一世便永远无法出离。 正月初一的凌晨,天色幽暗冷风肆虐,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他们说着这样的话题严清怡油然生起几分恐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用怕,有我呢。”七爷敏锐地察觉到,脱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刚才是跟你顽笑,原本不是想说这些。” 大氅很厚实,上面的狐皮柔软而温暖,蹭着她的脸颊,有些痒。 严清怡松快了些,长长地舒口气。 七爷道:“护国寺之前的方丈法号慧光,佛法高深,皇嫂曾经请他给我批过命理,他说我是短命之人,活不过六岁。” 有这么说别人的吗? 严清怡本能地皱起眉头,不满地说:“有些人号称方外之士,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其实为了名利也经常胡说八道,不用听他们的。” 话说完,心中却是一动。 她前世从来没有听说过七爷这号人物,会不会七爷生下来就死了? 婴孩夭折,不管是皇家还是平民,都是忌讳之事,所以她才不知道有个七爷。 可这世,七爷虽然病弱,却是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玄机? 又或者,七爷也是两世为人? 想到这个可能,严清怡讶异得差点跳起来,却硬生生忍住了,屏住气息等待着下文。 七爷语调缓慢,似是在回忆先前的情形,“因为有惠光大师的提醒,皇嫂待我极为小心,不管吃的用的都是仔细查验再查验,便是平常到御花园去玩,身边也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四五个宫女。饶是如此,可六岁那年还是出了事。 “我记得很清楚,是六月天,本来杏子都过季了,可宫里采买上的不知从哪里进了两篓杏子,个个有鸭蛋那么大,黄灿灿的,圣上跟皇嫂都夸好吃,也给了我两只。刚吃完,我就开始闹肚子,夜里又突然发了高热。奇怪得是,明明我烧得昏迷不醒,可对周遭的事情却了解得一清二楚,我看到宫女太监乌压压跪了一地,皇嫂坐在床边不停地掉眼泪,那会儿周医正胡子还没白,汗水顺着他的胡子往下滴” 严清怡一颗心紧紧地提了起来,纵然她知道七爷定是康复了,否则不能安好地坐在她身旁,可想到当时凶险的情形,仍是莫名地担心和紧张。 七爷侧眸看到她的神情,唇角弯了弯,伸手覆在她手上,“我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皇嫂大喜过望,给护国寺捐了五百两银子重塑佛身,也就是从那年起,护国寺每年的头一炷香都替我留着。” 严清怡长长舒口气,可又觉得七爷的话好像还没有说完似的。 这跟前世今生又有什么关系? 不等她开口询问,就感觉马车已稳稳地停了下来。 护国寺近在眼前。 青柏搬来车凳,小郑子守在车门处,正要扶七爷,七爷不用他,自己踩着车凳下来,回身又托着严清怡的胳膊将她搀扶下来。 小郑子讪讪地收起车凳,又急匆匆地跑到角门处去叩门,岂料青柏已先一步叩响了门。 有个穿茶褐色僧衣的和尚,双手合十,呼号着“阿弥陀佛”,将众人让了进去。 严清怡前世来过护国寺,但都是赶庙会瞧热闹的,还不曾正经八百地上过香,更不曾在寒冬腊月时候来。 遂好奇地打量着。 从护国寺山门到大雄宝殿门口是条长长的汉白玉石阶甬道,旁边是成片的松树林。林里残雪犹存,堆积在松枝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雪底下隐约透出青黛色,古朴深幽。 有风吹过,雪粒扑簌簌飘散着落下。 小郑子见她张望,低声介绍道:“这台阶一共九九八十一阶,旁边的松树也是八十一棵,那边还有片柏树林” “聒噪!”七爷低斥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小郑子立刻闭上嘴巴,低眉顺目地跟在旁边。 严清怡想起昨夜七爷说惩罚小郑子之事,抿唇笑了笑。 方丈穿一件大红色袈裟,上面用金线绣着梵字经文,右手虎口处挂一串桂圆大小的沉香木佛珠,双手合十,沉声念道:“阿弥陀佛,七爷里面请。” 跨过门槛,迎面便是三座金光闪闪的佛像,佛像高且大,眼眸凶狠神态狰狞,俯视着芸芸众生,似是要看透人间百态。 佛像前是架长案,正中摆着黄铜香炉。 有沙弥坐在旁边的蒲团上,低声念着经文。 严清怡不敢多瞧,忙垂下头,从方丈手中接过三支香,敬献到香炉内,然后跪在蒲团上恭敬地拜了三拜。 等沙弥读完一卷经,另有小沙弥将几人引到殿后静室,又端来一壶清茶。 青柏跟小郑子识趣地守在门外。 七爷执壶倒出一盏茶,递给严清怡,“这里斋饭是卯正一刻,你先稍作休息。” 严清怡道谢接过,抿了两口,问道:“适才三尊佛像便是皇后娘娘捐资塑的金身吗?” 七爷笑答:“不是,她捐资的是释迦牟尼佛和文殊菩萨c普贤菩萨。” 释迦牟尼是现世佛,掌管人现世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 严清怡了然,沉默片刻,提起他清早时的问话,“七爷为什么问前世今生,七爷相信人有来世?” “信,”七爷望着她,很认真地点点头,“现下说这个不妥当,等回去再告诉你。” 严清怡笑笑,再抿两口茶。 有诵经声从前殿传来,伴随着“笃笃”的木鱼声,悠长而旷远,有种叫人心定的力量,先是念《大悲咒》,然后是《心经》。 严清怡默默地跟着念,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睛。 等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榻上,身上盖着七爷那件狐皮大氅,而沙弥正一样一样地把饭菜摆在矮桌上。 一小盆香稠的小米粥,一小碟白面馒头,一碟卤汁豆腐皮和一碟腌萝卜干。 饭极简单,却是意外得好吃,两人竟是把饭菜全都吃完了。 饭罢,跟方丈告辞后,便打道回府。 途中,七爷接着之前的话头,笑道:“适才不方便说,是因为前年我去找过清虚观的通微法师。” 清虚观信奉的是正一神教,而护国寺供奉的是三位佛祖,佛道不相容,自然不好在护国寺谈论正一神教。 严清怡前世听过通微法师的名头。 正一神教是张天师所创,张天师曾跟太上老君学道,道法高强,历代天师都擅长降魔驱鬼制符念咒,而通微法师除了会降魔之外,更能通阴阳断生死,在京都非常有名。 罗家有个丫鬟在一间空屋子悬梁自尽,苏氏就曾托人要了张镇宅驱鬼的符箓贴在门楣上。 好像符箓并没有多大用处,因为仍然有人说那处宅子闹鬼。 后来罗振业干脆让人把那间屋子拆掉,这才消停了。 没想到跟前世一样,通微法师仍然极受众人追捧。 更没想到得是,七爷竟然也会相信通微法师。前世,康顺帝好像就非常憎恨正一神教,说他们妖言惑众敛取财物。 七爷续道:“我是去求问姻缘,通微法师送我七个字,守得云开见月明。”说到此,停下来,缓了声音,问道:“我这算不算是云散月出?” 严清怡微红了脸,没有作声。 七爷寻过她的手,握住,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过得数息,才又开口:“去岁,我行过冠礼没两天,通微法师找过我,他说我命中犯煞,六年那年本该身亡,但是正巧有个跟我命相一样的人替我死了,我才侥幸得来一命。这种说法太过惊世骇俗,可我六岁时候有死劫却是没错,我本是半信半疑,通微法师又说” 严清怡莫名地就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七爷。 七爷凝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法师说那个替我而死的人会再世为人,我要娶的正是她!” “不可能,”严清怡本能地否认,尖叫着道:“人怎么可能两世为人?你怎么会知道是活过两世的?” 七爷紧紧握着她的手,“我知道”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5.第 145 章 ,不知道为什么,严清怡突然就想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宫里设宴一向是有名目的, 要么是给皇上选秀, 要么给皇子选妃,要么就是宫里的贵人想要抬举哪家的姑娘, 这才邀请各家女眷进宫。 勋戚权贵之家的姑娘们也都心知肚明,都会费劲心思打扮自己,以期得到皇家青睐, 或者受到其余贵胄的关注。 故而宫宴就是个大家闺秀争奇斗艳的地方。 严清怡原以为他是说别被其他女眷比下去,愣过数息才醒悟,是别被他比下去。 堂堂一个王爷,比得应该是文韬武略君子六艺, 哪里有跟姑娘家比相貌的? 不由抬眸打量过去。 七爷眉峰如山般挺秀, 双眸如墨般漆黑, 即便只是静静地站着,就皎皎如明月当空, 连带着屋里都亮了许多。 凭心而论,不管是容颜还是气度, 七爷都远胜于她。 要不被他比下去,应该很难吧? 严清怡轻叹一声,突然生出几分珠玉在侧的惭愧来。 七爷以为她又有感伤, 笑道:“不许再哭了, 再哭就变成小兔子, 兔子都是长着三瓣嘴。”扬了声, 使唤月牙端来一盆热水, “我帮你绞帕子,你好生擦把脸。” 严清怡怎可能让他服侍自己,忙说不用。 七爷却很坚持,弯腰去捞盆里棉帕。棉帕上的水滴滴答答洒了满地,他急忙扔回盆里,岂知又溅出半盆水,这下不但地上有水,他的衣襟也湿了半边。 一看就是从来没有服侍过人的。 严清怡哭笑不得,却莫名地觉得心里软软的,她没有绞帕子擦脸,而是另外寻了条干帕子,弯下~身擦拭七爷袍襟的水。 离得近了,便察觉到他身上一股松柏的香味,说不上好闻,却也不让人反感。 跟她被子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都过去两天了,被子上仍是若有似无一股松柏香,浅浅淡淡地萦绕在她鼻端,让她睡不安生。 否则,又怎可能大过年的时候晾晒被子? 严清怡把衣襟擦得半干,又搬过火盆放到七爷身前,叮嘱道:“七爷当心别烧了衣襟,等水渍干了就挪开。” 七爷面上有些许狼狈,“这些事,我平常自己也能做的。” 严清怡很怀疑这话里的水分,却不说破,蹲下~身道:“七爷捞起帕子以后要先拧干水,不能拿出来再拧。”哗啦啦绞过帕子擦把脸,唤来月牙把铜盆端出去。 七爷尴尬地说:“我知道,就是就是有点紧张” 他这么清雅高华的人还会紧张? 严清怡思量着,慢慢红了脸颊。 时间过得飞快,似乎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上元节。 宫宴定在酉正时分,从皇宫到黄米胡同用不到两刻钟,严清怡估摸着七爷兴许会在酉初过来,所以从申正两刻开始梳妆打扮。 来到黄米胡同之后,她着实添置了不少衣物,每当锦绣阁进了新料子或者新样子,芸娘就会想着给她做一件。 严清怡投桃报李,打算趁着宫宴这个极好的亮相机会,再给锦绣阁打打名气。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挑了件鹅黄色夹棉袄子,腰间捏了两道褶,堪堪把腰身显露出来,袄子底边绣着碧绿色的水草纹,罗裙是湖绿的,裙幅极宽,上面绣着两茎含苞待放的荷花并几株荷叶。 单看起来并不显眼就如一潭静水,可走动时那湖绿色的罗裙就好像碧水荡漾,而荷花便显露出来,犹如在水面随风飘摇,生动俏皮。 严清怡站在一人高的穿衣镜前走了几步,无声地笑了。 严清怡所料不错,七爷正是在酉初到了黄米胡同。 见到严清怡的打扮,他清俊的面容上便露出几分赞叹,“芸娘说这衣裳好看,我先前没觉得,这会儿看起来还真不错。果然,还得分什么人穿才行。” 这应该是夸奖吧? 严清怡羞红着脸,拿起炕边大红羽缎斗篷,笑吟吟地问:“这会儿就要走吗?” 说是斗篷,其实更像一件棉褙子,因为它上了宽大的袖子,可比比褙子又格外多个帽子。 帽沿c衣襟c袖口以及下摆处都镶着雪白的兔毛。 七爷道:“不如穿那件翠云锦的氅衣。” 严清怡摇头,“那件太贵重了,现在不合适,等以后再穿。” 翠云锦稀罕,即便王孙贵族家中也不见得有,穿了也白穿,可羽缎却普通,寻常稍微富裕的门户就能穿得起。 如果看到这新式样的斗篷,或者能让锦绣阁大赚一笔。 七爷并不勉强,找人唤了辛姑姑来,“严姑娘头一次进宫,你指点着些,再让月牙也跟着。” 辛姑姑忙应声“是”。 严清怡听出七爷话里有话,却未多问,披了斗篷跟在七爷身后出了门。 及至上了马车,才讶然地问:“辛姑姑先前在宫里当过差?” 七爷点点头,“她跟司礼监的范大档都是先帝时候伺候过魏妃的,两人很有些渊源。前几年范大档寻门路把她送出宫,就求到我这里,正好我买了这处屋子没人照看,让她替我管着,倒是一举两得。” 也正因为还有辛姑姑这档子事儿,所以范大档对七爷极为亲近。 “范公公在宫外不也有房子?” 七爷解释道:“范大档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儿,每天惦记着走他路子的人不知凡几,住在他那里惹人眼目,也怕招来是非。反不如跟了我安生。”边说边瞧着她耳垂上的坠子,颇有些遗憾地说:“镶工不好,可惜这好石头了。我现在的手艺精进了许多,哪天卸下来重新镶。” 严清怡笑问:“七爷几时开始学着镶首饰?” 七爷轻轻“哼”一声,“那年南溪山庄桃花会,柔嘉给几位皇子选妃,皇嫂让我去跟着看看。谁知道就有个口是心非的,当面求着恳着说不想去,可转身就颠颠去了看到我就跟不认识似的。” “我是不想去的,”严清怡急忙解释,“选妃跟我没关系,而且,而且我也不喜欢凑那个热闹,”说着说着,莫名地感到心虚,低着头,目光触及七爷银白色暗纹锦的长袍,他的手正搭在长袍上,手指修长,肌肤如玉。 她一寸寸挪动着手指慢慢往那边移动,不等靠近,七爷已察觉到,伸手捉住她的手,拢在掌心里,续道:“皇嫂让我挑个中意的姑娘,我说我心里有了人,就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恨恨地咬了牙,“亏我天天惦记着她,知道她要离京,颠颠地追了去,她却冷冰冰地跟我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要算的话,回头细细地算,总归要把你欠我的都一样样讨回来。” “七爷,”严清怡低低唤一声,却再说不出话,只是反手握住七爷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慢慢地温暖着他。 车厢里一片静寂,只有清清淡淡的松柏香味弥漫其间,静谧而又温馨。 未几,马车到达皇宫,从北面的神武门驶了进去。 七爷跟她解释,“宫宴摆在风华厅,就是正对着玉液池的那处屋舍,男客在正殿,女眷在偏殿。到时候,小郑子和辛姑姑都会在院子里候着,有事就吩咐她们。你记着,今儿席上,除了皇嫂之外,你就是地位最高的,谁的脸色都不用看,即便是定王妃她们,她们辈分不如你。要是有人对你不敬,想发作就发作,即使把汤盆扣到别人头上,自有我给你顶着,嗯?” 严清怡本是心存感动,可听到后面,他又提起桃花会的旧事,不由羞恼,用力掐他手指一下,嗔道:“你当我是街头泼妇,平白无故的,往人头上扣汤盆干什么?” 脸上微带着怒气,略略有些红,而眼中却波光闪动,似嗔非嗔的,风情无限。 七爷心头热热地荡了下,柔声道:“散席后,我在门口等着你,咱们一道猜灯谜。猜中的会奖一盏花灯,你看中哪盏我都给你赢来。” 严清怡垂了头不敢瞧他的眼,低低应道:“好。” 天色已然暗下来,圆盘似的明月高高地挂在天际,洒下银白色的清辉。 玉液池四周的花灯已经点燃,不甘示弱地散发着光芒。 尤其正对着风华厅,有座两层高的灯楼,灯楼用毛竹搭成架子,约莫两丈高,上面层层叠叠挂着上百盏各式花灯,宛如火树银花。 地上花灯与天上明月交相辉映,月光汇集着灯光,照射在冰面上,映出无数晶白的亮点,跳跃不停。 严清怡在辛姑姑的陪伴下走进风华厅的偏殿。 最上首是张雕着金色龙凤纹的黑漆案几,底下相对摆着两排雕着牡丹花的案几,约莫有二十余张,一直从殿头摆到殿尾。 两排案几中间铺着地毡,摆着数十只插着梅花的花觚。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就坐,严清怡打眼一瞧,除了几家公侯家的女眷之外,其余大多数人的门第并不算高。 其中竟有两位让她意想不到的客人。 一位就是在桃花会上被她扣了满头鱼汤的郭蓉,而另一位却是云楚青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7.第 147 章 ,这情形如此得刺目! 严清怡料定多半是云楚青跑到七爷跟前去献殷勤,可看到七爷脸上清雅的笑容, 心里仍是有股无法言喻的滋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似的。 有一刹那, 严清怡几乎想掉头离开,远离了这两人, 眼不见心不烦。 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在宫里,每隔几步都会有宫女或者内侍静立着等候传唤。她这一掉头,或者哪怕使个小性子, 不出一刻钟肯定会传到万皇后耳朵里。 这一晚上她好容易赢得的那点好感就会化为乌有。说不定,万皇后还会起意将云楚青许给七爷做侧妃。 她阻止不了七爷纳侧妃,但那人绝对不要是云楚青。 严清怡暗暗吸口气,压下心中不忿, 缓步上前。 云楚青虽然在跟七爷说话, 眼睛却没闲着, 滴溜溜四处乱转。 严清怡刚走出风华厅的院门,她就看到了, 此时见她走近,便做出才发现的样子, 甜甜地朝她招手,“严姐姐。” 严清怡挂出个淡然的微笑,朝七爷屈膝福了福, “七爷。” 七爷眸光亮一下, 温声道:“走吧, 别人都往澄碧亭去了。” 云楚青见状, 识趣地道:“王爷跟姐姐是要猜灯谜?我到那边去赏灯, 对了,王爷几时得空,我怎么见王爷?” 话里话外是约定好了要再见面的意思。 七爷沉吟下,“你写信找人送到和安轩即可。” 云楚青应声好,目光有意在严清怡脸上停了数息,乌漆漆的眸子里明显带着些许得意与挑衅,笑着扬扬手,带了自己的丫鬟离开。 丫鬟看着脸很生,并非以前见过的红玉或者绿翡。 也不知红玉现在落得怎样的结果,是死了还是得了恩典被放出去婚配? 不过,依着云楚青狠辣的心性,后者的可能性不大。 严清怡默默地盯着云楚青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花灯深处,忽然感觉手上一凉,是七爷牵住了她。 她心里梗着刺,有心要把手抽出来,却又忍住了。 七爷将她适才的愣怔瞧在眼里,笑问:“你跟忠勇伯嫡长女很熟?” “算不上很熟,认识而已,”严清怡回答,“之前在淮海侯府见过,后来她过生辰时候跟着大姨母去凑过热闹。她人小鬼大,不太能合得来,算起来也好些日子不见了。” 七爷淡淡地“哦”了声。 他可没有忘记,范大档特意跑到和安轩提过,这位云家姑娘曾经看中了严清怡的品行与脾性,想让她当自己的继母。 如果不熟,怎么会单单挑上她? 他之前自认活不长久,并没有要娶妻成亲的打算,对朝臣政事也漠不关心。 就因为范大档这话,他平生头一次打听外臣。 得来的话是,云度长得剑眉星目鼻直口方,而且文能运笔草兵书,武能挥剑闯敌营。 而且,刚才云家姑娘也如数家珍般提到好几件往日一同嬉闹的趣事。 严清怡却说不熟。 是因为未能嫁到忠勇伯府而心生嫌隙? 不对! 她那会儿已经结识了林栝。两人看着有情有意的,不可能再对云度生出心思。 七爷摇摇头。 现在他们已经定亲,六月初,她就成为自己的王妃了,以前那些陈年旧事没有必要追根究底。 反正,她的人是他的,她的心七爷侧眸瞧一眼严清怡,她白净的脸颊被灯光映照着,散发出莹莹光华,那对双色碧玺石的耳坠随着她脸颊的晃动荡出小小的弧度,格外得妩媚动人。 七爷无声地笑笑,更加紧地握住严清怡的手。 她的心也会是他的! 两人并肩走进澄碧亭。 亭子里悬挂的布条已经被人扯去大半,剩下的都是难猜的。 七爷苦思冥想才只猜出五条灯谜,而想要换花灯,至少得猜出六条。 小郑子趁七爷低头思量,凑上前瞧一眼,咧开嘴笑了。 只见布条上写着四句诗,“美人佯醉寻人扶,露出襟内肌如玉,走入帐中寻不见,任他风水满江湖。” 也不知哪个促狭鬼出这么香艳的谜面,只看着就让人心生绮思,哪里顾得上猜谜? 再看底下提示,要求猜出四位诗人。 小郑子摇头晃脑地寻思片刻,只知道头一个是贾岛,第二人是李白,后面两位却是毫无头绪。因见七爷也不明其意,偷偷走到兑换花灯的地方,低声跟内侍央求番,又取出一只银锭子,作揖打躬半天。 内侍没办法,趁着眼前没人,凑到小郑子耳边说了几个字。 小郑子眸光一亮,拍一下大腿,连忙回到澄碧亭。他不敢告诉七爷这是舞弊得来的答案,只能凑到月牙身边。 月牙比着口型又瞧瞧告诉严清怡。 严清怡本觉得好笑,可思及谜底意思,却是闹了个大红脸,自不肯对七爷说。 月牙只得告诉小郑子去说。 七爷已经猜出了头三个,但第四人却迟迟未得,本想放弃再去猜下一个,无意中瞧见小郑子跟月牙嘀嘀咕咕,便问:“有什么话不能正大光明地说?” 小郑子道:“我猜了四个人,不知道对不对,正跟月牙商量。” 七爷挑眉,饶有兴致地道:“说来听听。” 小郑子挺挺胸脯,“前两个简单,第三个是罗隐,第四个是潘阆。” 七爷细细一琢磨,笑道:“这谜题出得蹊跷,也就你整天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却给你猜了出来走,去看看对不对。”伸手扯下布条攥在手里。 却原来最后这一句取得是翻浪,被里翻浪的意思,而潘阆跟翻浪谐音。 几人一道行至兑换花灯的地方。 内侍根据布条核对了答案,笑道:“七爷喜欢哪盏灯,奴婢取下来。” 七爷回身问严清怡,“你喜欢哪一个?” 严清怡仰了头瞧。 灯架上挂了二三十只各式花灯,有素绢做的连珠灯,绡纱糊的美人灯,还有兔儿灯c南瓜灯以及莲花灯,个头都不大,提在手里正好照亮。 姑娘家本就喜欢这种小玩意儿,尤其宫里做得花灯更是精巧。 严清怡指着那只四面绘了美人图的花灯,“那个好看。” 内侍闻言,忙举一根竹竿将美人灯挑了下来,恭恭敬敬地交在七爷手里。 七爷仔细瞧了眼,花灯做得极精致,只是四位美人画得有些欠缺,遂凑到严清怡耳旁低声道:“这美人也太丑了些,毫无□□,回头我给你做只更好的。” 万皇后正跟安郡王妃站在玉液池旁赏灯,恰将这一幕瞧在眼里。 就见明亮的灯光下,七爷穿件宝蓝色的锦缎斗篷,翩然如玉,而严清怡穿件大红色斗篷,娇美胜花。 两人肩并着肩,头挨着头,俨然一对璧人。 安郡王妃笑道:“真是郎才女貌,再般配不过了。先前听说是寒门小户出来的,还以为缩手缩脚地上不得台面,没想到比那些新晋权臣家的姑娘强得多,倒有些世家望族的做派。” 万皇后叹一声,往辛姑姑那边努努嘴,“有宫里出去的老人指点着,表面上差不了许多,就是不知道芯子里是什么样儿?七弟也不知怎么就瞧中她了七弟素来从不要求什么,只求了我这件事,我若是强着不应,只怕寒了七弟的心。后来想想,若她能安分守己地照顾七爷也就罢了,如果她动什么歪脑筋,或者行为不端,我绝不会放过她。” 这最后一句声音虽轻,却带了刺骨冷意。 安郡王妃不由打个寒颤,将貂皮斗篷往上拽了拽,片刻,才又笑道:“皇嫂多虑了,要说严姑娘生得模样也真不错,穿的衣裳也别致,乍乍看以为就是素面罗裙,谁知道走动起来才知道还绣着两茎荷花。还有身上斗篷,加上袖子到底方便,不用担心往下滑。” 万皇后再瞧过去,见严清怡正替七爷系紧斗篷上的带子。 许是觉得冷,她已经戴了帽子,巴掌大的小脸被雪白的兔毛衬着,水灵灵俏生生的,倒是比别的姑娘小姐显得活泼些。 万皇后轻轻舒口气,还不错,知道照顾人,得空再叫进来敲打几次也就成了。 严清怡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万皇后的眼中。 夜色渐深,风已经有些凉了。 虽然周遭有无数花灯点着,并不觉得冷,但风吹在脸上却是刺痛。 她尚且感觉到寒意,七爷更是禁不住。 所以就替七爷拢了斗篷,低声道:“天色不早了,怕是不大会儿就散了,咱们早点回去吧。” 七爷应道好,“这边咱们都瞧过了,正好从玉液池东边绕回去,那里离神武门近便。” 严清怡笑着点点头。 两人一路顺着湖边走,小郑子与月牙等人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跟着。 沿途,时不时遇见其他女眷或者男客,有成群的,有两两并肩而行,甚至也有像他们这样牵着手的。 万晋朝民风并不算宽松,灯节跟中元节庙会是唯二准许未婚男女在大庭广众之下携手而行的日子。 严清怡看灯看得有些厌了,便将目光投向玉液池。 湖边尚结了少许冰,湖心却是波光粼粼,被风吹着,荡起层层涟漪,涟漪映着明月的光辉与花灯的光芒,似是无数光点在跳动,极为好看。 这时前面传来男子轻蔑的声音,“女真一族要兵器没兵器,要计谋无计谋,就是凭借一身蛮力,能成得了什么气候?我爹就曾杀过数十女真人。” 声音有些熟悉,哪里听过似的。 严清怡探头,瞧见几个身影正朝这边走来,走得近了,看清楚是云楚青跟郭蓉,旁边另有两男一女。 而说话之人,额宽腮窄,一副倒三角的脸庞,两条眉毛长且浓,几乎要连到一起了。 原来竟是他! 那幕有意被她尘封的往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脑海里。 严清怡顿时感觉浑身发颤两手发抖,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死死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抛进这玉液池里。 七爷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低声道:“那是郭鹏的儿子,郭鹏年前立了大功升任为辽宁都司指挥佥事,为了显示皇恩浩荡,便将他家眷请了来。”说到此,顿了下。 还有一点,七爷猜测万皇后特意将郭蓉请来,是想看看严清怡的反应。 是否仍是跟以前那般不管不顾,得了理就不饶人。 可万皇后只字不提,七爷也不好擅自揣测。 严清怡根本没有听见七爷的话。 她怎可能不认识这人? 郭蓉的兄长郭进! 她死都不会忘记这张面孔赤红的带着酒气,眼底也是红的,牙齿上塞着丝韭菜叶子,满嘴的臭气。 他手里捏着一封信在她面前晃动,因为带着酒意,说话也含混不清,“大爷我向来怜香惜玉,今儿让我亲个嘴儿,我先把头一封信给你。” 不等她反应就朝她压下来,滴答着口水的舌头往她脸上蹭,而手一个劲儿地扯她衣襟 严清怡傻傻地站着,直到耳边传来高低不一的“见过七爷,严姑娘”,才回过神来。 木头人一般点点头。 云楚青诧异地看着她的神情,亲热地招呼声,“严姐姐,我们接着往那边去转转了。” 严清怡没应声,只觉得右手隐隐作痛,抬起手来瞧,只见掌心深深四个指印。 也不知道是几时掐的。 她用力摇摇头,挥去脑海中的过去。 七爷略带疑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严清怡勉强露出个笑容,“还好,就是有点累,想回去歇着。” 她没打算告诉七爷,毕竟那是她引以为耻辱,恨不得永远不记起的事情,而且前世已然过去,今生她与郭进尚无交集。 也永远不想再有交集。 七爷体贴地道:“那咱们快点走。” 牵着严清怡的手,加快了步子。 他们没瞧见的是,云楚青走出去不远,忽地回头瞧了瞧,低声问郭蓉,“你以前怎么得罪严姐姐了,我看刚出她盯住咱们的眼神可是凶巴巴的,恨不得要吃人似的,哪里来的那么大仇恨?”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9.第 149 章 ,感谢正版订阅,么么哒  这几个月, 严其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回到家总是吆五喝六的不说,还经常动手打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每次他回来, 大家都如临大敌,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现在有机会能脱离,严青旻却选择留下来。 薛氏也大为不解。 严其华却有点得意, 斜睨着薛氏,轻蔑地说:“听见了吧,自以为自个多贤惠,孩子们心里有数, 还不是觉得我这个当爹的靠谱?” 薛氏看向严青旻问道:“阿旻, 你真想留下来?” 严青旻低着头, “娘要照顾二哥,再加个我, 肯定非常辛苦。” 薛氏温柔一笑,“娘不怕苦, 只要你们能安安顺顺地长大成人,有什么苦的?” “可我”严青旻瞥一眼严清怡,“我想跟着长姐。” 他已经考虑得很清楚。 薛氏虽然性子好, 却没什么本事, 勉强能挣得糊口就不错了, 严清怡却不同, 她能卖花卖杏子, 这几天卖绢花也赚了不少银钱。 没有严青昊在身边,长姐肯定会供着自己继续读书。 而且,薛氏那头的亲戚多年不相往来,遇到什么事情也没有帮忙的,严家这边人丁兴旺,万一族中有个出头的,没准还拉扯他一把。 严清怡猜出几分严青旻的心思,淡淡道:“你可是想清楚了?真要决定了,也在上面画个押吧。” 指了和离书最左边的空白处,“写上你自愿跟着爹,再无反悔。” 严青旻察觉到严清怡语气中的冷淡,迟疑数息,研了墨,按照严清怡所说添了一行,同样咬破手指摁下手印。 当夜,严青昊兄弟搬到南屋的大炕上,薛氏则睡到先前严青昊的床上。 一夜无话,只严清怡隐约听到薛氏压抑着的哭泣声,却没说破。 第二天依旧早起生了火,让严青昊喝了热气腾腾的油炒面,又陪着他等到林栝前来。 与前两日不同,严青昊早早就回来了,眼底看着有些红,似是哭过的样子。 严清怡担心地问:“是磕着了,摔倒了,还是被林教头骂了?” 严青昊只是摇头,待到面前没人,才羞愧地说:“我憋不住,跟林大哥说了家里的事儿。” 还哭了一鼻子。 严清怡能够理解他。 再怎么样,严青昊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她若不是两世为人,又经过生离死别,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也会觉得天要塌了,也会找个人诉苦。 严清怡伸手拍拍他的手,“林教头说什么?” 严青昊道:“他比我更惨,他爹早先因病去世,他娘被人冤枉不得已上吊死了,他伯父把他赶出去,霸占了家产他去拜师学了一身功夫,三年前才来到济南府投奔他表姨,就是知府的夫人。” 难怪林栝总是一副冷冷清清不太爱搭理人的样子,身世凋零再加寄人篱下,有几人能高兴起来? 严青昊又道:“我跟林大哥说了想在南关大街附近租房子,他答应帮忙打听打听。” “能有他帮忙最好不过,等事成之后,你好生谢谢他。” 严青昊点头答应了,又问:“阿旻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愿意跟着爹,跟爹有什么好?林大哥说沾上赌,就不会有好下场。我跟娘早些离了他是对的可是,你怎么办?” 严清怡安抚地笑笑,“姐心里有数,能照顾好自己。”可严青旻就管不了太多了。 严其华与薛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和离了,并不曾惊动旁人。 没过几天,就是大年夜。 跟往年一样,薛氏辛辛苦苦准备了六道菜,包了一盖帘饺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过最后一个团圆年。 严其华喝了两盅酒,有些借酒发疯,扯住薛氏的袖子嚷嚷,“你后不后悔?要后悔,就好生伺候伺候老子,老子高兴了就留下你。告诉你,老子要发财了,以后要住大院子,买四个丫鬟,天天包饺子吃。早上吃蒸饺,中午吃水饺,晚上下油锅煎了吃。” 嘟哝完了,又拉扯着薛氏往怀里带。 薛氏甩开他,走进北屋。 严其华悻悻地回了南屋,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严清怡三人对着油灯在饭厅呆坐会儿,也各自散去了。 翌日清晨,严清怡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惊醒,发现枕边放了只红纸包,里面包着两枚铜钱。 是薛氏给的压岁钱。 严清怡笑盈盈地给薛氏拜年,又把严青昊兄弟俩喊起来,往西屋给张氏磕头。 张氏分别往严青昊与严青旻两人手里塞了枚铜钱,却对严清怡道:“你一个丫头,不像小子们要买鞭炮买板糖,拿着钱也没用,就算了。” 银钱还能没用? 难道丫头就不能放鞭炮吃板糖? 即便不买这些,还可以买丝线买头绳。 说的好像女孩子就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合该不吃不喝无欲无求,一文银钱都不能花。 不过,既然张氏这么说,也只能算了,难不成她还能动手从张氏哪里抢,或者躺在地上打着滚儿要钱? 严清怡笑笑。 出门的时候,听见孙氏在身后嘀咕,“二房倒是得了意,仗着生了两个小子,什么东西都得双份儿的。” 想必严清芬跟严清芳也没能拿到压岁钱。 张氏倒是公允,将孙女儿一概不放在眼里,可孙氏的眼皮子却真低,就只两枚大钱,至于不忿成这样? 如果孙氏知道薛氏要带着严青昊离开,肯定会乐得合不拢嘴。 只不知严其华会不会娶胡寡妇过门,如果再带上那个田二胖,嗯,估计会有好戏看。 严清怡幸灾乐祸地笑,又带着弟弟们往府学胡同去给袁秀才拜年。 经过小仓时,忽觉严青昊扯了扯她的袖子。 侧头去看,严青昊朝旁边努努嘴,“胡同口那个穿灰蓝棉袄的就是田二胖。” 严清怡望过去,果然名副其实,长得胖乎乎的,个头也高,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些。模样也不差,鼻子和嘴很有几分神似严其华。 是严其华的种,没错的。 他身边站了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应该就是后街上的胡寡妇。 胡寡妇生得细皮嫩肉,嘴有些阔,眼距也宽,算不上貌美,却勾人。身体很丰满,跟孙氏差不多,却有一把细腰。 这会让正歪着头跟个男人说话,说话时,双唇不自觉地嘟起,红艳艳的,让人恨不能扑上去亲一口。 严清怡暗叹,难怪能勾引到人,确实有这个本钱。 胡寡妇察觉到严清怡的目光,回视过来,立刻认出了他们,脸上挂着笑,袅袅婷婷地走近,“是三妞吧,生得可真俊俏。” 严清怡笑盈盈的,步履轻快地从她身边经过,就好像眼前没有这个人,也没人说过话。 胡寡妇神情僵了僵,撇撇嘴骂道:“神气个屁,以后有你的好看,”旋即又绽出笑,自言自语道:“他说的真没错,调~教好了是能卖出个好价钱。” 田二胖目睹这一切,气冲冲地蹿过来,“娘,看我过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胡寡妇脸一沉,拦住他,“急什么,以后有得是机会。再说,那个大的千万不能碰,要是磕着碰着,到手的银子就飞了。” 田二胖听到似懂非懂,撸着袖子道:“今儿先放他一马,等回了府衙,我也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爹养。” 因是过年,人们图个好意头都收敛了脾气,严家也过得无风无浪。 等过完上元节,年味就渐渐淡了。 严清怡把先前剩下的六枝绢花找出来。 说起来,这六枝并不差,只颜色素净了些,一对鹅黄色的忍冬花,一对浅紫色的丁香花,再加一对浅粉色的木芙蓉。 都是不起眼的小朵,严清怡为了出彩,做的时候便格外经心。 但因过年,大家都爱喜庆的,毫无疑问地把这些剩下了。 严清怡挑个只精巧的木盒,底下先铺层黑色姑绒,再把绢花顺次摆进去,叫来严青昊,“跟姐去趟南关大街,我把这几支花送人。” 严青旻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立刻道:“我陪姐去。” 严清怡笑笑,“外头冷,让阿昊去,你在家里看书。虽说不去先生那边,可每天还是要读书写字,不许偷懒。” 声音轻柔,却明显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严青旻只得坐下,眼睁睁地看着严青昊欢天喜地地跟了出去。 严清怡去得是上次的李家。 她本打算到水井胡同或者文庙街跟李家人来个偶遇,没想到先后几次都扑了空,干脆径直上门了。 跟上次一样,仍是用六文钱请门房叫桂圆。 桂圆还记着她的情,没多大会儿就出来了,见到严清怡眸光一亮,“你这样打扮挺好看的。” 严清怡穿的是先前用薛氏的衣裳改的,料子好,式样好,自然增色不少。 “姑娘就会打趣人,”严清怡赧然地笑笑,取出盒子,“这是我最近做的,两支木芙蓉给二姑娘,两支紫丁香给三姑娘,那两支忍冬花请姑娘上京的时候带给何姑娘。” “你的手艺又精进了,”桂圆接过赞一句,“我替你送进去可以,但我们姑娘没打算去京都,一年半载的恐怕见不到表姑娘。” “这样啊,”严清怡略有些失望,随即笑笑,“我前阵子做了个梦,梦见你们阖家搬到京都去,我记着何姑娘上次赏我那些银两,没什么好还礼的,就赶出来这些绢花。要不姑娘先收着,如果上京的话就代我送给何姑娘,若是不去,姑娘就留着戴。” 桂圆笑道:“这是给表姑娘的,我怎能昧下,总之我先替你收着。你要是得闲,就再帮我做几支鲜亮点的,像上次的月季花就很好我不让你白做,会照价给你钱。” “姑娘说笑了,这又没什么本钱,就是费点工夫的事儿,说什么钱不钱?我一定经着心做,尽快送来。”严清怡爽快地答应,挥挥手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我是梦见李家老爷高升了” “是哪个在你面前胡吣?”薛氏情急,竟然脱口说出粗言。 严清怡追问:“是真的吗,爹真给我喂了炒黄豆?” 薛氏道:“怎能可能是你爹?你那天倒是真吃了豆子,也不知哪个缺德的喂给你,好在你命大,眼看着没气了又给缓了过来。” 严清怡平静地说:“可我在梦里看见的就是爹。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穿件绣着大红鲤鱼的衫子,裹着鹅黄色包被,躺在现在大伯母的东屋,爹穿一身靛蓝色裋褐,前襟上绣了道绿色的水草纹会不会神仙托梦?”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第 150 章 青柏看着七爷脸色,很是意外。 以往七爷也曾怒气冲冲的来到黄米胡同, 可离开的时候唇角都是藏着笑。这一次, 来的时候板着脸, 走的时候脸色更黑, 好像还带着一丝窘迫或者尴尬? 是严姑娘又开罪他了? 不太可能, 而且绝无可能! 七爷对严清怡的心, 青柏最清楚不过。 只要严姑娘不是作奸犯科谋反叛乱,七爷便不会真的跟她置气。 可现在 青柏觑着七爷神情,默默朝青松施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稳着点驾车,别遭受池鱼之灾。 七爷上了马车坐定, 低头瞧见手里攥着的荷包, 心头气血翻涌。 没想到世间真有如此不懂三纲五常之人, 为人子女的竟会对亲生的父亲心生爱慕! 作为宗室家中的一员, 七爷深知, 其实皇家里的丑事最多。比如前朝的孝宗皇帝曾淫戏过自己的表姑, 再往前的惠宗皇帝强占了自己的儿媳妇。就是本朝, 极受后人景仰的太宗皇帝,也曾经觊觎过朝臣的家眷。 这些固然与伦理不符, 但在血缘上并无可指摘之处。 而云家简直是不知廉耻匪夷所思。 难怪云度带着妻小都躲到榆林卫,独独留下这个女儿。 原来她是如此地丧心病狂! 她恋慕她爹,虽然有违纲常, 七爷可以当作不知不去计较, 可她不该欺负严清怡孤苦无依, 而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真把严姑娘当成了软柿子捏? 想到此,七爷厉声对青柏道:“往后多留心忠勇伯府的云姑娘,看看她平素都做些什么。” 青柏吓了一跳,连忙应是。 七爷性子清雅淡泊,只要不涉及严姑娘,极少表现出明显的喜怒哀乐。 而这次,竟然丝毫不加掩饰。 想必是云家姑娘招惹到严姑娘了。 青柏不由为这位素昧平生的云家姑娘捏了把汗。 一路沉默着走到神武门,七爷突然又道:“不着急回去,先到太医院跑一趟。” 青柏忙扬声对青松说了句。 太医院位于承天门外,跟神武门一南一北。 青松掉转马车往东走,再往南边拐过去,驶得约莫两刻钟到了太医院。 当值的太医们听闻七爷到来,忙不迭地放下手中活计,上前行礼。 七爷直入主题,解开荷包系带,掏出里面的碎瓷片问周医正,“碗壁上许是涂过药,能不能分辨出是什么东西?” 周医正拿着碎片翻来覆去地看,又凑在鼻前闻了闻,再用手抹两下,对在太阳底下仔细瞧了片刻,迟疑着问:“这上面有东西?” 七爷不答,又问其他人,“你们看看?” 众太医传着瓷片相继看了看,俱都摇头,“没见到有异样之处。” “好,没事了,有劳诸位。”七爷复将碎瓷片装进荷包里,朝周医正挥下手,阔步离开。 坐进马车后,才重重地叹一声。 时候太久了,连太医也瞧不出有涂过药的痕迹,就是拿到云楚青面前,她也未必能够承认。 只能再想其它办法。 思量间,马车已经驶进神武门。 小郑子正站在和安轩门口翘首期盼,瞧见七爷脸色,憋在肚子里的许多话都没敢说。等七爷坐定,先沏上热茶,又觑着七爷脸色,把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写出来的大字呈过来。 七爷自幼跟随翰林院的方学士读书,也学了方学士尚文的性子,在品鉴别人字迹或者诗词时,总是要静下心,先摒弃心中杂念,而不会带着情绪。 七爷喝两口茶,定定神,开始翻看着字纸,边看边指出那几个写得好,又挑出不足的地方。 小郑子站在旁边受教地答应着。 等二十页大字看完,七爷面色平缓下来,再抿一口茶,赞道:“有长进,再多用点工夫,往后就可以写请帖了。” 小郑子咧开大嘴,问道:“那我能不能当上管家?” “不能,”七爷毫不客气地回答,“你呀,还得多历练几年,什么时候能跟范大档似的喜怒不形于色,就差不多了。”说罢,起身走进书房。 他上午画了一半的画作仍然铺在长案上。 虽然只有个简短的轮廓,画中人的衣饰和面貌都模模糊糊的,未曾仔细雕琢,可从动作仪态上已经能够隐约看出严清怡的影子。 七爷心中戾气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绵绵柔情。 先前,她扑在他怀里说不想哭,不能整天哭唧唧的,可提及当年,她如何怜惜云家姐弟,如何照拂他们信任他们,又是如何听到丫鬟的谈话,尤其谈到得知碗里面下得是腌臜药时,泪水仍是汩汩而下。 然后,她抬手环在他腰间,抽泣着说:“她这样害我,七爷却还对她笑?” 这是她第一次在肢体上对回应他,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委屈抱怨的语气跟他说话。 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开始接受他,不再排斥他? 想到这个可能,他如置身云端,满心尽都是欢喜,忍不住就把她搂得更近了些。 她温软纤细的身体紧贴着他,如墨的青丝散发出清淡的茉莉香,细细的声音有些娇也有些糯,便是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那一处骤然挺立起来。 心慌意乱中,他赶紧松开手臂,逃窜般夺路而逃。 也不知严清怡察觉没有,会不会因此而低看他,或者不让他再往黄米胡同去? 七爷既有些羞愧,也有觉得欣喜。 他性子淡泊,加上饮食清淡,以前从来不曾有过这样请难自抑的时候,也是头一次感受到对姑娘家有强烈的向往和需要。 想与她唇齿相依抵足而眠,然后重塑一个她,重塑一个他,她中有他他中有她。 想起将来可能有的生活,七爷忍不住弯起唇角,提笔继续那副未完成的画。 趁着七爷作画的工夫,小郑子偷偷问青柏,“七爷中午在哪里用的饭,用了什么饭,用了多少,吃的合不合意,要不要再吩咐厨房做点儿?” 一连串的问题。 青柏只知道是在黄米胡同吃的,至于其它,是一问三不知,遂笑道:“七爷都要开府成亲了,饿了自会吩咐饭食,冷了也能够自己加衣,郑公公不必处处考虑得这般细致。” “你懂什么?”小郑子不高兴地说,“我跟在七爷身边快十年了,要不是我这么经心伺候着,七爷还不知多受多少苦?你才来”转念间,想起七爷自从习练吐纳功夫,身体的确强健许多,也不必天天熬药了,未出口的话便生生咽了下去。 青柏素知他的脾气,并不计较,笑道:“咱们是一样的心思,都巴望七爷好。七爷另外吩咐了我差事,我先走一步。”朝小郑子拱拱手,大步离开。 小郑子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伺候七爷,不经心怎么成?粗人一个!”转身回屋,往书房里探探头,见七爷仍在专注地作画,蹑手蹑脚地进去,往火盆里加了根炭。 七爷这一画就是半下午,直到暮色降临才放下画笔。 而画中人,已经穿了雨过天青色的褙子湖绿色罗裙,乌黑的长发也绾成了圆髻,只余下那张让他心动的面容尚未呈现出来。 今晚好生歇一觉,养足精神,明天趁热打铁把严清怡的相貌添上去,再略作修饰就可以完工了。 吃过晚饭,七爷由小郑子陪着在院子里溜达几圈消了食,随意地看了两本书,便上床安置。 谁曾想,夜半时分竟然醒了,而身下黏稠一片,粘在腿上好不难受,可又羞于唤人,只得借着帐外朦胧的灯光,寻到鞋子趿拉着下地去找。 小郑子警醒得很,听到內间有动静,急忙进来察看,正看到七爷在翻腾衣柜,忙挑亮灯烛问道:“七爷找什么,我来。” 七爷不自在地说:“替我寻条亵裤出来。” “临睡前不是刚换过?”小郑子讶异地问。 七爷爱干净,便是在这寒冬腊月,每隔两三天都会泡一次澡换一次衣裳。 今天正好是沐浴的日子。 七爷恼道:“啰嗦!” 小郑子连忙闭住嘴巴,指着衣柜道:“七爷的外衫都在上层,中衣在下层,袜子在左边抽屉,腰带在中间的抽屉,荷包香囊等小物在最右边的抽屉。”说罢,弯身找出条米白色细棉布亵裤,问道:“我先在火盆旁边烤一烤,等暖和了,七爷再穿。” “不用,”七爷劈手夺过,进得帐中,悉悉索索地换了,将褪下的亵裤卷好,递给小郑子,“与先前的一道送去洗了。” 小郑子应一声,又问:“七爷要不要喝口热茶?” 七爷没好气地说:“不用,不渴,你赶紧出去吧。” 小郑子把灯烛复又调暗,又看了看火盆的炭,觉得凡事妥当了才悄没声地掩门出去。 七爷轻轻转过身。 怎么就做了那样一个梦? 好像是在汤泉里,四周热气氤氲,严清怡在水里挣扎着喊救命,他忙不迭地跳下去。 她身上只穿件纱衣,纱衣浸过水,完全敷在身上。 他本想牵着她的手往岸上走,她却张臂抱住他不放,如山峦般起伏的曲线紧贴着他他脑子“嗡”一声,就醒了。 七爷怅惘地叹口气,如果不醒就好了 前半夜七爷睡了个香甜的好觉,而后半夜却是辗转许久才合眼。 第二天直到天光大亮还没醒。 青柏昨天安排好了人手,正打算跟七爷禀报,小郑子拦住他,“七爷昨夜没睡好,眼下仍睡着,等醒来还得吃饭,你不如过上半个时辰再来。” 青柏随口问道:“怎么没睡好?” “好端端,突然起来换裤子,以前可从来没这样。” 小郑子是阉人,又打小跟着七爷,还不曾有过这种情况,青柏却是一听就懂,笑呵呵地说:“早知道,就该把婚期定在三月。” 小郑子翻着白眼道:“三月哪儿来得及,院子还没正经收拾呢,依我看,六月里也太早了,而且天气热,倒不如过完中秋节,天气凉快了再成亲。” 两人正说着闲话,忽见一个小火者进来禀道:“司礼监范公公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第 151 章 感谢正版订阅,么么哒  薛氏道:“怎能可能是你爹?你那天倒是真吃了豆子, 也不知哪个缺德的喂给你, 好在你命大, 眼看着没气了又给缓了过来。” 严清怡平静地说:“可我在梦里看见的就是爹。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穿件绣着大红鲤鱼的衫子, 裹着鹅黄色包被, 躺在现在大伯母的东屋,爹穿一身靛蓝色裋褐,前襟上绣了道绿色的水草纹会不会神仙托梦?” 薛氏如遭雷殛。 严清怡抓周那天穿的衫子,是她刚得知有孕之后费了两三个月的工夫才绣成的。为了鲤鱼身上深深浅浅的红色,她花了十几文钱特地到文庙街选的丝线, 惹得张氏好一个不快。 严其华那件裋褐, 是他摘杏子不小心被枝桠划破一道口子, 为做掩盖, 她才绣的水草纹。 当初怕张氏知道, 严其华拦着她不许把严清怡噎着的事情说出去, 知道的人并不多。 时过境迁, 薛氏再没提过此事,严其华也绝无可能告诉严清怡。 而严清怡才刚一岁, 还没断奶的娃娃能记得住什么? 可她竟说得真真切切丝毫不差。 难道真是神仙托梦? 这世间又哪里来的神仙? 严清怡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道:“因为我是个闺女,身体不好时常生病, 祖母嫌弃我请郎中花费大, 虽然都是娘的私房银子, 爹仍然生出这个念头我还梦见三岁那年冬天,爹带我去升仙桥,趁人多拥挤,丢下我走了。” 这事儿也是有的。 薛氏在家除尘照看严青昊,严其华到小仓置办年货,带了严清芬和严清怡两人同去,归来时却只有严清芬一人。 严其华说,严清怡不听话四处乱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提着东西又领着严清芬不方便,先把严清芬送回来再去找。 不等严其华出门,严清怡被二郎庙的郭大叔送回家来。 薛氏还记得郭大叔的话,“小丫头老老实实地站在升仙桥桥墩子旁边,不哭也不闹这孩子,别看不爱说话,心里都明白着。” 尘封已久的往事猛地被揭出来,薛氏不敢相信,又消除不了心底的疑惑。 严清怡自小就乖巧,只要出门总不离她左右,要说严清芬乱跑还有可能,严清怡是绝对不会的。 可严其华毕竟是亲生的父亲。 虎毒不食子啊! 严清怡见薛氏沉吟,轻轻说声,“我先去给阿旻买笔。” 出得门口,没走近路,而是特意绕了个弯儿,从胡同另一头出去。 自家的木匠铺子门上挂着锁,可见严其华并不在,也不知他得了那几百文银钱去了哪里。 隔壁吴家的炒货铺子倒开着门,吴大叔拿把大铲子正炒南瓜子。 严清怡稍站片刻,待吴大叔停手,上前买了二两南瓜子,问道:“吴叔可知我爹往哪里去了?今儿天冷,我娘惦记着,让我爹早点回家暖和暖和。” “你爹一早跟黄任贵出去了,”吴大叔看着面前俏生生如桃花般娇美的小姑娘,眸中露出些许怜悯,“孩子,你长点心吧,你爹最近没少往黄任贵跟前凑那可不是什么良善人。” 黄任贵? 严清怡迟疑着问:“就是儿子在监牢当狱卒的那个?” “就是他,把闺女送给李老爷之后就发达起来了,整天耀武扬威的。那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爹也不知咋想的,跟他们搅和到一起干啥?” 严清怡想起严其华平素盯着自己那副假装和蔼的面目,无端地生起一种猜测,又问道:“李老爷在府衙任什么官职,今年多大年纪了?” 吴大叔摇摇头,“什么官职我不知道,反正见过的都说他年岁不小了,头发都白了大半。也是造孽啊,十四五岁的闺女往老头子身边送。” 严清怡顿时想起东坡居士写给子野的名句——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枝梨花压海棠。 可张子野总算是才高八斗的名士,这位李老爷 不由讽刺一笑,“兴许李老爷气度高华风流倜傥,两人各取所需,也挺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个清冷的声音,“李丰显,年五十有二,司狱司的司狱,从八品。” 严清怡蓦然回头。 面前站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穿身靛蓝色裋褐,身材高且瘦,脸庞也瘦,显得那双眼眸格外明亮幽深,这幽深里分明还含着丝轻视,“司狱是个肥缺,掌管着好几处监牢。” 难怪黄任贵的儿子能当上狱卒。 原来李老爷就是主管的头头。 狱中被羁押的犯人怕被苛待,少不了花费银钱去打点,倒真是个肥缺。 黄任贵这女儿卖得值,卖得值啊! 严清怡微微一笑,颔首道:“多谢告知。” 跟吴大叔告别,复往前行。 林栝情不自禁地看向她的背影,身姿笔挺,肩膀平直,步伐不紧不慢轻盈舒缓,虽然穿着粗布厚棉袄,却格外地显出纤细的腰身来。 下身穿着湖水绿的八幅罗裙,裙摆间或被风扬起,她脚上墨绿色鞋子时隐时现,像花丛中翻飞的蝴蝶。 在大街上,极少见到这般端庄而不失优雅的姿态,也极少见到八幅罗裙。 这好像还是十几年前时兴的样式。 印象里,他的娘亲就有条颜色样子都差不多的裙子。 那年冬天,扬州好像格外冷,娘亲穿杏子红的袄子披灰鼠皮斗篷,牵着他的手走在花园的石子路上,小径湿滑,娘亲却走得从容淡定,一边指着路旁翠竹轻声细语地说:“雪霜徒自白,柯叶不改绿,竹凌冬不凋虚空有节,所以又叫冬生草。” 娘亲爱竹,学其刚直的气节,也死在名节上。 距今已有七年。 而昔日的情景却始终清清楚楚地记在脑海里。 所以,当他看到身形相似的女子,就不由自主地走近前来,不想听到了那番话。 打听衙门里油水丰厚的李丰显,还说各需所需是好事,难不成她也贪图富贵,想去伺候足可以当她祖父的李丰显? 真正可惜那副好仪态了。 林栝自嘲地笑笑,买了半斤葵花子,正要离开,却见适才那女子竟停住步子等在路边,似乎正是要等他。 林栝心生疑惑,却坦然地迎上前。 严清怡微微屈膝福了福,“适才听小哥言谈,像是对府衙很熟悉,不知府衙有几位李大人?” 有几位李大人? 这是觉得李丰显年纪太老,又要打别人的主意? 林栝再掩藏不住内心的鄙夷,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道:“除了刚才的李丰显,另有位李兆瑞,是正五品的同知,时年三十八岁,月俸纹银十四两;还有位李万路,在兵房任典吏,时年一十九岁,月俸大概一吊钱,这后一个想必你看不上吧?” 严清怡听得认真,本是颇为感激,听到最后一句,猛地醒悟到什么,顿时怒了,“枉为男子竟是一副小人心肠?” 她年岁小,身量比林栝矮许多,需得仰着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眸。那张精致如画的小脸便完全呈现在他的面前。 眉似远山长,目若秋水静,因发怒,白皙的肌肤蕴着霞色,就好像初春枝头绽放的桃花,娇艳柔嫩。 林栝心头震了下,方才他没仔细看,这下倒看了个正着,没想到她长得这么漂亮,穿这粗布衣裳却是简陋了,如果换上锦衣华服还会更美上几分,足可以在内宅争宠了。 难怪心气儿高。 林栝轻蔑一笑,扬长而去。 严清怡狠狠地瞪他两眼,回转头仍是往小仓去。 虽说这人心思不正,可总算说出了她想要的消息。 她之所以打听姓李的,是想知道南关大街住的那两姐妹是什么人。 何若薰跟她们以表姐妹相称,应该是非常近的亲戚。想来,李家姐妹应该是李兆瑞李同知的女儿了。 后来,好像李兆瑞升任京官,这姐妹俩跟着去了京都。 她记得有次花会,好友魏欣曾远远地指了李家姑娘说:“是何若薰的表妹,刚从济南府进京,那两姐妹都抢着嫁到何家去,在家里明争暗斗不说还三天两头往何家送吃食、送鞋袜,何夫人头疼得要命。” 魏欣的娘亲,父母健在儿女俱全,时不时被人请了去当全福夫人,不管在勋爵还是新贵圈里都很受人欢迎。 所以,魏欣的消息非常灵通。 只可惜,何夫人哪个都没要,而是另挑了个家世极普通的女子。 她回家后,跟娘亲苏氏提起此事,苏氏嗔道,“小小年纪做个诗画个画儿,干什么不好,偏要学别人说闲话,传出去怕不被人指指点点?” 她嘟着嘴道:“没跟别人说,就我跟阿欣两人,以我们俩的交情,哪里会传到外头?” 刚说完,二哥罗雁回撩了门帘进来,“阿梅跟谁的交情好?我今儿倒是认识了一个刚从宜春进京的朋友。” 罗雁回所说的朋友就是陆安平。 陆家与李家应该是同一年进的京。 可到底是哪年来? 这是她的长女,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是她忍着苦忍着累养大的孩子。 她那么乖巧,那么懂事,会贴心贴肺地冲着她笑,会知冷知热地帮她分担家务。 这么能干又省心的女儿,严其华怎么舍得卖出去? 可他又怎会不舍得? 薛氏呆滞的双眸终于有了生气,又充满了怒火,狠狠地骂一声,“他敢?”伸手将严清怡拉起来。 严清怡这才真正放了心,俯在薛氏膝头哀哀地哭了。 薛氏抚着她的发髻,只觉一阵阵酸楚,也跟着落了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2.第 152 章 感谢正版订阅,么么哒  经过灵堂之争, 让幼子改姓已无可能, 薛氏又担上气死长辈的罪名, 只得打落牙齿肚里吞。 而孙氏则在料理完祖父的丧事后, 终于生了个儿子严青贵。 严清怡颇有些怀疑严青贵是谁的儿子, 可严家兄弟相貌酷似, 并没有谁对此提出质疑。 喜事多少冲淡了丧事的悲哀。 守完一年孝,严家三房迫不及待地要分家。 孙氏仗着是长房要伺候老人,且跟严其华有那么点私情,不要脸地把各样东西都往自己屋里划拉。 严其华跟老三严其宁却也是个不肯吃亏的,坚持不让。 三兄弟争执不休, 最后请府学胡同的老秀才按官府律例分了家。 严家本就不太富裕, 给祖父治病花去不少, 又连接办了丧事和喜事, 最后分到各家的财物寥寥无几。 薛氏却很高兴, 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嫁妆又变卖了些, 添置了锅碗瓢盆等物, 总算能够把日子过下来。 分家时,严清怡刚五岁, 小小年纪已懂得照料弟弟,又体恤薛氏辛苦,但凡能自己做的事情从不麻烦大人。 她既是个得力的, 严其华终于打消了抛弃她的念头, 只是严清怡心里始终绷得紧紧的, 不敢有半分懈怠。 夜深人静时,会想起前世,想起喜爱深衣广袖俊朗如皎月的父亲,想起擅长弹琴优雅似玉兰的娘亲,想起因首饰不合心意而置气的姐妹们。 再世为人近十年,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已渐渐尘封,忘不了的却是家败后的凄惨。 潮湿阴暗的监牢里,她听见隔壁二哥发疯般叫喊,“陆安平,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小人,是我眼瞎看错了人,你给我记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又听见父亲低沉的劝阻,“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再者,他也不过是听人之命罢了。” 陆安平是二哥罗雁回的知交,两人跑马认识的,一起听过小戏喝过花酒,一同跟街头混混闲汉打过架,还在罗家住过三个月。 罗雁回曾经在罗雁梅面前提过陆安平,说他是个益友,不但为人仗义,还多次劝诫他刻苦上进莫要惹是生非。 父亲见过陆安平之后,评价此人是春风沂水般的人物。 可就是他一条条一项项地揭发罗家罪行,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四页纸。 思及以前,严清怡恨得牙根痒痒,真想扒开陆安平的心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又想问他一句,“当初他在罗家吃的饭都喂了狗了?” 可也只是想想。 济南府离京都千里之遥,别说她一个小姑娘去不了,即便能去,又该怎样接近罗阁老的家人,怎样提醒他们?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都不会凭空相信陌生孩童的话。 更何况,她现在担了别人的名头活着,又得薛氏呵护照顾着长大,总不能因为前世的事情而至今生的娘亲于不顾。 至少得把两个弟弟教养好,让薛氏后半生有靠。 *** 不管是二哥的出现还是郭大叔的离开,对于严清怡来说,都只是平静水面上落下的一粒石子。涟漪荡过之后,很快归于平静。 严清怡仍是每天卖杏子,却再没遇到过出手阔绰的贵人,每篮卖出三五文钱已是不错。 没几天就到了六月初二,严清怡十一岁的生辰。 薛氏自觉花在两个儿子身上的精力太多,愧对长女,便打定主意要好好替她过个生日。 早早起来擀好面,就去喊严清怡起床。 家里的两间房,都里外隔开了,西边这间靠北墙隔成厨房,南屋则放了一张四方桌,布置成小小的饭厅,也用来待客。 东边这间,南屋对着院子,是薛氏与严其华的卧房,北屋住着三个孩子。 考虑到男女有别,就在中间拉了道帘子。 严清怡年纪大,睡在外面。 窄窄一张木床,床头有只矮柜放东西,另外床底塞了只柳木箱子。 就是严清怡所有的家当。 薛氏进来时,严清怡已经醒了,正窸窸窣窣地穿衣裳。 上面是杏子红的短衫,底下则是月白色罗裙。 是严清怡自己做的。 前世,她七岁开始拿针,十岁学着裁衣,等到议亲的时候,穿戴出去的衣裳曾得不少夫人夸赞。这世,一来没有时间,二来要藏拙,短衫跟罗裙都极简单,只在衣襟跟裙摆处绣了几片翠绿色的竹叶。 饶是如此,薛氏眼前也是一亮,赞道:“好看,这才有个姑娘家的模样,以后就这么穿来,娘教你梳头。”牵着她的手到了南屋。 南屋比北屋亮堂许多,靠墙摆了妆台,上面放一架尺许见方的铜镜。 薛氏将严清怡头发散开,一缕缕地梳顺,“都是大姑娘了,以后多练练针黹女红,学学梳妆打扮别在外头跑了我手头还有两只镯子一只钗,值个二三十两银子,维持家里生计绰绰有余,就是给你置办嫁妆也是富余的。” 镜子里,薛氏目光温婉动作轻柔。 严清怡吸口气,悄声道:“留着银子给阿旻读书,还有阿昊,以后成亲还得再起几间房屋。” 薛氏叹一声,略显粗糙的手虚点着她脑门,“小小年纪心思怎这么重?他们两个都是男儿,好男不吃分家饭,需要什么让他们自个挣。你是姑娘家,应该娇养着” 话语一哽,竟是说不下去。 严清怡明白薛氏的意思。 她如今十一,及笄后很快要出嫁奉养公婆侍候夫婿,真正的好时光只有这短短的三五年。 如果能嫁到个忠厚人家还能过得安稳,如果所嫁非人严清怡莫名有种直觉,薛氏应该知道了严其华跟孙氏那点子事情,否则不会突然这般伤感。 可知道又如何,自己没有舅舅,两个姨母又离得远,闹出来也没人给薛氏撑腰,反而更是开罪了祖母以及严家人。 只能继续装聋昨夜地过日子。 默默叹一声,严清怡仰起小脸商量,“前两天看到小仓那边卖绢花,拳头大的一朵能卖两文钱,小点的三文钱两朵,我想去绸缎店挑些碎布头也做了卖,顺道练练针线活儿反正本钱有限,要是卖不出去就自己留着戴,娘说好不好?” “你都说了这些个好处,我岂能拦着你不让?”薛氏不假思索地应了,伸手揽住严清怡肩头,眼中泪光点点,“要是娘能担起这一家的职责来,也不至于让你你刚分家时,我忙得顾不上做饭,你还够不到灶台,踩着凳子去做饭,摔了个大跟头,硬是一声都没吭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有你这么个懂事的闺女。” 严清怡歪着头打趣道:“娘是想让我在地上打着滚儿要新衣?” “你呀,”薛氏终于露出笑颜,伸手在眼角抹了下,“我去煮面,你叫那两个懒蛋起床,都大天亮了。”说罢,掀了门帘出去。 严清怡将桌上梳篦等物收拾到妆盒里,眸光无意识地落在铜镜上。 镜中的女子皮肤嫩白如同刚掰开的鲜藕,眼睛明亮得仿似天上的星子,而小巧的双唇宛若春日枝头盛开的桃花瓣,粉润柔软。 这一副容貌尤胜过她前世。 前世的娘亲出身名门,也把她往温婉贤淑里教,家里专门请了女夫子教授姐妹三人琴棋书画经史子集。 这世她生在寒门,先前受过的教导犹在耳边,却更多了些坚韧与刚强。 正思量着,就听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撩起,严其华阔步而入。 见到严清怡,严其华眸中露出明显的惊艳,愣了下才恍然道:“哦,今天你生日,过完今天就满十一了吧?” 严清怡心怀警惕,答声“是”,恭敬地福了福,快步离开。 严其华瞧着兀自晃动的门帘,突然就笑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此话当真不假,不知不觉中,自家闺女竟出落成小美人。 与薛氏当年不遑上下 记得他初见薛氏是在曹家巷。 他打巷口路过,正见薛氏从座清雅气派的三进宅院出来,差不多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穿条丁香色罗裙,身姿窈窕而轻盈,墨绿色的绣鞋蝴蝶般在罗裙下舞动 他看得移不开眼。 跟他一道打短工的曹元壮道:“傻了吧,这可是薛老儿的掌上明珠,以后是要招赘的你不像我家里就兄弟两人,要是能当个上门女婿不错,薛家这宅子还有这姑娘都是你的了。” 他立时心动,怎奈爹娘死活不同意,只得一拖再拖,终于等到薛老儿松了口。 只可惜,那宅子竟然早被薛老儿变卖出去,但薛氏的陪嫁却着实丰盛,足足三十六抬,是涌泉胡同的头一份儿。 更重要的是,有一抬嫁妆是书,差不多四五十本。 虽然他自己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但他媳妇儿却是认字的,还有这许多书做陪嫁。 涌泉胡同诸人谁看了不眼热? 薛氏相貌好品行好脾性也好,成亲这十二三年,除去因严青旻改姓之事闹过,再没发过脾气,连大声吵嚷都没有。 如今,又给他生出这么个貌美闺女。 前街上黄任贵的闺女还不如严清怡漂亮,被府衙李老爷看中抬回去当了小妾,黄家从此吃香的喝辣的不说,他那个连五根手指都数不清楚的傻儿子也到衙门当了小卒,天天趾高气扬地抖威风。 要是严清怡能有这造化,他严其华不也就成了官老爷的老丈人? 街坊邻居见到他,人人都得喊一声“严老爷” 严青昊今年九岁,已经开始跟着严其华学木匠,严青旻八岁,严清怡做主,去年送了他到府学胡同的老秀才家中学认字。 读书才能知事明理,分辩善恶,不至于结交损友被人哄骗了去。 严清怡眼窝一酸,又想起净心楼那人揶揄又不失爽朗的声音,“七爷不赏,小爷我赏。” 以前他就是这样的性子,经常捏着她的脸颊道:“阿梅,你想要什么尽管吱声,娘不给你买,哥给你买。” 她前世的名字叫做罗雁梅。 他是她一母同胞的二哥,叫做罗雁回。 他说到做到,但凡市面上有什么吃的用的玩的,只要他看上眼,就会买了送到她房里。 对她出手大方,对朋友也掏心掏肺。 可就是曾经跟他称兄道弟的所谓朋友,害得他们罗家家破人亡 严清怡沉浸在往事中,忽觉手臂被人推了下,却是薛氏。 薛氏慈爱地看着她笑,“昊哥儿跟旻哥儿不用你操心,再过七天是你生日,十一岁就是大姑娘了,该好生打扮起来。” 严清怡下意识地先觑着严其华脸色,见他面上并无异样,才低头瞧自己身上鸦青色裋褐,笑着应道:“我做条裙子,给阿昊裁件衣裳,爹爹也该添新衣了。” 薛氏见严青昊身上衫子已有些紧,严其华的褂子也破旧的瞧不出先前的颜色,遂满口答应:“也行,那就都做。” 从荷包掏出一把铜钱,数了数递给严清怡,“这是三十文,你爹跟弟弟他们用一匹,你做衫子跟裙子各半匹就够,要是余下钱,你看有好看的绢花就买两朵带。” 严清怡推辞不要,见薛氏极是坚持,只得收了。 严清怡自打有了弟弟,就开始穿短衫裤子。一来方便,不管是在家里干活还是在外面走动,打扮成童子总比姑娘便利;二来省钱。她穿衣裳轻,等穿小了基本还有七八成新,严青昊能够接着穿,可等轮到严青旻时,衣裳就得打补丁。 好在严青旻懂事,从不曾因为穿旧衣吵闹。 这般下来,每年单是衣裳就能省下十几文钱。 商议好此事,严青昊帮助薛氏收拾了饭桌子,严其华则架起梯子上树。 杏子正当时,成团成簇地点缀在绿叶中,底下的尚有些青绿,枝头的已然尽红,金灿灿得惹人心喜。 严其华不用剪刀,直接伸手掰,不一会儿摘下来十余只,装了一竹篓。 严青旻心疼地说:“爹,别摘了,留着长姐到外头卖。” 严清怡揽着他肩头笑道:“今天不卖了,咱们摘着自个儿吃,熟透了的杏子挂不住,夜里起风掉下来,白白摔坏了再说,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一天能遇见两回贵人。像大勇他们,在外面蹲一天也卖不出去多少。” 严青旻最信服长姐,况且她说的也是事实,街上熟透了的大杏子才两文钱一斤,长姐能卖到十几文钱。 春天里,大家都摘了玉兰花卖,也独独长姐卖得最好。 少顷严其华从树上下来,严清怡舀一盆水将杏子洗了洗,摆在碟子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3.第 153 章 感谢正版订阅, 么么哒  家里的男人都不会碰针线笸箩, 只除了薛氏。 严清怡特地叮嘱她, “娘,那些花样子都是我费心画的, 你可别往外借。” 薛氏笑着应了,“放心吧, 你不说,谁知道你有。” 说来也是, 以前严清怡都是穿裋褐, 这两个月才开始穿裙子,款式很简单,也没有复杂的绣花, 就只一两朵野菊或者两三支兰花。 确实不会有人来借。 严清怡暗笑自己思虑太多, 放下心来。 没几天,就是中秋节。 吃过月饼赏完月,曹大勇带着严青昊到府衙应选。 曹大勇毫无悬念地选中了, 严青昊因年纪小, 教头不太想收, 架不住严青昊死缠烂打,再有曹大勇帮忙说合, 教头答应试两个月,要是能吃得了苦就留下, 否则就卷着铺盖走人。 严清怡这才知道, 原来学武是要留在府衙, 而且先前说的二十文是单独给教头的孝敬,吃饭住宿需得另交费用,倒是不多,连吃带住一个月十五文。每十天可允他回家住一天。 严其华凉凉地说:“十五文,足够咱们一家七八天嚼用,我那铺子好几天没开张了。” 言外之意是嫌花费多,他不可能出钱。 严青昊小脸涨得通红,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悻悻然进了北屋。 严清怡跟着进去,安慰道:“别担心,有姐呢,你忘了姐手里有银子?你把要穿的衣裳收拾好,我去晒晒被子你看你的被子踢蹬的,先带上我这床,我另外再做。” 严青昊抽下鼻子,找出块蓝布包袱铺在床上,开始收拾衣裳。 严清怡抱着被子出去,对坐在杏树下的严其华道:“二弟知道长进是好事,既然有这机会就让他试试,我做绢花也卖了几十文钱,以后再多做些,总能把费用凑出来。” 严其华手里正编柳条筐,闻言眯缝了眼打量她,长长叹口气,“我不是拦着不许,早先也应了你。可花费又多出许多,家里这情况既然你愿意出,我也不多说什么,他想去就去。” 严清怡进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严青昊。 严青昊噘着嘴小声道:“爹不是没钱,头几天黄仁贵买走两张条凳和六把椅子,得了半吊钱他一准儿给了小寡妇,我看到她到铺子买过肉。” 严清怡忙止住他,“这事咱们心里明白就行,千万别往外说,传出去娘被人指指点点,咱们也跟着受连累。”边说边翻着他整理出来的衣裳,将两件破烂得不像样的挑出来,又把她春天时候穿过的两件添了进去。 这时,薛氏买菜回来,掏出一把铜钱数出十八文对严青昊道:“听你曹婶子说,每月的食宿要另给,你拿着,当心丢了,另外三文留着嘴馋时候买块糖吃。” 严青昊看向严清怡,见她点头,方接在手里。 再待两天,严其华背着铺盖卷把严青昊送到了府衙。 自打过完中秋节,天气仿佛一下子变冷了,又下过两场秋雨,风骤然肆虐起来,吹得树叶哗啦啦往下落。 幸得薛氏有打算,趁着天暖和时把夹袄棉袄都备上了,只是冬天的厚被还没有做成。 娘俩见家中严青昊兄弟的被子都破得不行,干脆买了新棉花和细棉布,厚厚实实的絮了两床新被。 以前的被子盖久了,棉花发沉,又送到弹花匠那里弹了弹,重新絮过。 忙完这一切,严青昊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先前白净的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说,唇角还破了皮,沾着深褐色的血渍。 薛氏吓了一跳,将他拉到面前,心疼地问:“怎么弄成这样?” 严青昊想笑,可扯动了嘴角,顿时“嘶”一声,苦着脸道:“都皮肉伤,教头让两人对打,别人都是打肩膀打胸膛,我个子小,脸上就捱了好几下。” “哎呀呀,”薛氏从暖窠里倒出点温水,用棉布帕子沾着轻轻给他擦拭灰尘,“要不今年就算了,明年咱们再去。” 严青昊抿着嘴不说话,头却是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过得一刻钟,严清怡从回春堂买了药酒跟伤药回来,对薛氏道:“娘去买两根大骨炖个汤吧,我给阿昊上药,擦过药好得能快些。” 薛氏道声好,提着菜篮子出了门。 待她离开,严清怡将瓷瓶打开,用指尖轻轻挑出一点药膏,匀在严青昊脸上,“听大勇说,你跟人打架了,先前是我考虑不周,要不还是等你长两岁再去?” 严青昊倔强地道:“不,田二胖不走,我也不走,我得比他强。” “田二胖是谁?” 严青昊目中蕴着泪,“就是那个小寡妇的儿子,他也去学武,是爹给他出得钱。” 严清怡大惊,心头火蹭蹭地往上蹿,手中瓷瓶险些跌落在地。 有这么当爹的吗? 自己亲生的儿子不管,却上赶着供给别人家的儿子。 思及此,忽地生出个念头,稳稳心神,低声问道:“田二胖长得什么样儿,跟你有没有点像?” 严青昊犹豫着摇摇头,“看不出来。姐的意思是” 严清怡叹口气。 有大房家的严青贵在,她怎可能不多想一层? 如果田二胖真是严其华的儿子,倒真是要好生谋算谋算了。 严清怡上完药,嘱咐道:“回去后好生看看田二胖的模样,对了,他今年多大?” “十岁,比我还大一岁。” 严清怡拍拍他肩头,“你好生跟着教头学,再对打时候躲闪得快些,别总吃亏,伤药你带着,需要的时候就擦点儿,要是别人需要也别小气,学着结交些人,也免得被欺负。” 严青昊一一记在心里。 等下次回家,严青昊支支吾吾地说:“大勇哥说,田二胖嘴唇薄得像刀片,一看就是个小心眼爱记仇的人。” 严其华就长了双薄唇。 严青昊更像薛氏,是忠厚老实的长相,而严青旻也是一副薄唇。 严清怡辗转反侧大半夜,第二天送严青昊出门前,低声吩咐他一席话 这是不足八岁孩童的目光? 带着怀疑,带着审视,带着威胁,冷冷的,直直的,仿佛要从她的眼眸窥探到内心似的。 严清怡微阖下眼,无谓地说:“撕了吧。” 严青旻眸中明显露出些惊讶,慢慢撕了个小口子,“真撕?” “没用的东西,留着干什么?”严清怡笑一笑,从严青旻手中夺过银票,看一眼,“嘶啦”撕成两半,叠起来再撕,终于撕成了碎片。 严青旻目瞪口呆。 严清怡笑道:“这屋里暗,你当心眼睛,我昨儿没睡好,稍微休息下。” 将布帘子拉上了。 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严青旻这表现太令人失望了,出人意料之外的冷情,又超乎年纪的老成。 会不会跟自己一样,身体里面住得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严清怡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由细细回忆着从严青旻出生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好像并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 他小时候爱哭爱闹,稍微不见薛氏身影就放声大哭,小解时候也不避讳,不管人多人少,不管是在炕上还是地下,反正想尿就尿。 及至稍大点,虽然比严青昊机灵些,却也表现出特别的聪明。 就是懒而且馋,常常倚小卖小逃避干活不说,还多占多吃。 因为他年纪最幼,不管是薛氏还是严清怡都愿意纵着他。 或许就因此而养成了这种性情。 也不知从现在开始扳正,能不能扳过来? 严清怡思量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见薛氏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睡这么久,再不起夜里就该走了困。” 严清怡忙坐起身,穿好棉袄,匆匆梳了梳头发。 日影已经西移,将天边云彩晕染得绚烂多姿,晚霞斜斜地铺照在院子里,一半儿亮一半儿暗,有种不真实的美。 严清怡恍然记起下午本该买对联纸找袁秀才的,这个时辰已经晚了。 薛氏笑道:“不急在这一时,明天去也不晚。” 袁秀才上午教七八个弟子读书,下午会有空闲时间。 吃过午饭,严清怡听从薛氏吩咐,买了大红对联纸和二两白糖往府学胡同去。 原以为袁秀才会歇晌觉,严清怡正打算在偏厅等一会儿,没想到书僮很客气地说:“严姑娘来得巧,先生正有事跟姑娘商量。” 严清怡颇为意外,随书僮走进书房。 书房点了炭盆,非常暖和,虽说炭不如她前世用得好,但比起犹如冷窟般的涌泉胡同来说,无疑于天上地下。 严清怡恭敬地朝袁秀才行个礼,“先生找我有事儿?” 袁秀才递给她一只信筒,“你的信,刚送来不久,否则就要青昊带回去了。” 严清怡道谢接过,只见上面写了袁秀才的名讳,再里头另有只略小点儿的信筒,写的是“烦请转交涌泉胡同严家三娘”。 字体柔媚秀丽,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除了何若薰,严清怡再想不到会有别人,忙抽出信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4.第 154 章 感谢正版订阅, 么么哒  严其华再没有不应的,还没到晌午, 急巴巴地关了铺子往后街走。胡寡妇住处甚是偏僻,拐得几拐才到, 刚进门就闻到酒菜的香气。 胡寡妇半喜半嗔地将他迎进门,“要是我不去,你是不是就再不肯登这个门了?” 严其华讪笑着,“这不最近忙?” “你忙——”胡寡妇拉长声音, “我知道, 你现在有了财路,只想着家里能读书写字的婆娘, 哪里还记得起苦苦惦记着你的外室?”声音一颤, 眼圈就开始发红。 “哪里的话, 你要不叫我,我也是要来的。”严其华揽住她肩头,因觉察屋子烧的热,又缩回手解衣裳扣子。 胡寡妇拦住他,“炕上暖和,上炕再脱,别受了风。” 严其华进得次间, 见炕桌上已经摆出来四样精致小菜和一壶酒, 心中喜悦, 忙脱鞋, 迈腿上了炕。 他这几天在家里吃得素, 正觉嘴里寡淡,见到酒菜已是食指大动,更兼胡寡妇殷勤相劝,两人一杯接一杯,把酒喝了个干净。 腹中已饱,酒正酣处,两人就着热乎乎的大炕,宽衣解带。 出过一回,余兴未尽,歇得片刻又换过姿势。 终于尽兴,胡寡妇俯在严其华胸前,泪水无声无息地往下滚。 严其华刚酣畅过,心里正柔软着,便扳起她的脸问:“怎的了?” “没事儿,”胡寡妇摇头,身子越发贴得他紧,“只是想到今儿过了,又得好几日才能在一处,心里难过,要是能天天跟你一个被窝儿睡觉,我这辈子就没别的要求。” 严其华感动不已,亲着她略带薄汗的额头,伸手搂着她肩头,柔声道:“不用难过,我隔个三五日就过来看你,保准不让你旱着。” “切,”胡寡妇心中鄙视,面上却不露,仍是一副情深状,“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哪里有许多工夫,还不是守着正经的婆娘孩子过?只可怜二胖,昨儿回来还说惦记着亲爹,要给亲爹磕头。” 提起二胖,胡寡妇不免委屈,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得急了,“按说,二胖这身份,是没法跟阿昊相比,可两人在府衙住一个号房,阿昊脚上是十层袼褙的新鞋子,穿着两斤棉花的新棉袄,那边还隔三差五往里送栗子,送板糖。一个号子十几人,阿昊每人都让了,独独略过二胖,还领头骂他没爹养二胖长得个子比我都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趴在我膝头上哭。” 严其华面色沉了沉,“你待怎样?” “没想怎么样,就是替二胖委屈。都是一个爹养的孩子,凭啥他被人这么作践是我的肚子不如那薛氏金贵,还是我伺候得不如她好?”说着,抹把泪,抬了头倔强地望着严其华。 胡寡妇之所以能勾搭人,长相自然不难看,更重要的是打骨子里带着股骚劲儿。 这般泪眼婆娑的盯着严其华,膝盖却正压住严其华那处。身子动一动,膝盖便跟着动一动。 严其华正当壮年,怎耐得住,心头开始发痒,面上自然便绷不住,软了神色道:“她哪里比得你,跟块木头也没什么差别。” 胡寡妇打蛇随棍上,“那你愿不愿意休她娶了我?” 严其华犹豫了,他还真没生过休妻的念头。 胡寡妇却容不得他犹豫,索性整个人趴在严其华身上,绵软的身体抵着严其华的胸,“娶了我,咱们便可以夜夜歇在一处,你不是总嫌弃涌泉胡同窄巴,往后就住到这里,夜里随你怎么闹腾,我总会依了你。” 这话结结实实地砸中了严其华的心坎。 胡寡妇这宅院小归小,地角也不好,可总算是独门独户,又是三间正房。二胖住西屋,东屋就是胡寡妇一个人。 不像涌泉胡同,南屋跟北屋就隔着一堵墙。 每次他兴致上来,薛氏总是推三阻四,要么怕吵醒孩子,要么怕孩子听见,败兴之极。 如果真能住到这里,就可以把涌泉胡同那两间卖出去或者赁出去,又是一笔进项。 想到此,不由抬眼打量下四周。 胡寡妇时不时要往家里招徕客人的,加上她一人住,东西也少,屋子收拾得很是齐整。桌上摆着成套的细瓷茶具,案上供着含苞待放的水仙,更有只看上去颇为值钱的青花瓷梅瓶。 比起涌泉胡同摆满了箱笼的家强多了。 胡寡妇见他心动,又添一把火,“先前那个死鬼虽说短命,待我却不差,除了这处院子,还有五两多银子,这些年我都没敢动,等咱们成亲后,把你那木匠铺子关了,赁处好门面正经做笔大生意。” 听到胡寡妇手里有银子,严其华立刻想到薛氏已经空了的箱笼,和让人热血沸腾的瓦沿子。 有天,他凭着一百文的本钱硬是赚回了八两银,只可惜一时大意又输了。 黄仁贵只替他叫屈,如果他再有二两,不,哪怕只有一两银子,凭着他的聪明劲儿,不出两个时辰肯定回翻好几倍。 等赚到十两或者二十两,他就收手,回家把东边扩上一间,再起两间厢房,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而现在,胡寡妇就有他梦寐以求的本钱。 且,在男女这档子事上,胡寡妇完全能放得开,别的不说,单是夜里娇滴滴的叫声,就让他骨头发酥。 严其华思量片刻,“薛氏平素并无大错,而且大过年的不好休妻,等出了正月再说。” 胡寡妇飞个媚眼,嗔道:“是你不舍得吧?别忘了,她还替你生了两个儿子。听说你那儿子金贵得很,每年要花费一两银,也得亏你能挣,换别人家里,还真养不起。” 严其华顿时拉下脸,“那个败家娘们,自己爹败光了家产狗屁也不是,又挑唆着儿子败家要是真能成器,我家祖坟上早冒青烟了。” “可不是,”胡寡妇伸手捋着严其华心口,“消消气,不值当的,二胖就不是好高骛远的人,本本分分地当个差役就行了,养活自己还能给家里撑腰不是我心眼小容不下别人,实在是境况不由人,那边三个孩子都不能留着,太多了光吃饭都供不起。” “谁说不是?”严其华赞同地点点头,转而又道,“两个小子不要了,天天光吃不干活,让薛氏带走,老大得留着挣钱,再说,过不了几年就及笄,花不了多少银钱反而能赚一笔。” 反正他又不缺儿子。 胡寡妇“咯咯”笑得花枝乱颤。 严清怡全然不知自己的亲爹跟那个整天勾三搭四的胡寡妇生出了这种无耻的念头。 她与严青昊又到了文庙街继续卖绢花。 昨儿天太冷,街上人少,他们站了大半天只卖出三支,实在撑不住就回家了,连水井胡同就没顾得上去。 今天见天儿暖了些,又带着绢花出来卖。 好在生意还不错,半上午的工夫就卖出了半数,还剩下十朵。 临近晌午,行人大都回去吃饭了,严清怡看严青昊鼻尖通红,便道:“咱们也回家吧,吃过饭再出来。” 姐弟俩正蹲着收拾盒子,忽听头上传来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这绢花怎么卖?” 二姑娘摆弄着手里绢花,似是想到什么,羞怯一笑,“我也好好谢谢她。” 李夫人了然地笑,“你表舅家中三个儿子,个个相貌周正一表人才,说给哪一个都不错全家就阿薰一个姑娘,人人把她往手心里捧,能交好阿薰,亲事就说定了一半。” “娘——”二姑娘被说中心事,扭着身子道,“就说这些我回去做针线了。” 李夫人抿着嘴儿笑。 事情办得顺利,严清怡颇为高兴,沿着南关大街,一边打量着周围屋舍,一边往前走。 严青昊满脸不置信地问:“姐,你真做梦梦到李老爷?” “你傻呀,”严清怡笑着戳他脑门一下,“我连李老爷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你说是真是假?” 严青昊挠着后脑勺,“可姐说得就像是真的。” 严清怡娇俏一笑,指着前头东二胡同,“这些小院子不错,不知多少钱?” 严青昊看着那排整齐的房屋,一溜的青砖屋顶,青石院墙还有高大的黑漆木门,老成地叹口气,“别看了,肯定买不起。” “现在买不起,以后却未必,”严清怡笑盈盈地又指了另一处,“那边也可以,不知道房子怎么样,过去看一眼。” 正迈步,就见胡同口走出一人。 高高瘦瘦的身影,靛蓝色的裋褐,墨发用蓝色绸带束起,垂下来的两端在他耳边飞扬。 凭空多了些桀骜与不羁。 严青昊高声喊道:“林大哥,林大哥” 林栝侧头,目光掠过欢呼着的严青昊,径直落在严清怡身上。 她梳着双环髻,鬓边结了条麻花辫,头上干干净净,一丝饰物也没有。身上却穿了件水红色绣绿梅花的褙子,繁复的绿梅不但没有让她黯然失色,反而衬得她眉目如画肤白如玉。 尤其是唇边那抹笑意,温温柔柔的,沐浴在阳光下,像枝头缱绻的白玉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5.第 155 章 感谢正版订阅, 么么哒  济南府升仙桥旁净心楼的雅间里传来男子惆怅的感叹。 另有一男子嬉笑道:“七爷莫不是想吃杏子?”推开雕着繁复的万字不断头纹路的窗扇,朝下吆喝,“卖杏子的,上来一个。” 街旁靠墙蹲着六七个十岁左右的童子, 每人面前摆着大小不一的竹篮,竹篮里盛着的都是正当季的杏子。 听到吆喝, 几人蜂拥着朝净心楼跑来。 净心楼门口的茶酒博士看也不看, 径直指向其中一人,“你上去。” 一男童忿忿不平道:“凭啥每次都让严家三妞去,你是不是得了她的好处?” 茶酒博士笑骂道:“得了好处又怎么样, 回家让你娘把你指甲缝抠干净了再来说话。你看看, 脖子后头的脏泥都能打铁了。” 其余人哄笑着散开。 严清怡熟门熟路地上了楼。 雅字一号房门口立着两个高瘦的男子,相貌很平常,眸光却锐利,周身散发着的气息让人心慌。 其中一人伸手拦住她, 低喝:“什么人?” 严清怡正要开口,屋里传出一管年轻的男子声音,“卖杏子的?让他进来。” 方才隔着远没听真切, 这会儿倒是听清楚了。 男子说话卷着舌头,尾音上扬,并非济南府口音。 严清怡莫名有些胆怯,迟疑会儿才轻轻推开门, 进屋的瞬间, 脸上已挂出个明朗的笑容, 稚气地问:“客官要杏子?” 话音刚落,瞧见花梨木方桌旁边坐着的人,身子猛地一颤,险些惊呼出声。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件青莲色长袍,乌黑的头发用只白玉簪高高地竖起,脸庞有些方,浓眉大眼,忠厚中又带着点不服管教的桀骜。 那面孔何等熟悉! 仿佛见过千遍万遍似的。 上天开眼,竟会再见到他。 严清怡只感觉眼眸热辣辣地,有东西忍不住地向外涌,是欢喜也是酸涩,忙低下头,两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竹篮边缘。 “咦,怎么不敢见人?”少年戏谑地笑笑,“杏子甜不甜?” “甜”,严清怡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震撼,慢慢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 “我家杏子若不甜,这济南府再没有甜杏了。” 少年“哦”一声,脸上浮起玩味的笑, “此话如何讲?” 千真万确! 就是她辗转反侧日夜想着的那人。 有多久没有见到了? 严清怡觉得眼泪又要涌出来,忙侧开头,顺势执起桌上茶壶,给少年面前的茶盅续上半盏茶,“公子且喝着茶,容我慢慢说来。” 少年含笑啜了两口。 严清怡已藏住心中情绪,面上笑容干净而纯真,“我家杏树是我祖父幼时种的,祖父非常爱惜,旱了浇水,热了捉虫,有天晚上就梦见个穿杏黄衫子的姑娘说,老爷子诚心可嘉,赐他甜杏为生” “这也行?”少年“噗嗤”一笑,喷出半口茶。 “是真的,”严清怡极严肃地说:“不信,公子尝尝。”用帕子托一只黄杏递到少年面前。 帕子是雪白的细棉布,洗得纤尘不染。杏子约莫婴儿拳头大,黄里透着红,被翠绿的叶片衬着,更令人心喜。 少年半信半疑地接过,咬一口,赞道:“不错,果然好吃。济南府靠着大明湖趵突泉,不愧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没想到杏子也比京都甜。” 方桌桌右边的男子轻咳两声,若有所思地打量严清怡两眼,轻声问道:“这篮杏子多少钱?” 严清怡这才注意到他。 这人年纪要长两岁,看着像是气血不足的样子,脸色极苍白,被初夏的阳光照着,几近透明,可相貌却极精致,尤其那双凤眼,幽深黑亮,像是静水寒潭,沉静得似乎能照见人的心底。 严清怡垂眸,放轻声音,“公子看着赏,多少随意。” 那人弯起唇角,“要是我不赏呢?” 严清怡歪着头,似是思量措辞, “公子清贵高华,这篮杏子能被公子瞧中,是它的福分。” 乌漆漆的瞳仁骨碌碌地转,若隐若现一丝水意,很明显有些言不由衷。 适才的少年“呵呵”笑两声,“别担心,七爷不赏,小爷我赏。” 说着从石青色织锦荷包里取出角碎银,“不用找了,把杏子连这竹篮一并留下。”上下打量严清怡一番,又掏出一角,“长得挺机灵一小姑娘,怎么穿成这样子,冷不丁还以为是个小子?” 严清怡不便回答,恭敬地接了银子,“谢公子赏!”又拱手朝两人做个揖,“公子慢用,小的告退”。急匆匆下楼走到外面。 那个不忿的男童迎上来,看着她空无一物的双手,满眼嫉妒地问:“得了几个大钱?” 严清怡仍沉浸在适才极度的惊讶中,没有作答。 男童扯着她的衣袖,“十文还是十五文,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你算哪根葱,凭什么告诉你?”严清怡并不怕他,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你再这样我告诉你娘,让她拿鞋底子抽你。” 男童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呸”吐口唾沫在地上, “跟大人告状算什么本事,一个丫头片子整天打扮成爷们样儿,长大肯定没人要。” 旁边几人嘻嘻哈哈地笑:“大勇,你要想多赚钱,回头你娘给你搓澡时,别叫得跟杀猪似的。” 大勇不屑地“切”一声,“我又不是丫头片子,洗什么洗?” 又引得哄然大笑。 严清怡恍若未闻,眼里闪现得始终是那张略有些方,忠厚里带着桀骜的脸。 乍见到那人时候的狂喜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沉闷压抑,就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气,憋闷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些人,有些事已经深深地刻在脑子里,不管怎样都忘不掉。 严清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因为经常做粗活,肌肤稍嫌粗糙,可仍然是双稚龄女童的手,手指细长掌心绵软,指甲粉嫩嫩的,修剪得整整齐齐。 眼前忽地就闪现出另外一双手,精致柔嫩的肌肤,笔直如葱管般的手指,指甲上涂着大红色蔻丹,衬着那双手愈发地白皙。 而牛毛般的细针便顺着指甲缝,一根根地往里扎,扎进去再转一转。 一只手扎完,换到另外一只手。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被压在条凳上。 身侧一左一右两个婆子,手里各持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棍棒。 棍子高高被举起,重重地落下,打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边打一边问:“还敢不敢了,还贱不贱了?主子的东西也是你能肖想的?” 她紧紧咬着唇不敢开口,生怕一出声会忍不住呼痛求饶,双手死死抓住条凳,划出一道道血迹。 时间缓慢得让人无法忍耐。 周遭安静得让人窒息。 她听到衣衫破裂的嘶啦声,听到奴仆们的惊呼声。 那种直入心扉的痛,那种无地自容的耻,突如其来地涌进脑海里,活生生血淋淋 张氏重重地“哼”了声,眼角瞥眼严清怡,“早知道这么拖累人,刚生下来就该溺毙了。” 孙氏愣一下,没接这话茬,却是道:“弟妹看得可紧,跟眼珠子似的,宁肯当嫁妆也得请郎中,这才刚周岁,以后花钱的地方少不了,可弟妹花的是私房银子,咱也不能拦着不让话又说回来,先前爹病得瘫在床上下不了地,弟妹却是一声不吭。” “我看就是让老二惯的,”张氏恶狠狠地说,“仗着认识两个字,把自己当成香饽饽了。要真有本事,怎么不嫁个状元郎?回头让老二狠狠地揍两顿就老实了。” 孙氏心愿得偿,满足地抿了抿嘴。 严清怡在旁边静静地玩弄自己的脚丫子,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三五日的工夫,就大致了解了现在所处的情况。 外祖父是个科考成痴却屡试不中的读书人,家中三个女儿,前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了,只留下行三的娘亲薛氏。 外祖父本打算招个上门女婿给自己养老送终,可正经好男儿都不愿意入赘,蹉跎了好几年没能成,无奈之下,从求亲的小伙子中选了严其华。 严其华兄弟三人,个个身体壮实,在街坊邻居中的名声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严其华亲口应许,如果成亲后能生两个儿子,小的那个可跟随母亲姓薛。 薛氏定亲不久,外祖父便撒手人寰,因怕她守孝耽搁亲事,临终前特特吩咐她务必在热孝里成亲。 祖母张氏因此对薛氏颇有成见。 严家上一代三个男丁,轮到这一代,大伯母孙氏先后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见。 薛氏还算争气,虽是带着热孝进门,但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子。 张氏等着盼着好几个月,谁知道又是个孙女,而且许是因为薛氏郁郁寡欢,孙女的身体瘦弱多病,隔三差五就得看郎中。 张氏失望至极,数次在严其华跟前明示暗示,让他将严清怡扔掉,免得带累家里。 严其华只洞房那夜尝了鲜,而后直到薛氏守足九个月的孝才再度亲热。可没几个月,薛氏查出有孕,因怕伤着孩子,就不怎么让他沾身。 他正血气方刚的年纪,初尝女人滋味心里正热乎,哪里受得了这种冷淡,故而对严清怡半点父女情分都没有。 加上被张氏三天两头念叨,渐渐生出厌恶之意。 只碍于薛氏看得紧,严其华始终没找到机会,再者抱个婴儿扔出去也实在打眼,倘或不小心被人瞧见于名声有损。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彻底的。 所以就趁严清怡周岁这日,薛氏忙着招待客人不得闲,严其华偷偷往严清怡嘴里塞了几粒炒豆子,眼看着她小脸被憋得紫涨才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6.第 156 章 感谢正版订阅, 么么哒  读书才能知事明理,分辩善恶, 不至于结交损友被人哄骗了去。 严清怡眼窝一酸,又想起净心楼那人揶揄又不失爽朗的声音,“七爷不赏, 小爷我赏。” 以前他就是这样的性子,经常捏着她的脸颊道:“阿梅, 你想要什么尽管吱声, 娘不给你买,哥给你买。” 她前世的名字叫做罗雁梅。 他是她一母同胞的二哥,叫做罗雁回。 他说到做到,但凡市面上有什么吃的用的玩的, 只要他看上眼, 就会买了送到她房里。 对她出手大方,对朋友也掏心掏肺。 可就是曾经跟他称兄道弟的所谓朋友,害得他们罗家家破人亡 严清怡沉浸在往事中,忽觉手臂被人推了下,却是薛氏。 薛氏慈爱地看着她笑,“昊哥儿跟旻哥儿不用你操心,再过七天是你生日,十一岁就是大姑娘了,该好生打扮起来。” 严清怡下意识地先觑着严其华脸色, 见他面上并无异样, 才低头瞧自己身上鸦青色裋褐, 笑着应道:“我做条裙子,给阿昊裁件衣裳,爹爹也该添新衣了。” 薛氏见严青昊身上衫子已有些紧,严其华的褂子也破旧的瞧不出先前的颜色,遂满口答应:“也行,那就都做。” 从荷包掏出一把铜钱,数了数递给严清怡,“这是三十文,你爹跟弟弟他们用一匹,你做衫子跟裙子各半匹就够,要是余下钱,你看有好看的绢花就买两朵带。” 严清怡推辞不要,见薛氏极是坚持,只得收了。 严清怡自打有了弟弟,就开始穿短衫裤子。一来方便,不管是在家里干活还是在外面走动,打扮成童子总比姑娘便利;二来省钱。她穿衣裳轻,等穿小了基本还有七八成新,严青昊能够接着穿,可等轮到严青旻时,衣裳就得打补丁。 好在严青旻懂事,从不曾因为穿旧衣吵闹。 这般下来,每年单是衣裳就能省下十几文钱。 商议好此事,严青昊帮助薛氏收拾了饭桌子,严其华则架起梯子上树。 杏子正当时,成团成簇地点缀在绿叶中,底下的尚有些青绿,枝头的已然尽红,金灿灿得惹人心喜。 严其华不用剪刀,直接伸手掰,不一会儿摘下来十余只,装了一竹篓。 严青旻心疼地说:“爹,别摘了,留着长姐到外头卖。” 严清怡揽着他肩头笑道:“今天不卖了,咱们摘着自个儿吃,熟透了的杏子挂不住,夜里起风掉下来,白白摔坏了再说,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一天能遇见两回贵人。像大勇他们,在外面蹲一天也卖不出去多少。” 严青旻最信服长姐,况且她说的也是事实,街上熟透了的大杏子才两文钱一斤,长姐能卖到十几文钱。 春天里,大家都摘了玉兰花卖,也独独长姐卖得最好。 少顷严其华从树上下来,严清怡舀一盆水将杏子洗了洗,摆在碟子里。 碟子是粗制的陶瓷碟,可架不住严清怡手巧,将杏子泛红的一面都朝向外面,又衬着绿油油的叶子,看上去令人垂涎欲滴。 “到底是姑娘家,愿意花这种心思,”薛氏瞧见,弯起唇角,伸手拿起最上面的递给严清怡,“你天天卖杏子,自己都没吃几只,快尝尝。” 严清怡笑呵呵地咬了一口。 熟透的杏子甘甜馨香,像是浸了蜜,比她在外面卖的美味许多。只不过表皮上有深褐色斑点,不若刚熟的颜色鲜亮。 拿到外头卖的杏子,都是严清怡特意挑的个头大颜色好的。 错落有致地摆在竹篮里,上面覆几枝杏叶,隔上大半个时辰往杏叶上洒点清水。 看上去漂亮雅致不说,也显得干净新鲜。 有钱人图的就是这两点。 就如净心楼,正因为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衣衫干干净净,又总带着纯真灿烂的笑,这才得到茶酒博士青睐,次次点她进去。 富贵人家的心思她再明白不过。 前世她生在名门,祖父罗振业乃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内阁次辅之一,权倾朝野。 父亲罗士奇则是国子监博士,才名远播。 身为罗家嫡女,罗雁梅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从不知疾苦为何物。 岂料十三岁那年,她刚议亲,家里突遭变故,男丁或赐死或流放,女眷尽数发卖为奴。娘亲不愿受此屈辱,在监牢里用发簪刺破了喉咙。 罗雁梅不想死,她要活着,活着才能查清真相,才能报仇雪恨。 她洗过衣裳扫过院子,因为活计干得好且知礼数,被主家要到身边伺候。 怎想主家丢了金簪,头一个就怀疑她做贼。 罗雁梅怎可能承认? 她是富贵窝里长大的,上好的羊脂玉簪戴腻了,转手就赏给下人,岂会将区区金簪看在眼里? 主家见她不认,吩咐人打棍子。 婴儿手臂粗的棍子生生捱过二十下,被人牙子带了回去。 人牙子嫌她浑身血污怕弄脏床铺将她扔到草棚里。 那个夜晚是她有生以来最难熬的夜。 蚊子不停歇地在她身边叫,说不上名字的虫子在她身上爬,她躺在潮乎乎的稻草上,时而像置身冰窟冷得刺骨,时而像架在火炉热得钻心。 草棚屋顶搭着树枝,透过枝叶的缝隙,能看见暗沉沉的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有的只是沉闷和压抑 再度睁开眼,她瞧见了一盏油灯。 就放在炕桌上,灯芯如豆,发出昏暗的光。 而她被个年青妇人抱在怀里。 妇人两眼迷茫,脸颊上亮闪闪水样的东西。灯光将妇人的影子投射在贴着八仙贺寿画帖的墙上,映出好大一片黑。 正是夏日,妇人搂她搂得紧,严清怡热得难受,忍不住“嗯嗯”两声。 妇人犹如听到天籁,立时低下头,将严清怡对着灯光仔细打量。 灯光虽暗,可照在眼上仍是不适,严清怡下意识地皱了眉,侧头躲开。妇人却硬板了她的头,非得往灯下照。 半晌才松开手,眼泪却“滴答滴答”往下掉,接着又将她濡湿的脸颊贴在严清怡脸上,哽咽着喊一声,“我可怜的清儿” 音调生硬,根本不是京都那边的口音。 严清怡茫然不知所措。 她不是躺在人牙子家中的草棚里,怎么会来到这里? 更为惊悚的是,她小胳膊小腿的,赫然是个小婴儿了。 正疑惑着,旁边传来男子略带嬉笑的声音,“我就说没事,刚才可能睡得沉,幸好拦着你没请郎中,否则这样闹腾开来,岂不又招惹娘跟大嫂不喜。” 妇人哭得更凶,“这是什么话,难道清儿生病还请不得郎中?你亲眼看见了的,清儿小脸憋得青紫,连气儿都没了这是咱们的孩子,你竟忍心也不知是哪个丧了良心的,奶娃娃哪里吃得炒豆子?” 男人低声宽慰:“我哪里是不管,不是觉得唉,清儿没事就好。今儿人来人往的,兴许哪家孩子见清儿生得稀罕,才把零嘴儿喂给她。这事儿就算了,闹出去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都是亲戚才来给清儿抓周,你说来一趟还要担上人命官司,以后谁还愿意来往?” 妇人抽泣着没说话,忽然撩开衣襟,解开小衣,将白花花的胸凑到严清怡嘴前。 严清怡吓了一跳,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差一个月就及笄了,怎可能再去吃奶? 何况还是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妇人。 下意识地侧开头。 妇人越发往前送得近了些。 那股子奶味醇香浓郁,严清怡紧紧闭着嘴,拼命躲闪。 妇人又落下泪来,抽泣道:“你看看,孩子真是吓傻了,往常看见奶恨不得两手抓着往嘴里塞,这会儿竟不要,硬往里塞也不成还是请了郎中来瞧瞧吧。” 男人有些不耐,“兴许不饿,待会饿了就吃了。都什么时辰了,还出去折腾?要不就是你身上汗味儿重,又哭又闹这半天。” 妇人许是觉得有道理,万般不舍地将严清怡放在炕上,趿拉着鞋到外头倒水洗脸。 严清怡松一口气,微闭了双眼打算理一下零乱的头绪,却感激一股陌生的气息热热地扑在自己脸上。 睁眼一看,面前多了张男子的面孔。 男子年纪不大,只刚二十岁出头,白白净净的,相貌还算周正,只嘴唇过于单薄,显得有些寡情。 男子仔细端量她片刻,手指轻轻捏着她脸颊,目光不满语气冷淡,“你倒是个命大的,眼瞅着你已经没了进气儿,怎么没真死了去?” 严清怡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是什么意思? 害原身那个小奶娃娃死去的,难道是他? 严清怡讶然之余,竟然忘记要开口哭泣,只傻傻地任由他的手指由脸颊再滑到自己咽喉处。 停得片刻,那手终于移开。 严清怡已是满身汗湿。 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怎忍心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手? 第二天,严清怡就得到了答案 严清怡抓周那天穿的衫子,是她刚得知有孕之后费了两三个月的工夫才绣成的。为了鲤鱼身上深深浅浅的红色,她花了十几文钱特地到文庙街选的丝线,惹得张氏好一个不快。 严其华那件裋褐,是他摘杏子不小心被枝桠划破一道口子,为做掩盖,她才绣的水草纹。 当初怕张氏知道,严其华拦着她不许把严清怡噎着的事情说出去,知道的人并不多。 时过境迁,薛氏再没提过此事,严其华也绝无可能告诉严清怡。 而严清怡才刚一岁,还没断奶的娃娃能记得住什么? 可她竟说得真真切切丝毫不差。 难道真是神仙托梦? 这世间又哪里来的神仙? 严清怡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道:“因为我是个闺女,身体不好时常生病,祖母嫌弃我请郎中花费大,虽然都是娘的私房银子,爹仍然生出这个念头我还梦见三岁那年冬天,爹带我去升仙桥,趁人多拥挤,丢下我走了。” 这事儿也是有的。 薛氏在家除尘照看严青昊,严其华到小仓置办年货,带了严清芬和严清怡两人同去,归来时却只有严清芬一人。 严其华说,严清怡不听话四处乱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提着东西又领着严清芬不方便,先把严清芬送回来再去找。 不等严其华出门,严清怡被二郎庙的郭大叔送回家来。 薛氏还记得郭大叔的话,“小丫头老老实实地站在升仙桥桥墩子旁边,不哭也不闹这孩子,别看不爱说话,心里都明白着。” 尘封已久的往事猛地被揭出来,薛氏不敢相信,又消除不了心底的疑惑。 严清怡自小就乖巧,只要出门总不离她左右,要说严清芬乱跑还有可能,严清怡是绝对不会的。 可严其华毕竟是亲生的父亲。 虎毒不食子啊! 严清怡见薛氏沉吟,轻轻说声,“我先去给阿旻买笔。” 出得门口,没走近路,而是特意绕了个弯儿,从胡同另一头出去。 自家的木匠铺子门上挂着锁,可见严其华并不在,也不知他得了那几百文银钱去了哪里。 隔壁吴家的炒货铺子倒开着门,吴大叔拿把大铲子正炒南瓜子。 严清怡稍站片刻,待吴大叔停手,上前买了二两南瓜子,问道:“吴叔可知我爹往哪里去了?今儿天冷,我娘惦记着,让我爹早点回家暖和暖和。” “你爹一早跟黄任贵出去了,”吴大叔看着面前俏生生如桃花般娇美的小姑娘,眸中露出些许怜悯,“孩子,你长点心吧,你爹最近没少往黄任贵跟前凑那可不是什么良善人。” 黄任贵? 严清怡迟疑着问:“就是儿子在监牢当狱卒的那个?” “就是他,把闺女送给李老爷之后就发达起来了,整天耀武扬威的。那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爹也不知咋想的,跟他们搅和到一起干啥?” 严清怡想起严其华平素盯着自己那副假装和蔼的面目,无端地生起一种猜测,又问道:“李老爷在府衙任什么官职,今年多大年纪了?” 吴大叔摇摇头,“什么官职我不知道,反正见过的都说他年岁不小了,头发都白了大半。也是造孽啊,十四五岁的闺女往老头子身边送。” 严清怡顿时想起东坡居士写给子野的名句——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枝梨花压海棠。 可张子野总算是才高八斗的名士,这位李老爷 不由讽刺一笑,“兴许李老爷气度高华风流倜傥,两人各取所需,也挺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个清冷的声音,“李丰显,年五十有二,司狱司的司狱,从八品。” 严清怡蓦然回头。 面前站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穿身靛蓝色裋褐,身材高且瘦,脸庞也瘦,显得那双眼眸格外明亮幽深,这幽深里分明还含着丝轻视,“司狱是个肥缺,掌管着好几处监牢。” 难怪黄任贵的儿子能当上狱卒。 原来李老爷就是主管的头头。 狱中被羁押的犯人怕被苛待,少不了花费银钱去打点,倒真是个肥缺。 黄任贵这女儿卖得值,卖得值啊! 严清怡微微一笑,颔首道:“多谢告知。” 跟吴大叔告别,复往前行。 林栝情不自禁地看向她的背影,身姿笔挺,肩膀平直,步伐不紧不慢轻盈舒缓,虽然穿着粗布厚棉袄,却格外地显出纤细的腰身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7.第 157 章 御花园里连翘正当时, 成片成片的黄色, 把冬季的沉闷一扫而尽,增添了无穷的新意。 七爷慢慢踱着步子, 突然就想起怀里那方帕子上绣着的星月。 切, 还特意告诉他是范成大的诗。 难道他就猜不出来?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既然知道这一句, 为什么不绣成满月?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想到这一句, 七爷心跳立时停了半拍,急忙加快步伐。 尚寝局的掌印太监听闻七爷要来,老早就候在门口。 见到七爷, 先躬身问了安,又低低道:“现如今, 局里有八位侍寝女官, 都是调教好的, 其中五位还不曾服侍过人, 都在后头等着,待会儿就将她们叫过来。” 七爷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须臾,便闻衣裙窸窣,有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女官们鱼贯而入, 停在七爷面前。 七爷抬眸, 顺次打量过去, 这几人或清丽或秾艳或纤弱或丰满, 相貌体态各有不同,却个顶个都是大美人。 只是她们的神情却都一般无二,恭顺且拘谨,又隐隐透着些渴望。 七爷淡淡道:“你们当中伺候过人的留下,其余的退了吧。” 有三人往前迈了一小步,另外五人屈膝行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下。 七爷缓了声音道:“我只问几个问题,你们如实答来你们头一次侍寝,怕吗?” 三位女官彼此对看两眼,俱都点头,“怕。” “怕什么?” 有一人答,“怕疼。” 另外两人道:“疼的话,闭上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就是怕伺候不好,惹得贵人发怒。” 七爷再问:“可有缓解疼痛的法子?” 女官们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掌印太监斥道:“磨蹭什么,赶紧说。” 其中怕疼的那位低声道:“就是动作收着些,别,别太心急。” 另两位则支支吾吾地答:“要是贵人能多加怜惜,会好一些。” 七爷似懂非懂,却已不打算再问,挥手让她们退下。 掌印太监赔笑道:“女子头一次承宠免不了的,七爷体恤她们,愿意多问两句,有些爷根本不管不顾七爷要是怕受不住,事前用些助兴的药,可略解疼痛,再就多使些手段,等磨得兴致上来,那点子疼也就不算什么了。” 七爷点点头,思量半天,问道:“你这里可有那个,那个画册子?” “有,有,”掌印太监忙不迭地答应,“什么样的都有。”打开书柜,拿出来好几本,翻给七爷看,“都是请善工笔的匠人画的,清楚细致。” 七爷瞟过一眼,心头顿时“怦怦”跳得厉害,强做镇静道:“就这本吧。” 掌印太监双手呈给七爷,恭敬地问:“七爷选定了哪个,等夜来给七爷送过去。” “不用”,七爷淡淡拒绝,起身接过那本画册傲然离开。 初春的风像个顽皮的孩童,呼啦啦地翻动着书页,露出里面或坐或立的男女。 七爷顿时感觉手里像是攥了块燃烧着的火炭,一把塞给李宝业,“你拿着”。 李宝业比小郑子还小一岁,才刚十六,瞧见书页,更是羞窘。 因七爷身体弱,万皇后下过严令,一切勾得七爷伤身的东西都不准带进和安轩,和安轩也不让宫女伺候,直到前两年才来了两个,却也不曾贴身服侍过七爷。 和安轩从上到下,对生儿育女这档子事都懵懂无知。 主仆两人就跟做贼似的,遮遮掩掩地回到和安轩。 李宝业将画册往七爷的书案上一放,如释重负般退了出去。 七爷故作冷静地翻开画册。 上面不但有图,图旁还有注解,专为初涉情事之人所作,既清楚又详细。 七爷只觉得周身血液似是煮沸的水,咕噜噜地冒着泡,到处逃窜着寻找可供宣泄的出口。 只看过一页便不敢再看,急忙塞进抽屉里,另外寻得一本心经,默默读过两遍,这才按捺下心中激荡。 等终于平静下来,七爷研过一池墨,打算给严清怡写个回话,可提起笔,心里既是酸又是涩,想她想得紧,又恨她恨得牙痒痒。 他愿意等她容她,可更想与她唇齿相依赤诚相待。 索性不去理她,等她几时想通了再说。 如果成亲时她还没想好,那就把画册送给她他陪着她一起看。 想到此,七爷才刚熄灭的小火苗又腾地燃烧起来 *** 严清怡等了几天没等到七爷回话,猜想七爷心里头存着气,默默叹一声,准备给他做身夏天穿的薄衫子。 刚裁好,正准备缝的时候,芸娘着人抬着三只箱笼进来。 里面被子褥子各四床,绣花枕头两对,套在外面的枕套两对,外加椅袱门帘等物,摆了满满的一炕。 清一色的大红,将糊窗纸都映上了红色。 芸娘笑道:“都是找的父母俱在儿女双全的绣娘绣的,针线活儿没得说,尽管放心。你的嫁衣做出来没有,有没有试过?” 嫁衣还是以前的那件,严清怡按照七爷的意思绣了富贵白头的图样。 至于尺寸,她还真没试过。 听芸娘这般说,便将嫁衣找出来比了比。 衣裳肥瘦可以,罗裙稍短了些,不过穿的时候不用太往上,勉强也能凑合。 就是这针脚 芸娘知道严清怡的女红,以往她做的衣裳针脚既细密又匀称,毫无瑕疵,而眼前这件,针脚稀疏不说,有几处明显缝歪了。 若是别人,不仔细端量恐怕看不太出来,芸娘就是做这个行当的,这衣裳是敷衍还是认真,岂能瞒得过她? 便轻轻叹口气,“七爷大婚,少不得要闹洞房,能出入王府的都是什么人,想必三娘心里有数,何必落人话柄?还有两个多月,要是手脚利落点,二十天也就做出来了。” 严清怡默默地盯着嫁衣。 这还是去年七月份匆匆忙忙做的,她已经隐约猜到跟林栝亲事不会成,可心底仍是抱着一线希望。 一个人的言语会撒谎,可手底下的针线活不会。 这一针一线清清楚楚地彰显出她当时的心情,和那种患得患失的焦虑。 时过境迁,跟林栝已经成为过去,而七爷却是遵从了礼数,三聘六礼地过来求娶的。 严清怡长长叹口气,“我重新做。” 芸娘点点头,“我这就回去准备好料子让人送过来,顺便给你两个人分分线,打个下手。” 没多大工夫,便有两位绣娘拿着布过来。 袄子是用杭绸,罗裙则用绉纱。 六月天,正是热的时候,纱比绸布凉快透气。 两位绣娘动作很利索,一个给严清怡量尺寸,另一个拿着剪刀,“刷刷”几下就裁了出来。然后,一个俯在炕桌上描花样子,另一个又将裁好的布片粗粗地缀在一起。 严清怡见状,顿时来了豪情,寻出绣花架子支在窗口。 三个人闷头干了大半天的工夫,罗裙便初初有了形状。 其中一位绣娘笑道:“掌柜的估计错了,不用二十天,最多半个月就能完工。” 另一位也道:“肯定能,明儿我把罗裙上的如意纹绣出来,姑娘绣牡丹花,四天的工夫足够。袄子要麻烦些,秦嫂子受点累,先把边上的纹路绣出来,这样姑娘只绣花儿跟鸟儿,很快也就得了。” 三人商定罢,因见日影开始西移,两位绣娘便先行告辞,约定好第二天辰初再来。 严清怡低头低久了,脖颈有些发涩,便到院子里去松散松散筋骨。 天渐渐暗沉下来,暮色四合,周遭屋舍的房顶上开始冒出袅袅炊烟,凉风习习,隐隐带着饭菜的香味。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薛青昊的呼喊,“姐,姐,你看谁来了?” 严清怡转身,就瞧见一道瘦削的身形自薛青昊身后转出来。 那人不过十一二岁,生得白白净净的,相貌很周正,脸上既有孩童的稚气,又带着大人的老成。 “阿旻?”严清怡惊喜交加,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会来京都,几时来的?” 严青旻看出她是真正的欢喜,眼眸里也泛出开心的泪花,沙哑着嗓子道:“长姐,好久不见,你可好?” “嗯,好,”严清怡点点头,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叹道:“阿旻长高了许多,快比得上姐了走,快进屋。” 辛姑姑见有客人上门,早打发月牙沏茶,又吩咐厨房加菜。 姐弟三人在厅堂坐下。 薛青昊满足地说:“这下终于齐全了,三弟还担心姐不愿意见他,非得要住客栈,我就说嘛,又不是别人,姐怎么会怪你?我也不怪你当初偷拿我的纸笔了。” 严青旻连忙起身郑重向薛青昊道歉,“以前是我做的不对,不该私自拿你的东西,二哥见谅。” 薛青昊乐呵呵地拍他一下,“我都说不怪你了,还给我来这一套,快坐下!” 严青旻不做,又对着严清怡深揖到底,“以前年幼不懂事,惹得长姐生气,在此也给姐赔个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严清怡听到年幼不懂事这几个字,就会莫名地联想到云楚青身上。 年纪小,并不是可以做错事的理由,也不是自己宽恕自己的借口。 只是,久别重逢,到底是件令人喜悦的事情,而且严青旻出落得这么好,看上去温文尔雅,已有几分文人士子的气度。 严清怡放下心底略微的不舒服,笑着又问:“阿旻怎么突然想起进京来了?” 严青旻笑道:“如果说冠冕堂皇的话,我该说想念长姐了,事实上是济南那边的人听说姐跟平王定亲,想来求个人情,以后能关照一下严家子弟。我还带了袁先生的信。”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信筒。 严清怡迫不及待地抽出信纸展开。 信上主要说的就是严青旻。 说严青旻在学问上进益很大,以他现在的水平,通过童生试毫无悬念。这几年严青旻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在他日常行事谈吐中,时不时也会表现出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喜欢剑走偏锋独辟蹊径的野心。 故而袁先生迟迟下不了决心,是否该让他走科考之路。 京都人才济济,不乏高人名士,希望严清怡能够请个名师好生劝诫严青旻,以期指引他走上正途。 信中既有对严青旻资质的赏识与称赞,又有对他心性的惋惜与担忧。 严青旻何其幸运,能够有袁先生如此替他打算。 严清怡感慨不已,放下信,诚挚地问道:“阿旻,袁先生说希望你能在京都再读两年书,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严青旻道:“京都有好几位大儒,文人墨客也多,如果能有幸拜见一二,跟着他们学习一段时日最好不过对了,二哥没有再习武吗,怎么在王府里干木匠活儿?” 严清怡笑道:“这里是七爷的宅子,阿昊吃住都花费七爷的,所以每个月交一两银子。他还继续练着,不过并不用天天学,隔天学一次就成。” 薛青昊骄傲地说:“从这个月开始,我每天可以拿八十文的工钱,一个月合计有二两多银子。除了上交的一两,还能有闲钱请师傅喝酒。” 严青旻恍然,看着严清怡问道:“我住在这里是不是每月也得交一两银子?” “不用,”严清怡道,“你还小,阿昊是今年才开始交,你也等到十四岁,有能力养活自己了再说。” 严青旻慢吞吞地道:“我手头上有银子,”从荷包里掏出那张二十两的银票,“来之前,祖父给了我银票,可以到钱庄兑换成银子,也可以直接当银子花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8.第 158 章 正值月中, 圆盘般的明月高高地挂在天际,洒下清辉一片。 窗户纸被照得朦朦胧胧的,映出梧桐树枝桠的黑影。 严清怡大睁了眼睛, 脑海里全是严青旻看似平静的面容还有他慢吞吞的声音,“这是银票, 能当真的银子用。” 这话, 分明另有所指。 严青旻记得她当初撕掉的那张银票。 他肯定记得! 那时候他才七岁,竟然一直记到现在,而且特地在这时候提起来打她的脸。 严清怡百思不得其解, 严青旻为何对她的敌意这么大。 从幼时到现在,她自问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以前家里生活艰难, 是她辛辛苦苦赚了银钱供他读书, 也是她隔三差五买点零嘴小食给他和薛青昊解馋。 唯一觉得于心有愧的就是, 她跟薛青昊都随了薛氏去, 独独把他留在严家。 可那是她能决定的吗? 薛氏与严其华合离带走了薛青昊,而她是严其华怕惹麻烦上身,把她赶出家门的。 她又以什么理由再带走严青旻呢? 况且, 那段日子她跟薛氏拮据得恨不能顿顿喝稀粥, 又哪有心力再顾及他? 再者,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姐姐, 是个刚十一岁的姐姐。 他为什么要把诸般责怪都加到她的身上? 是不是, 这就叫做多错多? 是不是最初她就不该多管, 这种种事情就落不到她头上了? 严清怡重重叹口气, 想起严青旻要读书的事情,又是头大。 她根本一个士子都不认识,连章越都还是七爷出面请的,又哪里认得什么大儒名士? 实在不行,让严青旻跟薛青昊一道好了,就只怕章越不肯收。 毕竟薛青昊就是跟着认字读书,而严青旻却是巴望着科考举仕,两者大有不同。 严清怡思量来思量去,直到外面隐约传来三更天的梆子声才终于有了困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挣扎着起身,叫人唤了薛青昊与严青旻进来。 先对薛青昊道:“今儿你跟秦师傅告半天假,去客栈把阿旻的行李搬过来,再往翰林院问问章先生,说阿旻也想跟着你一道读书,问他方不方便,如果不方便,问他能不能推荐个合适的先生。” 又对严青旻道:“往后你就跟阿昊一起住着,那几个跟你来的人,你是要留下还是让他们回济南府?” 严青旻犹豫数息。 他在济南府进出都有小厮跟随着伺候,原以为薛青昊也是过着使奴唤婢的生活,没想到他不但没有小厮使唤,还得去干粗活交饭钱。 遂道:“让他们都回去吧,顺道给祖父带封信报个平安。” 严清怡应声好,打发了两人出去。 刚吃完饭,两位绣娘准时来了。 严清怡打起精神绣了半个时辰,绣着绣着就觉得头沉眼花,耳边像是有无数苍蝇“嗡嗡”飞个不停。 勉强又支撑了两刻钟,实在坚持不住,歉然地对绣娘道:“我昨晚没睡好,头晕得厉害,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接着绣。” 绣娘见她脸色确实不好看,嘱咐了几句让她多休息的话就告辞离开。 严清怡将炕上的布片整理好,把丝线都放进针线笸箩里,正收拾着,突觉身下似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她往净房里一看,竟是来了癸水。 难怪没精打采的浑身不对劲。 严清怡找出来行经物品,又取张两尺见方的小棉垫子铺在褥子上面,几乎头刚挨着枕头,就阖上了双眼。 这一觉睡得沉,等醒来时,桌上一灯如豆,发出昏黄幽暗的光。 有人静静地坐在桌旁,灯光斜照他脸上,半边明半边暗。 严清怡讶然,“七爷?” 七爷转头,极快地走过来,关切地问:“你怎么样,好点没有?” “我没事,”严清怡笑着摇摇头便要坐起来,可稍一动,就感觉身下黏糊糊的,非常不舒服。 七爷已坐在床边,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有没有发热?” 他的手实在太凉,严清怡本能地往后缩了下,答道:“没有,就只是困。” 七爷问道:“昨夜没睡么,一直睡到现在,适才令人喊你也没喊醒。” “睡得比平常稍微晚了些,”严清怡敷衍着回答。 只这一会儿,感觉又有血出来,她着急去净房更换垫着的布条,可七爷在这里万一经血渗透裙子,岂不被他看了个正着? 七爷察觉到她的不耐,眸光刹时黯淡下来。 严清怡暗暗叫苦,片刻,硬着头皮道:“七爷到厅堂喝盅茶可好,我不太方便。” 七爷没作声,默默地起身往外走。 严清怡急忙掀开被子。 铺着的垫子上有斑斑暗红。 果然是渗了出来。 严清怡长出口气,赶紧到净房清理完,换上干净裙子,净过手脸,又擦了点香脂以掩盖身上血腥味。 终于收拾利索,这才神清气爽地走到厅堂。 七爷并不在。 辛姑姑道:“已经走了一会儿,说是回宫用膳。” 严清怡瞧一眼更漏,已是戌初一刻。 平常人家酉正之前就该用过饭了。 之前万皇后曾跟她说过,七爷饮食作息都是按着时辰来的,非常有规律。 今天却是迟了这么久。 遂问道:“七爷几时来的,来干什么?” 辛姑姑回答:“约莫申正时分过来的,听说姑娘一直睡着没醒,就进里间了,没说什么事儿。” 这就是说,他在她身边守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而她刚睡醒就把他赶走了。 严清怡愣住,一时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有愧疚,有酸楚,还有隐隐的一丝失落。 辛姑姑道:“姑娘晌午就没用饭,我去吩咐把饭端上来,再迟怕是要积食。”说着走了出去。 片刻间,月牙提着食盒进来,将饭菜一道道摆出来。 严清怡肚子里空空的,却是毫无胃口,只略略喝了半碗粥,夹了几筷子青菜就推说饱了。 因吃得少,也无需消食,喝过半盏茶,就上炕翻腾出针线笸箩。 却不是绣嫁衣,而是接着之前七爷那件未完工的薄衫子继续缝,一直缝到将近子时,困意上来才放下针线。 五天过去,她的罗裙绣完了,七爷的衫子做好了,经期终于也过去了。 期间薛青昊告诉严清怡,章越见过严青旻之后,觉得没有十分的把握教他,就拒了。七爷另外说定了曾经教过他的方学士给严青旻授课。 方学士的学问是一等一的好,尤其擅长策论,否则当年万皇后也不会选中他给七爷授课。 严清怡感慨不已,考虑许久,将才做好的衫子包起来亲自送给七爷。 到了神武门后,刘五让严清怡在马车上等着,自己熟门熟路地请小火者进去报了信,不大工夫小郑子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地出来。 刘五悄声道:“严姑娘来了,就在车里,七爷方不方便出门?” 小郑子大吃一惊,连忙走到车前,恭敬地行个礼,“七爷一早去了户部,要不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报个信儿。” 严清怡撩起车帘,笑着摇摇头,“七爷正事要紧,不用打扰他,我就来送件衣裳七爷最近身子可好?” 小郑子应道:“跟以前差不多,只是七爷最近核对粮米种子发放、察看各地上报的春耕情况,太过忙碌,所以又有些咳。倒是没喝药,厨房里每天都炖了萝卜汤来喝,今儿稍微见强。” 严清怡思量片刻,笑道:“我记得以前咳嗽时吃姜丝炒鸡蛋挺管用的,要是七爷能受得住姜味,就让厨房炒点试试七爷的身子,还得劳烦公公多经点心。” “应该的,应该的,”小郑子乐呵呵地说,忽而压低声音,“七爷亲自做了一盏花灯,四面画的都是姑娘小像,每天晚上都得盯着看一阵子才能入睡。” 严清怡顿时羞红了脸,忙将手里包裹递过去,“现下还凉着,过几天天儿暖了再给七爷穿。” 小郑子应一声,接了包裹。 严清怡本以为七爷看了包裹,总会托人送个信儿,没想到盼了好几天,却是没有回音,心里略略有些着恼,对绣嫁衣也没了先前的劲头。 磨磨蹭蹭地,终是过了二十天才绣完。 此时已经到了四月中。 这天,薛青昊对她说,林栝回来了。 严清怡惊讶地问:“这个时节回京,这么早就来催冬粮?” “不是”,薛青昊摇头,“西北那边每年要朝廷拨粮,辽东土地肥沃,盛产蜀藜和稻谷,自己屯田的出产足够,不用拨粮。林大哥回来是因为他娘子过世了。” “真的?”严清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几时的事儿?” 薛青昊再度摇头,“我也不清楚,林大哥前天到车行找我,我才知道,没好意思多问。” “那林大哥要不要守制?” 薛青昊道:“不用,林大哥说过完七七仍然回辽东,还说把家里钥匙托付给秦师傅,让秦师傅寻个经纪或者卖了或者赁出去,他以后想留在辽东,不打算再回京都。” 武将守制得少,尤其是妻孝,能容他回来操办丧事已经不错了。 可就这么一辈子留在辽东,也非长久之计。 林栝去年八月才成的亲,这还不到一年。 他的那位妻室想必年岁也不会很大,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又撇下林栝孤单一人。 严清怡嗟叹两声,掏出一小锭银子给薛青昊,“你跟林大哥虽没有师徒名分,却有师徒的情谊,你打听着他娘子几时出殡,在路边烧两把纸送她一程吧。” 薛青昊低声应了。 严清怡却迟迟不能释怀,林栝那么好的人,理应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才对。 为什么老天对他这么不公平,自幼失怙不说,婚姻也不济。 因为此事,严清怡接连消沉了好几天,索性闷头抄出来十几本金刚经,让薛青昊找了间寺庙散出去,这才稍感安慰。 一晃眼的工夫,就到了五月。 这天,钱氏跟魏欣出人意料地过来了。 魏欣原本就生得面貌精致,几个月不见,脸色越发得好,白里透着红,像是春天枝头绽开的桃花瓣,身上穿件银红色的杭绸褙子,墨发梳成紧实的圆髻盘在脑后,两边各插一支金簪,简单却很漂亮。 看这气色,就知道魏欣嫁到何家去过得有多顺心。 严清怡由衷地替她高兴,嘴上却打趣道:“快跟我说说,你婆婆给你气受了没有,你小姑欺负你没有?说出来,我和伯母给你出气去。” 魏欣羞红着脸道:“等我回去告诉我婆婆和阿薰,就说你背地里编排她们。看阿薰能不能饶得了你?” 严清怡笑着告饶,“知道你们是一家子,我是外人,我认错,认错还不成?” 钱氏笑盈盈地看着她们闹够了,这才道:“前天,安郡王妃找到老夫人,说过几天要下聘,你这边没个长辈应对,想请老夫人帮衬着。老夫人躲懒不想应,正好我刚办完阿欣的亲事,自认为办得挺体面,就自告奋勇地来了。” 严清怡再度行礼,“有劳伯母帮忙操持。” 钱氏笑道:“我也就是动动嘴,至于跑腿的事儿有宗人府和礼部的人去做你这边嫁妆都备齐了吗?” 严清怡点点头,引着钱氏并魏欣去西厢房,“要绣的东西都在这里。” 钱氏诸样查验过,笑道:“难为你,备得倒是齐全。你们婚期定在六月初九,按规矩前半个月就是五月二十四,宗人府那边会来下聘。我听说礼书已经送来了?” 严清怡找出来呈给钱氏。 钱氏大致翻了翻,“先前恭王跟定王成亲,都是按两万两银子下的聘,女方家里留一半或者一小半,其余的折成嫁妆再陪送回去。我看你这聘礼至少也得两万两银子,你是如何打算的?” 严清怡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来。 钱氏建议道:“你家里有两个弟弟,要不你留下六千两银子,给两人每人置办一处宅院?” “不!”严清怡当即摇头,“不留那么多,最多留一千两,每人五百两。两人都是大男人,有手有脚,怎么养活不了自己?而且五百两也不是小数目,如果省吃俭用足够他们穿用一辈子,如果有本事可以做个小生意,能过得更好;如果是个没成算的,挥霍也就挥霍了,我不会再管他们。” 钱氏笑道:“那也好,正好从现银里拿出一千两,就不用折换物品了。这些东西,我找人另外写在嫁妆里。” 严清怡应声好,又道:“嫁妆我也有,之前七爷拟了个单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9.第 159 章 严清怡又返回东次间从箱笼里将上次七爷给她的嫁妆册子拿出来。 钱氏双眸一下子瞪得老大。 平常的勋贵人家便是有五六页已经算是很丰厚了, 这可好,竟是一本册子,足足十几页。 魏欣捂着嘴“咯咯”笑, “亏我祖母还惦记你没有嫁妆傍身,给我一匣子首饰嘱咐我交给你, 你哪里来这么多嫁妆?” 严清怡浅笑, 眸光里不自主地带了温柔,“是七爷准备的,说以后交给我管, 写在嫁妆里更名正言顺。” 钱氏着意地打量严清怡两眼,笑道:“我原本想岔了, 以为是个轻省活计, 看来还得多准备几个人手。发嫁妆那天, 至少得四个婆子, 这边两个看着往外抬,王府那边两个看着接应,礼书也得多抄两份, 发一抬就往上做个记号, 那边接一抬, 查验完也做个记号,两边对起来合个总账另外什么东西摆在什么位置, 你心里可有数?” 严清怡没数。 安郡王送来礼书的时候, 她根本没看。 嫁妆单子却是认真看过的, 可那天她去王府, 心思都用在跟七爷置气了,并没有仔细考虑到底何处摆衣柜,何处安高几,墙上挂什么字画,而博古架上摆哪些瓷器。 此时听钱氏问起,这才觉得头大。 也才恍然想到,自己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以后的日子。 偌大的平王府到底有几座院落几处屋舍,需要多少丫鬟多少婆子多少小厮多少护院? 七爷在宫里,身边服侍的都是內侍,可王府里,內侍的人数是有规定的,七爷不可能把先前的人尽数带过去。 而她,除了辛姑姑并月牙几人外,并没有其余可使之人。 总不能嫁到平王府之后,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 严清怡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从来不是这么没有成算的人。 曾经,她连跟林栝在哪里安家,买一处什么样的宅子,种几亩地都想得清清楚楚,可现在竟是浑浑噩噩地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严清怡如梦方醒,连忙对钱氏道:“伯母今儿且受点累,除去聘礼嫁妆,我还另有事情劳烦你帮我拿个主意。”说罢,将钱氏请至厅堂,奉上茶水点心,然后取来纸笔,将想要经办的几件事情一一列出来。 钱氏看过,开口道:“你没经过事儿,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有些东西不用急,慢慢来就好,当务之急先把王府的护院备齐了。你嫁妆这么多,满京都的人都看在眼里,虽说现在海晏河清,可保不齐有贪图财物的亡命之徒,这外院的事儿,你给七爷提个醒儿。至于内宅里,不外乎是一个吃一个穿,再就正房伺候的,先凑够二十人用着你要是信得过我,我有几个相熟的人牙子,这几天就让她们挑了好的带过来看看。” “伯母这话说的,”严清怡诚挚地说:“从头几年刚来京都,就得伯母跟阿欣照看,后来更是时不时拖累伯母,如果伯母再信不过,我在京都里也没有可依仗的人了。” 钱氏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倚老卖老再多说两句,府里进人,姑娘务必得过目,除了挑那些上手就能用的,也得选几个看着机灵能干的加以调教,以后立起来也能给姑娘帮把手。” 言外之意,不但要严清怡亲自挑,还得让她培养自己的心腹。 严清怡明白,辛姑姑并月牙几个虽然是来伺候她的,可根基上都是七爷的人。如果七爷一直对她好便罢,万一哪天七爷心思变了,她们几个也就靠不住了。 而且,人都有这样的心理,谁做主把她留下,她就会感激甚至依附那人。 严清怡点点头,以示记住了,又接着商讨其余事项。 *** 此时的七爷,正在坤宁宫试穿他成亲的礼服。 礼服的式样没有定制,颜色却多是采用大红色。 针工局做出来两件,一件是深衣广袖的直裾长袍,另一件则是窄袖直缀,上面都是绣着白头富贵的花样。 七爷衣着向来素淡,乍乍穿上这么鲜亮的颜色,显得那张清俊的脸愈发地精致。 万皇后满意地笑,“两件都不错,广袖看着儒雅,窄袖显得精神。” 七爷思量片刻,“那就穿着直缀迎亲,穿了直裾拜堂。” 万皇后讶然道:“你要亲迎?前头老三和老四都留在家里待客,让礼部官员去迎的亲。” 七爷很认真地说:“我不跟他们比,我的王妃,我就要抬举她,给她这个面子,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羡慕她。” 万皇后“哼”一声,“从宫城到黄米胡同才一刻钟的路,你怎么不绕着满京城跑两圈?” 七爷眼眸顿时一亮,“皇嫂提醒得对,我先绕皇宫转一圈,然后再去迎亲。” 万皇后给气笑了,无奈地叹口气,“随你怎么折腾去吧,发嫁妆那天你记得提醒我,挑一对成色好的玉如意送过去这是给你的面子。” 七爷道声 “好”,又道:“记得皇嫂有盆珊瑚树,不如一并赏了她,听说珊瑚能定惊明目。” 万皇后赌气道:“我还有串通天眼的菩提子数珠,有架紫楠木的炕屏,你怎么不要了去?” 七爷理直气壮回答:“皇嫂若是愿意赏,我就要。” 万皇后笑骂声,“年岁越长,面皮越厚,等你有了孩子再说我这东西都是留给你们的。” 七爷转头吩咐旁边的宫女,“去取纸笔,把皇嫂这句话记下来,就写戊亥年五月十日巳正三刻,在坤宁宫当着你我的面儿说的,别以后皇嫂舍不得了假说忘记。” 万皇后忍俊不禁,笑道:“去,赶紧离了我这儿,以为是来看我,原来就是算计我的东西。” 七爷就势告辞回了和安轩。 小郑子正站在门口翘首期待,瞧见七爷的身影,急忙迎上前,“刚才严姑娘来了。” 七爷愣住,转身往神武门那边走。 小郑子赶紧道:“我说七爷在坤宁宫,严姑娘就没等,把王府那边的图样子要去就走了。” 七爷皱眉,“要图样子干什么?” “不知道,严姑娘没说,想必不是重要的事儿。”小郑子刚说话,觑着七爷脸色,立时改口,“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不我去问问?” 七爷冷着脸道:“备车,我自己去。” 小郑子应声好,突然想起来,“青柏出宫不在,要不等他回来?” 七爷道:“不用,就到黄米胡同,没多少路,你跟着吧。” 不多时青松驾了车停在和安轩门口。 小郑子扶了七爷上车,小心地问道:“都快午时了,七爷想在黄米胡同吃饭还是回宫吃,要不要打发人先去送个信儿。” 七爷没作声,掀开车帘往外面瞧,片刻才答:“不用。” 青松驾车驾得快,约莫盏茶工夫就到了,岂料严清怡并不在。 辛姑姑道:“姑娘说去接薛少爷一道到王府那边瞧瞧,午饭在外面吃。” 七爷话不多说,转身走出门,对青松道:“先往荣盛车行,然后再到王府,路上留点神,看能不能见到刘五。” 青松答应一声,等七爷坐定,“啪”地扬起马鞭,驱车前行。 七爷坐在车里,看着车外疾驰而过的树木房舍,心里竟然有几分的忐忑与期待。 算起来,他有两个月没见到严清怡了。 起初是心里存着气懒得去见她,后来则是成心的,他就想知道,他若是不去找她,她会不会主动给他写封信。 总算她还有心,知道给他做衣裳,还知道过来找他。 算了,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姑娘家置什么气? 待会儿与她一道吃点东西,一起去看看王府。 上次她扯着他的袖子不放,说怕迷路,这次怎么不怕迷路,知道他在宫里,就不能稍等会儿? 想起她那双带着盈盈水光的双眸,和那双用力拽着他的手,七爷长长叹口气,唇角却不自主地弯了起来,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正思量着,就感觉马车渐渐慢下来,七爷刚要开口询问,侧头看到不远处树下站着的两人。 男的身穿件靛蓝色的裋褐,腰间束一条浅灰色布带,脊背挺直身姿如松,是林栝。 而严清怡穿件嫩粉色收腰袄子,月白色挑线裙子正站在他对面。 三月时,她穿得多,显不出身形来,现在穿得单薄,已经能看出胸前美好的轮廓,而腰身收得紧,盈盈不堪一握般,纤细柔软。 两人相向而立。 繁茂的树叶垂下浓浓树荫,将炽热的炎阳挡在外面,也给他们隔绝出一块完全不被人打扰的空间。 不是说她来接薛青昊吃饭,然后去王府? 怎么竟会跟林栝在这里? 七爷顿时黑了脸,沉声道:“回宫。” 小郑子也瞧见树下两人,暗暗叫声苦,大气不敢喘一声,默默地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严清怡丝毫没有注意到斜对面的马路上,有辆马车停了数息,很快就离开,她也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栝。 她去荣盛车行找薛青昊,而林栝正好自荣盛车行出来,恰恰碰了个正着。 既然遇到了,严清怡不可能当作没看见,便从马车下来,略略问过他妻子的丧事和辽东的情况。 只不过寥寥数语,七爷掉头刚走,他两人也分手告别。 严清怡在路边等了少许时候,薛青昊气喘吁吁地跑出来,“林大哥明儿启程,秦师傅说跟我一道去送行,耽搁了会儿。” “我知道,”严清怡笑笑,“刚才正好在门口见到他,聊了几句。你想吃什么?” 薛青昊无谓地说:“都行,要不买几个包子在车上吃,旁边有家包子店,做的青菜包子非常好吃。姐在这里等着,我去买。”说罢,撒丫子冲出去,很快地捧着个油纸包回来。 两人上了马车,将包子分着吃完,又喝了盏凉茶。 薛青昊抹抹嘴问道:“姐怎么想起去王府了?七爷隔天就过去溜达一趟,你怎么不跟他一道?” 严清怡笑道:“我本来是打算叫上七爷的,可他另有别的事情。我自己走摸不清方向,就想接上你,也免得大热天你还得往那边走。” 薛青昊“嘿嘿”地笑,“我对王府可熟悉,你想去哪里我带着你,不过我得先跟工头说一声。工头厉害得很,看见活儿干得不仔细或者偷懒,抬脚就踹。幸亏我学武反应快,不等他踢到就躲开了。” 严清怡道:“那你是偷懒了?” 薛青昊摸摸耳朵笑道:“天这么热,一直干活谁受得了?我就是偶尔歇一下,不过活计干得很仔细,我替你监着工呢,肯定没有偷工减料的地方。” 姐弟俩说说笑笑,没多大会儿就到了积水潭。 刘五将马车停下,月牙陪着严清怡跟薛青昊从平王府西路的侧门走了进去。 上次,严清怡是从角门进的,只跟在七爷身边走,稀里糊涂的没辨清方位,这次带了图纸,每走一处便对照着图纸看一看。 王府的西路和中路分别是大五进的院落,两路之间有条宽约七尺的夹道。院落后面是座后花园,其中建了七八处亭台楼阁。 而新圈进来的东路,除了那面镜湖之外,另有处小三进的院子,和两处正对着湖面的五开间轩室。据说,当年的三皇子最喜欢请了戏班子在湖边唱戏。 因为中路是正房,所以在原本的公主府门之外,又按照亲王府的规制建了座气派的宫门。从宫门进去,是府门,再进去穿过第一进院,是座五开间歇山顶的正殿,叫做中和堂。 中和堂平日应该不开,只有祭祀或者大典的时候才打开。 第三进是敞亮的穿堂,穿过穿堂就是原本叫做澹怀堂的畅合院。中间的明间是平常起居待客的厅堂,东边两间是卧室,西边两间布置成书房,摆着顶天立地四只大书架,另有书案书桌等物,最西头的梢间还安放了床榻以供歇息所用。 厨房原本有两处,西路和中路各有处大厨房,此次修整,七爷又单另在畅合院后罩房开了间小厨房。 这样饭菜做好了,就能够趁热吃,而且吩咐饭菜也方便。 在后花园的最北面,盖着两处排房,是府里丫鬟的住处。至于小厮以及成家的仆役,西路旁边另外有数排下人群房。 严清怡走了整整一下午,两条腿都快溜断了,终于将王府各处屋舍分辨了个清楚。 夜里吃过饭,稍微消了消食,一头栽到床上。 这一觉睡得香甜,直到日上三竿才醒,吃过饭又对照图纸把几处紧要地方记在心底。 再过一天,钱氏带着人牙子上门。 严清怡与钱氏并辛姑姑三个人齐掌眼,瘸子里面挑将军,终于选定十六人。 辛姑姑在宫里当差多年的经验有了用武之地,受命教导这十六人的规矩礼仪。 而严清怡的小日子如约而至。 许是因为连日劳累的缘故,这次竟然有些痛,而且拖得时间长,足足延续七天才完全利索。 癸水一走,严清怡便痛快地泡了个热水澡,等她神清气爽地从净房里出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再过一天就是过大礼的日子。 而她已经有许多时日不曾见到七爷,也不曾收到他送来的只言片语了。 这些天,七爷也没闲着。 平王府终于修缮完毕,瓦工跟木匠尽数撤了出来,他早就委托青松安排好的护院住了进去。 除去畅合院喜房里的家具留待发嫁妆那天抬过来之后,其它屋舍的家具尽都摆放妥当,又吩咐婆子们仔仔细细地擦过两遍。 各处假山怪石花木藤萝也都一一整理修剪过,一派繁盛。 严清怡忙得想不起七爷,七爷却时时惦记着她,想得狠了,便吩咐青松驾车到黄米胡同转一圈,也不进去,就停在门外静静地待上两刻钟。 小郑子想不明白,私下里跟青柏嘀咕,“七爷这是怎么了,都走到门口了,要是生气就进去训一顿,要是想念就进去看一眼,在外头瞎转悠有什么用?他来来回回好几趟,严姑娘根本不知道,岂不是白跑了?” 青柏笑道:“男女之间的事儿你不懂,以后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就知道了。” 小郑子“切”一声,“我怎么不懂,针工局里的喜鹊就喜欢我,前两天送我一只香囊,她模样长得还行,就是太黑了。” 青柏忍不住笑:“她是想跟着去王府,前天还给李宝业送了只荷包。” 小郑子脸色涨得通红,甩着袖子气呼呼地走了。 *** 下聘那天,严清怡跟钱氏带着两位婆子,对照着礼书单子将聘礼一一核对过。 聘礼大都是金银首饰,玉器瓷器、绸缎布匹以及茶叶药材等物,并无大件东西,只盛了八只箱笼。 核对完,严清怡又原样将箱笼封起来,打算发嫁妆的时候再抬回去。 相比严清怡的忙碌,七爷倒显得轻松自在。 按制,王府可以用五十个内侍,七爷不打算用那许多,只想着把和安轩用惯了的带上,再加上神武门跑腿那个叫做宝全的小火者。 万皇后打算把身边的邱姑姑和梅姑姑送给七爷。 邱姑姑会做药膳,调得一手好汤水,而梅姑姑女工极好,往常万皇后贴身穿的小衣多出自她手,只不过近些年岁数大了,眼神不如以前,这才放下手。 万皇后一来不放心七爷在宫外住,让两人照顾七爷,二来也有让两人荣养的意思。 两人自打康顺帝在潜邸的时候就伺候万皇后,一晃就二十多年了,不能让人老死在宫里。 七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万皇后正要将两人唤出来先跟着七爷过去熟悉几天,就听得宫女进来禀报,说钦天监的何监正来了。 何监正是来送五皇子楚炤跟云楚青的八字。 先前,楚炤选定了几位有意向的姑娘,万皇后分别要了她们的生辰八字来。云度在榆林卫,写信过去一来一往就一个多月,期间因云度没在卫所又耽搁了二十多天才回信。 何监正犹豫着道:“云姑娘的八字有些奇怪,先后测算了好几遍都说是寿数不长,乃短命之人。” 万皇后不在意,先前护国寺住持说七爷也短命,不也活到成年了?可见先天的寿数是其一,后天的运道也有很大作用。 遂问道:“这两人八字合不合?” 何监正道:“算不上绝好,但也是中上。” 只要不是彼此相克就好。 万皇后将何监正测算的批文交给身边宫女,“送到乾清宫,问问圣上的意思,若是觉得合适,就把亲事定下来。” 宫女应声而去,过得两刻钟,气喘吁吁地回来,“圣上说,婚姻大事在乎天意也在乎人为,世上哪有那么多天作之合,测算出中上已经不错了。” 万皇后点点头,“你再往西五所跑一趟,把圣上的意思知会五殿下一声。” 不多时,宫女带回楚炤的话,他愿意迎娶云家姑娘。 万皇后笑笑,“既如此,就选个好日子把亲事定下来,我也算尽到责任了。” 七爷附和着笑。 他记得清楚,四月间,青柏曾禀告过他,云楚青与郭进私下在云水庵见过面,而且还不止一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第 160 章 在青柏禀报之前, 七爷从不曾听说过云水庵这个地方。 打听之后才知道就在智化寺附近。 智化寺本是开朝之初有名的大太监王真建的家庙,因为王真极受太祖皇帝宠信,朝臣也多有巴结, 慢慢就有了名气,太祖皇帝还御笔赐名智化寺。 直到现在, 智化寺的香火仍然昌盛。 依附着智化寺周围有五家尼姑庵, 多是穷苦人家弃掉的女婴,也有合离或者被休弃的妇人为家人所不容,自愿脱离红尘削发为尼, 后来周遭人家把家里不守规矩的女儿也送到那里奉佛清修。 这几家尼姑庵良莠不齐,时不时有公子哥儿或者泼皮打着去智化寺上香的旗号在庵堂附近闲逛, 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碍于种种原因不敢捅破那张窗户纸而已。 云水庵在这五家尼姑庵中, 是顶不起眼的一家。 七爷微笑着回到和安轩, 吩咐青柏:“打听着五皇子几时出宫,给他露点口风过去,该怎么处置是他的事儿, 吩咐咱们的人沉住气, 不能乱动, 免得五皇子脸上不好看。” 青柏一点就透,而且他做惯这种事情, 简直是得心应手, 遂笑道:“七爷放心。”顿一顿, 又道:“林栝妻子过世了, 他是回来奔丧的,前两天刚办完七七,今早启程回辽东。” 七爷立刻拉长了脸,嘟哝一句,“不爱听,”起身走进书房。 小郑子幸灾乐祸,“谁让你多嘴提那人,看吧,被甩了脸子。” 青柏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不懂。” 七爷以前无欲无求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浅笑,如高山遗雪般清雅,又如九天仙君般俊逸,可不管是高山还是九天,都离人间太过遥远。 而现在,七爷会动怒,会赌气,会因着那个女子忽悲忽喜忽怒忽乐,会轻易地被那个女子拨动心弦。 这样的七爷才是真实的,存在于红尘人世的七爷。 况且,七爷说是不爱听,其实还是听进去了。 青柏所料没错,七爷得知林栝是奔丧回来,松快了许多,嘴里却仍是嘀嘀咕咕的,“偏生就那么巧,只回来这些天,就能在大街上见到?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道避讳”边嘀咕,边提笔将黄历上的日子涂黑一天。 只剩下半个月就成亲了。 哼,成亲以后再不许她私下里见林栝。 要见也得他陪在旁边,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七爷想起那堪堪一拃的细腰和被嫩粉色袄子包裹的美好轮廓,心头热热地荡了下真好,他们就要成亲了。 要朝夕相处,要耳鬓厮磨。 他要让她的周遭全是他的气息他的味道,把林栝留下的痕迹完全抹掉。 相较七爷的清闲与期待,严清怡却是无比焦虑。 宗人府跟礼部将嫁妆单子上的物品一箱箱送了过来,西厢房堆得满满当当,根本塞不下,而原本秦四娘住过的东厢房也塞满了,另外一些放在后罩房,而东西仍是源源不断地送来。 而准备往喜房里铺陈的家具还没有腾出地方来放置,仍旧放在木匠铺子里。 薛青昊兴奋得两眼放光,因为王府那边的活计完工,暂且还没有找到新的差事,故而每天下午就闲了下来。 只要外头传来车马声,他立马跳出去帮着搬搬抬抬。 严青旻则沉稳得多。 他现在跟着方学士读书,方学士要在翰林院当差,每天只能腾出半个时辰指点他,但留的课业不少。 严青旻大多时候都闷在屋里苦读,黄昏时候会进内院转一圈,看到严清怡在核对物品,就凑上前看看,“端砚最具盛名,可我从书里看的是,洮砚发墨细快不次于端砚,洮河绿石色泽也好,绿似蓝,润胜玉。” 又会说:“听说天池石壁图画的是天池山盛景,构图虽繁复,但黄公望用笔甚是简练,只以勾画的笔法便能将高山峭壁松树茅屋层层勾勒出来。” 严清怡听出他的话音,淡淡道:“你也知道姐手里头没有银钱,这些都是七爷为了给我做面子,暗地里送过来,等发嫁妆的时候正大光明地抬出去。你要是喜欢就自己凭本事去赚,不过得记住了,可以借别人的力,却不能不择手段。” 严青旻“哦”一声,“就像长姐一样吗?在济南府的时候,借林教头的力,到了京都,又能借上七爷的力?” 严清怡一惊,手中花觚险些落地,忙将花觚放在桌上,瞪着严青旻道:“阿旻是什么意思?” 严青旻笑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长姐很能干。之前听二哥说,姐跟林教头挺好的,四胡同那座宅子,林教头还往里头贴过钱。” “胡说八道!”严清怡气得浑身哆嗦,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没影儿的事情你都乱说,是觉得我的日子好过了是不是?” 严青旻捂着半边腮帮子道:“姐为什么打我?我也是听二哥说的,要责罚也得责罚二哥才是。” 严清怡深吸口气,扬声唤月牙,“把阿昊叫来,我有话问他。” 月牙瞧着她脸色不好,急忙将薛青昊唤了来。 严清怡冷着脸道:“阿旻,你把适才的话说一遍。阿昊对你说过什么?” 严青旻道:“二哥说林教头跟长姐有交情,先前买东四胡同的房子时,是往里贴了钱的。” 薛青昊完全不明所以,惊讶地望着严清怡,“前几天送林大哥走的时候,三弟问起来,我就这么说的。” 严清怡突然无言以对。 这话没有毛病,可刚才那种说法,怎么听起来那么诛心! 就差说她生性贪恋富贵,先攀附林栝,后来见到权势更大的七爷,又攀附七爷了。 这就是她的弟弟,连二连三地戳她的心窝子,就好像她是个木头人,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严清怡心灰意冷,颓然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出声。 薛青昊关切地看着她,又问一遍,“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严清怡摇摇头,片刻冷声道:“叫你们来,是有些事儿要交代。屋子里的这些嫁妆都是七爷的,怎么抬来的,也会照样再抬出去。跟我,跟咱们半点关系都没有。现下住的这处宅子也是七爷的,我出嫁后,你们最好另寻别的住处,如果还想住在这儿,每月还是交租钱吧。至于你们的用度,我会给你们每人五百两银子,五百两,要是算计着花,一辈子也足够了。你们两个都不是小孩子,也都读过书明白事理,知道该怎么花费。” 薛青昊与严青旻对视两眼,期期艾艾地问:“姐以后不管我们了吗?” 严清怡淡淡道:“成亲之后我就是楚家的人了。你们要有事儿,我肯定还会管你们,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衣食住行都得姐来管。而且,即便我要管,也得先征得了七爷的同意姐也很累,想好生歇一歇。你们回去吧,好生考虑考虑。” 两人默默地出了二门。 薛青昊道:“阿旻,你是怎么打算的?我想问问秦师傅,能不能搬到车行去住,顺便在车行找点杂活儿干。” 严青旻笑笑,“我觉得住这里挺方便,而且清静。姐说让搬走,又不会真的撵人。咱们总归是七爷的小舅子,七爷能出得起那么多嫁妆,还会在乎每月这点儿租钱?二哥还是不要搬到那种地方为好,即便这里住不得,总会有别人愿意让咱们白住。” 薛青昊想一想,“我先问问师傅再说。” 严青旻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时隔多年,严清怡还是那么偏心眼儿。 她跟薛青昊一起那么久,他刚来,就惦记着甩开他们。 现在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还欠他一个前程。 要不是当年她不允他接着读书,耽搁了两三年,兴许他现在已经通过童生试了。 只要她还姓严,就别想脱开关系。除非她愿意把当年忤逆长辈,而严其华盛怒之下将她赶出家门的事情公布于众。 忤逆即为不孝,可是被人唾弃的大罪。 而且,她刚还说过,可以借她的力他就是想借力爬得高高的,将她也踩在脚下,让她尝尝,给了她希望,然后又亲手把希望夺去的滋味。 严清怡做梦也想不到,五年前的无奈之举在严青旻心里已经成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更想不到严青旻就是要如蛆附骨般纠缠她,报复她。 她真的累了,累到心力交瘁无以复加。 草草地吃了几口夜饭,连消食都没有,径自上床睡下了。 一连几天,严清怡都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吃饭也没有胃口。 钱氏只以为她是跟魏欣一样,因为即将嫁到陌生的环境而不安,遂耐心地劝慰道:“不用担心,七爷你见过,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宗室虽然不好处,可你是新嫁娘,少说话多观察慢慢就好了。我瞧着安郡王妃挺爽利的,遇到事情多问问她。” 听到钱氏温和的话语,严清怡满腹的委屈一下子迸发出来,攥着帕子呜呜咽咽地哭了半天。 而此时的云楚青却是满心欢喜。 她正坐在云水庵铺着簟席的榻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案几对面,郭进穿一身素面长袍,摇着檀香木折扇,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楚青傻笑。 云楚青横他一眼,“都安排妥当了?若是露了馅,你脱不开身也就罢了,别把我牵扯进去。” 明明才是个未及笄的少女,可眼波横飞这一下却是千娇百媚。 郭进顿时七魂失了六魄,身子也酥了半边,咧着嘴道:“姑娘放心,一万个妥当。那人欠了五十两银子赌债,本来命都要没了。我应允他只要做成这件事,赌债我替他还,还能保得他家里老小平安。那人再没有不应的。” 云楚青“切”一声,“赌徒说的话也能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那人要是招供出你来,我是概不承认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郭进忙不迭地答应。 云楚青又道:“你说说,是怎样吩咐那人的?” 郭进端起茶盅抿口茶,身子往前蹭了蹭,开口道:“就是依着姑娘的说法,让那人等在高房胡同拐角的地方,等花轿过来,他便跑出去拦住轿子,说严三娘是他没过门的婆娘,两人在济南府私定终身,他到京都来谋生计,没想到严三娘竟然背信弃义另攀高枝。” 云楚青没好气地说:“你才刚说他家里有老有小,这会儿又是没过门的婆娘,到时候说漏嘴怎么办?” 郭进灵机一动,“那么说是他纳的妾?” 云楚青眼珠子转一转,笑道:“也行,就说两人在济南府有私情,约定好在京都做对野鸳鸯。反正让严三娘面子里子都丢尽,再嫁不成平王。对了,你请的打手也得准备好,等那人说完那套话,立刻扔个飞刀或者飞箭的杀死他,别耽搁久了怕露出破绽。” 郭进笑道:“哎哟,姑奶奶,你都打哪儿听来的。飞刀飞箭太扎眼,我寻了个镖师,甩石子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隔着百尺远能打中杏子。到时候让他对准那人太阳穴扔几粒石子,照样要人的命。” 云楚青笑道:“不拘什么,只要能封了那人的口别胡说就成。” 郭进连声答应着,伸了脚去勾云楚青脚尖,“姑奶奶,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了,总得给我点红利,先尝个甜头吧?” 云楚青俏脸一板,“说好的事成之后任你为所欲为,别说话不算话。” “就只亲个嘴儿,或者摸下小手儿,成不?我这先先后后花了六十七两银子,至少得让我有个盼头啊,万一姑娘反悔,我可没法往伯府里寻人。”郭进先还央求着,后来竟是硬了声,推搡着云楚青肩头就往簟席上压。 云楚青忙扬声唤人。 郭进乐呵呵地说:“姑娘省省吧,你那两个丫鬟被姑子喊去吃酒了,这会儿兴许正睡得酣实,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的爷们?待会儿咱们快活完了,少不得也跟那两个快活快活。” 云楚青咬着牙道:“无耻!卑鄙!” 郭进一手禁锢着她的两只手,另一手从怀里掏出帕子,用力塞进她口中,笑道:“我哪里比得上姑娘无耻?你把我当傻子,我还就真傻了?王爷成亲,我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上前冲撞,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姑娘口口声声说看上我这样好那样好,可连个手儿不让拉,而且姑娘防我防得紧,点心不吃茶水自带,丫鬟就守在门口寸步不离今儿姑娘从了我,我把姑娘收了当个妾,以后只疼姑娘一人可好?” 云楚青涨得满脸通红,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想挣扎又挣不脱。 郭进一把又扯下腰间束带,将云楚青两手捆住,三下两下扯下她罗裙,便要拽她中裤。 便在这个时候,几位身穿皂衣的衙役一脚将门踢开,冲进来喝道:“狗东西,竟然在佛门净地行此无耻勾当,都给我捆了。” 云楚青已经是捆着的,便不再费工夫,三下两下将郭进捆了。 郭进骂骂咧咧道:“我爹是辽宁都司指挥佥事,我看哪个敢动我,赶紧把我放了。” 衙役道:“呵,一肚子男娼女盗的东西,还挺硬气?有本事当着知府老爷的面儿骂,看看知府老爷能不能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多赏你几棍子?” 斥罢郭进又看向云楚青,嘴里啧啧有声,“你爹是哪位,说出来吓唬吓唬爷,爷最怕当官的哈哈,想必官老爷家的姑娘也不会出来卖。” 伸出长剑挑起云楚青散落在地上的裙子,“哎哟,料子不错,看来生意挺好。” 云楚青羞愧难当,只恨不得咬了舌头自尽,只苦于嘴里塞着帕子,连咬舌都不能。 衙役们推搡着两人出去,就见外头已经捆绑了许多女尼跟嫖客。 却原来,不知道谁往官府里告了密,官府派了衙役捉拿这些有伤风化者,正巧就将云楚青堵了个正着。 在一片光头女尼中,云楚青以及她那两个喝了药酒满面潮红的丫鬟格外显眼,引得无数人议论纷纷。 衙役们用麻绳将十数人像串糖葫芦般捆在一起,驱赶着往前走,没走多久,迎面遇到了五皇子楚炤和跟随他的四个侍卫。 楚炤一眼就看到了只穿着月白色中裤的云楚青,怒火立时熊熊燃烧起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衙役单膝点地,双手抱拳:“启禀殿下,知府老爷接到密报,说这几处庵堂多有不轨之事,命我等前来查看,果然捉拿了这些人犯。” 楚炤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道:“佛门净地有伤风化,当诛杀不论!” 说罢,朝侍卫一挥手,“都砍了。” 衙役大吃一惊,忙道:“殿下,这些人还不曾过堂。” 楚炤根本不听,先自拔剑一下刺向云楚青心口,侍卫们见状,犹如切菜一般,将十几人尽数杀了干净。 消息传到宫里,康顺帝拍案大怒,对身旁内侍道:“传我的口谕,着锦衣卫指挥使将祠庙庵堂逐个审察一遍,再有有辱佛门之事,斩无赦!今日那五处庵堂,其余众人尽数流放岭南,永不回京!” 内侍身子抖了下,躬身应是,悄无声息地退出来,唤个可靠的内侍往锦衣卫传令,而他掏帕子擦擦汗,仍回御前伺候。 只听康顺帝对范大档叹道:“老五太沉不住气,虽然那些人死有余辜,却不能当街杀人性子太过暴戾。” 范大档解释道:“也是事出有因,听说忠勇伯家的姑娘也在其中,如果带到牢狱过了堂,岂不有辱朝廷盛名?” 康顺帝冷冷“哼”一声,“云度教女无方,连个闺女都管束不了,还能替朕管理兵士?你替朕拟旨,革去云度爵位,令他不得带兵最多给他个百户当当。” 万皇后也听闻此事,对身旁宫女道:“这次何监正倒是测算得准,果然是个短命的。”叹一声,“又得给那个不省心的相看亲事。” 七爷却颇为遗憾。 司礼监拟定的赐婚诏书已经呈在御前书案上了,如果再缓几个时辰,说不定这事儿就定下了。 等那时候,才真正有意思。 不过,圣上跟万皇后以及宫里诸位消息灵通的,都知道楚炤选定了忠勇伯府的姑娘。 现在闹出这事来,楚炤真是面子里子掉得透透的。 唉,可惜了,这般好看热闹的戏码,他却没法亲眼看到,还得假装不知道。 锦衣卫指挥使奉旨逐间审察祠庙庵堂,又查出许多不尽不实之事,处死近百人,一时京都的僧侣个个心惊胆颤,连带着信徒香客们也不敢往庙里进香拜佛。 就在满城风雨飘摇之时,即将出阁的平王妃开始发嫁妆了。 辰时刚过,黄米胡同就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鞭炮足足放了一刻钟,将周遭邻居都吸引出来看热闹。 辰正一刻,头一抬嫁妆稳稳当当地出了门。 正中是一对晶莹润泽的羊脂玉玉如意,两边各摆着一盆两尺多高的红珊瑚。 有知情者悄声道:“这肯定是宫里贵人赏的,一早我看到宫里的马车停在门口。” 头一抬走出去没两步,第二抬又出来,是八样瓷器,一对青花折枝花果纹的六方瓶、一对圆足凸肚景泰蓝橄榄瓶、一对天青色汝窑花觚和一对粉彩缠枝牡丹花的梅瓶。 这是安郡王妃等宗室送来的贺礼。 再然后是各样玉器瓷器,一抬接一抬连绵不断地抬出来。 抬嫁妆的都是从金吾卫和旗手卫等挑出来相貌周正的,他们俱都穿着箭袖戎服,为示喜庆,腰间束带统一换成了大红色,显得精神抖擞。 钱氏与辛姑姑带着两个婆子指挥着发嫁妆,而魏欣、何若薰以及张芊妤等人则在东次间陪着严清怡说话。 云楚青的事儿虽然被压下了,但这几日消息都很灵通,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了其中内情。碍于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不便提起,只捡着高兴的话题说。 不免就提到何若薰新得的麟儿。 何若薰去年冬天生了儿子,现在八个月,正是好玩的时候。 何若薰提起儿子就刹不住,从生产时候的苦说到生产后的焦虑,又提起喂养孩子的喜悦,滔滔不绝地讲了小半个时辰。 张芊妤羡慕地说:“你真有福气,头一胎就生了儿子,我都成亲两年了,还没有动静,婆婆虽然没催,我却是急得不行,本来打算去潭拓寺求子,没想到又闹出这事来。” 魏欣急忙岔开寺庙的事儿,“生孩子不能急,越心急越不容易怀上,你婆婆既然没催,你安心等着就是。缘分到了自然就怀上了。” 何若薰打趣她,“你倒是明白,跟过来人似的。” 魏欣翻个白眼,“娘老早就说了,孩子不用急,让我先舒坦两年。” 张芊妤道:“你才成亲没几个月,自是不用急。”又看向何若薰,“你可有什么生子的方子没有?” 何若薰笑道:“方子倒没有,回头我给你几件我儿子的衣裳,你临睡前塞在枕头底下。” 张芊妤忙道谢答应了。 说笑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 外头嫁妆终于发完了,辛姑姑吩咐厨房摆上酒菜。 几人吃过饭,何若薰惦记着孩子,张芊妤家中有婆婆都早早告辞,唯独魏欣因为何夫人慈善,乐得自在,笑嘻嘻地跟严清怡道:“今儿我不走了,省得明儿还得早起过来,我娘让我给你讲讲洞房的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第 161 章 严清怡笑一笑, “不早说,早点拿床毯子晒晒。”说着从箱笼里翻腾出棉毯,让半月拿出去晾着。 她则跟辛姑姑商议明天的事情。 按照先前的打算, 半月跟圆月仍留在黄米胡同,辛姑姑与月牙、新月并新买的十六个丫鬟、三个婆子一道去王府。 现下, 月牙和新月已经跟着抬嫁妆的过去准备铺陈新房, 待会儿辛姑姑带着其余人过去。 三个婆子中,两个分在厨房,另一个在二门处当差, 而十六个丫鬟,八个暂且在畅合院使唤, 两个在厨房打杂, 两个清扫院落, 两个在二门跑腿, 剩下两个跟着辛姑姑以免有临时差遣。 等过得这几日,再另行安排差事。 丫鬟婆子们先过去,头一桩是把厨房清扫出来, 该添置的柴米油盐样样置备齐全;第二桩就是熟悉一下院子格局, 免得来了客人都不知道往哪里带;第三桩是她们自己也有行装要带, 自己的住处先安排妥善才能伺候好主子。 魏欣在炕上听着严清怡一件件一桩桩地吩咐事情,默默地谈了口气。她也真是不容易, 打小几乎连饭都吃不上, 在京都先先后后住了没多久, 眼下就得去掌管一个空壳子王府。 即便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也未必能立刻上手, 也得依靠娘家以及身边的诸多丫鬟婆子,短短这几个月,严清怡能想到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 不免又思及自己。 她真是掉进福坑里了。 在娘家固然锦衣玉食千娇百宠的,嫁到何家也不曾受过半点委屈。 何夫人疼惜她,没让她在跟前立过半天规矩,而何若薰隔三差五回娘家,手把手告诉她家里各项事宜。 有时候她遇到为难之事,只要写封信给何若薰,何若薰即便不能亲自回来,也会回信细细地写明如何处置。 就连钱氏也感叹不已,说她傻人有傻福,是上辈子积了德遇到这么好的人家。 相较而言,严清怡真是太苦了。 想到此,魏欣下炕对严清怡道:“吉时定在酉初,估摸着申正时分客人们才会到。那边若是人手不够,我院子里有七八人,你要是信得过的,让她们去帮衬些。宴客的席面肯定是定好了的,这个不用你操心。要准备的是后天你跟七爷的饭,还有夜里兴许还得有客,总之若是菜蔬没买齐全,尽管去我家里拿。我婆婆你也认识,决不会有二话。先把头三天应付过去,往后的日子你跟七爷商量着来,你这边独自忙碌也不是个事儿。” 严清怡笑道:“我倒是都考虑了,不过有你这话,底气更足。如果吃不上饭,我直接往你家里吃去。” 脸上嬉笑着,心里却有些黯然。 能做的她已经尽力去做了,可有些事情她做不得主,要跟七爷商量了才能行事。可连接给他写过三封信,都不见他回音。 难不成就因为她不喜欢亲吻,就开罪了他? 可他明明说过愿意等,等一辈子也甘心。 果然,话语是最靠不住的。 夏天天长,吃过夜饭天仍是亮着,夕阳斜照下来,将院中梧桐树的影子拉到老长。 严清怡与魏欣在院子里溜达着消了食,并肩站在梧桐树下看着暮色一层层笼罩下来,而天终于全黑。 屋里掌了灯,半月笑着招呼她们:“姑娘屋里来吧,外头蚊虫该出来了,辛姑姑也吩咐过,让姑娘早些歇下,明儿还得早起。” 两人进屋将明天需要更换的中衣、嫁衣等查验一遍,各自漱洗了上床。 魏欣神秘兮兮地从早起时就带过来的蓝布包裹里取出本册子,交给严清怡,“你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讲给你。” 严清怡一猜就知道是压箱底的交合图,立时羞红了脸,接过册子塞到枕头底下。 魏欣连忙掏出来,笑道:“不用害羞,都这么过来的,”翻开两页,摊在严清怡面前,“你好生开口,否则明儿夜里尽等着闹笑话。” 严清怡侧头瞟两眼,正瞧见一对赤身男女相拥而卧,顿觉浑身不自在,“呼”地吹熄灯烛,“我不想看。” 魏欣气极,借着月色将册子合上,复又塞进严清怡枕头底下,没好气地说:“你可别后悔啊,你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儿,你知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嘟哝几句,忽而又笑了,“那你明儿跟七爷一起看也成。” 严清怡抖开毯子,一床扔给魏欣,一床自己搭在身上,躺下,沉声道:“睡觉。” 魏欣“哼”一声,恨不得把她拽起来,想一想懒得跟她计较,也便躺下,将毯子搭了半边身子,轻轻道:“阿清,你别怕,也别觉得害羞,那事儿挺好的。真的,刚开始我也跟你似的怕得不行,后来过了头两次就好了,而且越来越好。” 月半弯,在糊窗的绡纱上投下浅浅清辉。夜风习习,透过半开的窗扇吹进来,帐帘被吹动,矜持地摇了摇。 严清怡低低叹息,忽而开口问道:“何大哥亲过你吗?” “啊,哪里?”魏欣本能地反问,随即醒悟过来,骤然红涨了脸,支支吾吾地道:“亲过。” 严清怡根本没注意她的窘相,幽幽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恶心?别人的口水沾到你脸上,黏糊糊的不行,我受不了。” “乱讲什么,哪里有口水?又不是小狗,喜欢伸着舌头舔,”魏欣既好笑又好气,“就正常的亲吻,亲在脸上根本不会有口水,亲到嘴里也没有。你别想那么多,不恶心。”顿了顿,把头往严清怡枕旁靠了靠,压低声音,“反正我是挺喜欢何大哥亲我的,有时候他吃过酒,嘴里会有桂花酒的香味儿。” 严清怡满脑子都是郭进滴答着口水的嘴和满身的臭气,厌恶地道:“别说了,我还是受不了。” 魏欣气道:“没你这样的,男人跟女人亲热,当然要亲来亲去等过了头一个月,你再说恶心,我就服了你。” 严清怡烦恼地侧转了头。 她真的没办法接受,如果有可能,宁可一辈子不跟别人亲热。 而魏欣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头一次跟何重亲吻的时候。 上元节的夜晚,他们往东华门赏灯。 她拘在家里难得出门,看到那些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小食就迈不动步子,何重却推三阻四不让她吃,好说歹说才许她略略尝了几口。 后来又看到煮着白汤杂碎的大锅,她想买一碗,何重不肯,说她先前在庙会上就是吃杂碎吃撑了。 她赌气不理他,“笃笃”地往前走。 何重一晃神瞧不见她,差点吓坏了,幸好他长得个子高,四下里打量半天终于发现人群里的她,于是挤过去拽着她的手走到路边的小巷子里。 巷子两边是高墙,明月在地上投下好大一片黑影。 她心里仍是存着气,噘着嘴不应声。 何重忽地张开双臂将她拢在他的斗篷里,低柔地对她说:“街上的不干净,容易闹肚子。你喜欢吃,回头让家里厨子学着做了来,让你吃个够,好不好?” 月色如水,照在何重脸上,谦谦如玉。 而那双乌黑的眼眸映着月色,全是她的身影。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是那般不讲道理。遂不情不愿地应道:“好吧,可你得记住了”话音未落,便被他的唇堵住了嘴。 先是惊恐慌乱,拼命推他却推不开,慢慢地却是觉得有些甜有些热。 他的唇贴着她的,他的舌勾着她的。 她的心跳的那么快那么急,眼看就要蹦出来似的,先前想推开他的手,不知何时变成环在他腰际。 他们亲了很久,久到她几乎无法呼吸才松开。 她大口大口喘气,不等平息,他又凑上来,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还差一个月才成亲,我都等不及了,想好好地尝尝你。” 成亲那天,不等宾客散去,他就急匆匆地回到新房。 二月的天,外头春寒料峭夜凉如水,屋里燃着火盆温暖宜人,他一件件褪下她的衣衫,将她当成刚出锅的暄白大馒头,真的吃掉了。 她疼得哭,他温柔地吮吸着她的泪,可渐渐地就开始不安分,火热的唇从头一直挪到脚。 捱过头两次,欢愉便显现出来。 他们食髓知味没羞没臊地在房里折腾,等早晨醒来,她两腿软得发飘。 何夫人瞧出端倪,将何重叫过去臭骂一顿,“阿欣岁数小不懂,你二十好几了也不懂事?天天不知道节制,阿欣正长身体,伤了身子怎么办?” 何重面红耳赤地回到房里,抱住她叫苦,“娘劈头盖脸训我一顿,说我不懂怜惜你。可这又不是我的错,谁让你生得勾人?我饿了二十多年,吃几天饱饭都不成?” 话虽如此,夜里却是节制了,有时候想得不行,就去冲个冷水澡,带着浑身凉气再搂着她。 那彼此痴缠的时刻,是让两颗心最贴近的时候,魏欣已经了解,她想让严清怡也能够明白。 可眼下看起来,严清怡似乎完全没有这种好奇与向往。 魏欣恨恨地“哼”一声,喃喃自语,“有你打脸的时候。”将棉毯往上拉了拉,怀着对何重的思念慢慢睡去。 等到魏欣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严清怡睁开双眼,坐起身,从枕下掏出那本册子翻了翻。月色浅淡,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严清怡复又放回去,望着帐顶看了许久才终于阖上眼。 第二天,严清怡与魏欣刚吃完饭,魏夫人与钱氏就过来了。 魏夫人是来坐镇的,而钱氏因为父母俱在儿女双全,就担当起全福夫人的职责。 严清怡这边没有亲戚,来凑热闹的除了左邻右舍就只是昨天来添妆的那几人,再加上芸娘。 客人虽少,可出嫁前该有的步骤却一样不能少。 严清怡先在木盆里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将全身上下搓得干净水滑,再擦一层润肤的香脂。 等穿戴整齐,钱氏拿着棉线给她绞脸。 钱氏做全福夫人很有经验,动作也利落,右手拇指跟食指撑着线,一拉一合,细细的汗毛就被扯下来。 严清怡强忍着疼不敢吭声。 钱氏笑道:“三娘汗毛少,且忍忍,马上就好了。” 话音刚落,便将棉线松开,旁边圆月立刻递上剥好了的熟鸡蛋。 钱氏把鸡蛋在严清怡脸上滚了几滚,满意地说:“真是既白净又细腻,待会儿不用敷太多粉,只略略涂些胭脂提提色就好。” 这时,半月取来嫁衣伺候着严清怡穿上,钱氏开始给她梳头,一边梳嘴里念念有词,到最后一句,“美满如意早生贵子”,一个紧实规整的如意髻也就梳成了。 钱氏道:“吉时是酉初,这边离王府不太远,半个时辰差不多能到,估摸着申初能来迎亲。几位王爷都是礼部官员来迎的,费不了多大工夫,等未正时分再戴凤冠涂脂粉,免得压得头疼。” 严清怡从善如流,应声“好”。 正午时分,严清怡饱饱地吃了顿饭,略作休息,重新净过脸,钱氏开始给她画眉上妆。还不曾涂好,只听得外头锣鼓喧天鞭炮轰鸣,紧接着薛青昊独有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姐,姐,七爷来迎亲了。” 这才刚刚未正,离吉时还早得很,而且七爷竟然亲自来迎娶。 钱氏手一抖,眉笔往下顿了顿,在白皙的眼皮上落了一道黑印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2.第 162 章 感谢正版订阅, 么么哒  一家五口的棉袄棉鞋,没有一个月赶不出来,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严清怡笑着应了。 饭后, 严清怡帮薛氏收拾好碗筷,开口道:“我想去文庙街看看, 挑些质地好的布头。” 涌泉胡同离小仓近, 但小仓做得是穷苦百姓的生意,布店里卖得最好的就是粗布,绸缎并不多。而文庙街离府学和贡院近, 铺子里摆的东西更精细好看。 前世严清怡做过绢花,还记得不少绢花样子, 甚至有些还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 好样子需得有好布料才能撑起来。 薛氏也明白这个道理, 数出十几文钱塞进荷包里, “好, 咱娘俩一道去。” 两人刚走出胡同口,身后突然跑出一人,慌里慌张地, 擦着薛氏身边经过。 薛氏吓了一跳, 拍着心口窝道:“毛里毛糙的, 走路不看人?” “婶子,实在对不住, ”那人停下步子赔不是。 却是一起在升仙桥旁摆摊的大勇。 薛氏见是他, 脸色好了许多, 便问:“你急着往哪里去?” 大勇笑答:“赶着到净心楼占地方, 晚了就被别人抢了。”话音刚落,忽地跟见了鬼似的,指着严清怡问道,“你是三妞?” 严清怡瞪他一眼不作声。 大勇上下打量她几眼,“还真是三妞,都快认不出来了,”却又不着急走了,“这两天你怎么不出摊?净心楼那个茶博士还问起你。” 严清怡淡淡道:“树上杏子都光了,没别的可卖。” “哦,”大勇了然,从挎着的竹篮里抓出两只桃子往薛氏手里塞,“婶子尝尝,我家屋后那棵树上的,甜着咧。” 薛氏推辞,“不用,我不要,你留着卖去。” “婶子拿着吃,这东西又不值钱。”大勇很是坚持,直到薛氏收下才松开手。 桃子足有两只拳头那么大,粉白白水灵灵,带着股甜香。 要是严清怡去卖,一只至少一文钱。 严清怡瞟一眼大勇,“你要想卖出个好价钱,先把竹篮底下的鸡粪抖搂干净,还有你这衣裳,都多大了还往上擤鼻涕。” 大勇那张被晒成麦色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不是我,是大美,大美这几天热伤风,把鼻涕蹭我一身,我娘没空洗。” “你不能自己洗?什么都指望你娘,你娘长了几只手?”严清怡忍不住斥责他。 大勇是曹元壮的二儿子。 曹元壮有了两个儿子后,就想要个闺女换换花样,可是曹婶子又接连生下两个儿子,这才生下了大美。 大美刚三岁,正是闹人的时候。 曹婶子要操持一家的吃喝拉撒,还得照顾大美,可想而知会有多累。可家中大小五个爷们,个个都是甩手掌柜,家务事半点不帮忙。 想到此,严清怡越发没好气,“还有这大夏天身上爱出汗,就该经常洗,像你这样老远就闻到一股汗臭味,谁愿意买你的桃子?” 大勇嚅嚅不成语,好半天蹦出一句,“就会教训人,你比我还小一个月我娘都不管我。” 挎着竹篮撒腿跑了。 薛氏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笑,“大老爷们有几个爱干净,能自己洗衣裳的,何况还是个半大小子听你曹婶子说,衙门里招募十一二岁的小子去学武,每人每年二十文束脩,学上三年要是出息得好,就能在衙门里寻个差事。她打算秋天收完庄稼让大勇去跟着学,你说要不要阿昊也去?” 去学武也是条出路,就算以后当不了差,至少能练副好体格出来。 再者,家中不差这二十文。 严清怡点点头,“让二弟去吧,跟着武师多少能只能干点见识。” 薛氏笑道:“对,不过他年纪小,怕人家不肯收,先让大勇带着他去试试,实在不行就等明年秋天。” 母女俩有说有笑地走到文庙街,买了一摞碎布头、两缕各色丝线、十几支式样最简单的木簪,又买了三只肉包子和四只素包子。 因为有了包子,午饭就省事。 薛氏生火熬上一大锅小米粥,等锅里水开,往灶台塞两根柴便不再管,又往菜园摘了三根嫩黄瓜,一根切成条用盐腌着,另外两根加点醋混着蒜泥拌了。 等饭菜准备好,严青昊与严青旻先后走进家门,却不见严其华。 严青昊目光闪烁,“隔壁铺子的吴大叔请爹吃酒,爹就不回来了。” “那咱们自己吃,”薛氏没当回事,将包子摆出来,每人盛碗小米粥,就着蒜泥拌黄瓜。 那根腌制的黄瓜则是专门给严清怡准备的。 吃过饭,严清怡寻个由头将严青昊叫到杏树下,低声问:“怎么不好生吃饭,有心事?” 严青昊支支吾吾着,片刻才答:“爹不让跟娘说,要是说了,他就扇我嘴巴子。” 严清怡心一沉,面上却不露,笑盈盈地道:“我是长姐,又不是娘。” 严青昊抬头。 午后炎阳透过杏树枝叶照射下来,严清怡的脸被映得斑斑驳驳,目光却温柔静谧,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长姐虽然只比他大两岁,可一向有主见,待他跟阿弟又非常好。 严青昊撅着嘴,“爹没跟吴大叔吃酒,是后街那个小寡妇在铺子里姐别跟娘说。”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偷腥! 严清怡心火蹭蹭往上蹿,深吸口气强压住,温声问严青昊,“为什么不告诉娘?你是怕挨揍,还是不想让娘伤心?” “都有,”严青昊急切地回答,又补充,“更担心娘生气,要是娘气坏身子,家里就没人管了。” 严清怡蓦地有些泪湿,却没掩饰,恳切地对严青昊道:“你觉得爹做得对不对?” 严青昊毫不犹豫地摇头。 严清怡郑重道:“阿昊,姐跟你说,男子汉大丈夫,首要的就是身直影正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尤其对待女子,要是喜欢就先有个名分,不管为妻还是为妾,事先要说在前头,切不可行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严青昊似懂非懂。 严清怡这才醒悟,自己所言对于一个不满九岁的孩童来说太过深奥,遂放软声音,“阿昊,听不懂没关系,先记在心里,慢慢就会明白。对了,娘说秋收之后让你跟大勇到府衙学武,长长见识,再跟阿旻学着认字,有了出息就能顶起这个家,照顾娘亲了。” 严青昊眸中骤然迸发出闪亮的光彩,“真的吗,爹会不会嫌我花费银钱?” 严清怡弯唇微笑,“有长姐在,姐今天买了碎布料打算做绢花,做成之后咱们一道去文庙街卖,你敢不敢到铺子里跟掌柜谈价钱?” “敢!”严青昊坚定地挺了挺胸膛。 直到日落西山,严其华才哼着小曲神情餍足地回来,身上隐隐一丝酒气。 可见是真的喝了酒。 严清怡冷眼瞧着他,肌肤白净眉眼周正,脸上不见皱纹,半敞着的短衫露出紧实的胸膛。 三十二三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 难怪能时不时地招惹女人。 前世,父亲除去娘亲外,另有两房妾室。 可都是过了明路的。 周姨娘是祖母身旁的大丫鬟,祖母临终前将她交托给父亲,虽说是长者赐不可辞,父亲仍是征得母亲应允才收房。 夏姨娘是青楼的清倌,她恋慕父亲才学愿意以身相许,父亲回家禀过娘亲后,将她接回府。 她在议亲时,娘亲曾谈起过,“不要指望男人会从一而终,哪个男人不贪恋新鲜?你父亲这般风光霁月先立文书再行事已经算是好的,更有些连私生子都有了还两边瞒着,简直不是男人。” 严其华就不是男人。 要是真有情有义的,大可以堂堂正正地纳进家里。 天天偷鸡摸狗算怎么回事? 只可惜,严其华既薄情寡义,又没本事养妾,只能这般偷偷摸摸地,提上裤子就可以翻脸不认。 严清怡压下心头厌恶,接过薛氏煮好的艾叶茶,恭恭敬敬地倒满一盅,含笑端到严其华面前,“爹喝茶消消暑气刚听曹婶子说衙门招人学武,让阿昊也去吧,没准还能被选中当差。” 严其华在外头尝过野趣,回家又被薛氏殷勤伺候,心里颇舒畅,稍思量便答应了,“行是行,可每年二十文,而且铺子里没人帮忙,进项怕要少了。” 严清怡心知肚明,连忙道:“我手里还有些银钱,足够阿昊这两三年花费,顺便也让阿昊跟着学写字,以后有了差事总得会写自个儿名字。” 严其华啜两口茶,瞧着严清怡俏生生的小模样,笑了,“就依你。” 他知道严清怡有钱。 街坊邻居都说严清怡得了财神爷青睐,一串玉兰花,一篮马齿苋都能卖到十几文钱。虽说她时不时给家里添置东西,可一年算下来至少能攒上百文。她摆摊三年多,估摸着有半吊钱了。 他老早就想抠出来用掉,可薛氏非得说留给闺女攒嫁妆。 现在有机会,总得让严清怡往外掏点儿,反正以后要送出去的,攒什么嫁妆? “娘,”严青旻过去扯扯薛氏衣袖,“早饭吃什么?” 薛氏如梦方醒,忙道:“我去外头买几只包子。” “娘歇着,我去,”严清怡拦住她,取了围巾包在头上。 刚出门,就听隔壁大房院里传来孙氏凄厉的喊声,“有种你再说遍,我给你生儿育女,伺候你的老娘十几年,你竟想休我?” “我就是要休你,你这泼妇,好吃懒做的死婆娘娘的,你敢动手打人?”是严其中的声音。 接着又是孙氏,“好,姓严的,你有种,我倒看看你怎么把这话咽下去。” 大房真是三天两头吵架。 严清怡摇摇头出得院门,正瞧见孙氏披头散发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许是刚动过手,她脸颊有些肿,外衣系扣也散了两个。 邻居们都掩着嘴笑,曹大勇的娘亲许氏也在。 严清怡笑着招呼,“曹婶子。” “三妞要出门?”许氏点点头,指着孙氏背影,“你这位伯母可真是,天天吵吵。还是你娘性子好,说话细声细气的让人舒服唉,婆娘贤惠,家里才和睦。你随你娘,也是个好性子的。” 严清怡不爱听,借口有事,加快了步伐。 买回包子,打发走严青旻,薛氏开口问道:“你大伯跟伯母又吵架了,街上又围了一圈人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3.第 163 章 感谢正版订阅, 么么哒  他竟然半点没变,还是以前粗枝大叶开阔疏朗的性子。 严清怡收起银子,在街旁站了片刻, 待汗消去,往酱肉铺子买了一只酱肘子、一只酱猪耳和半斤猪头肉, 分别用荷叶包着, 再用麻绳捆好,慢悠悠往家里走。 母亲薛氏在院子里洗衣裳,见她回来, 忙舀出一盆清水,“看热出这满头的汗, 洗把脸凉快凉快。” “不用, 还得出去。”严清怡将猪头肉跟猪耳朵放到桌子上, “天气热, 娘少炒一个菜,我去看看郭大叔,回来时候顺便给爹打上二两酒。” 薛氏嗔道:“不用管他, 有得吃就行了, 还天天酒肉伺候着你赚的银子攒起来当私房, 家里再穷也没得让姑娘养家的道理。” 严清怡笑笑:“看娘说的,我就买点吃食, 哪里就谈到养家了?”进屋, 拎个蓝底白花的粗布包裹出来, 招呼一声, “娘,我去了。” 郭大叔是外乡人,七八年前流落至此,借住在二郎庙。 时近正午,周遭人家已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充满了饭菜的香味。往常这个时辰,郭大叔已经在庙外高台上生火做饭了,今天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严清怡心头一紧,加快步子登上台阶。 郭大叔沉默地坐在门槛上,蓬松的络腮胡子后面藏着浅浅笑意,“丫头来得巧,再晚会儿就错过了。” 严清怡递过荷叶包,盯着他脚前破旧的褡裢,“大叔要出门?” “回家,”郭大叔打开荷叶包,抓起酱肘子苦笑声,“家中还有一儿一女,闺女跟你差不多年纪,儿子要大些。离家好几年了也不知他们还记不记得我?” 话语里几多的惆怅与惦念! 她没有料错,郭大叔果然要走! 净心楼里来了京都贵人,郭大叔就该回乡了。 严清怡默了默,抖开蓝布包裹里包的衣裳,“昨儿才做好,正好路上穿大叔的家离得很远?” 郭大叔扫一眼。 是身裋褐,细棉布的料子,上衣是土黄色,裤子是藏青色,针脚匀称而细密。 一边啃着肘子,一边道:“又让你费心了。” 严清怡两三岁时跟着薛氏来上香,一个趔趄没站稳从高台上滚落下去,他见机快,赶在她着地之前捞了起来。 严清怡小小年纪却仁义,一直记着他的救命之恩,没断着送衣物吃食,将他当长辈孝顺着。 郭大叔极快地啃完肘子,掏帕子擦擦手和嘴,“我家在京都,骑马两三天,要是坐车就得五六天,”从袖袋掏出把牛皮鞘的短匕,“这几年没少得你孝顺,以后未必能再见面,这物件跟着我有年岁了,给你当个念想。” “谢谢大叔,”严清怡眉眼弯弯,接过短匕,用力拔出。 “刀刃锋利,当心别伤了手。”郭大叔笑着嘱咐一句,“你回吧,时候久了怕你娘惦记,我也要走了,你替我跟你爹娘告个别。”顿一顿,又道:“丫头,要是有机会到京都,往槐花胡同找姓郭的,我单名一个鹏字。” 严清怡应着,与郭大叔一道走下高台,望着他魁梧的身影渐渐远去。 她当然知道郭大叔名叫郭鹏,也知道他住在槐花胡同尽西头的三进宅院。 甚至,她还知道郭鹏的妻子儿女并不愿意他回去。 再甚至,她也知道即便自己有朝一日能去京都,也见不到他。 因为郭鹏回京后,只住了半年就被派往辽东,再后来听说辽王谋逆,他不知所踪。 郭鹏性情爽直耿介,如果可以,严清怡并不愿让他回京卷进那些是非中。 可她却无能为力。 毕竟,她示好郭鹏,不过是偿还前世那点微薄的恩情,再者也是存着私心,郭鹏是有能力的大人物,能结交总比不相识要好。 对郭鹏来说,她只是个稍有情分的晚辈,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回去看望妻儿老小? 再者,净心楼那个病弱男子“七爷”,看似不起眼,可他身上那件真青色长袍是怀素纱。 怀素纱穿在身上如水之波如木之理,在京都素有“一两黄金一寸纱”之说。 能穿得起怀素纱,怎可能是寻常人? 若非如此,郭鹏未必能这般痛快地跟他们回去。 只是,七爷到底是哪家勋贵的公子呢? 严清怡脑海里完全没有关于七爷的任何印象。 踯躅着,已经到了福德巷,严清怡打了三两酒,借用店家的锡壶提着回家。 幼弟严青旻在门口张望,见到她,欢快地奔上前唤一声,“长姐”,接了她手中酒壶,兴高采烈地说:“娘擀了面条”,又压低声音,耳语般道:“还有猪头肉拌黄瓜和葱拌猪耳朵。”边说边咽了口口水。 家里贫寒,并不能经常吃肉。 严清怡忍俊不禁。 进了院门绕过影壁,就看到杏树下约莫两尺高的柳木饭桌,父亲严其华坐在板凳上,手里攥一根嫩黄瓜,“咔嚓咔嚓”地嚼‘ 瞧见严清怡,严其华微微点下头。 严清怡本能地警惕起来,面上却不露,恭敬地问候声,“爹回来了。”将酒壶呈上,“卖杏子得了些钱,掌柜说这是今年才酿好头一茬的梨花白,爹尝尝。” 严其华接过酒壶,先对着壶口闻了闻,倒出半盅来,细细品一口,“吧嗒吧嗒”嘴,“不错,味正劲足。” 严清怡脸上适时地漾起渴求赞赏的笑,“爹要喝着合口,明儿我再去打一壶今儿运气好,贵人抓给我一把铜钱,足足三十五文。” “好,闺女比爹强,爹守了半天铺子,什么也没卖出去。”严其华盯着她,脸上神情晦涩不明。 严其华会做木匠活,因家里五口人只住着两间房实在太过逼仄,就在胡同口赁了间破屋,略略收拾了下,权作店铺。 平常接活计做,没活计的时候就做些长条凳或者桌椅等物摆在那里卖。 一天没有生意是很平常的事儿。 这话岔,严清怡不好接,便笑笑,“爹歇着,我去厨房。” 薛氏刚掀开锅往外捞面条。 面是用白面混着杂粮面擀的,呈现出淡淡的褐色。 严清怡忙将盛了冷水的铜盆端过来。 煮熟的面条在冷水里过一下会更加滑爽不粘连。 过完水,再依次盛到碗里,浇上卤子。 卤子是长豆角切成碎,下油锅炒熟,加水,等水开打上鸡蛋花,再撒一把青葱末即可。 待五碗面都浇好卤子,薛氏用木托盘将面端到了院子里。 严其华已经喝完那半盅酒。 严青旻跟二弟严青昊则直勾勾地盯着盛肉的盘子,默默地咽口水。 “看你们俩这出息,” 薛氏又好气又好笑,端起盘子往两人碗里各拨了两块大的,又挑两块给严清怡。 严清怡伸手遮住碗口,“我不要,不喜欢吃猪头肉。” “那你吃猪耳朵,那个没放蒜泥。”薛氏转手将盘子摆在了严其华面前。 严其华最爱的就是猪头肉当下酒菜,剩下的大半盘子显然都是他的。 鲁地人爱吃生葱生蒜,有时候没有炒菜,用生葱蘸着黄豆酱也能当菜。 严清怡不喜欢嘴里那股子蒜味,便往碗里夹了两筷子猪耳朵,顺势将盘子往两个弟弟跟前推了推。 严青昊感激地看她一眼,大口大口地扒拉着面条吃。 一家人正吃得香甜,从隔壁院子传来尖利的女子怒骂声,“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有本事也去卖杏子,一篮卖个十几文,咱也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自己家正经长辈不孝顺,倒是往个外人那里跑得勤快。” 隔壁住得是严家长房。 严家祖上曾经富足过,盖了一溜七间青砖瓦房。后来家境中落,青砖瓦房也逐渐破旧了。 五年前,严家老爷子过世,严家兄弟便分了家,长子一家与老母亲占了中间三间,西边两间给老三一家,严其华行二,则住在东边两间。 这会儿指桑骂槐的就是长房的大伯母孙氏。 严清怡默默地低下头。 也不知谁眼尖瞧见她买了肉,又跑到孙氏跟前挑唆事儿。 前天她卖杏子得了十几文,就已经拿出一大半买了五斤肋排送到长房,长房家的肉香飘了一整天,祖母吃没吃到她不清楚,反正堂姐跟堂弟们都是满嘴油汪汪的。 严其华也听到孙氏的叫骂,脸色一沉,用力“啪”拍下桌子,“快点吃,吃完了一起摘杏子,下午再卖上二十文,夜饭还买肉。” 严青昊跟严青旻都极机灵,大声答应着,一个说要吃红烧肉,一个说想吃酱牛肉。 严其华道:“行,今儿吃酱牛肉,明儿吃红烧肉。” 隔壁便传来“哇哇”的哭声。 薛氏嗔怪地盯着严其华,“说这些有的没的,平白招惹她干什么?” 严其华扫一眼面前的三个孩子,低声嘟哝着,“分家时,她借着老娘的名头没少往自个家里搜刮东西,还因为院子里有这棵杏树,白白让她三两银子。现在看阿清会赚钱,又开始眼热腰身跟水桶似的,恨不得横着长,也不撒泡尿照照。她又不是没闺女,有本事让阿芬和阿芳也去卖杏子。”说罢“滋溜滋溜”地喝着小酒。 严清怡只是冷笑。 当年,严其华跟孙氏可是搂着睡过的,也曾心肝肉地叫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4.第 164 章 寅正时分,天还蒙蒙亮, 辛姑姑起了身, 手脚利索地穿戴整齐, 迈着碎步走进畅合院。 正房屋门紧闭,廊下站着个才刚买来的丫鬟。 丫鬟忙行个礼,唤道:“辛姑姑”。 辛姑姑“嘘”一声,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进东次间。 月牙合衣靠在罗汉榻上睡得正香。 辛姑姑叹口气, 轻轻推她一下。 月牙惊醒, 拍拍胸口,“辛姑姑吓我一跳,什么时辰了?” 辛姑姑不答,指了指内室, 悄声问道:“昨儿要水了没有?”她年纪大,熬不住, 便吩咐月牙在这里等着传唤, 她睡醒之后过来替换她。 “没要, ”月牙摇头,随即补充, “我倒是听见王妃呜呜咽咽地哭了好几次。” 没要水说明没成事, 可这哭是疼得哭? 那就是成事了? 辛姑姑蹙眉正思量,院子里桂花树上突然传来一阵高亢的知了鸣叫声。辛姑姑吓了一跳, 侧耳往内室听了听, 吩咐月牙, “赶紧把那知了粘了去,聒噪!” 月牙应声而去。 内室里,七爷慢慢睁开眼,却不是被知了声吵醒的。 他早晨要习练吐纳功夫,一向起得早,今儿也早早醒了,却懒得起身,低头瞧见窝在自己臂弯正沉睡的严清怡,眸间便带了笑,垂首在她白净的额上亲了下。 严清怡虽睡着,却警觉得很,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 七爷低笑,促狭心起,索性细细密密地亲下来。 严清怡不耐地嘟哝着,“七爷,不要。” 适才抬手,身上棉毯滑落,露出羊脂玉般细滑的肩头,旁边便是细细的肚兜系带。肚兜是宝蓝色的,绣了大朵的粉色牡丹花,花蕊处停着一对闻香的蝴蝶。 肚兜遮掩之下,那对雪峰呈现出美好的轮廓。 七爷眸光一暗。 昨夜他连哄带骗,虽然最后未能成事,却真切地体会了一把“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感觉。掌心沿着她绵延起伏的曲线往下,所及之处,无一处不温软无一处不柔滑,教他爱不释手。 而绵绵不绝萦绕在他鼻端的,尽是女儿家幽幽体香。 好几次,他是下定决心定要采到落红的,可每次行进到一半,她便哭着喊疼。 是真的疼。 他能察觉到她身体因紧张而绷得僵硬,能感受到她声音因恐惧而有些颤抖。 七爷舍不得她受苦。 反正来日方长,他有得是时间有得是法子教她全无芥蒂地接纳自己。 否则,从尚寝局拿回来的图册不就白看了? 他可是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读过好几遍。 想到图册上令他夜不能寐的画面,七爷感到身下那一处未曾真正开疆拓土的武器再一次蓄势待发。 他深吸口气,按压下心头悸动,将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严清怡露在外面的手臂。 严清怡迷迷蒙蒙地睁下眼,很快又阖上,呢喃地问:“几时了,还困着,不想起。” 七爷温柔地搂紧她,“还早着,你再睡会儿夜里没睡好吗?” 他未着中衣,裸着的肌肤像是天然冰床,自带几许凉意。 严清怡往他身边凑了凑,懒懒地回答:“睡得很好,七爷身上凉,很舒服。” 七爷笑一声,“三伏天你觉得舒服,等到三九天,恐怕你就躲得远远的,不肯靠近了。” 严清怡“吃吃”地笑,“三九天,我抱着汤婆子睡。” 她脸上还带着乍醒未醒的懵懂,可说话语气却十足的理直气壮。 七爷失笑,低头咬上她腮旁跳动的梨涡,随即滑过去,噙住她的唇,嬉笑道:“还没等过河就想着拆桥,哪有那么美的事儿?” 没有预想中的抗拒,也没有意料中的抵触。 严清怡只是愣了一息,便很快放松下来。 七爷最擅长乘虚而入,又岂会放弃这个机会,掌心托住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齿相依,温存而缠绵。 就像处于干涸泉底的两尾鱼,呴以湿,濡以沫。 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七爷意犹未尽,轻笑道:“是甜的。” 严清怡俏脸立时涨得通红,扯过棉毯,将自己整个人包在里面。 七爷看着面前裹成肉粽子般的人,笑道:“阿清夜里应了我三件事,可还记得?” 严清怡想一想,没有印象,探出头问道:“什么事儿?” 七爷原也不指望她能记住,捉过她的手,扳着手指一一数着,“头一件,往后不许叫七爷,得喊相公;第二件,每隔两三日得给我写封书信;第三件,你我往后要袒裎以待。阿清,我喜欢与你亲吻,你呢?” 这人,就会来这一套。 三件事情没一件正经的。 看起来清贵高华芝兰玉树的人,怎么竟是如此无赖? 严清怡面红耳赤,不搭理他,片刻反驳道:“我没答应给七爷写信,而且七爷喊我是阿清,我唤七爷,不也挺好的吗?” 七爷思量片刻,笑道:“那我给你取个小字,以后我唤你小字,你也唤我表字可好?”凝神想一想,“用媛字可好?媛者,美人也。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媛媛,你便唤我昶安,只咱们两个知道,好不好?” 声音低且柔,几乎能滴出水来。 严清怡心跳不已,正要答应,就听外面传来辛姑姑低低的唤声,“王爷,时辰不早,该起了。” “知道,”七爷淡淡回答,回头,眉间又是一片温柔,“媛媛,好不好?” 严清怡不欲再跟他纠缠,笑道:“好。” 掀开毯子正要坐起来,猛然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肚兜,原本那件粉色中衣早不知滚落到哪里去了。 昨儿她稀里糊涂上的床,并不曾准备今天要更换的衣裳,少不得还要先寻了旧衣再下床去找。 严清怡掀着被子到处摸,没找到自己的,好在拽出来七爷的,索性披在身上下了地。 七爷衣衫宽大,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小片细嫩的肌肤,越发惹人遐思。 七爷看得目不转睛,有心再跟她闹一闹,想到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只得作罢。 严清怡从衣柜里寻出衣衫在净房里更换了,再出来,七爷只穿着亵裤已经站在地上。 他长得瘦,身材却匀称,肌肤细腻白净,仿似上好的羊脂玉,在朦胧的天光里,莹莹散发着光泽。 而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似有若无带一丝浅笑,犹如九天仙君降落凡尘。 严清怡心跳突然停了半拍。 七爷眸中笑意更深,微微弯着的唇角便带了丝缱绻旖旎,“媛媛,你可觉得我好看?” 严清怡羞红着脸,忙打开衣柜将七爷的中衣找出来伺候他换上。 待穿外衣上,七爷指着椅背,“我穿那件。” 严清怡抖开衣衫,发现这并非昨天那件窄袖长衫,而是件广袖深衣。 大红色的绉纱,同样绣着白头富贵的图案,牡丹花用金线勾边,白头鸟用银线勾边,周遭另外绣着各式花卉,绚丽夺目宛如流霞,衬着七爷白皙无暇的肌肤,像是万点红中一抹素,显得格外清雅高贵。 抛去身份不提,单是这幅相貌就足以令许多女子心折了。 严清怡一边感叹,一边替他整理好衣领与衣带。 外面辛姑姑听到动静,悄悄掀开门帘,见无异状,点点头。身后两个丫鬟提了水桶,新月则捧着铜盆次第走进正房。 辛姑姑去铺床。 严清怡则站在妆台前替七爷束发,眼角瞥见自己的中衣被辛姑姑从七爷枕下拽了出来,不由气结,手下稍用力,七爷吃痛,却强忍着不言语。 辛姑姑叠好毯子,将床铺从里到外打量个遍,既没发现元帕,也没瞧见褥子上有血迹及其它痕迹,心里有了数,悄没声地将两人换下的中衣抱了出去。 严清怡看在眼里,俯在七爷耳边问道:“皇后娘娘会不会问起元帕?” 七爷侧头,唇几乎贴上她的唇,“放心,不会。” 吃过早饭,两人便往皇宫赶。 好在离得近,不过一刻钟就到了神武门。 早朝还没下,两人先去坤宁宫拜见皇后,走到坤宁宫门口,七爷握住严清怡的手,低声道:“媛媛,待会儿给皇嫂敬杯茶吧。” 向来新媳妇只给公婆敬茶,而对于兄嫂只是行个礼就罢了。 七爷这么说,是要她把万皇后当婆婆待了。 严清怡顺从地答应声,“好。” 进得屋里,七爷当先跪在地上,朗声道:“楚瑭携妻严氏给皇嫂请安。” 严清怡紧跟着跪在他身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坤宁宫的地上铺着木板,不凉,却是硬。 万皇后叹道:“行这么大礼干什么?快起来。” 七爷起身,往桌上茶盅里续过茶,递给严清怡。 严清怡双手接过,再度跪下,将茶盅高举过头顶,“皇嫂请用茶!” 万皇后愣住,眼眶渐渐晕出红色。 如果她的两个孩子能够长大成人,或许她早几年就当婆婆了,兴许现在已经抱上金孙了。 没想到虽然无缘喝上儿媳妇敬的茶,却喝上了弟媳妇的茶。 身旁宫女见万皇后迟迟不接,轻轻唤一声,“娘娘。” 万皇后恍然醒悟,伸手接了茶,喝两口,温声道:“起来吧。” 严清怡道声“谢皇嫂”,低眉顺目地站在七爷身旁。 万皇后看着两人穿一色的大红衣衫,上面绣着一式的白头富贵图样,严清怡相貌不若七爷,可一双眼却生得好,明澈而沉静,有着与她年纪不相称的稳重。 跟七爷站在一处竟是毫不逊色相得益彰。 适才敬茶也是仪态大方,不见半点局促。 万皇后虽不十分满意,可毕竟已经成了亲,总是要给七爷个面子,虽不动声色地朝宫女点点头。 宫女醒悟,很快走进内室,不多时捧了只海棠木的匣子出来。把匣子交给万皇后时,几不可闻地说了句,“两人没有圆房。” 万皇后微愣,再打量过去,眉间多了些和蔼,“这是我以前戴过的首饰,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有些太沉,有些太花哨,如今我也用不上,你留着戴。” 严清怡飞快地扫一眼七爷,见他点头,才上前道谢接过。 这时,外头有内侍过来回禀,那边退了早朝,康顺帝召见七爷夫妇。 万皇后脸上终于露出笑,“去吧,中午在这里吃饭,下午宗室那边说要入玉牒,免得你们来回跑。” 七爷笑着道:“那也好,正好去和安轩看看,恐怕有遗漏的东西,顺便带了去。” 万皇后但笑不语,等两人身影走出门外,才问宫女:“没听岔吧,当真没圆房?” 宫女禀道:“辛姑姑说的,床上没有元帕,也没有处子血渍。” 万皇后沉吟片刻,叹口气,“等过几日,让周医正再给七爷把把脉。” 严清怡完全没想到七爷又替自己背了锅。 七爷正携着她的手指着各处宫殿告诉她哪里是哪里。 严清怡前后进宫两次,可都是在御花园附近活动,并不曾进过里边,更遑论乾清宫有点接近外朝了。 一路走过去,宫女渐少,而内侍却愈来愈多,瞧见七爷,都恭敬地行个礼,然后退在路旁。 严清怡笑着点头致谢。 快到乾清宫时,遇见了范大档。 范大档跪下行礼,严清怡不敢受,忙侧开身子。 范大档着意地看她两眼,低声对七爷道:“昨天接到辽王来信,说高丽人进犯,要粮米十万石,良驹千匹,今儿朝上多有争执,圣上心情不太好。” 七爷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严清怡却恍然记起,前世辽王是谋逆过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5.第 165 章 她在郭家为奴,郭鹏一直躲避在外面, 回到家中后, 只待了两个多月就去了辽东。 后来辽王谋逆, 郭鹏生死未卜,直到她死,再没有音讯。 前世的轨迹再一次与今生重合了。 前世,谁当皇帝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甚至她还隐隐盼望, 没准新帝登基会大赦天下, 或者她有可能求个恩典,脱离奴籍。 可现在,她嫁给七爷,已经算是半个皇家人, 改朝换代不但对她没有好处,反而既有可能成为阶下囚或者成为刀下鬼。 而且, 辽王谋逆, 兴许会牵连林栝或者郭鹏。 正思量着, 有内侍出来,含笑行礼, “圣上宣平王与平王妃觐见。” 严清怡跟在七爷身后, 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康顺帝沉着脸坐在书案后,可在见到他们两人时, 眉间舒展开来, 唇边也带了笑, “总算成亲了,我也了了一桩心事,以后九泉之下见到父皇及母后,也能问心无愧了。” 七爷长揖到地,“承蒙皇兄照顾多年,昶安感念于心,特带新妇拜见皇兄。” 严清怡见他作揖,自己则屈膝行个福礼,“严氏拜见圣上。” 康顺帝笑着指了指案旁的太师椅,“坐!” 七爷朝严清怡点点头,先自坐下,严清怡没敢坐正,只坐了半边。 康顺帝道:“俗话说成家立业,现下已经成了家,差事也得尽心尽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七爷笑道,“我昨儿瞧了严氏嫁妆,皇兄所赐之物价值约三万两,几时我赚出三万两银子,几时卸任荣养。” 康顺帝气道:“敢情我不给你那些东西,你就撂挑子不干?”忽而想起早朝的争执,叹口气,“正好你来,我有事跟你商议。” 严清怡闻言知雅,忙起身道:“我到外头等七爷。” 七爷应声好,“左边有偏厅,你过去喝盅茶,要是觉得烦了,前头另有竹林山石可供观赏。” 严清怡笑笑,再对康顺帝行一礼,“严氏告退。” 由内侍引着出了正殿。 刚出门,便感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门口另有一内侍笑着招呼,“王妃是想要四处逛逛还是坐下稍做歇息?” 严清怡不想挨晒,而且身旁没带丫鬟,走得远了怕撞见不适宜的人或者迷了路,便客气地道:“我有些口渴,能否请公公倒盏茶来?” 内侍知其意,将她带到偏厅,很快又端了只托盘来,上面一壶茶并两碟点心。 严清怡连忙道谢,顺势塞给他一个封红,“权作请公公喝酒。” “谢王妃赏,”内侍没推辞,笑着接了,“奴婢给王妃道喜,恭祝王妃与王爷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严清怡笑笑,“借公公吉言。” 内侍又极体贴地捧来两本书,“不知圣上要召见多久,王妃且翻着解个闷儿。” 严清怡扫一眼,见是杜子美的诗集,谢道:“劳公公费心。” 内侍双手揖一下,“奴婢往外头候着,王妃若有吩咐,唤一声即可。” 严清怡含笑点头。 偏厅里放着冰盆,虽不如正殿那般凉爽,却着实解了不少暑意。 严清怡怕喝了茶要如厕,不敢多喝,只浅浅抿了两口,随手拿起那本书翻看起来。 杜子美的诗她原先就读过,后来看过陆安康的注解,还给魏欣抄过一遍,即便不能成诵,也是非常熟悉的。 两本书都翻完,又过了些时候,内侍来请她,“七爷已经出来了。” 严清怡急步走出去,果然瞧见七爷站在门口。 炽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面容有些凝重。 严清怡不便多问,回头朝内侍笑了笑,才走向七爷身旁,低声道:“现下去哪儿?” 七爷答道:“还不到用饭的时候,先去和安轩歇息片刻。” 说着便携了她的手。 等走过乾清宫,才开口道:“以往进宫的夫人小姐见到内侍都不太喜欢搭理他们,你倒是例外。” 严清怡笑道:“我就是觉得他们整天伺候宫里的贵人,挺辛苦的。” 其实不但是妇人,就是男人也有很多瞧不起内侍,觉得他们残缺不全还喜欢煽风点火扰乱朝纲。 可对于常年待在皇宫里的人来说,尤其是皇帝,这些天天在眼皮子底下伺候他吃喝拉撒的内侍比起那些阁老重臣要亲切得多。 内侍的话就好比枕边风,说不定哪一句就说在圣上心坎上了。 严清怡是想既然嫁到宗室,以后少不了要进宫,结个善缘总比结仇好。 天气热,两人走得也慢,用了约莫两刻钟才走到和安轩。 进得门口,最显眼的就是那片苍翠的松柏林,郁郁葱葱的绿色,即便无风也自清凉。 严清怡顿时想起七爷身上的松柏香味,遂问:“七爷用的是什么熏香,里面加了松脂?” 七爷含笑点头,“我喜欢闻这松柏味儿,每次饭后就要往这里走一走站一站。” “是挺好闻的,”严清怡附和道:“闻着好像心里能平静些。” 七爷浅笑,忽而拉她走进林中,望着松枝上缠缠绕绕的女萝草,低声道:“辽王信上说今夏辽东雨水多,粮米受灾,若是得不到供给,恐怕无法抵御高丽大军。” 严清怡道:“先前阿昊还跟我说,辽东土地肥沃物产极丰,较之江南也无惶多让,辽王这是何意,要谋反吗?” 七爷叹道:“连你都这么说,可朝臣中却有许多力主拨粮,皇兄便是因此而恼怒先前,辽王还曾从山西运过去一批生铁,总有数千斤之数。” 生铁可以制造武器,再要马要粮,辽王的意图岂不是昭然若揭? 严清怡不解地问:“圣上正春秋鼎盛,辽王怎么突然生出这样的心思?” 七爷答道:“就因为皇兄身体好,而几个儿子都长大成人,所以才会不自量力螳臂当车。” 严清怡恍然,想必是有人沉不住气了。 可七爷神情从容,毫不意外,料定圣上定然已有准备,也便放下心,悄声道:“又不是什么好差事,随他们去争抢,只别扰了我们平安的日子就成。” 七爷含笑道:“我也是这想法,我们倒想到一处去了。”乌漆漆的眼眸望着她,不期然俯身,细细密密地亲上去。 严清怡不躲不闪,顺从地承接他的吻。 树荫浓密,遮住了炽热的阳光,也遮住了外头的视线 吃罢中饭,两人在和安轩略作歇息,先去宗人府拜见了宗室的诸位长辈亲眷,再往宗庙里祭拜,经过繁琐冗长的仪式,终于将严清怡的名字添加到玉牒上。 足足忙碌了一下午,等回到王府时,日影已经西移。 严清怡累得两腿几乎断了,吃完饭略加漱洗就爬到床上睡了。 七爷本想跟她腻歪一会儿的,见此情状哑然失笑,却没扰她,到厅堂见了辛姑姑,“明天回门,仍是回黄米胡同,就再麻烦淮海侯夫人一次。” 辛姑姑从袖子掏出一张纸,“这是我拟好的礼单,原打算请王妃过目的。” 七爷接过看了看,在八色表礼之外又加了笔墨纸砚等文具,“这样就极好明儿不用太早,巳初动身,赶在巳正之前到就行。” 辛姑姑答应着自去准备。 七爷复回内室,撩开帐帘。 严清怡睡得正香,满头墨发散在枕上,衬着那张脸蛋越发小巧,白净的肌肤被烛光映着,散发出莹莹光华。 许是做了美梦,水嫩的双唇微微翘着,鸦翎般稠密的睫毛乖顺地服帖在眼睑上,遮住了那双好看的杏仁眼。 沉睡中的她,有种不谙世事的童稚。 七爷凝望片刻,回身吹灭灯烛,上了床,三两下把自己衣裳褪下,手臂熟练地穿过她的颈窝,将她揽在臂弯里。 严清怡似醒未醒,呢喃声“七爷”,自发自动地往他身前靠过来。 明知道她只是贪图凉快,可七爷还是被这不设防的亲昵所打动,心头顿时柔软似水,垂首亲亲她的额头。 月色朦胧,因为看不清,她身上那股子幽香便格外浓郁。 这香气蛊惑着他,引诱着他。 而她温顺地躺在自己怀里,静静地等着他胡作非为。 七爷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图册上的一幅幅画面,手指自有主张地摸索到她衣衫上的盘扣,一粒粒解开,顺着山峦般绵延起伏的曲线慢慢而下。 不等抵达那丛林山谷,严清怡已清醒过来。 七爷身上凉,可他的手指所及之处却热得烫人,灼烫着她炙烤着她,似乎要把她烧成灰烬。 终于灼热散去,那抹清凉覆上来,轻轻柔柔地像是春风吹绿大地,而严清怡便是那嫩黄的柳芽,在春风的吹拂中慢慢舒展了枝叶。 在这春意盎然中,突然闪电当空划过,紧接着便是一道春雷,硬生生劈开了她的身体。 严清怡脑中一片空茫,想挣挣不脱,想逃逃不掉,只能无助地承受。 好在不过片刻,春雷便化为甘霖 翌日,普洒了一夜甘霖的七爷神清气爽,可是被春雨滋润过的严清怡却萎靡不振,吃饭都蔫蔫的。 七爷柔声道:“要不今天就不回门了,我打发人去淮海侯说一声。” 严清怡恍然记起还要回门,气道:“都说定了,兴许魏夫人已经过去了,哪好让人白跑一趟?” 七爷好脾气地笑笑,“那就回去溜达一趟,很快就回来,你好生歇一歇。” 严清怡“哼”一声,鼓着腮帮子道:“回去得把阿昊和阿旻安置好,我让他们各寻出路,以后不能住在黄米胡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6.第 166 章 感谢正版订阅,么么哒  算起来, 陆安平岂不就是明年去的京都? 如果能拦住他不让他进京就好了。 可现在她连陆安平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更不知他人在何处, 又怎么阻拦?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李兆瑞明年要高升,李家会搬往京都。 如果她事先透个话风, 李家姐妹必然会开心吧? 改天得到水井胡同去看看。 严清怡打定主意,加快步伐走到小仓的文泉笔墨铺子。 因是常客, 伙计已经认识她, 热情地招呼着, “严姑娘里面请,今儿买纸还是笔,铺子里来了写对联的大红纸, 你要不要捎几幅回去?” “我随便看看,”严清怡笑笑, 抬眼就看到铺子最显眼地方挂着的红纸。 店家根据五言、七言裁成了好几种尺寸,另外还有横批、斗方等。 快过年了,确实应该买些对联纸, 早点请袁秀才写出来, 否则临到年关,秀才忙得不可开交, 单是排队都得等半天。 可严清怡是专程来买笔的, 荷包里银钱不多, 遂先指了七紫三羊问道:“这笔多少钱?” 伙计笑道:“令弟进度很快, 已经开始写小楷了?如今好的野山兔不多见,紫毫笔价格涨了五成,这笔也不便宜,二十文一支。” 比先前用的五紫五羊要贵八文。 严清怡默默叹口气,她现在的银钱连支笔都买不到,对联纸就别说了。 伙计见她踌躇,猜出几分缘由,指了笔山上架着的一支笔道:“那是用来试笔的,摆出来一个多月了,姑娘要不嫌弃,十文钱就可以,我们新进了一批白云,要把那个拿出来试。” 严清怡拿起看了看,笔锋收得很紧,笔豪也没有散扁迹象,想来试笔的人并不多,点点头笑盈盈地说:“多谢小哥,我要了这支,回头那种毛边的纸请帮我留着点儿,过几天我就来取。” 纸在运来途中,边边角角总会有折了或者毛了的时候,铺子里会把毛边裁下来,这样的纸并不影响写字,但价格要便宜许多。 漂亮姑娘人人都爱,伙计也不例外,痛快地答应了,“我们腊月初十关铺子,有些不好卖的纸也会折价出售,你常过来看看,兴许有用得着的。” 严清怡拿着笔回到家中,意外地发现严其华已经在了,正板着脸坐在饭厅的方桌前。 旁边严青旻战战兢兢地捧着本书,不知是真看还是假看。 见到严清怡,严青旻仿似见到救星般,忙喊了声,“长姐!” 严清怡对严其华福了福,“爹回来了。” 严其华抬头看她一眼,目光阴鸷,“野到哪儿去了?” “去买了笔,”严清怡把南瓜子放在桌上,顺手合上严青旻手里的书,“天色暗,别伤了眼,把书放回去,帮娘干点活儿。” 严青旻如蒙大赦,飞快地蹿进了北屋。 严清怡嗔一声,“怎么毛里毛糙的”,跟着进去,低声问:“怎么了?” “爹发了好大火,”严青旻摆弄着手里的笔,“这不是新的?” 严清怡道:“新的要二十文,我钱不够,你先凑合着用。爹为什么发火?” 严青旻漫不经心地说:“爹没吃午饭,回来寻饭吃,娘说饭都吃完了,让爹先等等,很快就做晚饭,爹砸了茶盅缸里没水,娘让爹去担水他也没去。” 果然,动手会上瘾的。 昨晚严其华撕破了面皮,现在也不打算再装了。 严清怡冷笑声,进了厨房。 薛氏低着头蹲在灶前剥花生。 “花生是要炒来吃吗?”严清怡问一声,探头往缸里看了眼,里面水已见底,再不去担,恐怕碗都没法洗,便去拎木桶。 “你哪能挑得动?”薛氏起身拦住她,“锅里炖着芋头,你看着火别烧干锅,我去担水。” 严清怡瞧瞧薛氏并不健硕的体格,“要不咱俩抬?” 薛氏唇角露出浅浅笑意,“两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我只挑半桶,多跑几趟就是。”拿着扁担跟木桶走出门。 严清怡往灶坑里添把柴,将严青旻叫过来一道剥花生。 一小篓花生剥完,还不见薛氏回来,严清怡顿觉不妙,嘱咐严青旻两声,急匆匆往腾蛟泉走。 薛氏弯腰站在泉边,双手紧紧抓住扁担,正奋力打捞着什么。 见严清怡过来,薛氏松口气,无奈地说:“不小心把桶掉进去了,回去喊你爹来。” 她衣襟裙摆都站了水,看上去极为狼狈与无助。 严清怡心头涌起浓重的悲哀,低声应着,“好。” 刚转身要走,恰见曹元壮经过。 曹元壮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伸手接过薛氏手里的扁担,左摔一下,右抡一下,将盛满了水的水桶提了上来,“怎么这个时辰来挑水,三妞爹呢?” 腾蛟泉实际是口活水井,但是没有井盖,白天行人喧腾很容易把灰尘落到井里,而早上经过一夜沉淀,水会清澈许多,所以附近邻居都是清晨起来挑水。 “她爹不太舒服,在家里歇着”,薛氏脸上浮起感激的笑容,看看水桶为难地说,“打半桶就行,太多了挑不动。” 曹元壮爽朗地笑笑,“我给你送回去,这本就不是女人干的活计以后需要挑水就让三妞招呼我,我不在家就喊大智。” “谢谢曹叔,”严清怡乖巧地道谢,又对薛氏道,“娘先回家换换衣裳。” 薛氏温声道:“一起回吧,不在这会儿工夫。” 曹元壮径直把水送进家门。 严其华已摆了饭,与严青旻吃得热火朝天,见曹元壮进来,愣了下才站起来,接过水桶,“怎么是你?” 曹元壮笑道:“刚看见三妞娘担水,顺路捎过来,看你好端端的,哪像生病的样儿,不是懒病犯了吧?” 严其华尴尬地笑笑,“先头头有些晕,本来想歇一会儿就去挑水,娘们就是心急,沉不住气来,一道吃饭。” “不用,家里你嫂子等着呢,”曹元壮摆摆手,告辞离开。 严其华立刻变了脸,指着薛氏骂道:“你是咒我死呢?老子在外头忙活一天,回到家连口热汤喝不上就这点工夫,你也能勾搭个野男人。” 薛氏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忍了气解释道:“你酉时才回家,谁成想你还没吃饭。她曹叔是碰巧遇到,看我们挑水太吃力,好心帮个忙,你怎能这么说人家?” “碰巧,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看不上我,整天扭扭捏捏这也不行那也不让,怎么跟曹元壮就嘻嘻哈哈的?” 这话竟然就说到床笫之事了,而且是当着孩子的面儿。 薛氏忍无可忍,转身进了南屋。 严其华却又追进去,“说中了吧,你就是个贱人!” 严清怡站在饭厅,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回头瞧严青旻,见他仍坐在桌边吃,一盘子菜差不多见了底儿。 严清怡忍不住开口道:“娘还没吃呢。” 严青旻这才放下筷子,回了北屋。 看着面前的残羹剩饭,严清怡满心气苦,到灶间生了火,烙出两张鸡蛋饼,敲敲南屋的门,“娘,出来吃饭吧。” 过了好一会儿,薛氏眼眶泛红地出来,“你吃吧,我吃不下。” 严清怡将鸡蛋饼卷成条塞进她手中,又倒了碗温水过来,轻声道:“娘,咱们别委屈自己” “不用,还得出去。”严清怡将猪头肉跟猪耳朵放到桌子上,“天气热,娘少炒一个菜,我去看看郭大叔,回来时候顺便给爹打上二两酒。” 薛氏嗔道:“不用管他,有得吃就行了,还天天酒肉伺候着你赚的银子攒起来当私房,家里再穷也没得让姑娘养家的道理。” 严清怡笑笑:“看娘说的,我就买点吃食,哪里就谈到养家了?”进屋,拎个蓝底白花的粗布包裹出来,招呼一声,“娘,我去了。” 郭大叔是外乡人,七八年前流落至此,借住在二郎庙。 时近正午,周遭人家已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充满了饭菜的香味。往常这个时辰,郭大叔已经在庙外高台上生火做饭了,今天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严清怡心头一紧,加快步子登上台阶。 郭大叔沉默地坐在门槛上,蓬松的络腮胡子后面藏着浅浅笑意,“丫头来得巧,再晚会儿就错过了。” 严清怡递过荷叶包,盯着他脚前破旧的褡裢,“大叔要出门?” “回家,”郭大叔打开荷叶包,抓起酱肘子苦笑声,“家中还有一儿一女,闺女跟你差不多年纪,儿子要大些。离家好几年了也不知他们还记不记得我?” 话语里几多的惆怅与惦念! 她没有料错,郭大叔果然要走! 净心楼里来了京都贵人,郭大叔就该回乡了。 严清怡默了默,抖开蓝布包裹里包的衣裳,“昨儿才做好,正好路上穿大叔的家离得很远?” 郭大叔扫一眼。 是身裋褐,细棉布的料子,上衣是土黄色,裤子是藏青色,针脚匀称而细密。 一边啃着肘子,一边道:“又让你费心了。” 严清怡两三岁时跟着薛氏来上香,一个趔趄没站稳从高台上滚落下去,他见机快,赶在她着地之前捞了起来。 严清怡小小年纪却仁义,一直记着他的救命之恩,没断着送衣物吃食,将他当长辈孝顺着。 郭大叔极快地啃完肘子,掏帕子擦擦手和嘴,“我家在京都,骑马两三天,要是坐车就得五六天,”从袖袋掏出把牛皮鞘的短匕,“这几年没少得你孝顺,以后未必能再见面,这物件跟着我有年岁了,给你当个念想。” “谢谢大叔,”严清怡眉眼弯弯,接过短匕,用力拔出。 “刀刃锋利,当心别伤了手。”郭大叔笑着嘱咐一句,“你回吧,时候久了怕你娘惦记,我也要走了,你替我跟你爹娘告个别。”顿一顿,又道:“丫头,要是有机会到京都,往槐花胡同找姓郭的,我单名一个鹏字。” 严清怡应着,与郭大叔一道走下高台,望着他魁梧的身影渐渐远去。 她当然知道郭大叔名叫郭鹏,也知道他住在槐花胡同尽西头的三进宅院。 甚至,她还知道郭鹏的妻子儿女并不愿意他回去。 再甚至,她也知道即便自己有朝一日能去京都,也见不到他。 因为郭鹏回京后,只住了半年就被派往辽东,再后来听说辽王谋逆,他不知所踪。 郭鹏性情爽直耿介,如果可以,严清怡并不愿让他回京卷进那些是非中。 可她却无能为力。 毕竟,她示好郭鹏,不过是偿还前世那点微薄的恩情,再者也是存着私心,郭鹏是有能力的大人物,能结交总比不相识要好。 对郭鹏来说,她只是个稍有情分的晚辈,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回去看望妻儿老小? 再者,净心楼那个病弱男子“七爷”,看似不起眼,可他身上那件真青色长袍是怀素纱。 怀素纱穿在身上如水之波如木之理,在京都素有“一两黄金一寸纱”之说。 能穿得起怀素纱,怎可能是寻常人? 若非如此,郭鹏未必能这般痛快地跟他们回去。 只是,七爷到底是哪家勋贵的公子呢? 严清怡脑海里完全没有关于七爷的任何印象。 踯躅着,已经到了福德巷,严清怡打了三两酒,借用店家的锡壶提着回家。 幼弟严青旻在门口张望,见到她,欢快地奔上前唤一声,“长姐”,接了她手中酒壶,兴高采烈地说:“娘擀了面条”,又压低声音,耳语般道:“还有猪头肉拌黄瓜和葱拌猪耳朵。”边说边咽了口口水。 家里贫寒,并不能经常吃肉。 严清怡忍俊不禁。 进了院门绕过影壁,就看到杏树下约莫两尺高的柳木饭桌,父亲严其华坐在板凳上,手里攥一根嫩黄瓜,“咔嚓咔嚓”地嚼‘ 瞧见严清怡,严其华微微点下头。 严清怡本能地警惕起来,面上却不露,恭敬地问候声,“爹回来了。”将酒壶呈上,“卖杏子得了些钱,掌柜说这是今年才酿好头一茬的梨花白,爹尝尝。” 严其华接过酒壶,先对着壶口闻了闻,倒出半盅来,细细品一口,“吧嗒吧嗒”嘴,“不错,味正劲足。” 严清怡脸上适时地漾起渴求赞赏的笑,“爹要喝着合口,明儿我再去打一壶今儿运气好,贵人抓给我一把铜钱,足足三十五文。” “好,闺女比爹强,爹守了半天铺子,什么也没卖出去。”严其华盯着她,脸上神情晦涩不明。 严其华会做木匠活,因家里五口人只住着两间房实在太过逼仄,就在胡同口赁了间破屋,略略收拾了下,权作店铺。 平常接活计做,没活计的时候就做些长条凳或者桌椅等物摆在那里卖。 一天没有生意是很平常的事儿。 这话岔,严清怡不好接,便笑笑,“爹歇着,我去厨房。” 薛氏刚掀开锅往外捞面条。 面是用白面混着杂粮面擀的,呈现出淡淡的褐色。 严清怡忙将盛了冷水的铜盆端过来。 煮熟的面条在冷水里过一下会更加滑爽不粘连。 过完水,再依次盛到碗里,浇上卤子。 卤子是长豆角切成碎,下油锅炒熟,加水,等水开打上鸡蛋花,再撒一把青葱末即可。 待五碗面都浇好卤子,薛氏用木托盘将面端到了院子里。 严其华已经喝完那半盅酒。 严青旻跟二弟严青昊则直勾勾地盯着盛肉的盘子,默默地咽口水。 “看你们俩这出息,” 薛氏又好气又好笑,端起盘子往两人碗里各拨了两块大的,又挑两块给严清怡。 严清怡伸手遮住碗口,“我不要,不喜欢吃猪头肉。” “那你吃猪耳朵,那个没放蒜泥。”薛氏转手将盘子摆在了严其华面前。 严其华最爱的就是猪头肉当下酒菜,剩下的大半盘子显然都是他的。 鲁地人爱吃生葱生蒜,有时候没有炒菜,用生葱蘸着黄豆酱也能当菜。 严清怡不喜欢嘴里那股子蒜味,便往碗里夹了两筷子猪耳朵,顺势将盘子往两个弟弟跟前推了推。 严青昊感激地看她一眼,大口大口地扒拉着面条吃。 一家人正吃得香甜,从隔壁院子传来尖利的女子怒骂声,“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有本事也去卖杏子,一篮卖个十几文,咱也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自己家正经长辈不孝顺,倒是往个外人那里跑得勤快。” 隔壁住得是严家长房。 严家祖上曾经富足过,盖了一溜七间青砖瓦房。后来家境中落,青砖瓦房也逐渐破旧了。 五年前,严家老爷子过世,严家兄弟便分了家,长子一家与老母亲占了中间三间,西边两间给老三一家,严其华行二,则住在东边两间。 这会儿指桑骂槐的就是长房的大伯母孙氏。 严清怡默默地低下头。 也不知谁眼尖瞧见她买了肉,又跑到孙氏跟前挑唆事儿。 前天她卖杏子得了十几文,就已经拿出一大半买了五斤肋排送到长房,长房家的肉香飘了一整天,祖母吃没吃到她不清楚,反正堂姐跟堂弟们都是满嘴油汪汪的。 严其华也听到孙氏的叫骂,脸色一沉,用力“啪”拍下桌子,“快点吃,吃完了一起摘杏子,下午再卖上二十文,夜饭还买肉。” 严青昊跟严青旻都极机灵,大声答应着,一个说要吃红烧肉,一个说想吃酱牛肉。 严其华道:“行,今儿吃酱牛肉,明儿吃红烧肉。” 隔壁便传来“哇哇”的哭声。 薛氏嗔怪地盯着严其华,“说这些有的没的,平白招惹她干什么?” 严其华扫一眼面前的三个孩子,低声嘟哝着,“分家时,她借着老娘的名头没少往自个家里搜刮东西,还因为院子里有这棵杏树,白白让她三两银子。现在看阿清会赚钱,又开始眼热腰身跟水桶似的,恨不得横着长,也不撒泡尿照照。她又不是没闺女,有本事让阿芬和阿芳也去卖杏子。”说罢“滋溜滋溜”地喝着小酒。 严清怡只是冷笑。 当年,严其华跟孙氏可是搂着睡过的,也曾心肝肉地叫过 自她进门,祖母张氏就拉着脸爱答不理的。 炕上另有个二十出头的妇人,五官不算好看,面皮却很白净,在纳鞋底子,是大伯母孙氏。见到严清怡,孙氏笑了笑开口道:“昨天也不知为什么,客人还没走利索,我听弟妹屋里嗷嗷地哭,寻死觅活的,幸亏不是外人,要不传出去多难听。” 张氏脸色更加阴沉,瞪一眼严清怡,没好气地说:“都是些赔钱货一个两个没个带把儿的,那来那么大底气?” 孙氏没想到给薛氏上眼药,自己却遭受池鱼之灾,讪然道:“也不能这么说,不都说先开花后结果吗?娘也知道,阿芳跟阿芬多省心多好带,我奶水足足的,两人生下来就没让人受过累,这个可好,简直是个活祖宗。大的要下奶,天天鸡汤鱼汤不断着,小的三天两头病,一年间光请郎中就花了两三两银子有这银子,咱全家能吃一个月饱饭。” 张氏重重地“哼”了声,眼角瞥眼严清怡,“早知道这么拖累人,刚生下来就该溺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7.第 167 章 感谢正版订阅, 么么哒  李夫人道:“没准儿就是真的, 你想, 她一个市井人家的闺女, 平常跟咱家也没往来,怎么就突然梦到你爹升迁, 还是去京都不瞒你们, 为了你们的亲事, 你爹去年春天就开始活动着进京, 不说升迁,平调也行。可京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人让出来,想塞也塞不进去。眼看着今年又不成如果严三娘这梦真成了, 我得备份大礼谢谢她。” 二姑娘摆弄着手里绢花, 似是想到什么,羞怯一笑, “我也好好谢谢她。” 李夫人了然地笑, “你表舅家中三个儿子, 个个相貌周正一表人才,说给哪一个都不错全家就阿薰一个姑娘,人人把她往手心里捧,能交好阿薰,亲事就说定了一半。” “娘——”二姑娘被说中心事, 扭着身子道, “就说这些我回去做针线了。” 李夫人抿着嘴儿笑。 事情办得顺利, 严清怡颇为高兴,沿着南关大街,一边打量着周围屋舍,一边往前走。 严青昊满脸不置信地问:“姐,你真做梦梦到李老爷?” “你傻呀,”严清怡笑着戳他脑门一下,“我连李老爷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你说是真是假?” 严青昊挠着后脑勺,“可姐说得就像是真的。” 严清怡娇俏一笑,指着前头东二胡同,“这些小院子不错,不知多少钱?” 严青昊看着那排整齐的房屋,一溜的青砖屋顶,青石院墙还有高大的黑漆木门,老成地叹口气,“别看了,肯定买不起。” “现在买不起,以后却未必,”严清怡笑盈盈地又指了另一处,“那边也可以,不知道房子怎么样,过去看一眼。” 正迈步,就见胡同口走出一人。 高高瘦瘦的身影,靛蓝色的裋褐,墨发用蓝色绸带束起,垂下来的两端在他耳边飞扬。 凭空多了些桀骜与不羁。 严青昊高声喊道:“林大哥,林大哥” 林栝侧头,目光掠过欢呼着的严青昊,径直落在严清怡身上。 她梳着双环髻,鬓边结了条麻花辫,头上干干净净,一丝饰物也没有。身上却穿了件水红色绣绿梅花的褙子,繁复的绿梅不但没有让她黯然失色,反而衬得她眉目如画肤白如玉。 尤其是唇边那抹笑意,温温柔柔的,沐浴在阳光下,像枝头缱绻的白玉兰。 真是漂亮! 林栝心口一滞,不由自主地迎着严清怡走过去。 走得近了,就瞧见她黑白分明,澄清如涧水的双眸。 眸底里,清清楚楚是他的身影。 林栝慌乱地移开视线,问严青昊,“你到这里干什么,明儿辰正准时到府衙集合,你的铺盖收拾好了?” “上元节之前就准备好了,”严青昊自豪地回答,“这两天林大哥没带我早训,我自己也没闲着,今儿早上沿着大明湖跑了半圈,又蹲半个时辰马步。” 林栝唇角微翘,抬手拍在严青昊肩头,严青昊晃一下,险些摔倒,立时涨红了脸。 “不错,”林栝点点头,“有长进。” 严青昊“嘿嘿”傻乐声,“我陪我姐来找人,顺便看看房子。林大哥怎么也在这里?” “啊,我也来看房子,”林栝脸对着严青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严清怡,“昨天见到房屋经纪,跟他说了说你们的情况,他手头上倒是有三处宅子。” 严清怡忙问:“是怎样的三处?” 林栝沉吟下,左右瞧瞧,指着前面不远处的茶楼,“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去里面坐下再说。” 严清怡想想,天这么冷,大街上确实非谈话之地,遂笑吟吟地答应:“好。” 茶楼是正月头一天开业,客人并不多。 小二穿着灰色褂子,肩头搭一条白色棉帕,殷勤地上前招呼,“三位里面请。” 林栝本想在靠墙处找个位子坐下,不料严清怡已经抬步往楼上走。 不管是茶楼还是酒楼,底层都是散席,供人随意就坐,而楼上则设置了雅间,专门接待贵客或者大户人家的女眷。 林栝跟在严清怡身后约莫三级台阶,抬头就看到她笔直的身姿和几乎纹丝不动的罗裙。 莫名地,再一次想到自己的娘亲。 娘亲出身诗书世家,行立走坐都是经教养嬷嬷指点过的。 可严家姑娘呢? 据严青昊所说,他长姐就生在济南府,长在严家。因家里贫寒,只供得起一人读书,严青昊便把机会让给了年幼的弟弟,他自己跟着弟弟学,才认识寥寥数字。 严清怡就更不可能读书了,可她却知道文成侯跟黄石公。 市井百姓多听说过张良,有几人知道他后来受封为文成侯,又有几人知道赠书之人乃黄石公? 再有,他上次买的那几支绢花,表妹们都爱不释手,说精巧又别致,以前在济南府根本没见到过。 严家姑娘根本不曾出过济南府,怎么就想出来那么多花样? 总不会是以前住在二郎庙的那人告诉她的吧? 林栝满心满腹都是疑惑 严青旻眸中明显露出些惊讶,慢慢撕了个小口子,“真撕?” “没用的东西,留着干什么?”严清怡笑一笑,从严青旻手中夺过银票,看一眼,“嘶啦”撕成两半,叠起来再撕,终于撕成了碎片。 严青旻目瞪口呆。 严清怡笑道:“这屋里暗,你当心眼睛,我昨儿没睡好,稍微休息下。” 将布帘子拉上了。 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严青旻这表现太令人失望了,出人意料之外的冷情,又超乎年纪的老成。 会不会跟自己一样,身体里面住得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严清怡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由细细回忆着从严青旻出生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好像并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 他小时候爱哭爱闹,稍微不见薛氏身影就放声大哭,小解时候也不避讳,不管人多人少,不管是在炕上还是地下,反正想尿就尿。 及至稍大点,虽然比严青昊机灵些,却也表现出特别的聪明。 就是懒而且馋,常常倚小卖小逃避干活不说,还多占多吃。 因为他年纪最幼,不管是薛氏还是严清怡都愿意纵着他。 或许就因此而养成了这种性情。 也不知从现在开始扳正,能不能扳过来? 严清怡思量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见薛氏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睡这么久,再不起夜里就该走了困。” 严清怡忙坐起身,穿好棉袄,匆匆梳了梳头发。 日影已经西移,将天边云彩晕染得绚烂多姿,晚霞斜斜地铺照在院子里,一半儿亮一半儿暗,有种不真实的美。 严清怡恍然记起下午本该买对联纸找袁秀才的,这个时辰已经晚了。 薛氏笑道:“不急在这一时,明天去也不晚。” 袁秀才上午教七八个弟子读书,下午会有空闲时间。 吃过午饭,严清怡听从薛氏吩咐,买了大红对联纸和二两白糖往府学胡同去。 原以为袁秀才会歇晌觉,严清怡正打算在偏厅等一会儿,没想到书僮很客气地说:“严姑娘来得巧,先生正有事跟姑娘商量。” 严清怡颇为意外,随书僮走进书房。 书房点了炭盆,非常暖和,虽说炭不如她前世用得好,但比起犹如冷窟般的涌泉胡同来说,无疑于天上地下。 严清怡恭敬地朝袁秀才行个礼,“先生找我有事儿?” 袁秀才递给她一只信筒,“你的信,刚送来不久,否则就要青昊带回去了。” 严清怡道谢接过,只见上面写了袁秀才的名讳,再里头另有只略小点儿的信筒,写的是“烦请转交涌泉胡同严家三娘”。 字体柔媚秀丽,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除了何若薰,严清怡再想不到会有别人,忙抽出信纸。 信果然来自何若薰。 上面写她费尽心思好容易得来一坛秋露白,只是京都大雪不断,难以出门,所以还未曾到丰台去。现在只盼望年前天气能好转些时日,再打照殿红的主意。 严清怡看着落款,自写信那日到现在足足半个月之久,想必真是大雪封路耽搁了驿站。 还好,何若薰不曾忘记她,也不曾忽略应许过的话。 严清怡笑笑,问袁秀才:“我想写封回信,可否借先生笔墨一用?” 袁秀才指了书案,“你自便即可。” 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 砚是易水砚,墨是松烟墨,有大小两种毛笔架在湘妃竹的笔山上,旁边摆着竹根雕的笔洗。 严清怡吸口气,往砚台里注上半砚水,执起墨锭研磨片刻,待墨成,铺平一张宣纸,两边用竹根镇纸压好,选了那支细毫笔,稍加思索,便落笔如飞。 一系列动作娴熟而优雅,像是做过千遍万遍般。 袁秀才颇觉诧异,慢慢踱到案前,瞧见纸上工整的小楷,问道:“你师从何人?” 严清怡思量片刻,诚恳地道:“先生问询本不该瞒,只是我另有隐情不便相告,请先生恕罪。” 袁秀才点点头,因见她带来的对联纸,便笑道:“如此,便由你伺候笔墨吧?” 严清怡欣然答应,再研了些墨,铺开对联纸。 袁秀才约莫着纸的长短,问道:“要五言联还是七言联?” 严清怡笑答:“难得求先生写一次,还是字数多点合算”,扫一眼架上悬着的毛笔,学着袁秀才的语调问,“先生用京提还是大楷笔?” 袁秀才笑眯了眼,指着紫狼毫的京提,“这个顺手些。” 严清怡取下来,双手呈给他。 袁秀才蘸了墨,屏住气息,忽然运笔飞舞,一鼓作气写下上联,稍停,待严清怡换过另一联纸,重新蘸墨写出下联。 趁着等墨干的空隙,严清怡问道:“阿昊跟先生就读已一年有余,不知学业如何?” 袁秀才面色变得肃然,“我找你正是因为此事。青昊算是机敏,书读两三遍便能记住,释意也讲得通,在八个弟子中算是佼佼者,只是他过于急功近利,心术有些” 似是在斟酌用语。 “最近我也有所察觉,”严清怡低声打断他的话,“所以想先停两年,养养心性,否则读书读得多反而更坏。” 袁秀才捋捋胡子,长叹一声,“也好,学可以不来上,书仍是要读,年前我把论语中的学而篇和里仁篇给他讲讲。” 学而是论语开篇,主要讲务本,里仁是第四篇,说得是仁德。 严清怡连忙道谢,“有劳先生。” 出得门来,严清怡没回家,转而去了当铺。 当铺都黑,两支银簪只给了一两银。 严清怡并不嫌少,反正当得是活当,半年之内可以赎还。 途中经过四海钱庄,严清怡停了数息,终是没有进去。 过得三日,便是腊月初七,刚过辰正,严青昊就背着铺盖卷回来了。 原本说好的每十日回家一天,因过年要歇大半个月,加上年底差役公事忙,便没让他们休息。 这次足足在外头待了大半个月。 薛氏见到他就没移开眼珠,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个遍,好在严青昊脸儿虽变黑了,却是没带伤,连处青紫都没有。 薛氏这才放下心,乐呵呵地去买大骨准备给严青昊炖汤喝。 等她离开,严青昊跑到严清怡跟前,请功般道:“姐交代的事情我都做了,他气得眼红,三番两次挑衅我,我没搭理他。” 看着他老实憨厚的样子,又想起严青旻怀疑审视的目光,严清怡摇摇头,亲昵地揽过他,低声道:“这事儿你知我知,谁都别告诉,阿旻也不告诉我又做了些绢花,明儿咱们先去文庙街,然后到水井胡同。” 严青昊连声应好。 第二天,两人吃过腊八粥,帮薛氏收拾碗筷清扫了院子,才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严清怡没有像上次似的进绸缎铺,而是在杂货铺门口摆了个地摊。 严青昊疑惑不解,指着不远处的瑞祥问道:“怎么不进去?要是再能赚到银子就好了。” 严清怡笑着解释,“大户人家里冬月就开始选布料做过年衣裳,今天已经腊八,再做衣裳早就来不及了。上次李家姑娘出手大方,也是因为你说要读书的话。不管哪朝哪代,读书人总是被人尊敬,咱们家中清贫,却要省吃俭用地读书,所以她们才愿意接济一二。现在天冷,千金小姐们哪里会亲自出门?倒不如这里好,大家添置器皿用具,少不了从这边经过。” 严青昊敬佩不已,“姐真聪明,姐想得真周到。” 严清怡轻笑,见他耳朵冻得通红,忙把他的耳捂戴好,嘱咐道:“让你穿了厚衣裳你偏不,快往太阳底下站着去,别把耳朵冻掉了。” 姐弟俩有说有笑,欢乐不断。 此时,后街的胡寡妇家里,田二胖正吸着鼻子哭诉,“他得了炒栗子,一个屋子里住的十个人都给了,唯独略过我。他家里还送去新鞋子和新棉袄,他说他爹最近生意好,给家里人都添置了衣裳,等回家还能天天吃肉你不是说严家小子的爹就是我的爹,凭什么他能有新衣裳我就非得穿破烂,他能吃肉我连汤都喝不上?他还骂我没爹养没爹教,娘,你可得替我做主。” 胡寡妇咬咬银牙,“好你个严其华,竟然说一套做一套,敢骗老娘?二胖,你等着,娘也让你穿上新衣裳啃上肉骨头那个小兔崽子不是说你没爹吗,娘让他也尝尝没爹养的滋味” 李家两位姑娘在正房陪李夫人说话,年长的二姑娘便问:“严家三娘找你做什么?” 桂圆笑着呈上盒子,“孝敬给姑娘的绢花,还有一对是给表姑娘的这严三娘有意思,说梦见老爷高升,阖府要搬到京都,所以巴巴做了这些。” 二姑娘给李夫人解释,“表妹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上次见她手艺好,还供着弟弟读书,赏给她两锭银子,许是还记挂着这份恩情。这人也是,做个梦还当真了。” “那可未必,”李夫人神情一凛,问桂圆,“她人呢?” 桂圆忙跪下,回道:“已经走了,不过奴婢还记得,她家住在住在那个那个涌泉胡同,要不奴婢跑一趟把她叫来?” 李夫人沉吟片刻,“不用了。”挥手将下人们打发出去。 二姑娘狐疑地问:“就只做个梦,还能当真?” 李夫人道:“没准儿就是真的,你想,她一个市井人家的闺女,平常跟咱家也没往来,怎么就突然梦到你爹升迁,还是去京都不瞒你们,为了你们的亲事,你爹去年春天就开始活动着进京,不说升迁,平调也行。可京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人让出来,想塞也塞不进去。眼看着今年又不成如果严三娘这梦真成了,我得备份大礼谢谢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8.第 168 章 感谢正版订阅, 么么哒  就好像天上掉下个大馅饼, 刚巧就砸在他们姐弟俩身上了。 严清怡在屋里听见, 轻蹙了眉头。 趁着大家歇晌的时候, 将床下的柳木箱子拉出来,在最下面摸出只蓝色布袋, 里面零零散散有四五两银子和二百多文钱。 严清怡将铜钱仍放进布袋, 银子用帕子包了塞到枕头底下, 想想不对劲, 索性揣进怀里随身带着。 夏日天长,严清怡忙活一下午赶在太阳落山前另外做了朵芍药,先前那朵脏了的没舍得扔,将脏污处剪掉, 再修剪一番也能戴得。 第二天, 又做出两支月季花,再从墙角盛开的月季花摘下许多花瓣混在一处放着。过得一夜, 绢花上也染上了月季的清香。 第三天, 严清怡依约去李家送东西, 仍是带着严青昊同往。 南关大街在府衙南面,不言而喻,附近住户多是在府衙当差的官员。 严清怡顺利地找到了李家,没去宽大气派的正门,转而走向角门, 及至门前, 轻轻叩了铜柄兽环。 有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出来, 审视般打量姐弟一番,“什么事儿?” 严清怡笑道:“我姓严,麻烦找一下姑娘身边的桂圆姐姐。”说着递过去一个红纸包,“天气热,打点清酒解解乏。” 男子捏了捏,淡淡道:“等着。” 红纸里包了六文钱,严清怡没舍得多给,也觉得没有必要多给。 门房见过的人多了,单从衣裳就能看出个三六九等来,即便自己封上八分银,他也不见得能给个好脸色。 等了约莫盏茶工夫,才见桂圆慢悠悠地出来。 严清怡笑着递过手里木盒,“做好了,姐姐看看行不行?另外两支月季是送给姐姐的,姐姐别嫌弃。” 桂圆眸光一亮,没看芍药,先把月季拿在手里瞧了个仔细,又放在鼻端嗅嗅,“还有股香味?” 严清怡答道:“是跟月季花一起放了两夜,家里只养了这种草花,要不别的也可以染上花香。” 桂圆眼珠子骨碌碌转两转,将月季花塞进袖袋中,笑嘻嘻地看严清怡一眼,“你随我进去,给姑娘请个安。” 严清怡应着,低声嘱咐严青昊两句,随在桂圆身后进了门。 进门是雕着喜鹊登梅的青砖影壁,绕过影壁往西是外院,往北则是垂花门。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往东,走进一处月亮门,是座三间正房的小跨院。 桂圆停住步子,“先等着,我进去禀报一声。” 严清怡含笑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院子靠东墙种了棵桂花树,树下摆着石桌石椅,另有口硕大的瓷缸,数支粉荷亭亭玉立。 看起来很齐整,只是地面铺着的青砖磨损得厉害,瓷缸沿儿似是被磕掉了一块,而窗户的朱漆也有些斑驳。 显见许久没有修缮了。 正思量着,桂圆出来招呼,“三娘子,姑娘有请”,亲自撩起门帘。 严清怡含笑道谢,步履轻盈地进去。 屋内坐着三人,正凑在一处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她适才做好的芍药花,其中两人是前天见过的那对姐妹,另一个穿湖绿色杭绸比甲的却只露出小半个侧脸,瞧不清相貌。 见严清怡进来,其中的姐姐笑着开口,“三娘子手艺真正是好,连我们平常最不喜欢打扮的薰表妹也爱不释手。” 薰是种香草,可极少人会用来做名字。 她所知也只那一人而已。 严清怡莫名地有些紧张,屏住气息,等待绿衣少女抬头。 不过数息,那人放下绢花,笑道:“我是怕麻烦,每天从妆盒里挑合适的簪子麻烦,戴出去碰不得摔不得,不当心丢了更是大麻烦。”转过身子,露出了她的面容。 十二三岁的年纪,容长脸儿,柳叶眉,带着几分婴儿肥,唇角一颗米粒般大的朱砂痣,一双凤眼斜飞入鬓,说不上特别漂亮却有种独特的韵味。 果然是何若薰! 宣城总兵何至的嫡长女何若薰,前世与二哥罗雁回定亲的何若薰。 何家世代从军,何至的三个儿子在年满十二岁之后都要拎到军营历练,何夫人身体弱管不了家事,故而中馈就交给何若薰主持。 罗雁回浪荡成性,凡事儿不着调,娘亲苏氏便想找个能干的儿媳妇管束他,挑来选去看中了何若薰。罗雁回守在何家门口偷看过两回,嫌何若薰长相丑,以后生得孩子也不好看,便想要退亲。 只是还没来得及闹腾,罗家就出了事。 原本依附于罗阁老的朝臣门生多以百计,一朝入狱便是树倒猢狲散,连个奔走说情的人都没有。 何若薰有天却装扮成个小丫鬟到监牢里探视她们,厚厚地打点了狱卒。 正因如此,罗家女眷过得虽苦,却不曾受到欺侮。 苏氏斥责罗雁回,“真是有眼无珠,把珍珠当成鱼眼,却把畜生当成座上宾要是能脱罪出去,趁早退了亲事,你高攀不上人家。” 亲事自然没退成。 而她被卖为奴,自然也无从打听何若薰是否出嫁,又是嫁给了谁。 转世重生已十年,严清怡怎么也料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何若薰。 可是能够再次见到她,而且是略带天真稚气的她,感觉真好。 严清怡不由弯起唇角。 就听何若薰问:“这些绢花都是你做的?” 严清怡轻声回答:“是,不知姑娘可否喜欢?” “你的手真巧,”何若薰赞叹不已,伸手掂起一直大红色绢花,“这可是照殿红,你家里养茶花?” 严清怡骤然心惊。 照殿红是很珍贵的茶花品种,前世罗家就养着两株,她看得多了,所以才能轻易地做出来。 茶花不耐寒,冬天需要搬到专门的暖房里过冬。 因苏氏爱养花,家里特地安了暖房。 如今她连件潞绸衣裳都穿不起,怎可能养得了名贵山茶? 严清怡只惦记着拿出手艺,把绢花做得精细逼真,多换点银钱,却没想到会在这个关节露了馅。 她怎就忘了,苏氏相中何若薰固然是因为她善管家,也因为两人都爱赏花养花。 当初就是因为花会上能谈到一处,苏氏才真正动了心。 严清怡犹豫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天乌蒙蒙的,似乎比往常更暗一些。 严清怡从被窝里把暖好的棉袄捞出来穿上,又伸手摸到针线笸箩里的火折子,点燃油灯。 撩起屋中布料瞧一眼,严青旻睡相好,被子严严实实地裹着,而严青昊却是露出半截肩膀,脚也伸出来半只。 严清怡将被子拢了拢,轻手轻脚地到厨房生火烧水。 待到水开,先盛出要喝的温在暖窠里,锅里再加一盆冷水兑好,然后回屋将严青昊喊醒。 趁他洗脸的空当,严清怡用开水冲了碗油炒面。 炒面加了水,立刻溢出扑鼻的浓香。 一碗下去,严青昊五脏六腑都暖起来,伸舌头舔舔嘴唇,“真好喝。” “那也不能多喝,”严清怡围上头巾,又给严青昊披上大棉袄,“待会儿你得练功,吃多了肚子抻得疼走吧,出去等着。” 严青昊看眼墙角的漏壶,“还不到卯初,林大哥肯定没来。” “唉,怎么就不动动脑子?”严清怡笑着戳一下他脑门,吹灭油灯,“回头我给你讲讲文成侯得太公兵法的事儿。” 冬日清晨,格外地清冷酷寒。 胡同口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卖包子与豆花的铺子也暗着灯。 卯初实在太早了,根本天都没有亮。 严青昊跺着脚问:“林大哥会不会忘了?” 严清怡往掌心呵口气,紧了紧身上棉袄,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他肯定是重诺守信之人。” 看面相就知道,那样冷肃的人,而且还心心念念地想打仗立功。 没有坚定的信念是做不到的。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严清怡话音刚落,便有人影自暗处走来。 高高瘦瘦的,正是林栝。 严清怡扫一眼他身上靛蓝色裋褐,嘱咐严青昊,“要是出了汗别急着脱衣裳,一冷一热最容易激出病来。”说罢,对林栝浅浅福了福,转身离开。 林栝看着包裹严实的严青昊,皱眉,“把大棉袄脱了我给你拿着没想到你还真起得来?” “我姐喊醒我的,让我学文成侯。”严青昊不甚情愿地脱下棉袄,立刻哆嗦了下,“太冷了。” “那就赶紧跑起来。”林栝当先跑在前面,却下意识地回头朝胡同看了看。 文成侯张良? 他又不是黄石公,手里也没有太公兵法。 可能得“重诺守信”的判语,也不枉他费心教导严青昊。 林栝默默想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唇角不知何时已然翘起,弯出个浅浅的弧度。 一个时辰过后,严青昊精疲力尽地回到家。 薛氏见到就嚷起来,“不好好系紧扣子,敞着怀也不嫌冷?” “我不冷,”严青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没看,我都热得出汗。” 严清怡倒杯热水,又递条温水帕子过来,“先喝口水,再擦把脸,这就吃饭。” “我刚跟林大哥吃了包子我想早点回来,可林大哥坚持” “早知道我们就不等你,”严青旻从北屋出来,打断他的话,“我都快饿死了。” 严青昊不好意思地说:“是我不好,以后你们不用等我吃饭,我回来凑合着吃点就成对了,你怎么还没去袁秀才哪里?” 严青旻道:“其他人都放了假,先生只留下我一人,每天去一个时辰就行,不用那么早。” “哟?”严青昊打趣,“先生给你开小灶,是不是觉得你悟性特别好?林大哥就觉得我筋骨好,特意找我单练。” 严青旻撇撇嘴,“过了年我就不去了,姐只打算供你自己,先生觉得我不读可惜,所以多教我些。” 严青昊不知缘由,疑惑地看向薛氏。 薛氏道:“家里有论语,在家看也是一样,有不懂的去请教先生就是快吃饭,不是说饿了?” 严青旻三口两口就着腌萝卜吃了个只杂粮窝头,又回了北屋。 明显是在赌气。 严青昊小声问:“阿旻怎么回事儿?” 薛氏敷衍道:“小孩子一阵一阵的,过两天就好了。” 没几天就过年了,她不想把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告诉孩子,免得年都过不好。 再说,告诉他们又有什么用? 严清怡却不这么想。 前世她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不管家里还是外头的事都所知甚少,锦衣卫带人抄家那天,她还在跟两位姐姐因夏裳置气。 但凡能多晓些事情,或许能提前准备条后路。 所以,收拾好碗筷就把一家人召集起来,平静地说:“昨儿夜里,爹说要跟娘和离。出了正月,娘就找搬出去。” 听到此话,严青昊兄弟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严青昊尚不曾反应过来,严青旻已开口问道:“娘走了,我们怎么办,谁给我们做饭吃?” 严清怡答道:“娘不会丢下你们,她带你们俩一起走,我留下跟着爹。” “那我们搬到哪儿姐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严青昊不解地问。 严清怡看着面前两张稚嫩的小脸,终是没法把严其华那点龌龊的心思戳开,犹豫片刻,道:“是爹的决定,可能他想让帮他洗衣做饭。” 严青昊将信将疑,“爹跟娘和离之后,肯定会把小寡妇和田二胖接过来,到时候他们三个欺负姐一个,田二胖最可恨了,打人可疼。” 严清怡无声地叹息。 显而易见,留下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她也想跟着薛氏离开这个火坑。 可是没办法。 严其华立时就要把薛氏等人撵出去,这大冬天,房屋经纪都关门歇业了,叫他们几人到哪里去住? 而且,要是惊动了张氏,严青昊兄弟俩未必能顺顺利利地脱身。 严清怡提出的条件就是,先写好和离书,约定好严青昊兄弟跟着薛氏,等出了正月薛氏他们再搬走。 她则心甘情愿的留在严家。 正说着,严青旻忽然起身,“我得往先生那里去,怕迟到了。” 严清怡忙道:“你快去吧。” 严青旻穿上大棉袄提着书袋离开。 严青昊凑到严清怡跟前,忧愁地道:“姐,我想让爹娘和离,可不想让你一个人留下来,爹肯定想打你的主意。” 严清怡安慰道:“我会慢慢想法子,这事儿不急眼下有两件事却是要紧,一是尽早请袁先生写个和离文书,二是找个落脚的地方。明儿我跟娘就往府学胡同去,房屋经纪是正月十八开始理事。我想过了,要走就走远点,别在附近落脚,免得以后爹再生事。南关大街附近最好,要是能有合适的院子,就租一两年,然后再慢慢访听着买一处三弟看着是指望不上的,你可得照顾好娘。” 严青昊素来听严清怡的,见她说的凝重,更不敢怠慢,连声答应着。 薛氏听着两人谈话,开口道:“南关大街是知府老爷住的地方,租院子得要多少钱啊?我们又没个进项,不如另选个便宜的地方。” 严清怡笑道:“别处不安全,南关大街清静,又没人敢到那边闹事儿,娘带着弟弟住最合适不过。大院子住不起,租一处两间、三间的小院总可以再说还有我呢。” “你早晚要成亲,哪能总拖累你,以后还不得被婆婆抱怨。”薛氏哀叹,“倒不如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你爹再狠也不敢打死我,免得连累你们,我我要是死了,连个葬身之处都没有。” 严清怡扶额。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自己万事都安排好了,薛氏却说不愿离开,死活要守在这儿。 和离的妇人是难,可总比一家子陷在泥塘拔不出来好得多。 严清怡耐着性子道:“名声算什么,娘忍了这些年,谁惦记你的好名声?严家人提起来就是你气死了祖父你受那些委屈谁知道?要我是娘,就欢欢喜喜地搬出去,头一件事就是到外祖父坟前磕个头,把弟弟的名字改了。” 薛氏张张嘴,想起薛家香火之事,气愤不已,“当初说好了有一个要姓薛,严家人就是些翻脸不认账的无赖。” 严青昊跟着道:“娘就听姐的吧,姐说的没错。百年之后,娘入了薛家祖坟就是,我也跟着娘进薛家祖坟。” 薛氏终于平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9.第 169 章 感谢正版订阅, 么么哒  而孙氏则在料理完祖父的丧事后,终于生了个儿子严青贵。 严清怡颇有些怀疑严青贵是谁的儿子,可严家兄弟相貌酷似,并没有谁对此提出质疑。 喜事多少冲淡了丧事的悲哀。 守完一年孝,严家三房迫不及待地要分家。 孙氏仗着是长房要伺候老人,且跟严其华有那么点私情,不要脸地把各样东西都往自己屋里划拉。 严其华跟老三严其宁却也是个不肯吃亏的, 坚持不让。 三兄弟争执不休, 最后请府学胡同的老秀才按官府律例分了家。 严家本就不太富裕,给祖父治病花去不少, 又连接办了丧事和喜事, 最后分到各家的财物寥寥无几。 薛氏却很高兴,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嫁妆又变卖了些,添置了锅碗瓢盆等物, 总算能够把日子过下来。 分家时,严清怡刚五岁, 小小年纪已懂得照料弟弟,又体恤薛氏辛苦, 但凡能自己做的事情从不麻烦大人。 她既是个得力的,严其华终于打消了抛弃她的念头, 只是严清怡心里始终绷得紧紧的,不敢有半分懈怠。 夜深人静时, 会想起前世, 想起喜爱深衣广袖俊朗如皎月的父亲, 想起擅长弹琴优雅似玉兰的娘亲,想起因首饰不合心意而置气的姐妹们。 再世为人近十年,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已渐渐尘封,忘不了的却是家败后的凄惨。 潮湿阴暗的监牢里,她听见隔壁二哥发疯般叫喊,“陆安平,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小人,是我眼瞎看错了人,你给我记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又听见父亲低沉的劝阻,“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再者,他也不过是听人之命罢了。” 陆安平是二哥罗雁回的知交,两人跑马认识的,一起听过小戏喝过花酒,一同跟街头混混闲汉打过架,还在罗家住过三个月。 罗雁回曾经在罗雁梅面前提过陆安平,说他是个益友,不但为人仗义,还多次劝诫他刻苦上进莫要惹是生非。 父亲见过陆安平之后,评价此人是春风沂水般的人物。 可就是他一条条一项项地揭发罗家罪行,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四页纸。 思及以前,严清怡恨得牙根痒痒,真想扒开陆安平的心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又想问他一句,“当初他在罗家吃的饭都喂了狗了?” 可也只是想想。 济南府离京都千里之遥,别说她一个小姑娘去不了,即便能去,又该怎样接近罗阁老的家人,怎样提醒他们?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都不会凭空相信陌生孩童的话。 更何况,她现在担了别人的名头活着,又得薛氏呵护照顾着长大,总不能因为前世的事情而至今生的娘亲于不顾。 至少得把两个弟弟教养好,让薛氏后半生有靠。 *** 不管是二哥的出现还是郭大叔的离开,对于严清怡来说,都只是平静水面上落下的一粒石子。涟漪荡过之后,很快归于平静。 严清怡仍是每天卖杏子,却再没遇到过出手阔绰的贵人,每篮卖出三五文钱已是不错。 没几天就到了六月初二,严清怡十一岁的生辰。 薛氏自觉花在两个儿子身上的精力太多,愧对长女,便打定主意要好好替她过个生日。 早早起来擀好面,就去喊严清怡起床。 家里的两间房,都里外隔开了,西边这间靠北墙隔成厨房,南屋则放了一张四方桌,布置成小小的饭厅,也用来待客。 东边这间,南屋对着院子,是薛氏与严其华的卧房,北屋住着三个孩子。 考虑到男女有别,就在中间拉了道帘子。 严清怡年纪大,睡在外面。 窄窄一张木床,床头有只矮柜放东西,另外床底塞了只柳木箱子。 就是严清怡所有的家当。 薛氏进来时,严清怡已经醒了,正窸窸窣窣地穿衣裳。 上面是杏子红的短衫,底下则是月白色罗裙。 是严清怡自己做的。 前世,她七岁开始拿针,十岁学着裁衣,等到议亲的时候,穿戴出去的衣裳曾得不少夫人夸赞。这世,一来没有时间,二来要藏拙,短衫跟罗裙都极简单,只在衣襟跟裙摆处绣了几片翠绿色的竹叶。 饶是如此,薛氏眼前也是一亮,赞道:“好看,这才有个姑娘家的模样,以后就这么穿来,娘教你梳头。”牵着她的手到了南屋。 南屋比北屋亮堂许多,靠墙摆了妆台,上面放一架尺许见方的铜镜。 薛氏将严清怡头发散开,一缕缕地梳顺,“都是大姑娘了,以后多练练针黹女红,学学梳妆打扮别在外头跑了我手头还有两只镯子一只钗,值个二三十两银子,维持家里生计绰绰有余,就是给你置办嫁妆也是富余的。” 镜子里,薛氏目光温婉动作轻柔。 严清怡吸口气,悄声道:“留着银子给阿旻读书,还有阿昊,以后成亲还得再起几间房屋。” 薛氏叹一声,略显粗糙的手虚点着她脑门,“小小年纪心思怎这么重?他们两个都是男儿,好男不吃分家饭,需要什么让他们自个挣。你是姑娘家,应该娇养着” 话语一哽,竟是说不下去。 严清怡明白薛氏的意思。 她如今十一,及笄后很快要出嫁奉养公婆侍候夫婿,真正的好时光只有这短短的三五年。 如果能嫁到个忠厚人家还能过得安稳,如果所嫁非人严清怡莫名有种直觉,薛氏应该知道了严其华跟孙氏那点子事情,否则不会突然这般伤感。 可知道又如何,自己没有舅舅,两个姨母又离得远,闹出来也没人给薛氏撑腰,反而更是开罪了祖母以及严家人。 只能继续装聋昨夜地过日子。 默默叹一声,严清怡仰起小脸商量,“前两天看到小仓那边卖绢花,拳头大的一朵能卖两文钱,小点的三文钱两朵,我想去绸缎店挑些碎布头也做了卖,顺道练练针线活儿反正本钱有限,要是卖不出去就自己留着戴,娘说好不好?” “你都说了这些个好处,我岂能拦着你不让?”薛氏不假思索地应了,伸手揽住严清怡肩头,眼中泪光点点,“要是娘能担起这一家的职责来,也不至于让你你刚分家时,我忙得顾不上做饭,你还够不到灶台,踩着凳子去做饭,摔了个大跟头,硬是一声都没吭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有你这么个懂事的闺女。” 严清怡歪着头打趣道:“娘是想让我在地上打着滚儿要新衣?” “你呀,”薛氏终于露出笑颜,伸手在眼角抹了下,“我去煮面,你叫那两个懒蛋起床,都大天亮了。”说罢,掀了门帘出去。 严清怡将桌上梳篦等物收拾到妆盒里,眸光无意识地落在铜镜上。 镜中的女子皮肤嫩白如同刚掰开的鲜藕,眼睛明亮得仿似天上的星子,而小巧的双唇宛若春日枝头盛开的桃花瓣,粉润柔软。 这一副容貌尤胜过她前世。 前世的娘亲出身名门,也把她往温婉贤淑里教,家里专门请了女夫子教授姐妹三人琴棋书画经史子集。 这世她生在寒门,先前受过的教导犹在耳边,却更多了些坚韧与刚强。 正思量着,就听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撩起,严其华阔步而入。 见到严清怡,严其华眸中露出明显的惊艳,愣了下才恍然道:“哦,今天你生日,过完今天就满十一了吧?” 严清怡心怀警惕,答声“是”,恭敬地福了福,快步离开。 严其华瞧着兀自晃动的门帘,突然就笑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此话当真不假,不知不觉中,自家闺女竟出落成小美人。 与薛氏当年不遑上下 记得他初见薛氏是在曹家巷。 他打巷口路过,正见薛氏从座清雅气派的三进宅院出来,差不多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穿条丁香色罗裙,身姿窈窕而轻盈,墨绿色的绣鞋蝴蝶般在罗裙下舞动 他看得移不开眼。 跟他一道打短工的曹元壮道:“傻了吧,这可是薛老儿的掌上明珠,以后是要招赘的你不像我家里就兄弟两人,要是能当个上门女婿不错,薛家这宅子还有这姑娘都是你的了。” 他立时心动,怎奈爹娘死活不同意,只得一拖再拖,终于等到薛老儿松了口。 只可惜,那宅子竟然早被薛老儿变卖出去,但薛氏的陪嫁却着实丰盛,足足三十六抬,是涌泉胡同的头一份儿。 更重要的是,有一抬嫁妆是书,差不多四五十本。 虽然他自己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但他媳妇儿却是认字的,还有这许多书做陪嫁。 涌泉胡同诸人谁看了不眼热? 薛氏相貌好品行好脾性也好,成亲这十二三年,除去因严青旻改姓之事闹过,再没发过脾气,连大声吵嚷都没有。 如今,又给他生出这么个貌美闺女。 前街上黄任贵的闺女还不如严清怡漂亮,被府衙李老爷看中抬回去当了小妾,黄家从此吃香的喝辣的不说,他那个连五根手指都数不清楚的傻儿子也到衙门当了小卒,天天趾高气扬地抖威风。 要是严清怡能有这造化,他严其华不也就成了官老爷的老丈人? 街坊邻居见到他,人人都得喊一声“严老爷” 现在有机会能脱离,严青旻却选择留下来。 薛氏也大为不解。 严其华却有点得意,斜睨着薛氏,轻蔑地说:“听见了吧,自以为自个多贤惠,孩子们心里有数,还不是觉得我这个当爹的靠谱?” 薛氏看向严青旻问道:“阿旻,你真想留下来?” 严青旻低着头,“娘要照顾二哥,再加个我,肯定非常辛苦。” 薛氏温柔一笑,“娘不怕苦,只要你们能安安顺顺地长大成人,有什么苦的?” “可我”严青旻瞥一眼严清怡,“我想跟着长姐。” 他已经考虑得很清楚。 薛氏虽然性子好,却没什么本事,勉强能挣得糊口就不错了,严清怡却不同,她能卖花卖杏子,这几天卖绢花也赚了不少银钱。 没有严青昊在身边,长姐肯定会供着自己继续读书。 而且,薛氏那头的亲戚多年不相往来,遇到什么事情也没有帮忙的,严家这边人丁兴旺,万一族中有个出头的,没准还拉扯他一把。 严清怡猜出几分严青旻的心思,淡淡道:“你可是想清楚了?真要决定了,也在上面画个押吧。” 指了和离书最左边的空白处,“写上你自愿跟着爹,再无反悔。” 严青旻察觉到严清怡语气中的冷淡,迟疑数息,研了墨,按照严清怡所说添了一行,同样咬破手指摁下手印。 当夜,严青昊兄弟搬到南屋的大炕上,薛氏则睡到先前严青昊的床上。 一夜无话,只严清怡隐约听到薛氏压抑着的哭泣声,却没说破。 第二天依旧早起生了火,让严青昊喝了热气腾腾的油炒面,又陪着他等到林栝前来。 与前两日不同,严青昊早早就回来了,眼底看着有些红,似是哭过的样子。 严清怡担心地问:“是磕着了,摔倒了,还是被林教头骂了?” 严青昊只是摇头,待到面前没人,才羞愧地说:“我憋不住,跟林大哥说了家里的事儿。” 还哭了一鼻子。 严清怡能够理解他。 再怎么样,严青昊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她若不是两世为人,又经过生离死别,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也会觉得天要塌了,也会找个人诉苦。 严清怡伸手拍拍他的手,“林教头说什么?” 严青昊道:“他比我更惨,他爹早先因病去世,他娘被人冤枉不得已上吊死了,他伯父把他赶出去,霸占了家产他去拜师学了一身功夫,三年前才来到济南府投奔他表姨,就是知府的夫人。” 难怪林栝总是一副冷冷清清不太爱搭理人的样子,身世凋零再加寄人篱下,有几人能高兴起来? 严青昊又道:“我跟林大哥说了想在南关大街附近租房子,他答应帮忙打听打听。” “能有他帮忙最好不过,等事成之后,你好生谢谢他。” 严青昊点头答应了,又问:“阿旻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愿意跟着爹,跟爹有什么好?林大哥说沾上赌,就不会有好下场。我跟娘早些离了他是对的可是,你怎么办?” 严清怡安抚地笑笑,“姐心里有数,能照顾好自己。”可严青旻就管不了太多了。 严其华与薛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和离了,并不曾惊动旁人。 没过几天,就是大年夜。 跟往年一样,薛氏辛辛苦苦准备了六道菜,包了一盖帘饺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过最后一个团圆年。 严其华喝了两盅酒,有些借酒发疯,扯住薛氏的袖子嚷嚷,“你后不后悔?要后悔,就好生伺候伺候老子,老子高兴了就留下你。告诉你,老子要发财了,以后要住大院子,买四个丫鬟,天天包饺子吃。早上吃蒸饺,中午吃水饺,晚上下油锅煎了吃。” 嘟哝完了,又拉扯着薛氏往怀里带。 薛氏甩开他,走进北屋。 严其华悻悻地回了南屋,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严清怡三人对着油灯在饭厅呆坐会儿,也各自散去了。 翌日清晨,严清怡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惊醒,发现枕边放了只红纸包,里面包着两枚铜钱。 是薛氏给的压岁钱。 严清怡笑盈盈地给薛氏拜年,又把严青昊兄弟俩喊起来,往西屋给张氏磕头。 张氏分别往严青昊与严青旻两人手里塞了枚铜钱,却对严清怡道:“你一个丫头,不像小子们要买鞭炮买板糖,拿着钱也没用,就算了。” 银钱还能没用? 难道丫头就不能放鞭炮吃板糖? 即便不买这些,还可以买丝线买头绳。 说的好像女孩子就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合该不吃不喝无欲无求,一文银钱都不能花。 不过,既然张氏这么说,也只能算了,难不成她还能动手从张氏哪里抢,或者躺在地上打着滚儿要钱? 严清怡笑笑。 出门的时候,听见孙氏在身后嘀咕,“二房倒是得了意,仗着生了两个小子,什么东西都得双份儿的。” 想必严清芬跟严清芳也没能拿到压岁钱。 张氏倒是公允,将孙女儿一概不放在眼里,可孙氏的眼皮子却真低,就只两枚大钱,至于不忿成这样? 如果孙氏知道薛氏要带着严青昊离开,肯定会乐得合不拢嘴。 只不知严其华会不会娶胡寡妇过门,如果再带上那个田二胖,嗯,估计会有好戏看。 严清怡幸灾乐祸地笑,又带着弟弟们往府学胡同去给袁秀才拜年。 经过小仓时,忽觉严青昊扯了扯她的袖子。 侧头去看,严青昊朝旁边努努嘴,“胡同口那个穿灰蓝棉袄的就是田二胖。” 严清怡望过去,果然名副其实,长得胖乎乎的,个头也高,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些。模样也不差,鼻子和嘴很有几分神似严其华。 是严其华的种,没错的。 他身边站了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应该就是后街上的胡寡妇。 胡寡妇生得细皮嫩肉,嘴有些阔,眼距也宽,算不上貌美,却勾人。身体很丰满,跟孙氏差不多,却有一把细腰。 这会让正歪着头跟个男人说话,说话时,双唇不自觉地嘟起,红艳艳的,让人恨不能扑上去亲一口。 严清怡暗叹,难怪能勾引到人,确实有这个本钱。 胡寡妇察觉到严清怡的目光,回视过来,立刻认出了他们,脸上挂着笑,袅袅婷婷地走近,“是三妞吧,生得可真俊俏。” 严清怡笑盈盈的,步履轻快地从她身边经过,就好像眼前没有这个人,也没人说过话。 胡寡妇神情僵了僵,撇撇嘴骂道:“神气个屁,以后有你的好看,”旋即又绽出笑,自言自语道:“他说的真没错,调教好了是能卖出个好价钱。” 田二胖目睹这一切,气冲冲地蹿过来,“娘,看我过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胡寡妇脸一沉,拦住他,“急什么,以后有得是机会。再说,那个大的千万不能碰,要是磕着碰着,到手的银子就飞了。” 田二胖听到似懂非懂,撸着袖子道:“今儿先放他一马,等回了府衙,我也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爹养。” *** 因是过年,人们图个好意头都收敛了脾气,严家也过得无风无浪。 等过完上元节,年味就渐渐淡了。 严清怡把先前剩下的六枝绢花找出来。 说起来,这六枝并不差,只颜色素净了些,一对鹅黄色的忍冬花,一对浅紫色的丁香花,再加一对浅粉色的木芙蓉。 都是不起眼的小朵,严清怡为了出彩,做的时候便格外经心。 但因过年,大家都爱喜庆的,毫无疑问地把这些剩下了。 严清怡挑个只精巧的木盒,底下先铺层黑色姑绒,再把绢花顺次摆进去,叫来严青昊,“跟姐去趟南关大街,我把这几支花送人。” 严青旻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立刻道:“我陪姐去。” 严清怡笑笑,“外头冷,让阿昊去,你在家里看书。虽说不去先生那边,可每天还是要读书写字,不许偷懒。” 声音轻柔,却明显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严青旻只得坐下,眼睁睁地看着严青昊欢天喜地地跟了出去。 严清怡去得是上次的李家。 她本打算到水井胡同或者文庙街跟李家人来个偶遇,没想到先后几次都扑了空,干脆径直上门了。 跟上次一样,仍是用六文钱请门房叫桂圆。 桂圆还记着她的情,没多大会儿就出来了,见到严清怡眸光一亮,“你这样打扮挺好看的。” 严清怡穿的是先前用薛氏的衣裳改的,料子好,式样好,自然增色不少。 “姑娘就会打趣人,”严清怡赧然地笑笑,取出盒子,“这是我最近做的,两支木芙蓉给二姑娘,两支紫丁香给三姑娘,那两支忍冬花请姑娘上京的时候带给何姑娘。” “你的手艺又精进了,”桂圆接过赞一句,“我替你送进去可以,但我们姑娘没打算去京都,一年半载的恐怕见不到表姑娘。” “这样啊,”严清怡略有些失望,随即笑笑,“我前阵子做了个梦,梦见你们阖家搬到京都去,我记着何姑娘上次赏我那些银两,没什么好还礼的,就赶出来这些绢花。要不姑娘先收着,如果上京的话就代我送给何姑娘,若是不去,姑娘就留着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第 170 章 感谢正版订阅, 么么哒  “我看就是让老二惯的,”张氏恶狠狠地说,“仗着认识两个字,把自己当成香饽饽了。要真有本事,怎么不嫁个状元郎?回头让老二狠狠地揍两顿就老实了。” 孙氏心愿得偿,满足地抿了抿嘴。 严清怡在旁边静静地玩弄自己的脚丫子,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三五日的工夫, 就大致了解了现在所处的情况。 外祖父是个科考成痴却屡试不中的读书人,家中三个女儿, 前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了, 只留下行三的娘亲薛氏。 外祖父本打算招个上门女婿给自己养老送终,可正经好男儿都不愿意入赘,蹉跎了好几年没能成, 无奈之下,从求亲的小伙子中选了严其华。 严其华兄弟三人, 个个身体壮实,在街坊邻居中的名声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 严其华亲口应许,如果成亲后能生两个儿子, 小的那个可跟随母亲姓薛。 薛氏定亲不久,外祖父便撒手人寰, 因怕她守孝耽搁亲事, 临终前特特吩咐她务必在热孝里成亲。 祖母张氏因此对薛氏颇有成见。 严家上一代三个男丁, 轮到这一代,大伯母孙氏先后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见。 薛氏还算争气,虽是带着热孝进门,但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子。 张氏等着盼着好几个月,谁知道又是个孙女,而且许是因为薛氏郁郁寡欢,孙女的身体瘦弱多病,隔三差五就得看郎中。 张氏失望至极,数次在严其华跟前明示暗示,让他将严清怡扔掉,免得带累家里。 严其华只洞房那夜尝了鲜,而后直到薛氏守足九个月的孝才再度亲热。可没几个月,薛氏查出有孕,因怕伤着孩子,就不怎么让他沾身。 他正血气方刚的年纪,初尝女人滋味心里正热乎,哪里受得了这种冷淡,故而对严清怡半点父女情分都没有。 加上被张氏三天两头念叨,渐渐生出厌恶之意。 只碍于薛氏看得紧,严其华始终没找到机会,再者抱个婴儿扔出去也实在打眼,倘或不小心被人瞧见于名声有损。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彻底的。 所以就趁严清怡周岁这日,薛氏忙着招待客人不得闲,严其华偷偷往严清怡嘴里塞了几粒炒豆子,眼看着她小脸被憋得紫涨才离开。 谁成想,隔了一个多时辰,人都差点凉了,被薛氏一番折腾,豆子从嘴里掉出来不说,严清怡也缓过气来了? 严其华暗自庆幸严清怡仍是个不太会说话的奶娃娃,又庆幸自己做得隐蔽,不曾被旁人察觉到。 而严清怡却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要么梦见前世被打棍子,要么梦见严其华扼住她喉咙想要她的命。 自此便对严其华生了戒心,尽量不在他面前露面,更避免与他独处。每每见情形不对,就大哭着喊娘亲,直至有人过来察看。 战战兢兢地熬过半年多,转念春天,薛氏又有了身孕。 怀严清怡时,薛氏肚子浑圆,而这次怀孕肚子却是尖的,张氏估摸着多半是个男胎,脸色好看了许多。 严其华也怕薛氏伤心落胎,没有再打严清怡的主意。 腊月里,薛氏生下严青昊。 彼时严清怡已经两岁半,可以满地跑了。 薛氏用自己陪嫁的布料给她做了身大红花的棉袄棉裤,又扎一对羊角辫,打扮得粉雕玉琢。严清怡也乖巧,虽是黏着薛氏几乎寸步不离,但都是安安静静地,一点也不吵闹。 正月里,远近亲戚都要上门拜年,张氏怕吵着薛氏坐月子,更怕吵着唯一的男孙,就把她挪到最西头的屋子,让孙氏帮忙照顾。 严清怡百般不愿,也只能跟着严其华。 上元节那天吃过午饭,严清怡照例躺在炕上打算歇晌觉,刚眯缝着要合眼,孙氏跟严其华前后脚进来,话也不说一句,先抱着互相啃。啃过一阵儿,严其华关紧门,将孙氏摁到炕上,两手急火火地扒她的衣裳。 孙氏比薛氏大两岁,生得更丰满些,刚褪去肚兜,严其华立时直了眼,扑上去就啃,嘴里还不停地叫着“活祖宗”。 因过节,午饭上了两壶酒,阖家上下都沾了些酒意都各自歇晌,而且冬天里门窗关得严实,两人丝毫不顾忌,一个叫着“心肝肉”,一个嚷着“死冤家”,搂在一起。 正酣畅忘形之时,孙氏突然见到严清怡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惊呼一声,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严其华,“你这死闺女没睡,正盯着看呢。” 严其华淫笑声,“怕啥,屁大点的人儿,还能知道其中的乐子?”身下越发用力,大巴掌却朝严清怡挥舞着,“赶紧睡觉,不许跟别人说,要不我掐死你。” 严清怡瘪瘪嘴,正要哭,转念一想,若真闹出动静,就怕不等别人赶来,自己先得挨上两巴掌,再者又先头差点被憋死的教训,只得悻悻闭了嘴。 两人得了趣便食髓知味,隔上七八日就到严其华屋里厮混一回,并不避开严清怡。 再过一年多,严清怡四岁时,薛氏生下了次子。 按照约定,这孩子该姓薛。 祖父反口不认账,说严家的孙子没有跟着别人姓的道理。 薛氏找出当初摁着严其华手指印的文书,祖父却半点道理不讲,一把夺过来撕得粉碎。 文书虽没了,可街坊邻居中知道此事的人不算少,薛氏便打算邀上三五人作见证,准备上官府评理,岂料祖父直接就晕了。 他先前就病过,一直没好利索,为着孙子的事儿一气一急,旧疾复发没两个月便过世了。 出殡那天,张氏当着一众来吊唁的宾客,颤巍巍地要给薛氏下跪,求她别打她孙子主意。 严家大哥严其中两手搀扶住张氏,厉声训斥严其华,“你媳妇已经把爹气死了,还想把娘气病不成?你要是个男人,就把这不孝娘们休了。” 薛氏泪眼婆娑地望着严其华,“你真想休了我?你说句良心话,当初你可曾答应过,若生下两个儿子,小的那个便随我爹姓?” 严其华讷讷不能成言。 他亲自摁的手指印怎可能不记得? 但要他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却万万不能,嗫嚅许久,才低声道:“你跟娘认个错,我不会休你。” 他是真心不想休妻,一来因为薛氏是他三番五次相求才求来的妻子,虽然跟孙氏时不时地偷情,可对薛氏仍有情分;二来因为两个儿子,闺女不值钱,可儿子金贵,不能让儿子没有奶吃。 薛氏擦干眼泪冷笑,“你也认为是我错了,是我把爹气死的?” 严其华低头不语。 严其中指着薛氏的鼻子骂:“要不是你兴风作浪,我爹怎么会死?” 薛氏气得浑身发抖。 严家上下就这么颠倒黑白,非要把气死长辈这个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可严其华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孙氏挺着已有五六个月的大肚子上前劝说:“弟妹啊,古往今来都是跟爹姓,哪有跟娘姓的?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要真是跟你姓,可就不是严家的人了,不能吃严家的饭,不能进严家的祠堂,长大了也会被人笑话。他现在不懂事,长大之后岂不会怪你?” 薛氏泪如雨下,哭着跑出了灵堂 严清怡特地叮嘱她,“娘,那些花样子都是我费心画的,你可别往外借。” 薛氏笑着应了,“放心吧,你不说,谁知道你有。” 说来也是,以前严清怡都是穿裋褐,这两个月才开始穿裙子,款式很简单,也没有复杂的绣花,就只一两朵野菊或者两三支兰花。 确实不会有人来借。 严清怡暗笑自己思虑太多,放下心来。 没几天,就是中秋节。 吃过月饼赏完月,曹大勇带着严青昊到府衙应选。 曹大勇毫无悬念地选中了,严青昊因年纪小,教头不太想收,架不住严青昊死缠烂打,再有曹大勇帮忙说合,教头答应试两个月,要是能吃得了苦就留下,否则就卷着铺盖走人。 严清怡这才知道,原来学武是要留在府衙,而且先前说的二十文是单独给教头的孝敬,吃饭住宿需得另交费用,倒是不多,连吃带住一个月十五文。每十天可允他回家住一天。 严其华凉凉地说:“十五文,足够咱们一家七八天嚼用,我那铺子好几天没开张了。” 言外之意是嫌花费多,他不可能出钱。 严青昊小脸涨得通红,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悻悻然进了北屋。 严清怡跟着进去,安慰道:“别担心,有姐呢,你忘了姐手里有银子?你把要穿的衣裳收拾好,我去晒晒被子你看你的被子踢蹬的,先带上我这床,我另外再做。” 严青昊抽下鼻子,找出块蓝布包袱铺在床上,开始收拾衣裳。 严清怡抱着被子出去,对坐在杏树下的严其华道:“二弟知道长进是好事,既然有这机会就让他试试,我做绢花也卖了几十文钱,以后再多做些,总能把费用凑出来。” 严其华手里正编柳条筐,闻言眯缝了眼打量她,长长叹口气,“我不是拦着不许,早先也应了你。可花费又多出许多,家里这情况既然你愿意出,我也不多说什么,他想去就去。” 严清怡进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严青昊。 严青昊噘着嘴小声道:“爹不是没钱,头几天黄仁贵买走两张条凳和六把椅子,得了半吊钱他一准儿给了小寡妇,我看到她到铺子买过肉。” 严清怡忙止住他,“这事咱们心里明白就行,千万别往外说,传出去娘被人指指点点,咱们也跟着受连累。”边说边翻着他整理出来的衣裳,将两件破烂得不像样的挑出来,又把她春天时候穿过的两件添了进去。 这时,薛氏买菜回来,掏出一把铜钱数出十八文对严青昊道:“听你曹婶子说,每月的食宿要另给,你拿着,当心丢了,另外三文留着嘴馋时候买块糖吃。” 严青昊看向严清怡,见她点头,方接在手里。 再待两天,严其华背着铺盖卷把严青昊送到了府衙。 自打过完中秋节,天气仿佛一下子变冷了,又下过两场秋雨,风骤然肆虐起来,吹得树叶哗啦啦往下落。 幸得薛氏有打算,趁着天暖和时把夹袄棉袄都备上了,只是冬天的厚被还没有做成。 娘俩见家中严青昊兄弟的被子都破得不行,干脆买了新棉花和细棉布,厚厚实实的絮了两床新被。 以前的被子盖久了,棉花发沉,又送到弹花匠那里弹了弹,重新絮过。 忙完这一切,严青昊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先前白净的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说,唇角还破了皮,沾着深褐色的血渍。 薛氏吓了一跳,将他拉到面前,心疼地问:“怎么弄成这样?” 严青昊想笑,可扯动了嘴角,顿时“嘶”一声,苦着脸道:“都皮肉伤,教头让两人对打,别人都是打肩膀打胸膛,我个子小,脸上就捱了好几下。” “哎呀呀,”薛氏从暖窠里倒出点温水,用棉布帕子沾着轻轻给他擦拭灰尘,“要不今年就算了,明年咱们再去。” 严青昊抿着嘴不说话,头却是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过得一刻钟,严清怡从回春堂买了药酒跟伤药回来,对薛氏道:“娘去买两根大骨炖个汤吧,我给阿昊上药,擦过药好得能快些。” 薛氏道声好,提着菜篮子出了门。 待她离开,严清怡将瓷瓶打开,用指尖轻轻挑出一点药膏,匀在严青昊脸上,“听大勇说,你跟人打架了,先前是我考虑不周,要不还是等你长两岁再去?” 严青昊倔强地道:“不,田二胖不走,我也不走,我得比他强。” “田二胖是谁?” 严青昊目中蕴着泪,“就是那个小寡妇的儿子,他也去学武,是爹给他出得钱。” 严清怡大惊,心头火蹭蹭地往上蹿,手中瓷瓶险些跌落在地。 有这么当爹的吗? 自己亲生的儿子不管,却上赶着供给别人家的儿子。 思及此,忽地生出个念头,稳稳心神,低声问道:“田二胖长得什么样儿,跟你有没有点像?” 严青昊犹豫着摇摇头,“看不出来。姐的意思是” 严清怡叹口气。 有大房家的严青贵在,她怎可能不多想一层? 如果田二胖真是严其华的儿子,倒真是要好生谋算谋算了。 严清怡上完药,嘱咐道:“回去后好生看看田二胖的模样,对了,他今年多大?” “十岁,比我还大一岁。” 严清怡拍拍他肩头,“你好生跟着教头学,再对打时候躲闪得快些,别总吃亏,伤药你带着,需要的时候就擦点儿,要是别人需要也别小气,学着结交些人,也免得被欺负。” 严青昊一一记在心里。 等下次回家,严青昊支支吾吾地说:“大勇哥说,田二胖嘴唇薄得像刀片,一看就是个小心眼爱记仇的人。” 严其华就长了双薄唇。 严青昊更像薛氏,是忠厚老实的长相,而严青旻也是一副薄唇。 严清怡辗转反侧大半夜,第二天送严青昊出门前,低声吩咐他一席话 “可我”严青旻瞥一眼严清怡,“我想跟着长姐。” 他已经考虑得很清楚。 薛氏虽然性子好,却没什么本事,勉强能挣得糊口就不错了,严清怡却不同,她能卖花卖杏子,这几天卖绢花也赚了不少银钱。 没有严青昊在身边,长姐肯定会供着自己继续读书。 而且,薛氏那头的亲戚多年不相往来,遇到什么事情也没有帮忙的,严家这边人丁兴旺,万一族中有个出头的,没准还拉扯他一把。 严清怡猜出几分严青旻的心思,淡淡道:“你可是想清楚了?真要决定了,也在上面画个押吧。” 指了和离书最左边的空白处,“写上你自愿跟着爹,再无反悔。” 严青旻察觉到严清怡语气中的冷淡,迟疑数息,研了墨,按照严清怡所说添了一行,同样咬破手指摁下手印。 当夜,严青昊兄弟搬到南屋的大炕上,薛氏则睡到先前严青昊的床上。 一夜无话,只严清怡隐约听到薛氏压抑着的哭泣声,却没说破。 第二天依旧早起生了火,让严青昊喝了热气腾腾的油炒面,又陪着他等到林栝前来。 与前两日不同,严青昊早早就回来了,眼底看着有些红,似是哭过的样子。 严清怡担心地问:“是磕着了,摔倒了,还是被林教头骂了?” 严青昊只是摇头,待到面前没人,才羞愧地说:“我憋不住,跟林大哥说了家里的事儿。” 还哭了一鼻子。 严清怡能够理解他。 再怎么样,严青昊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她若不是两世为人,又经过生离死别,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也会觉得天要塌了,也会找个人诉苦。 严清怡伸手拍拍他的手,“林教头说什么?” 严青昊道:“他比我更惨,他爹早先因病去世,他娘被人冤枉不得已上吊死了,他伯父把他赶出去,霸占了家产他去拜师学了一身功夫,三年前才来到济南府投奔他表姨,就是知府的夫人。” 难怪林栝总是一副冷冷清清不太爱搭理人的样子,身世凋零再加寄人篱下,有几人能高兴起来? 严青昊又道:“我跟林大哥说了想在南关大街附近租房子,他答应帮忙打听打听。” “能有他帮忙最好不过,等事成之后,你好生谢谢他。” 严青昊点头答应了,又问:“阿旻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愿意跟着爹,跟爹有什么好?林大哥说沾上赌,就不会有好下场。我跟娘早些离了他是对的可是,你怎么办?” 严清怡安抚地笑笑,“姐心里有数,能照顾好自己。”可严青旻就管不了太多了。 严其华与薛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和离了,并不曾惊动旁人。 没过几天,就是大年夜。 跟往年一样,薛氏辛辛苦苦准备了六道菜,包了一盖帘饺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过最后一个团圆年。 严其华喝了两盅酒,有些借酒发疯,扯住薛氏的袖子嚷嚷,“你后不后悔?要后悔,就好生伺候伺候老子,老子高兴了就留下你。告诉你,老子要发财了,以后要住大院子,买四个丫鬟,天天包饺子吃。早上吃蒸饺,中午吃水饺,晚上下油锅煎了吃。” 嘟哝完了,又拉扯着薛氏往怀里带。 薛氏甩开他,走进北屋。 严其华悻悻地回了南屋,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严清怡三人对着油灯在饭厅呆坐会儿,也各自散去了。 翌日清晨,严清怡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惊醒,发现枕边放了只红纸包,里面包着两枚铜钱。 是薛氏给的压岁钱。 严清怡笑盈盈地给薛氏拜年,又把严青昊兄弟俩喊起来,往西屋给张氏磕头。 张氏分别往严青昊与严青旻两人手里塞了枚铜钱,却对严清怡道:“你一个丫头,不像小子们要买鞭炮买板糖,拿着钱也没用,就算了。” 银钱还能没用? 难道丫头就不能放鞭炮吃板糖? 即便不买这些,还可以买丝线买头绳。 说的好像女孩子就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合该不吃不喝无欲无求,一文银钱都不能花。 不过,既然张氏这么说,也只能算了,难不成她还能动手从张氏哪里抢,或者躺在地上打着滚儿要钱? 严清怡笑笑。 出门的时候,听见孙氏在身后嘀咕,“二房倒是得了意,仗着生了两个小子,什么东西都得双份儿的。” 想必严清芬跟严清芳也没能拿到压岁钱。 张氏倒是公允,将孙女儿一概不放在眼里,可孙氏的眼皮子却真低,就只两枚大钱,至于不忿成这样? 如果孙氏知道薛氏要带着严青昊离开,肯定会乐得合不拢嘴。 只不知严其华会不会娶胡寡妇过门,如果再带上那个田二胖,嗯,估计会有好戏看。 严清怡幸灾乐祸地笑,又带着弟弟们往府学胡同去给袁秀才拜年。 经过小仓时,忽觉严青昊扯了扯她的袖子。 侧头去看,严青昊朝旁边努努嘴,“胡同口那个穿灰蓝棉袄的就是田二胖。” 严清怡望过去,果然名副其实,长得胖乎乎的,个头也高,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些。模样也不差,鼻子和嘴很有几分神似严其华。 是严其华的种,没错的。 他身边站了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应该就是后街上的胡寡妇。 胡寡妇生得细皮嫩肉,嘴有些阔,眼距也宽,算不上貌美,却勾人。身体很丰满,跟孙氏差不多,却有一把细腰。 这会让正歪着头跟个男人说话,说话时,双唇不自觉地嘟起,红艳艳的,让人恨不能扑上去亲一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