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倾凰权》 正文 第一章 病毒 三个月过去了,有关阿尔法病毒的调查工作依旧毫无进展。如瘟疫般传播的新型动物病毒疯狂地侵略着人类脆弱的生命,上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昨日11时15分许,在上海月罗公路某化工厂内,宝山警方抓获一名持枪犯罪嫌疑人范某,该案件已造成6人死亡,4人重伤。目前范某正在接受审讯,警方怀疑嫌疑人可能已被感染上阿尔法病毒,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10月3日,上海市嘉定区郊外的一处荒野中,发现三具女性尸体,经警方鉴定,三名受害者皆死于病毒感染,勃颈处有尖锐武器的划痕,初步推断该病毒为阿尔法病毒。目前犯罪嫌疑人还未锁定。” “美国医学专家威尔逊表明,阿尔法病毒是一种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烈性传染病,感染者会出现皮肤溃烂,高烧,呕吐,各孔穴出血等症状,严重者将意识昏迷,神志不清,最后因各项生理功能无法正常运行而窒息死亡。目前国家还没有调查出阿尔法病毒的起源,也没有成功研制出治疗该病症的药物。所以在此提醒广大市民提高防患意识,若出现不适症状,请立即前往医院就诊。” 林琅关闭了电视机,女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发音戛然而止,房间里继续保持着和以往一样沉寂无声的状态。 她低头掀开桌上陈旧的报纸,垂落的发丝间露出一张清丽的脸,眉下一双乌澈晶莹的眸子,静若明渊,凝望定神时眼珠仿佛笼上了一层柔薄的轻纱。 而后沉思了一瞬,拿起被压在报纸最底下的金属u盘,修长的指尖缓慢地摩挲过表面雕刻的凤凰图腾,有点剌手。 接着她又来到阳台,从花盆底部取出一个pvc软胶材质的迷你型u盘,仔细查看一番后,放入口袋。再将那枚金属外壳的u盘搁置在花盆底部。 十分钟后,女人整理好行装,离开了公寓。 2012年10月,上海。 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尽,淡青色的地平线边微微泛起披豁而柔和的亮光,挣扎着穿透白寥寥的雾霭,在冷蓝色的天空中如墨水般千丝万缕地渲染开来。 又是一个崭新的黎明。 再抬眼间已是碧空万里,空气中夹杂着雨后泥土的湿润与清爽,东方的圆日倾泻下一片橙红色的光芒,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幅镶镀过金丝边框的高档素画。 朝霞泛金,烈日似火。 这是国安局军情六处的林琅上校回国后的第23天,没有迎接仪式,没有特殊招待,没有专人保护。作为本国安插在别国调查阿尔法病毒的王牌特工,她手上掌握的情报足以摧毁上百家跨国公司以及医疗机构。而此时林琅上校的回国,显得过于平常普通了。 上校很年轻,约莫30出头的样子,一身笔挺的墨绿色毛料军服,一条87式深棕皮带,一双干净的白色纯棉手套,步伐沉稳笃定,浑身透露出军人特有的英气与庄严。 她腰身纤细玲珑,下身的直筒军裤紧紧地包裹住颀长的双腿,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彰显得淋漓尽致。脚蹬黑色511作战军靴,女人平稳而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建筑楼内有节奏地响起。 忽然,她缓缓停下。仰起尖圆的下巴,脸廓的线条流畅均衡。眼睛轻微眯起,“会议室”三个用标准正楷书写的字体清晰地映入视野。女人轻轻叩了两下房门,见迟迟无人回应,便开门进入。 会议室的布置很简单。一张25米长12米宽的黑色桃木方桌,同色系的实木椅子摆放规则整齐,朝东面的墙上静挂着一幅清虚淡远的水墨山石画。墙下一具深蓝真皮沙发,坐垫上随意放置的是一台新款xps 13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亮着还未关闭的浏览页面。茶几上的陶瓷烟灰缸内插有一根微燃起火星的烟头。 这里显然是有人在的。 万宝路,他最爱的牌子。 林琅四下环视一番,周围寂静得似乎只能感受到自己均匀平和的呼吸以及遥远而廖旷的心跳。硕大的会议室内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影的痕迹,一切都静谧得毫无违和。 除了那间被反锁上门的洗手间。 她知道,他一定在那里。 林琅缓步走去,宁静的眸光乌若沉羽,清冷疏离,嘴角间擒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又立马被刻意地压制下去。 她慢慢摘下一尘不染的白色手套,抬起准备敲门的手。突然,里面传来一阵阵酥柔淫腻的娇哼低喘。 女人的面容顿时僵硬。 伴随着水流的淅淅沥沥和急促的喘息,无法抑制的高潮与快感从两个正在享受愉悦的男女身上喷射而出,迸溅出强烈而刺激的荷尔蒙。 很快,洗手间里恢复了平静,随即门被打开。室内充满糜烂浑浊的气息在这一瞬拼命充斥着林琅的大脑,暧昧缠绵的气味在房间里慢慢弥散。 那是一个样貌绝美到无可挑剔的男子。如迷离夜色般清冽的眸子里泛出浅浅的珠光色泽,仿佛一潭遗封万年的深泉,眼梢淡淡一转,便勾晕起一圈蕴漾的水波。 干净的白色衬衫,手臂上的袖子轻轻卷到肘部,银丝暗纹的精致袖口衬托出典雅而高贵的气质。领口敞开至胸前,刚好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胸肌线条。他的头发被凉水微微打湿了刘海,细碎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光洁白皙的额前。 男人看见站在门口的林琅时,微微一愣,继而转头拿起洗手台上的浅灰色西装,动作优雅自然,眉宇间没有丝毫的波动,凌厉深敛的目光却让人不由得心底发寒。 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一半沉浸在四周还未退去的雾气里,一半淹没在浴光投射下的阴影中。 名叫惠子的女人乳燕投林一般扑入男人的怀中,柔若无骨的双手轻轻勾上男人修长的脖颈,含笑娇嗔道:“今天姚大少爷的表现,我很满意哦。”说完便要凑上前亲吻男人的面颊。 “放手。”姚木侧过脸,语气间冰冷平淡到不见一丝波澜,低沉而磁性的声线却透出致命的性感。神情沉静至极,眼角是凛冽的寒光,黑如深潭。 野田惠子满脸委屈地看着他:“姚”木字还没出口,男人便稍有不耐地皱起好看的眉头,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凉意:“难道需要我用日语再给你翻译一遍?” 女人讪讪地放下胳膊,抬头瞥了眼站在门口的林琅,隐约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不发一言地拎起地上的gui padl一ck白色单肩包,踩着十厘米的黑色高跟鞋万般妖娆地离开。 林琅收回停留在野田惠子身上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男人身上,微微一笑:“怎么,又欠情债了?” 半晌,又抱臂补充道:“日本女人你也不嫌脏?” 姚木没说话,径直走向沙发坐下,从口袋里掏来一盒万宝路,抽出一根,相当娴熟地点燃。 她随后也来到沙发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pvc软胶迷你型u盘,递在桌子上:“有关阿尔法病毒的所有资料和情报都在这里了,看看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姚木的目光稍微和缓了些,唇角轻轻扬起:“当然,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烟丝缠绕,使他本就英俊的面容在烟雾的氤氲下竟衬托出禁欲般的朦胧之美。 女人始终沉静漠然,神色如常。她低下头看了眼腕表,说:“我还有会议,先走了。” “林琅。”姚木仿佛置若罔闻,抬起头目视前方,语调不紧不慢:“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症吗?一种犯罪的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情结。” 林琅突然停下。 姚木凝望着林琅,继续说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c依赖心c甚至协助加害人。人质会对劫持者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 女人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背后的声音使她怔在原地,林琅的脊背陡然一凉,她转过身,对视上姚木那双暗含笑意的眸子。 这感觉就像是把自己内心最阴冷晦暗的一面暴露于阳光之下。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这么多年来,姚木总是能够精准无差地洞察出她的所有心思与想法,就好比他在战场上也总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敌人的计策和动向,然后直击你最脆弱的要害,将对手打入永不见天的冰原底层。 林琅看向沙发上的男人,眉眼俊逸,眸光漆黑,眼底深处却是壁立千仞的不测之渊。 姚木眉峰轻挑,嘴角微牵起圆滑的弧度。这个男人,危险至极。 她目光森然,眼底仿佛升起了千里冰封的凉气,半晌后缓缓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姚木安然地熄灭烟头,站起身绕到林琅身后,以一种极其暧昧的距离贴近她的耳垂,烟草的清涩幽香立刻萦绕在鼻尖,男人唇边呼出的热气使她全身酥软麻木。 “林琅,那你告诉我,你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秘密 林琅,告诉我,你是吗? 男人声线的余音残留在空阔的会议室内,逐渐被飘荡的空气吹散到各个角落,时间停滞的那一瞬,鲜明的话语却深深地烙刻在了林琅疲惫的记忆里。 良久,姚木偏过头轻笑出声:“我这个人向来不做无利之事,想做我的女人,你得付出。” 他目光清傲散淡得像是风和云,姿态闲雅高贵得像是山和水,男人的相貌举止间,恣意张扬着如画卷般层层铺展开来的熠熠尊华之气。 林琅紧抿双唇,指节处的皮肤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片刻后,她仰起脸,语气平淡道:“我不是。” 姚木听后笑意更浓,眼波中射溢出华美却冰凉的锋芒。灿烂和煦笑容里,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森冷。 “一个你赌上性命换来的情报,就这么轻易给我,你舍得?”姚木拾起桌子上的u盘,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闪着柔柔的光和一丝似有若无的玩味,他看着她,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林琅轻轻舒出一口气,眉目清凉淡泊,眸里的神情如山石屹立渊水停滞,红润的唇齿间微微张启,声音不大,却有不容抗拒的坚毅:“作为军人,我只需要服从命令。” 姚木将修长的双腿交叉叠搭在茶几上,两手悠闲地枕着后脑,笑得越发亲切:“作为棋子,你很听话。” 林琅低头垂眸,沉默不语。长翘的睫毛在眼帘下投射出一排整齐密集的阴影,女人玛瑙一样明亮的眼眸中竟是平静如水的沉稳。 窗外起风了,上海最近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凄瑟的风声拍打着门窗窸窣作响,惊扰了室内短暂而诡异的肃寂。 前一秒的风和日丽,后一秒的乌云密布。 “起风了,我去关窗。”她黑发齐肩,妆容打理得既不妖媚也不素淡,身形挺直,步态中散逸出精明干练的气质,眸色却透着丝丝琉璃般的苍凉。 林琅走到窗边,只是有些随意地向下瞟了一眼,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间袭上胸口。 路边不知何时停靠了一辆黑色奔驰cls 260,外观和普通轿车并无差异,只是那辆车的牌照和特殊军用标志被阳光辉映得格外醒目。 林琅顿然一惊。她早该料到的,她不可能逃走。只不过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任务完成后,难道他还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吗?不,不会的,林琅太清楚姚木的做事风格了。任何可能对他产生不利的因素,都会被他斩草除根,这个人总是那么的聪明谨慎。 可是当一切事实都无比明晰地摆在眼前时,她又在隐隐期待些什么呢? 林琅转过身,沙发上的男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半晌后,姚木合上电脑。他的眼眸宛如夜空中闪闪发亮的星辰,轻轻扯了扯嘴角,语气却是彻骨的阴寒:“林琅,你很优秀,但有些时候,人也不能太过优秀。” 林琅关上窗户,室外的喧嚣瞬间归于平静,周围空气冰冻凝固到极点。 她转过身,宛如坚冰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我现在真是越来越好奇,为什么阿尔法病毒会对你那么重要了?” 姚木又静静点燃一根香烟,缓缓吐出烟圈:“因为我有足够的信心,在两年之内,把阿尔法病毒的死亡率从百分之九十八提高到百分之百。但是你要知道,一切惊天动地的作为背后,都有着无法估量的风险。” 他起身走到林琅面前,静默数秒后,压低了嗓音:“现在你,是对我最大的威胁。”姚木满含深情地抚摸上女人垂散的发丝,温柔地将一缕撩至她的耳后,怜惜道:“林琅,你说该怎么办呢?” 她轻轻一笑:“你怕我出卖你?” 姚木没有回答,而是凝视着她,沉声说道:“你犯了那么多条死罪,是时候该为自己赎罪了。” 她不愿观察男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是低下头,如同机械般地回答道:“你的命令,我会执行。”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比清晰。下楼,被捕,审判,入狱,死刑。 女人不疾不徐地走到门口,思考了一瞬,又转过头,表情从容而淡定:“姚木,你很自信,但有些时候,人也不能太过自信。”说完便开门而出,只留下一个潇洒而沉重的背影。 大概只过了两秒钟的间隔,也就是当她刚刚迈出第三步时,心脏处骤然一阵剧痛。她有些不解地,乃至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去,胸口印染开一片鲜红刺眼的血迹。 林琅忍着疼痛转过身,姚木在距离她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举起了手枪。 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不会发出任何的声响。果然,他还是动手了么? 都说死亡到来之际,人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生命中的各个片段。那一瞬,无数支零破碎的记忆闪烁跳跃在女人昏昏沉沉的脑海里,不断重复,更替,再消失。 她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姚木的出现,改变了自己原本浑厄而萎靡的生活。 这个男人救了她三次,他就像是灰暗电影中的一束柔光镜头,拉长了世界上所有温暖感动的画面,让林琅再一次想要张开双手拥抱幸福和美好。 姚木问她,想做特工吗?你很适合。 林琅先是愣了一下,后来也不知是出于对这份职业的好奇还是因为男人的那双眼睛太有诱惑力,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姚木耗费了很多精力亲手栽培林琅,最终成功把她从一个游弋在死亡边缘的轻生者,训练成一名井然有素c临危不惧的优秀特工。 可是当她一步步接近姚木时,才后知后觉,自己或许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这一切不过是他设计好的一个圈套,林琅却愚蠢地,甚至是毫不犹豫地向猎人撒下的罗网里钻。 她开始慢慢了解到姚木并不只是一名有钱的军官,他更是一位商人,私下便不动声色地做一些违法犯罪的事情。而且有一天,林琅亲眼看见,他杀人了。 那个晚上林琅一宿都没有睡着,她翻来覆去,脑海里持续自动播放着姚木开枪射中那人胸膛的场面。子弹飞出时,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流畅,神情是那么的平静无波,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第一次。 林琅猛然之间感受到了强烈的惶恐和害怕,她想要尝试逃走,因为她知道,姚木太危险了。 但她没有料到,姚木是个天才。 他敏锐的观察力简直异于常人,林琅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可以让他推断出她接下来的行动。所以她的逃跑计划,不仅没有顺利实施,反而换来了一顿又一顿残忍的酷刑。 这个外表光鲜亮丽的男人,实则隐藏着一颗阴冷而黑暗的心,他深藏不露地利用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小心翼翼地下好每一步棋。他不相信任何人,也没有爱过任何人。 最后,姚木囚禁了林琅。 这个时候,林琅对他不再是恐惧,而是痛恨。愤怒和仇怨吞噬了她的意识,她发誓终有一天,这个无恶不赦的罪犯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上帝是公平的,他一定会遭到报应! 可是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姚木变了,他开始流露出对林琅从未有过的关心与爱护。 他会轻轻地俯下身,为林琅包扎伤口c换药。他会在每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天,亲手给她系上宽大暖和的羊毛围巾,然后握住她冰凉抖瑟的双手。他甚至在林琅执行任务被追杀的时候,替她挡下了一颗子弹。 这一切都是她始料未及的。 姚木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囚禁你吗? 他凝望她许久,掀起她垂长的青发,轻声说,林琅,因为我要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也许就在那一刻,林琅对他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的眼神温柔似水,他的语气真诚深挚,他的动作轻缓柔和,少女敏感的心脏倏忽漏掉了一个节拍,全身跃动的细胞几乎回归静止。 又或许,早在男人为她挡下子弹的那个瞬间,一切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青涩的萌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悄然在某个不知名的黄昏破土而出。纷繁杂乱的思绪以及无法梳理的情感,又在某个被遗忘的黎明,从遥远的地下汩汩流淌。 这份恨里,掺夹了太多难以预计的意外。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姚木是一个绑架了她,并对她采取暴力手段的罪犯。 但是这对患有斯德哥尔摩症的女人来说向来是迷茫的。突如其来的胁迫与威吓导致现况改变,她不仅被驯服成了一个听话的人质,而且还会不由自主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细细描绘着他俊朗清冽的轮廓。 就好比现在,尽管姚木亲手朝自己开了一枪,她却还是忍不住想替他擦干净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迹。 林琅倒下了,眼皮沉重地慢慢合拢,她看见姚木向她走来,蹲在她的身旁。 她疲倦地笑了笑,气若游丝地问:“现在警察就在楼下,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的尸体?” 姚木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她又问:“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跟别人解释我的离奇消失?是失踪?还是自杀?” 姚木依旧沉默。这时,走廊上传来了一阵高跟鞋发出的清脆滴答声。声音逐渐清楚地靠近,最后,一双熟悉的高跟鞋出现在林琅模糊的视线中。 她抬起头往上望去,大吃一惊。 一个长相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 看清女人装扮的林琅霎那间恍然大悟。这个人就是刚才与姚木有过鱼水之欢的日本女人,野田惠子。 原来,她将会取代自己,成为今后的林琅上校。 林琅缓缓闭上了双眼,平静安详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在最后一刻,唇角竟轻微勾勒开一个浅浅的弧度,她或许是快乐的。 姚木,天知道我有多爱你。但这一次,你好像输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危险 今年冬天,西凉迎来了从古至今最浩大的一场暴风雪。 三天三夜,不曾停息。 大雪肆虐地将要湮没整个西凉,曾经一碧千里的美景被突如其来的暴雪冰封成苍茫浩渺的世界。大片大片的雪花如一匹匹四蹄生风的白马般纷至沓来,在狂风的席卷下从昏暗的苍穹中扬扬飘洒而来。 北风怒号,瑞雪纷飞。朔风凛冽,寒气逼人。地面的积雪足足有两尺高。人走一步,就会陷进去大半条腿。 西凉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今年的气候,着实古怪反常。 天地间只剩下白蒙蒙的一片,被大雪覆盖的山顶上,有一排整齐突兀的黑点。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孩穿戴得整整齐齐,及腰的青丝用一根红绳高高地扎起,绯色的长裙上缀以雅致的金色绣纹。暗香浮动,华光溢彩。白皙的小脸被寒风磨砺得微微发红。 “父王当真要拿孩儿去祭天吗?”女孩跪在冰天雪地里抬起头,声音虽稚嫩,却有一种无法忽视的平和沉稳。 西凉王不为所动,坚若磐石,始终面无表情地背对女孩负手而立。一袭暗紫云龙长衫,后披棕色雪貂大裘,脚踩玄色绣鲤长靴,从上至下都彰显着尊高的华丽富贵,以及凛然浩荡的王者气概。 他独自傲然立在风雪交加的山头,久久不言一语。 身后,突然传来了阵阵脚踩积雪的瑟瑟之声,一道湖蓝色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 女孩看着他,脚步平稳轻盈,步态从容潇洒,抬腿的瞬间像是从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深厚强大的内力,使他的脚竟然一点也没有陷进雪地里。 “公主出生时正是月圆之夜,那日星象巨变,雷鸣不断,黑云翻滚。天边裂开嗜血之口,后山冷月青光冲天而起。生母诞子遂难产而死。此后西凉国灾害频繁,连年瘟疫,民不聊生。今年又惨遭这风雪之难,依贫僧所见,公主恐怕是妖女转世。唯有用公主的鲜血去祭祀天地,方能平息这场灾难。” 女孩的眉头轻轻皱起,大眼黑白分明,清澈干净,那双灵秀的眸子在冰冻三尺的雪地里显得愈发明亮。 “听说你是长云观中修为最高,功德无量的得道高僧?”语气里带着清晰的坚定与沉静。 那人回答:“是。” “听说你精通佛典,广大神通,还可法眼开天?” “是。” “听说你法号为释空?” 他微微诧异地看了女孩两眼,随即笑着点点头:“是,公主有何问题?” “没什么,我会记住这个名字的。” 孩子又将目光转向另一处:“难道父王也认为儿臣是妖女转世?” 银白覆满大地,顷刻间天地皓然一色。雪雾弥漫,满天飞雪模糊了视线,模糊了边界,模糊了天地。 西凉王轻叹一口气,慢慢地转过身蹲下,沉声道:“九儿,别怕。你只要记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西凉。”他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少女的头发,温柔得像是在极力安抚孩子波动的情绪。 九歌的眼帘低垂着,飘来的雪粉悠悠落在她的头上,遇到温热的皮肤后迅速熔化成一滴透亮的水珠,自额头滑下,染湿了双鬓的碎发。 红扑扑的小脸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水渍。她却毫不理睬脸上的雪水,一动不动地跪在雪地里,神情沉默冷淡。 片刻后,她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声线的颤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为忠。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是为孝。既然父王心意已决,儿臣岂能忤逆王命,做这不忠不孝之人?” 孩子镇定沉着的声语在浩瀚的天地间回荡,像是从亘古之外悠远飘来的一习山风,看似安宁幽寂,实则蕴藏着卷起遮天蔽日之风雪的力量。 西凉王眸色一惊:“你,真的不怕?”他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孩子竟能如此坦然的面对死亡。 “倘若我说怕,父王就会免我一死吗?” 他紧紧地抱住九歌,痛声道:“九儿,父王对不起你,为了西凉的子民,父王不得不牺牲你。” 女孩默然缓缓将头侧向了远处的万里雪峰,凝望着茫茫苍雪,声音低沉沙哑:“你不用道歉,我接受就是了。” 西凉王无奈地用宽热的手掌轻轻抚摩着孩子的脸颊,由于手心都是粗糙的茧子,将她小脸滑得生疼。但九歌不说也不动,紧抿双唇默默隐忍着。目光森冷地凝视眼前的父王,眼底飞过片刻的仇恨与厌恶。 良久,他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以王者的威仪姿态命令道:“开始祭天仪式!” 释空法师闻令,便手腕发功,拍上桌子的那一刻摆放的东西都拼命地抖动起来。他二指借力,顺直左手掌线猛然划去,殷红的鲜血霎时破皮而出。继而飞速抽出一把竹签向空中一掷,长袖一甩,签子竟停滞在半空中静止不动了。 他左手顺着那排整齐的竹签一一扫过,每一根签尾部都沾上一滴豆大的血珠。转瞬在丹田处屏息运气,片刻后打了个手势,对着山崖低声念念叨叨。 约莫过了一刻钟,法师说道:“将公主捆绑起来,扔下山崖。” 九歌心中一颤,几名侍卫扯住她,用麻绳捆住她的手脚。 女孩表面沉着冷静,心里却涌起了惊风怒涛般的怨恨。恨铁石心肠的父亲,恨信口雌黄的法师,恨无能为力的自己,甚至恨整个西凉。 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该死的人是她?凭什么该死的人是她? 她不害怕死亡,只是不甘和愤怒。 “你虽然对百姓问心无愧,但你不配成为一名父亲。” 孩子的血液里流淌着毁天灭地般的怨怼与愤懑。我希望你,以及你心心念念的西凉百姓,都不得好死。 凉王转身低下头,长眼微阖,拧了拧紧皱的眉心。 王者是不需要感情的,他们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不为私欲不问情深。芸芸众生,熙熙攘攘,心系天下乃是他们千古不变的唯一信仰。所谓的儿女情长只不过是束缚他们雄图霸业的绊脚石。天威赫赫,胸怀天下,唯君独尊才显真正的王者风范。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九歌被侍卫扔下了山崖。那一刻,寒冷侵蚀着她的皮肤,心脏像是被洒下了一大把荆棘的种子,被烈风吹散在五脏六腑上生根发芽。 十多年的父女之情瞬间崩塌成一滩废泥,所有的快乐美好都将伴随着纤弱的身躯一起跌入万丈深渊。 西凉王背对悬崖,料峭的背影屹立在风雪之中显得不免单薄,朔风将他的衣角胡乱翻起,背脊笔直挺拔得像一棵傲雪凌霜的劲松。他站立了许久,耳畔才悠悠传来一个声音:“西凉王,真是大义灭亲啊。” 他回过头,那位自称释空法师的蓝袍老头笑盈盈地说道。 西凉王哀叹道:“为了西凉,我别无选择。” 释空法师听后竟哈哈大笑:“凉王怎会别无选择呢?是否要拿公主祭天都凭凉王的决断。您大可说贫僧是在胡言乱语,迷惑人心。可为何偏偏坚信贫僧所言,一定非杀公主不可呢?” 西凉王皱眉,疑惑不解地看着释空法师低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让公主祭天的人是你,现在来质问本王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是何居心!” 释空笑着朝他走过来:“也难怪凉王这般忍心。毕竟,李九歌非国君之亲女,是否?” 西凉王突然怔住,眼睛里满是惊讶惶恐的神色,一股无法压制的寒冷与恐惧自脚底升起。 释空法师脸上笑意更深:“李九歌非但不是凉王所生,而且与凉王,还是仇人。是否?” 他大惊失色,身子像被一道响雷正正劈中,心脏仿佛拴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将他整个人麻木地拖拉进被窒息淹没的狂风骇浪中。 为什么他会知道?他到底是谁?这些他从未提及过的陈年旧事,明明是一个被他烂在肚子里的秘密啊。 西凉王抑制住自己的惊慌错乱,努力保持音线的平稳,道:“你究竟是谁?” 释空法师笑而不语。 凉王沉思了一会,走近一步,又道:“你想要什么?名誉还是地位,我都可以给你。” 洁白的雪花铺天盖地地往九歌身上落,加快了她下降的速度。 过往的一切忽然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她是西凉国最小的公主,她能射箭,爱骑马,会识字,懂剑法。可父王和阿哥阿姐们从来不疼爱她,西凉的子民也不爱戴她。大家都说,她是祸害百姓的妖女转世。 这些年来,她活得一点也不像个公主。她没有公主理应享受的尊贵条件,她没有公主万人宠溺的娇生惯养,她没有公主与生俱来的高傲自尊。她什么都没有。 但她不吵不闹。她不会跟其他兄弟姐妹去争夺父王的宠爱,她不会绞尽脑汁地计划怎样做对自己的权势有利。因为这些,她都不在乎。母亲跟她说过,人为善而生,所以不为恨而活。 山崖下是无数尖利的碎石,跌下去后,一定就会粉身碎骨了。 九歌昏了过去,一切温度与记忆渐渐离她而去。恍惚间,好似有一股潺湲却强烈的暖流注入体内,然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山依水,水映山。漫天雨雾,云烟朦胧。松肃穆,石黯淡,影婆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死亡 电光火石之间,孩子的身体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九歌明显地感受到体内血液的流动发生了异样,仿佛有一股外来的强流生硬地挤进了她的身体,又把她的魂魄拼命地逼出这个躯壳。 她甚至能有细微的察觉,那个未知的灵魂,有多么强烈的求生欲望。它似乎,比自己更想活下去 很快,孩子蓦然睁开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一抹凌厉的寒芒闪过,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使劲一翻,纤细白皙的手指精准而有力地抓住了崖壁上飘荡的藤条。 她灵敏地借助藤条所承受的重力,看准时机,在根部快要断裂时,一只脚稳稳地抵在石头上,向后尽力一蹬,身体腾空之际松开了藤条,眼疾手快地准确扯住另外一根更加粗壮的。 脚尖死死地巴着即将松落的石块,孩子抿紧嘴唇,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倔强的小脸在刺骨的寒风中散溢出不容侵犯的沉静和执着。 四处飞卷的雪花干涩了人的眼睛,冰冷的雪粒深深地扎在暖热的皮肉上,一阵生疼。 孩子沾满泥土的小手依旧牢牢地拽住藤条,就在这一瞬,瘦弱的身子微一用劲,轻松而灵活地翻身爬进了一个陡斜的岩洞。动作竟出奇的干脆利落。 九歌终于松了一口气,站在洞口扬起莹白的小脸,向上望了望。 要想凭一己之力爬上去,几乎不可能。 她又返回到洞中,席地而坐。地面冰冷而潮湿,四周漂浮着薄雾般腾绕的水汽,像纱一样动荡的乳白色气流,包裹住一方天地。移动下身子,坚硬的小石子硌得皮肤微微酸痛。 回想起刚才惊险危急的一幕,孩子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匪夷所思的表情。她快速地摸向自己的胸口,枪伤不见了。再看看现在的身体,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穿着的服饰显然是古代女子的长裙,既有点像汉朝,又有些少数民族的风格。 向下望去,腰间垂挂着一束流苏玉佩,晶莹透亮的翡翠吊饰上雕刻下一行刚劲飘逸的字体:李九歌。她再次惊讶地伸出自己的手,乌黑瘦弱的小手上满是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很清楚,这不是她的手。 此时的李九歌就是林琅。她不知道自己中枪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睁开眼的瞬间身体正在急速地下落。所以出于一个合格的军人对于危险情况的本能反应,她毫不犹豫地挑选出最有利的自救方案。 这里可能会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狱。但无论身在何种处境,以清晰冷静的思维了解并适应环境才是一个人继续活下去的基础。如果没有能力改变,那么就选择接受。 孩子从衣服上熟练地撕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条,简单地包扎好伤口。她起身拍打掉衣服上的尘土,向山洞深处探去。 或许一直走,会有出口。 山洞又长又黑,那是一条异常冷暗阴森的通道,随着距离的深入,外界明澈的光亮被坚实而冰冷的石墙遮挡住,只剩下阴晦,寒冷,潮湿的气息。林琅却面不改色,脸上没有半分紧张的情绪,反而脚步更加坚定有力。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终于,在大约五十米远的前方,有一束微弱而狭小的光芒。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或许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阳光的缘故,孩子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微微刺痛的眼睛,等到逐渐适应了太阳的气息,才将微眯的双眼重新睁开。 很奇怪,不过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天就放晴了。再也没有凛冽的寒风和纷扬的大雪,深厚的积雪竟然开始消融。 视野中是一片广密的森林,她环望四周,山青林绿。突然脚下一顿,一团黑色的不明生物正从远方的树林中缓缓向她靠近。 它的形状不太像普通的野兽,大概是一只凶猛的老虎,却有着猎犬直硬的毛发。身长二尺,虎足猪牙。尾长约一丈八尺,面貌又像极了人皮。 一只巨大的怪物。 它凶神恶煞的眼里闪烁着贪婪的精光,腥臭的口水顺着怪物的嘴角往下流,一滩一滩地滴落在灌木丛中。 猝然间,怪物拉长了血盆大口,露出一口锋利的獠牙。一声如雷贯耳的嚎叫响彻云霄,四面八方的残叶被狂风刷刷卷起,惊动了林子里压抑的寂静。穿云裂石般的威力如一把寒光冽冽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划破李九歌的内脏,使她胸口被震得生生呕出一痰鲜血。 李九歌擦拭去嘴角的血渍,呸出一口混有腥味的唾液。 这个时候不能害怕。 她快速从地上捡起一根粗壮的树枝,双目雪亮如刀,眼底飞闪过的是一份不属于孩童的沉着镇定。小小的身体扎稳了步子,静静地屏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等待怪物向她迈近。 “即使你的处境恶劣到只有一根光秃的树枝,也要拼尽一切去战斗,因为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机会。”她小声却坚定地对自己说。 怪物猛地加速,几乎是飞奔着向孩子冲来。她敏捷地往右一闪,怪物扑了个空。紧接着怪物迅速调转过头,朝李九歌发起猛烈的进攻。 她举起树枝,愤力扎向怪物的头部,怪物却只是不痛不痒地踢开孩子的手,身子使劲一甩,她便连同那根不堪一击的树枝一起飞出了好几米远,然后狠狠地跌落在地。 那只怪物毫不停歇地再次冲来,对准了她的手腕,一口咬下。九歌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叫,在力量上,她完全不是它的对手。 李九歌顿然借助腹部的施力弹跳起身,努力挣脱开被咬住的手腕,以最快的速度镇静下来,抛开所有杂念,打起了军拳的招式。它攻,她便守。它进,她便退。然后再慢慢寻找毙命的机会,毕竟她是人,它是兽,虽然二者力量悬殊,但在智谋上,九歌定是胜过它的。 如此一番,谁也没站得优势,但谁也没倒下。 李九歌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只怪物竟会这么难对付。她渐渐觉得,单凭智谋这一方面,估计都没有什么胜算了。 体力的透支是最要命的。挡住怪物的一拳,是挡住正常人一拳的十倍有余,况且现在这具身体只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所以很快,李九歌就感觉到精神的疲乏了。 她的步态开始慌乱,出拳也显得力不从心。终于,在怪物又一次滔天的怒吼声中,孩子倒下了。面对这样一只可骇的庞然大物,九歌只觉得它从头顶落下的那一刻天都黑了。 眼看怪物将咬断自己的脖子,她浑身紧绷的弦在这一秒却稍稍放松了。 不过在短短的两个小时之内,经历两次的生和死,命运有些时候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 她闭上眼睛,坦然接受死神的再次到来。 “梼杌!住手!”远处传来一声呵斥。 当李九歌睁开双眼的时候,面前多了一个人。 一位身穿玄衣的男子忽然从天而降,华丽的缎袍衣摆处在下落的同时簌簌卷起身旁飞扬的柳絮和树上漫天的雪花。 顿时,一股柔软而浓烈的清香远远飘来。那香气比花草的芬芳更加甜腻细润,比胭脂的沁鼻更加馥郁袭人,比檀木的淡雅更加温醇悠长。 九歌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人的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纹的锦带,乌发以嵌玉金冠固定着。山中的雾气映得他眉眼格外冷峻,是一个面目英挺的少年。清瘦高挑,面色光亮如玉。十六七岁的样子,却浑身透露出超世的风华。 孩子的眼神有些呆滞而涣散,杂散的思绪瞬间搅扰成一团零乱的线球密密缠绕,内心的疑惑与震惊使她像尸体般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我的坐骑性子烈了些,今日疏于看管便跑出来伤了人。” 少年玉树般静立一侧,姿态微微俯首,英扬的眉宇间好似收纳了天地万物的光华星芒,浓密长睫下一双带着寒意凤眸仿佛卷起一片云起雪飞的苍茫大漠,清冽的眼瞳中凝聚着睥睨天下的傲气与不屑。 林琅吃力地爬起来,再次确认一番男子的衣貌后,心底陡然升起一片冰冷,她深思着考量着,最后迟疑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少年皱眉,不耐地抬头望了望天色,答道:“快午时了。” “不是时间,我是说朝代。或者说,现在是什么年号?我现在又是在什么地方?” 少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语调透着几分淡漠:“建初十一年末,西凉。” 建初十一年末,西凉。 上帝为你写的剧本总是充满新奇和冒险,有些时候奇迹就是在一次次的绝望中悄然降临的。你以为跌入了深渊,其实是将飞上一片更高的蓝天。你以为陷入了死亡,其实是将开始一段崭新的生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西凉 李九歌有些麻木地后退了几步,脚跟抵上背后粗壮的树根,身体沿着树干滑落,坐在了地上。 孩子双手环抱住膝盖,把头深深地埋进胳膊里,忍不住流下眼泪。 她从未想过穿越时空这么荒诞的戏码会在自己身上上演。现在该怎么办?是该害怕,还是悲伤?该诅咒,还是面对? 一具年幼的躯体,一个未知的灵魂,又该如何在这飘摇乱世中生存? “这附近常有野兽出没,如果你继续坐在这里哭的话,很可能会被吃掉。” 李九歌抬起头,吸吸鼻子,快速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少年淡淡地看她一眼,便招招手:“梼杌,回家了。” 古树参天,万木峥嵘。林间的空气新鲜清爽,夹杂着一丝冰雪消融后湿润的芳香。玄袍少年大致看了下这里的地形和山路,向东边走去。 那只巨大的怪兽转瞬间从先前的凶煞变成了温顺,驯服地跟在少年身后。梼杌的身形虽比他庞大了数倍,但他走在前面却一点也不显得渺小,反倒少年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足以牢牢地压制住它。 俊丽却不失肃飒,清癯却不失威慑,眼角眉梢间都溢发出锐觉凌厉的英气。 他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转过身,皱起眉心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李九歌也停下来,认真地向他解释:“我被困在这里了,出不去。” 少年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穿戴和服饰,冷笑一声:“那又与我何干?你是西凉之人,我为魔界中人,西凉与魔界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向来恩怨不断,我又怎会救你离开?” “可这不仅仅是救我,也是救你自己。”孩子平静地看着他,眼神稍稍放缓和了些,微笑道:“你受伤了,不出意外的话,一炷香的时间你就会倒下。如果让我跟着你,我或许能救你。” 少年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不满十三周岁的孩子。眉目清秀,朱唇微点。脸颊上脏扑扑的灰尘泥土覆盖住原本白净的细腻皮肤,却又不会给人一种脏乱之感,反倒显出几分稚趣。 乌黑的眼眸明亮而沉静,看似温和的笑容里却骀荡着砭人肌骨的森寒,小小年纪竟是一副沉稳老练的处事样子。 她的观察能力有着超乎预料的精准和敏锐,再回想起刚才她与梼杌打斗时非凡的身手,他真是对这个孩子越来越好奇了。 少年微勾起唇角,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精湛,轻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思考了一瞬,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少年眉峰一挑,沿着她的衣裙向下望去:“那个玉佩上刻的可是你的名字?” 孩子也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那块玉佩,音调依旧低沉平稳,重复道:“我说了,我不记得了。” “哦,我叫容离。” 李九歌一面小心而谨慎地跟随容离身后,一面默默地记下路线。 随着山路的崎岖,少年的面容渐渐变得苍白,妖治的眸子泛起冰冷激荡的光芒,仿佛有一团幽暗而浑浊的黑雾在他的眼底剧烈翻腾。李九歌立刻发现他的情况不太对劲,快步向前问道:“你还能坚持多久?” 容离脸色被染上一丝骇然的惨白,唇瓣已失了血气,额头上散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浑身止不住微微抽搐起来。 “我先扶你坐下。”她将少年靠在树下,手掌触碰到他衣襟时溢出了一片粘稠湿热的液体,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你在流血?”孩子问。 容离勉强支撑起瘫软的身子,语气却平平淡淡道:“是中毒。” 李九歌快速回想了一遍刚才记下的路线,问:“那要去哪找解药?” 容离的眉梢眼角一片冷峭,他强制压住喉间的那抹血腥,声音虚弱沙哑:“这毒你解不了的。”他轻轻拍了拍身旁的那只怪兽:“梼杌,去找袭文。” 梼杌接收指令后,便立即化作一只飞兽,凄厉地对天长啸一声,飞向高空的瞬间展开一对宽大坚厚的翅膀,转眼不见踪影。 “现在就等着袭文来救我了。”少年神情宁静淡漠,眉目冷寂深沉,继而缓缓闭上疲倦的双眼。 孩子点点头,也倚着大树根坐下。 山风卷着花香,如同少女飘拂的裙摆温柔地撩过脸颊,那一丝丝轻柔让九歌不由得释放了往日的沉重,就这样,孩子在风扫树叶的沙沙声中不知不觉地睡去。 再睁开眼时,容离已经不在了。余光里的玄色衣角变成了一处雪白。李九歌惊诧地转过头,一个陌生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她揉了揉酸麻的胳膊,慢慢站起。那人似乎听见了动静,回过身来。 “姑娘醒了?” 那个瞬间,李九歌是永远也忘不掉的。也许真的会存在那么一个人,让你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是自带仙气,什么叫绝美无双。 她想眼前的人就是这样的存在。 这一刻,只觉清风驻足,雨雪初霁。他长身玉立,一袭白衣纤尘未染,三千墨丝顺流成瀑,玉树临风。流转的眼波宛如春夏交替夜中璀璨耀眼的零星萤火,又好似秋冬碎雪日里沉醉久违的小桥流水,是晴空馈赠下的一缕斜阳,是满山绵延的翠绿金黄。 九歌看见烟尘漫漫的古道上仿佛有千万树桃花恣意盛放,合着落英缤纷的姹紫嫣红。山野灼灼,桃花烂漫,莺飞蝶舞。清波蕴漾处,莲绽轻携水露跳跃飞舞,柳絮飘摇散漫缱绻未舒。煦风带着淡淡的芬芳拂尘,碎下一地繁花胜雪般的飘零凄美。 瞬间惊艳了千里河廊万里江山,一时叹为天人。 那是李九歌和袭文的第一次见面。 仿佛是经历过千年万年的回眸一顾,又好像是穿越三生三世的红装隐梦。 在这个未知而陌生的世界里,两条本不该相交的平行线突然间改变了彼此延伸的方向,最终在某个无限延长的平面内,有了短暂的碰触。 “姑娘要是再继续盯着我看下去,恐怕天黑之前,我们是出不去了。”袭文笑了笑,眸光轻柔如雪,嘴角浅浅一旋。 李九歌收回视线,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走在他旁边:“我只是觉着公子有些面熟。” 袭文灿颜明媚,笑意绵绵的眼眸下竟渐渐生出几分流风飞舞的艳丽,语调亲和:“方才我倒也觉得姑娘很是面熟,看来我和姑娘是有缘之人。” 李九歌微眯起眼睛,望向野林深处,放眼遥看云雾缭绕的远山青黛,思绪仿佛穿行九霄云外。半晌后,才突然间想起来,问道:“容离去哪了?” 袭文低下头俯视她,微笑道:“你放心,他已经没事了,估摸着现在应该快到魔界了。” 李九歌听后心中一颤,不禁惊异:“我刚才睡了多久?” 袭文想了一下,说:“大概睡了两个时辰吧。容离让我留下来带你出去,见你睡得香,便没好意思叫醒你。”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这人的仪容举止,沉思的眸色中泛着凝玉般亮静的霜白。忽然刮过一阵沁凉的微风,孩子不由得将吹起的单薄衣襟稍稍裹了裹。 下一秒,澄净如天水般徐徐流动的宽硕衣袂从李九歌眼前划过,带着清新幽远的沉木香味,令人联想起春天和煦温款的阳光,夏夜清脆酣甜的蝉鸣,秋日晶莹透亮的柑橘,冬季堆银砌玉的白雪。 转眼间,衣物已悄然落上肩头。 袭文凝望她,漆黑纯澈的眼眸微牵起柔柔的涟漪,笑容温雅周至:“今日风大,姑娘小心着凉。”语意低柔婉转,荡漾着一丝浅浅的暧昧。 孩子抬起头,那人如凝脂般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指落在自己肩部,虽是亲昵的举动,但他仅用了两根指头轻轻地捏住一方衣角,手掌微微腾空。 李九歌皱眉,很明显,他并不愿与她有过多的触碰,却又偏偏表现出风流不羁的姿态。 真是奇怪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她接过袭文手里的披风,拽紧了些,问道。 “既然你是西凉人,那自然是回西凉了。”那人声音温澈如水,始终眼角带笑。 李九歌仔细回想起不久前身体急速下落的情形,如果稍加推理的话,那应该是正在从悬崖上坠落。再追溯到坠落的原因,要么是自杀,要么是他杀。 如果是自杀,很可能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在西凉遭受了某种致命的伤害,所以想要轻生。如果是他杀,那就说明在西凉有人要除掉自己,那么现在回去是相当危险的了。 所以通过方方面面的周全考虑,最安全的计策不应该是回到西凉,而是应该离开西凉。 孩子仰起头看着他,说:“我不回西凉,我要去中原。” 袭文的眸色飞过片刻的讶然,沉默了一刹后,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容,点头道:“要是去中原的话,往这边走。” “哦。”孩子应了一声,跟在他后面没再说话。 山间泥泞的道路很难走,曲折蜿蜒,急缓不定的路况将九歌的脚底磨砺得肿胀而疼痛。而身旁的袭文却显得异常轻松,从容淡定的步态如履平地。 或许是出于绅士,他一直在刻意地放慢脚步,极有耐心地等着孩子跟随上自己的步伐。 酉时过后,两人终于到达了中原。 夕阳西下,天空一片深赭淡青的云霭,朦胧的暮色笼罩着繁华热闹的城池,把波澜不惊的江面映出半红半绿的颜色。 道路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却丝毫不因时间的变化而减少。纵横交错的街头巷尾构成了国度的血脉和骨架,络绎不绝的行人在这个规定好的轨迹里摩肩接踵,将街道吵闹得沸沸扬扬。 这绝对是21世纪无法见识到的景象。 “劳烦了。”李九歌轻微颔首道。 袭文礼貌谦和:“那我就只送姑娘到这了。” 李九歌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修长的身形飘逸恍若幻影般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孩子开始默默地回想起袭文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这个人的神情和言论几乎完美到挑不出破绽,但是对于一个思维严谨经验丰富的特工来说,过度的完美不免会令人防范。 论年龄,他与容离相差不大,但论气质,袭文却要复杂的多。 李九歌深吸一口气,思索片刻,沿着街道找到一家挂有“同福客栈”字样的门匾,走了进去。 当她踏进客栈的那一刻,一个肩披黑色斗篷的身影缓缓从墙后出来。衣寒料峭,长衫萧瑟,颇意味深长地凝望着九歌的背影。 此人正是在西凉的山顶与九歌有过一面之缘的,释空法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祭天 飘渺的天外,雾气缭绕升腾,扑朔迷离的浓雾静静地笼罩着那个与凡世隔绝,世俗无染的世界。 天地氤氲,如仙境般的云海奇观依稀透露在淡青惨白的雾帘里。 苍翠的高山直挂下一片晶莹剔透的瀑布,无数只灵蝶飞绕在瀑布旁,挥动翅膀的同时还不停的挥洒着灵气。 整座山峰巍峨壮丽,霎时峭壁生辉。 旖旎的景致从云端弥漫至山麓,于山麓蔓延到大地。 美得愈加猖狂!秀得越发嚣张! 仙山阁楼,云阶月地。瑶草奇花,娇嫩欲滴。璇霄丹阙,天台路迷。 这里有妖气。 甚重! 山脚下静落一间竹亭,周围被茂密的竹子和碧绿的枝条遮蔽着,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和袭人的热浪。 绿叶婆娑,凉意四起。 竹亭里一道修长的身影,莫约十七八岁模样,身上的月白袍子是上好的绸缎,衣襟和袖口处刺着雅致的银色腾云丝边。腰系玉带,垂下的流苏被风吹过而瑟瑟摇曳。 眼前摆着一盘未出胜负的围棋。 少年微微低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捻着一颗白色的棋子,悬在空中,迟迟未落下。 由于树木的遮挡并不能看清少年的具体模样,但在朦胧之中却能感受到他与众不同的气韵。 那是一种观望在千尺之外就能被震撼到的力量。衣袂翩跹,料峭的背影仿佛与天地相融。如同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是温润如玉却又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散淡自在。 这个少年,给人一种不可攀附的高雅尊华。姿态闲雅飞卷如云,如对琼楼玉树,高山流水,在不由自主想要仰望的同时,又因他周身散发的遗世独立望而止步。 “这一局,怕是黑棋胜了。”竹亭外站着一个人,悠悠地说道。 少年循声望去,抬头的瞬间,方才看清了那张脸。 少年的容貌可以算得上是秀美绝伦了。 眉如春山,面若桃瓣,目似朗星,唇若流水。霞姿月韵,清风霁月。 “司命星君?”少年眼底有过一闪即逝的惊讶,继而恢复了从容,轻声笑道:“星君在我面前,也要用易容术吗?” 司命边笑几声边走进竹亭里坐下,脱掉了脸上那张属于释空法师的面皮,规复了本来的模样。 他的脸在岁月的洗礼下显得苍老些,脸颊处有一道皱拧的疤痕。但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不难看出曾经也应该是一个英俊的男子。 司命帮着少年一起收拾棋盘。 “星君今日前来我青丘国,所为何事?”少年笑着问道。 “自然是为了太子最在意的事。” “哦?”少年微微诧异:“不妨说来听听?” 司命星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缓缓道:“她来中原了。” 少年收拾棋盘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但很快又唇带笑意,眉角弯弯,俊逸的面容下透出极致的沉静:“我知道。”他抬起眸子看向司命:“星君可能有所不知,是我带她来的。” 此少年,乃是曾一人独破魔族三万大军的青丘太子,袭文。 传说当年的这一战让袭文名震四野。犹记得那时袭文不过才一万五千岁,但他禀异的天赋可谓人妖皆知。四海八荒的神仙妖怪都知道,青丘九尾狐族的太子,是个难得一遇的天才。 那日魔族来袭,年轻的太子殿下振袖而起,修长的身子乘风凌虚般执剑飘行而前。一袭白袍,身姿飘渺,墨发三千。长剑在他手中如行云流水般潇洒,青色的寒光在虚空中利落稳准,划出一道又一道干脆漂亮的弧线。 剑若游电,落叶缤纷。 朗眉星目,风华绝代。 魔族大败,口中鲜血直流,犹如泉涌。太子袭文以一人之力独破魔族三万大军,凯旋而归。 “司命星君。”袭文微笑地抬起眼睫,看着面露疑色的司命,问道:“你确定那东西,在她身上?” 司命沉默了一瞬,点点头。 袭文依旧不慌不忙地收拾棋子。两人久久不发一言,顿时竹亭里寂静无声,凉风习习。 过了许久,司命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道:“我是知道你的心思的,你想逆天改命,不是吗?” 少年新月般的眉睫轻轻一挑,修长的手指微微枕着精致的下巴,神色宁靖安谧,如一泊明镜般潋滟荡漾的清澄之湖,空蒙浩淼,偶尔泛起轻微而平缓的点点波澜,声音中含着几分笑意:“我也不想的,可是谁让她,有些碍事呢?” 司命听后一振衣袖,想要规劝一番,却又生生把嘴边的话眼了下去,无奈道:“袭文,天命难违。” 袭文有些好笑地看着司命星君:“那又怎样?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我们之间总有一个活着,一个死去。” “那万一死去的是你呢?” 袭文浅浅含笑,从容的笑眼融化在金黄的光线里,如十里春风般温煦和暖:“星君多虑了。”少年的肌肤透亮如雪,阳光下似微微镀上了一层金粉,闪耀着银白的莹光。 司命默然了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是掌管命格的星君,万物的命数,他再清楚不过了。 当袭文收放好最后一颗棋子时,悠悠开口:“星君,这棋局就像是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手谈起落间,谁又不是他人的一颗棋子呢?一局揪枰,纵横捭阖。茫茫天地间,滚滚红尘下,这是宿命的劫难,是注定的绝杀。” 司命的思绪随着少年意有所指的话语不禁飞溯到那个遥远却记忆犹新的时刻。 那一天是袭文的一千岁生辰,当时的太子殿下就对司命手里的那本生死簿好奇的不得了,硬是要借来瞧瞧。但司命死活不肯,称这本生死簿可是他的命根,要是泄露了天机,他是会遭天遣的。 袭文没办法,见拗不过司命,便机智一转,拿出几壶新酿制的果酒同他叙上几杯。 司命不胜酒力,不过寥寥数杯,意识便开始似梦似幻了。于是袭文趁此提出要和他下一盘棋,倘若自己赢了,司命就得拿出来看看那生死簿上写了什么。 星君可是四海八荒内出了名的棋圣,所有的神仙妖怪都知道司命的棋术有多高超,所以他自然是不介意与袭文下一盘棋的。 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输。一个九万岁的上神输给了一个刚满一千岁的孩子。 下棋的那一瞬司命突然发现这个少年从灵魂里散发出的傲气凌人和誓死必赢的强劲刚毅让他刹那间不寒而栗。 他仿佛看到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个微笑恭敬地唤着“司命星君”的孩子了,他身上有一种无比坚韧的决心和杀气。突然间,让人感觉少年的城府高深莫测。 司命清楚地记得袭文放下最后一颗棋子时对他浅浅一笑,淡淡道:“司命星君,我赢了。” 顿时不知为何,他开始害怕眼前的这个少年。害怕他过于强大的气场,害怕他深不可测的眸子,害怕他淡雅舒缓的笑容。 他一切的美好都变得可怕起来。 司命感到一瞬间他好似有些看透了这个孩子,但又好像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孩子了。 “星君还恨我吗?”司命一愣,飞扬飘荡到昔日往事的思绪突然被打断,袭文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司命自嘲似的笑了笑:“当然恨。你曾对我做的一切,我都恨之入骨。可是再恨你又能怎样?我憎恨你却又不能杀了你,厌恶你却又不能报复你。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自在地活着,即使在心里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了,你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我的面前。” “那时我才发现,内心积攒的仇恨不过是徒增自己的伤悲罢了。”他顿了顿,又说:“再者你也曾救过我一命,左右权衡一番,这仇怨就当抵消了也罢。” 袭文安静地听着,平淡道:“既然已经释然了,还请星君不要插手这件事。我想这样,对彼此都好。” 司命知道他的意图,但也没有阻拦,只是沉声道:“袭文,希望你不后悔此番抉择。” 袭文莞尔一笑,笑魇似三月桃花般烂漫,语气闲适悠然:“星君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心。” 无心亦无情。 你知道的,我乃九坤玉石所化。 我的心,是石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穿越 夜色终于抹去了最后一缕残阳,冷蓝色的天空逐渐被青色覆盖,像一张灰色的大网密实地包裹住归于安宁的人间。 世间万物都陷入墨水一般浓稠的黑暗里去,只剩下天边几颗稀落的残星发出微弱的星光。 李九歌来到柜台,店小二立马热情地跑过来招呼:“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宿?” “住宿。” “好嘞。”店小二翻了一下账本,“哟,客官来得还真是巧,我们客栈就剩下一间客房了,上二楼的最后一间,一个晚上一两银子。” 李九歌知道自己身上分文没有,她想了想,取下腰间的那枚玉佩:“我没带银子,用这块玉佩抵了吧。” 店小二拿起玉佩端详了一番,又对着太阳光照了几下,顿时面露喜色:“好好好,这可是上好的翡翠,够客官您住一年的店了。” 孩子不予理睬店小二的殷勤,犀锐的眸光停落在柜台上:“有匕首吗?” 店小二愣了一下,有些心悸地问道:“有有是有,不知客官要匕首做甚?” “防身。” 李九歌握着匕首,按照店小二所指的方向找到了房间,屋子里收拾得很整洁,这间客栈地处街道最繁华的阶段,透过窗户向下望去,一派生机的盛世景象。 她快速地冲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坐在妆台前,有些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镜子里的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李九歌手指略微颤抖地抚摸上自己的脸颊,似乎到现在还有点接受不了如此荒谬的事实。她足足看了20分钟的镜子,反复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才缓缓起身,熄灭蜡烛睡觉。 突然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马上坐起身,将那把锋利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压在枕头底下。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窗外的冷风吹得她身子有些发寒,于是摸索着点上一根蜡烛,爬起来去关窗户。 窗子关上的那一瞬,遽然感到背后一凉,门外好似有一个人影急速掠过,在窗户上闪下一道漆黑的阴影。 猛然回头,却又发现什么也没有。顿时睡意全无,孩子悄悄地拿出藏在枕头下的那把匕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就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静静地等待着期盼已久的猎物。 “呼”的一声,蜡烛瞬时熄灭。李九歌惊骇地环顾四周,明明窗户已经关得严严实实,却不知哪里飘来一阵怪风,将燃烧的蜡烛一下子吹灭,断绝了屋里唯一的光亮。 她吃吓:“是谁?” 周围鸦雀无声。莫非是客栈闹鬼 内心的猜疑如洪水猛兽般强烈地占据大脑,疯狂地撕咬着她的精神底线。 可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屋子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又回归到了最初的平静。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陡然间一声尖锐的哭喊打破了沉寂的黑夜,是女人的声音。 李九歌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紧握匕首的手腕顿时充满力量,面对这毛骨悚然的惊叫声,孩子面不改容。 紧接着又传来了各种瓷器重物落地的声音,就像是掀翻了桌子然后酒壶杯子都稀里哗啦摔碎在地上。她仔细地辨别着声响的方位,慢慢移步到门边。 声音持续了很久,仿佛没有要停的预兆。这样下去,这个晚上怕是睡不了觉了。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房门。孤寂沉沉的黑夜仿佛一口巨大的深潭,把人猝不及防地吸入浓重的阴暗中去。 声音变得越加清晰了,应该是从隔壁发出的。 “啊——————!!!救命!!”女人刺耳的尖叫再次透过石墙传进九歌的耳廓。她缓缓走到门前,鼓足勇气叩了叩房门。 没人开门。 又敲了几下:“有人吗?” 还是没人回应。 但房间里依旧发出那些稀奇古怪的声响。她终于耐不住性子,“嘭”地一脚踹开了房门,一片阴晦。当她踏进屋子的那一刹那身后的门突然重重地关上。 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有一只手从暗处伸来搭上了她的肩膀。她挥动起匕首愤然刺去,那只手敏捷地躲开并立即扳向她肘部。她飞快地转身右脚旋踢,将匕首狠狠地朝面前用力一刺,突然一双带有凉意的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一个反手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中。 不是鬼,是人。 而且是个男人。 孩子拼命地挣扎,虽然感觉那人的身体不算健壮,甚至还略有清瘦,但是她的腰腹和两条手臂却被紧紧地囚锁在他的臂弯之中。 背部紧贴着他的胸膛,两人之间的距离靠近得有些暧昧。一股不明的躁动涌上头颅,在这一刻,如此相似的情景竟然在她脑中与姚木的影子相重合。因为这样的姿势,只有姚木对她做过。 她本能地想要逃跑躲藏,就像她本能地害怕姚木一样。 男人滚烫的气息持续在她耳边哈着热气,低笑道:“姑娘,这夜深人静的,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李九歌的脸顿时被烧的发红发烫,额头上渗出一片薄薄的微汗。 “我刚才听见这里,好像有奇怪的动静,所以来看看。”她眼睛四下飞速地扫过一遍,这个房间里,没有女人,也没有打碎的瓷具。 一切都安静得诡异。 男子面露疑惑之色:“哦?是吗?在我的房间?” 她的手心攥出了一大把汗:“或许是我听错了,既然无事,那便打搅了。我们各回各房,各睡各觉。” 那男子好笑地盯了她半响,摇摇头:“姑娘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为何?”她全身的毛孔都开始戒备起来。 “来都来了,不如一起睡。” 九歌怔忪,全身发麻,脸颊蓦地红了起来。他呼出的气息拂在颈侧耳根上,热辣辣的,还带着轻微的痒。 孩子努力地冷静下来,面色阴沉,心里早已默默盘算好,若是他敢强求她,就用匕首扎死他。她浑身绷紧得像一根拉满了弓的弦,随时准备好射出那只为了自己清白的利箭。 “听说这间客栈闹鬼,怪异的很,姑娘一个人回房睡不怕?” 李九歌冷笑一声:“心中有鬼者,己即是鬼,亦处处碰鬼。见鬼者,由心生。世上本无鬼魂之说,是心生幻罢了。我为何要怕?” 男子依旧禁锢着她不放手,他附在她的耳畔,声音低沉动听,轻笑中带着几分戏谑之意:“可是姑娘,我怕。” “你怕与我何干?”她皱眉,语气中含有恼怒之情。 他潇洒大笑道:“孤夜寂寥,寒风瑟瑟,实属鬼魂出没之地。倘若有佳人陪伴,亦死而无憾也。” “依我看,你并没有真正想要轻薄我的意思。你虽言语不雅,举止却无不当。既然如此,又何苦将我拘禁在这?有这时间倒不如早生歇息着,与我过这嘴皮之瘾有何乐趣?” 她感受到身后的男子微微顿了一下,半晌后松开了手腕的力量。李九歌趁时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过身看向他。 因为夜色的缘故并不能看清那张脸,甚至难以辨别他衣衫的颜色。 只是光影暗淡中凸起的线条轮廓分明,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孩子乌黑的眼珠里突然闪过一道诡厉的光芒,眼瞳的颜色仿佛有了变化,但在昏暗的环境下也看不真切。 右手瞬间积攒了滚滚雄厚的力量,握住匕首的手指感觉更加坚定有力。 就是现在!冥冥之中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愤力推动着她,九歌忽然扬起匕首,坚定不移地朝他的肩部刺去。 她看见了他眼底诧异不解的神情,那一抹嘴角的笑意在冰冷的刀锋刺穿他肩膀的那一刻,凝滞了。 李九歌毫不犹豫“唰”地拔出匕首,霎时滚烫的血珠飞扬划过,滴溅在孩子坚毅的小手上。仿佛有一促的喜悦忽闪而过,却被九歌尚存的一丝理智拼命隐忍克制,迅速地破门而出。 李九歌回到自己房间后,飞快地锁上门爬上床,抱膝坐在床榻上望着匕首上阴腥的鲜血。有那么一瞬她自己都很迷茫,真奇怪,为什么要刺他那一刀呢? 方才只觉得心智像被人控制了一般,莫名的怨怼泼天盖地地将她整个人席卷泯没,催使她愤然挥舞起匕首。那一刻,竟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鲜血,她要血,沸腾的热血刺激着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 体内滚滚热浪翻涌,好像有无数根银针密集地扎向心脏,心跳因对鲜血的渴望而振奋。所有的血脉喷张迸射而出,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孩子缓缓抱住双臂,不解地看着如今的自己,不禁皱起眉头,这真是一具奇怪的身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战斗 幻术褪尽,屋内转瞬间恢复原样,男人俊朗的容貌逐渐显露出来。 袭文站在原地未动,甚至有些错愕地目视着前方,清澈的乌眸如子夜寒星般清冷深敛,泠泠月华洒落在少年漂亮的肩头以及深不可测的双眼上,升绕起一片耀眼森郁的清辉。 片刻后他唇角微微挑起,侧过脸,面上浮现莫测的笑容,对着身后轻笑出声:“竹风,我改主意了。” 这时才看见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那人走过来,略有慵懒地斜靠在门框上。乌发未绾未系,光滑顺垂地披散在雪颈后。漆黑深邃的眸子似被披上一层水雾,浑身透露出一副与身俱来的雍容华贵。 竹风双手环臂,无奈地一笑:“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性子却毒辣。” 袭文低头摸了摸左肩,光洁白皙的指尖沾染上一滴豆大的血珠,饶有兴致地捻了捻。 “不过只是小伤,我输点灵力给你就可痊愈了。”竹风手腕翻转,开始微微运气,一团如烟如雾的淡蓝光影在他掌心缓缓升起。 袭文抹去那点刺眼的鲜红,手指轻轻扣住下巴,若有所思:“我总觉着有点奇怪。” 竹风不解:“怎么了?” 袭文面色冷淡,灿若星辰的眼眸之中流动着沉思的神色,微微皱起眉心,说:“她和命格上写的不太一样。” 竹风也有些好奇,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她会害怕。”袭文似乎在细细回味着刚才的情形,有些苦笑地扯了扯嘴角,缓缓开口:“我抱她的时候,她在害怕。可是竹风,李九歌是不会害怕的,她只有恨,没有怕。” 竹风认真思考了袭文的话,良久后泛出恍悟的神态,说:“难道你怀疑她不是真正的李九歌?” 袭文目光深冷至极,如霜的月色映得他一双乌黑清湛的眸子,在黑夜的笼罩下好似流溢出墨玉般的光曜和激荡的锋芒。 “现在还不能确定。”他随后坐下,悠闲地沏上一壶茶,对竹风说:“你的幻术倒是长进了不少。” 竹风十分自然地坐在袭文对面,双手放在胸前抱臂,得意地朝他扬了扬下巴,说:“自从你离开了青丘国,父王整天逼着我练功,还专门给我找了个师傅,据说是什么青云盟的盟主。” 袭文手中的动作忽然一顿,敛起了嘴角的笑意,眼底飞闪过一瞬微不可见的杀机,但很快就被漆黑的夜色吞噬淹没,神色如初。 他将沏好的茶水推移到竹风面前,声音轻淡:“父王最近还好吗?” 竹风仰起头呼啦呼啦地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凹凸有致的喉结快速地上下翻动着。 他用衣袖拭去嘴边的水渍,慢慢道:“父王近日来身子骨好多了,精气神也比以前硬朗了不少,但是还需多加休养调理一番。平日里就喝些粥,心情好的时候便找我陪他饮上几杯高粱酒。” 袭文闻言微微点头,又重新将竹风杯中的茶水填满。 “对了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青丘?月颜天天跑来缠着我问你去哪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反正这门婚事你是逃不掉的。” 袭文似笑非笑地对上竹风那双黑亮的眸子:“你不喜欢她缠着你?” 竹风立刻红了脸,声音含糊着支支吾吾:“我我倒也不是” 袭文默默打量着面前因羞涩而不太自在的少年,如水墨玛瑙般乌黑的深眸似被大雨冲刷过的明净清澈,身上带着些许孩子气的桀骜和阳刚。冲动却单纯,莽撞却真实。 他不觉地勾了勾嘴角:“天一亮就走。” 竹风一下子欣喜起来,委实一个年少气旺的热血模样,开心道:“行,天一亮我们就出发,回青丘。” 夜色肃寂,冷月如刀。 李九歌依旧双手抱膝卧在床上,将头埋在臂弯里,一宿未眠。这一刻,她好像期待着黎明的到来,又好像希望黎明永远都不会来。 她带着一丝倦意推开了房门,凉爽的晨风扑面而来,空气间清新得没有半分杂质。 惠风和煦,晨光熹微。云烟散去,又聚拢,浓了又淡,淡极反浓,像是一幅鸾飘凤泊的水墨画。九歌这一刻确是欣喜地迎接着黎明的,就如同那只宁愿飞往火光的灰蛾,心甘情愿地被烈焰所俘虏。 孩子探出脑袋望向隔壁,那间客房的门窗敞开,室内的布置摆放清晰地展露出来,被褥平整,用具规齐,地面一尘不染,干净崭新得好像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 李九歌平静地环视四周,然后无声无息地退回房间,收拾好屋子下楼。 她来到柜台前,又看见了昨天的店小二,犹豫了一会,上前问道:“我隔壁那间客房的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店小二抬起头向二楼望了望,笑着回答道:“你是说薛小侯爷吧?他和他的手下天刚亮就出去了。” “薛小侯爷?”孩子皱眉,波动的眸光中闪烁着谨慎与严肃,反复咀嚼着这个生疏的名字。 “是呀,姑娘看样子是外地人吧,我们中原的百姓没有不认识他的。他可是那个立下赫赫战功的铁军将领,京城第一美男子,当今圣朝中最年轻的侯爷,薛景喻薛小侯爷啊。” 李九歌想了想,继续问道:“他去哪了?” 店小二咧嘴笑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薛小侯爷公务繁忙,也许是有要是待办,所以走得早了点。姑娘如果想找他,倒是可以去西街的茶馆里碰碰运气,侯爷每日未时都会去那家茶馆听一次书,兴致好了还会点两首曲子。” 李九歌向外凝望天色,淡淡地点头:“我知道了。” 孩子走出客栈,将那把匕首藏在衣袖里,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晨曦的折射似有似无地轻照在遍眼的红墙瓦绿之间。隐隐的商贩吆喝声,偶尔的马嘶长鸣声,全都融进于恬淡的泱泱盛世中。 西街的茶馆每到未时,便成了一天当中最为喧嚷热闹的时候。几乎整座京城的少女妇孺都会千里迢迢聚集于此,把茶馆的里里外外拥堵得水泄不通。 倒不是说这家茶馆的生意有多兴隆,而是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每日未时时分,薛小侯爷会定会骑上那匹颈间缀着红缨的高大白马,带上两名贴身的黑衣侍卫,准时驾到。 女人们兴奋地踮起脚张望,想要一睹铁军第一将领,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风采。 李九歌略显困难地挤在嘈杂的人群中间,因为身材的娇小,很快便被人浪淹没了整个身子,只看得见一个黑亮亮的头顶。 议论纷纷中,街道左右的行人迅速向两侧分开,自觉地让出一条大道。 白色骏马快步而来,上面坐着一个高挑悠长的身影,背脊挺直如松柏。一身窄袖骑装,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左佩重剑,右戴短刀,眸光凝定之时,自生一派尊傲之风。 薛景喻目不斜视地朝身后摆摆手,两名骑士立刻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半跪在侯爷面前。他居高临下地扫视一遍周遭,飘飞的剑眉下,眼神深敛寒沉,色泽冷如琉璃,透出几分凌厉的肃杀之意。 一瞬间,所有人噤了声。 原本围聚一团的人潮竟随着侯爷的移步自动朝两边褪去,目光却又止不住追寻着他远去的方向。 凡是与他正向的人皆跪身拜见,像是压迫在他的震慑下,迟迟不敢抬起脑袋。 薛景喻在大家的拥护下不疾不徐地负手而行。待快要走到茶桌前,又忽然停住。他退后几步,眼神在人群中搜寻一番后,轻眯起眸光,淡淡道:“你,过来。” 只听一人立马哭腔跪求道:“侯爷饶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不过是个典当铺的小伙计,一直是守本分地做一些买卖活,不知因何事得罪了侯爷,小的该死,还请侯爷网开一面啊!” 薛景喻皱起眉心,不悦地撇他一眼,声音缓慢低沉道:“不是你。”他轻拂双袖,伸出细长雪白的手指了指那人身后:“你后面的那个孩子,过来。” 片刻后,李九歌从那人身后走了出来。 孩子沉静的双目对上薛景喻的,她紧抿嘴唇,异常镇定地看着他。当两股强烈的寒流针锋相对时,眼前之人仿佛化成了一双凝固冻彻的玉雕。 良久后,薛景喻冷眼俯视她,问道:“为什么不跪下?” 他的神情孤高严峻,如同雪山之巅处常年未融的皑皑白雪,又如缥缈云端间巍然耸立的青川之峰,所经之处皆倾落下一片流云漓彩的灿灿碧光。没有人能接近他的冰冷,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孤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少年 李九歌不说话,自始至终面无波澜地与薛景喻对恃着,晶亮的眼珠里闪灼着幽幽的光泽和一丝质疑的颜色。 他就是昨晚的那个人?虽说轮廓有一点相似,可这感觉明显是截然不同的 空气静止不动,也没有微风搅拂,让人升起一股无由的闷燥。四周跪拜的人们忍不住悄悄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打量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孩子。 但是却没有人发现,孩子垂下的手指早已渐渐握住了藏匿在衣袖中的匕首。在那红裙衣袂下的一隅之地中,是一片暗流涌动的杀机。 “不想,还是不会?”一道清冷如窖藏在雪山的陈年佳酿般的声音悠悠响起,薛景喻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透着冰霜般的寒意。 李九歌握住匕首的手指反复磨砺着刀柄,犹豫不决。半晌,孩子深深地吸气,努力压制下动宕起伏的情绪,慢慢松开了手。 屈膝,跪地。 “咚”的一声,四周更静了几分。 薛景喻眼睛微微下瞥,停留在孩子低垂的头颅上,她脸上的神情被散落的黑发隐约遮挡住,看不清真正的样子。薛景喻漠视她转过身,在侍卫贴身的跟随下,终于落座。 李九歌默默咽下翻涌上的羞辱,老实安分地跪在离他三尺地前,纹丝不动。 看见薛小侯爷坐下,大家才松了一口气,稀稀疏疏地起身,恭顺地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动静却不敢过大,唯恐吵到了喜静的侯爷。 台上说书的是一位年逾半百的老者,灰色的布衫被水洗得微微泛白。 今日说的是当年炎帝黄帝与蚩尤的涿鹿之战。传说蚩尤有八十一个兄弟,个个兽身人面,铜头铁臂勇猛无比。黄帝部落与炎帝部落发生冲突,黄帝赢了,炎帝归降,但九黎部落不肯跟着炎帝投降。黄帝于是联合各部落首领,在涿鹿的田野上和蚩尤展开一场大决战。 老人面目瘦削,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头发梳理得柔顺舒滑,根根银发在黑丝中半遮半掩。语音沉潜,调子舒缓,故事讲述得绘声绘色,甚是有趣。 薛景喻此时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长睫微闭,敛去了方才的阴厉,气韵平和庸适。 李九歌抬起眼眉,见他沉闭双目,姿态放松,再看他身旁的侍卫和周围的人们,注意力也全然放在了眼前的说书人身上。薛小侯爷喜爱僻静,所以专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倘若现在阒然无声地抽身溜走,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和发现角落里的她。 孩子审慎地观察着,不露声色地用手攥成拳按了按发麻的小腿,努力舒活一下被压迫许久的经脉,以便等会逃跑的时候不至于腿软。 李九歌又细细详量了一番薛景喻,确认他的眼睛真的闭上后,看准时机,轻轻挪动出一只腿,然后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砰”。 肩膀突然落上一团难以承受的重物,将她整个身子瞬间压下最低,孩子再次被迫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跪在了地上。 “你准备去哪?”薛景喻睁开了眼睛,眉峰微挑,语意更加冷了几分。 他的脚踩在李九歌的肩膀上,力道痛得她几乎僵硬,骨节仿佛要被震碎。 孩子缓缓咬住嘴唇,抬起的目光森冷炙毒。不是他,绝对不可能是他。李九歌十分明确,昨晚的那个男人一定不是薛景喻。 一个温情风流,一个冷如刀锋。这种强烈的对比根本无法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孩子内心陡然浮现一丝惊恐,被剧烈的疼痛摧毁至麻木的身体随着那人力度的加大而抽搐痉挛。却又因为骨子里那点该死的自尊,硬是不愿向他低声求情。屈愤和忍耐化于眼底,渗透出铿然的肃寂苍凉。 “既然你不懂礼节,那我就教教你。”薛景喻终于抬起了脚,他原本足不沾尘的洁白鞋靴因接触了李九歌满是灰土的衣服,留下了一道显目的脏痕。 薛景喻有些厌恶地望向自己的靴子,这时他身旁的随从侍卫立刻走上前来,谦卑地跪下,替他用衣袖掸干净足面不和谐的黑色印迹。 薛景喻满意地收回脚,风度优雅地拿起一杯绿茶,轻轻啜饮一口。或许是茶水过于苦涩,侯爷俊丽的面庞流露出一抹不满,他眉头紧锁,刚要把桌上的茶杯一手推翻,却忽然眼梢一挑,转脸看向李九歌,道:“饿吗?” 李九歌的肚子小声地咕咕叫了几下,但趋于形势所迫,孩子强忍下难耐的饥饿,仰起头冷静地看着他,回答道:“不饿。” 一声“砰”的沉重之响震彻茶馆,又是一记狠踹。孩子瘦弱的身躯重心不稳,像狂风下一朵娇柔软绵的花,摇摇坠坠地飘落倒地。 “要说饿,知道了吗?”薛景喻眸光黯淡,声音平平稳稳,却飞生出冻彻肌骨的阴森与不容违抗的霸道。 李九歌停顿了一下,徐徐舒出一口长气,艰难地支起身子,乌黑的小手轻轻地抚上已经脱臼的骨头,竟满眼爱怜地摸了摸受伤的肩膀。 突然间,孩子微微皱起眉头,两指猛一用力,“咔嚓”一声,便把自己错位的骨头给接了回去。 然后她不急不忙地拍净肩膀上留下的脚印,重新乖巧谦顺地跪回原来的位置。面色淡然,表情沉静。 薛景喻看见这一幕时,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孔也露出了一丝不一样的神采。好像是惊讶,好像是不解,好像是讥诮,又好像是欣赏? 他修长的手指随着思绪的飘动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但却没有人能看透他真实的心思。 良久,他停下了动作,眯起狭长的双眼,声音还是以往的冷漠:“回答我,饿吗?” 李九歌缓缓抬起脑袋,眼神收敛了先前倔强的芒刺,仿佛注入了万般明净柔情的水光,冲他温和一笑,道:“饿。” 薛景喻冷冷地看她一眼,转手从盘里夹起一个肉包,递在李九歌眼前。 李九歌依旧笑意未减,礼貌地低下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灰尘,双手毕恭毕敬地伸出来,准备接下侯爷赏赐的肉包。 下一刻,薛景喻微一松手,包子不偏不倚地刚好从李九歌手掌边缘滑落,掉在了地上。 他收回筷子,凝视着她,语气轻描淡写般,说:“吃了它。” 孩子嘴角的笑容凝固在唇边,她盯着薛景喻脚边的那个肉包,沾满尘埃。 吃?还是不吃? 她没得选择。 李九歌微笑着点点头:“好。”她慢慢地捡起肉包,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灰尘拍抹干净,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捧在手上。包子还是热的,孩子轻轻地吹了吹气,小口小口地咬了下去。 吃完还不忘尊敬地朝他欠身:“谢侯爷恩赏。” 薛景喻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有点不同。他皱起浓眉,心里似乎有些别样的烦躁。随后粗鲁地用脚尖勾起李九歌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李九歌抿嘴一笑,眼波中华光滟滟,如月色下风平如镜的悠悠烟水,语气清丽柔婉,平静祥和:“回侯爷,民女林九,自幼孤苦,无父无母,不过是凭一己之力在这风雨纷飞的京城中求得生存,不是小姐,也不是丫鬟,只是一介逍遥自在的布衣罢了。” 薛景喻听闻淡淡道:“正好,我府上缺一个杂役,你去把这位子补上。” 李九歌含笑道:“谢侯爷。”分明是一双纯真无害的笑眼,却在短促之间,波光一闪,隐隐划过一丝狡黠的阴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初遇 山风卷着花香,如同少女飘拂的裙摆温柔地撩过脸颊,那一丝丝轻柔让九歌不由得释放了往日的沉重,就这样,孩子在风扫树叶的沙沙声中不知不觉地睡去。 再睁开眼时,容离已经不在了。余光里的玄色衣角变成了一处雪白。李九歌惊诧地转过头,一个陌生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她揉了揉酸麻的胳膊,慢慢站起。那人似乎听见了动静,回过身来。 “姑娘醒了?” 那个瞬间,李九歌是永远也忘不掉的。也许真的会存在那么一个人,让你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是自带仙气,什么叫绝美无双。 她想眼前的人就是这样的存在。 这一刻,只觉清风驻足,雨雪初霁。他长身玉立,一袭白衣纤尘未染,三千墨丝顺流成瀑,玉树临风。流转的眼波宛如春夏交替夜中璀璨耀眼的零星萤火,又好似秋冬碎雪日里沉醉久违的小桥流水,是晴空馈赠下的一缕斜阳,是满山绵延的翠绿金黄。 九歌看见烟尘漫漫的古道上仿佛有千万树桃花恣意盛放,合着落英缤纷的姹紫嫣红。山野灼灼,桃花烂漫,莺飞蝶舞。清波蕴漾处,莲绽轻携水露跳跃飞舞,柳絮飘摇散漫缱绻未舒。煦风带着淡淡的芬芳拂尘,碎下一地繁花胜雪般的飘零凄美。 瞬间惊艳了千里河廊万里江山,一时叹为天人。 那是李九歌和袭文的第一次见面。 仿佛是经历过千年万年的回眸一顾,又好像是穿越三生三世的红装隐梦。 在这个未知而陌生的世界里,两条本不该相交的平行线突然间改变了彼此延伸的方向,最终在某个无限延长的平面内,有了短暂的碰触。 “姑娘要是再继续盯着我看下去,恐怕天黑之前,我们是出不去了。”袭文笑了笑,眸光轻柔如雪,嘴角浅浅一旋。 李九歌收回视线,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走在他旁边:“我只是觉着公子有些面熟。” 袭文灿颜明媚,笑意绵绵的眼眸下渐渐生出几分流风飞舞的艳丽,语调亲和:“方才我倒也觉得姑娘很是面熟,看来我和姑娘是有缘之人。” 李九歌微眯起眼睛,望向野林深处,放眼遥看云雾缭绕的远山青黛,思绪仿佛穿行九霄云外。半晌后,才突然间想起来,问道:“容离去哪了?” 袭文低下头俯视她,微笑道:“你放心,他已经没事了,估摸着现在应该快到魔界了。” 李九歌听后心中一颤,不禁惊异:“我刚才睡了多久?” 袭文想了一下,说:“大概睡了两个时辰吧。容离让我留下来带你出去,见你睡得香,便没好意思叫醒你。”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这人的仪容举止,沉思的眸色中泛着凝玉般亮静的霜白。忽然刮过一阵沁凉的微风,孩子不由得将吹起的单薄衣襟稍稍裹了裹。 下一秒,澄净如天水般徐徐流动的宽硕衣袂从李九歌眼前划过,带着清新幽远的沉木香味,令人联想起春天和煦温款的阳光,夏夜清脆酣甜的蝉鸣,秋日晶莹透亮的柑橘,冬季堆银砌玉的白雪。 转眼间,衣物已悄然落上肩头。 袭文凝望她,漆黑纯澈的眼眸微牵起柔柔的涟漪,笑容温雅周至:“今日风大,姑娘小心着凉。”语意低柔婉转,荡漾着一丝浅浅的暧昧。 孩子抬起头,那人如凝脂般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指落在自己肩部,虽是亲昵的举动,但他仅用了两根指头轻轻地捏住一方衣角,手掌微微腾空。 李九歌皱眉,很明显,他并不愿与她有过多的触碰,却又偏偏表现出风流不羁的姿态。 真是奇怪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她接过袭文手里的披风,拽紧了些,问道。 “既然你是西凉人,那自然是回西凉了。”那人声音温澈如水,始终眼角带笑。 李九歌仔细回想起不久前身体急速下落的情形,如果稍加推理的话,那应该是正在从悬崖上坠落。再追溯到坠落的原因,要么是自杀,要么是他杀。 如果是自杀,很可能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在西凉遭受了某种致命的伤害,所以想要轻生。如果是他杀,那就说明在西凉有人要除掉自己,那么现在回去是相当危险的了。 所以通过方方面面的周全考虑,最安全的计策不应该是回到西凉,而是应该离开西凉。 孩子仰起头看着他,说:“我不回西凉,我要去中原。” 袭文的眸色飞过片刻的讶然,沉默了一刹后,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容,点头道:“要是去中原的话,往这边走。” “哦。”孩子应了一声,跟在他后面没再说话。 山间泥泞的道路很难走,曲折蜿蜒,急缓不定的路况将九歌的脚底磨砺得肿胀而疼痛。而身旁的袭文却显得异常轻松,从容淡定的步态如履平地。 或许是出于绅士,他一直在刻意地放慢脚步,极有耐心地等着孩子跟随上自己的步伐。 酉时过后,两人终于到达了中原。 夕阳西下,天空一片深赭淡青的云霭,朦胧的暮色笼罩着繁华热闹的城池,把波澜不惊的江面映出半红半绿的颜色。 道路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却丝毫不因时间的变化而减少。纵横交错的街头巷尾构成了国度的血脉和骨架,络绎不绝的行人在这个规定好的轨迹里摩肩接踵,将街道吵闹得沸沸扬扬。 这绝对是21世纪无法见识到的景象。 “劳烦了。”李九歌轻微颔首道。 袭文礼貌谦和:“那我就只送姑娘到这了。” 李九歌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修长的身形飘逸恍若幻影般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孩子开始默默地回想起袭文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这个人的神情和言论几乎完美到挑不出破绽,但是对于一个思维严谨经验丰富的特工来说,过度的完美不免会令人防范。 论年龄,他与容离相差不大,但论气质,袭文却要复杂的多。 李九歌深吸一口气,思索片刻,沿着街道找到一家挂有“同福客栈”字样的门匾,走了进去。 当她踏进客栈的那一刻,一个肩披黑色斗篷的身影缓缓从墙后出来。衣寒料峭,长衫萧瑟,颇意味深长地凝望着九歌的背影。 此人正是在西凉的山顶与九歌有过一面之缘的,释空法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青丘 飘渺的天外,雾气缭绕升腾,扑朔迷离的浓雾静静地笼罩着那个与凡世隔绝,世俗无染的世界。 天地氤氲,如仙境般的云海奇观依稀透露在淡青惨白的雾帘里。 苍翠的高山直挂下一片晶莹剔透的瀑布,无数只灵蝶飞绕在瀑布旁,挥动翅膀的同时还不停的挥洒着灵气。 整座山峰巍峨壮丽,霎时峭壁生辉。 旖旎的景致从云端弥漫至山麓,于山麓蔓延到大地。 美得愈加猖狂!秀得越发嚣张! 仙山阁楼,云阶月地。瑶草奇花,娇嫩欲滴。璇霄丹阙,天台路迷。 这里有妖气。 甚重! 山脚下静落一间竹亭,周围被茂密的竹子和碧绿的枝条遮蔽着,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和袭人的热浪。 绿叶婆娑,凉意四起。 竹亭里一道修长的身影,莫约十七八岁模样,身上的月白袍子是上好的绸缎,衣襟和袖口处刺着雅致的银色腾云丝边。腰系玉带,垂下的流苏被风吹过而瑟瑟摇曳。 眼前摆着一盘未出胜负的围棋。 少年微微低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捻着一颗白色的棋子,悬在空中,迟迟未落下。 由于树木的遮挡并不能看清少年的具体模样,但在朦胧之中却能感受到他与众不同的气韵。 那是一种观望在千尺之外就能被震撼到的力量。衣袂翩跹,料峭的背影仿佛与天地相融。如同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是温润如玉却又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散淡自在。 这个少年,给人一种不可攀附的高雅尊华。姿态闲雅飞卷如云,如对琼楼玉树,高山流水,在不由自主想要仰望的同时,又因他周身散发的遗世独立望而止步。 “这一局,怕是黑棋胜了。”竹亭外站着一个人,悠悠地说道。 少年循声望去,抬头的瞬间,方才看清了那张脸。 少年的容貌可以算得上是秀美绝伦了。 眉如春山,面若桃瓣,目似朗星,唇若流水。霞姿月韵,清风霁月。 “司命星君?”少年眼底有过一闪即逝的惊讶,继而恢复了从容,轻声笑道:“星君在我面前,也要用易容术吗?” 司命边笑几声边走进竹亭里坐下,脱掉了脸上那张属于释空法师的面皮,规复了本来的模样。 他的脸在岁月的洗礼下显得苍老些,脸颊处有一道皱拧的疤痕。但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不难看出曾经也应该是一个英俊的男子。 司命帮着少年一起收拾棋盘。 “星君今日前来我青丘国,所为何事?”少年笑着问道。 “自然是为了太子最在意的事。” “哦?”少年微微诧异:“不妨说来听听?” 司命星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缓缓道:“她来中原了。” 少年收拾棋盘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但很快又唇带笑意,眉角弯弯,俊逸的面容下透出极致的沉静:“我知道。”他抬起眸子看向司命:“星君可能有所不知,是我带她来的。” 此少年,乃是曾一人独破魔族三万大军的青丘太子,袭文。 传说当年的这一战让袭文名震四野。犹记得那时袭文不过才一万五千岁,但他禀异的天赋可谓人妖皆知。四海八荒的神仙妖怪都知道,青丘九尾狐族的太子,是个难得一遇的天才。 那日魔族来袭,年轻的太子殿下振袖而起,修长的身子乘风凌虚般执剑飘行而前。一袭白袍,身姿飘渺,墨发三千。长剑在他手中如行云流水般潇洒,青色的寒光在虚空中利落稳准,划出一道又一道干脆漂亮的弧线。 剑若游电,落叶缤纷。 朗眉星目,风华绝代。 魔族大败,口中鲜血直流,犹如泉涌。太子袭文以一人之力独破魔族三万大军,凯旋而归。 “司命星君。”袭文微笑地抬起眼睫,看着面露疑色的司命,问道:“你确定那东西,在她身上?” 司命沉默了一瞬,点点头。 袭文依旧不慌不忙地收拾棋子。两人久久不发一言,顿时竹亭里寂静无声,凉风习习。 过了许久,司命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道:“我是知道你的心思的,你想逆天改命,不是吗?” 少年新月般的眉睫轻轻一挑,修长的手指微微枕着精致的下巴,神色宁靖安谧,如一泊明镜般潋滟荡漾的清澄之湖,空蒙浩淼,偶尔泛起轻微而平缓的点点波澜,声音中含着几分笑意:“我也不想的,可是谁让她,有些碍事呢?” 司命听后一振衣袖,想要规劝一番,却又生生把嘴边的话眼了下去,无奈道:“袭文,天命难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命数 袭文有些好笑地看着司命星君:“那又怎样?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我们之间总有一个活着,一个死去。” “那万一死去的是你呢?” 袭文浅浅含笑,从容的笑眼融化在金黄的光线里,如十里春风般温煦和暖:“星君多虑了。”少年的肌肤透亮如雪,阳光下似微微镀上了一层金粉,闪耀着银白的莹光。 司命默然了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是掌管命格的星君,万物的命数,他再清楚不过了。 当袭文收放好最后一颗棋子时,悠悠开口:“星君,这棋局就像是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手谈起落间,谁又不是他人的一颗棋子呢?一局揪枰,纵横捭阖。茫茫天地间,滚滚红尘下,这是宿命的劫难,是注定的绝杀。” 司命的思绪随着少年意有所指的话语不禁飞溯到那个遥远却记忆犹新的时刻。 那一天是袭文的一千岁生辰,当时的太子殿下就对司命手里的那本生死簿好奇的不得了,硬是要借来瞧瞧。但司命死活不肯,称这本生死簿可是他的命根,要是泄露了天机,他是会遭天遣的。 袭文没办法,见拗不过司命,便灵智一转,拿出几壶新酿制的果酒同他叙上几杯。 司命不胜酒力,不过寥寥数杯,意识便开始似梦似幻了。 “司命星君?” “嗯?” “我们下盘棋,倘若我赢了,你就将那生死簿拿给我瞧瞧,如何?” “唔没问题。” 星君可是四海八荒内出了名的棋圣,所有的神仙妖怪都知道司命的棋术有多高超,所以他自然是不介意与袭文下一盘棋的。 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输。一个九万岁的上神输给了一个刚满一千岁的孩子。 下棋的那一瞬司命突然发现这个少年从灵魂里散发出的傲气凌人和誓死必赢的强劲刚毅让他刹那间不寒而栗。 他仿佛看到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个微笑恭敬地唤着“司命星君”的孩子了,他身上有一种无比坚韧的决心和杀气。突然间,让人感觉少年的城府高深莫测。 司命清楚地记得袭文放下最后一颗棋子时对他浅浅一笑,淡淡道:“司命星君,我赢了。” 顿时不知为何,他开始害怕眼前的这个少年。害怕他过于强大的气场,害怕他深不可测的眸子,害怕他淡雅舒缓的笑容。 他一切的美好都变得可怕起来。 司命感到一瞬间他好似有些看透了这个孩子,但又好像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孩子了。 “星君还恨我吗?”司命一愣,飞扬飘荡到昔日往事的思绪突然被打断,袭文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司命自嘲似的笑了笑:“当然恨。你曾对我做的一切,我都恨之入骨。可是再恨你又能怎样?我憎恨你却又不能杀了你,厌恶你却又不能报复你。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自在地活着,即使在心里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了,你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我的面前。” “那时我才发现,内心积攒的仇恨不过是徒增自己的伤悲罢了。”他顿了顿,又说:“再者你也曾救过我一命,左右权衡一番,这仇怨就当抵消了也罢。” 袭文安静地听着,平淡道:“既然已经释然了,还请星君不要插手这件事。我想这样,对彼此都好。” 司命知道他的意图,但也没有阻拦,只是沉声道:“袭文,希望你不后悔此番抉择。” 袭文莞尔一笑,笑魇似三月桃花般烂漫,语气闲适悠然:“星君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心。” 无心亦无情。 你知道的,我乃九坤玉石所化。 我的心,是石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暗杀 夜色终于抹去了最后一缕残阳,冷蓝色的天空逐渐被青色覆盖,像一张灰色的大网密实地包裹住归于安宁的人间。 世间万物都陷入墨水一般浓稠的黑暗里去,只剩下天边几颗稀落的残星发出微弱的星光。 李九歌来到柜台,店小二立马热情地跑过来招呼:“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宿?” “住宿。” “好嘞。”店小二翻了一下账本,“哟,客官来得还真是巧,我们客栈就剩下一间客房了,上二楼的最后一间,一个晚上一两银子。” 李九歌知道自己身上分文没有,她想了想,取下腰间的那枚玉佩:“我没带银子,用这块玉佩抵了吧。” 店小二拿起玉佩端详了一番,又对着太阳光照了几下,顿时面露喜色:“好好好,这可是上好的翡翠,够客官您住一年的店了。” 孩子不予理睬店小二的殷勤,犀锐的眸光停落在柜台上:“有匕首吗?” 店小二愣了一下,有些心悸地问道:“有有是有,不知客官要匕首做甚?” “防身。” 李九歌握着匕首,按照店小二所指的方向找到了房间,屋子里收拾得很整洁,这间客栈地处街道最繁华的阶段,透过窗户向下望去,一派生机的盛世景象。 她快速地冲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坐在妆台前,有些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镜子里的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李九歌手指略微颤抖地抚摸上自己的脸颊,似乎到现在还有点接受不了如此荒谬的事实。她足足看了20分钟的镜子,反复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才缓缓起身,熄灭蜡烛睡觉。 突然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马上坐起身,将那把锋利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压在枕头底下。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窗外的冷风吹得她身子有些发寒,于是摸索着点上一根蜡烛,爬起来去关窗户。 窗子关上的那一瞬,遽然感到背后一凉,门外好似有一个人影急速掠过,在窗户上闪下一道漆黑的阴影。 猛然回头,却又发现什么也没有。顿时睡意全无,孩子悄悄地拿出藏在枕头下的那把匕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就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静静地等待着期盼已久的猎物。 “呼”的一声,蜡烛瞬时熄灭。李九歌惊骇地环顾四周,明明窗户已经关得严严实实,却不知哪里飘来一阵怪风,将燃烧的蜡烛一下子吹灭,断绝了屋里唯一的光亮。 她吃吓:“是谁?” 周围鸦雀无声。莫非是客栈闹鬼 内心的猜疑如洪水猛兽般强烈地占据大脑,疯狂地撕咬着她的精神底线。 可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屋子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又回归到了最初的平静。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陡然间一声尖锐的哭喊打破了沉寂的黑夜,是女人的声音。 李九歌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紧握匕首的手腕顿时充满力量,面对这毛骨悚然的惊叫声,孩子面不改容。 紧接着又传来了各种瓷器重物落地的声音,就像是掀翻了桌子然后酒壶杯子都稀里哗啦摔碎在地上。她仔细地辨别着声响的方位,慢慢移步到门边。 声音持续了很久,仿佛没有要停的预兆。这样下去,这个晚上怕是睡不了觉了。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房门。孤寂沉沉的黑夜仿佛一口巨大的深潭,把人猝不及防地吸入浓重的阴暗中去。 声音变得越加清晰了,应该是从隔壁发出的。 “啊——————!!!救命!!”女人刺耳的尖叫再次透过石墙传进九歌的耳廓。她缓缓走到门前,鼓足勇气叩了叩房门。 没人开门。 又敲了几下:“有人吗?” 还是没人回应。 但房间里依旧发出那些稀奇古怪的声响。她终于耐不住性子,“嘭”地一脚踹开了房门,一片阴晦。当她踏进屋子的那一刹那身后的门突然重重地关上。 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有一只手从暗处伸来搭上了她的肩膀。她挥动起匕首愤然刺去,那只手敏捷地躲开并立即扳向她肘部。她飞快地转身右脚旋踢,将匕首狠狠地朝面前用力一刺,突然一双带有凉意的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一个反手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中。 不是鬼,是人。 而且是个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诡异 孩子拼命地挣扎,虽然感觉那人的身体不算健壮,甚至还略有清瘦,但是她的腰腹和两条手臂却被紧紧地囚锁在他的臂弯之中。 背部紧贴着他的胸膛,两人之间的距离靠近得有些暧昧。一股不明的躁动涌上头颅,在这一刻,如此相似的情景竟然在她脑中与姚木的影子相重合。因为这样的姿势,只有姚木对她做过。 她本能地想要逃跑躲藏,就像她本能地害怕姚木一样。 男人滚烫的气息持续在她耳边哈着热气,低笑道:“姑娘,这夜深人静的,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李九歌的脸顿时被烧的发红发烫,额头上渗出一片薄薄的微汗。 “我刚才听见这里,好像有奇怪的动静,所以来看看。”她眼睛四下飞速地扫过一遍,这个房间里,没有女人,也没有打碎的瓷具。 一切都安静得诡异。 男子面露疑惑之色:“哦?是吗?在我的房间?” 她的手心攥出了一大把汗:“或许是我听错了,既然无事,那便打搅了。我们各回各房,各睡各觉。” 那男子好笑地盯了她半响,摇摇头:“姑娘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为何?”她全身的毛孔都开始戒备起来。 “来都来了,不如一起睡。” 九歌怔忪,全身发麻,脸颊蓦地红了起来。他呼出的气息拂在颈侧耳根上,热辣辣的,还带着轻微的痒。 孩子努力地冷静下来,面色阴沉,心里早已默默盘算好,若是他敢强求她,就用匕首扎死他。她浑身绷紧得像一根拉满了弓的弦,随时准备好射出那只为了自己清白的利箭。 “听说这间客栈闹鬼,怪异的很,姑娘一个人回房睡不怕?” 李九歌冷笑一声:“心中有鬼者,己即是鬼,亦处处碰鬼。见鬼者,由心生。世上本无鬼魂之说,是心生幻罢了。我为何要怕?” 男子依旧禁锢着她不放手,他附在她的耳畔,声音低沉动听,轻笑中带着几分戏谑之意:“可是姑娘,我怕。” “你怕与我何干?”她皱眉,语气中含有恼怒之情。 他潇洒大笑道:“孤夜寂寥,寒风瑟瑟,实属鬼魂出没之地。倘若有佳人陪伴,亦死而无憾也。” “依我看,你并没有真正想要轻薄我的意思。你虽言语不雅,举止却无不当。既然如此,又何苦将我拘禁在这?有这时间倒不如早生歇息着,与我过这嘴皮之瘾有何乐趣?” 她感受到身后的男子微微顿了一下,半晌后松开了手腕的力量。李九歌趁时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过身看向他。 因为夜色的缘故并不能看清那张脸,甚至难以辨别他衣衫的颜色。 只是光影暗淡中凸起的线条轮廓分明,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孩子乌黑的眼珠里突然闪过一道诡厉的光芒,眼瞳的颜色仿佛有了变化,但在昏暗的环境下也看不真切。 右手瞬间积攒了滚滚雄厚的力量,握住匕首的手指感觉更加坚定有力。 就是现在!冥冥之中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愤力推动着她,九歌忽然扬起匕首,坚定不移地朝他的肩部刺去。 她看见了他眼底诧异不解的神情,那一抹嘴角的笑意在冰冷的刀锋刺穿他肩膀的那一刻,凝滞了。 李九歌毫不犹豫“唰”地拔出匕首,霎时滚烫的血珠飞扬划过,滴溅在孩子坚毅的小手上。仿佛有一促的喜悦忽闪而过,却被九歌尚存的一丝理智拼命隐忍克制,迅速地破门而出。 李九歌回到自己房间后,飞快地锁上门爬上床,抱膝坐在床榻上望着匕首上阴腥的鲜血。有那么一瞬她自己都很迷茫,真奇怪,为什么要刺他那一刀呢? 方才只觉得心智像被人控制了一般,莫名的怨怼泼天盖地地将她整个人席卷泯没,催使她愤然挥舞起匕首。那一刻,竟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鲜血,她要血,沸腾的热血刺激着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 体内滚滚热浪翻涌,好像有无数根银针密集地扎向心脏,心跳因对鲜血的渴望而振奋。所有的血脉喷张迸射而出,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孩子缓缓抱住双臂,不解地看着如今的自己,不禁皱起眉头,这真是一具奇怪的身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猜疑 幻术褪尽,屋内转瞬间恢复原样,男人俊朗的容貌逐渐显露出来。 袭文站在原地未动,甚至有些错愕地目视着前方,清澈的乌眸如子夜寒星般清冷深敛,泠泠月华洒落在少年漂亮的肩头以及深不可测的双眼上,升绕起一片耀眼森郁的清辉。 片刻后他唇角微微挑起,侧过脸,面上浮现莫测的笑容,对着身后轻笑出声:“竹风,我改主意了。” 这时才看见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那人走过来,略有慵懒地斜靠在门框上。乌发未绾未系,光滑顺垂地披散在雪颈后。漆黑深邃的眸子似被披上一层水雾,浑身透露出一副与身俱来的雍容华贵。 竹风双手环臂,无奈地一笑:“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性子却毒辣。” 袭文低头摸了摸左肩,光洁白皙的指尖沾染上一滴豆大的血珠,饶有兴致地捻了捻。 “不过只是小伤,我输点灵力给你就可痊愈了。”竹风手腕翻转,开始微微运气,一团如烟如雾的淡蓝光影在他掌心缓缓升起。 袭文抹去那点刺眼的鲜红,手指轻轻扣住下巴,若有所思:“我总觉着有点奇怪。” 竹风不解:“怎么了?” 袭文面色冷淡,灿若星辰的眼眸之中流动着沉思的神色,微微皱起眉心,说:“她和命格上写的不太一样。” 竹风也有些好奇,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她会害怕。”袭文似乎在细细回味着刚才的情形,有些苦笑地扯了扯嘴角,缓缓开口:“我抱她的时候,她在害怕。可是竹风,李九歌是不会害怕的,她只有恨,没有怕。” 竹风认真思考了袭文的话,良久后泛出恍悟的神态,说:“难道你怀疑她不是真正的李九歌?” 袭文目光深冷至极,如霜的月色映得他一双乌黑清湛的眸子,在黑夜的笼罩下好似流溢出墨玉般的光曜和激荡的锋芒。 “现在还不能确定。”他随后坐下,悠闲地沏上一壶茶,对竹风说:“你的幻术倒是长进了不少。” 竹风十分自然地坐在袭文对面,双手放在胸前抱臂,得意地朝他扬了扬下巴,说:“自从你离开了青丘国,父王整天逼着我练功,还专门给我找了个师傅,据说是什么青云盟的盟主。” 袭文手中的动作忽然一顿,敛起了嘴角的笑意,眼底飞闪过一瞬微不可见的杀机,但很快就被漆黑的夜色吞噬淹没,神色如初。 他将沏好的茶水推移到竹风面前,声音轻淡:“父王最近还好吗?” 竹风仰起头呼啦呼啦地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凹凸有致的喉结快速地上下翻动着。 他用衣袖拭去嘴边的水渍,慢慢道:“父王近日来身子骨好多了,精气神也比以前硬朗了不少,但是还需多加休养调理一番。平日里就喝些粥,心情好的时候便找我陪他饮上几杯高粱酒。” 袭文闻言微微点头,又重新将竹风杯中的茶水填满。 “对了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青丘?月颜天天跑来缠着我问你去哪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反正这门婚事你是逃不掉的。” 袭文似笑非笑地对上竹风那双黑亮的眸子:“你不喜欢她缠着你?” 竹风立刻红了脸,声音含糊着支支吾吾:“我我倒也不是” 袭文默默打量着面前因羞涩而不太自在的少年,如水墨玛瑙般乌黑的深眸似被大雨冲刷过的明净清澈,身上带着些许孩子气的桀骜和阳刚。冲动却单纯,莽撞却真实。 他不觉地勾了勾嘴角:“天一亮就走。” 竹风一下子欣喜起来,委实一个年少气旺的热血模样,开心道:“行,天一亮我们就出发,回青丘。” 夜色肃寂,冷月如刀。 李九歌依旧双手抱膝卧在床上,将头埋在臂弯里,一宿未眠。这一刻,她好像期待着黎明的到来,又好像希望黎明永远都不会来。 她带着一丝倦意推开了房门,凉爽的晨风扑面而来,空气间清新得没有半分杂质。 惠风和煦,晨光熹微。云烟散去,又聚拢,浓了又淡,淡极反浓,像是一幅鸾飘凤泊的水墨画。九歌这一刻确是欣喜地迎接着黎明的,就如同那只宁愿飞往火光的灰蛾,心甘情愿地被烈焰所俘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玉雕 孩子探出脑袋望向隔壁,那间客房的门窗敞开,室内的布置摆放清晰地展露出来,被褥平整,用具规齐,地面一尘不染,干净崭新得好像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 李九歌平静地环视四周,然后无声无息地退回房间,收拾好屋子下楼。 她来到柜台前,又看见了昨天的店小二,犹豫了一会,上前问道:“我隔壁那间客房的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店小二抬起头向二楼望了望,笑着回答道:“你是说薛小侯爷吧?他和他的手下天刚亮就出去了。” “薛小侯爷?”孩子皱眉,波动的眸光中闪烁着谨慎与严肃,反复咀嚼着这个生疏的名字。 “是呀,姑娘看样子是外地人吧,我们中原的百姓没有不认识他的。他可是那个立下赫赫战功的铁军将领,京城第一美男子,当今圣朝中最年轻的侯爷,薛景喻薛小侯爷啊。” 李九歌想了想,继续问道:“他去哪了?” 店小二咧嘴笑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薛小侯爷公务繁忙,也许是有要是待办,所以走得早了点。姑娘如果想找他,倒是可以去西街的茶馆里碰碰运气,侯爷每日未时都会去那家茶馆听一次书,兴致好了还会点两首曲子。” 李九歌向外凝望天色,淡淡地点头:“我知道了。” 孩子走出客栈,将那把匕首藏在衣袖里,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晨曦的折射似有似无地轻照在遍眼的红墙瓦绿之间。隐隐的商贩吆喝声,偶尔的马嘶长鸣声,全都融进于恬淡的泱泱盛世中。 西街的茶馆每到未时,便成了一天当中最为喧嚷热闹的时候。几乎整座京城的少女妇孺都会千里迢迢聚集于此,把茶馆的里里外外拥堵得水泄不通。 倒不是说这家茶馆的生意有多兴隆,而是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每日未时时分,薛小侯爷会定会骑上那匹颈间缀着红缨的高大白马,带上两名贴身的黑衣侍卫,准时驾到。 女人们兴奋地踮起脚张望,想要一睹铁军第一将领,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风采。 李九歌略显困难地挤在嘈杂的人群中间,因为身材的娇小,很快便被人浪淹没了整个身子,只看得见一个黑亮亮的头顶。 议论纷纷中,街道左右的行人迅速向两侧分开,自觉地让出一条大道。 白色骏马快步而来,上面坐着一个高挑悠长的身影,背脊挺直如松柏。一身窄袖骑装,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左佩重剑,右戴短刀,眸光凝定之时,自生一派尊傲之风。 薛景喻目不斜视地朝身后摆摆手,两名骑士立刻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半跪在侯爷面前。他居高临下地扫视一遍周遭,飘飞的剑眉下,眼神深敛寒沉,色泽冷如琉璃,透出几分凌厉的肃杀之意。 一瞬间,所有人噤了声。 原本围聚一团的人潮竟随着侯爷的移步自动朝两边褪去,目光却又止不住追寻着他远去的方向。 凡是与他正向的人皆跪身拜见,像是压迫在他的震慑下,迟迟不敢抬起脑袋。 薛景喻在大家的拥护下不疾不徐地负手而行。待快要走到茶桌前,又忽然停住。他退后几步,眼神在人群中搜寻一番后,轻眯起眸光,淡淡道:“你,过来。” 只听一人立马哭腔跪求道:“侯爷饶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不过是个典当铺的小伙计,一直是守本分地做一些买卖活,不知因何事得罪了侯爷,小的该死,还请侯爷网开一面啊!” 薛景喻皱起眉心,不悦地撇他一眼,声音缓慢低沉道:“不是你。”他轻拂双袖,伸出细长雪白的手指了指那人身后:“你后面的那个孩子,过来。” 片刻后,李九歌从那人身后走了出来。 孩子沉静的双目对上薛景喻的,她紧抿嘴唇,异常镇定地看着他。当两股强烈的寒流针锋相对时,眼前之人仿佛化成了一双凝固冻彻的玉雕。 良久后,薛景喻冷眼俯视她,问道:“为什么不跪下?” 他的神情孤高严峻,如同雪山之巅处常年未融的皑皑白雪,又如缥缈云端间巍然耸立的青川之峰,所经之处皆倾落下一片流云漓彩的灿灿碧光。没有人能接近他的冰冷,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孤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侯爷 薛景喻满意地收回脚,风度优雅地拿起一杯绿茶,轻轻啜饮一口。或许是茶水过于苦涩,侯爷俊丽的面庞流露出一抹不满,他眉头紧锁,刚要把桌上的茶杯一手推翻,却忽然眼梢一挑,转脸看向李九歌,道:“饿吗?” 李九歌的肚子小声地咕咕叫了几下,但趋于形势所迫,孩子强忍下难耐的饥饿,仰起头冷静地看着他,回答道:“不饿。” 一声“砰”的沉重之响震彻茶馆,又是一记狠踹。孩子瘦弱的身躯重心不稳,像狂风下一朵娇柔软绵的花,摇摇坠坠地飘落倒地。 “要说饿,知道了吗?”薛景喻眸光黯淡,声音平平稳稳,却飞生出冻彻肌骨的阴森与不容违抗的霸道。 李九歌停顿了一下,徐徐舒出一口长气,艰难地支起身子,乌黑的小手轻轻地抚上已经脱臼的骨头,竟满眼爱怜地摸了摸受伤的肩膀。 突然间,孩子微微皱起眉头,两指猛一用力,“咔嚓”一声,便把自己错位的骨头给接了回去。 然后她不急不忙地拍净肩膀上留下的脚印,重新乖巧谦顺地跪回原来的位置。面色淡然,表情沉静。 薛景喻看见这一幕时,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孔也露出了一丝不一样的神采。好像是惊讶,好像是不解,好像是讥诮,又好像是欣赏? 他修长的手指随着思绪的飘动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但却没有人能看透他真实的心思。 良久,他停下了动作,眯起狭长的双眼,声音还是以往的冷漠:“回答我,饿吗?” 李九歌缓缓抬起脑袋,眼神收敛了先前倔强的芒刺,仿佛注入了万般明净柔情的水光,冲他温和一笑,道:“饿。” 薛景喻冷冷地看她一眼,转手从盘里夹起一个肉包,递在李九歌眼前。 李九歌依旧笑意未减,礼貌地低下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灰尘,双手毕恭毕敬地伸出来,准备接下侯爷赏赐的肉包。 下一刻,薛景喻微一松手,包子不偏不倚地刚好从李九歌手掌边缘滑落,掉在了地上。 他收回筷子,凝视着她,语气轻描淡写般,说:“吃了它。” 孩子嘴角的笑容凝固在唇边,她盯着薛景喻脚边的那个肉包,沾满尘埃。 吃?还是不吃? 她没得选择。 李九歌微笑着点点头:“好。”她慢慢地捡起肉包,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灰尘拍抹干净,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捧在手上。包子还是热的,孩子轻轻地吹了吹气,小口小口地咬了下去。 吃完还不忘尊敬地朝他欠身:“谢侯爷恩赏。” 薛景喻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有点不同。他皱起浓眉,心里似乎有些别样的烦躁。随后粗鲁地用脚尖勾起李九歌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李九歌抿嘴一笑,眼波中华光滟滟,如月色下风平如镜的悠悠烟水,语气清丽柔婉,平静祥和:“回侯爷,民女林九,自幼孤苦,无父无母,不过是凭一己之力在这风雨纷飞的京城中求得生存,不是小姐,也不是丫鬟,只是一介逍遥自在的布衣罢了。” 薛景喻听闻淡淡道:“正好,我府上缺一个杂役,你去把这位子补上。” 李九歌含笑道:“谢侯爷。”分明是一双纯真无害的笑眼,却在短促之间,波光一闪,隐隐划过一丝狡黠的阴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忍辱 薛景喻满意地收回脚,风度优雅地拿起一杯绿茶,轻轻啜饮一口。或许是茶水过于苦涩,侯爷俊丽的面庞流露出一抹不满,他眉头紧锁,刚要把桌上的茶杯一手推翻,却忽然眼梢一挑,转脸看向李九歌,道:“饿吗?” 李九歌的肚子小声地咕咕叫了几下,但趋于形势所迫,孩子强忍下难耐的饥饿,仰起头冷静地看着他,回答道:“不饿。” 一声“砰”的沉重之响震彻茶馆,又是一记狠踹。孩子瘦弱的身躯重心不稳,像狂风下一朵娇柔软绵的花,摇摇坠坠地飘落倒地。 “要说饿,知道了吗?”薛景喻眸光黯淡,声音平平稳稳,却飞生出冻彻肌骨的阴森与不容违抗的霸道。 李九歌停顿了一下,徐徐舒出一口长气,艰难地支起身子,乌黑的小手轻轻地抚上已经脱臼的骨头,竟满眼爱怜地摸了摸受伤的肩膀。 突然间,孩子微微皱起眉头,两指猛一用力,“咔嚓”一声,便把自己错位的骨头给接了回去。 然后她不急不忙地拍净肩膀上留下的脚印,重新乖巧谦顺地跪回原来的位置。面色淡然,表情沉静。 薛景喻看见这一幕时,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孔也露出了一丝不一样的神采。好像是惊讶,好像是不解,好像是讥诮,又好像是欣赏? 他修长的手指随着思绪的飘动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但却没有人能看透他真实的心思。 良久,他停下了动作,眯起狭长的双眼,声音还是以往的冷漠:“回答我,饿吗?” 李九歌缓缓抬起脑袋,眼神收敛了先前倔强的芒刺,仿佛注入了万般明净柔情的水光,冲他温和一笑,道:“饿。” 薛景喻冷冷地看她一眼,转手从盘里夹起一个肉包,递在李九歌眼前。 李九歌依旧笑意未减,礼貌地低下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灰尘,双手毕恭毕敬地伸出来,准备接下侯爷赏赐的肉包。 下一刻,薛景喻微一松手,包子不偏不倚地刚好从李九歌手掌边缘滑落,掉在了地上。 他收回筷子,凝视着她,语气轻描淡写般,说:“吃了它。” 孩子嘴角的笑容凝固在唇边,她盯着薛景喻脚边的那个肉包,沾满尘埃。 吃?还是不吃? 她没得选择。 李九歌微笑着点点头:“好。”她慢慢地捡起肉包,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灰尘拍抹干净,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捧在手上。包子还是热的,孩子轻轻地吹了吹气,小口小口地咬了下去。 吃完还不忘尊敬地朝他欠身:“谢侯爷恩赏。” 薛景喻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有点不同。他皱起浓眉,心里似乎有些别样的烦躁。随后粗鲁地用脚尖勾起李九歌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李九歌抿嘴一笑,眼波中华光滟滟,如月色下风平如镜的悠悠烟水,语气清丽柔婉,平静祥和:“回侯爷,民女林九,自幼孤苦,无父无母,不过是凭一己之力在这风雨纷飞的京城中求得生存,不是小姐,也不是丫鬟,只是一介逍遥自在的布衣罢了。” 薛景喻听闻淡淡道:“正好,我府上缺一个杂役,你去把这位子补上。” 李九歌含笑道:“谢侯爷。”分明是一双纯真无害的笑眼,却在短促之间,波光一闪,隐隐划过一丝狡黠的阴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薛府 “侯爷回来了。”从厅内缓缓走出一个少女,对薛景喻极为谦恭地做了个揖,微笑着吩咐道:“霜儿,去给侯爷准备午膳。” 李九歌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少女,一身青绿色水月荷花锈纱长裙,发丝高挑地绾起,一只镂空雕花玉簪浸在花髻之中,如凝脂般细滑的皮肤略施粉黛,手中轻捏一方月白丝绢。举止端庄典雅,步调轻缓灵动。 听见了声音后,又陆续走出来了几个丫鬟和下人,纷纷低下身子,有礼地迎接主子。 包括那个名叫霜儿的丫鬟。 “啪嗒”一声,花瓶碎了。 霜儿瞪大了双眼,无比惊愕地看着李九歌,颤栗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霜儿,你怎么搞的,一只花瓶都拿不稳?”身穿青绿色衣裙的少女责怪道,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身旁面若寒冰薛景喻,立马对着霜儿指派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把这些碎片都清理干净了。” 霜儿收回自己惊恐的目光,神情却依旧有些恍恍惚惚,慌里慌张地答道:“哦哦是。” 薛景喻并未在意和计较下人的过失,稍稍移动一步,对着那个绿衣女子交托道:“彩蝶,带她去换一身衣裳,以后梨园的杂事就交给她了。” “是。”被唤作彩蝶的女子轻声应答。随后抬起头上下微微打量了一番李九歌,似乎有些不情愿地皱了下眉,却又迫于命令,勉强朝她一笑:“你跟我来吧。” 当然,这些细小到近乎尘粒的表情全都被李九歌敏捷而准确扑捉到了。 彩蝶将李九歌带到一间房里,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几件衣物,她随意地往地上一丢,努努嘴,道:“诺,把衣服换了,然后快点出来。” 态度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 房间里只剩下李九歌一个人,她俯身默默捡起地上的衣物,展开袖子抖了抖上面聚集的灰尘。这衣裳宽松破旧,衣边处早已被洗涤得松懈垮落,看样子应该是别人穿剩下不要的。 孩子不发一言地穿好衣服,把过长的衣袖和裤脚轻轻挽起,推开了房门。 彩蝶站在门口等着她,看她出来后,眉头轻轻一挑,冷笑道:“你动作倒挺快。” 李九歌跟随她来到梨园,这院子不大,周围空落落的,只有四面敦厚的围墙和一间低矮简陋的瓦房。窄小的房檐上斑迹驳驳,旁边架着一只歪歪斜斜的木梯子,足以看出年代的久远和做工的粗糙。 枯槁的败叶洒满一地,像是很久都没有人清扫过的,萧瑟的残风卷起地上密集的落叶,交织成一幅冗长凋零的画卷, 她又把李九歌领到梨园的一处角落,端来满满一木盆的衣服,说:“在天黑之前,把这些脏衣服洗了。”边说还边用脚踢了两下木盆。 彩蝶交代完便扭头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补充道:“哦对了,侯爷有规,洗不完不许吃饭。” 孩子冷冷地看着彩蝶,也没有多说什么。她独自去打了一盆水,搬过板凳坐下,认真地洗起衣服。 脏衣服堆积得像一座山,李九歌甚至有那一瞬间都在怀疑这木盆是不是一个无底洞,总会有无穷无尽的衣服从盆里源源不断地冒出。 天黑了,梨园中鸦没雀静,寂若无人。孩子依然佝身坐在板凳上,小心地搓洗着盆子里脏乱的衣物。皎洁的月光透过高高的围墙照射在孩子身上,竟映衬出几分荒芜凄凉。 这块地方过于偏僻,像是已经被人遗忘的天涯一角,自然是没人会记得还有个孩子待在这里洗衣服。 太久没吃过东西了,仿佛有一阵好闻的饭菜香从远处飘来,孩子无奈地伸手捂住咕咕直叫的肚子。 片刻后,继续把手伸进冰凉的水里,直至麻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身份 孩子把手从水里拿出来,在衣服上沾了沾干,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炯炯的眼睛紧守住墙角,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忽然,角落里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那人的相貌有些熟悉,明亮的眼珠子四处张望一番,看见李九歌后,露出一抹喜悦的光彩,谨慎地朝她疾步跑来,激动道:“公主?” 李九歌一愣,轻皱起眉毛,警觉地后退半步。对于未知的人和事,她必须保持适当的警备和防范。 “公主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霜儿呀,以前在西凉时做您的贴身丫鬟。后来因为母亲重病,需要到中原找大夫医治便离开了西凉。不过两年时间,公主就不认识奴婢了吗?” 李九歌听后,面容泛出了然的神色,点点头道:“哦原来是霜儿啊,我自然是记得你的。如今能在这里碰到你,也算是你我缘分匪浅了。” 霜儿狐疑地看着李九歌,一头雾水地问她:“可是霜儿在这薛府当杂役是再正常不过了,但公主你又怎会沦落至此?” 李九歌温婉一笑,语气和善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讲给你听。” “也对,如今这薛府人多眼杂,想必他们还不知晓公主的身份,在此地谈论这件事终究是有些危险的,等日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奴婢再听公主细细道来也不算迟。” 李九歌深吸了一口气,频频飞动的凉风倏地灌入干涩的喉咙里,刺得嗓子微微恶心,再顺着气管滑进肠道,搅动起一阵反胃的酸水。 “咕咕,咕咕咕” 酸水在冒泡。 霜儿听见了李九歌肚子叫的声音,突然间一拍大腿,懊悔道:“哎呀瞧我怎得都给忘了!”她低下头拼命地翻找,从布衫中掏出一个裹着黄色纸张的东西,利落地拆开包装,顿时展露出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霜儿把馒头递给李九歌,说:“公主一定饿了吧?这是我刚从厨房里悄悄拿出来的,赶紧趁热吃。” 李九歌默默吞了下口水,接过馒头,向霜儿微笑着道了谢,便迫不及待地啃了起来。 孩子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咬食。能量的补充使她饥饿到酸涨的小腹逐渐恢复正常,像是流入了一道温暖的水光。她想,这一定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 “公主慢点吃,别噎着了。”霜儿担心地将手扶在李九歌背上,轻柔地摸了摸。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此刻的薛府已进入了夜深人寐之时,依稀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酣睡呼噜声从遥远的房内传来,把本已灰暗的黑夜衬映得更加深沉。 李九歌终于填饱了肚子,她抬起脸望了望墨色如韵的天空,眼眸素净,神情沉静冷炙,平淡无波的眼底仿佛激漾着锋弋的芒焰。 孩子又默默退坐回小板凳上,清洗着还没洗完的衣服。 “公主,这些粗活就让我来吧。”霜儿立即蹲下身,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衣物。 李九歌深思片刻,轻轻地擦干手,正色道:“对了霜儿,我前些阵子头部受到了撞击,有一些事情好像记不太清了。” 霜儿立刻停下了手上的活儿,一脸担忧地询问道:“公主是在西凉国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头部怎会受到重创的?” 李九歌微微地叹息一声,扶了扶额角,摇头说:“我有些不记得了,只是现在稍加回想,便觉得头痛欲裂。甚至连我自己的身世,都显得略有模糊了。” “怪不得,我就说公主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原来是因为这个。”霜儿恍悟道,脸上迷惑不解的神色瞬间云开雾散,缓缓点了点头。 李九歌眼中波光微闪,挑眉一笑道:“哦?那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霜儿也说不上来,反正就觉着现在的公主,更沉稳,更平淡了,好像有一种无欲无求的感觉” 她似乎在尽力回顾印象中零碎的记忆,眉角不由得蹙起,喃喃道:“以前的公主虽说也不爱与人相争,但也没有这般冷静,嗯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公主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谋划 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她大概明白了自己的身世。 其乃西凉国之公主,生于葵卯年六月初九,年十三。身为公主却琴棋书画略通一二,才情疏浅,反倒喜于弯弓射箭,披甲带刀,骑行剑法样样精通。英姿飒爽气度非凡,年纪轻轻便不失为西凉国内一名骁勇善战的女将。 可如此忠勇有谋的战士并没有获得大臣们的器重与青睐,甚至她的亲生父亲,贵为一国之主的君王也未曾对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刮目相看。 至于原因,有人说是因为李九歌诞生之日天降凶兆,乃妖女转世,自然无法博得疼爱。也有人说李九歌与其他兄弟姊妹们相处不融洽,引得众人排挤诟病。还有人说,这与李九歌的生母冯氏有关,若要刨根问底,则得追寻到上个年代的陈窗旧事了 众说纷纭。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扑朔的谜团。 天还没破晓,渺远的青空上垂悬着几颗稀落的残星,如烟岚般的水雾覆盖住迷蒙的天色,一片模糊空幻的苍莽大地。 夜凉似水,碎星如银。 “哐哐哐哐哐哐”一阵不和谐的音律疯狂地敲打在李九歌耳畔,她浮躁地皱紧眉心,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然后懒洋洋地下床,穿衣,开门。 孩子看清楚来人的样貌后,缓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挤出一个温顺的笑容,问道:“彩蝶姑娘这么早就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彩蝶梳妆得整整齐齐,眉黛轻点,面貌精巧秀丽。身穿一条淡粉色樱花刺纹锦裙,搭配一件浅蓝流苏披肩,金莲般的玉足踩着一双鹅黄色绣花鞋。腰间挂着一个梅花香囊,随着她身姿的摇摆,飘放出带有妖意的胭脂香。 很难想象,一个丫鬟居然能打扮得如此艳丽奢华。 彩蝶站在门边,一双眼角微微上挑,双手抱着胳膊,声音里透着鄙薄的笑意:“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通知你一下,两个时辰过后,准时去梨园扫地,可千万别睡过头了。” 李九歌垂下眼睫,微笑道:“谢谢彩蝶姑娘的好意提醒。” 谢谢你,专门提前两个时辰来通知我 彩蝶扬起脸,冷然一笑:“记得打扫干净点,薛府的规矩你应该知道的,做不好事情,没饭吃。” 她在最后三个字上刻意放慢了速度,尖酸苛薄的语气明显地勾画出想要表达的重点。 李九歌却不为所怒,她踮起脚,温柔地替彩蝶捋好一缕散落的发丝,眼眸含着淡笑:“有彩蝶姑娘这么认真负责的管事,哪里还怕下人们做不好事情呢?薛小侯爷能有您这般得力的助手,需是上世修来的福分了。” 彩蝶也被这一出乎意料的的举动怔了怔,嘴角微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孩子偏头凑近她耳边,对她笑着小声说道:“依我看,彩蝶姑娘可是未来薛夫人的不二人选。” 果然,彩蝶蓦地一惊,斜瞟她一眼,喜色渐渐升上眉梢,却又微眯起婉转的凤眼,故作镇定地指责道:“你这大胆奴役,此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夫人的位置尊贵荣华,岂是说坐就能坐上的?况且我一个出身卑微的丫鬟,哪里配得上侯爷的身份?” 李九歌唇角抿起,伸手轻轻掸了掸彩蝶褶皱的衣裙,神秘地冲她笑一笑:“这个你自然不必担心,都是一个府里的丫鬟,理应互相照顾,我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的。” 彩蝶听完眉梢一紧,嫌弃地拍了拍李九歌碰过的地方,冷哼一声,讥嘲道:“你个小杂役能帮我什么?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别瞎添乱就行了。” 孩子哀叹一声,无奈地朝她耸耸肩,摊开手说:“我本想助你一臂之力,望你早日登枝成凤的,可惜你竟然不领情。算了,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你!”彩蝶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气愤与焦急,指着孩子说:“我可没说过不想让你帮忙,只是警告你做事要有分寸,别把我给卖出去了。” “这我当然懂,不过将来你当上了夫人,可别忘了我这个恩人。毕竟府里人多权重,还得请您多通融担待些。” 彩蝶突然转变了神色,眼角眉梢间都染上了愉悦的笑意,暗自雀跃道:“这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行动 孩子一惊,顿然向发声处望去。 那人席檐而坐,单手慵懒地搭在支起的膝盖上,另一边,修长而优美的手指提着一壶酒仰头而饮,姿态潇洒自若,娴雅舒适。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灿烂的阳光细腻地流淌于他靛蓝色的华锦衣裳,乌发用一根银色丝带随意地绑扎着,衬托出墨发下珍珠白色脖颈的靓丽光景。 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一起轻盈地飘逸飞舞。少年逆着光线,肌肤上隐隐有阴影和光泽流动,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的气息,如余孤瘦雪霜之姿。一如既往的凛冽桀骜,涉世已久的高贵不凡。 容离放下酒壶,嘴角牵弯起圆润的弧度,淡淡道:“我可都看了你一个时辰了,你却丝毫没有察觉。” 李九歌眉头轻蹙,将扫帚拢了拢,问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容离依旧坐在房檐上,衣襟袖口微微飘拂,衬着那悬在半空中的身影闪动着千万种琉璃的光芒,恍如神明降世。 他拿起酒壶,对着李九歌指了指,逍遥洒脱地仰笑道:“与其继续扫这落不完的树叶,不如坐下来一起喝壶桂花酒。我这酒里的桂花采自龙鼎山下日夜用晨露浇灌的千年桂花树上,配以优质的米酒酿造九九八十一天,味醇甘甜,浓烈清香,玉液琼浆不能过也。” 孩子转过头看着地面,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慢慢挥动起扫帚:“不用了,要是扫不完,我会没饭吃。” 少年盯着她,眉峰轻挑,眼里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说:“那你刚才是要准备去哪?” “茅房。”李九歌抬起粉嫩的小脸,冷落疏远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迎上他墨画般淡逸的眉眼,荡漾若秋波的双瞳犹如无尘的甘汁朝露。只是在那一渠安宁平和的止水下,悄然埋藏着不可捉摸的风浪。 “你要是想去茅房,应该往那边走。”容离指了指左手一旁的位置,微扬起下巴示意她方向。虽说他嘴角的弯度已经褪去,但李九歌仍然觉得,这人的眼中唇边还是透着忍不住流露出的笑意。 她明白这笑容里的含义。 李九歌点头答谢:“多谢这位公子善心提醒。”她在他的注视下不急不躁地朝着所指的方位缓缓走去,年纪幼小,步子却迈得四平八稳。 走了不到十步,又忽然眸光亮闪一瞬,猛地停下脚步,有些疑虑地望向屋檐上的人,轻眯起眼睛,说:“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那人看也没看她,一边喝着酒一边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嗯很熟悉。” “为何?” “我总是来他家偷酒喝。” “” 李九歌审视着他,淡然微笑道:“你说的话我能信几分?” 容离也放下酒壶转脸看向她,意趣悠长地笑着问道:“那你说的话,我又能信几分?” “七分不为多。” 容离一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眼前的孩子,继而摇头笑一笑,仰头饮干壶中酒水,有些怅然道:“你还真是像她。” 李九歌又按照远路折回,索性扔下了手里的工具,双手环抱住臂膀,挑眉质问他:“你准备待到什么时候?” “申时不为多。” 申时?孩子沉默地凝望天空的颜色,青碧如水一望见底的明亮,像是随手打翻了一瓶深蓝的油墨,迅速地弥漫在薄软素白的宣纸上,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蓝灰色调。 午时万丈眩眼的烈日光焰渐渐收敛了放射的强度,当烁烁的芒曜再次抵达人体细嫩皮肤的时候,已然降低了先前烧灼炙热的温度。 时候不早了,她不能再跟他留在这里耗费时间,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她去做。 孩子轻轻地看他一眼,眉目中渗着这个年龄不该拥有的平淡和萧凉,语气不愠不火:“随你。” 容离眼眉微转,慢慢悠悠地封上酒壶的瓶口,不避让地盯着她小巧却严肃的脸,笑问道:“你好像有急事要去做?” “彩蝶姑娘说了,让我清扫完树叶就去库房帮张管家整理账本,顺便去领我今天的午饭。如今我寄住在薛府,做事自然要听从安排,哪敢有半点怠慢,若是去晚了,这罪过我可担待不起。” 容离见她这般机灵聪慧,应对自如,不禁皱了皱眉,由衷地感叹道:“你还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李九歌没再搭话,她弯下身将掉落的肥大裤脚重新层层卷起,嫩白的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比划端详一番,遵照着上面描画的线路走进内厅。 房檐上只剩他一人自在秀逸的身影,容离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忽地一甩宽大如流风的衣衫袖摆,飞燕穿云般从那屋顶上一跃而下,轮廓散缈飘忽,超俗非凡的体态轻若鸟羽,然后平稳淡定地落地。 他怅望四周,浓密深邃剑眉星眸中闪动出隐秘的思索,旋即凄苦一笑,颇有无奈的哀叹气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座院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呐 孩子看着图画,边走边仔细观望着府邸的布局,喃喃自语:“直走是正殿,左拐是后院,南面是厨房,最里面的那间屋子是侯爷的寝室,右侧是藏书阁,左侧是库房” 库房 李九歌停下步伐,四下谨慎小心地视察一遍,习惯性地微眯起黑白鲜明的双眼,看了看左手边门窗紧闭的库房,默默地收回图纸,荡溢出一抹冷笑。 随后,毅然决然地向右走去。 她的目标是藏书阁。 通往藏书阁的过道是一座四面透风的凉亭,绿树掩映,流水潺潺。深沉的枣红色亭柱威严坚韧地屹立于两侧,前方铺砌着漫长的条石台阶,道路尽头设有一张古典而美观的紫檀木桌,正中央点着一坛精小的香薰,缭绕的烟雾在清风的吹摇下塑造出如梦如幻的灰色图纹。 李九歌沿着凉亭的通道前往书阁。当她路过身旁苍郁葱葱的花树时,溘然站住了脚。 清晰洪亮的说话声音随着那幽幽的檀香,一股风似的传进孩子灵敏的耳鼓。她立马贴紧墙壁,不动声色地退回到墙后,只留下一只打探风声的耳朵时刻审查着远方的动静。 来人正是薛景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