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笑我无归处》 正文 第一章 心上人，手中棋 金猊香炉上，袅袅青烟骤然被风吹乱。 姜无野闯进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怒不可遏地吼：“我让你为我做耳目！谁让你爬到他床上去的！” 她被他狠狠摁在墙上，挣扎，窒息，憋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可看着他眼中的愤怒，心头却升起些许愉悦。 她张口艰难地说：“洛宁替婵姬为殿下解忧” 他猛地放开她，她重重地摔了下去，听见他说，“婵姬断然不会做这样无耻的事情！” 她垂着头，在暗处勾起一抹苦笑。抬个头的功夫就换上了满脸赤诚，看着他笑道：“婵姬是冰清玉洁的医仙，而我梁洛宁是罪臣之女，卑贱如尘，这才能为殿下做婵姬做不到的事情。” 他恨她这副假笑，恨得薄唇紧抿，恨得攥紧拳头，连骨节都隐隐作响，“梁洛宁，你是我的人！” 梁洛宁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却隐忍不发。 她是他的人？确定当她是他的人而不是他的狗？ 梁洛宁扶着墙站起来，扯动嘴角，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浅笑。 “洛宁自然是殿下的人，只是后日就要行动，洛宁该走了。” 他的拳狠狠打在她脸旁的墙壁上，也打碎了她的云淡风轻，那股风带起她的碎发微微飞扬。 姜无野那双向来淡漠无情的眼中，竟隐隐有泪。在漆黑的睫羽下，似沉寂已久的深潭忽有柔波微澜，她忍不住失神，沉沦其中。 可紧接着就被他一句话拉回现实。 “如果你再敢擅作主张我会直接杀了你！” 梁洛宁的心沉沉一滞，看着那吻过她额头的唇，说着要杀她的话。 一时间她仿佛被抽走了全部力气，来自他的寒意侵袭着她，无孔不入。 泪在眼底灼烧，她却仍然勾唇轻笑。 只是，不住的久久凝视起眼前人——曾经的心上人。 她年少时，和全齐国少女一样做过的春闺一梦 梦醒时分，他姜无野已然是以天下为棋局的执棋人。 她却成了他手中棋。 她是不是哭了？为什么，眼睛里越来越模糊了呢？她暗骂自己没出息，不是决定了不再在意他了么？ 不对，她开始看不清姜无野的脸了。 他的脸总是让她联想到岩石，神情总是刚毅而冰冷的。她伸手去摸，触到他温暖侧脸的那一刻，指尖竟传来一种奇异的快感。 “你怎么了？”他冷冷的问，一甩头撇开脸，让她的手落了空。 她全身燥热的难受，脸又烧又涨，看着面前的姜无野，心底升起渴望。 “喂！梁洛宁！”他的语气中竟有些许担忧。 他抓过她的手腕把脉，沉默片刻，眉头越来越紧。 “你怎么会中春风散？” 梁洛宁浑身一震，她才回太子府不过半个时辰，就中了春风散？那毒无药可解，除非 她用力甩开姜无野，踉跄着向屋外跑去。 梁洛宁一路上摔倒又挣扎着爬起来，终于跑到了湖边，谁知姜无野一直跟在后面。 “冷水不能救你的命”他顿了顿，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起：“你求我，我救你。” 求他？他竟然如此平静的说出这般没羞没臊的话！ 梁洛宁终于不再强颜欢笑，回头对他冷冷一瞪，双眼泛红。愤愤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我还不如去死！”说完便纵身跳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踩进尘埃里 冰冷的湖水瞬间漫过了她的头顶，带着刺骨的恶寒席卷全身，又痛又麻。 正在她渐渐窒息时，似乎有人在拉扯她，她一心求死，挣扎着，一头撞到了湖中的碎石上 眼前，是一片黑暗。 好像是梦魇，梦里有人闯入她的禁地，一次次占有她，可是她却怎么都醒不过来，挣扎到最后，她输给了这场梦。 梦里她疼得像要被撕裂，之后便只觉得自己睡得很沉，沉到似乎永远不会醒过来，沉到每一缕头发都仿佛在榻上生根，难舍难分。 微弱的光透过了眼睑，似乎还是在梦境，她看见一场大火。巨兽般，势要吞没一切，突然，滚烫的火焰向她扑过来。 她尖叫着惊醒，脸上脖子上全是滚烫的茶水，疼的她一阵阵发麻。 晨光照见捏着茶杯的婵姬，掩唇娇声道：“本来想给姐姐喂口茶喝，结果没拿稳。” 说着，婵姬弯腰用丝帕给梁洛宁擦，下手却十分用力，疼的梁洛宁一个激灵推开了她。 “滚！你自己用下流东西邀宠却害了我！” 婵姬精通用药，又是姜无野最不设防的人，梁洛宁断定是婵姬在用春风散。 但梁洛宁有些不明白，姜无野还不够宠她么？她犯得着用这样的手段？ 婵姬楚楚可怜地眨着一双水眸，“婵儿不知道啊，婵儿可是特意来照顾姐姐的。” 梁洛宁这才觉得身子酸痛，赶紧掀被子一看，自己一丝不挂，而床单上那一滴血无比刺眼。 翁的一声，她脑中一片空白。 耳中是狂乱的心跳声，她的手攥紧了被子，开口，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昨夜是谁” 婵姬移开目光，小声道：“婵儿婵儿也不知道呢。” “不知道！”梁洛宁失声喊了出来，这已经不是婵姬第一次这样，上一次婵姬一个‘不知道’，就撒掉了她爹的骨灰。 梁洛宁起来一把抓住婵姬的头发把她压在榻上，歇斯底里的对着她的脸叫：“什么叫不知道！” 婵姬挣扎着喊道，“昨夜殿下一直和我在一起！派了谁来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值夜侍卫！也许是马夫！也许是路边的老乞丐！” 梁洛宁愣着松了手。婵姬狠狠剜了她一眼跑掉了。 也许是侍卫也许是马夫也许是乞丐 为了让她活着继续替他做事，他不惜把她践踏到泥里！ 她发疯似的撕扯周围的一切，恨在她心口熊熊的烧，落下的仿佛已不是泪而是血。 她多想不管不顾，咒骂他不得好死，冲出去和他同归于尽！ 可她是梁家最后的希望，她必须活下去。 梁洛宁渐渐停下来，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能感觉自己的肺在艰难的咀嚼这凄冷的空气。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抓起散落的衣物，一件一件的给自己穿上，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生生咽下的痛，噬骨剜心。 姜无野愠怒的声音传来。 “婵儿好心照顾你！你为何打她？”他走进来，婵姬则紧紧搂着他的胳膊。 梁洛宁低头默默系好腰封，缓缓抬眼，看见婵姬绝美的脸上赫然斜着几道红痕。 这女人不仅对别人心狠手辣，竟连她自己也不放过。 梁洛宁已心如死灰，无心争辩，跪地，弯腰，磕头，一气呵成。 “洛宁错了，请婵美人打回来罢。” 婵姬却摆手摇头连忙说道：“是婵儿不小心摔倒了，不管姐姐的事！” 可姜无野并没有更加愤怒，而是紧紧盯着梁洛宁身后那张床上的血迹，再看向梁洛宁时，眼神中竟有愧疚，“你” 梁洛宁凄然一笑，即使他父亲灭她满门，他亲手把她送到姜青翰身边，她也从来没有背叛过他。 出乎他的意料了吧？她是清白之身啊 曾是。 眼底一阵酸楚，她闭上眼，不叫泪流下来，紧接着就听见婵姬冲了上来。 婵姬一把抱住姜无野的腿，打断他的话，“殿下婵儿不该撒谎！的确是因为婵儿看见姐姐往榻上刺血，姐姐才轻轻打了婵儿一下。” “姐姐装作处子，也是为了不让殿下生气殿下就别怪姐姐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我还不知道你 梁洛宁惊得屏住了呼吸，这女人怎么会无耻到这个地步，再看姜无野，想象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到来。 只见他扶起婵姬，温声抚慰，那是梁洛宁多年不曾见过的温柔。 “梁洛宁”他转而看向她，念着她的名字。 梁洛宁心头一紧，看着他脸上勾起一缕不屑的冷笑，道：“你何必如此？我还不知道你？” 她心跳猛地一停，而后报复似的狂跳起来，脸颊发烫着，她努力克制自己流泪的欲望，声音却已哽咽的不成调子。 “姜无野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贱？”自幼相识，十多年了，她才明白自己在他心里是如此不堪。 姜无野第一次看到梁落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不知为何，他心里极为不悦。 他忍不住走近她，捏着她下巴，迫使她慌张无措。 结果让他很满意，她眼中依然会慌张，而他歪头轻笑的样子也仍有当年市井少年的影子，只是一张口，仍是冷箭。 “我在香炉里发现了春风散，你说，我应该怎么看你？” 梁落宁心头一阵酸疼，香炉，竟是香炉。果然是婵姬，她最擅长制药弄香，可姜无野怎么会怀疑，怀疑他的救命恩人。 姜无野见梁落宁垂眸迟迟不语，以为她已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话可说，便从袖中拿出药瓶，响亮的放在了桌上，语气如同宣判。 “梁落宁，我知道你想活，但你实在不需要用这样的手段，我已经对你毫无兴趣。明日你做好你该做的，我自然不会让你死。” 她看都不看那瓶续命药，而是抬眼正正的对上了姜无野的眼睛，如果双眼有言语，她已将怨怼和愤恨诉尽。 她就这样执拗的看着他，他似乎不愿在她目光里多停留一刻，转身便要走。 他就这么嫌弃她！连她目光都是脏的么？“姜无野！”她叫住他，瞬间热泪盈眶，但这些他自然看不见。 三年过去了，梁落宁还是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齐王从中作梗？因为婵姬介入？还是因为他们自己？ 她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举起桌上的续命药做酒，潇洒一笑，道：“大事将了，洛宁此去不知生死，愿君” 愿君阴谋不成，阳谋落空！ 愿君此生得而不爱！ 爱而不可得！ 她哽咽地开口，说的却是：“愿君，百岁无忧。” 姜无野整个人微微一震。那年他们在庙中订下婚约，他愿此生与她长相守，她愿世世伴他左右，而现在她恨他入骨，开口却仍是虚伪的漂亮话。 人心这东西，果然是会变的，她若是不那么虚伪，他兴许会对她少一点厌恶。 “借你吉言。”他拂袖而去。 他快步离开了，房中只剩梁洛宁和婵姬。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静静相对，不同的是，一张脸是神采飞扬的得意，一张脸是失魂落魄的绝望。 婵姬含着笑，目光在梁洛宁脸上肆意流转片刻，声如婉转莺啼，“殿下希望姐姐尽快离开。” 梁落宁看着婵姬离开的背影，心中万分不解，婵姬明明已经是赢家，方才眼中对她那强烈到呼之欲出的恨 是为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你骗我 次日夜，姜青翰长子的百日宴。 席上莺歌燕舞，杯觥交错，上到齐王宠臣崔杼，高固，下到宗亲外戚，无不坐席。 “公子无野能来，真是让臣欣慰，君上最想看到的莫不过就是您们二位兄弟和睦了。”崔杼举杯对姜无野笑着说。 梁洛宁刀一般的目光自藏书楼穿过席间欢声笑语，死死盯着姜无野。 梁洛宁以前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这么恨他，如今他对付姜青函的手段，和当初对付梁家如出一辙。 他亦举杯谈笑，一派倜傥悠然，但她知道，姜无野在等，等他安排好的刺客。 姜无野的人百里挑一，如十年磨一剑，剑一出鞘便化身索命无常。 可他等不到了，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中透出淡淡的凉意。 酒过三巡，本该出现的刺客却没有出现。 姜无野不动声色的低头饮酒，刺客这一环出了问题，那便不能以搜查刺客为名，找出姜青翰和晋国往来的书信。 正在姜无野思虑着接下来要如何搜出通敌证据时，一束迅速冲上天际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着火啦着火啦！”只见不远处火焰攀上了一座高楼，莺莺燕燕花容失色，众宾客惊慌失措，欢宴顿时混乱一片。 姜青翰却是镇定自若，优雅的起身安抚道：“诸位不要慌张，不过是藏书楼起火，烧便烧些书信典籍，下人把火扑灭便是。” 一句书信说的格外重，像专门说给姜无野听似的。 “藏书楼上好像有人！” 这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那人所指之处，只见一女子红裙飘摇，墨发飞扬，独立被火海包围的藏书楼之上。 梁落宁抬眼看着火焰鬼爪一般撕裂夜空，灰烬像黑色的雪，自天际，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滔天火光，照亮她的脸，也照亮她目光尽头远远奔来的姜无野。 周遭无人，只有火海，目光这一霎那的相融，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看不懂的情绪。 她自嘲的叹息，从他成为太子之后，她便看不懂他了，权力，真是一剂奇药。 那么现在，他可看得懂她？她的脸被他易容成婵姬已经三年，他还记得她本来的模样么？ 她本想冲姜无野笑一个，却一不小心溢出了泪。 也罢，演不了，就不演了。她挥指拂去那惹人嫌的泪珠子，信步踏上那摇摇欲坠的露台。 姜无野紧紧地盯着，仿佛她的每一步都踩在他心上。 她耳边充斥着烈火撕碎一切的声音，隐约看见他冲她拼命摇头，他的口像在说着不要。 就此别过了，姜无野。衣袂在风中飞扬，她像朵盛开在悬崖上的莲花，忘却生死的灿烂着。 火星子在她周身飞旋，她美的像要羽化成仙，可她实则纵身跳下了火海。 藏书楼轰然坍塌，瞬间被火海淹没。 巨焰更狂妄的攒动起来，吞噬了姜无野眼中的一切 “洛宁！” 姜无野从榻上猛地坐起，一身冷汗，藏书楼火灾之后，他再也没有睡安稳过。 长夜漫漫，黑暗淹没姜无野，侵入他灵魂最软弱的地方肆虐。 闭上眼，便是她站在藏书楼上冲他笑的画面。她那时候该有多怪他，如果不是他要她去青府做事，她现在还活着啊。 那么高的藏书楼，摔下来得多疼啊，她怎么还能对他笑得出来 他几乎要被这痛苦压得窒息，他深呼吸着，不愿再回想，可是，她心如死灰的模样浮现在眼前，“姜无野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贱？”连句整话都说不出口，她那时一定肝肠寸断了吧。可是他却置若罔闻。 回想起她生前，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 “大事将了，洛宁此去不知生死，愿君百岁无忧。” 那时候，他连头都没有回。 为什么没有再看她一眼呢，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呢。姜无野一遍一遍在心里质问自己，快要崩溃。 洛宁愿世世伴君左右 她豆蔻年华，笑语嫣然，清脆的嗓音犹在耳边回响。 他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良久，传出嘶哑的声音。 “梁落宁，你骗我” 一场火灾烧掉的是青府的藏书楼，可太子府却一直笼罩着极为压抑的气氛。 没人见过这样的姜无野，像是失了魂，日夜醉酒，同时又散发着一种随时都会杀人的气息，下人避之不及，每天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于是婵姬假装毫不疲倦，整宿整宿的为姜无野跳舞。 因为姜无野只有在看她起舞时，戾气才会收敛，目光中还有些许温柔。 可也就是那些许温柔，让婵姬感觉到他好像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 那一刻她忽然很迷茫，到底是梁洛宁做了她的替身，还是她 替了梁洛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美人如刀 一个月后。 花树灼灼，群芳妖娆斗艳，却不及御花园里，浮碧池旁，轻摇团扇的美人。 “崔杼崔大人甚得君上欢心，殿下需与他多多亲近来往，若有崔大人与百官联名弹劾太子，易储指日可待。” 姜青翰道，“娘娘心思缜密，青函钦佩。”玉冠下一张清俊面孔，因心痛皱起了双眉。 梁洛宁回头轻笑，牵动了绚烂的贵妃华服，温声道：“殿下说笑了，婵儿乃一手殿下扶持，怎能不为殿下做事？” 姜青翰眸色一沉，的确是他安排她假死入宫躲避姜无野，可她一进宫便设法摆脱了他的人，如今竟被父王册封为贵妃。 “我不是姜无野，我不要你为我做事。”他走近梁洛宁一些，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我只要你安稳。” 他费尽心思来见她，只为说这个？ 梁洛宁望着姜青翰眼中的坚定微微一怔，而后把视线投向水中，隐去眼中的失落。 水中倒影着一张绝色的脸，而这个男人的深情和姜无野一样，给的不是她，而是和这张脸一模一样的婵姬。 “婵儿要的却不是安稳”梁洛宁故作轻松地抬起脸，看着落在飞檐上的鸟儿，笑道：“是荣华。” 姜青翰眉心紧蹙，他不明白，若她要的荣华富贵，为何在青府时不愿嫁他为妻？ 若她要的是荣华富贵，引起父王注意后，又为何装病避宠？ “婵儿，后宫不该是你的归宿。”姜青翰的眼睛微微泛红，眼中又隐约闪烁着些许希冀，“给我一个机会，可以么？” 梁洛宁看着姜青函这样，心软起来。 他与他哥哥姜无野不一样，姜无野是时时刻刻都在燃烧的火，那火伤人伤己，而他，却是温柔澄澈的水，只想抚平别人的伤痕。 “唔”梁洛宁忽而捂住胸口，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鸠毒发作，已是这个月的第二次。 “你怎么了？”姜青翰正欲上前，梁洛宁却站直了身子，用团扇掩面，只露出一双笑眼。 “没什么，只是婵儿现在的身份已不同往日，还请公子见谅。”梁洛宁决绝地转身就走。 团扇上的血绽放开来，像酸楚在心头蔓延。 她何尝不想远离王侯，享现世安稳？可她又何尝不知鸠毒再次发作，便会要了她的命。 她感觉得到身后那道炽热的目光，但她强迫自己绝不心软回头。因为齐王，姜无野，婵姬这些人对她和她的亲人也从没心慈手软。 姜青翰，对不起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而有的人的路 本就是一条死路。 恨，如无处不在的冷意，随风，潜入夜。 月上飞檐，未央宫里点满了灯，亮如白昼，宫里丝竹之声绕梁不绝，恍若仙境。 通天接地的朱红纬纱间，梁洛宁着一身青舞衣，宛如一缕青烟，袅袅地，袅袅地走向齐王，却又带着一种坚强不屈的韧劲，一种视死如归的气节。 乐起，挥袖，腰肢款摆，青绸绕指生花，她舞的仍是当年为姜无野做的《萦尘》。 那时她在他面前轻盈雀跃，他称赞她几乎可以与尘相乱，可惜往日对他的满腔热血，现在想来却只觉天真可笑。那一幕幕嬉笑图景，像一根根锋利的刺，直插人心头。 旋转间，她眉眼中杀气浮荡，舞毕，面对齐王，又换上妩媚的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回光返照 齐王满意地笑弯了眼睛，向她摆手：“来。” 梁洛宁近前，腰肢一摆，软倒在齐王怀中，美目含情。 “本王若是日日看爱妃起舞，想必能成这天下最好的鉴赏者。” 梁洛宁听了厌恶之意呼之欲出，晋军压境，这昏君竟然还想着夜夜笙歌。 齐王的大手在她脸上抚过，眼神愈发迷离，声音也愈发软腻：“见过倾城颜色，其他再入不了眼。” 梁洛宁强忍着恶心，甜甜地笑着，唇红齿白。“依妾看，大王不但精通鉴赏乐舞，更是最好的猎手。” “哦？以天下为猎场？”齐王的手还在她脸上肆意。 梁洛宁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手在他脑后慢慢捏出袖中的细针，笑容逐渐变冷。 “不是狡兔死，良狗烹” 寒光一闪，她猛地将针刺向齐王，锋利的尖刃瞬间插入他颈后。 齐王顿时被定住一般，只有双眼怔怔的瞪着她，而她则忽然温柔的像一个母亲，手托着他的头，轻轻地将他放倒。 她伸手将床帏放下，温暖旖丽的狭小空间里，她又拿出两枚锋利的银针，分别深深地扎进他的太阳穴，口中念念有词：“是飞鸟尽，良弓藏” 齐王整个人瞬间剧烈的抽搐起来，口吐白沫，而梁洛宁口中温柔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因为那是她恨到极致的控诉。 “是敌国破！谋臣亡！”最后一根银针攥着他的人中穴，他目眦尽裂，面目狰狞，嘴唇颤抖着，断断续续的说出：“杀了你！” 梁洛宁看着齐王到了垂死时候仍不忘杀戮，攥紧银针的手隐隐发抖，她也真想杀了他啊！ 梁家为他打下了半壁江山，却遭诬陷，背了个谋逆的罪名。 被挫骨扬灰的父亲，被流放的大哥和血亲，被充当官妓受辱而死的姐妹她是带着这一笔笔血债爬上的龙床。 “呵。”她冷笑出声，依次取下他穴位上的毒针。 这样程度的鸠毒不足以立刻致命，只会让他痴傻，而针上的毒就来源于她的血，这算不算是姜无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来人！”梁洛宁看着渐渐平静下来，双目无神的齐王，俯下身子，悄声在他耳边轻喃，如同蛊惑，“本王要拟旨” 齐王深沉的声音重复着她的话，“本王要拟旨” 侍官跪在帷帘外，执笔写下齐王重复她说的每一句话，每说一句，她心头那血腥的快感就多一分。 她让齐王把流放在外的梁家旧族全部释放，沉默片刻，妩媚轻缓的声音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废太子。” 齐王呆滞的目光里毫无波澜，张口复述：“废太子。” 姜无野，你将我大哥流放边疆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梁洛宁长舒一口气，如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轻轻一笑，一口血终于又涌上来，猛地喷在金丝床帏上。 瑰丽灿烂的纹绣染了黑血，瞬间如花枝枯萎。 剧痛中，梁洛宁的意识渐渐混沌起来，鸠毒在她体内犹如生根发芽的活物，痛楚不断蔓延，她额上都浮出一层薄汗。 想到她身中剧毒也是姜无野的属意，她不禁幽幽感叹，姜无野啊姜无野，你究竟有多恨我？ 结束了么？梁洛宁疼得死去活来，眯着模糊的双眼。 强烈的不甘在她胸中激荡，成为旺盛的求生欲，使她弥留。她感受到许久不曾有的精神，血液里流淌仿佛不是毒，而是力量。 她明白，这就是回光返照。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最后的时刻，怎么能和这个齐王这禽兽待在一起？ 屏退了下人，她独自走出了未央宫。 夜色浓重如墨。 几点寒星，一轮凉月，她一席单薄的青绸舞衣在夜风中飘摇。 爹，娘，大哥，二妹洛宁为你们报仇了。 她仰面深深的呼吸着，犹如抽泣，手捂在胸口，眼中茫然，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呢？ 身后，传来了熟稔的声音，话中竟隐忍着微微的颤抖。 “我知道你向来惜命，可我真是没想到”姜无野眼中的疼痛更深，一字一句狠狠地说：“为了背叛我，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梁洛宁一愣，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绝不放过 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竟又相见，究竟是上天垂怜，还是命运不肯放过？ 梁洛宁回眸静静地看着姜无野，努力支撑起自己最后的尊严。 她微扬下巴，勾起一抹轻笑，带着有几分狂妄意味的语气说道：“殿下如今该称本宫为，母妃。” 姜无野眼中复杂的情绪顷刻间被恨压了下去，厉声道：“那你也得有命当！”话音未落，姜无野手中的剑已凌空挥来。 鸠毒的解药不每月服用必死，他还嫌她命长？梁洛宁怒抽发上长簪，一跃而起。 两道寒光交错，电光火石间，他的剑没有伤她，而她的长簪刺入了他的肩。 为何他没有动手？ 她痴痴的望着姜无野，她看见他的血顺着发簪，蜿蜒流淌到她手上，她看见姜无野眉心紧锁，眸光颤抖，看见他眼底攒动着恨的火 他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对他动手。 “殿下还是舍不得，下不了手。”她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浅笑，一时间竟忘了鸠毒带来的五脏六腑的剧痛。 姜无野把剑架在梁洛宁脖子上，冷冷月光在修长的剑身上流转，她做了出好戏，“死”在他面前，可曾想过他是何感受？ 而他的暗卫查到父王新得的美人是她时，他还不信，他怎么能相信，她为报复他，能爬上他父王的床！ 可她竟真的就是这样的人。在他痛不欲生的时候她已然悄悄进了宫！在他发了疯似的寻她时她在他父王榻上婉转承欢！ 他姜无野爱过的，竟然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姜无野手中的剑在梁洛宁脖子上划出了血痕，一双眼中无尽凛冽。 他恨，恨她死到临头说话还像唱歌似的轻快，恨她这一脸云淡风轻，“我是下不了手，因为你太像婵儿！” 梁洛宁脸上的笑凝住了，往日种种又涌上心头，眼中发了狠。 她猛地拔出了插在他肩上的长簪，带出一串血珠，反手将簪尖对着他的脖子，红着眼，一句一句愤愤的说。 “当初易容可不就是殿下下的手！千刀万剐洛宁都受了！还怕这一剑么？”她手中的长簪也在他脖子上狠狠的划出了血痕。 二人对峙，互不退让。 她的嘴唇渐渐失了血色，黑血从唇角溢出来，剧痛使她的眉间微微抽搐，她嘲弄的看着姜无野。 “殿下赐的鸠毒已经折磨了洛宁一年有余，每每发作五脏六腑都像被千万只毒蚁啃食” 姜无野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扯住他的衣领，歇斯底里，“见洛宁痛不欲生，想必是能解殿下些许心头之恨，殿下怎么不笑一笑呢？” 他眉头紧锁，看着她唇边的黑血，渐渐惨白的脸色，急忙拿出续命药。“在我眼里，梁洛宁五年前悔婚时就已经死了。” “至于你，只是一枚棋子，你的命是我的，我现在还不允许你死！”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焦急而慌张逼她喝下续命药。 “我若不悔婚死的就是你！”她摇头挣扎。 当年她眼睁睁看着他为见她在门外苦等三天，她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 “你不必骗我！我早就不在意。”他粗暴的给她灌着解药，而她死也不喝，解药淋在衣领上，她猛地挣脱开来。 目光下移，她这才看到因为自己的挣扎，他的伤口流了很多血，她眼睛一热，死死盯着他。 “姜无野，你还是爱我，所以你才焦急，你才一定要我活。” 姜无野冷冷一笑，声音如同鬼魅，“你如果恨一个人，会轻易放过她么？” 说完，他仰头把解药一饮而尽，接着便用嘴堵住她的唇，伸手死死摁住她的后脑。 他的吻霸道而疯狂，药的苦涩，血的腥甜，缠绕舌尖汹涌如浪，他手中的剑跌坠在地上，她也紧紧抓住了他，把他染了血的衣袍扯出了好几道皱来。两人如溺于深海，除去彼此，再无其他。 夜风兀自吹进未央宫，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一夜无眠，拂晓，梁洛宁独自倚在贵妃榻上，迎着窗棂透进来的晨光，从镜中打量着自己。 我是下不了手，因为你太像她！ 姜无野说这话的模样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 从前，她是那么恨姜无野给了她这张脸，虽然倾国倾城，但始终是那个叫婵姬的女人的脸，可如今，她倒是不那么恨了。 倾国倾城的美貌，又何尝不是取人性命的毒药？ 她放下手中的镜，眸色又冷了几分，现在该是太监去他府上宣旨，让他知道自己被废的时候了。 他可会后悔让她多活这一个月？待他看见自己拿痴傻的父王，又会作何感想？ 不由得，她心底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感。 借着傻掉的昏君，她命令各部，重新审理当年梁家的案子，有陷害梁家的嫌犯无论身份高低，统统押入天牢候审。 可没过几天，边境战报传来。姜无野手下的将领不战而退，晋军接连攻陷了五座城池，逼齐王交出太子为质。 交出太子而现在的太子正是姜青函。 梁洛宁站在大齐版图前久久不能言语，稀里哗啦地把书桌上的竹简打落了一地。 父辈为这江山戎马一生，姜无野却为争夺王位轻易拱手相送。好一个以退为进！既能铲除眼下最大的祸患，又能保存实力，不费一兵一卒。 如今姜青函被姜无野逼上了绝路，接下来的齐国，将有意思的多，她一刻也不会无聊。 虽坐在深宫，她已经能嗅到腥风血雨来临前的气味。 似乎有衣料婆娑的声音。 梁洛宁猛然抬头，看见是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书房的姜无野。 他眼中有复杂的目光，猜不到他已知道了多少。 梁洛宁轻笑，“殿下看见本宫不行礼，该当何罪？” 姜无野脸上阴云密布，一步步逼近梁洛宁。 梁洛宁努力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神情，身体却不自主的往后退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扑朔迷离 “后宫干政这条罪名，够你死几次？” 他查遍后宫记录卷宗，让他惊讶的是没有父王临幸贵妃的记录，但却有不少次贵妃出入书房的记录。 姜无野质问让梁洛宁浑身一震，不经意间后背猛地贴到了墙。 她扯出一缕微笑，“本宫不知殿下在说什么。”说着便拧身要逃，可他已经逼到眼前，手一撑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把我父王怎么了？”他压低身子逼问，姜无野虽然不在齐王身边长大，但那终究是他的父亲。 看着自己原本身体硬朗的父亲忽然痴傻的躺在床上，双目发直，如同废人，他恨得简直想把那凶手抽筋扒皮！ 可那凶手却是梁落宁。 此刻姜无野的目光像刀一般，她又无处可逃，一时竟觉得无法呼吸。她暗暗攥紧自己的拳，指甲嵌入皮肤的痛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一双笑眼里，委屈和愤怒混杂在一起，她一字一句道：“他加注于梁家的痛苦，我全都要还给他！” 他闻言怒道：“梁家所得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啪！”她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光。 他一愣，看着眼前目光冰冷的梁洛宁，仿佛又看见了五年前冷眼悔婚的她，好一会儿他才渐渐感觉到脸颊上灼热的痛。 他悲急反笑，点着头，向后退去。“很好，你，很好来人！” 盛怒之下，姜无野把她关进了天牢。 一袭金丝彩锦拖尾宫服绚丽华美，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昏暗的烛光照见屋角微微颤动的蛛网，她听见狱卒锁上了牢门。 此刻她只觉得嘲讽，兜兜转转，她又落在了他手中，长叹一声，梁落宁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天牢中的日子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没有人来折磨拷打她，甚至没有人和她说一句话。 在这方方正正的狭小牢笼里，让人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一切都停滞了，不知道这天下如今是如何动荡，不知姜无野和姜青函谁输谁赢，谁生谁死。 一切都与她无关。 梁落宁忽然觉得这样的宁静，竟也是一种幸福。直到对面的牢房关进了一个疯子。 “别杀我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狱卒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疯子乱发下的脸。“呦，这可是崔杼大人手底下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君上为何重查那么多年前的案子？” 旁边的狱卒拉拉他：“走吧走吧，大王的心思你怎么可能猜得到？” 狱卒走后，梁洛宁定睛看了看那人，他被弄乱的头发里，竟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她还是一眼就能把他认出来。那是大哥的随从，朗星！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他怎么还活着！梁落宁心中满是疑问。 三年前梁家被诬陷时，全家上上下下无一例外获罪，怎么朗星却能幸免？还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 再看朗星，一直缩在角落，口中只喃喃重复着一句别杀我。“朗星。朗星？”她试探性的轻轻唤他的名字。 “啊”朗星听到有人叫自己原来的名字，吓得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对着空气磕头，“少爷别杀我，少爷少爷别杀我！” 他口中的少爷正是她大哥，她赶忙凑近了牢门。“少爷还活着么？他为什么要杀你？” 只见朗星摇摇头，空洞一双眼里流出了泪，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大哥怎么可能还活着呢，梁落宁心头才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失落的低下头，接着便听到朗星自言自语。 “小的不愿做老爷小姐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 梁洛宁心中笼罩起不安，莫非三年前的事情，和大哥有关？ 她紧盯着朗星再次问到，“少爷要你做什么？” 朗星痛苦着不停的磕头，“小的不知道，小的不知道少爷别杀我别杀我”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他却像是不知道疼似的。 梁洛宁想起早年姜无野刚刚找到了亲生父亲，成为了齐王的大公子。她满心欢喜的以为梁家会因此接纳他，可没想到等着她的却是一把弯曲而锋利的匕首。 大哥含着泪摸着她的头发，告诉她，大王实际极为厌恶姜无野和他母亲，他恨不得他们一起死在姜无野出生的荒野里。 若是姜无野再迎娶了她，有了梁家，便是如虎添翼，这把匕首将奉大王密令，插进姜无野的心头。 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嫁给姜无野，他还是当上了太子了，她没有嫁给姜无野，梁家还是被覆灭了。 她久久凝视着朗星，要想解开谜底，希望只能寄托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了。 沓沓沓。牢房中传来脚步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勾引男人的本事 姜无野的暗卫走来，分立两边恭敬的打开牢门。 “太子殿下可是输给了无野公子？”梁落宁的目光落在暗卫的脸上。 暗卫不作答，低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天牢外头的阳光很好，金灿灿暖烘烘的，她眯着眼抬头看，通过重重飞檐看天空，像是被撕成了块的蔚蓝绸缎，天不像天，齐国也已经不是昔日的齐国。 “娘娘请。”暗卫站在马车旁。 她收回目光，抬腿上车，门帘落下，她的眸色也沉了沉，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未央宫一切如旧，只是回首看去，宫中全都换上了姜无野的人，侍女为她沐浴更衣，点唇画眉，好像她还是贵妃，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而她却若有所思。 看来齐王神智不清，太子入晋为质，姜无野已掌握一切光明正大的住了进来。 长发未挽，便有人走了进来，周围侍女见了那人全都行礼退下。 她还没回头便已知道是谁了。可隔得很远，就已经闻到了他一身酒气。 她不由冷冷一笑，果然是大功告成，都喝上庆功酒了么？ 而姜无野身上丝毫没有喜悦之感，整个人散发着逼人的戾气，一步一步踱到她面前，咬牙切齿的迸出几个字，“别来无恙。” 梁落宁抬头看姜无野阴沉的脸。 如今他为刀俎，她为鱼肉，还能作何挣扎？只是他写满愤恨的目光里，为何还掺杂着甚多痛苦？令她不忍对视。 梁洛宁索性闭上眼，释然道：“殿下说笑了，本宫有恙无恙，眼下还不全凭殿下一句话么。” 姜无野看着梁洛宁这张波澜不惊的脸更加愤怒。“可惜你本事不小。” 他暗暗攥紧了拳头，姜青函竟有父王的调兵虎符，如今带两万人马在南城与他对峙，可他要的不是临淄城，不是王宫印绶，而是一个女人！ 她闭着眼，自然看不见此时此刻姜无野眼中对姜青函的嫉恨，幽幽道：“洛宁能有什么本事？” 姜无野一把捏住她近日来更加瘦削的下巴，目光细细的差量着她这张脸。 他实在是很好奇，这女人到底对姜青函使了什么迷药，竟让那家伙不惜放弃一切！ 他怒火中烧，却隐忍不发，压低身子在她耳边怒道：“勾引男人的本事。” 她猛地睁开眼。 勾引男人？若是非要说她勾引过姜青函，不也是姜无野让她这么做的？ 而她也察觉到姜无野的异样，努力平息着内心的不安，眯眼笑着，用极为轻快的语气问：“殿下可是把太子杀掉了？” 她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担心，在姜无野看来是对姜青函赤裸裸的爱意，姜无野想到这里，手在她脸上不自觉的用力，直到她因疼痛皱了眉。 “你在他那里，也是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么？”他的笑意有些冷，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扑在她耳畔。 明明是恨他的，为什么心在狂跳。她屏住呼吸，垂眸不看他的脸。“本宫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 话音刚落，她已被他杠在肩上，血一股脑的涌上头顶，她两颊瞬间烧的火红，“姜无野！本宫已是大王的贵妃！” 话未说完她就被他扔在了床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四角红木镂花床花枝绚烂，眩晕中他已欺身压上来。 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她浑身充满了戒备，紧接着便想逃，她挣扎的动作让他更加愤怒，猛地撕开了她的宫装。 “不要！放开我不”她用力的锤打着他，却被他一手将两个手腕死死扣住。 她眼睁睁看着青的绸，系玉的带，朱红的肚兜，一件件从她眼前飞落，把踢他的腿分到一边摁住她的心绞着疼。他到底当她是什么？是毫无感情的工具么！“你这个禽兽姜无野你不得好死！” 他流连在她颈间，沉沦而狂乱。直到她的咒骂成了哀求，“求求你不要无野” 他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住了，看着身下的她绝望的皱着眉头，一颗泪从她眼角垂落。 他的眸光在颤抖，那神情像是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她现在竟然有这么厌恶他了么。 他的唇犹豫着，好像要说些什么，停顿片刻，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起身，大手一挥，外袍落在梁落宁身上，覆盖住了她一丝不挂的身体。 梁落宁蜷缩在宽大的衣袍里，抱着颤抖的自己咬紧下唇。 姜无野撇过头不再看梁洛宁，坐在床边道：“既然如此，宫中留不了你了。” 他顿了顿，咬牙道：“我送你离开。” 梁落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裹着衣袍撑起身子，离开？离开哪儿？离开人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真相 “我给你解药，你劝走姜青函。”他继续说。 又是老交易么？当初第一次听这话的时候，她可是偷偷哭了好几天呢，可如今，她也就在心里笑了笑，声音故作轻快：“给我下毒，又拿解药逼我做事，殿下能不能有点新花样？”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是何神情，只听到他声音低了下来，“这次不一样。” 只见他拿出一枚丹药放在手心，道：“不再是续命，是解毒，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梁洛宁伸手捻起那一枚丹药，定定的看了姜无野的背好一会儿，再无瓜葛？ 她期待这话期待多久了？ 可为什么如今真的等来了这一句再无瓜葛，她却心痛到窒息呢？ 以前她恨姜无野不肯放过她，可是原来他是肯的，她不过是枚棋子，被他榨干用尽没有了利用价值以后，便可以丢掉。 三年前梁家被抄家，她被抓进女闾充当官妓，他花了五十两银子便买下了她的一生 让她面目全非！让她身中剧毒！让她随意被人糟蹋！ 现在他终于决定与她再无瓜葛了？哦不，她最后的用途是被他送给姜青函。 梁洛宁乱发下的脸哭花了妆，被他的吻晕开了红的唇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并不美，像徒然撕扯开了皮肉，鲜血淋漓。 “我终于等到你放手的这一天了。”她扬起下巴望着姜无野，放声笑了出来，笑得痴狂疯癫，笑得撕心裂肺。“可我宁愿死，也不想再为你做事！” 姜无野厉声命令人来给她重新梳妆，把她拉开。 而她挣脱侍女，执拗地擦掉笑出的眼泪，高声道：“姜无野你转过来啊！我就喜欢看你恨我入骨又杀不了我的模样！” 他起身愤然离去。 她把玉枕狠狠地砸向他离开的方向，玉碎一地的声音接着她歇斯底里的喊声。“姜无野！你也在发笑吧？让我家破人亡的那天，你也在发笑吧！” 视线所及之处已经无人，梁落宁却久久不能平静，不断地抽噎着。 入夜，晚风寒凉，月上飞檐。 梁落宁悬着手迟疑片刻，叩响了姜无野的房门。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冰冷些，再冰冷些，才尚能安慰自己保留了一点尊严。 “你想让我去找姜青函，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里头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说。” 她开口道：“我要见天牢里那个疯子。” 里头的人沉默片刻，应允了，“去吧。” 屋里正在为姜无野研磨的婵姬慢下了手中的动作，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门口离开的人影。 不过一日光景，梁落宁又回天牢了，不过这一次她的脚步迈的很快，朗星那些话，直指当年之事的蹊跷之处，真相在等着她。 正在这时，幽暗的牢房深处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黑暗中。 听上去又好像不是惨叫，甚至不像人的口发出的，一缕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梁落宁心头，索性跑了起来，身后的暗卫也跟着她跑起来。 跑到朗星的牢房，梁落宁瞠目结舌的僵住了。 血腥气味扑面而来，视线所及之处全部是红色，在这阴暗的牢房里显得更加骇人。朗星满嘴的血，颤抖着疼晕了过去。 手握利刃的婵姬慢慢转过来，面对着她。 昏暗的光照亮婵姬笑盈盈的脸，和她手中托着的盘子里，半条血肉模糊的舌头。 婵姬笑唇微启，“又见面了，姐姐。” “你！”梁落宁一时语塞。 婵姬笑着对暗卫们命令道：“你们几个先回避吧，我和姐姐有些女儿家的体己话要说。” 暗卫们互相看看，低头下去了。 “他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何”梁落宁不忍看朗星的惨状，对婵姬咬牙切齿道：“下此毒手！” 婵姬放下手中的盘子和刀，用丝帕细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这犯人虽与婵儿没有仇，与姐姐你却是有的，婵儿与姐姐”她莞尔一笑，一字一字道：“同仇敌忾。” 看来朗星把什么都招了，所以才会婵姬才要毁灭证据。梁落宁深呼吸，逼着自己保持冷静，不被愤怒冲昏头脑，问道：“此话怎讲！” “姐姐一直以为梁家蒙冤，其实不尽然。大王的确有除掉梁家的心思，便于一个人做了点交易。” 婵姬开始讲从朗星口里审出的东西一点点讲出来，她实在是很想看看梁落宁发疯的样子。 “那人很是识时务，提前知道了大王的心，与其给梁家陪葬，不如与齐王交易，所以便用了一家性命，换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婵姬一步步走近梁落宁，笑意渐浓。 “当年的谋逆之罪正是那人一手安排的。五年前姐姐悔婚以后，他还曾打着姐姐的旗号刺杀过殿下，殿下险些丧命，幸好遇到了婵儿。” 梁落宁只觉天旋地转，腿打着软向后退。那个时候，是婵姬救了他，所以他心怀感激，为她倾心。而自己，却成了无情悔婚，又“刺杀”他的那个人。 婵姬满意的看着梁落宁毫无血色的脸，笑着说，“而那个罪魁祸首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用余生来还 “梁家的大公子梁浩，姐姐你的亲，大，哥。” “怎么会”梁落宁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一抬眼，婵姬已近在咫尺，索性的冲婵姬喊，“我大哥早就死了，哪来的什么锦绣前程！你骗我！你这个贱人！” 虽纵声骂着婵姬，但她心里却清楚的记得，当时他们说大哥在流放路上失足溺死，却没有找到尸首。 “婵儿不敢骗姐姐。”婵姬嘲弄的看着梁落宁，仿佛在看着一个可怜虫，笑容无比肆意的绽放在脸上。 这笑容太可恨了，实在是太可恨，人怎么可能有这样一张令人恨到发疯的脸！梁落宁一巴掌扇在婵姬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她差点倒下去。 可婵姬好像不知道疼似的，依旧故作无辜，眼神挑衅的看着梁落宁。 怒火攻心，气血上涌，梁落宁再次高举起手打下去，却被人一把抓住。 那人把她的手腕猛地一扯，她整个人便摔在了地上。 姜无野怒道：“梁落宁，上次婵儿没有跟你计较，百般求我不要难为你，你还打上瘾了么！” 他什么时候来的？梁落宁抬眼看了看婵姬，这女人，果然是看到他来了故意激她动手。 想到婵姬刚才的那番话，梁落宁顾不上疼，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向姜无野。 他怒。“你干什么！” 她不管不顾，猛地扯开他的衣襟。只见，一道弯弯的刀疤横在他心口，离心脏只差分毫。 的确是那把刀的刀痕梁落宁顿时泪眼模糊，正是五年前大哥所说的，大王赐的那一把刀。 “你看够了没有？”他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梁落宁的手无力的离开他的衣襟，那刀就好像也插在她心上似的。 对不起梁落宁心里忽然浮现出这三个字。 对不起让他痴情错付，对不起让他险些丧命，而他这些年近乎疯狂的报复，也成功的毁掉了她。 不知不觉，怀着对对方磅礴的恨意，他们已经互相折磨了这么久。 她扯动嘴角，轻声道：“够了。” 如今朗星已被婵姬割舌，以往种种再无人能为她作证。她也只能守着这些残忍的真相在姜无野的误会里过一辈子。 这样也好，不再有理由藕断丝连，关于姜无野的爱恨，到这里就够了。 “我答应我答应你。我明日便去姜青函那里”梁落宁泣不成声，整个人好像失了魂，慢慢转过身，离开牢房。 姜无野，既然我梁家欠你一条命，那我便用余生来还。 牢中弥散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凝重气氛。他看着梁落宁独自一步一步远去的背影，心像被人捏在手里，越拧越紧。 他恨这种感觉。 他想，一定是因为他太恨她了。 他告诉自己，她即将离开齐国，这个麻烦的女人以后和他再也不会有交集，他应该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才对。 “殿下”婵姬看着姜无野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叫了叫他。 姜无野这才回过了神。 又一次，梁落宁被姜无野盛装包裹的像个精美的礼物，送到了姜青函身边。 未到南城，姜青函就早已在城门等候，像一个相公等待着娘子。 梁落宁望着远远便迎上来的姜青函，不由鼻尖一酸。 他们生死对弈，姜青函本可以借齐王宠爱奋力一搏，可如今为了换一个微不足道的她，他将付出什么？ 她不敢想，不愿想，她亏欠了他多少。抬眼，她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给他，摇摇晃晃的下了马车。 以往她拖着垂死之躯，却为复仇日日精神抖擞，而现在虽然吃了解药得以活命，心却死了。 失魂落魄，她的脚在动，她便往前走了。 姜青函心疼的抱住她，好像远游客终于抵达了彼岸，忽如其来的温暖让她一下子想要卸去所有伪装，大哭一场。 可姜青函一句话又生生把她的眼泪憋了回去，他轻抚着她的头发，温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婵儿。” 婵儿这两个字像刺，刺在她的心口。 她不动声色地推开姜青函，垂眸道：“多谢殿下。”姜青函却捧起她的脸，眼神热烈。“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我们到了晋国，今生今世，就再也不回来” 今生今世再也不用看见姜无野。 梁落宁脸上挂起一弯惨白的笑，“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说完，眼前一黑，晕在了姜青函怀里。 梦里，梁府的桃花开的铺天盖地，绚烂异常。她从凉亭里的席子上醒过来，所有苦痛挣扎都不曾发生，她也不过豆蔻年华。 她换上仆人装束，偷偷混过了大哥和父亲的眼睛，偷偷爬上院墙。 无野已经在底下等她，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一双晴空般澄澈温柔的眼睛，她纵身一跃，他便张开双臂把她接了个满怀。 她哭泣着，不停地对着他讲话，告诉他她在凉亭里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家破人亡，梦见被最亲的人背叛，梦见他伤她害她利用她，最后把她推向别人怀中 梁落宁从马车里醒过来，看到自己的泪水已经沾湿了姜青函的衣襟。所有的记忆一瞬间又回归脑海，她也在这一瞬间心痛难以克制。 她轻轻地起身，把身上的薄毯取下给他盖上。 姜青函睡的很安稳，睫羽低垂，眉目如画，很好看的一张脸，和姜无野有几分相像，想到姜无野，她吃痛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有的伤流过了血，结了痂，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被扯动，扯的生疼。 于是她移开视线，伸出两根手指掀开帘子，马车外，天边是一道赤红的线，隐约有青山万里连绵。 看着齐国一寸一寸的离她而去，她的心情出奇平静。 “婵儿，你在想什么？”身边的人醒了，轻轻的发问，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是已经看穿了她，生怕触碰到她的伤口。 她转过脸温柔地轻笑，“在想，我怎么就一直都在路上。” 姜青函闻言，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崔杼已帮我将一切安排妥当，我向你保证，今后我们再也不会踏足权谋斗争，你再也不用颠沛流离。” 手上传来他的温暖，梁落宁脸上漾开浅浅的笑意，乖顺的点点头，“是，我知道，你最想给我的便是安稳。”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姜青函受宠若惊的笑了，这一笑太突然，笑得咳嗽了起来。 她贴心地拍着他的背，摇头笑话如今的自己，简直就像已经嫁给他多年的妇人似的，今后去了晋国，她应该也会是一个好妻子吧。 可姜青函的咳嗽却没有停，咳得越来越厉害，简直快要窒息，正在她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姜青函剧烈的一咳，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两个人都愣住了 黑红色的血迹，她心头一紧，难以置信地看向姜青函，只见他面色苍白，她整个人如遭雷霆，此时此刻连声音都抖起来，“你中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龙鳞鞭 姜青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血，痛苦的掐住自己的喉咙想要吐出些什么，可终究什么也吐出来，那毒早已扩散至五脏六腑。 梁落宁慌张地不知所措，她中过毒，也见过不少为争权夺势杀人害人的事情，可是当这一切发生在姜青函的身上时，她无论如何不愿相信。 她一边帮他顺着气，一边不断的告诉自己，一定是梦，醒来就好了。这世上有那么多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人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他姜青函却要中毒呢！ 姜青函颓然仰过去，有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苦笑着，自言自语：“无野啊无野我已经放弃了所有，你却背信弃义，仍不肯放过我为何” 她连忙起来用袖子一点点擦去他嘴角的血，心里太恨，手便也颤抖，姜无野怎么能可以这么狠毒，他究竟是人是鬼！ 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姜青函，她也恨自己没用，她能为报仇步步为营，却不能救眼前这个不该死的人。她只能一遍遍唤着：“青函青函你不要吓我” 姜青函开始涣散的眼中还有一点亮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无骄傲的轻轻笑着：“也不是所有我还有最珍贵的” 她泣不成声，什么最珍贵，她根本就是个假的啊！她多想在告诉他，她不是婵姬，她不是！ 可他已经付出全部，如今告诉他这一切都错付了，是否对他太过残忍？她实在不忍心。她摇着头，“什么最珍贵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说的说好要带我去晋国的” 他伸出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却没有力气，梁落宁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忍不住骂他，“你这个傻瓜傻瓜！” 他惨白的脸上绽开一缕温柔的笑，像那云彩上染上了一缕夕阳，他动着唇，似乎小声说着什么。 梁落宁俯身过去，终于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一直想问问你” “真正的名字” 不等她回答，他的头已向一边重重的垂了下去，再无生息。 他知道 他是知道的。 她呆坐着，她捧着他逐渐冷掉的手静静地呆坐着。车轱辘在不停的旋转，像命运之轮无情的碾过一切，又一次次回到原点，却告诉人物是人非。 今后我们再也不会踏足权谋斗争，你再也不用颠沛流离。 后宫不该是你的归宿，给我一个机会，可以么？ 我不是姜无野，我不要你为我做事。 我只要你安稳。 可我要的却不是安稳她扭过脸去的冷漠模样狠狠刺痛过他的心。 “我是梁落宁，我是梁落宁”她哭出了声，一遍一遍在姜青函耳边重复着自己的名字，但是他已经听不见。 侍卫们听见她的哭声掀开帘子，一时间嘈杂成一片，他们呼喊着，慌张着，却又像抓住了撇清自己的救星，“一定是她毒死了太子！” 他们七手八脚地把她从马车里拖出来，她眼前一片纷乱。 马车外头日头初升，阳光明媚。那些男人上下其手，肆无忌惮的给她“搜身”。 她颓然望着远处连绵万里的青山，心头有一种平静的绝望。 她又回齐国了，作为囚犯，命运最残忍之处，可能就是在承受痛苦上，不会让你量力而行。 三天后。 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梁落宁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 水滴顺着她披散的头发落在囚衣上。她抬头看，昏暗的牢房里依然只有暗卫冰冷的脸。 “招了么？”婵姬从门口悠悠的走进来问。 暗卫行礼道：“审了三天了，可这女犯翻来覆去就那一句话。” “哦？那一句话？” “不是她杀的。” 婵姬闻言笑出了声，走到梁落宁面前，轻轻撩开她的乱发，“姐姐。”她关切的问：“怎么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呢？” 梁落宁瞪着血红的眼，怒吼，“我说了不是我！” 婵姬的眼神忽而变得危险，“不是你，那是谁？” “姜无野！”梁落宁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名字，姜青函惨死的模样不断她脑海中浮现，他直到死都不敢相信姜无野竟会如此无耻。 她不由含泪控诉，“为何，为何他已经放弃了抵抗，他还要置他于死地” 婵姬笑而不语。 “我要见他，你让他滚出来见我，要杀，我也要他亲手杀了我，我会看着他的眼睛，问问他为何能如此丧尽天良！” 她愤怒的喊着，姜青函的死已经让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剧烈的动作扯动着锁链零零作响。 婵姬掩面，好像是想把自己和梁落宁的粗鲁隔开。“殿下说他不想见你，今生今世都不想见你，不过姐姐的话，婵儿会替姐姐转告给殿下的。” 今生今世都不想见？梁落宁扯动嘴角冷笑，果然是做贼心虚了吧！敢做不敢当，不敢和她当面对质！ 只是梁落宁实在没想到姜无野竟然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自己残杀手足兄弟，却要一个女人来顶天下骂名。 婵姬说完便转过身，手一挥，示意暗卫换上龙鳞鞭对梁落宁行刑。 暗卫有些犹豫，“这”虽说是天牢，也有多年不曾用过龙鳞鞭了。 龙鳞鞭乃是所有刑具中最令人胆寒的一种，因为鞭上密布着龙鳞般的倒刃，每一个都锋利的吹毛立断。 若说打下去的痛若尚能咬牙忍受，那么鞭子离开时，带出血肉的生拉硬拽，绝对是让人痛不欲生。 哪怕是钢筋铁骨的汉子，也能让龙鳞鞭打的血肉模糊。 背对梁落宁，婵姬笑得十分妩媚，眼珠一转看着暗卫。“哪有审犯人不用刑的？” 暗卫连连点头，却还是小心地问了句：“是殿下的意思？” 婵姬笑容一敛狠狠瞪了他一眼，“那还用说！”说完便拂袖而去。 暗卫赔着笑送走婵姬，从刑具中取出了龙鳞鞭。 森冷的寒光在锋利的鞭身上流转，暗卫一步一步地逼近了梁落宁，她盯着那鞭身，身上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暗卫见她怕了，咧嘴一笑，狰狞恐怖，“已经有人说看见是你下毒了，你还要死扛到什么时候？” 她眉心紧蹙，绝不开口。她可以死，但她决不背着杀了姜青函的罪名去死！绝不！ 龙鳞鞭上沾了盐水，被暗卫举起，她清楚的听见鞭身挥下时割裂空气的风声，万千刀刃在空中被力量甩开，如张开了一个个锋利的嘴，紧接着那鞭子便狠狠的抽在她的身上。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又有万千刀片深深埋入血肉。 她狠狠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喉咙里还是发出了痛到极致时的沉闷声音。 紧紧是一瞬，那鞭身竟然带着她的皮肉撕扯着离开，“啊！”她终于惨叫了出来，那声音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鞭刑，他要她的命！ “说！你如何毒害了太子！” 梁落宁张开被咬出了血的嘴唇，“是姜无野！” “竟敢直呼殿下名讳！” 又是一鞭，她惨叫着，无法承受的痛楚疯狂的挑战着她的意识。 她仰着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已经被抽离。 她算是明白了，姜无野要把她活活打死，死无对证 “说！” 她咬牙暗暗发誓，若是这一回姜无野没能杀得了她，她一定要替姜青函，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 她视死如归的再次大喊，“是姜无野！” 龙鳞鞭在空中挥出蜿蜒的蛇形，却被一声呵斥打断，那声音响彻牢房。 “何人如此大胆，在此滥用私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朝堂大乱 逆着光，梁落宁模糊的看见了一个人影。 暗卫赶忙下跪，那人愣了愣，快步走上前来，辨认了半天才难以置信的问，“你你莫非是贵妃娘娘！” 梁落宁再睁开眼看，是张陌生而英俊的脸，一身大夫官服，却不过弱冠之年，如此人才，非崔杼莫属。 于是她轻声道：“是本宫。” 崔杼赶紧给梁落宁松绑，但触碰到了她的手腕，又觉得僭越，抢来暗卫的刀斩断锁链，又愤怒的一脚踹在暗卫身上，“滚下去！叫侍女来！” 梁落宁身上没了束缚，便看见崔抒叹息着捂住脸，万分悲痛中竟然在她面前哭了起来。 “大王抱恙，太子离世，如今贵妃也被奸人诬陷受此大辱，臣所效忠的齐国成了这样，臣无颜面见列祖列宗，臣愧对齐国百姓” 所谓奸人，说的不就是姜无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便也跟着哭起来，“不能怪大人你，那姜无野贪图本宫相貌，竟要与本宫” 话是故意说给崔杼听得，可这话里可不就是事实？是什么时候，她用这张“假面”也说起真话来了？ 她哭着，身上疼痛难忍，摇晃着后退了几步，几乎快晕厥，但还是坚持着继续说：“本宫不从，他竟然想出了这般恶毒的法子诬陷本宫” 崔杼下意识来扶，本摇摇欲坠的她却自己站稳了，摆摆手说自己没事。 二人短暂的对上了互相没有泪水的眼睛，然后各自垂眸隐去目光。 崔杼拱手道：“公子无野与太子殿下素来不和，决不能怪贵妃娘娘，只是如今缺少证据，一时难以让他伏法。” 难以？ 他杀了青函嫁祸给她，却能继续逍遥？她心里已冷如冰窟，每个呼吸都有着血腥味。 她知道崔杼是精明的人，知道他是来看看自己对他打败姜无野有什么利用价值才会选择救她。但即使不是这样，她也一定要让姜无野为姜青函的死付出代价来。 她应了声，若有所思地问了句，“大王近日病还是没见好吧？” 崔杼点点头，露出非常感动的目光，“没想到娘娘在如此生死关头还在惦念着大王，真是一片赤诚之心。” 她默默受了这份赞美，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大王其实，早已被公子无野所害，现在痴傻如孩童，被软禁在宫中。” “此话当真！”崔杼思量片刻，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段时间姜无野一直能大权独揽！还做了代政王！朝中众说纷纭，却又有谁能想到他竟然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崔杼越说越气愤，“他能对父亲动手，就可能对兄弟动手，如此说来，太子之死姜无野定脱不了干系！” 梁落宁对崔杼的联想很满意，一边咳嗽着，一边不忘说，“齐国有大人，是齐国之幸。” 他的神色越发肃穆坚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娘娘放心，有臣在一日，便无人敢欺大王亲眷。” 说话间，一行侍女也快步而来了。 “大人万万小心珍重。”梁落宁推开侍女的搀扶，也深深的对崔杼行了一个大礼。 朝廷重臣，果然是言出必行。 梁落宁住进了崔杼派有侍卫保护院子养伤。 每天，看院里花开花落心中平静，借崔杼玩得一手借刀杀人，好不惬意，可此时的姜无野，却急的发疯。 “去找！接着找！找不到全都提着头来见我！”他暴怒的打碎了桌上的所有。底下的人全都瑟瑟发抖的应了，逃似的退下去。 他无力的坐下来，突然的安静的氛围让他的脸也柔和了些，眼眶却渐渐红了。 一开始得知是她杀了姜青函，他气得脑子一片空白。她真的不顾杀了姜青函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盟约破裂，晋国举兵，齐国百姓又要流离失所！ 所以他不愿见她，他怕见到她的时候自己真的会杀了她。所以他派了暗卫去审，他想等着她认错求饶，他想给自己一个不杀她的理由。 可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审她的暗卫死了，牢里满地都是血，却又不是暗卫的。他找遍了王宫，审遍了知情的人，都没有结果。 好像时光倒流，又回到了藏书楼火灾的那一夜，他不顾姜青函怀疑派人找遍了青府，却只找到了她已经被烧成灰的答复。 他怕了，他真的害怕。 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刀枪不入的人，从小到大，民间的种种苦楚，梁家人的百般折辱，宫里的明争暗斗，都没能将他击垮过。 可是梁落宁，却能让他死，一次又一次。 与此同时，崔杼也没有闲着，听了梁落宁的那些话，捉空了整个太医院，严加审问，不出多久，果真得知了许多齐王抱恙的蹊跷之处。 一时间，齐国朝堂大乱。 “静一静！都静一静！”姜无野在殿中高声喊着，无奈崔杼携百官正与支持自己的高固，国祚唇枪舌战。 “大王呢？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分！你算什么代政王！” “太子尸骨未寒，你竟在这里耀武扬威，其心当诛，其心当诛啊！” 姜无野忍无可忍，“晋国大军马上就要达到临淄城了！”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寂静。 他走到文武百官中间，“太子本因入晋为质，现在惨死齐国境内，与晋国协约已毁，父王抱病，不能上朝，但晋国定然不会给吾等时间慢慢休养！” “我知道最近有一些风言风语。”姜无野淡淡的目光扫过崔杼，继续说：“但眼下国无君主，正是敌国偷袭的良机，最要紧的是抵御外患！” “今日姜无野与诸位立誓，破晋君后，如崔大人查出父王之病，太子之死，与我有一点干系，我当自刎以谢天下。” 群臣闻言面面相觑，小声议论一番后，惺惺散去。殿上只剩下崔杼与姜无野静静相对。 两个玉雕般的人沉默良久，崔杼先行开口。 “君上的病，太子的死，崔某尚未找到确凿的证据，不过鞭杀贵妃之罪，殿下可逃不了了。” 姜无野立刻不再有礼，声音里毫不掩饰有威胁之意。“贵妃现在何处？” 崔杼心中暗暗感到疑惑而有趣，这个姜无野，一面打贵妃，一面又担心贵妃，莫非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崔杼遂做遗憾状，皱眉道：“那日不知是何人在滥用私刑，竟然用龙鳞鞭毒打贵妃，崔某虽赶到带走了贵妃，却还是没能救下，贵妃已经归天了。” 姜无野脸色剧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我是不是也该喊疼 崔杼看着姜无野的神情，眼中笑意渐浓，走上前凑到姜无野耳边，小声问道：“死无对证，这不是正合殿下心意么？” 姜无野一把揪住崔杼的领子，愤怒地提起他，姜无野知道，他既然带走了梁落宁，就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她一定没有死。“说罢，你要什么！” 崔杼没想到用贵妃来要挟，两句话就能让他如此失态，甚至一副不惜舍去一切的神情。他笑了笑，指了指领子上的手。 姜无野不悦地放他下来。 崔杼悠然自得的整理着自己的官服，心中暗暗盘算着。 他很想知道，这个姜无野对贵妃的心思到了究竟到了哪一步。他抬眼，狡黠一笑，“崔某要伐晋的兵权。” 姜无野眼中杀气毕露，如果上朝可以带剑，真不敢保证他现在不会给这奸臣一剑。他一字一句告诉崔杼，“齐国姓姜！” 崔杼料到他会如此，“那是自然，崔某可不当乱臣贼子，伐晋大军崔某为主帅，殿下的门客高固，国祚为副帅，眼下群臣对殿下不满，由崔某代殿下去，也好堵住悠悠之口啊。” 眼前人巧舌如簧，一缕浅笑风轻云淡。这神情，姜无野分明是见过的，在那个不知死活要和他作对的女人梁落宁那里。 姜无野深深的呼吸着，心头的怒火仍窜动着，可想到梁落宁还在他手里，自己再有怒火，又能奈他何？就暂时留他性命吧。姜无野咬牙道，“我答应你。” “殿下这般胸怀魄力，天地都要为之感动，何况殿下只求一个女子的性命，小事一桩，崔某定为殿下办好！” 崔杼喜出望外，回去的路上差点蹦起来。 虽说姜家人一个比一个难搞，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能自相残杀到只剩下一个姜无野。 如今就连姜无野也让他用一个女人就拿下了，实在是大快人心。 带着一身喜庆劲，他去见了梁落宁。 令他意外的是，梁落宁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副随时都可以离开的模样。 梁落宁把崔杼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本宫早听闻崔大人精明，想来大人不会让本宫在此赋闲太久，所以就早些准备着了。不过还是要谢谢崔大人近日来的照顾。”若非崔杼请来的太医医治，她可能真活不到现在。 “娘娘真是冰雪聪明。”崔杼赞赏的点点头，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他一时竟有些舍不得把她交给姜无野了。 不过他的头脑还是比姜无野清醒的多，江山和美人孰轻孰重他还是拎的清的。 崔杼从袖中拿出一锦盒，双手奉予梁落宁。“一点薄礼，请娘娘不要嫌弃。” 崔杼自然不会做无意义的事，她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是个藏着机关暗器的镯子。 崔杼笑眯眯地说：“此物淬有剧毒，若公子无野再敢对娘娘不敬” 她便可以替他除掉姜无野。梁落宁眸色一沉，握着盒子不再说话，她想借刀杀人，这崔杼又何尝不是？ 梁落宁浅笑着，当着崔杼的面，将那机关镯子戴在了手腕上，别有一番达成协议的意思在里头。 崔杼打量着她，她也抬眼打量着崔杼，半晌，二人会心一笑。 在崔杼眼中她可算的上是暂时的盟友了？因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姜无野。 可是也许，毒死姜青函的，另有其人。看着手上的镯子，这样的怀疑在梁落宁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回到未央宫，物件摆设与她离开时没有一丝区别。刚进里屋，她便被死死拥进一个怀抱，侍女识趣的退了下去。 梁落宁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双手垂着，任由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任由他抱紧她像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她强迫着自己保持冷静，淡淡道：“殿下赐的龙鳞鞭，实在叫本宫难忘。” 他闻言稍微松了松抱着她的双手，似乎是担心她的伤势。“要不是那天婵姬哭着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大胆的下人。” “他死了，我已将他喂狗。”虽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从他的目光里流露出对那人甚多恨意。 梁落宁恨得咬牙，她明白了，又是婵姬在搞鬼。 眼下再与姜无野争辩，试图让他相信婵姬不是个善良的医仙，而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不，她已经不那么幼稚了。 她现在只贪恋这片刻的温暖，好像即使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也能在这里愈合如初，因为满腔的爱恨早就酿成伤人的病，而姜无野就是病根。 他们上一次拥抱是什么时候呢？已经远到记不清了，想到这里，梁落宁看不清了，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裳。 如果可以就这样死掉就好了。这一刻，梁落宁只这样想。 过了很久，姜无野才慢慢放开她，而她却忽然抱住他，现在还不行，泪水未干，她才不要让他看见她满脸泪水的模样。 “你不怀疑我毒死青函了？”她问。 姜无野低声道：“我倒希望是你，可惜你舍不得。”他现在已经断定了是崔杼动了手脚，只是暂时还找不到证据。 她一愣，试探性的开口道：“殿下可知，殿下这个样子，很像是在吃醋。” “疼”她吃痛的叫出声，是姜无野咬住了她的肩，“殿下”她不由伸手去推，而他却把她的手锢在了背后。 他终于松了口，俯在她身上痛心的说，“这样的程度都觉得疼了么？你害了我父王，我却一直为你隐瞒，把你藏好，而你竟然把父王中毒的事情告诉了崔杼，还栽赃在我头上” 他在她耳边痛苦的质问：“梁落宁，我是不是也该喊疼？” 她嘴唇微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继续问，悲伤而无奈，“就算我喊疼，你会像我一次次放过你那样，放过我？” 她心中委屈的紧，一句话竟脱口而出，“我甚至能为你去死。” 姜无野心口那道已经愈合的刀伤，此刻竟又隐隐作痛起来，往日她假死入宫为妃的种种也涌入脑海。 他低下头，纤长的睫羽隐去眼中的悲恸，吻了吻她的唇，笑道：“我喜欢你口蜜腹剑的模样。” 她只觉浑身一松，是他放开她，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她回头望着他，明明三两步可以追的上的距离，看上去，就像隔着万水千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心如刀割 那天之后，姜无野便没有再来找过她，直到一天夜里，她听见远远有巨雷般的响动，从梦中惊醒。 她掀开床帏问侍女那是什么声音，侍女告诉她，是齐军的战车出发了。 是夜，她穿着一身单薄深衣在王宫里奔跑，夜风袭面，吹乱她的头发，在她心中盘踞已久的迷茫却愈来愈清晰，在查清楚姜青函死因之前，她绝不要他死。 她好怕，她好怕他一去不返。 也许是对失去的恐惧，也许是被一腔孤勇冲昏了头，她此刻竟觉得，只要她跑的再快一些，和姜无野之间相隔的便不会那么遥远。 然而仅仅是她觉得。 停在王宫最高的阁楼上，她气喘吁吁地看着大军如长龙般蜿蜒前行着，在破晓的朝阳光芒中，渐渐延伸。 日出壮美而绚烂，在它的辉煌下，千军万马都渺小如蝼蚁，即使是阁楼上撕心裂肺的喊声，也被它的伟大抹去。 崔杼坐在马上，无意间回头看到了站在高楼上的梁落宁。 朝阳普照，天空半蓝半橙，那一抹渺小的倩影立在天地间，长发凌乱，宫服飘摇，她有什么样无法割舍的牵挂？他一时惘然，想起了在姜青函府里见过的那个藏书楼上的红衣女子。 虽看不清她的脸，但他想，那个女子一定也同梁落宁一样，有着超出生死的牵挂，烈火也不能将其泯灭。 还是继续前行吧，崔杼回过头来继续驭马，眼神渐渐坚定，齐国的江山，已在他的脚下。 吹了很久的冷风，直到大军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梁落宁才从阁楼上下来，心灰意冷地一步一步踱回未央宫，紧接着就大病一场。 病中才得知姜无野并没有出征，去的只是崔杼。她心中欣喜，一时间，连入口的药都不那么苦了。 只是心头还有那么些疑惑。姜无野就一点没有察觉崔杼的野心么？怎么会这么放心的把大军交给他呢？ 正疑惑着，侍女过来传话了。 “娘娘，殿下请您移步城楼一叙。” 她放下药碗，抿唇一笑，“为本宫梳妆。” 城楼上，姜无野独自眺望，一席云纹玄色长袍兀自飘摇，是万里青山的图画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听见她来，他只淡淡说了句，“入秋了，请你来看看临淄秋景。” 这语气哪里像是要看风景啊。她谨慎的走过去，城楼下的景象映入眼帘，她惊呆了。 是数以千计的难民！ 哭号的孩子，抢食的饥民，昏厥的老人，哀求的妇女，一时间全部挤进她的视野里，她眼睁睁看着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停止了啼哭，有野狗饥肠辘辘地在一旁死盯着，垂涎三尺 国君不理内政，粮荒碰上战事吃紧，一波又一波的难民涌入临淄城，城内已经无处安置。 姜无野此时此刻看都不想再看梁落宁一眼。“我知道你恨我父王，恨我，这些，你满意么？” 梁落宁握着拳，指甲深深已嵌进肉里。 她是想报仇，但冤有头债有主，她从来没想让无关的人给梁家人陪葬！齐王虐杀忠良，他难道不该死么！ “殿下何必说这样的怨怼之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坐在王位上的姓甚名谁，对百姓来说本不重要。” 姜无野怒视她，一个健步便逼到她面前，“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话！”莫非崔杼以下犯上，她也是支持者之一？ 她端详着他这副怒容，他似乎对于齐国倾颓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却似乎忘了他自己才是执棋人，她不过是他手中棋。 她讽刺道，“殿下既然如此悲天悯人，不如大开城门迎晋军来，才好免去生灵涂” “啪！”姜无野一耳光打断了梁落宁的话。 眼前这个女人，好像永远不会明白他为她付出了什么！就好像一头狼，你医了她的伤，她还惦记着你的命！ 她捂着脸直勾勾的瞪着他，而他的目光则从她脸上移到了她的手腕。 那枚暗器镯子，她没想到竟然戴上就取不下来了，为此她不知道在心里咒骂过崔杼多少遍。 姜无野一把扯过她的手腕，细细打量了一番，怒到发笑的抬起头，“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 “你想要我死。”姜无野的双眼泛着红，忽而释然的嗤笑一声，“你一直都想要我死。” 梁落宁正正对上他的眼睛，“如果我说当年派人杀你的人不是我，你信么？” 姜无野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纵声大笑，要不是握着她的手一直抓的死死的，她都几乎以为他是真的在笑了。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一把拉近她，声音如同蛊惑，“如果我说我还爱着你，你信么？” 这下他们都笑了，城楼上，像两个失了心的疯子，却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什么是心如刀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云开月明 齐惠王九年。 齐晋会战，崔杼伐晋大军困守即墨。 崔杼一连发了三封军报请姜无野援军，而姜无野终于也调兵遣将集结临淄。 一个个消息听的梁落宁阵阵心惊，崔杼的野心已经按耐不住了，请求援军？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多么险恶的用心！ 是夜，梁落宁挤开为姜无野穿盔甲的下人，闯到他面前。 “你不能去！” 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可知道他已经驳斥多少个劝退的门客？姜无野皱眉道，“出去。” “你不该相信崔杼。”她摇着头，眼中有泪光闪动。 “我该相信你？”姜无野不屑的挑眉，轻笑一声，“谁知你这次又在算计我什么？” 国难当头，他若坐视不理留守临淄，正好给崔杼那些人落下口实。莫非这个梁落宁和崔杼也约定了什么？她最擅长背叛他。 梁落宁倔强的挡在了姜无野面前。在她眼里，姜无野向来是绝顶聪明的人，可这一次她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信崔杼，竟然叫崔杼去伐晋。 那戴在手腕上取也取不下来的手镯，时时刻刻都提醒着她崔杼有多危险。 姜无野不耐烦的推开梁落宁，她不出去，他出去。 毫无征兆的，他被她从身后抱住。 姜无野的脊背瞬间僵直着，听着她在自己背后微微抽泣，他一时竟不知所措，只是站在那里，但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化开。 良久，他听见她极无奈的小声说话，甚至像乞求：“他会杀了你，你信我一次。” 她就是他从崔杼手里换出来的，崔杼是什么样的人他是领教过了，但是他没想到梁落宁竟然会来提醒他。 难道她舍不得他死？ 如梁落宁所想，姜无野扯开了她的手，可她没想到的是他一转过身便猛地拉近了她，抬起她的脸。 他低头久久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在她的眼中找出些什么破绽，但这一次，他看到的只有担忧。 他的眸子深邃，意味不明。“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的命？” 她眉心紧蹙，心中无奈而忧伤，他不会知道她有多担心他，他也不会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只好又用上她那副假笑：“那也只能是我来取，轮不到崔杼！” 姜无野情不自禁的笑了笑，一时竟也不敢断定梁落宁究竟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究竟还要耍什么花样？他的手指划过她的唇：“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紧咬下唇，道：“殿下当真留下？”他幽深的眸底开始攒动起异样的火光，他俯身在她耳边玩味地问：“你想怎样留我？” 耳边温热的吐息让她浑身一颤，她厌恶这种感觉，因为现在的他是玩弄！是好奇！是一副逗着猫狗，洋洋得意的样子。 她不再看他，伸手麻利地解开他的铠甲，盔甲落地，听的人一个心惊。 此时此刻的她已经顾不得什么脸面，只要能拦住他去送死，要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铁甲卸去，只留了一件深衣。 “怎么不继续？”姜无野挑眉问。 他的领口微敞，她一时不知该把目光投向何处，一双手也停滞着。 “既然不情愿就不要强求自己。”姜无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着便要退后离开，梁落宁急忙扯住他的衣角，扯住了又在心里暗骂这欲擒故纵的伎俩。 “别走。”她的声音小的已经不能再小，此言一出她的脸更红。 姜无野回头，很是满意的打量着她烧红的脸颊，眼中满溢着笑意。“这算不算是你这么多年来对我说的唯一一句真话？” “你！”无耻两个字被梁落宁咽了下去，因为她眼下也实在算不上知耻。姜无野把她打横抱起，大步走进卧房。 这次他不再粗鲁，而是斜靠在榻上抿着笑唇，欣赏着她自己一件件褪去衣衫。 她在姜无野炙热的目光里显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捂着仅剩的亵衣，爬到他身边，开始小心翼翼引诱他，他唇角勾着一抹笑意，似乎是无动于衷。 她的动作生疏，紧张，像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猎人，她战战兢兢的模样终于让姜无野的火从隐忍中爆发，他猛然翻身把她摁下。 “无野”她成了猎物，慌乱中抓紧了他的手臂 这也许才是对她来说真正的第一次，因为她非但有意识，还非常清醒，每一个亲吻，每一个触碰，都仿佛被放大拉长，无比清晰。 她本希望自己可以藏在黑暗中，可姜无野却故意不让她吹灭烛火。 他想要看到她需要他的表情，想要看到她迎合，甚至是求饶。多么恶趣味的人，她皱起眉，脸颊浮上两抹绯红。 烛光随之摇曳，在意识即将走到边缘的时刻，她对他竟感受到一种很熟悉的渴望 “太子府那夜是不是你？”她嘶哑的问。 他抱着她近乎疯狂，没有半分迟疑地回答了她，“是。” 这一刻好像突然云开月明，耀眼的月华笼罩着她整个人，真相无比清晰，他从未派人来践踏她的尊严，而她这一生也从未有过其他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蚀骨的爱与痛 云雨初歇，她侧卧他枕畔，却清晰的察觉到他刻意保持着清醒。 看来他还是会去。 可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圈套” 黑暗中，她看着他的眸色变得清明而坚定，他回答她，“因为我姓姜。” 最初她爱着他的时候，他只是出生荒野的市井少年，那时的她不会明白，无野成了姜无野，远不仅仅是多了一个字那么简单。 这意味着他接受了家族的使命，背负起用一生去守护齐国疆土的责任他已不仅仅是他。 可是，齐国又为他做过些什么呢？梁落宁心头一痛，埋头钻进他的臂弯里。 他的童年从未享受过一天父母和睦衣食无忧的生活，他的亲生父亲背地里一直想要除去他，从给了他那一个“姜”字以后，他的世界就再也没有风平浪静过。 现在她终于肯承认，她心疼着他，而且感同身受。 姜无野侧过脸看着她，语气难得的温和。“你担心我死在即墨？” 她沉默不语，默认。 他有几分得意的笑着，翻身再次拥住她。“这就对了，我要是死了，可就没人护着你了。” 她叹息着，垂下眼睑，她不让他去，才不是为了自保。她若有所思的模样被姜无野看在眼里。 他吻住她的眼睛，温柔的威胁道：“别再耍花样。”吻细细落下，她与他抵死缠绵。 次日她醒来，身边无人，伸手去摸，榻上已经没有他的温度。 这时侍女前来服侍，她瞧了一眼，很是眼生。不过姜无野常把宫中下人换成自己的人，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折腾了半宿，她在侍女的搀扶下才疲软的起身，梳洗，而后心不在焉的用着膳，感到身上越来越没有力气。 起初她是脸一红，心里骂姜无野，而后渐渐觉出不对来，手指无力的一垂，手里的银筷子都掉落在桌子上。 这饭有问题！ 只见那侍女盈盈起身，手抚上耳后的红点，然后手从耳后一扯，撕下了整张人皮面具并站了起来。 婵姬眯着眼睛笑着，笑得十分诡异，梁落宁艰难的抬头看着她，发现浑身都被药物控制，只有眨眼的力气，在昏迷之前，她看见婵姬慢慢凑过来，蒙上了她的眼睛 淡淡药香。 她醒过来看见婵姬正坐在自己面前，磨着一柄细细的小刀。而她被牢牢的绑在一个木桩上，这是一个很隐蔽的药房，视野所及的地方甚至没有窗户。 “姐姐向来粗鲁得很，只有这样，姐姐才肯跟婵儿好好聊聊天。”婵姬把玩着锋利的小刀，笑得唇红齿白。 梁落宁觉得屈辱，可是心中却也隐隐害怕，姜无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眼下没有人能救她。 能拖延便拖延吧，梁落宁压着怒火，皱眉开口问，“你想聊什么？” 婵姬悠悠的走过来，想了想，“聊聊昨天夜里你做了什么？” 梁落宁脸上一烧，紧闭着嘴唇。呲啦一声，婵姬手中的小刀划烂了梁落宁的衣服，她的背不由紧紧贴在木桩上，“你干什么！” 婵姬自顾自的，一件一件把梁落宁脱了个精光，姜无野昨夜在她身上的留下的每一个痕迹，都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婵姬面前。 梁落宁没想到她会这样侮辱自己，愤怒的呼吸加速，但看见婵姬直勾勾的看着她，眼中隐隐作痛，她又不得不忍住。 “殿下昨夜喊的是你的名字，婵姬。”梁落宁捉摸着婵姬的眼神说道。 果然，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暗淡了。“姐姐的话，殿下都不信，婵儿更不敢信。” 梁落宁叹息着说，“殿下为了让我去青府为他做事，把我易容成你，这还不够么？” 没想到这话却戳中了婵姬的心痛之处，她一把扬起手中的刀放在梁落宁脸上，“当年你在女闾被管事的女官打昏以后，还让毁了容。殿下说你爱美，知道自己成了那样一定活不下去，要我为你易容！” 婵姬的眼中渐渐浮出水汽来，“从来没见过殿下对哪个女子那么上心，我太傻了，我竟以为如果你和我的一模一样了，他会渐渐的把对你的感情，放在我身上，毕竟你是伤害过他的人。” 婵姬越说越委屈，抽泣的时候那刀也上下浮动，一下就割破了梁落宁的脸。 婵姬看着血顺着她的脖子流了下来，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一双眼睛也仿佛渐渐被那血染红，露出凶光。 梁落宁努力保持着冷静，不紧不慢的说，“不错，你的手很巧，我们两个的确一模一样，也许有时候，殿下会把你当成我，也许有时候，会把我当成你。” 她试探的问婵姬：“你怎么确定，他爱的就一定是我呢？” 她看见婵姬开始沉思，继续问：“如果他爱的是你，你却杀了我，他还会继续爱你么？” 婵姬想了想，抬眼看着她，刀却并没有离开她的脸，嘴角勾起了邪魅的笑意。 “他不会知道婵儿杀了姐姐，姐姐放心，婵儿会处理的很干净。” 梁落宁冷静地看着婵姬的眼睛，“宫里到处都是殿下的人，更不要说是暗卫了，如果查起来，你会是唯一一个有嫌疑的人。因为” 梁落宁脸上也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继续说道：“有能力杀我的人，已经躺在龙床上长睡不起了。” 婵姬大惊失色，“君上竟然是你害的！”但很快，一股新的妒意涌上心头，“他却为保护你苦苦隐瞒！” 刀刺进了皮肤，不是脸颊，婵姬将梁落宁锁骨上的吻痕连皮带肉的削了下来，她疼的颤抖，接下来是肩膀 昨夜黯然销魂每一处，此刻都化作撕心裂肺的痛。蚀骨的爱和蚀骨的痛，原来真的可以在一夕之间转换。 她在这狭小的药方里放声惨叫着，额头上疼出一层一层的冷汗，而此时此刻的婵姬一刻都不肯停手，不想给梁落宁一点喘息的时间。 她仿佛已经成了恶魔，沉溺于“清洗”梁落宁的身体，看着梁落宁生不如死成了她最大的快乐。 如同风暴初歇，一片狼藉。两个人都面色苍白，无力的垂着头。 “当初他要你去青府做耳目，我让殿下不要轻信于你，给你下了鸠毒好让他控制你。谁知就连他给你解药，也能成了你们每个月眉目传情的机会，而我用了春风散，都没能得到他的人。”婵姬悔恨的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再睁开，晦暗的双眼里渐渐浮出一抹光来，温柔的声音又在药房里漾开，“姐姐我改变注意了我不要你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