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契约之长老复活》 正文 开篇上 昆仑雪山风 昆仑山上的积雪,历经了数千万乃至数亿年,姿态从未曾改变过,既看不到年少轻狂,也看不出老态龙钟。它就那样巍然独立,白里透露着幽蓝,神秘而淡然地睥睨着人世间的生死轮回c沧桑巨变。 残冬仍旧凛冽,春寒最是料峭。从昆仑山席卷而来的风饱含着经年陈雪的极寒,所到之处草木凝结,河流冰封。在外放浪的野鹿c雪豹等,来不及躲避,四肢顷刻便被冻成了冰棒。恰巧它们又急欲挣脱,拚命地用力,于是,四肢像清脆的玻璃一般,被震得一地碎片。所幸的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等到这风跨越数千公里,来到中原大地的时候,它最多只能使人打几个哆嗦了。 一个身着黑甲的男人匍匐在发黑的浆糊之中,在他的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由尸体构成的森林。这片森林里,歪七竖八地插满了戈矛,在每枝戈或矛上,尽都穿插着面容狰狞的头颅。令人不解的是,这些戈矛之上不仅插满了人头,还有牛c蛇c虎c鹿等无数动物的头颅。 显然,这个男人是这些尸体里难得一见肢体完整的。确切地说,这片尸体森林是由无数残缺的头颅c躯干和四肢构成的。而那发黑的浆糊,正是这些尸体曾经流出的血,现在它们已经凝固冰洁成发黑的浆糊。血肉腐烂的浓烈恶臭令人作呕,已经没有其他词汇可以比这个场景能更好地诠释死亡! 从昆仑山千里奔袭而来的寒风掠过这个男人的后背,发出一阵呜呜的声响,像哭泣。好一阵子过后,这个男人的双手开始颤抖。刚开始只是间隔一会儿颤抖一下,慢慢地间隔时间逐渐变短,而颤抖次数逐渐增多,最后竟然不停地打起摆子来,以至于那双充满黑色血污的手在凝结的血泊中拍出了啪啪声响。若在一般情况下,这定算是人间惨状。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在一望无际的尸林里独自有了动静,却是幸运又惊悚。 蔡铭谅终于有了意识,他努力地想要从血泊中爬起来,无奈双手双脚以及脖子都已经冻僵。他试图收回双手,可每一次顶多只能得到一个颤抖。但他并没有放弃,他继续努力着,然后手脚颤抖的次数慢慢开始增加,与此同时,他的脑袋和嘴唇也开始颤抖,最后就出现了我们所见的那一幕惨状。 他终于收回了双手,但这只是从视觉上感知到了,身体却既感觉不到也无法向之发送任何指令。他把双手伸到眼前,再次确认自己的双手依然健在,然后他就不顾一切地用麻木的双手支撑起身体,试图爬起来。 大约第十次失败之后,他开始变得冷静了一些,而此时他身体的颤抖已经减轻了许多,但依旧能听见他嘴里发出的哆嗦声响。他明白自己已经身负重伤,而且饥寒交迫,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上厚厚的铠甲。他摸索了很久方才伸出手去解铠甲,哪知那铠甲也是岿然不动。“我真是没用了!”他哀叹道。 他用了好几种办法尝试着脱下铠甲,但最终都失败了。这时候天空依稀闪烁着一些星辰,远方的雪山已经模糊难辨。他的四肢重又回到了麻木僵硬的状态,不过比先前更糟糕的是,此刻他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他想抬头看看远方那已不可见的山,但就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呼吸微弱地发出了最后一声叹息,然后整张脸重重地跌落在了黑色的血污里。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被一个声音唤醒的,也即是说他是首先听见了声音,然后再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一切。 “觉!——觉!——”这便是呼唤他的那个声音。蔡铭谅的身体已经苏醒,但意识还十分模糊。但他还是清楚听见了对方所喊的:“觉!”不仅如此,这个声音还给了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陌生在于,他十分确定这个声音他从未听到过。而熟悉的却是,这个声音给了他无穷的安全感。 也不知道那个声音究竟呼唤了多久,蔡铭谅终于睁开了眼睛。由于虚弱和疲倦,睁开眼睛显得略有些困难,而刚开始眼前的一切也像是镜头虚焦的画面一般。一个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猜测那是一只手,用以测试他是否已经瞎了。他显然是能看见的,只是需要时间使视力恢复正常。 “觉!你醒了。”他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张精致的脸,由于靠自己太近,所以没办法一眼看出全貌。好在这张脸稍稍离自己远了一些,因此终于可以看得分明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蔡铭谅惊讶到。“眼前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好熟悉的脸,他反复思忖着。“对的!在电影中见过,那是《指环王》里的精灵公主。”他仔细观察着这张脸,想要确认她就是arenund一iel,或者想要找出破绽确认她并不是。“并不像!”他犹豫着,并搜寻逻辑来论证自己的判断。“是的,虽然同样拥有着倾世容颜和令人臣服的高贵气质,但arenund一iel长着一副西方人的面孔,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散发着最极致的东方人气质”。 “觉!你能看见我吗?”美丽的女人用手臂环绕着蔡铭谅的头,像母亲抱着孩子,温情地轻声呼喊他。 “她在叫我?”蔡铭谅疑惑着。他努力地回想自己是否有过一个叫做“觉”的名字或者绰号,但显然这是无功的。但看这个女人的脸和眼睛,那一定是没错的,她就是在叫自己。“我是蔡铭谅,不是’觉’!”蔡铭谅解释道,但只是嘴巴在动,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想伸手,但发现全身都无法动弹。 “又一个女人的身影在靠近。不对!是好几个女人的身影。”蔡铭谅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排年轻的女人,每一个都婀娜多姿。“我一定是做梦了,这简直就是在女儿国。”他准备接受这个梦,毕竟反正都会醒来。然后,他又昏睡过去了。 蔡铭谅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脸上有一些刺热,而且自己出了很多汗水。他刚微微睁开眼睛,就因为刺眼的强光而只能重新闭上。他想喊什么,发现嗓子很疼,声音嘶哑,所以发出的声音是极为凄厉和痛苦的。他再次试了试自己的双手,这次竟然抬了起来,这使他感到欣喜。 “你倒是好睡!害得我们公主守了你一周了。”一个女人艾怨的声音。蔡铭谅从这种艾怨里听出了极大的撒娇成分,他并不反感这种艾怨。 “觉!你终于醒了。”女人的声音也是嘶哑的,但十分温存,令人动容。“你别动,好好休息”。 蔡铭谅发现自己竟然落泪了,但他并不完全肯定,因为这也可能是汗水。他本能地将脸侧向一旁,然后试着睁开眼睛。这次他成功睁开了眼睛,眼前充满光明,但并不刺眼。此前梦中的女人依旧还在,她正伸手来抚摸自己的脸。他怔怔的看着她,被她不容亵渎的高贵气质所慑服。她比此前所见时憔悴了许多,但依旧美丽,美艳绝伦。他本能地向后退,但是无处可退,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但他还是想努力避开这个女人的手,不是因为害怕她,而是怕自己的脸玷污了她的手。 “还躲来躲去,我们公主可从来不碰任何男人的!”刚才怨艾的声音又艾怨道。 “多嘴!”面前的女人喝止了艾怨,但声音里并没有生气的口吻。 “我,我在哪儿?”蔡铭谅终于说出话来了。 “还能在哪儿?在我们公主的焰池呗!”这次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俏皮但并无艾怨。蔡铭谅努力地把头转向那个声音,但因为光太刺眼,什么也看不到。 “鸢儿!”面前这个被称作公主的女人,喊了一声刚才接话的女子。那个被叫做鸢儿的女子便利落地拉上了洁白的窗纱,屋子里的光线一下柔和了许多。蔡铭谅终于能看清那个叫做鸢儿的女子的背影。令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个鸢儿的穿着就如同古希腊女人所穿的希玛申一般,但他分明能看出那就是东方女子。 “焰池是什么地方?”蔡铭谅不解道。 “觉!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被称作公主的女人眼里噙着泪水,深情地凝望着蔡铭谅。这使得蔡铭谅不忍再继续问下去。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和那个叫做“觉”的人一定交情匪浅。这个女人比上次他醒来时憔悴了许多,甚至有了一些黑眼袋,身上裸露部分也能看出她瘦了一些。“她穿的也是希玛申式的长裙,与那个鸢儿身上的式样并无太大差别,只是颜色和材质不同罢了!”蔡铭谅努力地思索着,想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我怎么会如此心碎?”蔡铭谅问自己,“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美丽,但毕竟是陌生面孔,不至于如此心碎吧!”他有些惊讶,虽然理性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与自己无关,但他的内心却因为这个女人的憔悴而心碎。 “觉!你还记得我吗?”公主轻声的问他,“我是你的啊!” “奇怪!为什么我听不到她的名字?”蔡铭谅有些慌张,因为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他不想听漏了。于是他问道:“你的名字是——” “我是你的”公主再次回答他。他真的恐慌了,甚至有些愤怒了,“为什么除了名字其他话都能听得分明?”他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现状感到异常恼怒。 “他是不是脑子给打坏掉了!”最先艾怨的女子又说话了。 “闭嘴!”公主的话平静却充满威严。 几个陌生女子向他走了过来,她们手里端着银色的盆和托盘,托盘里盛放着一只银壶和几只镶金水晶瓶,水晶瓶里装着金色c白色c红色的液体。这几个女人在床前站定,鸢儿取过银壶,将里面的清水倒入盆中,然后再取过那几只镶金水晶瓶,将里面的液体少量倒入盆中。 “我来吧!”公主阻止了鸢儿,自己伸手去盆中取出金色的布。 “公主,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鸢儿关切地不满道。公主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细心地将金布的水挤掉,然后给蔡铭谅擦拭脸和脖子上的汗水。蔡铭谅想躲避,但无处可躲。此刻他觉得自己粗陋不堪,怎么能让这样一位公主来为自己擦汗呢! 伴随着毛巾在脸上舒适的游走,一股异香传入鼻中。蔡铭谅也算是一个入门级的香水爱好者,可是这样的香味他却从未曾企及。他努力地搜寻自己的香味记忆,想找出这种香气的来源与特质。大约几秒钟之后,蔡铭谅顿感精神振奋,他试了试双手,确定自己能够爬起来。 “觉!你感觉怎么样?”公主喜出望外,脸上洋溢着春风般的微笑。 “饿!”蔡铭谅出于本能的回答道。在场的女人们全部都被他逗笑了,就连公主也笑了。“翎儿,快去准备!”公主吩咐到。一个女人“嗯”了一声,听得出来这是此前那个艾怨的声音。 蔡铭谅试着爬了起来,没想到比自己想象的轻松多了。他坐了起来,并准备下床。但他发现那些女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使他感到心虚,于是停了下来。他努力地想了想,然后下意识的把被子拉起来了一些。女人们见他做这个动作,扑哧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你别假装害羞了,该看到的我们全都看到了。”被叫做翎儿的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公主,已经准备好了”。 公主并没有回答。她的身份不需要回答任何人,至少在这里是如此。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蔡铭谅,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因为众人的嘲哄而加强,也没有因为他的窘迫而稍减。“鸢儿!”公主喊了一声,像是吩咐什么。 “已经取来了!”鸢儿双手端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整齐的叠放着一件衣物。 “起来吧!我们伺候您更衣。”翎儿打趣道,好像她每一句话都是怨艾,却又毫无恶意。听翎儿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又都笑了起来。 “翎儿!”公主温柔地喝止众人,但笑声还在继续。“鸢儿留下,其他人先出去!” “我!我觉得还是你们都出去好一点!”蔡铭谅犹豫着说。鸢儿和公主相视一笑,“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蔡铭谅挣扎着从托盘里一把抓过衣服。刚才的被嘲弄使他略微有些意气用事。虽然拿衣服并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何况这件由蚕丝精织而成的长袍薄如纸c轻似鸿。但蔡铭谅抓衣服时还是用力过度了,他胸前和后背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立即渗出了白纱。 “不要命啦!”鸢儿抱怨道。此时蔡铭谅已经倒在了床上,正咬牙切齿——这并不是生气,而是强忍疼痛的必要动作。“要喊就喊出来,这里没人会嘲笑你。”鸢儿的语气比先前更加温和了。 “还想起来吗?”公主关切地问。蔡铭谅点了点头表示确认。他很惊讶,为什么自己看到这个女人的脸时,竟然连身上的疼痛都能浑然不觉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就被鸢儿和公主从床上扶了起来——这才是最令他惊讶的事情,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巨人,但好歹也一米八几,体重接近八十公斤,但这两个女子竟然毫不费力的就把自己给扶了起来。 “你们?”蔡铭谅想问清楚缘由。可当他看到公主的脸时,这个问题就显得并不重要了,而且转眼就忘掉了。“别!”见鸢儿要揭开被子,蔡铭谅下意识地抓住了被子边缘。鸢儿这次没说什么,只用了一个俏皮的眼神看着他,这使他感到惊慌。 “没关系的,觉!”公主的手盖在了蔡铭谅的手背上,这种温柔给予了他安全。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被子。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除了身上,腿上也扎满了纱布,而且都浸满了血。但相比遍体鳞伤的疼痛和恐惧,在两个陌生女人面前赤身才是最窘迫的,他不禁下意识地捂住了关键部位并红了脸。 穿好衣服,公主和鸢儿扶着他穿过走廊,直到餐厅。他得以稍稍了解一下这栋建筑,但显然在记忆没能搜寻到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整幢建筑好像看不到石头砖瓦,房间里面的所有器具也看不到雕琢的痕迹,一切自然天成,就像从树上摘下来的一般。 “喂!你想起来了吗?”翎儿盯着他,像是要逼着他招供一般。蔡铭谅摇摇头,并缓慢坐到了鸢儿为她摆好的餐椅上。餐椅比床硬多了,他腿上和腹部的伤口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但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 “公主,我看这公子爷怕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翎儿的脸上竟然泛起了愁容,这使蔡铭谅感到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开篇下 永生花凋落 “他不记得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还记得他便好。”公主回答道,表情异常恬静。蔡铭谅专注地看着她,觉得如果不是曾经关系非同一般的话,她不可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但他又不愿意去进一步确认,因为此刻他真的很饿了,而眼前的食物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稀奇的水果,而且没一样是蔡铭谅见过的。他拿起一只形状像雪梨但表面如同黄金的水果,用表情询问她们是否真的可以吃?公主立刻用微笑回应了他。他一口咬下去,发现这水果前所未有的松脆,而且咬开果皮后,里面的汁液四溅开来,吃进嘴里,果汁依旧在爆裂。他闭上眼睛,想尽量记住这水果的味道,但这时候,难以言传的清淡香味传入鼻中,使他瞬间就忘了那种味觉。 “好吃!”蔡铭谅赞美到。“——好香!”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的水果能不好吃?”翎儿又恢复了惯于嘲哄的本领。 “那这是什么地方呢?”蔡铭谅趁机再次问道。 “焰池!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翎儿噘着嘴回答道。 “我没听过焰池?”蔡铭谅回到,“更不知道地球上还有这么个地方。”蔡铭谅赔笑着说。 “你要是听说了才怪。”翎儿倍受鼓舞,“那你炬山听过没有?” 蔡铭谅还是摇了摇头。翎儿大笑起来,“看来真的给打傻了!”旁边其他与她打扮和长相都十分接近的女孩也跟着笑了起来。蔡铭谅有些不明所以。“但不知道‘焰池’或者‘炬山’应该并不算特别离谱的事情吧!”他思忖着。 因为饥饿,他很快又将目光投到了另一种水果上。这种水果红得像火焰一般,在蔡铭谅的记忆里,只有桃子会有这种颜色,但这种水果的外形似乎和桃子扯不上半点关系,倒是很像火龙果。“对的!应该就是火龙果吧!总算有一种水果是见过的!”他感到这种水果无比的亲切。 “喂!喂!火山果不需要剥皮。”见蔡铭谅准备要剥皮,翎儿叫喊道。蔡铭谅不解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翎儿从银色的托盘里拿起一只火山果一口咬下。这下蔡铭谅大惊失色,要不是被鸢儿按住,几乎就要向翎儿扑过去。原来这火山果果如其名,不仅外表呈现火焰一般的颜色,咬开后里面的果肉就和火山岩浆一般。如果单单是颜色如此,想必蔡铭谅也不至于这么激动,最关键的是这火山岩浆一般的果肉上面还蒸腾着火焰。翎儿一口咬下去之后,整个火山果都燃烧起来,火焰完全包裹了翎儿的纤纤玉手。不单如此,随着她富有节奏地咀嚼果肉,鼻子里呼出一道道火焰。看到这一幕,他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自燃,然后准备扑过去灭火。 “没见过吧!看你这么激动。”翎儿一边喷着火焰一边说。说话时还不忘玩弄那些活跃如舞的火焰,好像他们拥有生命一般。 “确实吓着我了,以为你着火了。”蔡铭谅见翎儿安然无恙,放松地笑了。 “这火焰好像懂你的意思?”见火焰在与翎儿互动,蔡铭谅不无惊讶地问道。 “你试试就知道了!”翎儿俏皮地笑着。但见蔡铭谅迟迟不敢放进口中,又拿话刺激他:“没想到你这指挥千军万马的堂堂将军,还怕这么一个水果。” 蔡铭谅谨慎地拿着火山果,眼睛看着公主,然后一大口咬了下去。“好奇怪!”他吃惊到,“这火焰一般的果实,吃起来却像是口味绝佳的雪。”他欣喜地看着公主,又看了一眼鸢儿,接着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没几下就把一只火山果狼吞虎咽了下去,然后鼻子里喷出两束长长的火焰。 当他正要去拿第二只火山果的时候,方才喷出的火焰凝聚成气态的婴儿,发出呜呜的哭声。蔡铭谅看了看其他人,大家好像并不知晓这一切。于是,他便伸手去捧住这气态的婴儿,竭力安慰。这气态的婴儿随即便嘻嘻笑了起来,然后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一个小孩?”蔡铭谅惊问道。 “这是火山果释放元气所凝结成的智慧体,不过要看是谁吃的,怎么吃的!”翎儿俏皮的说。 “你刚才也看到了?”蔡铭谅问。 “那是当然,不过我这么吃,人家都很高兴,像你那样,早把人家给吓坏了。” “好像确实是吓坏了!”他叹息到,“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水果?” “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水果呢?”翎儿反问道。 “水果怎么能够有生命!”蔡铭谅摇头叹道。 “说你傻了还真是的!”翎儿撅了噘嘴,“不仅这种水果,所有的水果c树木c花草c石头c泥沙都是有生命的,只不过我们通常所见的生命短暂而灵敏,其他生命缓慢些c持久些而已。” “照你的意思所有一切都是有生命的?”蔡铭谅满脸狐疑。 “生命传递你听过吗?”翎儿反问到。蔡铭谅摇了摇头。翎儿继续说道:“这个世界运转的源泉就是生命传递。所有的事物都在这个生命传递的闭循环内,正因为有了循环,才有了生命,以及生命的丰富多彩。” 蔡铭谅用表情告诉她:我没听明白! “那你会怎么理解生命传递?”翎儿颇着急地反问他。这一急倒是逗乐了围观的公主和众人。 “人类和动物的繁衍;植物,花草树木的生根发芽c成长c开花结果,然后种子再生根发芽,周而复始。” “你说的没错,不过太狭隘了!你以为生育繁殖才是生命传递,那是你站来人类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作为一个中高级灵体,你当然不会认为你吃的粮食c蔬菜c水果c肉食,你住的房屋,你穿的衣服,也在进行生命传递。”翎儿从未如此严肃地说:“粮食c蔬菜c水果,那些你们认为是低等动物的肉,房屋的石头c泥沙c钢铁,织衣所用的棉和丝,它们都是灵体,都有生命,只不过每个生命的灵体等级有别,有的更灵敏,有的迟钝些。所以你通常吃的水果什么也看不到,而吃了火山果这样灵体级别较高的水果时却能见到元神。” “翎儿,住嘴!”鸢儿见蔡铭谅一脸木然,便阻止了翎儿继续讲下去。“公子,听不懂没关系,反正造物创世就设定了这样的法则,我们按照这法则生活下去就是了。”蔡铭谅正不置可否,但话题就这么岔开了。 “鸢儿c翎儿,你们帮我扶着觉哥哥。”鸢儿和翎儿听到公主吩咐后迅速明白了,立即动手将蔡铭谅扶了起来。和先前一样,这两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搀起蔡铭谅竟然像拎起一个小孩那样轻松。蔡铭谅注视着公主,想要知道为什么?公主的眼神里满是温纯,却没有答案。 尖拱形大门缓缓打开,刺眼的强光迅速照射进来,蔡铭谅只能闭着眼睛。公主见状,只轻轻挥了一下手,天上立即出现了几片洁白的云,阳光瞬间就变得柔和而舒适。蔡铭谅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令他有说不出的恐惧,因为整栋建筑的周围都是熊熊的烈焰。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会被烧死,而是这么多的女孩,他不知道该去救谁? “快跑!”他本能地喊了一声,但是无人响应,他也只好不动。 “跑什么?”鸢儿惊讶地问,旋即她便会意了,然后微微一笑,“你再仔细看看!” 蔡铭谅再顺着鸢儿所指的方向看去,那的确就是烈焰。但奇怪的是,这么强烈的火焰怎么没有热辐射,按理说建筑应该被瞬间烧成焦土才对?这一切令他疑惑。 “怎么了?不敢出去!”翎儿又开始打趣他。蔡铭谅并不计较,只顺着她们扶他的力气朝那无边的烈焰走去。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支开了翎儿,自己和鸢儿一起扶着蔡铭谅。蔡铭谅下意识地握了一下她那纤细娇嫩的手,但又立即松开,并说了一声:对不起! 走出那幢建筑,蔡铭谅发现他们正身处一片火海之中,但他明白,那并不是火焰,因为翎儿正在用手抚摸火舌,而火舌在用舞蹈回应她。他回身再看建筑,“这哪是什么建筑啊!这就是火焰的一部分。”这一切令他目瞪口呆。 他终于清楚了他所在的这个地方的全貌。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碗,碗的中央就是那幢建筑。在这个巨大的碗里,充满了火焰般的生物,确切说是某种植物。这些植物和火焰的形态一模一样,柔软的叶片如火焰一般不停晃动着c升腾着。位于碗中央的建筑,是这火焰的极致。就如蔡铭谅此前猜测的一样,这幢建筑整个都是由一棵树长成的。这棵树的内部结构十分复杂,比最复杂的哥特式建筑还要复杂。但它的外部形态却十分简洁,无论树皮c枝干,还是树叶,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状。 他抬头望向建筑的顶端,这俨然就是一幢火焰构成的科隆大教堂,只不过比科隆大教堂更高大c更宏伟c也更精致,因为整棵火焰巨树直冲云霄,看不到尽头。 “难怪会叫做焰池!”他总算明白了。可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这里还叫炬山。于是他轻声问公主:为什么这里还叫炬山? “你觉得我们这是在哪里?”回答他的不是公主而是鸢儿,而且是用反问代替回答。好像这里的女孩都擅于用反问做回答。蔡铭谅略微四下观察一番后答道:应该是在一个山谷里。 “如果是山谷里的话!为什么看不到其他的山呢?”鸢儿再次反问。令人厌烦的反问,但从这些姑娘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异常动人。蔡铭谅摇了摇头,眼前这一切使他感到费解。 “我们现在是在峰上,这是我们公主的宫殿。”鸢儿解释道。蔡铭谅疑惑地看了一眼公主,他惊奇为什么每次提到关于公主名字的时候自己就会听不见,就好像被屏蔽了。 “什么峰?”他焦急地追问。鸢儿又说了一遍,还是和此前一样,自己完全听不见名字,他无望地看了公主一眼,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你现在看到的这些火焰,其实应该叫做再生花。再生花生生不息永不凋谢,而且能结出千万种果实,其中你刚才吃过的火山果,就数其中的珍品。”鸢儿说着在路旁的火焰丛里摘下一只火山果,就像魔术师变出来的一样。“本来的名字应该是再生果的,但我们都觉得叫火山果好听,就都这么叫了。”蔡铭谅伸长脖子朝鸢儿摘火山果的地方看去,然而除了火焰什么也看不到。 “什么也看不到吧!”鸢儿微笑着。蔡铭谅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水火不相容,很正常。”鸢儿随意地说了一句。蔡铭谅刚想知道下文,鸢儿却又调转了话题,“虽然我们看起来在谷底,但实际上实在峰顶,当然不是最顶上。”鸢儿说着用手指指向云端。蔡铭谅明白她的意思是峰真正的顶是那一棵火焰树梢。 “峰乃天地造化而成,整座山峰仅由一块巨型晶石柱构成,高三千丈,径千尺,立于万山之中,绝世独立。峰顶有千亩再生花和宫,宫高三百丈,直入云霄。整座峰宛如立于天地之间的巨大火炬,因此得名炬山”。 蔡铭谅点了点头,不过转瞬之间就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因为他方才知道自己正站在万米高空,这对于恐高严重的他来说,实在是不小的挑战。但惯常理性的他很快又放下心来,因为倘若这山峰乃天地造化而成,想必已经存在上亿年了,自己肯定不会碰巧就碰到它倒塌了。他抬眼看着周围十几位无忧无虑的女子,还有哪些在火焰丛中打理花草的姑娘,在户外强烈的光照下,这里的每一位女子都显得美艳绝伦,她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令人遐想,我蔡铭谅有幸在这些女子的搀扶和包围之下,享受着奇绝的幽香和火焰花海的决胜美景。然而我却在胆怯,却在害怕,在恐高,他开始鄙薄前一刻的那个自己。因为就算这里即刻崩塌,能与这么多惊世绝艳的女子一起共赴黄泉,那也是人间美事了!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蔡铭谅全身的伤口崩裂,鲜血浸出白纱,他整个身体都倒在了公主的怀里。公主惊慌失措地抱着蔡铭谅,嘴里不断地呼唤着:觉!觉!觉哥哥!但蔡铭谅并未醒过来,而且身体越发瘫软,颜色越发苍白—— “小龙!”公主命令道。 “唤小龙!”鸢儿转身对着火焰巨树大声地传了一遍公主的话,“唤小龙”的声音随即在山谷中回荡。巨树上,一个身材曼妙,头戴火焰花环c披金色薄纱c步态轻盈的女孩从一个尖拱形的树洞中一跃而出,随即飞到一个升腾着数丈高火焰的枝头,并在一朵奇异的巨大花朵中站定。只见她轻轻举起右手,将手中的金色号角送到嘴边,随后整个山谷便笼罩在雄壮而美妙的号角声中。 霎时,一团金色的火焰顺着巨树主干从天而降,仿佛流星坠地。但随着那团火焰渐渐靠近焰池,便可看得分明,那是一条足有十丈来长,形似巨蜥的庞然大物。只不过这条巨蜥四肢发达修长而且异常灵敏,倒更像是中国龙。这也就不怪乎她们会称之“小龙”。但这条巨蜥和中国龙差异巨大,不仅因为它只有一只独角,而且还只有一只眼睛,因此仅从头部看去,它十分丑陋凶恶。要说这巨蜥最吸引人的,定然数它的浑身金鳞。密密匝匝的金色鳞片,在耀眼的阳光下散发着惑人的光芒,即使最不爱财的人也会被其黄金的色彩迷乱。而它那修长如蛇般灵活的脖子上,则长满长达数米的尖锐金刺,让人又爱又怕。 眼看金龙就要坠向公主等人,只听见它一声摄人心魄的嘶吼,速度突然慢了许多,然后那强健的四肢末端,四只鹰爪一样的巨爪狠狠扣进树干,随后它便敏捷而轻盈地跃至公主面前。这金龙虽然长相丑陋凶恶,但见了公主却表现得异常温顺。当它看见公主满眼噙泪,心急如焚时,那只令人恐惧的独眼竟然也满溢泪水。 此时的公主已经完全失去了从容和淡定,她已经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最基本的礼仪也忘得一干二净。小龙来到她面前,她甚至都没有像平时一样去摸摸她的鼻子,而只是命令小龙匍匐着。这小龙显然比一般人还要有默契,立即跪了下来,五体投地。 公主抱起蔡铭谅一跃便跨在了小龙的背上。她轻轻拍了拍小龙的脖子,这巨龙便立即站了起来。只见它略微抖了抖身体,焕发出万道金色的霞光,然后一跃上了巨树,朝着无尽的天幕直冲而上。 小龙动作敏捷,迅疾如电,但在此时的公主看来,这速度仍然太慢。但见公主嘴里念念有词,小龙随之一声嘶鸣。两张金色的翅膀从小龙的肩背处伸展而出,翼展五十米有余。小龙用力扇动翅膀,随即从攀爬变为了飞行。随着这两张翅膀的扇动,整个焰池刮起了巨大的风。翎儿鸢儿等早知道厉害,已经退到了宫殿里面,其他打理焰池的女子,来不及遁逃,顷刻便被烧成了灰烬。 公主深情而焦急地看着怀里看似已无生命体征的蔡铭谅,心酸地闭上了眼睛。她不忍回头去看焰池,因为此刻的焰池真正变成了一片火海。不仅焰池,就连巨树本身也在小龙的扇动之下化作一株真正的火树。令人惊奇的是,巨树上哪些刚刚被火烧过的树枝,在熄灭的一瞬间却变成了无数零碎的黄金,然后从高处直坠向焰池,发出呜呜地声响。 小龙很快便飞到了树梢。这里已经完全在白云之上,举目所望,是无尽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海。小龙在树梢的边缘站定,然后俯下身体,公主顺势一跃而下。原来这巨树的顶端,竟然还藏有一个缩小版的焰池,这个焰池的中央竟也有一棵树。所以初看这个树梢时,会有一种这是小龙巢穴的猜想,但那棵树又让人难以理解。 公主抱着蔡铭谅径直走到那棵树下。这是一棵通体血红的树,让人分不清哪是花哪是叶。在这些花和叶的包裹之中,还结有一些果实。只不过这些果实甚是殊异,不仅外形长得像心脏一般,而且还在不断跳动,就连里面循环着的血液般的汁液都能看得分明。公主走到树下,准备伸手去摘那树上的果实,但就在握住果实准备摘的时候却又迟疑了。她回头看了看并无血色的蔡铭谅,一手摘下了这如同人类心脏一般的果实。 公主迅速把这心脏一般的果实放到蔡铭谅的嘴边,但他已经没有半点反应。公主立即把果实递到自己的嘴边,在果皮上咬破一个小口子,一口吸出了许多鲜红的汁液。然后公主吻住蔡铭谅,把嘴里的汁液喂给了他。 大约十来秒后,蔡铭谅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一些血色,身体也开始动弹。公主兴奋地连叫了几声“觉哥哥”。他终于慢慢苏醒过来,看着满脸泪痕的公主,心痛得无法自已。公主一时高兴,一把将蔡铭谅紧紧地抱住了,好像这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似的。蔡铭谅也是满心感慨,无限欣喜,伸出手抱紧了公主。 就在这天地间最幸福的时刻,蔡铭谅突然感觉浑身发热,并在短时间内迅速升高温度。他一把推开公主,自己远远躲在一边。片刻之后,他浑身上下都焕发出了火焰。公主见蔡铭谅自燃,焦急之心更胜先前。她立即上前,虽然她并不知道怎么灭火。蔡铭谅再次狠狠地推开了她。随后,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他连呼吸的力量都已经丧失。就在公主准备再次扑上来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已经被熊熊烈焰包围,他开始毫无节制的吼叫,撒开双腿狂奔起来,只在身后留下一缕黑烟。 突然,被燃烧着的蔡铭谅感觉脚下一空,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踩在了空中。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他已经跌落深渊,向着深不见底的虚空坠落。在巨树火焰和高空风力的催动下,身体所能感知的温度越来越高,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一点点化作了青烟,融入空气,随后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烈火与玫瑰 与许多城市常见的乌云和白云相互追逐的景象截然不同,cd的天幕上永远笼罩着密集厚实的灰色。粗略看上去,这些灰色是一副永无改变的僵硬面孔。其实它并非一成不变的,有时深灰有时浅灰,或者一部分深灰一部分浅灰,像浅色的水墨上新设了深色的墨,景象万千,甚至变化无穷,只不过不细看不易察觉罢了。 初春的蓉城显得格外疲倦,欲醒还寐。马路和施工场地上的烟尘混合着府南河上的水雾,与低矮的深灰色天幕连成一片,形成从大地到云脚由浅至深的过度,看上去却更像从云天里倾泻而下的浆糊瀑布。倘从天际处望去,定会把那无际的深灰看做是坚实的大地或者深不可测的海洋,而把支离破碎c飘摇不定的城市误认做天空。只有几支极其瘦小的烟囱,吐着黑色或白色的烟,顽固地指示着云天的方向,挽救着这世界的颠倒难辨。 蔡铭谅忽地从办公桌上爬起,头目分别向四下左右转去360度的巡了个遍,然后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哦!原来只是个梦。”可思来想去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只知道精疲力尽。 “奇了,这个时候还睡得着!”他惊叹于现在这个时候自己竟然还能睡得着觉,差一点头就撞在了桌子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并没有任何部位受伤。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感到些许疲惫,却始终想不起方才做了个什么梦。 许久,蔡铭谅终于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他目光坚定,挺拔着身姿矗立着。面前的办公桌干净整洁,台灯已经关闭,老榆木材质的笨重办公椅已经隐身至桌下,只露出极少一部分椅背。他最后审视了本来一眼便可看尽的办公室,像要寻找或者确认什么,但并无所获。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衣兜,并顺势抬起手臂送到眼前,然后走出办公室。 cd本象广告公司的水泥色墙面上,一副陈旧而粗俗的挂钟刚好指向4点半。穿戴整齐的蔡铭谅走出那间黑暗的小办公室,门在他背后轻轻地关上。几乎所有人同时抬起了头,疲倦c兴奋c疑惑c惊讶c嫉妒c莫名其妙c冷嘲热讽——,无论是苏军刚刚攻下了柏林还是精神科医生刚刚控制住了病人,对方第一时间投来的眼神都能从这些人的眼睛里找到——这就是一个工作狂提前下班的殊荣! 蔡铭谅尽力向同事们致以惯常的诡异微笑,然后神情自若的走出来大门。依旧故意没有打卡。初进电梯还算好,但经过几层楼后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和往常一样充满了熟以及不熟的面孔。蔡铭谅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他注意到了,与往日气象不同,今天下班的电梯里一扫往日的萎靡不振——所有人都神情振奋。他不禁想到了误食春药的牯牛,但却把笑硬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电梯门开了,所有人一哄而散,像是让电梯给喷出去的。蔡铭谅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众人散去的速度并不够快,过道并不够宽,灯光也不够亮,光滑的大理石竟也显得粗糙而拖慢了脚步。对此时的蔡铭谅而言,全世界都在拖他的后腿。他疾步穿过大堂。前台台历上是一排版式简洁的细线黑体字:2008314。 大门外,刺鼻的空气仿佛率领着整个宇宙扑面而来,阴霾的天幕让人觉得照亮世界的光来至地球本身而非天外。但蔡铭谅没有丝毫觉察。他眼前的一切阳光明媚,温暖照人。直到坐进车里,他才发现自己连怎么从公司走出来的都已忘得一干二净。但他无心追问,因为上一刻这个疑问就已无影无踪。他从衣兜里摸出一个深红色的精致小盒,反复试探了好几遍,最后把它放在了中控的正上方,让它一直保持在视线内。随着一声咆哮,一辆蓝色宝马3驶离了上东一号写字楼。 马路是另一部电梯。虽然才4点半刚过的光景,但路面上熙熙攘攘的汽车已经开始拥堵,鸣笛声此起彼伏。铭谅赶紧关上了车窗。警车已经出现了,闪烁的警灯颇显焦虑,也提示着即将开始的堵车盛况。 从东大街到九眼桥,几公里的路程,一辆3却行驶了整整四十分钟。过九眼桥后再驶入太平南新街,“近水楼台”四个大字赫然耸立在右前方一幢高层建筑的楼顶。深呼吸!深呼吸!蔡铭谅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尽量平静些。他右手松开方向盘,握住拳头捶了捶胸口。似乎真的凑效了,心跳好像没先前那么快了。思维也没那么乱了。声音似乎也不再颤抖了。脸上难以掩饰的幸福光芒令万物失色。 蓝色3在“之一花店”门前停下。蔡铭谅才刚刚摇下玻璃,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就送到了窗前。那束花的后面是穿着烟灰色围裙的花店老板林之一。她甚至都没有问蔡铭谅是否满意,而是直接说:“给你放后座,不用下来”。 林之一是那种仅凭声音就能让人心醉神秘的cd女孩,像是林间的仙子,或者大海中的美人鱼。但和她美貌的面孔相比,声音便立刻黯然失色。铭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尽管他知道林之一是个极其认真细致的女孩,可他还是下了车,打开后门,用林之一相同的手法和力度把那一大束玫瑰重新放了一遍。他抱歉的对之一笑笑,“你知道” “嗯”林之一的声音柔美醉人,但脸上的笑容神秘莫测,眼光冷酷易碎。 “我”蔡铭谅心里有很多话,却如鲠在喉。 “我知道你不会娶我。”林之一的笑容显得自然了一些,也更温柔了一些,但稍微细心就会发现她的眼泪几乎溢出眼眶。蔡铭谅想要说什么,但却始终没有开口。林之一倔强地直视着蔡铭谅,“我也很想恨你,但是每恨你一遍,就会心痛一遍——”这段话还没说完,她就是转过身去低下了头。 他们就那样静止在花店门前,时间分秒流逝。林之一最后转过身来,“对不起!我就是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讲这样的话了。”蔡铭谅依旧一言未发,他眼里噙泪,脚下生根,深信此刻无论说什么或是做什么都只有伤害没有安慰。 “快去吧!”林之一了解蔡铭谅,她不想让他太过为难。但这并没有使蔡铭谅如释重负。他矗立良久,才迟疑着说:“那我先走了——”蔡铭谅想要转身离去,可双腿就像恐高患者面临深渊时瘫软无力。他已经不敢再看林之一的眼睛,他并不是怕她说出令自己难堪的话,而是怕看到她眼里的泪水。 “抱抱我吧!就这一次?”她没有流泪,并已恢复平静。她的善解人意几乎压制住了人类对于他人获得幸福而自己只能一无所有时本能的嫉妒和仇恨。“抱抱我!像朋友一样告别”。 蔡铭谅依旧没有抬头,但迟疑片刻之后他还是走过去抱住了林之一,轻轻地如同环抱一片羽毛。而林之一却像拥入了一片大山。她不愿意故作冷淡的告别,用尽全力却又尽力不使对方察觉;她想让这瞬间成为永恒,可她知道,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放手。 “去吧!她在等你。”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她的手并没有松开。脸上已经恢复笑容,温暖如阳却令人心碎;瞳孔湛蓝,倒映着一片海。 发动机的轰鸣再次响起,这次它压抑着咆哮。蔡铭谅把视线从林之一身上转移到前方的街道,并尽力不再回头。而林之一凝望着那辆3,目不转睛。无论是选择憎恨还是宽恕,她的心都阵痛不已。“明天还会见面!”这是她唯一的安慰。“就算明天见不到,明天的明天,明天明天的明天,总会见的!”她目光空洞,视线模糊,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一刻就是永别! 汽车转过街角,蔡铭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片刻之后再重重地呼出。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就好像刚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然后重新投入他原来的兴奋。“这并不是大自然的选择,只是现行的人类法则并不完美的妥协。”他这样责怪和原谅了自己。 车辆缓缓进入车库,黑暗带来了一场悸动,令人不安的担惊受怕和狂喜。蔡铭谅用双手紧紧压住方向盘,以使它不至于失控。但是车终究还是表现出了失控,跌跌撞撞有如一个醉鬼。 总算停好了车。蔡铭谅打开后备箱,从一个伤痕累累的旅行箱里取出中午刚从洗衣店取回的西服和衬衫放到后座。换衣服还算比较轻松,但是打领带,这是他并不擅长的事情,此刻显得更加困难。他尽量控制着有些发抖的手,心里责怪着网上这些一点都不实用的教程。 在车内反反复复折腾了半个钟头才勉强满意了,但到电梯门口的正容镜一看,却总觉得差强人意。镜子里那个蔡铭谅衣服笔挺,衬衫洁白,打着漂亮的领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那束深红玫瑰的映衬下,容光焕发。但蔡铭谅却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电梯厅没人。电梯里也没人。很好!铭谅此刻已经全身心投入到一个意念,他生怕一个人突然钻进来,然后一个尴尬的招呼让他不知所措。好在电梯顺利地到达十楼,刚好十楼也没人。铭谅调整了呼吸,再次整理一下并没有丝毫不妥的衣着,同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的位置。 104的门紧闭着,没有丝毫声响。蔡铭谅却仿佛如临大敌,不敢轻易靠近,不能丝毫怠慢。他花了几分钟调整呼吸,再次默念了两遍心中熟记的那段台词,幻想着即将到来的感动与幸福。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向前迈进,然而从电梯门到家门的那条无数次行走过的不到五米的路,这次他足足走了十分钟。“是的,不怕,准备必须充分,是应该走慢一点,因为在那扇门后面,是一条足够走完一生的漫漫长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魂断九眼桥 他准备敲门,但意念在半空着截住了手腕。不能敲开门,应该悄悄走进去,悄悄走到她身后,在她转身那一刻,我已经单膝在她的面前,她第一眼看到的除了我还有这枚戒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戒指。 平时开锁就如鱼在水中游一般自如,今天锁孔仿佛变小了,容不下手里的钥匙。或是手冻僵了,颤抖着无法作出意识所需的动作。钥匙掉在了地上,金属接触大理石的巨响惊得蔡铭谅惊惶无措。他立即张望四周,没有人发现。 他把耳廓贴近门板,屏息静听,想要觉察想象中的脚步声,并没有。他放下心来,小心护着玫瑰,另一只手慢慢捡起钥匙。“我太紧张了!”铭谅握着拳头按在胸口,几秒钟后似乎恢复了些许平静。这次一击命中。轻轻地c慢慢地,锁针慢慢后撤,没有如常的剧烈响动。“你应该听不见,你应该听不见的”铭谅一遍遍默念着这句话,好像这声音是雷鸣,好像全世界都如他一般在乎这点微不足道的响动。 门在背后安静的合上,把走廊暖烘烘的声控灯光一起隔绝在外面的世界。铭谅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仿佛小偷怕惊动了沙发上熟睡的主人。然而此刻沙发上并没有熟睡的女主人,而厨房里也没有任何声响。 “他一定在做菜,正在为我准备和昨天不一样的美味晚餐。”铭谅知晓一切。 他把头伸向厨房,什么也没有,厨房依然保留着昨天他洗碗整理后的模样。铭谅转身扫视客厅,怕刚才自己错过什么了,更怕因此暴露行踪。然而客厅只是一副冷漠的表情,没有提供更多的惊喜,也停止了被暴露行踪的危险。 他在沙发的正中间坐了下来,胸前一丝不苟地抱着那束林之一为他准备了很多年的鲜红色玫瑰花。一缕清凉的风挤进微开的落地窗吹到蔡铭谅的脸上,夹带着阳台上密密麻麻的无数植物的味道,还有泥腥和冬天最后的寒意。 “我真蠢,今天下班这么早,她怎么会在做饭呢?”蔡铭谅嘴角微微上扬,他想到她肯定是去买菜了。所幸自己走了地下车库,不然真有穿帮的可能。电梯响铃微微响起,这微弱的声音此刻在他耳中却犹如巨钟雷鸣。 “一定是她。”蔡铭谅以这一天来最迅捷的动作站到了门前,然后以几乎可以不计时间的速度打开了屋里的所有灯。暖洋洋的灯光如同夕照,迷醉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即使再僵硬冷酷的心此刻都能变得柔软温纯。这时,电梯门刚刚打开。 他凝神屏息地倾听:这是一个年轻女人;清脆的高跟鞋不急不慢的节奏表明她身高至少一米七,衣角划破空气的浑浊声浪展示着这位女性简单而富有质感的大衣,这大衣应该是驼色的 那些声音里增加了掏出钥匙的声音,下一次就是期待已久的开锁声。“来吧!我的爱人,打开永恒的大门,这里是我们的天堂。”蔡铭谅心跳已经加速到常规极限,好像仪表盘上指针已经抵达5000转。他的头脑已趋近空白,只是下意识的单膝跪了下去,这一切宛如被另一个灵魂驱策着。他终于体会到那句粗俗的话的含义: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而上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已经整整过去了五年。 开门的咿呀声传入耳中,然而眼前的门却没有任何动静。我是产生幻觉了,或者进入了平行空间?转念间他的思绪想象了所有极端的可能,然后他安下心来——再等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相比较此前的所有声音,此时一种声音真的占据了全世界,那便是cd特有的,温柔的c细腻的c密集的c充满整个城市以及人内心的雨。你不能说她是大雨,因为她不会发出大雨的粗鲁声响,也没有大颗雨点的粗糙和鄙陋,她有些透明,在烟云缭绕中给你一幅城市森林的风景;你不能说她是小雨,因为她是有声音的,即便很温柔;因为她密集到能倏忽间淋透全身包括血管和心脏;因为她占据全世界的时候就再也容不下任何的元素,包括虚构。我警告你别说她是中雨,至美的灵魂怎么能容忍两面派的亵渎! 在适应了雨声之后,蔡铭谅听到了另一种声响,喜悦顿时泛上心头。“她在屋里。” 沿着走廊一步步靠进卧室,声音便越来越明显,在雨声的掩盖下透露出一丝丝不真实c不确切。逾靠近越逾觉得这声音显得陌生而凄惶,铭谅终于停住了脚步。借助这一瞬间的停留,他将往日的许多或幸福或忧伤或苦楚的画面在脑海里一一回放,他需要坚定内心来打开这最后一扇大门,往后的生活c人生或许将发生改变。 他依旧没有直接打开门,而是先将耳朵靠了过去。这时,先前那陌生而凄惶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他慢慢压下足有千斤之重的门把,一只手显然没有足够的力气,于是另一只手不自觉加入到这推开幸福之门的行列。鲜花掉落在地,溅起无数鲜红的花瓣,像血液。 一条窄窄的门缝代替了先前令人窒息的门板,室内的灯光率先泄漏出来,像一把利刃霎时劈碎了走廊和客厅的温暖气氛。凌乱的衣服更多凌乱的衣服,狂野地横陈在地板上,拌和着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恐惧和神往的声音,像是魔鬼的狞笑。 抓着门把的手更紧了,也颤抖得更加厉害了。门仿佛也跟着在颤抖,并且随时都有可能被那只手给揉碎。蔡铭谅机械地抬起头,艰难而吃力。头颅被冻僵c被箍紧,被一只冷酷的钢铁巨手即将捏破头骨,被一只猩猩般的粗糙大手即将摘除大脑的剧痛一阵阵强化,并像电流一样到达全身。蔡铭谅此刻只是一个导体,一个将剧痛无减损地传递至全身的导体。 他终究还是支撑起了自己的头颅,用迟钝的意识将眼球推转至勉强正对前方的位置。以超越光的快速和剧烈夺面刺入瞳孔的是一尊女人的背影,比雪更白的肌肤,没有任何的瑕疵,像贝尔尼尼的雕塑,只不过材料并不是大理石,大理石太过粗鄙连充当这肌肤的背景都显得恶意十足;这是用人类有史以来都未曾见过的和田玉石雕琢而成的,和田的光洁c温润和通透里仿佛还有汴和的血;但它没有玉石的坚硬,它像婴儿的脸蛋,至柔c至美,像古人所说的凝脂;但却充满活力,看似微微触及便会破裂,然而触及并不会留下痕迹,强劲而无形的弹力是抵御外界一切丑陋的护盾。 这个背影并不是正对着蔡铭谅的,那是个后侧面,能够看到女人最完美曲线的角度,不偏不倚。要说那白雪般的肌肤还可以找到比喻和形容的话,眼前的曲线只能令人瞠目结舌,人类的赞美之词在此显得粗陋c蹩脚c肮脏,甚至充满恶意或是玷污亵渎。那是东方人特有的曲线,在西方世界最顶尖的美人中也从未出现,即便把身材最好的维密模特的身体揉为一体,也难以与之相提并论。即便是因一颜而倾国的海伦后c冯小怜,即便已被其声音诱惑的海盗眼中的美人鱼,即便是被丘比特金箭射中的阿波罗眼中的达芙妮,即便波提切利海中贝壳上的初生维纳斯 啊!人类肤浅的智慧怎能轻易染指超乎天人的美!这不是美,这是天国的曙光,凡心灵哪怕有些许不洁的人类,顷刻便会被刺瞎双眼! 在这没有词汇可形容的,被那完美曲线将整个世界与她断然划分的无与伦比的后背之上,一袭黑色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晃动中焕发着钻石的光泽,像深邃的湖中被暖风揉碎的晚霞,像无际的田野里绿色麦浪尖的晨曦。这黑色聚焦着一切,像黑洞吞噬着整个世界,连光c连意识c连情感等无法逃逸。然而,这黑洞倏然变成了太阳,比我们所见过的太阳都要大都要炙热的太阳,转瞬间烤焦和蒸发一切。 床上的人显然并未察觉门已经开了一条缝。喘息和娇嗔依然在寻找某一种节奏,好似现在这个美丽却邪恶的女人并非骑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而是真正骑在一匹骏马的背上,那娇嗔和喘息不过是骏马的蹄乱之声。 “啊!”蔡铭谅张大了嘴,前所未有的张大,他想大喊一声,以排解体内所淤积的肮脏c丑恶c愤怒c仇恨——人类所能有的一切邪恶情感。然而他只是张大了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医生明白这是“啊”的意思。他已经哑然失声。这如同掉进粪坑的肮脏和跌入冰库的寒冷所致的恶心和疼痛淹没了他。 他想怒吼着冲上前去,但是没有怒吼,就连脚步都没有和意识一致,他越想向前走,脚步就越往后退。不觉间,他已经站在了走廊,他慢慢恢复了零星的意识,在极度的恐惧和仇恨之后,他笑了起来,这是大笑的表情,虽然充满了可怖,然而依旧没有声音。 “这一切都是个梦,险恶的丑陋的噩梦罢了。”双手的手指已经穿进了发间,他使劲的抓住头皮,的确没有疼痛。然后手指顺势滑到了额头c脸颊,七八条血痕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原本英俊的面孔此刻变成了恐怖的面具,曾经一度的硬朗气质此刻只剩下奄奄一息的颓丧。依旧没有疼痛,这就是做梦! 蔡铭谅再次鼓足勇气走向那扇门,那条门缝。越靠近那声音就越明显,越靠近那声音便越尖利。他的眼球还没有抵达门缝,那尊背影,那个模糊不清的男人面孔又迎面扑来。然后眼前的一切完全模糊了,雪白的肌体和周围的背景融为一体,声音和雨声化作一团。 方才充盈在眼眶里的泪水此刻像决堤的堰塞湖一般倾泻到脸上,整个世界都化成模糊不清的幻影。他跌坐在了地板上,这不是跌,这是融化,就像蜡烛被烤化,就像冰化作水。 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蔡铭谅已经站在了雨中。夜灯已经全部亮起,在雨中形成一个个毛茸茸的白球。近水楼台小区的大门在他背后寂寥的关闭着,密集的雨形成的特有的雾气将小区内的景观笼罩在深灰色烟雨之中。岗亭里的保安正同一个年轻的物业经理聊着什么,那物业经理不时伸出脑袋看看他,也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这个动作之后,她终于打着伞向他跑了过来。 她打着伞给蔡铭谅遮住雨,然后将手里的伞递给铭谅。蔡铭谅木然的看着她手里的伞,并没有接。在不清楚多少时间的过度中,他总算抬起了脑袋,但他看不清眼前的物业经理,滴着水的湿漉漉头发盖住了他半张脸,雨水和泪水将剩下的半张脸,包括眼睛,包括嘴唇一股脑的填满,这个世界隔着一层毛玻璃与他相对。他甚至在一刹那间幻想是不是她,这样他便可以对她施加报复和诅咒。但他知道这一定不是她,虽然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又一段时间消失的停滞。他木然地向街道深处走去,这一次他没有说谢谢。物业经理顽固地追了上去,给他遮住雨。然而他没有理会,这不是顽固所能折服的情感,这是僵硬和麻木,他完全丧失了知觉,不仅仅是对于这雨,而是对于这个世界。在反复几次之后,物业经理的衣服也湿掉了大半,她终于屈服了,没有再一次追上去。 走着走着,之一花店的木质门头突然出现夜色中,模糊却毫无悬念。蔡铭谅像一个走丢的孩子突然远远见到了母亲,心里一阵暖流直冲头顶。但这暖流并未让他感到温暖,而是将一阵热流推出了眼眶,刹那间泪如泉涌。 转瞬的暖流过后是逼人的寒冷,显然这一次他恢复了一部分知觉,他想加快脚步,准备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门,冲向那个怀抱,然后痛哭一场。然而双腿却好似长在了别人身上,他越是焦急地发出指令,执行的结果就越不堪。他固执地向前冲去,以他的不顾一切,以他能达到最快速度向前冲去。但那不是奔跑,那只是一个风湿严重的瘦弱老人的蹒跚步伐,那只是一个刚从植物状苏醒的病患姿态。 他终于站到了花店的门口,雨点在石板铺成的地面盛开了密集的花朵,像夜空中的焰火。他努力地跨上台阶,以便看清店里的情形。什么也看不到。先前旧木窗格玻璃上的灯火不过是马路对面火锅店的影子。今天的之一花店黑得彻底,连店里一向通明的那盏小灯都已经关闭。“那是属于我的小灯。”之一走了,像从不曾来过,像是虚无,如同这间黑色的花店,看不见一点颜色。 “那是我的灯!”铭谅在嘴里复述了这句话,嘴唇似动非动,没有一丝声音。接着,在一次因寒冷而激发的颤抖之后,铭谅的脸上仿佛出现了笑容,恐怖的笑容,甚至可以说是扭曲。“哪有我的灯?”他突然间感到羞愧难当,他怎么有脸在这个时候跑来寻求安慰,还企图在她面前哭诉。 “你这个无耻之徒!”蔡铭谅暗骂并嘲笑着自己,几乎笑出声来。“这个时候才知道良心发现”! “你娶我,我就一辈子跟着你,跟到你嫌弃的那一天为止;就算你不娶我,你娶她,娶任何人都行,我也不会离开你——”之一的话响彻耳畔。他旋即转身,以他那垂垂老人般的最快速度。之一并没有在身后。他多想见到她,这是世界上唯一的安慰;他又多怕见到她,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羞愧。 “凭什么她就应该是你的之一,王八蛋!”蔡铭谅哽咽的蹲在了地上,双手抱住了头,他抽泣起来。雨下得更大了。火锅店里的笑声和劝酒声也越来越大了。这个被雨充满的世界里,多数人的欢乐湮没了少数人的痛苦。 蔡铭谅终于明白了今天这间花店没有人在等他,于是他拖着脚步离开了这里。一路上他不停地念叨:“好!好啊!是的,很好!凭什么她就得是你的之一?凭什么?凭什么抛下万人追捧来仰慕你,凭什么?凭什么那扇门就得一直为你开着,那盏灯就得永远为你留着?凭什么她就得总是在那里,等着你伤痛时寻求慰藉,等着你快乐时将她忽视,等着被你伤害?凭什么?无耻啊!混蛋。” 对自己进行一番痛斥之后,蔡铭谅似乎获得了些许安慰。见到之一定然是一种安慰,她会帮我舔舐伤口;见不着之一,也是一种安慰,至少逃脱了无边的羞愧,至少减去了一次带给她苦楚的可能,至少她此刻能在一个温暖的港湾里安然地熟睡—— 终于,整个世界也不再那么恶意十足,即便疾驰的汽车掀起的巨浪像网一样扑向自己。他开始原谅这一切,这虚假的不真实的噩梦。他必须相信这是噩梦,这只不过是自己太过紧张而至的噩梦。他在身上摸索着,想要找到手机,然而像从没拥有过一样,连影儿都没有。他想找个人借个手机用用,才发现街上已无人烟,连汽车都寥寥无几。 “只不过是个梦,只不过是个梦——”蔡铭谅不断重复着这个唯一能够使他好受些的想法,不知不觉已到九眼桥头。两排桥灯像两串长满毛的珍珠,挂在黑夜妖娆的颈项上,给人触不可及的妩媚和崇高。呼啸而过的车灯忽明忽暗,像垂危的人尽力瞪大眼睛发出生命最后的光。府南河的水声突然间出现一般,轰轰巨响,像这夜的怒吼,或者亡灵大军的号角。 雨并没有消停的打算,好像专门是要映衬蔡铭谅此刻的无限凄凉。这个世界并不凄凉,酒吧街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陆续有人进进出出,或叼着一支烟独自张望,或三三两两有说有闹,或寂寞,或惊惶,或前呼后拥生怕人不知,或安静出入生怕人看见,或余兴尚浓再补一枪,或兴尽而出鸟兽分散,或鬼哭狼嚎悲情万状,或高谈阔论目空一切,或轻声冷语笑破红尘 眼角的余光中,蔡铭谅仿佛看见几个年轻的女孩穿着裙子,一阵寒意顷刻席卷全身。“去他妈的,这不冷吗?”他终于注意到唯一能够与这个漆黑冷寂的夜晚相敌的存在。任逍遥会所的门头占据了整面大墙,除了闪烁刺眼的霓虹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灯,共同形成了一个光的熔炉,炽热而夺目,燃烧着这个浓度近乎固体的夜晚的一角。这个熔炉里除了各种杂乱不堪的光,还有中年人光秃秃的头顶和c年轻女孩光滑的脸蛋和大腿c还有无数邪魅横生的内心和光鲜华丽的外表。然而,正是这一切照亮了这暗黑无边的一角,像人类最初的火种那样带给漫漫苦夜里的人类以希望。这不断穿行在车门和任逍遥会所大门之间的男男女女,就是一根根扑进那熔炉里的柴火,顷刻间就被烈火吞噬并成为火焰的一部分。而拥挤的车流和浓郁的尾气就是这烈火的助燃剂,让熊熊烈火变得剧烈而雄浑,为这个夜晚带来生机。 蔡铭谅都不敢相信此刻自己的思绪竟会无主的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孩扑入眼帘。女孩线条优美,面容姣好,金色的长发整齐地倾泻在肩背上,一缕发丝挂住了腮帮,烈焰般的红唇将脸色衬得惨白,长长的睫毛让人难辨真假。这不是女人,这是的导火绳。但她板着面孔,难以察觉出一丝笑容,姣好的面容下掩藏着足以凝固她周围空气的无边冷酷,好看却瘆人。 蔡铭谅旋即转身,走向了九眼桥。他依旧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或许这并不是他该想的,这一路过来并不由他主宰。他回头望去,方才的女子不知所踪,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桥灯被黑夜挤压得更小了一些,它们努力地发着光却没有一丝温暖,如同冰箱里的灯泡。铭谅再次露出他那诡异的如同哭一般的笑容,这次不是痛苦,这次是因为已经冻僵的脸无法完成大脑的指令所致的失误。他努力地放松自己的脸,他的内心已经深情地注视着这一切,苦苦支撑的路灯c闪耀微光的河水c没有边际的雨c永远都不会离开的冬天c煞人而醉人的夜晚,他妈的情人节! 他终于深情一笑,对着这一切。然后他跃上桥栏,闭上眼睛仰天张开双臂,像是拥抱夜空,也像是怀抱宇宙。 “黑暗,我拥抱你!”一丝笑意之后,蔡铭谅扑向了怒吼的府南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从地狱归来 胸口一阵剧痛,从里到外再从外回流不断加剧,像极高的电流从不同的方向注入心脏和肺里。澎湃的血流几乎胀破这两个最重要的人类器官。血管即将破裂的剧痛简直不能用痛来形容,即便将水银注入血管比起现在的痛苦也相形见绌,那是人类酷刑从未企及的巅峰。 仅在心肺停留片刻,这胀裂之痛转瞬便已抵达全身,从头到脚,从大脑到骨髓,从皮肤c肌肉到韧带c骨骼,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粒分子都被这剧痛充满。整个人体成为痛苦的世界,如果有地狱,这就是。 这苦痛并未持续多久,就转而被另一种痛苦替代。这转变如此之快,连脱离先前痛苦的一丝安慰都来不及觉察。这一次的剧痛与先前的顺序刚好相反,是从外到内,从四肢和头部最后汇聚胸口。这是瞬间将人体冷冻至低于零下200c的感觉,在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里,四肢和头皮立刻进入了这种状态,从皮到肉到骨头甚至毛发都已变至冰状,哪怕再将温度调低百万分之一摄氏度,这部分身体将被冻成粉末。 冷冻的痛感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伴随而来的还有被冻僵的身体像蜡制的灯泡一样易碎的恐惧。最令人胆寒和癫狂的是,这次的痛感不像先前一样立刻传遍全身,而是像蚂蚁一样慢慢从四肢和头部爬向胸口。冻僵的部分剧痛无比,而未冻僵的部分则鲜明的感知到每一分骨肉的苦痛,这痛感令人窒息,但奇怪的是痛感越是加剧,头脑越是清晰。这剧痛不会给人以片刻的思考空间,连咬舌自尽的时间都不会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以及持续的忍受下去。 仿佛一个世纪已经过去了,但那蚂蚁连膝盖都还未爬至。不单如此,速冻的剧痛越往胸口前进一步,速度就会变慢一些。如此下去,等到蚂蚁到达胸口,想必花掉的时间足以让地球从一个单细胞生物发展到人工智能时代。剧痛难忍,更难忍受的是必须一分一秒地等待着剧痛的到来。 梦幻般的疼痛。当疼痛已经不可避免且无限长久的存在时,人体竟然开始安然接受它了。“痛只是一种感觉,就像冷暖,就像幸福和孤独,就像快乐和悲伤。”这癫狂病态的思想不像来自身体本身,像是漂浮在人体周围的一颗大脑,这颗大脑和冻体意识互通,但却可以屏蔽身体传来的痛感。所以,这颗大脑开始冷嘲热讽,开始以一个旁观者冷静悠闲地评述身体的痛苦。 此时身体开始焦躁,并逐渐逼近癫狂。痛苦显得不再那么可恨,痛苦无可逃避之后就成了理所应当。可恨的是那颗大脑,这种无痛者的指指点点实在忍无可忍。可一切于事无补,这颗大脑连行迹都没有,你无法攻击它,战胜它的唯一办法就是自残。然而此刻的痛苦已至极限,自残已经找不到存在的缝隙。 终于,身体敏锐的察觉到:“我已经有意识了,我已经开始思考了,在这剧痛之下。” 头部的蚂蚁刚刚爬到耳根,理论上大脑已经冻僵。然而此时的意识已经恢复,且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晰,反应都要敏捷。在这清晰而快速的意识推动下,知觉也加强了许多倍,痛感被无限地放大了。身体仿佛掉进了苦痛的深渊,并以极快的速度感知着这一切。这深渊像宇宙,而身体在转瞬间已经穿越了一百六十亿光年,将所有的痛苦全部吸入了身体。这不是地狱,比起这种痛苦,地狱还没有跨入真正痛苦的大门。 意识与大脑的战斗没有持续到永远,冰冻终于到达胸口。这一次冰冻停留了那么一刻,这一刻竟然没有痛苦,当然也没有其他感觉。这是没有知觉的状态,但意识并未消失。在短暂的停留之后,身体遭受了比冰冻更加疼痛c更加剧烈c更加恐怖的冲击。 那是在最舒适的片刻之后,在知觉消失意识存在的短暂时间之后。身体仿佛进入一个全新的宇宙,没有光也没有黑暗,没有冷也没有暖,没有空虚也没有存在,身体自身也不存在,这是绝对虚无却又万象丛生的宇宙,身体置身于其中,渺小到不实,却又好像无处不在,他准备有所作为,他好像知道只要伸一伸手指就可以在这个宇宙创造一切—— 剧烈的冲击摧毁了身体造物主的雄心,短暂的舒适之后,炙热的高温瞬间笼罩了整个身体。这是冰块投入岩浆的绚丽火花,水蒸气在数千度的高温里还未来得及汽化,就变成了火焰的一部分。这一次身体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有恐惧和幻灭,连痉挛的冲动都已经消失。绝望之后的泯灭,一切都消失了——结局不是死亡,而是虚无。 伴随着无可名状的惨叫和剧烈的疼痛,蔡铭谅再一次被惊醒。相比剧烈的痛感,那惨叫更让人心惊胆寒。显然那不是人类的声音,那是只有在地狱的烈火里皮肉都已被烤掉,最后伸出绝望的白骨之手时才会发出的声音。那声音无比微弱,就像病危的人张张嘴微微动几下,却什么也没有发出。但那声音又是闻所未闻的强烈,以至于凡听过这声音的人类,他的耳朵里就再也容不下任何温纯的言语。 惨叫并没有持续多久,但身处那声音的笼罩下,再短暂的瞬间都像是没有尽头的永远。疼痛并没有随着惨叫一起消失,一直在延续且不断加剧。蔡铭谅想要试着挣扎,但伴随着每一次的尝试都是更加剧烈的疼痛。他并没有放弃,虽然每一次挣扎的企图都被更加剧烈的疼痛所阻止。 无数次尝试之后,他终于有些屈服,或者说学着变乖了一些。他开始慢慢冷静下来,努力地搜罗思绪,想要从记忆里寻找蛛丝马迹。 “我已经死了,现在应该就在地狱!”蔡铭谅回忆起昨晚自己从九眼桥上坠入了河中。他好奇的动了动身体,惊喜地发现周围并没有水。“我他妈一定是在地狱,眼前一片黑暗,剩下的就是痛苦,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他突然想起《圣经》上面说过,自杀的人是不能进入天堂的。对啊!不能进入天堂,那就只有地狱了;人间,那是活人的奢侈品啊! 可能因为才刚从人类跨入其他族类的缘故,虽然深知自己此刻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蔡铭谅还是由衷地为人类感到欣喜和悲哀。欣喜在拥有无限智慧的族类中,想必只有人类能够在人间享受幸福和快乐;而悲哀的是,天堂和地狱都是永恒的,人世是短暂的,这种短暂相对于永恒,应该就算是没有存在过吧! 转瞬后,蔡铭谅开始思量起昨晚的一切,感觉无比真切却又好像尽是虚无。可能是明白了死后并不是消亡而是永恒以后,他开始接受命运,毕竟现在不能再死一次——死亡之后再死一次,这是什么?这已经超越了他的所知范围。何况在人世间他度过了很多快乐时光,至少曾经爱过人,也被人爱过,即便此时有些爱就像仇恨一样深刻。 “仇恨又如何?那都只是活人的游戏。”蔡铭谅此刻像一个博爱的圣人,可以原谅一切。可转念之后他又想:“倘若她知道我昨晚会死,她还会那么做吗?” 没有答案的游戏,仅仅是帮助他打发这痛苦无垠的时间。但是思维是一件奇特的事物,当放空虚无的时候,就是奇思异想到来的时候。“我把自己想得太重要c太唯一了,当个小老板没几年,靠着一群年轻小伙子小姑娘加班熬夜乞讨着赚了点渣渣钱,就觉得自己能够主宰全世界,整个宇宙他妈的都得围着自己转。哼!人类可真够傲慢的。” “夏虫不语冰。这不是说夏虫,也不是说某些人类,这应该是全人类。”蔡铭谅的思路越发清晰,思维越发的敏捷。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现在拥有的思想和境界是尚在人间时从未企及过的。“这他妈难道就是得道的感觉?”他开始嘲弄自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痛。 “去他妈的!我已经死了,反正人都会死的,早晚的事。”想到这里,一个念头浮上脑海,“反正只要我会死,她就会和别人上床,只要还需求健在的话。” 这些凌乱的思绪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阵夹带着血腥c腐烂和烧焦的气味传入鼻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光明。蔡铭谅旋即意识到:“这他妈可能不是地狱。” 他忍着剧痛试着举起僵硬的手,好几次尝试之后终于微微举起了右手。他慢慢扯开面前的帷幕,光明逐渐将他包围。依旧看不到太阳,但天上的云层看似要比往常稀薄,而且没有一丝乌云。偌大的苍穹仿佛一块洁白的丝绒巨毯,照亮着整个世界。这丝绒般柔和的光线,洁白透明,没有任何色彩,不冷也不暖,这座城市第一次纯净得像天堂。 “这他妈难道就是天堂?”这个念头停留的时间连半秒都不到,就被接下来的恐怖画面所替代。当蔡铭谅的眼睛很快适应了光明,他便发现自己并没有去天堂或是地狱,而是还在cd,还在这座城市,眼前就是府南河,府南河水轰轰作响。自己还在九眼桥上,像一只烤羊一样被穿在两根大拇指粗细锈迹斑斑的箭头钢条之上。这钢条从后背穿出前胸,然后骄傲地向前方伸出去七八十公分的长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飞跃府南河 先前的剧痛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应该诅咒。他想不通这些钢筋是基于什么目的而装。难道就是为了自杀没死时再补一刀而准备的?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即便被捅成了这样竟然还是没有死! “死可以忍,但痛不可以!”蔡铭谅没有时间恐惧,他必须挣扎着面对现实。天已经亮了,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这样挂在九眼桥上。这肯定会成为新闻头条,要是熟人看到自己这样,该多没面子。 多次尝试之后,他已经能够活动双手。此刻能够救自己的,也只有这一双手。他抓住那根锈迹斑斑的钢条,努力地把身体往前拉动。这两根钢筋不仅有大拇指般粗细,更充满了螺旋状的凸起,这使得往前挪动变得异常艰难。 蔡铭谅试着向前,仅仅是双手微微用力,身体并没有动一丝一毫,剧烈的疼痛便闪电般从胸前的皮肤好肌肉传送至肺和心脏,继而传至大脑。这剧痛让人头晕目眩,令每一个细胞颤抖。比起现在的痛苦,先前穿在钢筋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舒适,即使钢铁之躯也会瞬间屈服。 但蔡铭谅并没有屈服,在心灵遭受重创,在炼狱一番游走,在赴死决绝而又奇迹重生以后,疼痛给了他扎实的存在感。他用尽全力,死死地抓住钢条,任螺旋状凸起上的斑斑锈迹向身体发出脉冲一般的阵阵剧痛。前进的速度依然难以用肉眼察觉。 此刻的蔡铭谅像极了一个被腰斩的人双手抓住了绳子,拖着上半身在地上爬行。 人在这般剧痛下,一瞬间便是永恒。倘若蔡铭谅此刻能够停下来略作思考,他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打开了人类进入永恒世界的大门。然而他并没有做任何停留,他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前拖行,感受着给予他无与伦比的存在感的痛苦,享受着这无限的永恒。这存在令吹过脸庞的风便如姑娘温柔的指尖,这痛苦便是上古天神遗存的仇恨和力量,这永恒超越了生与死c苦痛与欢悦c恐惧和无畏—— 于是他加快了速度,为了一切又不顾一切,贪婪地吮吸着这宇宙间最雄浑的力量。然而,就在他即将到达这种力量和欢愉的巅峰时,一切戛然而止。就像即将到达,人类为之拼尽全力,迎接他们的却是虚空和无力。 “这仅仅只是伪象,我所追求的一切都是伪象,包括痛苦。”在得出这个结论时,蔡铭谅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被温暖的空气抱在怀里。他感到无比的温暖柔和,就像初生婴儿在母亲怀抱里安静睡眠,他也即将睡去。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一只铁锤猛击在砧上,随着一声巨响,便消失在了府南河中。 “这就是我的归宿?”肮脏的府南河水将他深深掩埋,寒冷和黑暗再次笼罩整个世界。“河水应该灌进了我的胸腔,妈的,好脏啊!很快我就会死去吧!我好蠢!怎么会以如此肮脏不堪的方式结束生命?” “有鱼!”铭谅突然发现有鱼。不大的鲫鱼,从他脸庞游过。“我明明什么都看不到,怎么知道有鱼?” “这不是眼睛看到的,这个环境里眼睛不光什么也看不到,而且根本就睁不开。这也不是听到的,谁能用耳朵判别游动的鱼是什么种类呢?这好像也不是嗅觉,这河水里的恶臭让其他一切气味显得索然无味;这到底是什么?”蔡铭谅更加疑惑,“这绝对不是幻觉,我确信这条鱼刚刚划过脸庞,我相信我此刻是清醒的,虽然我失血过多。” “是的,我确信这是真的。”关于鱼的困惑还没得到解答,新的困惑解答了此前的困惑。更多的鱼,还有虫,无数的虫,腐朽的树叶,树叶下无数的螺丝,河底的淤泥,还有水面的矿泉水瓶,不远处漂浮的使用过的卫生巾,越来越多,像秋日傍晚的夜空逐渐明朗的繁星,这些林林种种的事物占据了蔡铭谅的感官,让他不知所措。但他很确信,“我的确感觉到了那条鱼,不用眼睛c不用耳朵c也不用鼻子。” 虫,越来越多的虫。相对于零星的鱼类,虫才是这个河底世界的主人。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发现,这是随着感官的越发敏锐,而逐渐接近的一个真实。事实上,这个真实就是仿佛全世界的虫都在向着他集结,这是人类从未有过的庞大军团,成百上千个种类,每个种类数以百万计。它们正在集结,像赶赴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宴。 这是比痛苦更难以忍受,比恐惧更加骇人的一种感受,姑且用恶心来形容吧!是的,这对于一个有洁癖有强迫症的人来说,它的恶心功效随即增强了万倍。蔡铭谅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刚才没有抓住钢条,或者桥墩的任何一部分,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这种愚蠢的死法。不因为背叛而后悔往日付出所有的爱,不因为穿胸的剧痛而后悔鲁莽的赴死,却因为无数无害但恶心的虫子而后悔选择投进府南河。 “哈哈!这人啊!”蔡铭谅深感自己的可笑。可感官的反应不是人类所能控制的,这是造物之初就具有的本能,它甚至大于直觉。虫类的大军似乎看透了他的思想,越来越多的虫子加入了这支大军,它们的行动也变得更加迅速。这就是一个虫子的世界,蔡铭谅只是一个入侵者。 他终于抓住了什么,或者说触摸到了什么,不是河底,也不是河岸的石头,也不是河里的树枝。他不确定具体抓住了什么,但感官十分清晰,或许他只是抓住了水,但这一点他并没有想到。他猛一用力,就像从游泳池里支着双手跃上池沿。他一跃而起,然后落脚在了马路边上,由于速度过快,差点一跟头栽了下去。他立即收回了身体,避开了呼啸而过的公交车。这是比迈克杰克逊的45°舞更有难度的动作。 “瓜货!大清早赶死啊!”他分明听到了这句辱骂。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判定,这就是刚才那辆公交车的司机。 “48岁左右c身高一米六c肥胖c高血压”蔡铭谅不由自主的说出了一连串参数。他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顶在了河边护栏。他感到心惊,迅速转身,身后府南河水正无言东流。 “我靠!河面离岸上至少五米高,我这一跃不会少于——”他再转身看着河岸护栏与马路边的距离,心里盘算:“这一跃至少8米。” “不可能!我可能是搞错了。我多半是昨晚喝醉了酒,倒在这马路边睡着了。”他思索着,疑惑着,甚至有些窃喜,“或许昨晚的一切都是个噩梦。”但这个假设连他自己都信不过。因为贴着身体的衣服尚滴着水,表面附着着淤泥c杂质c不知名的垃圾,河里的恶臭无减损的保留在他身上。 这时他才发现,除了自己原来的衣服,身上还多了一件黑色的披风。与自己原来的衣服不同,这件黑色的披风一尘不染,光滑的表面看不出一点被浸湿和玷污的痕迹。 “不对,应该是没有任何痕迹,就像婴儿的肌肤般完美无瑕。”蔡铭谅摸了摸披风的表面,不像是羊毛制品,再精细的羊毛制品也无法企及这种细腻;也不是皮革,从未有一种动物的皮能够达到这种柔软;是真丝吗?真丝的光泽和这料子比起来只是拙略和粗俗的炫技。 “它有温度。”在确定自己和贴身衣物都冷冰冰的之后,蔡铭谅确信这件披风是有温度的。他内心燃起了万千的疑惑,但此刻他正需要这种温暖。他望了望不远处的四川大学校门,一辆银灰色jeep刚刚停下,车内走出一名疲倦的年轻女孩,身材高挑,微微偏瘦,灰色大衣几乎拖地,但仍能看出裙边和高跟皮鞋。车门嘣的一声关上,jeep绝尘而去。姑娘头也不回地走进校园,手里的lv提包在晨风中寂寥摇晃。 蔡铭谅必须要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昨晚的一切是否真的发生了。他松开下意识捂在胸口的双手,发现衣服上赫然两个血迹浸染的洞。没得说了,必须得去找医生。于是他捂住胸口在路边拦起了出租车。 cd周六的早晨如同刚才走进四川大学的女孩一样温婉疲倦,即便今天充斥着纯净的白和光。疲倦的城市c疲倦的行人。疲倦的出租车却异常精神抖擞,来得比平常早了很多,这是周六早晨的特别待遇。 “老弟,昨晚玩得尽兴吧?”刚一坐进车里,司机就像问候老熟人般和蔡铭谅招呼起来。只不过显然这问候很牵强,说是嘲讽更加贴切一点。蔡铭谅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昨夜走了一遭地狱,虽没有故意要别人同情的意思,但这至少不应该是早晨听到的第一句话吧!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自己捂住的胸口大抵被误以为是红酒或者其他某种酒的污渍了。挺好! “是啊!”蔡铭谅竟然有些窃喜没有被对方发觉自己是被捅了两个窟窿。答话的时候,他才发现司机不是男的,只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女人,大概四十来岁的模样,一脸倦容,左手中指和食指间的那半根万宝路为她输送了凶猛的肾上腺素,两只充满血丝的眼珠让人想到激素分泌严重过量的战士。蔡铭谅旋即就明白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像突然老了十几岁,但他无心辩解。“去华西医院。” “像你这样耍巴士了被甩在河边的人我都见过一箩筐了。以后要小心点!”司机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九眼桥这塔塔,啥子人都有。一不小心被劫了色,还给你拍个视频啥的,你就成明星了。” 蔡铭谅笑了笑,这笑容在他惨白的脸上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司机没有感知到这种力量,而是继续自说自话,“不过就算你长得帅,现在也不流行劫色了,闹不好下次在河边醒来的时候,就是少了颗肾。” 蔡铭谅还是没有回答,此刻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异常敏锐的感知能力。马路两旁一扫而过的画面和声音全都逃不过自己,如果细细分辨,路旁的落叶声都像是巨响,旧小区墙角破旧的蜘蛛网上的昆虫干尸仿佛如在眼前。这仅是坐在车里一闪而过,倘若静立侧耳注目的话——那简直不敢想象。更令人恐惧的是,这些事物都能够平面式的展示在大脑之中,并且挥之不去。 他转而把目光集中在司机的证件牌上,这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陈来军,名字跟他妈长相一样——” “你是不是想说我名字跟长相一样都是汉子?”司机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神情,“看到的人都这样说,没这样说的也是这样想的。” “你腰椎不好?”蔡铭谅没有为自己辩解,但却出乎意料的冒出这么一句。这回轮到司机吃惊了,她那习惯嘲讽人的唇舌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僵硬。 “师兄,你是去华西看病,还是去上班?”这声音里充满疑问和好奇,还有询问和期盼。看来蔡铭谅的判断无疑了。但这并不是判断,因为这个答案不是铭谅观察和思考的结果,而是他一上车这些信息就摆在了他的面前,就像平时员工做的汇报ppt一样清晰。 “不光是腰椎不好,还有高血压,神经衰弱——”蔡铭谅没有说下去,因为接下去要说的会令他这个强迫症患者感到十分的不安。转而回答道:“我是去看病,胸口被捅了两个窟窿。” “我日!这都不死。”当蔡铭谅拿开双手把衣服上的窟窿给陈来军看的时候,她那见惯了一切,经历了一切,洞察一切的姿态第一次完美挫败。“我还以为是红酒,原来——”说着她的右脚深深地踩下了油门。 “跟人结仇了?”短暂的停留之后,陈来军又开口了,不过此时的口气已经完全没有了嘲讽。 “没有,”蔡铭谅平静地回答。他这时已经能够感知陈来军每一根毛细血管里的流动。 陈来军又想接话,她本想问是不是昨晚跟人家老婆上床给抓住了,但她压抑住了。她明白了蔡铭谅胸前的血污和满身的腥臭味是怎么来的了——给人捅了扔到河里了。“真他妈命大啊!没见过这样都不死的!”想到这里她点燃了第二支烟。 蔡铭谅显然读懂了陈来军的疑惑,但他并不想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很快,陈来军也发现了这一点,“你怎么跟他妈没事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不死的诅咒 华西医院的大门口人潮涌动。这是生存或死亡的抉择之地,众生平等在这里演绎,结局却往往不一定平等。黄牛在这里以别人的命换点钱,那是求生存。病人拿着钱换点命,也是求生存。虽然各自争命,但蔡铭谅冲出出租车的那一瞬间,其他人还是本能的让开了一条小道。 蔡铭谅并不是惜命的人。既然一整晚都死不了,现在也根本不在乎这点儿时间。只是当他推开车门的时候,超出意识支配近百倍的力量和速度让他瞬间跃了出去。这一瞬间里,他还力道精准地关上了车门。这是人类运动员从未有过的力量和速度。但这点并不为医院门口的黄牛和病人所发现,他们发现的是一个胸前被捅了大窟窿的人冲了过来。虽然这里大多数人身上都携带着大大小小的病,但他们对蔡铭谅还是唯恐避之不及。在他们看来,面前冲过来的这个人不仅携带着病,还有恐怖和晦气。 大门里面比外面更加热闹。蔡铭谅直奔急诊,然而人群已经排成了九曲十八弯的长龙。若要这么等下去,到天黑肯定还在队列里。略微等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直奔服务问询处。简单的问询之后,医务人员指引他到另外一栋楼。 蔡铭谅一连问了好几个保安才找到这栋楼,和门急诊部大不一样,这栋楼看起来更像是五星级酒店。大堂里只有零星的几人坐在舒适的大沙发上小声说着话。蔡铭谅直奔前台,简单登记之后,便立即安排了看专家。令他略微不爽的是,前台护士看他时的那种目光。 电梯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老外刚跨出半步又立即退了回去,他显然被蔡铭谅胸前的血迹惊呆了。蔡铭谅没工夫管他,直进了电梯。八楼的电梯门打开,蔡铭谅匆匆走了出去,老外才重新按下了一楼。 格外的舒适,宽阔的大厅c舒适的沙发c精致的实木几,几上还有各种摆件,分割空间的基本都是植物,所以空气异常清新。蔡铭谅不敢相信这里竟是医院,因为这里更像是会所。看起来这里除了病人,什么都不缺。 刚出电梯门,一个服务人员便迎了上来。“我需要让医生看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服务人员看了看他的资料,便领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一个办公室的门口。给医生简单介绍了蔡铭谅的情况后,她就离开了。 医生像是已经等候多时,完全没有一点疲倦的样子。蔡铭谅脱下披风,挂在了门边的衣架上。医生看到他衣服上的洞口和血污,露出神秘微笑的同时也皱起了眉头。“把这些衣服脱掉,躺倒床上。” 衣服脱下的一瞬间,蔡铭谅看到医生的眼神奇怪而不友好。分明是在嘲弄,但医生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语气温和的问起情况。 “两根大拇指粗细的钢筋从后背刺穿到胸前,”蔡铭谅比划着,而且越说越尴尬,“整整一个晚上。” “你的血量很大!”医生的幽默并没有缓解尴尬。因为蔡铭谅在比划的同时也在寻找胸前的伤口,但身上却找不到半点受伤的痕迹。医生让他做起来,看看背上有没有伤口,但后背也和前胸一样,一无所有。 “拍张片看看怎么样?”医生这句话终于缓解了一些尴尬,但他本人显得一点都不自信。 蔡铭谅突然觉得这就是一出闹剧,自己本来是求死的,这会儿竟然跑到医院来占用通道,想到这里真是满心惭愧。于是说:“不用了。”他觉得无论怎么查下去,自己都是正常的。“对了,费用怎么付?” “刷你的会员卡就可以了,不过这次就不用了。”医生笑容可掬,但眼神里却充斥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麻将桌上一定能引起哄堂大笑。 华西出来,蔡铭谅不知何处可去,思来想去没个结果,只好顺着府南河边走走,顺便去九眼桥看看那两根钢筋上是否有血迹。府南河边晨练的人络绎不绝,多数都是老年人,部分中年人,极少数年轻人。此情此景,就像自己有张金卡却现在才会想起是一样的,年轻人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老,不会病,不会死。 散着步,蔡铭谅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先前的一切想起来更加梦幻,昨夜的事情仿佛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一万年。他怀疑自己记忆中的一切,可自己刚刚从华西医院出来,现在就站在府南河边,这是真实的。如果记忆中的一切不是真实的,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静的思考使他的感官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敏锐。他注视河面,便能知晓河里的鱼以及它的游动。他注视远方,甚至可以看到香格里拉酒店里穿着简单的男女。他欣喜又害怕,不愿意将目光再次远投,趁自己还没有看到特别不想看到的事物之前。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路旁的花草树木上,晨练的人身上。那些慢步跑着的人整个身体好像都裸露在他面前。极其恐怖的裸露!像是被剥去了皮肤,被撕掉了肌肉,只有骨骼挡在内脏外面。这些老年人的内脏器官看起来又老又旧,像失修的汽车部件,因运动而沸腾的血液冲击着这些器官,像洪水冲击着不甚牢固的堤岸。 蔡铭谅发现自己的双手和牙齿有了一些异动,他努力控制着。然而,在一个年轻的跑步者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身体第一次超越意识地想要实现某个动作。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浑身上下喷射着无限的青春与活力。准确说那是一个洋妞,身材高挑不肥不瘦,长相精致轮廓有型,金色的中长发整齐地扎在脑后,正富有节奏的左右摆动。 蔡铭谅并没有在意她出众的长相和青春,而是被她颈项上沸腾的大动脉所惊怒。他发现自己已经一跃而起,整个身体扑向了那个姑娘。他大抵知道自己的身体想要干什么,这是要去咬穿那个鲜嫩的喉咙,然后吸干她那年轻而沸腾的血。但他最终控制住了,将身体从半空中收了回来,这不是人类能够完成的动作,这一切连周围的人都未曾感到任何异样。 他死死抓住护栏,以便控制住身体的狂妄异动。显然无济于事,在他手的着力点,青石护栏被抓出了一个缺口。这是他曾经无数次梦想过的力量,但此刻却令他惊骇不已。激烈的自我搏斗之后,姑娘已经远去。附近只剩下老年人,奇怪的是,这些老年人的血液并不能引起他身体的异动。但此时他无心思考这个问题,他已经吓坏了。 “去哪里?”他望着浑浊不堪的府南河,茫然无措。本该是新生活的第一天,可现在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他突然想起今天是3月15号——打假维权。对啊!一切虚假都要在今天现出原形,虚情假意也不例外。想到这里,他脸上那神秘莫测的微笑再次浮现,但微弱到难以察觉。 “是啊!还能去哪儿?”他已经想好了,虽然这会令他难堪。没有打车,他担心如果碰上一个年轻的女司机,自己都不确定那么近的距离是否还能控制得住。毕竟,封闭的空间容易使人心生罪恶。 cd的早晨很适合跑步,尤其是大雨过后的早晨。府南河两岸宽大浓密的绿化带四季常青,天然分野城市喧嚣与河畔的静谧,宽阔的步道掩藏在树荫与河道之间,恍然间有种桃花溪涧,溯流而上的惬意。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看看这座城市c这条河。 蔡铭谅步伐轻盈,没有在地上擦出半点声响,也没有发出其他晨练人一样的喘息。跑步对他来说好像无比轻松,尽管他穿着皮鞋,尽管他的速度快到难以置信,但他感觉自己还有随意加速的力量。 转瞬之后,已到了九眼桥。这时车流还没有增多。他小心翼翼地走向昨夜自己坠河的地方,生怕动作太大会破坏悬浮在空气中的印记。他亦步亦趋的走到护栏边,再三确定这就是昨夜的位置。他伸出上半身到桥外,眼前的一幕令他困惑不解。 扇形的箭头钢条上竟然没有一丝血迹,但其中四根钢条和其他钢条决然不同。其他钢条皆是锈迹斑斑,而这四根中的中间两根却是光洁如新,两侧的那两根钢条一半新一半旧。虽然说不上是为什么,蔡铭谅却肯定自己昨夜就是挂在中间那两根钢条上的。 望着波涛翻滚的府南河,蔡铭谅觉得自己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他沿着旋梯慢慢走下去,想从这条路上找到蛛丝马迹。除了冷冰冰的水泥,没有任何痕迹。他转过身去,站在旋梯上注视着那几根崭新的钢条,“这到底是怎么了”? 望江路上车辆稀少,行人也不多,和自己刚从河里跃起时的情形并不二致。蔡铭谅满腹狐疑地下了桥,快步走向太平新南街。一阵巨响之后,他倒在了中海广场的草丛里。 一辆绿色老桑塔纳出租车撞在了路边的黄桷树上,卷曲的前盖包裹了一部分的树干。司机耷拉着脑袋,被安全带紧紧地扣住,过了半分钟才勉强抬起脑袋。他费力地解下安全带,想要推开车门,但车门一动不动。不知哪来的一二十号人很快围拢过来,围成半圆形,对出租车发表着各自的见解。 “这娃着球了!”司机摇下车窗,听到的第一句话。他几乎愤怒,用力敲打着车门,没有人上前搭手。他侧过身去开旁边的车门,一样打不开。绿色的桑塔纳摇晃了好一阵子,不时还传出金属的响声,直到几分钟过后,后座车门被踹开,司机才终于跨了出来。 “哥老关,这哈着了,那个人可能撞死球了。”人群里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司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草坪。 草坪里早已围了数倍的人,简直难以相信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好像电影院刚刚还是空荡荡的,突然场次时间到,一群人就一窝蜂似的冲了进来,无组织有纪律。司机终于挤进了人群,当他看到蔡铭谅的时候,心里所有的侥幸都化为乌有,不过他旋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想:“撞死人虽然很不吉利,可比起撞成重伤赔偿要轻很多,何况这家伙横穿马路” 蔡铭谅醒了过来,与一般车祸后奄奄一息的样子不同,他猛地坐了起来,像被噩梦突然惊醒。彼时司机正慢慢靠近,随即被惊坐在地上。蔡铭谅看了看地上一脸惊愕的司机,再看看周围七嘴八舌的人群,终于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你撞的我?”他瞪了司机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司机木然地点点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欢喜于被人瞪了一眼。“你走吧!我没事!” “师师兄,还是去去看看吧!”司机结结巴巴地说,表情由惊愕变成了惊喜。 “是啊!要去看”“万一整个内伤,这哈儿看不出来”“我有个同事的朋友,被个电瓶车撞了,当时没事就各自回家了,现在狗日的都医了好几大千了”“我有个朋友的亲戚被摩托车撞了,当时没事就算了,回去就吐了好几口血”人群里七嘴八舌,掀起了对车祸讨论的空前热情。 蔡铭谅冷漠地扫视着面前这些人,觉得丑陋无比。他快速收回了目光,好像穿着白裙子的姑娘差点踩到脏水时突然收回了脚。蔡铭谅站了起来,在地上伸直的双腿没有经过弯曲的过度就直接站了起来。这杂技般的动作引来了新一波大讨论,他憎恶地看了一眼,但这目光并没有投在人群身上,而是直接投在了地上。 “还是去检查一下吧!”司机这次没有结巴,口气像是哀求,但分明可以听出窃喜。“是啊!哥老关”人群也七嘴八舌跟着说。蔡铭谅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不想说多余的话,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他相信自己能一只手拎起那辆桑塔纳。何况刚才这么一撞,激发了他强烈的饥渴感,此刻哪些人脖子上澎湃的动脉使他奇痒难忍,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还能控制得住。 恰在这时,他发现自己指甲变长了些,不仅变长,仔细观察还能发现比以往要更白更硬更锋利。他担心有人和自己一样发现了这一点,便立即将双手埋进了披风的兜里。可还有一样没办法埋进兜里,因为他还发现自己的虎齿也变长了。他立即伸手去摸了一下,还好没有露出来。 “能跃起八米c胸前找不到伤口c速度极快c车撞了也没事c渴望鲜血c指甲和虎齿变长”他不敢再往下想,沿着太平南新街疾驰而去。围观的人见他快步离开了,也很快消失在了城市的角落缝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无双林之一 蔡铭谅一路狂奔着。这个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强的男人,像迷途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人类所有的脆弱情感全部在这一刻爆发。从昨夜到现在,他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超越了他想象和承受力的极限。此时,他就像在梦的深处,一股近似诅咒的力量粉碎了他的个人意志,将他推向危险而恐惧的高处。 蔡铭谅从未企及这样的高处,无尽的高和孤独。无限的高令人恐惧,但最令人恐惧的,是无限的孤独。但这个梦的终极诅咒不是无限升高,而是坠落。坠落是无所依凭的。无所依凭加剧了孤独,而孤独是恐惧这个天平上的砝码,不断增加的砝码让恐惧无限趋近极限,无限趋近极限的力量就是坠落的力量之源,就像地心引力。 一般梦里,坠落到趋近极限时总能大叫着醒来。蔡铭谅这个梦却只有无止境的下坠。下坠越发厉害,每一刻都似以往的极限,好像整个人快要被恐惧吸走,却又始终隔着那么一层纸的距离。这是崩塌的临界点。 蔡铭谅奔跑着,像风,像雨,像闪电,在洁白无瑕的清晨,没有一丝声响。他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却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背上,随时可能将他碾碎。唯一给以他慰藉的,是即将拥入那个怀抱。终于有双手可以托住他,让他不再下坠,不再担惊受怕。 近乡情更怯!只需转过一个街角,前面就是之一花店。蔡铭谅却停了下来,拙劣的男人尊严止住了他的脚步。 “一个死过两次的人,一个迷途的羔羊,一个担惊受怕的孩子,需要什么尊严?”他在心里反复质问自己。好不容易想通了,但脚步却像被磁铁吸住一般,动不得分毫。他多希望之一突然出现在街角,这样自己就能像是偶遇一般,去和她去打招呼,然后道一声:“早安”! 林之一并没有突然出现在街角。几个怀里捧着大捆鲜花的中年女人倒是意外出现了。她们欣喜地夸耀着这花是多么划算,自己挑得多么好,以及将如何布置自己的家,家会变得多么的芬芳怡人云云。蔡铭谅再也没有力量去鄙视他们,连本能的轻蔑都没有。相反,他羡慕她们,羡慕这些女人背后的家里,或许还睡着懒觉大腹便便长相平庸一事无成的那个男人,以及那个或许同样平庸同样会一事无成的孩子。想到这里,这些曾经令他嫌恶的嘴脸突然亲切起来,那些被岁月和生活夺走青春和天真的容颜竟然风情可人,温婉如春。 他多想走上去拥抱她们,亲吻她们。这时,他惯于轻蔑的本能再次苏醒,只是这一次针对的是他自己。 街角抱着花的人不时出现,不时还会有人讨论着先前那几个中年女人的话题。蔡铭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立即快步转过街角。 之一花店云集了许多人,多数是中老年女人,和零星几个中年男人。蔡铭谅没看到林之一,但知道她就在花店里。蔡铭谅敏锐的嗅觉已经清晰分辨出林之一的气息,这是令人欣慰的气息,像巨大而温柔的怀抱,瞬间阻止了下坠。还有听觉,虽然花店里哄抢的嘈杂声一片,但林之一的声音超越一切,像世上唯一的声音。 蔡铭谅没有勇气继续向前走去。他的内心里,只有羞耻和屈辱,这是巴别塔崩塌后丧失了天堂之路的绝望。他渴望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渴望有人挥拳将他打醒。他渴望来个熟人打破宁静,那样之一就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他渴望自己立刻就死去,那样的话,爱人和鲜花就是此生最后的风景。 这一刻他有无数种渴望,唯独忘了渴望突然拥有勇气和力量——走上前去,对她说:“我需要你!” “是你吗,哥哥!”这声音虽然不大,却极其分明。蔡铭谅眼前一阵洁白,像撞见了天使。他花了足以回顾一生的时间让自己趋于平静,然后确信这就是之一的声音。 “你来了!”林之一站在了门口,眼里的爱惜和忧伤令人感到安全。铭谅点了点头,确切说只能是致意。 “不做了?”蔡铭谅满怀歉意。他的思维中迅速闪过无数个瞬间,这些瞬间全都是林之一为自己付出的一点一滴,每一个点滴都显得那么伟岸和炙热,将自己映衬得渺小无比。此刻,这种渺小使他感到安全。他感到羞愧难当,却倔强地支撑着颈项,全神注视着之一,怕一转眼一低头她就消失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现在要关门了。”林之一一把将蔡铭谅拉进店里,然后给每位客人送了一束他们正在挑选的花,不等他们争辩,便给全部打发走了。 林之一脱下手套和围裙,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神色里飘过一缕春风。蔡铭谅站在花店中间,像是被周围的空间固定在了那里,怔怔地看着林之一的背影。窗帘没有拉开,旧紫铜工业风吊灯也熄灭着,这个房间虽小,却头一次向他展示了它的巨大。蔡铭谅被周围的黑暗压迫着,只有之一的背影,为他带来了忽远忽近的光。 林之一身着粉绿色中式长裙。虽然杂糅着许多朝代的元素,但一眼就能看出宋朝人的审美。洁白的晨光贪婪地包裹着林之一,好像光明世界和蔡铭谅所处的黑暗世界正全力争夺一位仙子。抢花的人全部离开后,林之一转身进了店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蔡铭谅眉弓上凸,嘴角下沉,面容奇怪的皱成一团,刹那间泪如雨下。 这一刻,蔡铭谅方才初次看清林之一的脸。“我都做了些什么!”蔡铭谅感到震惊,“这是一张连晨光都只能小心翼翼不忍触摸,如未经风雨的梨花般娇嫩纯净的脸;这张脸上有着连波提切利都会束手无策的精致c柔和c完美难言的鼻梁,有着玫瑰新艳桃花初醉的嘴唇,有着妩媚多情深邃似海却又清晰明媚的眼睛,眼睛上方弯弯月亮一般的长长睫毛,那是爱神的琴弦,她转身间的微微颤动,令世间万籁无音却又惊涛骇浪” “美得令人心醉!她背后的整个世界都是粪土。我居然忽略了她,那么理直气壮——她的神情里全都是对我的迁就——”蔡铭谅哭了。林之一迅速关上了店门,将他搂入怀里,眼里是情人的温纯和慈母的爱怜。 短促而清脆的尖叫,随后是人类获得最幸福的满足时才会发出的呻吟。两颗伸长的虎齿刺穿了梨花般洁白娇嫩的脖子,旋即又松开。鲜血如眼泪般缓缓流出,同时刺痛着肇事者和受害者。蔡铭谅试图挣脱,但林之一却把他抱得更紧了,脸上的痛苦转瞬即逝,只有春日花海般的绚烂光彩。 “之一,我是刚从地狱归来的魔鬼,我会伤害到你。”蔡铭谅被血腥刺激得浑身颤抖。林之一像是没有听见,手腕在他的脖子上缠绕得更紧了。长发随即飘落,露出玲珑细致的耳垂。只见她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蔡铭谅动了动嘴唇,但什么也没有说。他伸手拉上门帘,屋子里进一步暗了下去,这让他感到舒适。一股热流在他的脖子上流淌,不知是鲜血还是热泪。他想看看林之一脖子上的伤是否严重,却挣不开她的拥抱。这拥抱的力量,像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样深刻和有力。在这种力量的呵护下,蔡铭谅开始了抽泣,像是寒冷所致。 “我去阁楼上给你拿一件衣服。”林之一温柔的说。但绕在脖子上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蔡铭谅顺势把林之一抱在了怀里。这抱起的一瞬间,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互相撞击,激起上万伏的电流,整个房间仿佛变得刺眼和目盲。 蔡铭谅抱着林之一,沿着狭窄的楼梯走上了阁楼。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生怕她受到任何伤害,却不知带给她伤害最多的就是自己。林之一孩子般卷曲在蔡铭谅的怀抱,脖子上的伤痕还带有淡淡血迹。整个世界对她来讲,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安全。 花店的阁楼延续了底层的装修风格,宋式实木硬装,穿越了许多个朝代的各类中式家具为房间赋予了悠久的神情,工业风灯具和饰品的点缀为房间注入现代的活力,制作家具的老旧木头散发出深邃而迷人的味道。极尽精致的房间,林之一为之倾注了许多心血。 烟灰色的被子整洁地铺在床面上,像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折。双枕安静地躺在床头,像是湖边的石头,背后窗台上的植物则像是湖边的水草。“多么平静安详的小屋!”蔡铭谅赞叹着,担忧着。他担忧这一切是之一打造的他们俩的生活,这种担忧使他感到害怕。 “你平时都住在这儿吗?”蔡铭谅将脸颊贴在了林之一的额头,坚硬的胡须粗鲁的扎在了之一的脸上。 “没有,从来没有住过。”林之一装着随意地说。然后将脸和那胡须贴得更近了。 “我每天都会整理一次——”林之一扭头看着安静的床,第一次感觉它美丽且富有成就。 “我需要先洗个澡。”蔡铭谅终于发现,在这屋子的迷人气息里,他身上从府南河里带回来的腥味臭不可当,这世界恐怕只有林之一愿意和他贴那么近。他把林之一放到床上,对方却挽住他的脖子不放。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林之一的手便花落般坠了下去。 “我给你找一套衣服。”林之一侧着脸说。刚才这一吻差点令她流出泪来,但她强忍住了。林之一打开仿古实木衣柜,两排衣服整齐有致地挂在里面,一排是女装,另一排是男装。女装里既有中式衣衫,也有现代长裙;男装里休闲居家商务一应俱全。 “每个季节的衣服我都买了一套,只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林之一背对着蔡铭谅说。 “为我买的衣服!我以为我真是混蛋!”蔡铭谅自责又欣喜。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有一个女人,如此渴望和他生活在一起。欣喜之余,他又开始自责,看着林之一瘦小的背影,他难以想象这些年她都是怎么过的—— “你怎么过来的?”蔡铭谅迟疑着问,“这些年。” “——洗衣c做饭c整理房间,挑选你最喜欢的衣服和酒c你钟爱的实木家具c宋式美学;早上煎好鸡蛋,冷一碗粥,叫醒你;为你准备好衣服和包;晚上做好晚饭,准备好餐具等你;倘若你加班,就炖锅猪蹄汤,为你亮着灯——”林之一再也控制不住泉涌的泪水,一颗颗地掉落在手里的中式棉服上。好一会儿后,林之一方才转过身来,把衣服递给蔡铭谅,眼睛盯着窗户,泪光晶莹似哭似笑地说:“这样我就和你在一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消失的爱人 蔡铭谅木然地站在床前,极大的幸福和悲切同时袭上心头,令他无所适从。几秒耳目皆空的停顿之后,他将手中的衣服扔在了床上,以烈火咆哮的姿态走向她,如火山熔岩冲向云霄,像太空陨石坠向地球,他用那天神般雄浑有力的双手抓住她,拥入自己,恨不能将她与自己融为一体,他以黑洞般有力的嘴吻住她的嘴,仿佛要将她吸入体内—— 林之一再也止不住泪水,但她的深心里既无悲也无喜,就是默默感动。但除了感动还有疼痛。蔡铭谅显然忘了自己现在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就算没有这力量,他的动作已经足以折断她的肋骨。 林之一没有阻止,没有挣扎。她将自己交给了这伟岸的身躯和这身躯天神般的力量。她闭上眼睛,尽情吮吸着这身躯和力量带来的幸福c悸动和安详。这时,她的头脑里竟然闪过一丝念头:“要是现在就死了,该多好啊!” 蔡铭谅抓住林之一的双肩,随着一声裂帛之音,长裙便被撕成了布片。这个声音旋即渗入了林之一的心脏,令她血液蒸腾。她试图解开他的皮带,直到手蹭出血依然无果。这令她十分恼怒,心中顿生一种仇恨。这仇恨使她指节有力,指甲坚硬,在蔡铭谅的背上凿出了一片血痕。 蔡铭谅解开皮带,像武士从鞘里拔出宝剑,威武利落。青铜皮带头在地板上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密不透风的两个躯体扑入灰色的床,像海豚钻进大海。他们竭力将对方熔进自己,肌肤在空气中擦出无声的闪电,构成了极其鲜明的光。于是,灰色棉布所构成的背景世界几乎变成了黑色。那画面像寒夜,以及夜空中孤单的月牙。 一支烟被点燃,像是苟延激情。白烟身不由己地飘向屋顶,被空气残忍的稀释着,还未到达天花板便已经消失在空气之中。林之一轻轻夹住了这支烟,她指节修长线条流畅。烟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红唇并投入到手指的怀抱。在烟头的火光映照之下,手指的皮肤白里透红光泽温润。烟对此似乎也有些悸动。 蔡铭谅从林之一的手上接过香烟,将它摁灭在床头小几上的烟缸里。在最后一缕青烟消失的之前,蔡铭谅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举动。林之一也颇感惊讶。因为这是老烟鬼蔡铭谅第一次如此反感烟味。但他们并没有去深究这个问题,只是互相拥抱得更紧了一些。 “我必须得去洗个澡。”蔡铭谅说着下了床。林之一慵懒的躺在床上,凌乱的被子仅盖着大半个身体,一只仰望虚空,像穿破乌云而出的雪峰。 “一一,这水调的多少度?”蔡铭谅条件反射地从喷头下跳开。这热水冲在身上,并没有清除疲乏的舒适感。相反,水从头顶流经全身,温度一直在不断升高,及至流到膝盖,简直熔岩一般滚烫。所以蔡铭谅躲开了。他本以为皮肤已被严重烫伤,但在镜子里却找不到任何伤痕。他再试着把手伸向热流,还是一样炽热。他满腹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四十多吧!最多五十度。”林之一慵懒的回到。蔡铭谅试图再去尝试,但滚烫的辐射令他害怕。他本想直接调成冷水再试试,不过好奇心驱使他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一一,你过来试试这个水?” “怎么了?”林之一披着件男士睡衣推开了浴室的门。 “你试试这水的温度高不高?”蔡铭谅重复道:“小心点,别烫着了!” 林之一无奈地伸过手去,热水舒适的抚摸着皮肤。“很舒服啊!怎么了?” “没事!”蔡铭谅答道。林之一出去之后,他再试了试水,便果断地切换成了冷水。终于,久违的舒适感席卷全身。 林之一无聊地躺回床上,拿起手机随便看了看,然后又放了下去。这时,她发现门口衣架上的披风变了颜色。她清楚的记得先前蔡铭谅进门的时候这衣服是黑色,但此刻已经变成了纯净的蓝色,像湛蓝的天空。 “哥哥!你的衣服还会变色,哪儿买的?” “你说什么?”淋浴声使得林之一的声音模糊不清,连蔡铭谅也难以分辨。 林之一噘了噘嘴:“没什么,等会儿再说。”就在这对话的间隙,披风的颜色又有了些微的变化。在短暂的一瞬间,湛蓝的色彩里有了一缕瑕疵。但这瑕疵转瞬即逝,如果不是林之一一直注视在上面,恐怕根本就不会察觉。 林之一赤着脚走到衣架前。她发现,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材质做成的衣料,看起来既不是布也不是皮,市面上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令她更加疑惑的是,以前她从未见蔡铭谅穿过这件衣服。 “我也不知道这件衣服是什么做的。”蔡铭谅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见林之一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件披风,便立即知道了她的疑惑。接着说:“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件衣服是怎么来的。” 林之一没有回应蔡铭谅。她发现蔡铭谅说话的时候,衣服的颜色也在微微变动,时而蓝色中渗透着灰色,时而闪过几缕黑色。于是问道:“那你有没有发现这衣服会变颜色?” “好像看到过几次,我以为是光照下的自然反应。”蔡铭谅说着走到了书柜跟前。这书柜更像是酒柜,一大半都放着各种酒,白酒c红酒c威士忌c朗姆酒至少有十几种。蔡铭谅扫视了一遍,取出了一瓶威士忌,顺手取了一个杯子倒了一小杯,一口咽下。 “当你喝酒的时候,这衣服又会变成红色。”林之一转过头看着蔡铭谅,“我发现这衣服会随着你的变化不断改变颜色。你洗澡的时候是最纯粹的蓝色,你出来的时候蓝色里面会有些杂色,而你喝酒的时候则会变成红色。” 林之一说话之际,蔡铭谅又给自己倒上了一小杯,这次比先前多了很多,但他还是一口干了下去。这时,披风红得更加浓烈,并不时出现黑色的细线。没等林之一说出变化,蔡铭谅又将一杯酒灌了下去。这时衣服的颜色已经是红黑参半。看着这些变化,林之一反而沉默了,她好像真正发现了什么,因为此时蔡铭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陪我回去一趟好吗?”蔡铭谅迟疑地询问。他不敢看她,只是盯着手里已空的酒杯。“我想回去把一些——” “我去!”林之一打断了他。“但我想先洗个澡。” 不多时,林之一紧紧挽着蔡铭谅的手下了楼。站在楼梯上的时候,她发现从未在这个位置看过这间花店。虽然空间不大,却充满了生活情趣,每一件陈设都精致而富有情感。蔡铭谅也有同感。他发现这家店里的所有一切都碰巧是自己喜欢的。“这世间哪有什么碰巧,不过是有人心甘情愿罢了!” 灯灭了,小店重回黑暗。一把老式铜锁为里外两个世界做了了断。 蔡铭谅换了件宽大的棉布大衣,里面是淡蓝色牛仔裤和藏青色卫衣。林之一没什么变化,一袭干净的中式长裙,外搭青布薄棉袄,看上去并不保暖,所以又加了一条羊绒围脖。蔡铭谅轻轻解开她的围脖。明朗的自然光下,林之一脖子上的伤痕只剩下淡淡的印迹。 大街上早已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昨夜火锅店的嘈杂声现在分摊成了整大街的喧哗。蔡铭谅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他清楚自己现在并不正常。洗完澡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肤色里已经没有半点红润,也没有了黄种人的特征,只有雪一般的白色冷冰冰地敷在脸上,天然一副傲慢的姿态。 蔡铭谅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切。相比烤羊般挂在桥上一整晚,相比从河里跳上岸,相比出租车都撞不死,相比洗不得热水澡,相比这些,雪白的肤色已经很容易接受。 林之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紧紧挽着他的手。她已经做好准备,就算生死劫,也要与他牵手同行。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看蔡铭谅。在她眼里,蔡铭谅虽然肤色越发苍白,但头发却黑了很多,本来依稀花白的耳鬓现在竟没有一丝白发。 “被吓着了?”铭谅笑着问道。这问题更像是自问,这笑容更像是愧疚。 “才没有!”林之一俏皮的答道:“你怎么就把我吓着了?” “脸很苍白,眼神冷漠——”他四下打望了两眼,然后轻声说:“我的牙齿变得锋利,想吸食人血。”说着搂紧林之一,看看她脖子上的伤口。伤口比想象的愈合得更快。但并不能减轻蔡铭谅的心疼,于是在她额头上不停地亲吻。 “你想说你变成吸血鬼了!”林之一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蔡铭谅。她本来只是想跟蔡铭谅开个玩笑。但当她注视着蔡铭谅时,玩笑的心思陡然消失。 这时,惨白的自然光笼罩着蔡铭谅。林之一可以借此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但遗憾的是,蔡铭谅的脸上找不到一个毛孔。不仅毛孔,脸上的痘疤也不见了踪影,连昨天还清晰可见的鱼尾纹也消失无踪。 “你的白头发不见了。”林之一没有继续观察,而是依偎在了蔡铭谅怀里。撒娇道:“你越长越年轻,我越来越老;等你返老还童的时候,我就成了老妖婆!” “白头发没有了!”蔡铭谅寻思着。“自己倒是疏忽了。” “到那时你一定会嫌弃我!”林之一轻声说,轻到几乎只有自己听见。蔡铭谅听见了。虽然他正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思考,但这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耳中。 “我怕真的变成了吸血鬼!”铭谅看着前方,在她耳边轻轻说到。林之一却说:“那才好呢!就再没有人和我抢了。”蔡铭谅略微苦笑,苦笑里充满安慰。 “我有个死党,是华西大的医学高材生,让她给你检查检查。”林之一轻声问:“如何?” “别!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她检查出我真是吸血鬼该怎么办?”说到这里,蔡铭谅自觉好笑。“一个人类医学院的学生怎么证明我是吸血鬼?何况,哪里证据证明吸血鬼该是个什么样子?” 他想了想玩笑说:“万一她报警,我就给抓去当小白鼠了。” “才不会呢!要研究的话也用不着报警。她可是华西出了名的科学怪人,连给老鼠接上猫爪这样的事情都干过。你要真是吸血鬼,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说完林之一便怪笑起来。然后接着说:“我在想,真要是有人发现你是吸血鬼报警,警察会不会认为他是神经病啊?” “你这个朋友叫什么?怪人的话,我倒想认识认识。” “算了!真要让她给盯上了,没准真把你当试验品给关起来。” “你看我像怕吗?”蔡铭谅摆出一副聛睨一切的姿态。“秦雪珂,”林之一说到。 “可惜是个男的!打起交道一点都没劲。”蔡铭谅不停地摇头。 “就知道跟女人打交道,谁跟你说她是男的了?”林之一把头转向另一边,装出一副生气的可爱样子。但她的脸上充满喜悦,这个玩笑在她看来,恰是那个最接近“正常”的哥哥回来了的标志。 “还有女生会取学科这么直的名字?” “大雪小雪的雪,王可珂。”林之一不屑地看了蔡铭谅一眼,“别老说我是文盲。” “蔡先生,您还!”一个声音传入蔡铭谅的耳中,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话题。铭谅抬头看去,这是一个熟悉的面孔,一时却想不起哪里见过。 “我是谭丽,是近水楼台的物业经理,这是我的名片。”谭丽说着双手递上了名片。 “谢谢!”他终于想起昨夜小区门口那个给自己送伞的人,想必就是她吧!蔡铭谅这才注意到谭丽也是一个极其俊秀的姑娘,按他一贯给人打分的标准,谭丽不会低于八十分。 “不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谭丽恭谨地微笑。小区大门随之打开,蔡铭谅致意告别。谭丽对着他的背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高端小区就是好啊!物业经理都是貂蝉西施。”林之一揶揄到。蔡铭谅没有回她。他正在努力回想自己昨夜怎么走出这个小区的,并想从这条路上找到蛛丝马迹。 近水楼台小区里,景观长廊已经绿荫如织。林之一不禁叹到:“木有如此——”但却没有继续说下半句。想想上次来这个小区时,她还只是一个学生。 长廊尽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绿荫甬道,出了甬道便豁然开朗,再前方就是小区高层住宅。经过第一栋楼底的下沉式花园,中心景观气蒸云绕的扑入眼帘。数十亩中央景观在十余栋高层石材建筑的合围之中,与闹事喧哗物我两忘。十余个几乎看不出人造痕迹的景观组团相谐成趣,形成远近高低青黛有致的层次。一湾十余亩的人工湖淡然静泊于园景的腹地,湖水光华如镜。更有苍松流瀑蜡石菖蒲环岸相绕,侧卧于湖畔水榭亭中,一时身影不殊云泥难辨。 林之一一路走来,觉得心旷神怡。蔡铭谅却无心这些风景,只一路横冲直撞匆匆进了大堂,然后粗鲁地对物业管家说:“开一下电梯!” 物业管家不紧不慢地从资料柜里拿出一个木盒,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个纸袋,再打开纸袋取出里面的门卡和钥匙。管家刷了一下门卡,然后推开了电梯厅的门,说到:“请进!” “谢谢!”林之一连声说谢谢。 “蔡先生,需要把房门钥匙给您吗?”管家询问到。 “好!”蔡铭谅答道。从管家手里接过钥匙,脸上却没挤出一点微笑。 十楼电梯门开了。林之一下意识松开了手。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抽开,蔡铭谅又坚决地抓了回去。林之一没有挣扎,顺势把手指插进了蔡铭谅的指缝里。于是,他们彼此都找到了依偎。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蔡铭谅不单没有屏蔽这种气味,还试着呼吸了几下,以确定这就是消毒水的味道。他想起来:“昨晚在这里呕吐了,这就是为什么会有消毒水的原因。”就在这时,电梯门砰地一声关上,昨夜的记忆瞬间全部复活。他下意识的颤抖起来,几乎就要逃跑。林之一抓紧了他的手,这给了他以力量。短暂的眩晕之后,他们一起走向104室。 蔡铭谅打开了灯。屋子里看不到昨天的任何痕迹。蔡铭谅松开林之一的手,在房间里来回穿行,想要寻找什么。洒落一地的花瓣杳无踪迹,连一丝花香也没有留下。要知道蔡铭谅现在的嗅觉可以在房间里嗅出楼下花坛里有多少种花,甚至能分辨出哪一株上面有败叶。 蔡铭谅站在卧室门口,昨夜的画面像闪电轰击着他,令他连续后退了几步。卧室里,被子整洁地铺在床上,没有一丝褶皱。枕头也一丝不苟,找不到任何痕迹,包括气味。 蔡铭谅怔怔地说:“不可能什么也没有!”他眼睛盯着前方,却什么也没有看。林之一拉开了窗帘。洁白柔和的光线射入室内,给房间里带来了冷漠的光明。 蔡铭谅迅速走到客厅,趴在沙发边寻找着什么。翻完沙发翻书房,连厨房也没放过,却一无所获。他无力地瘫坐到沙发上,极力搜寻某一段记忆。最后,林之一把手机给了他。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蔡铭谅接连拨了三次,电话那头都只有这个声音。他逐字检查电话号码,并没有错。但他还不自信,又问到:“一一,你之前有打过她的电话吗”? 林之一点了点头。看着蔡铭谅一脸痛苦,她接着说:“你可以查查通话记录。” “没必要了!我只是想跟她把话说清楚,既然消失了”他冷漠地说。但他知道,假装的淡定和从容无法掩饰内心的惶惶不安。虽然他对林之一笑着说:“算求了!” “真不打算找她?”林之一显然看出了蔡铭谅的不安。“她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呢?” “哪有那么多危险!”蔡铭谅没有看林之一,双眼盯着自己的手指。他无法理解屋子里怎么会一点她的痕迹都找不到。衣物不见了可以理解为她全部带走了。可怎么会连气味都没有?还有那枚戒指,和那些摔碎的花。 “那你在担忧什么?”林之一说完这话之后便立即就后悔了。 “我不是担忧,只是感到很奇怪。”蔡铭谅转眼看着林之一,眼里镇定了很多。“你有没有觉得这屋子看起来有点怪?” “我一进来就感觉到了,”林之一答道。“这里不像住了一两年的家。冷冰冰的。” “嗯!”蔡铭谅点了点头。“以我现在的嗅觉都嗅不到一点她的气息。我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她这个人,这一切只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林之一坚定地答道:“她不是幻觉。”这给了蔡铭谅信心。然后她继续说:“要不,我给班上的同学打个电话问问?” “别!千万别!” “那咱们该怎么办?要报警吗?” “不用了!”蔡铭谅斩钉截铁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永生的重负 “饿吗?”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林之一关切地问到。 “我好像——对饭食并不感兴趣。”蔡铭谅说道。 “哦!你现在需要饮血。”林之一打趣到。 蔡铭谅没有争辩,径直到厨房去拿出一把水果刀,然后挽起袖子说:“我必须让你相信这是真的。”他神色认真而温和,还有些许自鸣得意。 林之一正要喊出什么,但还没发出任何声音便收住了口。蔡铭谅早已在左手胳膊上划出一道很深的血痕。锋利的刀刃切开皮肉。蔡铭谅痛得咬牙切齿,但转瞬之后却感到寻常难以获取的快感。 “看见了吗!”蔡铭谅将水果刀放在了茶几上。刀锋上没有留下一丝血迹。他左手的伤痕早已经消失,像影像倒放一样,伤口把血液吸了回去,然后皮肤完好如初。蔡铭谅拉下袖子,把水果刀放回了厨房。 林之一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大早不寻常的经历,和蔡铭谅之前的话早已让她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她如临梦幻。她不住地摇着头,“哥哥!你抽我一个嘴巴,我肯定是做梦了。” “如果这是梦,我又怎么能把你抽醒?”蔡铭谅脸上又浮出那种自鸣得意的微笑。这微笑神秘而多情,忧伤而笃定。 “可是——”林之一还想说什么。蔡铭谅没等她说出来就把她搂在了怀里,“我可能只是被诅咒了,不死的诅咒。” “那——如果我怀上了你的孩子,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林之一这个问题很突然,蔡铭谅猝不及防,不知如何作答。在他心里也燃起了和林之一同样的忧虑——毕竟这是孩子。 “半人半神吧!”蔡铭谅答道。男人的尊严在本能的对抗恐惧,即使内心已至崩溃的边缘。“只听说狼人和吸血鬼会生出更强大种类,没听说吸血鬼和人类还能生出孩子。” 刚说完,蔡铭谅就后悔了。但为时已晚,林之一脸上已经蒙上了阴霾。这阴霾将她内心里的幸福畅想包裹得严严实实,使之看不见光明和希望。蔡铭谅悔恨于自己的失语,以拥抱替代了歉意。 “昨晚发生了什么?”林之一终究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但她又说,“如果你不想说,就不用说。” “发生了很多事情。”蔡铭谅看着林之一,感到十分安慰。他早就想对她好好说说昨晚的一切——除了在卧室里看到的一切。“其实到现在,我都还不太相信昨晚的事情真的发生过。” “你自杀了!”当听到蔡铭谅说他从九眼桥跳了下去,林之一压抑不住内心的惊恐和愤慨,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质问道:“你就这样自杀了!为了她,你就要去死?” 林之一从未想过蔡铭谅会自杀,也不相信他会用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更想不到这件事情就发生在昨晚,这么近。因此,她的愤慨大于惊恐。她恨不得将那个女人撕成碎片,又满心自责。她没有意识到,这一刻她的眼睛里只有仇恨,而这种恨比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抢走蔡铭谅时还要深刻。 一阵茫然之后,她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在那一刻,我想到了很多,也包括你,突然间就觉得活着太累赘,太无耻,然后就翻到护栏上了。”蔡铭谅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好像没有觉察到那一耳光。 “你既然想到了我,还要跳?”林之一目光黯然。 “有时候当你去做一件事情,并不是你想或者不想的问题,而是有什么东西推着你向前,你只是在照着做罢了。”蔡铭谅目视窗外。见林之一对这话似乎也认同,便接着说:“我并没有掉进河里——”说到这里,他仿佛还能感到胸口的刺痛。 “你掉哪儿了?”林之一问道。 “你还记得九眼桥下那一排钢条吗?” “你掉在钢条上面了!”林之一瞪大了眼睛。 “穿在上面了!”蔡铭谅比划着。“钢条就这么穿出来——”蔡铭谅的逗乐并没有使林之一轻松一些,她满面的阴霾又泛起了泪光。 “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被穿在了上面?”林之一念叨着这句话。 蔡铭谅搂着她,“我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我敢肯定当时我一定死了,而且是在钢筋穿透心脏的一瞬间就死了” 蔡铭谅突然想到,“倘若自己一开始没死,而是穿在上面痛苦挣扎直到血竭——”他内心的悲愤油然而生,脑子里浮现出无数个念头:“他妈的!倘若老子没死,穿在那钢筋上痛苦挣扎,旁边却是纸醉金迷c花天酒地这该是什么样的痛苦?一边是肉欲最大的快乐,一边是最大的痛苦,真他妈绝配城市未睡,刚死,肉欲初醒真是个来了就别想离开的城市去他妈的!死了就消停了。活着就是挣扎,这就是他妈的人生的真相?” “然后,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林之一小心翼翼地问到。 “是的,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蔡铭谅目光平静,语气温和,欣赏着窗外的光。“睁开眼睛,满世界都是雪白的光,好像从没见过这么白的光线,起初还以为自己上了天堂,后来发现还是在cd,那一刻我好像突然就认命了,这命运该是多么强大啊!它若不放手,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那就好好活着吧!”林之一将头埋进他的胸膛。秀发柔顺地覆盖着洁白的脸。 “现在可不是活着那么简单。”蔡铭谅面露微笑地说。“以前觉得,人到最后至少还可以用死来反抗命运,现在才知道,人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你说,这算不算就是奴隶?” “那得看你怎么看待命运。如果你把命运看成主子,它就是在驱使你,不许你死也是在掌控你;如果你把命运当成父母,它就是在保护你,给你力量是要你好好活着;主子永远是你的主宰,而父母是希望有一天你能主宰一切。” “精辟!”蔡铭谅盯着她,摇头感叹:“真没想到你的思想这么有深度!” “别瞧不起人!”林之一躺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说:“讲大道理谁不会,有本事就一声不吭活出个样来。” “更有深度!”蔡铭谅由衷敬佩。他仿佛又看到了素描课上,那个身穿牛仔裤搭配花格衬衣一身男子气概的林之一。他俯首注视着她,没有发现任何细微的变化。她是那样纯净如水,和记忆中的那个林之一一样,却又决然不同。 “我现在都不敢确定自己还算不算人类!”蔡铭谅收回思绪,陷入另一种思考。 “除了你自己,想必也没人能证明你是其他物种吧!何苦为这种事情纠结?” “这不是纠结。”蔡铭谅指着自己的脸说,“你看这皮肤,苍白如雪;这眼睛,不是棕色,快变成蓝色了——” “荔枝白肤色和海蓝色的眼睛,这不是我们女人梦寐以求的吗!有什么不好,我就更喜欢。”说到这里,林之一的确感到一阵欣喜,在这转瞬间,她意识到如果蔡铭谅真的不是人类,而又继续这么帅下去,恐怕他就只属于自己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成了最孤独的那一个人,而孤独的人总是需要人陪的。但她很快收回了思绪,她只想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连蔡铭谅都不必分享。 “我不知道好不好。但我知道,人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万一我是从地狱里给赶回来的,怎么办?”说到这里,蔡铭谅目光有些浑浊。“倘若我现在只是个半成品,继续变下去变成怪物,怎么办!” “你不是说过,当没办法预知未来的时候,听天由命就是最好的办法。”林之一肯定地说。 “不是不可以听天由命,只是不可以稀里糊涂地活着。人,至少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吧!”说到这里,蔡铭谅眼里的阴霾散去了大半。 “就非得搞清楚吗?”林之一不满地说,“强迫症这么严重!” “非得!”蔡铭谅的目光异常坚定。他也发现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坚定。现在的他,好像已经少了冲动,多了沉着。 林之一沉默了。头在他胸前贴得更紧了些。 蔡铭谅将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说道:“人不能无缘无故地获得力量。我现在拥有的力量,不光是死而复生。我可以快如闪电,可以看清楚百米之外的蜘蛛,连头和脚都很清晰。人怎么能无缘无故的就获得这些,总该有些缘故。就像孩子不能无缘无故的就获得了生命,应该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成长,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这样的生命也才会知道自己最终的归宿。” “你是说,人不能成为孤儿?” “是不想,没有人愿意成为孤儿,更不想成为孤魂野鬼。谁突然拥有了这样的力量,会不恐慌?我没有蜘蛛侠那样的过去,不需要借助这种力量来获得信心。我是个凡事讲求公平的人,喜欢一切清清楚楚,我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运,我害怕阴谋。” 林之一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说:“敬畏和怀疑!” “是的!这种从人类诞生以来就一直在追求的力量,无数帝王为之付诸一生心血仍一无所获的力量,我却这么无缘无故的拥有了,能不敬畏吗?我只是个普通人,从未想过要成就什么伟业,命运凭什么这么眷顾我,难道不该怀疑吗?” “那你想怎么办?”林之一问道。 “不知道!没有接触过拥有这方面造诣的人。”蔡铭谅突然问到:“一一,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平日是多么的傲慢?” “我们是指谁?” “所有人。”蔡铭谅坚定地说:“第一个就是我,自己连九眼桥这方圆两公里都还算不得彻底了解,就觉得自己彻底清楚了世界,其实我们对世界基本上一无所知。引申为更大的概念,就是比我们年长一些,能量大一些,懂得好像多一些的人,每个人说出来的话都像是宇宙真理,如果你真要问他一些情况,连cd长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cd多大!四川多大!中国c地球多大,宇宙那么大,空间那么广阔,时间那么漫长,我们生的时候它就存在,我们死的时候它依旧存在,我们算是什么,连到个月球都是全人类的盛事,居然就傲慢到认为自己掌握了宇宙真理!” “无知就会傲慢!” “你今天全都是一语中的。”蔡铭谅赞赏到。 “那说明我也很无知。”林之一笑着说。 “如果我真的拥有了永生的力量该怎么办?” “这不挺好吗!全世界都会羡慕你。” “不!这跟全世界没什么关系。他们过他们的,我得过我的,如果我真拥有了这种力量,我想我得做好准备,得准备面对一切人类从未面对过的现实。”蔡铭谅没有说下去,因为接下去的话让他感到无限悲凉。如果他真的拥有了这种力量,他将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慢慢变老,慢慢死去。如果他们有孩子,或者他和别人有了孩子,还会看着孩子,孩子的孩子,孩子的孩子的孩子他不敢再往下去想,这种巨大的力量并不能带来任何欣喜,只有无限的悲凉。这是时间荒野中的只身一人。 林之一纤细清瘦的手指擦去了蔡铭谅眼角的泪水。他握住林之一的手,这是仅有的安慰。但在他的理性里,这种安慰本身也是一种凄凉。这只手会老,会丑,会消失——这是永恒之于瞬间的冲突。 手机铃想起。林之一看了号码,犹豫半晌才接通:“嗯!是的我们要先商量嗯!嗯!好的好的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怪异女博士 次日清晨,一辆蓝色3驶入了四川大学华西校区,拐过几道弯后停在了一幢赭红色英式老建筑前。这是一幢医科大学的实验楼,与蔡铭谅头脑中想象的实验大楼相比,这幢楼更像一座工业革命中期保留下来的图书馆。 蔡铭谅和林之一从车里钻了出来,呼吸着校园里令人怀念的空气。校园里有晨练的老人,也有读书的学生,不紧不慢,舒适而有序。 二零八号实验室的门微开着。蔡铭谅和林之一推开门走了进去。实验室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仪器,大部分都很熟悉,但也有叫不上名字的。 “嘣”地一声,里间好似有重物摔倒。蔡铭谅迅速闪至内间小门口。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运动套装的女子刚刚抱摔了一个至少五十公斤的沙袋。 “嗬!”女子没有注意到蔡铭谅,抱起沙袋又是一次暴摔。“你这样撒野,楼板也给你摔断了!”林之一站到了蔡铭谅身边。 身着黑色运动衣的女子站了起来,对着一个比她高大许多的沙袋密集地出拳,嘴里呼呼作响。蔡铭谅注意到,虽然这里放着很多运动器材,但全部整齐有序。这小小的健身场所显然是挤出来的,因为旁边是十来排资料架。资料架的尽头有一张干净整洁的小床,小床旁边的书桌上,几本书正翻开着的。这几本书前面,张开的笔记本上到处都是涂改的痕迹。书桌背后的墙上,一套挂历异常引人注目——包括十五日在内,以前的日子全部用红笔画上了叉。 “先坐一下,马上就好。”黑色运动衣的女子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用水槽里的冷水洗漱。 “没事儿,不急!”林之一见蔡铭谅盯着秦雪珂看得入神,打趣到:“胖妹儿,有人看上你了。” “我可不敢,那是你的菜。”秦雪珂没有回头,自顾自地洗漱。“吸血鬼都敢上,林之一你古今第一人啊!” 被他们一番打趣,蔡铭谅迅速收回目光,一时竟不知所措。林之一本来是想打趣秦雪珂的,没想到反攻如此凌厉,竟红起脸来。再看看蔡铭谅,虽然一脸窘态,但苍白的脸上却很难觉察出痕迹。 “你真相信我是吸血鬼吗?”蔡铭谅说到。虽然他并不害怕嘲弄,但觉得这种争论无趣而庸俗,而且他明显察觉林之一不是秦雪珂的对手,所以迅速岔开话题。 “不!我只是猜的。”秦雪珂擦掉嘴上的泡沫,转身看了蔡铭谅一眼。“之一说你的手被刀划破立马就能愈合?” “千真万确!”蔡铭谅盯着她说到。他颇感震惊,因为他从眼前这个姑娘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里觉察到了犀利和冷酷。 “我猜不是吸血鬼,也不离十了。”秦雪珂已经洗好了脸,转身走进一个没有门的淋浴室。“你们要看我淋浴吗!”蔡铭谅立即退了出来,顺手关了门。 少时,秦雪珂穿着蓝色牛仔裤和白衬衣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卷纸筒和几本书。“昨晚我翻了一整夜的资料,像你这种情况,还真是有趣。” “有趣!”蔡铭谅不解道。 “是啊!有趣。”秦雪珂戴着圆圆的金丝眼镜,一大束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扎在脑后,显得十分干练。“再等我几分钟,我再找点资料。”说着放下手中的纸筒和书,走到了里间的资料架前。 “难道还真有资料记载过这种情况?”蔡铭谅疑惑到。他虽然也惯常以博学自居,却从未在神话和小说以外的资料里看到过吸血鬼的记载。因此,他不解道:“难道真有科学记载?” “科学?”秦雪珂语气犀利。“你认为科学和神话区别在哪里?” 蔡铭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他敏捷的反应力很快就找到了一条线索:“科学和神话到底有什么区别?这真是个好问题。想必那些神话时代的人,从不会觉得自己所信仰所遵从的一切不科学。所以,先有了科学然后才有了神话。” “看到了联系!”秦雪珂赞许到,“看来长得好看的脑袋也不全是笨蛋!” “这句话对你也适用。”蔡铭谅语气温和,既不像玩笑,也不似讽刺。 “真会夸人!”秦雪珂得意地说:“丫头你说得对,这位的确看上我了。” “来呀!我们家哥哥很博爱的。”林之一冷笑着说。 “还真来劲了!我可不喜欢分享,只喜欢吃独食。”说完一声大笑。 “死胖子,你爬开!” “就目前而言,科学和神话最大的区别,是科学被证实了,而神话没办法证实也没办法证伪——”蔡铭谅再次岔开了话题。 秦雪珂回头斜觑着蔡铭谅,说:“这脑袋挺好使。黑妹儿!你干脆把他让给我得了,说不定咱俩哪天搞出点名堂,拿个诺贝尔奖,还能为国争光。” “比比看谁更黑?叫我黑妹儿!”林之一生气地说:“看你搞出点事还行,明堂嘛!恕我眼拙,真没看出来。” “许你说我胖,不许我说你黑了,什么世道!哥哥你看我胖吗?”秦雪珂从资料架上扯出一本书,并顺势将身体左右各转体九十度,让蔡铭谅看看自己的身材。见林之一不停扔着纸团,又说:“丫头,你别乱给我扔,说不定哪张纸上就写着改变世界的重大发现。” “去去去!还改变世界,改变一下给我看看!”林之一讽刺到。“胖妞,哥哥来是让你看看问题的,不是来给你吃的。” “鸭子都到嘴边了,你当我吃素啊!”这次两人没有继续斗嘴。因为“鸭子”这个敏感词给两人带来了丰富联想,噗呲一声都笑了出来。 蔡铭谅这次没有感到多少尴尬。他看出林之一和秦雪珂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而秦雪珂的性格又比较严谨。所以他相信这个秘密是不会轻易传播出去的。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彻底“看透”了秦雪珂。这个被叫做“胖妹儿”的女人,拥有着丰满但毫不累赘的身材,线条曲直有度干净利落,那张因常年运动而造就的妩媚与坚毅共存的年轻脸蛋,给人以向往却难以触及的魅惑。在他眼里,无论多么强大的女人,都是温柔的魅惑。 “你怕我吗?”蔡铭谅突然问。 “我该怕吗?”秦雪珂反问道。“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女人更可怕的生物!” 蔡铭谅无言以答。转而说:“那还是聊聊吸血鬼和神话吧!” “如果我能证明你就是吸血鬼,那就意味着神话也被证实了!”秦雪珂严肃地说到。“所以,你现在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稀有的物种,是一把打开一切的钥匙。这可能将人类带入新的纪元——一个科学和神话并存的纪元。” 蔡铭谅看了看林之一,又看了看秦雪珂,心想:“我们这三个人,改变全人类的认知,这才像是梦!” “你是不是想说,就我们三个怎么可能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秦雪珂转身盯着蔡铭谅,然后笑着说:“你别那么看着我,有人要吃醋。”见蔡铭谅一脸茫然,又说:“我还知道,你正在惊讶于我为什么能看透你的心思!” “是的,我很惊讶!”蔡铭谅答道。当秦雪珂说出“你的心思”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心猛地一惊,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难倒一切信息都写在了我的脸上。” “那如果我告诉你,刚才根本就没有看你的脸呢?”秦雪珂逼视着蔡铭谅,表情温柔却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见他没有作答,又继续说:“既然你能看透别人的身体,为什么我就不能看透你的思想?” “你知道我能看透身体?”蔡铭谅惊愕到。 “这本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秦雪珂说着将书翻给他们看,不怀好意地说:“黑妹儿你别介意,你男人可能早把我看了个遍。” 苍老焦黄的书页上,是一幅马蒂斯风格的抽象画。画面里,一只眼睛正发出一面扇形光束,光束的末端站着一个被剥了皮和部分肌肉的人形,好像那只眼睛就是一台放映机,而被剥了皮肉的人就是投射出来的影像。画面的下方,是许多奇怪的图案,这些图案粗看十分熟悉,细看却从未见过,一个也不认识。即便如此,却并不影响蔡铭谅的理解,切身的感受使他明白这幅画是多么的生动。更重要的是,这画面告诉他,他并不是孤儿。蔡铭谅大步走向秦雪珂,这本书显然已经唤醒了他的好奇心。 林之一不能完全理解画面的意思,面对秦雪珂的揶揄,只能看看蔡铭谅,再看看秦雪珂,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砰”地一声!蔡铭谅刚走到她身边,秦雪珂却用力地将那本巨大的书给合上了。“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看透你的思想的?” “我更想知道书里的内容。”蔡铭谅迫不及待地说。 “我还想着你会好奇,但我就是不告诉你,看看你那张冷脸能不能再冷一点。”雪珂紧紧抱着那本大书,一副强项不服的姿态。“既然你不问我,我就偏要告诉你。” “我的耳朵和鼻子能够从声音和气味里嗅出一个人的思想。”秦雪珂自鸣得意地说。随后,她的脸上浮现出比蒙娜丽莎更加神秘的微笑,凑近蔡铭谅附耳低声说道:“你们男人都一副德性,不过我不介意。” 蔡铭谅注视着秦雪珂,知道她并没有撒谎。看透自己的心思并当面拆穿的确令他有些尴尬,但这恰恰证明了自己不是“孤儿”,且同类离得这么近,所以欣喜掩盖了尴尬。于是,他从容地说道:“现在可以把书给我看看了吧!” “现在不行!带你们去一个地方。”秦雪珂抱起一堆资料,向门外走去。突然,她转身看着林之一,“小黑,把你的围巾解开给我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誓言之血 一辆改装过的黑色牧马人狂野不羁地驶入三圣乡地界,驾驶者硬派的作风赋予了它即使在平坦马路上也难以掩饰的越野风范。蓝色3在牧马人庞大身躯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娇小,那呼啸声乍听起来竟像是疲惫的喘息。 汽车越往前,马路两边的行道树便越发浓密,忽地给人一种马路变窄的假象。牧马人突然在一个路口快速左转,随即出现汽车漂移后的青烟和刺耳声响。蓝色3冲了一个黄灯,不甘示弱地跟着飘逸而去。它娇小的身材显示出巨大的优势,转弯行云流水,刹车声音自然流畅,轮胎并没有冒出青烟。 驶过弯道后,前方豁然开朗,错落有致地出现一片稀疏的现代建筑,这便是cd艺术家的云集之所。这些现代建筑大多被绿植富有节奏的包裹起来,形成一个个风情别致的院落,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个开放式的独栋别墅区。 牧马人无意于路边的风景,快速驶入了一幢深灰色水泥建筑。建筑立面陈旧而沧桑,但形态规则,每一根线条,每一扇窗户都经过精密计算和设计,显露着精确的科学之美。细看还会发现,这幢建筑打理得整齐而干净,显然花费了不少时间。 林之一注意到,这个小院水泥门柱上镶嵌着一块铸铁铭牌,上面镂刻着“誓言之血”四个宋体字。蓝色3驶入小院后,先前自动开启的铸铁大门又匆匆合上。这令蔡铭谅颇感惊讶,因为这是他首次在三圣乡艺术基地见到这样的设计。进入小院后,是一小段颠簸的石板路。小院的地面全部由形状不规则的小石板铺成,石板缝里长着浓淡不均的小草,整体看上去像一幅巨大的抽象画,汽车行驶在上面,有种越野的快感。 刚停好车,几只健壮的金毛犬就像从建筑里穿墙而出似的冲了过来。林之一迅速躲回了车里。两只金毛犬爬在车窗上,兴奋地叫了起来。其它三只则冲向了秦雪珂。蔡铭谅对着一只金毛露出虎牙,那只金毛随即露出牙齿还击。 秦雪珂来不及关车门,被金毛这么一冲,索性打开了车门。三只金毛毫不客气地冲了进去,在里面翻来覆去地找个不停。剩下两只见它们上了车,便丢下3,上了牧马人。 “它们都很温顺,不用害怕!”蔡铭谅见林之一怕狗,便走到她这一侧,护着她下了车。 “你不会是带我们来看艺术品的吧!”蔡铭谅诧异到。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快下来,多多!”秦雪珂看了一眼蔡铭谅,然后用一块鸡胸肉把躺在汽车后座上的一条大金毛吸引了出来。等金毛跳下车,她果断关上了车门。 “等会儿你就知道来干嘛的了!”秦雪珂干净利落地说。她身披一件米色风衣,紧身的蓝色牛仔裤把长腿的线条修饰得完美无瑕,硬朗的马丁靴迈着矫健的步伐在石板上铿铿作响。 蔡铭谅拉着林之一疾步跟着秦雪珂,那几只金毛犬正围着她不停的打转和疯跑。蔡铭谅看看秦雪珂,再看看林之一,突然心生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他感到很惊讶,因为就在前天,他还是只钟情一个女人,不惜为之而死的男人。但这一刻,他看着秦雪珂心却在蠢蠢欲动。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碰上这么漂亮的女人,却是第一次这样蠢蠢欲动。 “你们两个磨叽什么呢?快进来!”秦雪珂走到玻璃门前,门自动打开了。她站在门边等候蔡铭谅和林之一,等到蔡铭谅跨入大门的时候,她附耳小声说道:“哥哥刚才想什么呢?” 蔡铭谅木然地摇了摇头,作为最无力的辩解。即便在此刻,他脑海里的那些蠢动都还未完全散去。蔡铭谅有种偷东西被逮住的窘迫,他责怪自己刚才竟然把秦雪珂知人心思的能力这事给忘了。可就连这一点秦雪珂也知道了。相反,此前他还对秦雪珂是否真的拥有这种能力持怀疑态度,而这一刻他已经完全相信。 门后是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个方形天井,天井中央360度人工瀑布哗哗地冲击着一块黑石。天井四周种满了斑竹和兰草,一些兰草开着幽香扑鼻的花。绕过天井,一间巨大的二层艺术工作室豁然扑入眼帘。 这间工作室实际上只是一个挑高超过八米被上下半隔开的架空空间,挑高的一面是一排巨大的落地窗户,窗外绿植的斑驳光影正穿透落地玻璃投射在灰色地面上。整个隔层由工业味十足的钢结构搭建而成,底层和隔层由一副钢架旋梯相连,和隔层的结构一样,钢架旋梯也是一副工业时代的蛮横嘴脸。工作室的另一端放着一台古老的燃煤火车头,那是这空间里工业风格的极致。 工作室里充满着调色油和墨汁的味道。大小不一的几个工作台随意地摆放着,上面堆满了宣纸c毛笔和颜料。墙面上斜靠着许多油画,上方挂着许多中国画和书法作品,书法尽是些看不懂的文字。 “大清早的来搅和,还要不要人睡觉了!”一个头发蓬乱的脑袋从隔层边缘的护栏伸了出来。随后听到一句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他妈谁啊!这么讨厌。” “滚!”还没等到头发蓬乱的家伙反应过来,秦雪珂立即做出了有力的回应,不大但清晰的声音在空间内形成了强烈的回音。先前的娇嗔立刻哑然。头发蓬乱的家伙见是秦雪珂,裹着张毯子就冲了下来,拖鞋在旋梯上踏出蹦蹦的声响。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川大历史系的高材生,我们的大艺术家,史祖。”秦雪珂漫不经心的介绍着,甚至都没看他一眼。林之一打量了一番史祖,这哪像是什么高材生,简直就是刚从垃圾堆里睡醒的乞丐。 “见笑!见笑!”史祖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林之一,见对方也在观察自己便下意识地把毯子裹紧了些,即便如此仍未能挡住秋裤上的几个小洞。不等秦雪珂介绍完,便用右手抓住毯子,伸出左手与他们握手,见蔡铭谅和林之一都不回应,便尴尬地缩了回去,转而问秦雪珂:“这次又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先把你楼上那位,不!那几位给我请走!”秦雪珂语气坚决,不容争辩。 “人家睡得好好的,怎么好意思”史祖犹豫到。他的话还没说完,秦雪珂利剑般的眼神便刺向了他。于是,他马上掉头冲向隔层,嘴里还念叨着:“马上就搞定她们!” 只听见几个女人不情愿的抱怨声,随后便响起了啪啪啪的巴掌声,再后是骂声和诅咒声。不多时,几个头发蓬乱衣衫褶皱不堪的女人从隔层走了下来,眼里充满着仇恨的目光。显然,这目光针对的是秦雪珂和林之一。当这些目光与蔡铭谅目光交错时,瞬间就变得温和起来,甚至还有一丝胆怯。史祖一路嬉皮笑脸地把她们送至长廊的尽头,远远地还能听见响亮的巴掌声。 关上大门后,史祖快速跑了回来。他已经换上了睡衣,脱掉秋裤后的小腿张牙舞爪地伸展着浓密的腿毛,与其有些秃顶的脑袋构成了强烈的对比。史祖好像并不在意这一切,直奔主题地问雪珂,“快说说,这次又有什么重大发现?” 秦雪珂看了看蔡铭谅,史祖瞬间就明白了。他围着蔡铭谅转了几圈,准备凑上去摸摸捏捏。但他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因为蔡铭谅苍白的脸色和犀利的目光令他感到畏惧。他转而把手伸向了之一,嘴里还念叨着:“这个也是新发现?” 哎呀一声!史祖的手被蔡铭谅半空截停。如他所料,这个脸色苍白的家伙有一双钢铁般的手,钳住手腕的疼痛几乎令他昏厥。“快救救我!老大,快救救我!”史祖大叫到。 “跟你说了他是重大发现,还敢招惹他的女人,不想活了。”秦雪珂并未制止,只是幸灾乐祸地揶揄史祖,见蔡铭谅下手似乎有点重,才开口到:“这双手还有价值,别拧断了。” “对呀!拧断了就不值钱了。”史祖求饶到。蔡铭谅随即放开了他。在他看来只不过轻轻捻住他的手而已,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因此对方的反应令他有些惊讶。 “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秦雪珂说着便向火车头走去。史祖跟在她后面迈着奇怪的步伐,活像一只披了块床单的蚂蚱。 火车头前,一尊《雅典学派》中的德谟克利特的雕塑安静地蹲在那里,像是在守护着火车头。秦雪珂走到雕塑前停了下来。史祖知趣地停在了秦雪珂身后两米开外的位置。秦雪珂握住德谟克利特手中的笔在那个雕刻的纸板上快速地写了些什么,史祖伸长脖子窥探却一无所获。 秦雪珂把笔归还给德谟克利特的间隙,火车头从中间的衔接处轻盈地分开了,几乎没有什么声响。与此同时,架空层落地窗的窗帘早已闭合多时。 秦雪珂走了进去,一束温暖的光从地下照射到她的脸上,这是cd难得一见的阳光。史祖连蹦带跳地跟了上去,看起来他对地下的一切已经觊觎已久。林之一跟着走了过去,阳光照在她洁白的脸上,好像每一根发丝都将燃烧。 “怎么了?”林之一发现蔡铭谅怔怔地站在原地,惊奇地问道。 “奇怪!”铭谅惊奇到。他发现自己本能的害怕这种光。“难道是吸血鬼的心理暗示导致的恐惧?还是自己本能地感受到了这种危险?”他思忖着。 片刻后,蔡铭谅走到了地下暗门边,挽起袖子把手臂伸到强光里面。果然,强烈的刺痛感令他迅速收回了手臂。再看看手臂,本来苍白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但这种变化很快就消失了。 “不用试了,这光应该会对你起作用。”秦雪珂头也不回地说,好像脑后长了眼睛能看清蔡铭谅正在把手臂伸到鼻子前嗅,所以继续问到:“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一股焦味儿?” 蔡铭谅点了点头,但脚步一点也挪不动。 “看来你是八级以下的血族。确切地说,你身上流着八级以下血族人的血。”秦雪珂头也不回地说。一边在墙上一块灰色的触摸板上逆时针划出了小小的一段圆弧,然后说道:“再试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复活神之血 “很烫!”蔡铭谅再次将手伸进光里说到。但稍后一些又说:“穿着衣服的部分好像没感觉。” “很好!至少五级以上,对我们很有价值。”秦雪珂说着又在触摸板上顺时针划出很小的弧度,“再试试!” 蔡铭谅猛地抽回手臂,道:“很烫!全身都很烫。” “烫不代表一定就能伤害你,得多试一会儿才知道。”秦雪珂神情自若,与惊恐不已的林之一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胖子,你真想把哥哥拆了啊?”看着蔡铭谅通红的手臂,林之一心疼不已。蔡铭谅这次没有迟疑,又将手伸进了光里,灼热感再一次笼罩全身。一会儿后,手臂不像最初那么刺痛了,像洗澡时热水烫了一点,但并不能伤着自己。为了确定这一点,蔡铭谅将手臂放到鼻前嗅了嗅,并没有闻到任何异常气味。 蔡铭谅试着走进了光明里,感觉像是潜入了超过50c富含矿物元素的温泉里,除了烫,还有呛肺的疼痛。这使他几乎昏厥,但同先前一样,花了些时间之后,他便适应了这光。 “很好!”秦雪珂没有理会林之一刚才的话。而是专注地看着蔡铭谅身上发生的一切。她突然问道:“这两天你吃过什么了吗?” “没有!”蔡铭谅摇头道。此时他已经能够对抗这高温了,于是拉着林之一的手走进了地下室。 秦雪珂走向一面质感极佳的哑光不锈钢墙,在墙面某处点了几下,一扇小门随即打开。原来这是一个暗藏的冷柜。秦雪珂从冷柜里取出一只血袋,扔给了蔡铭谅,“喝下去试试!” “人血!”蔡铭谅问道。秦雪珂笑了笑说:“当然!” 蔡铭谅犹豫了半晌,才打开血袋试着吮吸。他想象的血腥和恶心感并没有到来,而只是说了句:“好冰!” “当然没有活人的好喝!”秦雪珂做了一个鬼脸。 林之一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管是对这个隐秘的地下空间,还是对秦雪珂读心的能力她都感到十分震惊。因此蔡铭谅喝那血袋中的血,她都忘了阻止。 “我注意到你刚才说的不是吸血鬼,而是血族?”蔡铭谅边饮着冰冷的血液边说。 “当然!”秦雪珂肯定地答道。 “八级和五级又是何意?” “血族的身份而已。”秦雪珂笑了笑,“这些词汇一点都不重要。” “对哥哥很重要!”林之一终于说话了。 “是吗?”秦雪珂看着蔡铭谅。蔡铭谅点了点头。 “差点忘了,他害怕自己是一个孤儿。”秦雪珂看着林之一得意地笑了,这是在她脸上不常显露的自命不凡的笑容。这种笑容在她们认识这些年里曾多次出现过,但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强烈。 林之一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她感觉在这个世界里,真正的孤儿好像只有她自己。而此时,史祖正痴迷地望着吮吸血液的蔡铭谅,眼里放射着非洲鬣狗碰到落单羚羊时所发出的光。 蔡铭谅将吸空的血袋精确地扔进了金属垃圾桶里。这声音虽然微弱,对林之一而言却如同一声惊雷。她望着蔡铭谅的背影,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从此刻开始又将不再属于自己,他将走向远方,以他那天神般的力量和速度,把自己远远甩在身后看不到c听不到c感知不到的地方—— “一一,”蔡铭谅转身看着林之一。饮下一袋血浆之后,他已经变得神采奕奕,洁白如雪的皮肤,幽蓝如渊的瞳孔,介于喜悦与忧愁之间的神情,一切宛如天神临凡的姿态。他想让林之一看看自己是否还正常。但林之一看到的却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以及一个即将永远离开自己的爱人。 “七级长老的血。”秦雪珂猜测到,目光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如果我没估错的话!” “长老!”蔡铭谅重复道。 “那只是一个说法,你可以先别在意。”秦雪珂解释道。 “你如何看得准确?”蔡铭谅狐疑到。 “我意向都不会犯错。”秦雪珂自信地说道。 “那你最好这次也别估错。”蔡铭谅神情自若地说。此刻,他已经变得十分平静,外表和内心好似一样冷酷。但他却开着玩笑说:“万一你一不小心,手指一抖,就把我给蒸发掉了。” “你这么稀有的物种,我怎么舍得把你给蒸发掉呢?就算拿一万只大熊猫和我换我都舍不得。”秦雪珂微微一笑,眉梢扬起,目光中充满了挑衅与诱惑。然后她转身走向一面同样质感极佳的墙,待她走近时,墙面自动打开,原来这竟是一扇门。 不锈钢墙面向两边打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秦雪珂刚一进去,黯淡的灯光瞬间亮了起来,竟比这边的模拟阳光还要强很多。他们都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一阵目眩之后,蔡铭谅终于看到,原来这是一个极简风格的生物实验室。实验室中央是一个长约十五米的长方形工作台,工作台两边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仪器。整个实验室至少可以容纳五十人同时作业。工作台右边靠墙的部分也零碎分布了几个工作台,工作台之间由水槽隔开。工作台左边和另一端的墙,则是光滑的金属墙面,这使得整个空间显得极不对称。 他们走进实验室后,身后的墙轻轻关上,依旧没有一丝声响。现在这里面就像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盒子,其中三面都是光秃秃的金属墙,如果没有工作台作为参照,恐怕哪边是门都很难分清楚。 “你们没有密闭恐惧症吧!”秦雪珂说着走到工作台中间的位置前,将手中的资料放在了不锈钢桌面上。只见她在一个小键盘上敲了几下,随着一连串轻微的发条声,两台设备和两把座椅陆续移动到她跟前。蔡铭谅这时发现,整个实验室里干净得令人恐慌,而工作台上的设备,竟整齐得富有数学的美感。 “哎呀!老大,难怪你从不让我进来,原来这里藏这么个地方。”史祖说着便伸手去点工作台上的一个小键盘,嘴里咕噜到:“我还以为你藏了什么宝贝呢!” “别乱动,不是玩具。”秦雪珂喝止道。她正在专心地调试一部旧式的光学显微镜。与这实验室里充满科技感和极简的设计感相比,这部旧式光学显微镜显得丑陋而怪诞。 “为什么里面是冷光,而外间是阳光?”蔡铭谅已经将空间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尤其感兴趣这两种光的差别。 “没什么讲究!”秦雪珂继续调试仪器,“我只是不想感觉自己走进了坟墓,所以一进来必须得有阳光。而实验室里阳光可能会损伤很多东西。” “反正cd也看不到什么太阳,瞎讲究!”林之一不屑道。 “就因为cd看不到太阳,我才把太阳藏在这里。”秦雪珂已经调试好了仪器,转身对着蔡铭谅,说道:“还站着干嘛,让我们来看看你的血吧?” 蔡铭谅走到她跟前,伸出手臂道:“需要多少抽多少。” “多谢了!”秦雪珂将蔡铭谅的衣袖缕了下来,温柔而娴熟的手势如同情人一般,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引起了林之一的嫉妒和仇恨。秦雪珂看着蔡铭谅笑道:“就一丁点,不用撸袖子。”说着用一只胶囊在蔡铭谅的指尖扎了一下,然后拿到眼前晃动着察看,接着她摇了摇头道:“七级长老的血果然厉害,这么扎根本就不乐意到管子里来。” “需要的话可以用刀。”铭谅笑着说。 “我又不是屠夫,用什么刀子!”秦雪珂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只手用力掐着指头,另一只手拿着胶囊重新在他指尖上扎了一下。她举起小胶囊,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秦雪珂将一滴血滴在玻片上送入显微镜载物台,然后将眼睛凑近目镜。 蔡铭谅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找不到任何痕迹。林之一走到蔡铭谅身边,挽着他的手小心地依偎着。史祖悄悄地凑到了秦雪珂身边,伸着脑袋想要去目镜里观察,但被秦雪珂一把推开了。 “如何?”林之一问道。 秦雪珂的眼睛离开了目镜,但没有回答林之一。她径直走到背后的墙边,在墙上用手点击了几下,一个冷柜打开。秦雪珂从冷柜里取出一只小胶囊,将里面的血滴在了玻片的血滴上。只见她反复多次的离开又重新对着目镜观察,像是要确定什么。好一阵子过后,她终于转身看着他们,动容地说道:“好想来一个深情的拥抱!” 见林之一和蔡铭谅都没有动静,史祖立即走了上去,却被秦雪珂一把推开了。随后林之一走了过去,和她抱在了一起。 “始祖鸟,接下来的活儿都交给你了。”秦雪珂把台面上那一堆资料推给史祖。史祖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 “你还没告诉我们刚才你都看到了什么?”蔡铭谅问道,表情冷酷。 “复活!”秦雪珂动情地看着他,道:“神之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宿命与抗争 蓝色3行驶在回城的路上。 “没事吧!”副驾上的林之一担忧道,“雪珂在你身上抽了那么多的血。” “我怎么觉得秦雪珂早就知道血族的秘密!”蔡铭谅没有回答林之一的问题。 “她涉猎很广,知道也不奇怪。”林之一目视前方,眼神游离不定。 “既然知道,干嘛又不直接告诉我呢!” “她本来就是个怪人,怪人总有怪人的风格。”林之一说到。蔡铭谅看着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送走蔡铭谅和林之一后,秦雪珂和史祖回到了实验室。她要进一步确认这血液的融合和生命力。而史祖则有一大堆资料等着他翻译。 “老大,我怎么只看到一滴正在死亡的血液?”史祖左眼对着目镜说。 “什么!”雪珂惊恐道。她一把推开了史祖,看了目镜后连声说着:“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秦雪珂脸上自负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慌。 “难道是因为血型不同?”史祖说。 “不会的!血族都是万能血型。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不会有错。”秦雪珂愁容满面地说。 “可是!”史祖说到,“你不是说他的血液生命力极强,融合后就会形成更加活跃的生命体吗?” “可是现在这血液已经死了,比正常血液死亡的速度快一千倍。”秦雪珂木然地答道。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血族的血能够复活其他所有的血,却不能治愈你的?”史祖不解道。 “血誓!”秦雪珂说,“誓言代代相传,直到解除。” “那个两千多年前的誓言?”史祖不解道,“作为一个科学家,你相信吗?” “我们所发现的这一切,科学能解释吗?”秦雪珂绝望地说。 “如果将血液赋予了别人,却没控制住对方的思想,那这个血族不就亏大了!”蔡铭谅笑道。3已经驶进了三环路。 “我在想:人类是不是仅从父母那里获得了生命?”林之一沉思道。 “你想说——” “人类繁衍后代,难道只给下一代传递了生命?而每个人却拥有自己完全独立的思想?” “难道不是!”蔡铭谅惊讶道。他真正惊讶的不是这个问题本身,而是林之一竟然提出这样的问题。 “那人类的思想来自于哪里?”林之一看着蔡铭谅,像是逼问。 “学习?”蔡铭谅不自信地答道。他从未见过林之一这样的表情。 “不对!”林之一摇了摇头,“应该是直觉和本能。” “直觉和本能?”蔡铭谅重复了一句。 “通常,我们会认为思想来自于知识和经验。但我认为事实并非如此。知识和经验不过只是一把钥匙,一把开启我们封闭直觉和本能的大门钥匙。人类祖祖辈辈的积累和沉淀,实际上在每一个人的基因里都造就了一座雄伟的金字塔,只是许多人穷其一生都找不到这座金字塔的位置。”林之一看了眼蔡铭谅又继续道,“这座金字塔无时无刻不在影响我们的思想,以致于我们任何所谓独立的思想都会显得荒诞不经。不用别人否定,我们就会自我否定。要知道,真正独立的思想从来无处容身!”林之一讲到此处,目光中略过一丝黯然。 蔡铭谅已经目瞪口呆。林之一的话着实令人费解,但理解大意后的失落和恐惧才是他惊讶的根源。 “相较于大脑的主观思想,人类不自觉的天性才最可怕。它暗藏在我们没有发现的角落,却会在某个我们最需要或者最不需要的时候突然爆发。它不受理性的约束,不经大脑的思考,一切现有的规则都无法束缚它,它只是不负责任的狂徒。”林之一语气坚定神情亢奋。“天性的源头不是记忆而是基因,在思维记忆里找不到任何痕迹,它在更微观的基因构造里,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玩世不恭地掌控着你的外貌c举止c情感c和行为,连大脑本身也是基因构造的成果。” 蔡铭谅痴痴地看了看林之一,这段话已经足够令他震惊。虽然他并不完全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但他听出了其中对于宿命不可逆的恐惧和屈服。 “所以,我们所能感知的安全和掌控,或许背后有个人正握着绳子的另一端。我们为之欢呼雀跃的自由世界,只不过是那人绳索上的项圈罢了。”林之一目光越发黯然,“所以永远不要相信什么完全独立的思想,那只不过是暴徒们不择手段的谎言。”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蔡铭谅已经趋于沉默。 “只不过这个上帝从来不是天上的神。而思考,也只有超越平凡意义的思考,才值得上帝为之一笑。” “这么说,人类从来就不曾真正思考过?”蔡铭谅质疑到。 “不!相反,人类一直在抗争。”林之一目光中略过一丝坚定。“巴别塔的故事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虽然最终失败了,却可以看出黑暗中的那股力量是多么害怕这一点。” “所有的抗争都以失败告终?” “康德算是一个特例。他把自己变成机器,像上了发条一样地生活,他用绝对的理性来对抗本能,所以他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停地敬畏于——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没有人能和存在做敌人,因为他的成功只有死亡。” “作为一个人类——如果现在还算的话,我对此深表怀疑!”铭谅笑着说。 “哼!”林之一冷笑了一声。“谁都认为自己可以成为命运的主宰!” “难道不是吗?”蔡铭谅反问道。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林之一激动地说,“就算大街上随便一个人,就算平凡如我,就算是秦雪珂那样被血誓折磨了两千多年的家族,都可能去抗衡命运。只有你,从受血的那一刻开始命运就已经注定。你难道还不明白?如此强大的血液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被一个人类夺走,只有一种可能,是它选择了你。而它不仅给了你生命,也带来了血族长老的基因和记忆,你之所以现在还在我身边,不是因为你有多么的强大或幸运,只是时间来没到来而已。你明白吗!” 蔡铭谅一脚刹住车,将林之一紧紧抱在了怀里,任她如何挣脱也不放开。“我不会离开你的。” 林之一呜呜地哭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苍白的皮肤c湛蓝的眼睛c敏锐的感官c超凡的力量和速度,还有花花公子般的性情无论哪一样都无法从记忆中搜罗到。而现在,这些竟如此自然地发生在自己身上——”蔡铭谅思索着,自己这几天的变化他比谁都清楚。“对啊!一切都在那么的不经意间!我此前竟然认为这只是一点点的变化。”林之一的话每一句都刺中了他。他知道自己还在变化,直到可能被完全占据—— 秦雪珂坐在工作台边缘,一脸疲惫。她已经分别用很多血样进行了测试,只有自己和父亲的血无法被真正复活。“或许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 “他只不过是一个低等级的血族。”史祖一边翻阅资料一边说。“或许我们要找到十级以上的血族长老才行。” “我们只不过违背了一个小小的誓言,竟然惩罚了我们整整两千年!”秦雪珂吼道:“两千多年我们才找到一个七级的长老,十级以上哪儿去找?就算找到了,万一又没用呢?这太不公平了!” “守护者神之血”史祖抱着那本厚厚的书,吃力地阅读着。 “你说什么?”秦雪珂大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 “这上面好像有关于守护者誓言的内容。”史祖兴奋地说,“这一章可能是专门关于神之血的。” “你说的哪一段?”秦雪珂走到了史祖身边,但书上的文字她一个也不认识。史祖立即指着右边页面的正中央那一句,看位置和大小应该是很重要的一段,因为在这段文字的下方还有大段的附录。 “这本书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史祖问道。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这本书。”秦雪珂说,她的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不知道是谁寄来的!收到没两天就接到了林之一的电话。还真是很巧!” “可惜残缺了一部分,而且有些文字我也不认识,不知道原文的全部意思。”史祖痛心道。 “有办法复原吗?”秦雪珂恢复了严厉。 “那得看还有多少相关资料。不然的话,这么复杂的东西光凭推测误差一定会很大。” “资料都在这儿了!”秦雪珂看了一眼台面上那堆书卷和那些残旧的骨片c竹简和羊皮块儿。 “还不够!”史祖搓了搓手。“老大,我要去两个地方,你得给我拨点款。” “随便开口!”秦雪珂不屑地道。 “还有这些资料,要全部给我!我需要点时间才能全部搞清楚。” “你不是很聪明吗?”雪珂质疑到。 “聪明有什么用!懂巴蜀图语的人全中国没几个,这上面的文字我也认不全,得用排除法来判定。这样的出错几率太高了,我需要综合现存巴蜀两地博物馆的资料来加以判定。” “给你一周时间全部翻译出来。” “一周!”史祖瞪大眼睛看着秦雪珂,一脸哀求。“不是开玩笑的吧!一年也未必能翻得出来。” 秦雪珂逼视着史祖,然后凑近他说:“一年说不定我都死了,你想给我陪葬吗!” “一个月好吧?一周时间就算你打死我也翻不出来。”史祖央求的口气中带有决绝的勇气。 秦雪珂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一些,“给你十天时间,翻不出来就和我一起玩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指尖的刀锋 午夜已经过去了多时,大街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醉酒者。世界黑暗而宁静。之一花店的阁楼正泄漏着微弱的光。这是两扇旧式小木窗,陈旧而模糊的玻璃上粘着细密的露水,像激情之后胸腹上勃勃涌现的汗珠。 几道亮光闪过,屋子里响起一阵木方掉落的声音。一个巨大的背影投射在小木窗上,像黑夜里寂冷山岗上对月长嚎的白狼。稍后,阁楼里的灯光稍稍亮了一些,然后又深沉的黯淡了下去。 这忽明忽暗的间隙虽然短暂,却足以照见屋子里的一切。宋式旧木床上,林之一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洁白的脸蛋枕着乌黑曼妙的长发,平静的睫毛和偶然轻抿的嘴唇示意着此刻的好梦。大床旁边,蔡铭谅正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像一具表达复仇的雕塑。两只手臂平放在沙发的扶手上,手掌自然下垂,刀锋般的修长指甲深深陷进了指骨,此刻正闪烁着金属光泽指着地板。 在蔡铭谅的面前,一堆切面光华的木方颇富节奏的堆在一起,从木方交错的缝隙里还能看出一些玻璃c金属c纸也被光滑地切割了。木堆后面,胡桃木床头柜被整齐地切掉了很大一角,现在已从四角变成了五角,被切割的断面里除了木头,还有香水瓶c钞票和一副手表。所有断面都很光滑,像抛光过的钢。 在灯光熄灭的最后瞬间,蔡铭谅的面孔被照亮了,苍白的皮肤c坚硬的轮廓c惊恐的眼神,像刚刚经历一场浩劫。披肩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浓密的胡须愤怒地刺向前方,长长的虎齿正缓缓退入口中,渐渐被嘴唇包裹。 蔡铭谅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打开电脑,超过四十封未阅工作邮件咄咄逼人地弹了出来。登录qq,发现了好几个相同的留言:“谅哥!泡妞不要手软,恋爱上纲上线,把我们耽误的也一起——” “瓜娃子些!”蔡铭谅笑着说,心里却感到无比欣慰,这帮家伙为了不打扰他,周末加班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搞定了,连电话都没给他打一个。 “哥!恭喜啊!”陈辉满面倦容地推开了蔡铭谅的办公室门。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半。看到蔡铭谅苍白的面孔,陈辉几乎尖叫出来。“没事吧,哥!” “从来没这么好过!” “那就好!” “多谢你们了!”蔡铭谅想要挤出笑容,但最终却只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昨天加班到这么晚,这么早就来了?” “还不是甲方那些瓜娃子,昨天刚弄完那么多东西,早上突然又说今天要开会。哎!”陈辉摇了摇头。“哥!你是不是去做美容了?皮肤突然一下子白了好了!还戴了美瞳。” “这都给你看出来了!”蔡铭谅假装无意地回到。“这次会议我一定要去吗?” “也不知道他们抽什么风,突然非要你去不可!” “其他人呢?” “苏果马上到,张亮在路上了,我们一点钟出发。” “那你来这么早!” “你以为我乐意啊!楼上的装修快要把楼板钻穿了,再多待一秒我就要疯了!” “妈的!就不明白了,这些狗日的开发商个个都在宣称自己品质有多优越,恨不得就说自己比皇宫还造得好,他妈的到这个时候还在造毛坯房,装修噪音c建筑垃圾随处污染,这他妈算哪门子的品质,连农民房都不如。” “也不能全怪开发商,”陈辉解释到。“这买房的也现实得很,你看我们服务的那些开发商,一心想造好房子的有几个没赔钱,我觉得这就是民族劣根性。” “种族劣根性。”蔡铭谅目光炯炯,幽蓝的光芒里潜藏着深邃。“人类都有这个劣根性,和民族无关,这就是人性。” 陈辉还想说什么,被他打住了,“开会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好准备的!刚刚开完盘,第一波热销的稿子全都已经发稿了,今天就是去和他们大老板见个面,顺便讨论下阶段的推广方案。” “你们有想过下阶段的事情吗?”铭谅问到。 陈辉噘着嘴摇了摇头。 “不要打没有准备的仗!甲方说没什么要求的时候变数最多,所以一定要有准备,越充分越好,不成文没关系,只要你脑子够好够清晰,当然最好是成文。” “我们不是没时间嘛!”陈辉埋怨道,口气却更像是撒娇。 “没时间就挤出时间,挤不出时间就找我,找不到我找外援,总之事情一定做好。”铭谅瞪着陈辉,目光有力但很平静。“明白吗?” “明白了——”陈辉拖长音调,嘴唇噘得老长,小声嘀咕着:“今天就是去和平谈判,至于吗!” “这个世界要么征服要么屈服,哪有什么和平!”蔡铭谅笑着说:“只要你的敌人实力远远超越你,就永远也别幻想和平。” “这你都听见了!”陈辉惊讶到,“那你打算怎么征服我啊?” 由于“征服”这个词蕴含了丰富的含义和联想,当陈辉吐出“征服”二字的时候,蔡铭谅情不自禁地审视了她暗波涌动的胸腹c带有cd女孩标识性漂亮大眼的脸蛋c洁白无瑕被一条蒂芙尼项链装点得摄人心魄的脖子,要不是被办公桌挡住了,他的眼光一定会最终锁定那双惯常夺人眼球的长腿。 “准备好开会的东西,跟我一起出去吃饭!”蔡铭谅早已看穿了陈辉的心思。他虽然嘴里在邀请她吃饭,心里的台词却是:“心跳加速百分之三十,这个女人所说的’征服’并非无心,她在诱惑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千秋集团 金牛宾馆西北侧,十余幢雄伟的白色建筑出没在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最中央的一幢大楼显得格外气派。大楼前的草地上,破土而出的花岗岩方柱上面镌刻着“千秋集团”四个大字。与威严的大楼相比,这四个字显得低调而富有亲和力。 这是蔡铭谅为千秋集团挖掘的品牌内涵:不为一时的显赫,但求长久的事业。 cd本象广告的商务车被拦在了千秋集团大门口。保安举止有礼,态度严肃。这是一个熟识的保安,但也只给予了他们职业的礼貌,没有一点额外的通融。 蔡铭谅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他不但没有反感,反而对这些不卑不亢丝不苟的保安心生敬意。直到司机严格按照流程做完了登记,他们方才开闸放行。 突然,蔡铭谅发现面前这个保安非比寻常,于是快速的审视了一遍。“体温25心跳缓慢c血流——” 保安同时也发现了这一点,在短短的零点几秒,保安坚定而有力地瞪了他一眼。蔡铭谅立刻会意,这是雄性动物领地被侵犯时才会发出的警告。 通常情况下,蔡铭谅面对这种眼神都会刻意避开,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而这一次,他不但没有躲避,反而给予了锐利而冷酷的回击。蔡铭谅已经今非昔比,他身上因长期从事服务行业而养成的温和习气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血族长老的霸气。 保安彻底被慑服,再不敢正视他。 千秋集团的园区内,暖灰色石板路纵横交错贯穿南北,高大乔木和绿茵草坪分布两旁。令人惊叹的是,在这个千余亩的园区里,连一棵杂草都看不见。一切整齐得像是经过计算机排列计算过一样,呈现出极致的数学之美。 园区内不设地面车位,商务车进门后便右转进入了地下车库。相较于地面建筑的内敛,地下车库更能展示这家万亿级企业的恢弘格局和不俗品位。 地下车库共分为三层。普通访客只能进到b1层,事实上就算是这一层也从来没有停满过。b1层只有灰白二色,八米层高,无数纵横有序的廊柱,以及哥特式的拱顶。深灰色的地面搭配洁白的廊柱和穹顶,深灰色象征大地,洁白象征天空。置身其间,不仅没有地下室的压抑,反而会心生崇敬和神往。廊柱上整齐地安装着仿古铜灯,为这个地下空间提供了舒适的光线。 cd本象广告的商务车停在了千秋置业股份有限公司电梯口旁,不远处就是千秋集团办公楼的电梯。电梯间也似廊柱,只是尺寸大了不知多少。 千秋集团外围封闭,想要进入园区必须经过严格审核确认,而一旦进入园区内,基本上就没了限制。电梯直达六楼,这是神秘的董事长专用层,虽然从来没有什么阻拦,但是本象广告团队却从来没有到过这一层。 “好久不见!明哥!”翟明洁笑容可掬地出现在电梯门口。 这是一位外表温婉的女子,仅凭标志性的大眼睛和春风般温暖的笑容,便足以醉人。但她并不是一个软妹子,外表的温婉并不能掩盖她的才干。 十九岁获得四川大学文学c历史c工商管理学位,二十二岁拿下剑桥经济学硕士,现在刚刚28岁,就管理着千秋置业三个项目。与通常所见的甲方不同,翟明洁从不盛气凌人,但遇到具体问题时,却又寸步不让。 对于她,蔡铭谅一直感到好奇,在工作之余也曾问过她为何不那么盛气凌人。而她的回答则是,只有傻瓜才需要用蛮横来证明自己的聪明。 陈辉冲上去抱住了翟明洁,没有什么比这样更能表达她的感激。翟明洁敏锐地觉察到了蔡铭谅身上的变化,脸上的笑容里明显掺杂了许多惊讶。 “实在抱歉!周末刚加两天班,又把你们叫来开会了。”翟明洁彬彬有礼地说。这句话也只有她能说,倘若从其他项目经理口中说出来,多少会带有挑衅的意味。 “你们公司内部真是太开放了,连董事长专用层都没有设防。”见电梯与会议室之间没有任何隔断,陈辉惊讶地问道。 “我们董事长说过:’在企业内部,如果董事长c总经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员工看到的,那这家公司所有的宏伟理念便都只是谎言。’”翟明洁边走着说道。 在走廊尽头左转后,她继续说:“我们也一样,如果员工之间,上下级之间,彼此有什么不能透明公开的事,那早晚就会出大事。所以,我们公司的门只有一个功能——不打扰别人。” “那你来过董事长专用层吗?”陈辉问到。旁边的策划苏果和设计师张亮向陈辉投来鄙夷的目光,这是被甲方虐过千百遍之后本能的愤世嫉俗,就算遇到翟明洁这样的甲方,他们仍然认为对方是虚伪c是傻逼c是虐待狂。 “那当然了!”翟明洁对这个问题显得很惊讶。“董事长在公司的时候可不多。我们办公室c会议室不够用的时候就会跑到六楼来。但来得最多的时候,是下午三四点钟,很多人都会来蹭健身房。” “你们不是有很多健身房吗?还要来跟领导抢地盘!”陈辉不解道。 “千秋集团唯一不够用的就是健身房。”翟明洁将身体扭转了一些角度,恰到好处地展示了她傲人的身材。“跟你说实话吧!我们公司的员工要是开出去,能抵一个特种部队。到了,请进!” 这是一间并无特别之处的会议室,甚至比一般会议室更小,也更简朴,连椅子也只有坚硬的原木椅。“你们董事长真是舍己为人的典范!”蔡铭谅撑着坚硬的椅背,开着玩笑说。 “董事长觉得开会的时候精神应该高度集中,不能太舒服和随意,身形合一,提高效率。”翟明洁让大家坐下,“大家不要被这话吓着了,随意坐就可以了,我们公司不排座次,不等领导,照领导的话说:领导就是为员工服务的。” “我们公司也一样。”陈辉c苏果和张亮一起说到。蔡铭谅无奈的张开手臂,叹了口气。 “要喝点什么?”翟明洁已经走到了餐台前,“果汁c苏打水c啤酒,红酒c香槟cstch——咖啡走廊自取。” “有可乐吗?”蔡铭谅问道。 “不好意思!”翟明洁以微笑致歉,“我们公司静止把可乐带进公司,这可能是公司唯一的禁令。” “那就苏打水吧!” “你们董事长要求大家注意力集中,酒放在这里不大合适吧!”张亮笑道。 “还没有人傻到会在和董事长开会的时候喝酒。” “你们有准备方案吗?”翟明洁问道。陈辉摇了摇头,一脸无辜,顺便看了一眼蔡铭谅,对后者的先见之明表示无限崇敬。 “没关系!之前三个项目的事情缓一缓关系也不大。今天邀请你们过来,主要是因为接下来我们将在浣花溪旁边打造一个高端住宅项目。鉴于你们操盘高端项目的能力和长期以来的顺利合作,想跟你们进行一次初步的沟通,并邀请你们进入到这个项目的比稿中来。”翟明洁将目光从其他人移至蔡铭谅身上。“这个项目我和大家是一体的,如果你们的方案到时候被其他三家比下去了,我也就没机会做这个项目了。” “你想做这个项目吗?”蔡铭谅目光如注地盯着翟明洁。心中默念着:“心跳加速百分之二十,脸部开始充血——” “当然了!”翟明洁坚定地答道:“这个楼盘以后会成为所有cd人的梦想,有多重要不言自明,千秋置业七剑客(七项目经理)都在争这个项目。” “没有人能和你争,我会亲自操刀。”蔡铭谅目光始终没有从她移开。心里继续默念:“心跳加速百分之三十——” “其他是哪三家公司?”陈辉做着笔录并问道。 “还能有哪三家?”翟明洁颇为不屑地说:“博问c远见c黑马!” “给我们介绍一下项目。”陈辉说。 “稍等!项目主管马上上来,她是这个项目的专案,比我更了解,说的也更清楚,我不想我的主观印象给大家传递了错误信息。” “董事长什么时候来?”陈辉问道。 “这个不用管,”翟明洁答道,“我们公司不等领导,领导有时间了自然会来参加会议。” 不时,一个女孩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走进会议室,一边说着抱歉一边麻利地接好投影仪。与其他地产公司不同,千秋置业的会议室每个座位前都有笔记本信号线,如果需要,可以多人同时接上笔记本,投在多媒体显示屏上来回切换。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本象广告的蔡总,a陈辉c策略苏果c美术指导张亮。”翟明洁给刚进来的小姑娘介绍到,“我们浣花溪项目的专案林娜。” “久仰大名!大家叫我娜娜就可以了!”林娜以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众人,然后专注于多媒体的链接测试。以至于她的话不像是对在场的人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多媒体调试成功后,林娜意识到方才忽略了什么,于是转而注视着铭谅。很显然,蔡铭谅苍白的皮肤和碧蓝的眼睛,令她十分惊异。但在她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恐慌,反而充满挑衅和期待。 蔡铭谅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几天来,他已逐渐适应了别人的眼光,并从那些眼光中精准地读出了各种信息。 林娜的眼神更为复杂,温柔的笑意中富含了太多信息,惊喜与漠然c仇恨和倾慕同时出现在那一弯秋水之中,令人难以捉摸。只有一点蔡铭谅可以确定,这个姑娘不简单,虽然她职位略低,但从心跳和血流来看,她的场力要远远大过翟明洁。 确如翟明洁所言,浣花溪项目是一个人人都想参与的项目:浣花溪公园旁,占地两百多亩,规划拟建别墅八十幢,以现代极简风格为形,川西民居格局为神,拙朴天然,富有浓郁的生活情趣。项目一路之隔便是杜甫草堂的地界,若论人文地理,普天之下无出其右。 “浣花溪最后一块地!”翟明洁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志在必得的坚定。 “居然会让你们修别墅?”蔡铭谅对此颇感惊讶。 “地我们在两千年的时候就已经拿下来了,只是设计方案一直不满意,才会拖到现在。”许娜将演示文件定格在一幅高清鸟瞰图上。 这时,一位须发尽白c衣着考究的老者走了进来,晃眼一看,可能误以为是宫崎骏。与他苍老容颜构成极大反差的是,这位老者身材高大魁梧,目光强劲有力,走路时腰背笔挺,虽然步伐很慢,但仍能感觉到潜藏其中的虎步之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白发老者 “政府有时候也很矛盾。”老者说着走到了林娜旁边。“死守着规矩,不出格,保个安全谁都会。可如果都只顾着考虑自己的安全,死守着规矩,那有些损失可能就是长久的,甚至是不可挽回的。” 老者拧开一瓶苏打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继续说道:“正如小翟所说,这是浣花溪最后一块土地了。我们想想,如果按照规定七成户型都是九十平以下的刚需产品,那就必须修成高楼。可高楼大厦哪儿没有!浣花溪并不稀罕。一旦修成了高楼,你们想想,以后走在浣花溪公园,坐在杜甫草堂里,还能不能遥望西岭千秋雪?还会不会畅享东吴万里船?” “当然不能!”苏果点头回应到。 “因此,不要小瞧一个楼盘的意义,我们如果不去深层次思考它存在的价值,以及存在的影响,作为官方只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作为企业只是考虑经济效益,建筑师只知道画图,工程队只知道收钱拆挖建,那我们可能都会成人罪人——”说到这里,老者突然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打断了他的思考,所以他稍作调整后又继续说,“罪人!是的,这就是罪,最大的罪过。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造物主赋予我们独立思考,甚至可以说,我们因思考而存在。所以,当我们各司其职,像机器一样去劳作,去精确执行而不考虑存在的意义时,作为人的我们实际上已经消亡了。” “无意识的过错!”林娜说到。 “我们无意识犯下的过错,超过我们有意为之罪恶的总和!”老者叹到。 “建筑不该只是土地上各种材料混合而成的盒子。”蔡铭谅说道。 “人也不应只是各种程序和功能驱动的机器。”苏果应和道。 “是的!至少我们不该是!浣花溪这块土地不该是!”老者说,“我们作为城市的建造者,最应该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我们想得够清楚,官方考虑不到我们可以说服他们,我们可以指导建筑师,可以监督工程队,直到把一切推向完美。” 老者扫视了众人的目光,语气缓慢但坚定地说:“每一块土地都不是寻常之物,这就是造物之根。做我们这一行的人,不能把它当成工作,当成糊口的饭碗。它应该是生活,像一日三餐一样不可或缺;它是理想,鼓舞我们攀登人生的高峰;它是信仰,为我们解答存在之惑c存在之秘。因为土地,承载着人类过去的全部记忆和未来的所有想象,这就是文明的基石。” “可官方需要的是政绩,市场需要的是房子,企业需要的是利润,而不是信仰和哲学!”设计师张亮尖刻地说,眼里充满了被甲方伤害过度而产生的疯狗般的恼羞成怒。 “最核心的资源是什么?”老者转身问张亮。他并没有被张亮激怒,而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甚至于温柔的表情让人觉得比之前更加舒服。在他看来,张亮只是一个被抢走了棒棒糖需要关爱的孩子。 “什么资源?”张亮反问道,他一脸茫然。 “对人类而言,什么是最核心的资源?”老者目光如注,从张亮开始,然后依次扫过众人。众人七嘴八舌地回答,有说土地的,有说资本的,有说能源的,也有说人才的,但老者始终没有回应,直到目光停留在蔡铭谅身上。 “时间!”蔡铭谅平静地说。 “鼓掌!”老者脸上的笑容几乎夺面而出,“我们大家一起向这位先生表达敬意。” “我们董事长前总!”翟明洁介绍到。“前总,这是与我们长期合作的本象广告的蔡总。” “年轻有为,久仰大名!”与其有力的身形不同,在与人讲话的时候,这位老者语调极其温和,令人感到舒适。“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前诚,前后的前,诚实的诚。” “不敢当!”蔡铭谅颇有些吃惊道:“您可以直接叫我铭谅,铭记的铭,原谅的谅。” “好名字,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宽恕”说这句话的时候,前诚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经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虽然小翟以前总是给我们讲您关于城市建造的理念,但今天当面受教仍然震耳发聩!” “彼此彼此!”老者握着铭谅的手说道,“孩子们总说本象广告的洞察能力和思考深度是其他公司加起来都不及的,今天您只用两个字就令我心悦诚服。” “辛苦!辛苦!”前诚走过去和苏果c张亮一一握手问好。翟明洁在旁边一一介绍,而苏果和张亮显然受宠若惊。 “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时间是最核心的资源?”张亮道。他已经转悲愤为喜悦,像只走丢的流浪狗突然碰上了主人。 “如果您可以永生,您还会在乎钱吗?”前诚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向张亮提了一个问题。 “当然不会了!现在这么拼的挣钱,不就是为了死前能过几天好日子吗!” “话糙,理对!”前诚肯定道。 “您怎么会把土地的价值思考到哲学层面呢?”苏果问道。 “很简单,假设我可以永生,那么这世界上任何一切,都有可能成为我的。”前诚见苏果满脸狐疑,又继续解释道:“如果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可能成为我的,放大来看我就是这一切的主人,既然这一切都是我的,我就没理由不把它追求到完美的境界。而所谓的哲学层面,不过是连一百年都活不到的人类的终极困惑与悲哀!” “人类哲学家一样很智慧,也没有那么不堪!”苏果争辩到。 “人类的智慧!”前诚轻蔑地说。 “难道你不是人类,难道你可以永生?”大龄文艺女青年苏果身上天然的攻击性突然爆发。 “是什么?是否可以永生?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为以往的成就沾沾自喜,人类的傲慢天性会让我们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终极智慧,这个普遍的认识真令人担忧。”前诚语气温和,明显是刻意要照顾苏果的感受,然后他突然问:“你养狗吗?”苏果摇了摇头。 前诚继续说:“我养狗,养了七八只,我很喜欢它们,这几十年我一直在观察,发现它们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愚蠢,相反,在每一次做小动作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聪明异常。而这,就是我担忧和恐惧的根源。” “那永生呢?” “永生是一种信仰,而这种信仰为我们建立了不同的世界观c价值观。”前诚拿了一只苹果和一只橙子做示范,“苹果是永生的信仰,橙子是现世的观念,永生者有足够的耐心为自己创造未来,这个未来可能在一百万年以后;而现世者,只关注百年以内,你可能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媒体有大量的信息和报道都是关于如何构建美好未来的蓝图,但我想告诉你,你所获得的信息八cd是骗子们的谎言,以便利用大家的善良和道德为他们谋取权利和钱财,从而过上他们渴望的腐朽c奢靡的现世生活。所以,这些现世者用一生的时间耗费了平常人一百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资源。但你看看我们周围,有谁不是在努力追求这种人生,恨不得每个人都能成为国王,而这就是毁灭的根源,因为是无限的,但资源是有限的,所以人类的结局只有两种,要么共同走向毁灭,要么用一轮又一轮的战争进行清洗。” 说到这里,其他人都沉默了。蔡铭谅却开口了,“如果终结是生命最终的归宿,所以毁灭一切都和我毫不相干!” “人类繁衍后代,难道不是永生之路吗?”苏果辩驳道。 “你说的那是个体。就个体而言每个人都希望子女比自己更好,但如果放大到整体来看,因为人类天性的自私,只顾自己与家人是否锦衣玉食,不管他人挨冻受饿,所以总体上的永生之路早就堵死了。”林娜面带冷笑不屑地说。 “不可能如此悲观,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世界早就毁灭了!”翟明洁惊讶道。 “当然不会如此悲观,因为世界上既有橙子,也有苹果。”前诚智慧且狡黠地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长老的仆人 会议中途,一位身材高挑骨感面容冷酷的女性叫走了前诚。翟明洁说那是前诚的秘书,但从她那张没有一丝笑容的脸来看,让人很难相信她是前诚的下属。 前诚离开后,先前的话题便终止了,之后便是针对浣花溪项目的讨论。蔡铭谅十分清楚,有今天和前诚的交流作为基础,这个项目就算是拿下了。翟明洁却对此感到紧张和担忧,而比她小一级的许娜,反而从容许多。 会议结束后,众人在会议室门口再次遇到那位冷酷的女秘书。事实上,她是在那里等候蔡铭谅,说是前诚想和他单独聊几句。 蔡铭谅让苏果和张亮稍等一会儿,然后随女秘书一起进了前诚的办公室。将蔡铭谅引至前诚的办公室后,女秘书便安静地离开了。 “抱歉!需要占用您一些宝贵时间。”前诚比先前更加的客气。“请坐!” “没关系!反正时间有的是。”蔡铭谅并没有立刻坐下,因为眼前的这位老者还站着。与会议室一样,前诚的办公室里也看不到任何皮质家具,沙发都是木结构搭配棉布垫。 “请坐!不要客气。”前诚再次邀请他坐下。蔡铭谅坐下后,前诚才在靠近蔡铭谅的位置坐了下来。 “很舒服的沙发,没有任何臃肿和隐藏。”蔡铭谅中肯地评价道。 “很少有人如此评价!”前诚显然对此感到很满意,却颇有些无奈的说道:“要知道,通常一般人类进了这个办公室都会说;’没想到世界上最大房企的董事长,办公室用的都是旧家具,甚至连烤漆都没做!’似乎皮沙发c名贵桌椅c精致的烤漆,再放些曾经陪葬的瓶瓶罐罐,才能证明我的成就!” “贫乏者都需要证明自己。”蔡铭谅对前诚的话深表赞同。 “贫乏者还总是恭维别人,潜意识里总想从中获得好处,然而往往事与愿违。因为真正的拥有者总是讨厌恭维。”前诚做了一个手势,引出接下来的话题:“比如世界上最大的房企这话,通常对于人类来说那是莫大的恭维,但是对于我就未必了,毕竟我们不是最大的,而且我们也并不想做到最大。” “我曾听说你们公司做项目从无借贷,全部是公司内部拨款,而且现金储备超过千亿美金?”蔡铭谅平静地问道。 “属实,但不准确!”前诚略带微笑地说:“并不是全无借贷,只是千秋集团拥有几家规模不小的银行,资金流通只需要内部循环。”前诚说到这里看着蔡铭谅微微一笑,“仅从现金储备来看,现在整个集团的储备远远超过你所说的数额。” “看来还是孤陋寡闻了,从未听说你们有自己的银行。”蔡铭谅依然很平静。他似乎对前诚透露千秋集团现金储备并不感到惊讶。 “您的毫不惊讶令我感到惊讶!”前诚微笑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他真的惊讶。 “您希望我会惊讶?” “并不!”前诚收起了笑容,但并不严肃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毫不惊讶?” “相比我从您身上看到的,您告诉我的一切都无足轻重。”蔡铭谅恢复了敏锐的目光,他要用眼神让前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同时也在再次确认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么说你看出了非同寻常?”前诚脸上的笑容恢复如初。 “从保安身上就看出来了,而后看到林娜c看到您,还有您的秘书,就完全确定了我的判断,想必你也从我身上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吧!” “显然!”前诚肯定地说。“但我们的’看’和您的看并不是一回事;保安实际上并没有从你身上看出什么,他只是被你的气场给惊吓到了,这是阶级落差所造成的威慑,就像老鼠见了人本该感到害怕一样。而我,我是用眼睛观察出来的,或者说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看’出来的,要知道您现在形貌可跟一般人大不相同。至于您,您所谓的’看’只是词义上的模糊应用而已,实际上就算你闭上眼睛,耳朵和鼻子也能’看’出端倪,这一点恐怕你自己现在并不清楚!” “难道我们有什么不同之处?”蔡铭谅问到。从前诚亲口承认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感到一阵狂喜,他再也不是孤儿,但他的脸上毫无波澜,好像这一切理所应当。 “在于不同的阶级,您能够看穿一切的能力源于’洞察之血’,这是长老的身份象征。”前诚说着站了起来,右手掌并指伸直盖在心脏处,向蔡铭谅鞠躬行了个礼。 “这是所谓的血族礼仪吗?”蔡铭谅站了起来,前诚点头称是后,他也以同样的方式给以回敬。 “血族这个词是雪珂告诉您的?”前诚笑着问道。所有对相同事情心知肚明的人都会这样微笑。 “想必我的事情也一样?”蔡铭谅也笑了。虽然秦雪珂泄漏了他的身份,但此刻他的内心只有感激。蔡铭谅显然还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表情,笑容显得十分冷淡。 “不错!现在这个时刻,她没有任何理由把如此重要的事情隐瞒着。” “这么说她也是同类了?”蔡铭谅惊讶到。因为在此前的接触中,他认为秦雪珂不是血族,所以现在才会有些惊讶。 “不!”前诚答道:“她只是守护者而已。” “守护者!”蔡铭谅疑惑道。 “对的,守护者!我知道的和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个名词。” “为什么?”蔡铭谅不解。 “因为阶级,血族的千年秩序全靠稳固的阶级来维持,因此每一个阶级都有自己该知道和该做的事,以及不该知道和不该做的事。” “那我属于哪一个阶级?”蔡铭谅笑道。 “尊贵的长老,血族的上层管理者。”前诚低头说道,“我只是您的仆人,而门口的保安,他们最多只算是奴隶。” “血族究竟从何而来?” “先生!这是《法典》的禁忌,您如果想要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血族从何而来,必须靠你自己去发现。而这一切的信息源,都藏在您身上流淌着的长老之血中。” “这真是有记忆的血液吗?”蔡铭谅问道。前诚默然不答,过了一会儿才说:“对于我而言,长老之血是高度机密,所以我几乎一无所知。” “你拥有了我的血,不就可以成为长老吗?”蔡铭谅警觉地问,表情冰冷。 “我们一族没有选择血祖的权利,血祖至高无上,只有它选中的才能真正获得它的力量。”前诚微笑着道,此刻他的表情已经接近于奴仆面对主人。 “我要如何相信你的话?”蔡铭谅道:“一个万亿级企业的董事长,突然说是我的仆人。” “您可以吩咐任何事情,只要不是《法典》的禁忌,我们都会照办。” “给我账户上打一个亿。”蔡铭谅笑道。 前诚立即点头道:“是,先生!请问什么时候要?” “今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血色梦魇 “你找我来到底为了什么?”蔡铭谅早已觉察到前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于是谨慎地问道。 前诚对蔡铭谅的话显然没有感到吃惊,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世界即将巨变,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需要我的帮助?”蔡铭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万亿级企业需要自己的帮助。 “是的!”前诚真诚地点了点头。 “我倒是很想知道我能怎么帮助你们?”蔡铭谅略带讽刺地说。 “我暂时还不能告诉您原因,但在此之前,希望您最好不要再露面,因为复仇一族正在四处搜寻我们,知道你情况的人越多你就越危险。” “复仇一族!”蔡铭谅复述了一句,显然这个词令他感到不安。 “是的!复仇一族。现在到处都是,防不胜防。这都是古老仇恨的延续,哎!”前诚叹息道。“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但是你必须要明白,无论你愿不愿意,你现在已经成为我们的一员,复仇一族并不会因为你是否认同这个身份而忽略你,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充分认识你自己,发掘你身上长老之血的力量。” 听到这里,蔡铭谅暗暗冷笑,就在前几天,他还在为自己的身份而苦恼,担心成为这个世界的孤儿,没想到同类竟然如此之近,而且看起来还很多,这一切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发掘长老之血的力量?”蔡铭谅心里默念道,“难道我现在还未发掘自己的力量!”他暗暗冷笑,将左手慢慢伸向茶几上一座青铜铸成的小鼎,电光火石间,一柄精致的利刃从小拇指尖闪电冲出又迅速收回。前诚微笑着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茶几,青铜鼎哗哗一阵声音整齐地倒在茶几的面上,像是刚刚切好的吐司面包,露出光滑如镜的切面。 “刀锋之血!”前诚微笑着说,“看得出来你已经发现你自己的部分力量了”。蔡铭谅用眼神肯定了前诚的说法。但前诚显然不以为然,又反问道:“这是你所能发挥的极限吗?” “如果尽力,至少可以将它切成十片。”蔡铭谅自信地答道。 “但据我所知,拥有长老之血的刀锋,能力强者能把这样的玩意儿切成一百片。” “一瞬间!”蔡铭谅显然吃惊了,急切道。 “眨眼之间!”前诚微笑着答道,“要达到这个水平并非难事,关键看你是否找到了钥匙。” “钥匙!”蔡铭谅盯着茶几上面包片一般的青铜鼎,嘴里麻木地重复了一遍。 “每一位血祖都有自己独特的生命序,就像人类没有重复的基因密码一样,要发掘血祖的潜力,就得先找到自己血祖的生命序特征。” “怎么找?”蔡铭谅被激起了兴趣。 “人类习惯用理性的思维来思考一切,而理性建立在对世界的基本认识之上,如果对世界的基本认识本就非常局限的话,那么所谓的理性只不过是谬言的花朵。”前诚认真地说道。“最重要的是,你要忘记你自己,学会用直觉,因为发掘的关键不是学习,而是关闭你的本体,敞开灵魂接受血祖赐予的一切。血祖比我们想象的更伟大,如果你诚心接受这一切,你会获得前所未有的一切。” “接受一切是否意味着丧失自我?”铭谅担忧地问。 “那得看是哪方面的自我?”前诚分析到,“如果说是人类懦弱无能c优柔寡断的自我,恕我直言,那肯定会消失殆尽。如果骨子里就很强大,血祖定会让你更加强大。’赋强者以力量!’这至始至终都是血族的传统。” “我是说我的记忆会不会消失?”铭谅解释道。 “那显然不会,吞噬记忆那是奴役,血祖不需要奴隶了,血祖需要融合共生,共生是强大的关键。” “如果我真遇到复仇一族怎么办?他们都长什么样?” “仇恨在心里不在脸上,他们和你c和我一样,看起来都很平常,你唯一能发现他们的方式就是感觉到他们的愤怒和仇恨,而这种能力你恰恰具有。” “但这事我还需要再想想,毕竟完全不露面也会引起注意。”铭谅迟疑到。 “没关系!只要你答应减少露面就行。暂时先不要接其他地产公司的项目,工作就扔给年轻人去做吧!”前诚说到。“接下来你需要做的事情比这个重要一万倍!” 蔡铭谅没有回应。前诚见他不回应,又说:“先生!我会很快安排给您的账户上打一个亿过去,就算当做补偿。” “不用!”蔡铭谅斩钉截铁地说。“那只不过是个玩笑话。” 临走时,前诚将蔡铭谅送至门口,然后照着之前的方式再施了一次礼,“先生!从现在开始您可以吩咐我做任何事情,包括对千秋置业所有财产的处置。” 蔡铭谅没有回答,带着一行人匆匆离开。刚一坐上车,就听到短信提示音响了。蔡铭谅打开手机,发现自己银行账户里收到了一笔汇款,这笔汇款有一大串零。 回到上东一号时,天色已经很晚,蔡铭谅没有上公司,直接开车回家了。今天和前诚的相遇让他觉得非常的不真实,而且随着时间越往后推移就越发的不真实。于是他翻开电话簿,前诚的号码赫然在目。 他急切地想找个人倾诉这一切,而唯一能找到的人就是林之一。cd的晚高峰像是一只蛮狠的巨怪,煎熬着急切归家之人的心。从上东一号到九眼桥短短几公里,蔡铭谅曾有无数次想要跳出车来,飞奔而走,毕竟他现在的力量足以让他这么做,但直到回到之一花店,他也没这么做。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当他按照前诚说的方式去尝试时,竟然获得了异乎寻常的效果——他竟然轻易就战胜了焦虑。 秦雪珂还没来电话,甚至林之一打电话过去也没有人接。看来从血液中找到钥匙这是不大可能的,不过蔡铭谅对此已经毫不在乎,唯一令他想见到秦雪珂的理由,就是她那近乎完美的身材和圆框眼镜背后那双因为失望和惊恐而害怕而流泪的眼睛。 女人绝望和无助的时候真是令人心碎,而这种心碎又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快感。 和平常不一样,蔡铭谅这几天总是早早地入睡。为了不让床头柜的惨剧再度发生,也为了不误伤林之一,他决定睡地板,但林之一并不同意,并提出说他睡地板她也跟着睡地板。林之一有自己的说法,在她看来,蔡铭谅就算是睡着了也是爱自己的,永远不可能伤害自己。 子末丑初,夜色深沉,一个矫捷身影划过斑驳的老墙,瞬来即去。一声老猫的凄鸣穿透窗户,直刺进安眠者的梦中。林之一从梦中惊醒,但梦靥的疲惫让她一时无力睁开眼睛,她努力了很久才摸到了身旁,蔡铭谅不在身边。她用尽了在梦里抵抗恐惧和绝望的余力,努力地翻身而起,温暖的地灯映照在她结满汗珠的额头和脸上,显现出一幅恐怖的画面。 她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以便能够透过微光看穿黑暗。深夜使人恐慌的宁静让黑暗里微弱的呼吸声若隐若现的析出。一滴液体滴落楼板,发出雷鸣般巨响。回想起梦里死海血浪的情景,林之一用干渴嘶哑的嗓音颤抖着喊了一声:“哥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天堂种子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一只手从温柔的棉被下伸出,随后将手机也拿进了被窝。“喂!老徐最近我要休息一段时间,有什么事情交给白桦他们吧!千秋那边的项目我已经搞定了,浣花溪项目也是我们的了什么!我没事儿,我好着呢!好,就这样,有事没事都别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蔡铭谅发现手机里大约有百来个未接电话。再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蔡铭谅一跃而起,发现林之一不在房间。他敞开嗓音喊了一声:“之一!”楼下立刻传来回应。他好歹安心地坐了下来,使劲地喘了几口气。随便拨了个号码回去,电话那头听到他的声音,总显得获得了莫大的安慰。 林之一问是下楼吃饭还是给他端上来。听到这话,蔡铭谅感到一种莫大的罪恶感,心想自己已经堕落到这个程度了,竟不禁发出冷笑。 “下楼!”他回了一声后便打开电脑,搜索“天堂种子血案”关键词,发现网络上没有任何消息。他再问林之一,有没有听说天堂种子发生什么事情。林之一也说一大早接到了几十个电话,都是来验证我们是否还活着的。 蔡铭谅再次翻阅了未接电话记录,发现有报社的编辑朋友打来的电话,便拨了回去。对方听到他的声音,一时间竟有些激动,而她随后的话则验证了蔡铭谅的看法: “你没事儿就好,我都担心了一上午,这会儿正赶往你们公司。” “你去我们公司干嘛?”蔡铭谅显然很吃惊,但吃惊中不乏明知故问。 “我就想看一眼你,看到你好好的,我就立马散人。” “你不用去公司了,我已经休假了,去了也看不到我。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 “这个不方便电话里说,我们已经接到指令,消息已经全部封锁,所有电话网络都已经被监控,在公共信息通道不要谈论此事,小心些为好!” “我没事!你赶快回报社去吧,外面感觉不太平。”“我”“快回去吧!” 再看看未接记录,居然有一个陌生号码,蔡铭谅试着拨了回去。对方立即接了电话:“先生,我是前诚先生的秘书邢殳,我们昨天见过面了,相信您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蔡铭谅不安地答道。 “昨天晚上的事情与您无关吧?先生!” “我五分钟前刚知道这个事情,”蔡铭谅生气地说。 “前诚先生让我告知您,对于此事,信息封锁级别已经达到三级红色警戒,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个不用您操心!”蔡铭谅轻蔑地回到,“我就想知道什么是三级红色警戒?” “知道您安全无恙,前诚先生就放心了。先生,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我会立即去办,就先不打扰您了!” “三级红色警戒呢?”蔡铭谅急切地追问,但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三级红色警戒!三级红色警戒!”蔡铭谅重复了好几遍,他对这个陌生词汇感到有些不安。再到互联网上查询,除了一款游戏便没有其他与之相关的信息。思来想去没有结果,蔡铭谅在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他要亲自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午饭的时候,蔡铭谅把一张自己的银行卡给了林之一,密码就是她生日。林之一显然不愿意接受,但蔡铭谅的坚决让她无力拒绝,只好说暂时帮他保管。 林之一并不知道,蔡铭谅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巨大的风浪将至,他不想让林之一卷入其中,因此蔡铭谅并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去一探究竟。虽然他坚信一般人不可能伤到自己,但邢殳所说的三级红色警戒无疑对他也具有一定的震慑作用。如果自己有去无回,那张卡里的一个亿至少可以让林之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天堂种子离之一花店只相隔了两个街区。为了不引人注意,蔡铭谅穿了一件棉质斗篷,偌大的斗篷帽盖在脑袋上,在这春寒料峭阴冷潮湿的季节显得格外应景。为了将苍白的脸尽量多盖住一些,他特意选了一副防辐射的平光眼镜戴着,再加上长发和胡须的掩盖,脸部皮肤几乎只能说是若隐若现了。 林之一很想跟着一起去,但蔡铭谅一反往日的温和,坚决拒绝了她的请求,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出了花店,跨过一条街,再往街道的深处走去,蔡铭谅知道林之一就在背后远远地看着自己,但他坚定地向前走去,没有回头没有停顿,等到了转角的位置,便迅速的消失在纷乱的人潮中。 天堂种子发生了血案,但大街上的人群却若无其事。担担面生意依旧很好,拌面声此起彼伏,像充满大蒜味的打击乐。水果店门口如常摆着一副麻将,奄奄一息的炭火炉子并不能抵御湿冷的寒风,那些冻僵的手指竟显现出不可思议的精准和灵活。理发店里此刻没什么客人,一位留着奇怪发型的小哥正小心翼翼地拔掉自己一根眉毛,旁边两位穿着蓝色短裙的小姑娘一边盯着手机一边闲聊着一些不重要的话题,不时打趣一下正在拔眉毛的小哥。林之一常去的那家豆汤店门口堆满了人,没有人排队,即便有人想排队,也会被人群冲散在旮旯角落。 蔡铭谅凝神屏吸,试图从人群中分辨出几颗慌乱蹦跳的心脏,但不知是该说令人失望还是令人安慰呢?这些人和往常没有任何异常,即便他清晰地听到很多人都在谈论天堂种子的事情,“死了好几个人据说那些人血都被抽干了都死了好几个月了,估计被藏在冰箱里的全市干尸,估计老板有藏尸癖死的全都是女人,可惜了,全都是一米七以上的,身材好得很你亲眼过?老子当然亲眼见过的,就站在一个女的脑壳旁边” “人活着再牛逼,死了都是个笑话!”蔡铭谅脑中突然蹦出这个悲愤的念头,这一瞬间他向自己发誓,“永远不能再轻生!永远不要死!之一也永远不要死”想到这里,一滴眼泪挤出眼眶,缓缓流至脸颊,而他浑然不觉。 天堂种子的大门此刻紧闭着,除此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没有媒体c没有警车c没有警戒线c没有封条c连围观的好事者都没有。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群比起往日无增无减,看不出人们因此而来的担忧和恐慌。蔡铭谅使用自己的洞察能力去感知这周边的一切,但一无所获,连一丝血的味道也没有。 就在蔡铭谅准备离开的时候,天堂种子的大门轻轻动了一下,而隔着一层蜜蜡色玻璃依旧能看到门内有一个身影。于是铭谅走上前去推了推门。 门从里面锁上了,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任何回应。但门内微弱的心跳声清晰无比,而且至少有三个人就站在门后不远。 蔡铭谅举起手掌准备再度拍门,但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我为什么要跑出来呢?万一门后面那几个人正拿着枪对着门怎么办?我还有一个亿没有花,还有之一,还想看看秦雪珂。我他妈拿着永生做赌注出来犯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当蔡铭谅困扰于脑中的懦弱和犹豫时,手却像不受控制地用力拍在了门上。这大力的一拍显然惊动了门内的人,蔡铭谅清晰的感知到他们后退了一步。于是他大声喊了一句:“快开门!” 门内没有回应,可能里面的人也和他刚才一样犹豫。蔡铭谅再次拍响了大门,由于用力过猛,巨大的铜门发出一阵嗡嗡的回响。这时,门内多了一个脚步声从远处走来,从均匀从容的脚步声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位见识匪浅的人物。 “开门!”门内一声圆润温和的命令,这是方才从远处走来的人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天神派对 巨大铜门缓缓打开,一位乍看起来比蔡铭谅还要略高的年轻女性,身着洁白紧身连衣职业裙仪态端庄地站在门口中央。抛光细腻的高跟鞋使她的双腿显得极其修长,与室外早春的严寒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随着大门打开,她仿佛吸收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光。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显然令蔡铭谅有些措手不及,毕竟自己一向讨厌进这些风月场所,而之前自己的想象和眼前这位令人肃然起敬的女性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先生您好!我是天堂种子的客户经理,董玥,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还是那种圆润温和令人迷醉的声音。见蔡铭谅一时没有回答,这个叫董玥的女子又继续说道:“天堂种子每天的营业时间是下午四点至早上九点!” 蔡铭谅依旧没有回答,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将大堂的一切尽收眼里,然后再将注意力转向这位他一时难以描述的女性。“我想知道所有人都在讨论什么事?” “先生您不像是无聊的人,怎么会去理会那些无聊之人的谈论!”董玥旁边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孩插嘴道。蔡铭谅显然不是来和他们争论关于“平庸”这个概念的,所以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姑娘。他自己并不清楚,现在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场已经异常强大,仅这一瞪眼,即便隔着一对镜片,小姑娘依然被震慑住了,直到离开都未敢再正眼看他。 “先生,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董玥从容不迫地答道。 “难道你觉得我已经无聊到来和你探讨我的幻听或者臆想!”蔡铭谅死死地盯着董玥,并随之将斗篷帽揭开披在后背,苍白的面孔随着一阵冷风袭来露出了一大半。 霎时,董玥感到一阵浓烈的寒意,从头顶直灌到足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生怕声音过大会打破现在的平衡。她终于觉得自己已经平静到足以应付眼前的一切,于是镇定地说:“先生,请进!” “您来得不是时候,先生!”董玥领着蔡铭谅,边走边说。 蔡铭谅已经觉察到周围弥漫着强烈的恐惧,而发出这些恐惧信号的人全都躲在一些看不见的角落。“他们躲起来干嘛?”蔡铭谅问道。 “先生,您来得真不是时候。”董玥重复了一句之前的话,并没有回答他。 “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铭谅不屑的反问道。 “昨天之前,”董玥回到。“但从今天起,先生您应该知道来这里有多大风险!” “风险?” “是的,风险。” “这听起来像是有人要对我不利!”蔡铭谅笑道。 “这个您应该比我知道的多吧!” “不,我知道的你也应该知道。” “您看看周围,现在有几个人敢靠近您?”董玥看了看左右,对蔡铭谅说。 “他们为什么害怕我?”蔡铭谅不解。但他的内心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原因。 “您真的不知道缘由?”董玥又惊又疑。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来。” “但您的身份——”董玥更加不解。 “我也正在了解我的身份,至少现在看来我是某种层面的身份不明者。”蔡铭谅打趣到,此刻他的语气温和了许多。 董玥将蔡铭谅领至一间面积不算很大但装潢考究的休息室。她支开下属,然后关上了门。“先生,您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再一次问道。但这一次并不像是问,而更像是确认。 蔡铭谅没有作答,但显然答案已经明确。于是她继续道:“昨晚这里死了几个人。” “六个!”蔡铭谅说:“这个我知道。” “看来您并不知道!”董玥肯定地说,“实际上一共十二个。” “十二个!”蔡铭谅显然很惊讶。 “是的,全都是年轻女孩。”说完这句,董玥的脸黯然了许多。 “都是你们这儿的?”蔡铭谅问到。 “六个是我们这儿的,”董玥在蔡铭谅坚强的目光中找到一丝安慰,“还有六个年轻女孩儿,估计是大学生。” “死了的人,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话音刚落,蔡铭谅就吃惊自己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死了就什么都不重要了。”董玥说这句话的时候试着努力的挤出一些笑来,但那种笑令人心酸和难受。在她面前的蔡铭谅却一直无动于衷,他所有的惊讶都只是声音发生了一些常人难以察觉的变化而已。 “我想,怎么死的是最大问题吧!”蔡铭谅冷冷地说。 “是的,我想您肯定已经听说了。” “但我想从你口中获得确认!” “十二个人都被吸干了血。”董玥眼里闪过一缕惊恐。而听到都被吸干了血,蔡铭谅的内心也为之一震。 “看不出来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蔡铭谅试探着问到。 “没有关系!”董玥微微苦笑,“先生,我想您应该听说过我们的‘天神派对’吧!” 蔡铭谅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董玥。董玥并不知道蔡铭谅眼神所表达的具体涵义,她以为他已经知道,所以接着说,“我们每周二专门为天神级会员举办的活动,是一场以血为名的盛宴,所有参与者必须保密,泄密必诛!” “天神级会员,以血之名的盛宴,所有参与者必须保密,泄密必诛?”蔡铭谅不解念叨着。 “先生,您应该知道血的涵义吧?”董玥说道。蔡铭谅点了点头。见他认同,董玥仿佛倍受鼓舞,“可现在这个禁忌已被打破,秘密已经泄露” “昨夜的那些人是被处决的?”蔡铭谅震惊道。 “从未有人被处决过,就算有,也不可能会是这里。”董玥若有所思地说。 “被人嫁祸了!”当蔡铭谅说出这话的时候,董玥眼神一亮,感到莫大安慰。于是她说,“我已经接到上级命令,会所照常营业,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什么样的上级?”蔡铭谅问到。 “我不知道,她总是单向联系我。”董玥接着说,“或许是这家会所真正的主人,或许只是一个传话人!” “上级想大事化了,但你们已经噤若寒蝉?” “我倒是无所谓,我见识过什么是苟且偷生,不怕死!”董玥说这话的时候显示出超凡脱俗的从容,然而随后她的表情便黯淡了许多,“但这里上百号姑娘可不这么想,她们用青春和身体换钱财可不是为了成为棺材里的百万富翁!” “百万富翁?”蔡铭谅对这个数字并不感到惊讶,因为自己刚刚收到了一笔巨款。但出卖身体竟能成为百万富翁还是让他对这个古老行业萌生出由衷的敬意。 “是的!一般姑娘在这里三两年就能赚到这个数,而有幸伺候天神的姑娘,少则多赚几倍,多则十几倍,甚至没有上限。”董玥说完这句,那种凌然的从容又回到了脸上。“原谅我今天的失态,先生!今天遇到的事情已经让我多年训练的素质归零了。” “恰好相反,我更喜欢你的本色,本色的多愁善感。”蔡铭谅本意是夸赞,但从他此刻的口中说出,竟然有些引诱的意味。于是他迅速转换了话题:“说说嫁祸的事情吧!” “我对此一无所知。”董玥平静地说。 “一无所知?”蔡铭谅追问道,“你服务这么多危险人物,不!确切说是危险物种,你难道不了解他们的来头吗!” “先生,除了客人想让我们知道的,其他的我们一无所知。而有关天神级会员,我们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现在因为某种平衡被打破了,我们整个团队都很恐慌,那些躲在角落里看着您的人,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嫁祸,他们都认为是天神吸干了那些女孩子的血,所以您的出现他们才会如此恐惧。” “他们把我当成了天神?”蔡铭谅自信地问道。 “或许吧!”董玥注视着蔡铭谅。“但在我眼里,那些天神连跟你擦鞋都不配!” “我就喜欢这样的恭维,虽然它听起来有些虚伪。”蔡铭谅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他那惯常的坏笑,这坏笑令董玥神思狂乱。 “先生,我并不是恭维您!要知道,在这样的地方呆久了,也算是阅人无数,但拥有您这种气场的却从未见过,不然开门的小姑娘为什么不敢看你呢!” “好吧!我就勉强接受了。”蔡铭谅严肃地说,“实在觉得太危险,为什么不辞掉这份工作呢?” “辞掉!”董玥感到惊讶,“这些服务人员c管理人员,甚至包括财务和清洁工都没有人会舍得丢掉这份工作的,这是比其他同类工种高出十倍的收入,对于一个充分领教过什么是贫穷的人来说,这一份工作值得拿命来换。” “如果一周多前,我可能会认同你的观点,但现在,我告诉你,没有什么比活着更有意思。”蔡铭谅认真地说,脸上甚至出现了关切的神色。 “先生,对于您这样的人来说,活着就是无限可能,可对于许多人来说,活着不过是苦难和屈辱的延续!” “董玥,看着我!”蔡铭谅盯着董玥,目光温柔却又利剑一般锋锐。董玥显然并不能直视他的眼睛。于是蔡铭谅捧过她的脸凑近说,“听着!别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一切,其实那不过是你尚未睁开眼睛,还没有真正的看看这个世界。听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有意义!” 董玥木然地点了点头,满目泪光,几乎已经窒息。 “对于一个陌生人,今天你已经说得够多了!”蔡铭谅准备起身,“我想你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我了,希望这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是的,先生!您知道的就是我所知道的。”董玥平静地回答。但她并没有说出真正原因,真正原因是今天早上她收到上级命令,叫她把一切告诉一个来此打听的天神。但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她也无法拒绝蔡铭谅,当他的眼神与她对视时,她的灵魂仿佛被剥光了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让她不能有任何隐瞒。 “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有人找你麻烦,我想他就是惹了最大的麻烦!”蔡铭谅说着拿起董玥的手,微微伸出小拇指尖的刀锋,在董玥的手心刻上了自己的电话和名字。这一强势的举动显然彻底征服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目瞪口呆意乱神迷。 “小心你遇到的任何人!”蔡铭谅出门后,董玥对着他背影喊出了最后这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