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命》 正文 第一章 天凉好个秋 这是一个动荡的年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蒙古人背弃了祖先“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将狼一般的眼睛投向了偏安一隅的南宋朝廷。 长达半个世纪的征战,在丞相陆秀夫携小皇帝跳海自尽之后,元世祖终于得偿所愿入主中原。 一个马背上的民族所建立的军事帝国,注定不是那么的安分,在随后的战役中那些蛮人们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好运气,战事接连的失利以及政权的更迭与朝中的腐败,让这座不足百年的大厦岌岌可危。 至正四年,黄河北决白茅堤,民伕在挖河时发现一独眼石人。是时,流传于民间的谣谚:“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得以应验。永年白鹿庄庄主韩山童聚众三千人,歃血为盟高举反元义旗。 这一举动像是燎原星火,又像是多米诺骨牌,连锁的反应让义旗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 总角小儿朗朗的读书声从这间叫做汝筠书舍的草庐中传出,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拿着戒尺闭眼听诵。 天上的薄云透着不是那么刺眼的阳光悠闲地漂浮着,而在早秋的云台山人们却忙碌了起来。 这是一个猕猴桃成熟的季节,朴实的村民带着丰收的喜悦采摘着一年的辛劳,同时他们也在祈祷,来年也会有这么好的收成。 秋后的蚂蚱总是努力地跳着,它们好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可是还没等享受完最后的秋意,就成了大公鸡果腹的食物。 作为秋天的使臣,那带着微微凉意的风渐渐显出了它冷酷的一面,凡是经它吹拂过的草木都被染上了一抹黄色,稍微孱弱些的已经被无情的打落在了地上。 而此刻正迎着万物皆惧的秋风悄然绽开的,是后山那片如婷婷少女般的雏菊,那份悠然那份恬静,让人不自主的想把她们拥入怀中。 与这片美截然不同的是那个有些阴森的古怪洞口,不少遒劲粗长的藤蔓顺着昏暗垂了下去,所有看到它的人心中不免生出一阵寒意。 藤蔓的延伸处是一片漆黑,却又蓦地出现一丝光亮,那如蚕豆般的火焰在小小的灯盏上跳动着,浅淡晕黄的烛光下一双粉嫩的小手正托着一张气鼓鼓的可爱小脸。 “为什么别人都能在学堂里读书,而我只能在这么一个破洞里!”陈情一脸不忿的咕哝道。 “死老头,臭老头!”陈情对着洞口吐着舌头,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而他口中的老头,正是他爷爷陈衍,也就是那个在书舍中闭眼听诵的老人。 一开始陈情也是和其他小童一样在明亮亮的书舍中读书的,只因为不久前他和书舍里的大哥哥到后山抓蝴蝶,一不小心就掉进了这个大洞里,而那个被吓坏的大哥哥慌忙地跑回村里求援。 当陈衍和一众村民拿着铁锹木棍,战战兢兢地下到这个瘆人的黑洞之后,便看见小陈情安静地躺在一堆书籍之中,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对于一个教书的老学究,在看到如小山一般的书卷后,墨虫不禁让他心痒难耐。在粗略的整理了这堆书山之后,他不由的惊叹,此间书籍共有七略三十八类,五百九十六家,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 如此卷帙浩繁的藏书,世间能与其相媲美的地方恐怕不多,如饥似渴的陈衍对这些飘着墨香的东西爱不释手,虽有研读之意,但深感力不从心。 于是,陈衍便把这一伟大的志向寄托在了自己的孙子身上。 在一日,陈情睡得正香甜的时候,陈衍便把他拎到此处,让他把这一万多卷书本啃完,否则不准下云台山,更不准和其他小伙伴玩。 四岁的陈情虽然对很多事情还不是很懂,但是阻挠自己抓蝴蝶逮蛐蛐却是万万不行。 于是,他选择了反抗。挣扎了一番之后,最终被爷爷的两个暴栗制的服服帖帖,不过是口服心不服的那种。 他想着,等爷爷走了之后自己再偷偷跑出找小伙伴们玩,可是当不到三尺的小身板,站在三丈高的竖井洞口时,又让他果断地放弃了这种想法。 其实陈情是个很爱读书的孩子。 在他小的时候,不对,应该说在他更小的时候(因为在上个月他刚刚过了四岁的生日),陈衍就开始让他背三字经了。像“人之初,性本善”这样的酸文,一个刚断奶的小屁孩是绝对不会喜欢的,不过陈情是个例外。 他不认识一个字,每次都是在陈衍的屁股后面跟着念。不出三天的时间,三字经全文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便在那张说话都不是很清楚的小嘴里一个个蹦了出来。 这让陈衍那张老脸上的褶子变得更深了,高兴地眯着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用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胡茬使劲地蹭着那张稚嫩的脸蛋,也不管陈情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嫌弃。 当晚陈衍就杀鸡剥鱼,把天上的神仙都拜了一个遍,口中叨念着陈家有文曲星下凡了,终于有出头之日什么的。 神神叨叨了一段时间,陈衍终于恢复了正常,开始以将家里的“文曲星”教育成材为己任,让他和那些七八岁甚至更大的孩子在一起读书。 身板虽然小,可是本事却不小。 千字文是书舍里小童的启蒙教材,每个人都不例外,当然也包括陈情。作为关系户的他理所应当的被爷爷安排在了书舍第一排的位置。 就当所有孩子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刚刚学过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八个字怎么写的时候,陈情就已经把自己写的歪七扭八的八个字递交了上去。 字虽然很丑,但是写的对就好了。 陈衍再一次啧啧称奇,两岁多的黄口小儿看了一眼就记下八个字,那这样算的话不出一个月,这千字文就该结课了。 不过这个小家伙总是会给人一些惊喜,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千字文就不再是属于他的课程了。 陈衍也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对于两岁半的陈情来说这一年里有这两本书就够了。每每其他孩童都在书舍里读书识字的时候,陈衍就让他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写《兰亭集序》。 可是陈情对书法貌似并不感兴趣,临摹几遍之后便照着书舍的人儿,树上的鸟儿,河里的鱼儿画了起来。他听爷爷讲过王冕雨后画荷的故事,可是云台山上没有荷花,倒是有漫山的雏菊,索性便画了起来。 一来二去字没写好,雏菊倒是画的有模有样了。 有时候陈衍很纳闷,这小家伙这么聪明,练字练了那么久怎么还是那样啊。陈情自然也不会告诉爷爷他练字的时间全部用来画画了。 时间一久,沙地作画已经难以满足陈情的技艺。于是,他就趁陈衍不在的时候,偷摸地拿上笔墨与宣纸,在后山烂漫花地里肆意地画起来。 他画好的第一幅画是送给了孙员外的女儿孙若若,那时候他才三岁。 一个三岁的小屁孩送给了一个比他还要小的小女孩一幅画,这样的画风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好笑。作为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娃娃,陈情自然没有什么邪恶的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女孩好漂亮啊,我以后一定要和她天天在一起。 对于一个正处于只会玩过家家年纪的小女孩,孙若若完全不知道这张被涂的乱七八糟的宣纸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陈情在画作上的第一次,被无情的糟蹋了,这件事到了多年之后他才知道。 就这样过了两年的时间,陈衍把弟子规c百家姓c唐诗三百首一些孩童所学的教材一股脑儿的全教给了陈情,而他也不负所望的在极短的时间内,学完了其他孩子七八年甚至十年都学不完的东西。 对于发现藏书洞,陈衍一直认为这是苍天开眼。因为自己家里这几十本破书都不够孩子看一年的,只有这种藏书上万的山洞才是自家孙儿的学途。 不过真正让小家伙生气的原因,说到底还是因为以后不能天天和孙若若在一起了。 无聊的陈情拿起了毛笔在宣纸上画了起来,这两年的时间里他也不知道送给孙若若多少幅画了,不单单是雏菊,还有鸟儿c虫儿和云台山村民栽种的稻米。 陈情想过,等到有一天自己的画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就为孙若若画一幅美人图。这个心愿藏在他心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觉得要等自己再长大些,孙若若长的更好看些的时候再给她画。 笔锋起落之间,一块嶙峋的山石便被他轻易的勾勒出来,虽然现下心中烦闷,但是画画总是能让他静下心来。 那个垂下藤蔓的洞口,阳光也跟着投了下来。稚嫩的小手握着长长的笔杆,或抖动或轻点,藏书洞洞口那最寻常的场景渐渐的映进了纯白的宣纸中,有些够不到的地方他甚至整个人都趴在了石案上。 待一幅画作完毕,那张原本气鼓鼓的小脸露出了孩子该有的烂漫笑容。 此刻不远处的书舍里又传来孩童诵读辛稼轩的《丑奴儿》:“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洞中的嘶嘶嘶声 每晚陈衍都会准时来藏书洞把小陈情接回去吃饭,不过在坚持了短短十天之后,在这件事情还没有形成习惯之前,便被他自己果断的打破了。 陈情摸着自己饿扁的肚子,心中又暗叫了几声臭老头。 烧了一天的灯油已经见底,垂着弱弱脑袋的灯芯仿佛在下一刻就要熄灭,陈情爬上石案用毛笔后端挑了挑快要埋入灯油的灯芯。 火苗似乎比先前亮了不少,但也只能将一方小小的石案照亮。 藏书洞外,弦月清幽的光辉抖落在漫山的雏菊上,水波一般浅淡却又散落着几丝秋日的凉意,仿佛是月宫嫦娥仙子爱怜地抚弄,在阵阵微风下轻轻摇晃地她们,显然对这惬意的爱抚十分的受用。 月宫中的那位仙子对所有的事物一视同仁,藏书洞的洞口也受到了她清辉的滋润,斜斜的映了进来。若是陈情此刻站在下面的话,或许更像个坐井观天的青蛙。 不过,小陈情并不能体会月宫仙娥制造出的那抹梦幻,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洞口随风摇晃地藤蔓,感觉像极了爷爷讲过的吊死鬼。 陈衍这个老头除了一肚子的酸墨水,还有一脑子的鬼故事。 陈情已经不记得陈衍是什么时候开始给他讲鬼故事了,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已经听了几百个鬼故事了。 作为一个孩子,晚上不睡觉是很正常的,但对于一个老头,少让他睡一会儿都会要了他的老命。于是,一个睡不着的小屁孩每到了晚上就会缠着糟老头讲故事,而这个糟老头最擅长讲的就是鬼故事。 然后就会发生十分“诡异”的事情,小屁孩在那里瞪着大眼,吓得一动不都不敢动,而糟老头的呼噜声已经响破了天。 对于鬼故事,很多人都是既爱又恨,陈情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书舍里经常会出现一个睡不着的小朋友和一个睡得正香的糟老头。 蜷缩在石床上的陈情保持着每次听过鬼故事后的状态,就是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他觉得自己要是动的话,就会被鬼给发现的。 夜晚的风似乎大了些,晃动的越来越厉害的藤蔓让陈情的心都揪了起来,而那本就羸弱的烛火被这其实并不是很大的风吹的明灭不定。 陈情一直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替这快要熄灭的烛火挡一下,在他的小脑瓜做了全面的分析之后,便伸出了小手救了那烛火一命。 不过事情并没有完。 很多时候人在最危急的时刻,往往会衍生出更多的困难。比如说现在忽然感觉尿急的陈情。 那是一种非常难以忍受的痛苦。在床边就地解决这样的方式,自己都不会同意的。可便壶偏偏就放在了洞口的位置,那些像吊死鬼一般的藤蔓正在跟他招手,陈情冷不丁地一个激灵,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憋的。 经过一番痛苦的思想挣扎,陈情终于下了决定。他觉得自己不能被这小小的鬼怪吓到,所以要挺起腰板堂堂正正的站在洞口撒一泡尿。 蹑脚一步一步走过去,像极了一只偷东西的小老鼠。深呼吸让他那个扑腾扑腾地小心脏渐渐平复下来,瞥着眼瞧着兀自晃动地“吊死鬼”。 就当他千辛万苦走到便壶跟前的时候,像风哨一样的洞口发出一声“呜”的声音。 既然已经到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解开裤子尿了起来。 不过在哗啦啦的水声之中,他忽然听到一丝特别的声音。 不是洞口的呜呜声,也不是风吹雏菊的沙沙声,而是像漏气的声音。 嘶嘶嘶 那声音好像就在自己背后! 陈情的身子僵在了那里,作为一个小孩子,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待这么久,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他不敢再回头看,生怕会看到一张吐着舌头的脸。 不知道在原地僵持了多久,那段嘶嘶嘶的声音一直似有似无的出现,而且一直萦绕在陈情的耳畔。 终于,小家伙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已经完全不顾及什么鬼怪了,一边抽泣着一边跑到了石床上,埋头哭了起来。 可是哭声并没有将那段嘶嘶嘶的声音掩盖,一直在陈情的耳边挥之不去。 大概是哭够了,抽咽着的陈情小心翼翼地抬起小脑袋,晕黄的烛火依旧晃动着那有些可怖的石头,周围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嘶嘶嘶的声音还是在。 陈情仔细听了听,那声音是在自己右脚脚踝那里发出来的,他怯怯地把小脑袋往右探了一探,一个晃动的黑点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等他看清黑色小点的时候,紧张害怕的心情也渐渐消失了。 那是一条小黑蛇,五六寸长的样子,刚才的嘶嘶嘶声就是它在吐信子。 对于蛇,陈情没有任何的恐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小长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他也不会考虑到会不会有毒,有没有危险的问题。 不过,这条小蛇好像早就认识陈情一般,翘起的脑袋不停地在他小腿上蹭着,就像是他养了好多年的小宠物一样。 孩子对小动物总是会有一些莫名的喜爱,陈情的小手指时不时的在小黑蛇的脑袋上戳一戳,逗一逗它,而小黑蛇就这么让他摆弄着,很是温和。 “嘻嘻嘻,真好玩!”陈情已经完全忘记了洞口还有不少的“吊死鬼”正盯着自己。 “你是不是也是被爷爷给揪到这里来的?”陈情很想找一个感同身受的人来听他诉苦,所以他觉得面前这条小黑色跟自己一样可怜。 “我觉得一定是这样!”陈情自问自答。 “你是不是也没有吃晚饭,我也没有呢!” “哼,那个老头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都把我给忘了!” “我叫陈情,你叫什么名字啊?” “呀,你没名字啊!” “那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叫叫叫小黑怎么样!”陈情实在不知道该叫它什么好。 “你不说话就说明你同意啦,不许反悔哦!” “拉钩拉钩!” “哦,你没办法拉钩,不过没关系,你以后就叫小黑啦!” 死气沉沉的藏书洞里多了一个玩伴,陈情别提多高兴了,他把双手垫在头下,美滋滋的躺在石床上,看着正被烛火捉弄光影的洞顶。 “小黑,你吃什么啊?” “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吃竹笋c青菜?” “我看你这么小,一片菜叶估计就能吃饱了吧,过会儿那个陈老头来接我的时候,我就把你带回家,给你一片菜叶吃!” “额给你两片吧,咱们俩这么投缘,就算是咱们初次见面的见面礼。” “那你是不是要送给我点什么东西啊?” “你有什么好东西么?” “我可不要吃的,你可以带些稀罕物件来,带一些我没见过的。” “比如说,荔枝!” “我听爷爷说,荔枝特别好吃!” “额对了,说好了不要吃的。” “要不就竹蜻蜓吧,这个不错!” 陈情自言自语地说了好久,而小黑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他的耳旁,盘成一个圈静静地听着。 洞外的月光依旧清冷,洞口的藤蔓依旧晃动,洞内的小屁孩却不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一本教坏孩子的好书(一更) 陈衍已经受了一月的白眼了。 陈情这小家伙年纪不大,眼神却是很犀利,瞥的陈衍浑身不得劲。全都是因为一个月前,陈衍没有准时接他回家。 那天晚上陈衍很高兴,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而高兴,事后想来或许是因为发现藏书洞的事情。乐滋滋的他开了一坛珍藏多年的好酒,就着半盘花生米滋溜了两口。也许是年龄大了不胜酒力,没喝几杯脚底下就站不住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屋,一觉闷到了大天亮。 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慌张地冲到藏书洞,看到睡得正酣的小孙儿,紧张的心情也平复下来,然后很没眼力见地把他叫醒了。 自从有了小黑,陈情的藏书洞生活变得有趣起来。而关于小黑的事情,陈情也并没有告诉陈衍,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让这条蛇待在自己孙儿身边的。 秋季是个快节奏的节气,总是在不经意间将树上的叶c丛中的花摧打地不成样子。忽的一日,给它们盖上一层薄薄的霜被,生机便从此刻逝去。 那些霜儿好似对雏菊有种特别的偏爱,不仅没有让她们黯然失色,反而让她们变得更加清丽脱俗。 陈衍整理好的书卷至今也没有被陈情动过,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往那上面放一放。 他心知肚明,聪明与好学是两码事,可是貌似自己的小孙儿只占前者。作为老古董的他,只是一心的想让陈情多读书,不停地读,一直到他将这些书本啃完为止。 理想总是丰满的,但是骨感的现实不得不让他去思考一些对策,如何让自己的孙儿去自主地学习。 劳逸结合或许才是学习的最好的办法。 陈衍告诉陈情,只要他能背完十本书,就允许他出去玩一天。 起先陈情是不同意的。因为藏书洞中的书籍晦涩难懂,背下来十本至少要用半年的时间。可是讨价还价了半天,爷爷也没再让出半步。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不过,小家伙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他觉得自己前十本书要用半年的时间,或许后十本自己用三个月的时间就能背完了。 依旧没有给陈衍好脸色的他,撅着小嘴问道:“从哪里看起啊?” 陈衍指了指书卷的最前面:“呶,从纳体略开始吧。” 等陈衍走了好一会儿,陈情才走到那片书海中,从纳体略的分类中随便拿起了一本书。 “y声荡语!”陈情小嘴里咕哝着。 虽然认识这四个字,但是小陈情完全不懂得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陈衍这个老头在给书分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这本不健康的书,竟然让它任之放在小孩子学习的书籍中。 小手很自然地翻开封面,里面果不其然出现了一些人的图画。 陈情有些好奇,为什么画上的人不穿衣服呢?再一想想,觉得画上的季节一定是处于夏季,天气太热,这才会光着屁股。 画面上的人不但裸露,还有各种各样的姿势,他大致的翻了一遍,几十页的书册每一页上的人摆出的姿势各不相同。 不过,第一次拿到这样的书陈情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每张图上只有几行字做简单的阐述,所以需要背记的东西并不多,几个时辰或许就可以完全背下来了。 相对于文字,那些图画更加能引起一个孩子的注意,可是陈情觉得这些画好像跟真人又有些区别。 因为这些人的身上有不少的小点,就像长在上面的痣一样,而且小点与小点之间都是由一条细线连接起来的。他仔细地看了看,这条线正好成了一个循环。 最奇怪的是,每个小点上都有一个名字,什么云门c中府c经渠c太渊之类的,这些陈情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词。 而在这本书的下面,还有四本同样写着《y声荡语》的书册,只不过在每一本册子的扉页都注明了顺序,让人不至于读错。 书上的画让陈情有了十足的兴趣,他看着第一页上盘坐板正的小人,自己也学着画上的样子做了起来。 一旁的文字注解的非常详细,学的有模有样的陈情,忽觉小腹处好像有个东西在敲打一般,就像那不紧不慢的鼓点。 不一会儿,那个鼓点好像又变成了一只小兔子,在肚子里蹦来蹦去。 书上讲到要抱元守一,陈情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作为一个小孩子,他心思澄明,不用像大人一样,刻意地去压制心中的情绪,那小兔子跳了没多大会儿,就变成了一缕丝线顺着背部爬了上去。 凉凉的c痒痒的,就像一只小虫子顺着脊梁爬来爬去。那种感觉非常的奇妙,而且随着那丝气息在背后游走,渐渐变得越来越活跃,也越来越不安分。陈情按照上面的指示,要开云门和中府二穴引真气导入,方可循环周天。 虽然看着图画上二穴就在肩颈之上,但是陈情却不知道怎么去开。可在小腹中酝酿的气息越来越强,到了脊背处就再也走不动了,原本那种还不错的感觉,开始变得糟糕起来。 俗话说水满则溢,可是人的经脉一旦满了,可就不是溢出来那么简单了,轻则全身瘫痪,重则性命不保。 可是,小小的陈情哪里懂得这些,越来越强烈的痛苦让他难以忍受,小小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颗颗可见,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也变得扭曲起来,身体也开始不自主地抽搐。 若是此刻有位江湖好手在场的话,肯定会助陈情打通经脉,让越积越多的真气循环周天。可是现在的藏书洞内除了陈情,还在喘气的只有那条小黑蛇了。 不过,这个小家伙很坚强,在这种后背快要炸裂的痛苦下,他竟然没有哭,只是死死地咬着小碎牙,连一丝呻吟都没有发出。 身上的汗水不知什么时候将衣衫都浸湿了,头顶上也散出几缕袅袅的热气。 就在这丝有些霸道的真气要撕裂皮肤的时候,还是在那小腹处,一道红蓝色的光芒顺着真气游走的路线,倏然间冲破了云门和中府二穴,继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原本的那道真气犹如开闸的洪水,顺着打开的二穴涌进了手太阴肺经。 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也在逐渐的消失,急促的呼吸也趋于平稳。 在手太阴肺经中的真气走的出乎意料的顺畅,只是偶尔会在走到列缺穴的时候稍稍停滞一会儿,陈情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现在的他也没有力气再去想什么,因为方才那场痛苦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作为一个不足五岁的小孩子,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惊为天人了。 此刻他依旧不能放松,因为书上说,必须要让身体内这条来回攒动气息,在手太阴肺经中周转十息才能稍歇,也只是稍歇而已。因为在接下来的三个时辰里,他必须保持一个时辰十息的周转,否则还会出现和刚才一样的危险状况。 陈情拖着疲惫的身子在石床上挪动了几下,他看着蜷在一旁的小黑,挤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还有最后一个十息,做完之后自己就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 不过,最后十息陈情险些没有挺过去,因为实在是太累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或许都难以挺住。最终,陈情还是挺过去了,在手太阴肺经汇聚成溪的那一刻,那小小的身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一头扎进了枕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请把你的衣服脱光(二更) 凛冽的北风将深秋的最后一丝气息吹的半点不剩,锋利的风刀子断绝了一切植物的生机,就连那傲霜独立的雏菊也是难抵的。 就像岑参写的那样: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在云台山的村民睡过一觉之后,这座恬静的小山村被冬季披上了一层银被。 那些垂着头的树枝,就像被果实压弯了腰的猕猴桃树。那时候村民的心里是喜的,因为见到好的收成,而现在他们的心里同样是喜的,因为瑞雪兆丰年。 当初,在后山北坡,那片雏菊所渲染的黄色海洋里,黑洞就很是扎眼。而此刻在白雪的覆盖下就更显突兀了。 不过当初阴冷瘆人的洞穴,现在却是暖洋洋的了。 藏书洞中,火炉里的炭块被跃动地火焰燃烧的噼啪作响,小陈情正躺在石床上翘着二郎腿啃书本。 从开始修习《y声荡语》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书读了也有几十本书了,不过背下来的只有三本。 从这些书中他得知,这种练了之后,肚子里就像揣了一只小兔子的东西叫做内功,据说练成之后可以碎石断木。 对于这样的事情他还是非常期待的,每日加紧练习,他觉得自己那么勤奋,最多一年的时间这五卷就会练完了。 可是练了两个月,每次自丹田起始的那道真气,只会千篇一律的在手太阴肺经中循环十息,唯一有些进步的便是,每次循环的时间由起初的一个时辰增快到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将《y声荡语》这五卷大致看了一遍,书上说,这门心法必须要让十二经脉与任督二脉充盈如海方可大成。 充盈如海? 难道是往身子里灌水吗! 不足五岁的小屁孩完全不能理解书文中的比喻手法,而且更让他头疼是那些十二经脉与任督二脉到底在哪个位置。 虽然心法中也有讲解,不过并不全面,有的只是一笔带过,期间一些经脉真气的转换,更是晦涩难懂。而且书中也曾言明,此心法高深绝妙,若无名师指导,能窥其门径者万中无一,若是不得其法,最终只会落得个爆体而亡的后果。 后面的这句话对陈情的冲击还是非常大的,起初在云门穴未开之时,那股真气憋在肩颈处,感觉真的是要爆体而出了。 从心法上得知,自己现在所修炼的手太阴肺经属于手三阴经。若是接着往下练,该是修炼手三阴经中的手厥阴心包经,这就要另辟新径。 疼痛与死亡每个人都会害怕,更何况一个黄口小儿。若是真气从丹田涌进从未开发过的手厥阴心包经,那么自己并不一定会有上次那般的幸运了。 陈情觉得,说到底还是自己对人体的构造了解不深。 入夜之后,陈衍很准时的将小孙子接回家。 路上,风刀子好像拥有撕破棉袄的力量,卷起地上的积雪,像是一场白色的沙尘暴。小家伙有些发抖,陈衍脱下自己老旧的棉袄裹在了他的身上。 “爷爷,你不冷么?”躲在大袄里的陈情,只露出一双比这白雪还要明亮的眸子。 “老骨头了,还怕什么冷!”说这句话的时候,陈衍极力稳住打颤的牙齿。 “那我问您个问题?” “这么冷,回家再问!”陈衍有些严厉。 “哼,刚才还说不冷!”陈情小声的嘀咕道。 饭桌上,陈衍滋溜着早就温好的小酒,搓了搓有些泛红的干柴老脸,吐着酒气说道:“你要问啥?” 陈情挵了挵鼻子,道:“真臭!” “嘿,你这臭小子,臭也是你老爷子,你问不问!” “你给我讲讲七略吧!”陈情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问道。 “七略,你是问哪个七略?”陈衍眯着眼睛夹起一颗花生米。 “七略还有几个啊,你不是说洞里的书是按照七略分类的吗?”陈情问道。 “把书分为七略不过是我学的古人而已。当年西汉刘歆校天下图书,叙录成册名为《七略》,分为纳体略c六艺略c诸子略c诗赋略c兵书略c术数略c方术略,以此好统筹国学经典,不至流失。” “那识穴认骨该是在哪一略的分类当中?”陈情接着问道。 “这方面和大夫或者仵作有关,应该是在方术略之中。”陈衍一边说话一边夹花生米,夹了半天也没夹起来。 “老喽,不中用了,连个花生都夹不住了。” 陈情咬着筷子,心中若有所思,忽的把筷子一扔,叫道:“我去睡觉啦!” “你小子,不洗脚啦!” “不洗啦!” “哼,臭小子,还说我臭,自己连脚都不洗!”陈衍一个人在哪里咕哝着。 云台山的第一声鸡鸣,让辗转反侧了一夜的陈情忽的一下跳了起来,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咆哮着的北风在陈情打开门闩之后猛地冲了进来,差一点没将他撞翻在地。而木门轰然的声音也吵醒了正在熟睡的陈衍,等他披着衣服跑出来,小陈情早就跑的没影了。 如此求书若渴的陈情自然是让陈衍心里美滋滋的,不过他还是咕哝了一句:“连脸都不洗,还说我臭!” 在方术略的书籍分类中,陈情找到了一本叫做《针灸甲乙经》的医书。这是西晋皇甫谧所著,里面记载了一些疾病的病因c病机c症状c诊断c取穴c治法和预后。不过陈情对治病用药并不敢兴趣,他最感兴趣的是里面那一张人体穴位图,以及其中对腧穴详尽的解释。 “中庭穴,当前正中线上,平第五肋间,即胸剑结合部”陈情一边拿着书,一边用手指着胸前的穴位。 “魂门穴,背部第九胸椎棘突下,旁开三寸” “背部” 陈情伸出自己那短短的小胳膊,很是笨拙地摸了摸后背,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背部那么多的穴位,自己又看不见摸不着,这可怎么办啊?” 陈情正兀自发愁,却听“啊”的一声。 “哎呦呦,摔死我了!” “孙强强,你怎么来了!”陈情惊喜地跳下床来。 孙强强是孙若若的同胞哥哥,陈情自小没娘,当初要不是孙强强他母亲的奶,恐怕陈情早就饿死了。 “秋水,下回放绳子的时候能不能慢一点!”孙强强年纪不大,叱喝的声音到不小。 洞口那个叫秋水的家丁赔着笑脸,点头答是。 “我怎么来了?”孙强强龇牙咧嘴的对着陈情。 “我见你这么久都不找我来抓蛐蛐,心中烦闷,去问陈爷爷他也不告诉我你去了哪里,索性就让秋水在你家门口猫着,就发现你奔这儿跑来了。” “你在这破洞里干嘛呢?” “一言难尽!”陈情那张小脸满是无奈。 “走走走,咱们出去堆雪人!”孙强强一把拉住陈情就往外走。 “哎呀,不行,要是被我爷爷知道了,我耳朵都要被拧掉啦!” “嘿,这陈老头犯什么病啊!” 陈情眼睛咕噜一转,伸手拉住孙强强,说道:“咱们玩个好玩的好不好!” “好玩的,什么好玩的?” “这破山洞里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孙强强瞅着洞内简单的陈设。 “嘿嘿嘿,来来来,你先到床上来!”陈情把孙强强拉上石床。 “嘿嘿嘿,你先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脱衣服?” “脱衣服干嘛?” “自然是好玩啊!”陈情笑着说道。 孙强强有些搞不懂,不过有时候他在半夜醒来,就会看到爹娘也会脱光了衣服捯饬过来捯饬过去,而且总是会累的气喘吁吁。他很纳闷,累成这样为什么爹娘还会如此的乐此不疲。现在陈情让他脱衣服,难道是做和爹娘一样的事情! 孙强强好奇的紧,也没多想就把衣服脱了下来,正面躺在床上。 “你要趴着!”陈情说道。 孙强强一脸疑惑的把身子翻了过来。 “嘿嘿嘿,趴好,不要动!” “魂门穴,背部第九胸椎棘突下”陈情一边拿着《针灸甲乙经》,一边研究着。 “你你你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干嘛呢!”孙强强一脸纳闷的叫道。 “嘿嘿嘿,痒痒痒!” “别笑,别笑,这是一个严肃的学术研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问我从何处来 其实陈情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那天孙强强在洞里被陈情点来点去,折腾的他哭爹喊娘,没想到爹娘二字搞的陈情心中大恸,也没有心情识穴认穴了。 待孙强强走后,陈情躺在石床上心里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双亲,自己却偏偏没有呢? 每每在午夜醒来,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冰冷的被窝和爷爷震天的呼噜声。他多么想在娘亲的怀里醒来啊,完全不过分的要求,在他这里却成了奢求。 呼啸的冬风让这个如风哨一般的洞口更加的响利,声声刺耳,寸断肝肠,听的陈情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啪”的一声,让陈情心里一个激灵。 不知不觉已至岁末,方才的声音应该是小伙伴放的炮仗。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各家祭灶神的日子。往年的这个时候孙强强总是会缠着他娘亲做各种各样的吃食,那也是陈情最羡慕他的时候。而孙强强也总是会送来一些给陈情,东西虽然好吃,却往往会引得他大哭不止。 每次搞的孙强强手足无措,连忙说明年保证不送了,可陈情却哭的更厉害了。谁也无法理解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心里到底有多么的空虚。 鞭炮的硝烟味让年味也变得越来越浓,而各家各户窗上的窗花更让人觉得年越来越近了。 “嘿嘿嘿,刚才秋水送来两只烧鸡,啧啧啧,过年的下酒菜是有了!”陈衍拉着陈情的小手美滋滋地说道。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让陈情心中更加的烦闷,他仰着小脸问道:“爷爷,我问你个问题?” “嗯啊,你问吧!”陈衍觉得这孩子问题越来越多了,肯定是多读书的原因。 “我怎么没有爹爹和娘亲啊?”陈情眼含着泪光问道。 这简单的一句疑问,让陈衍那张喜滋滋的老脸,瞬间变得比这正下着雪的天空更加的阴翳。 这是陈情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而陈衍那副表情让他小小的心脏为之一颤。 那种感觉比听到鬼故事更让人心惊,比自己独处在藏书洞中更为可怖。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陈衍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钉子,死死地钉进陈情的心房。 很明显,陈衍的口吻并不像是对一个孩子,而是像对着一个成年人,更或是自己的敌人。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言辞,让陈情的小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此刻的他虽然穿的很厚实,可还是觉得后背的冷风刺入了骨髓。 雪地里长长的脚印就像陈情无尽的愁思,虽然年纪不大,但书读的多了,心智自然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出许多。他可以去独立的思考一些事情,也能从陈衍的话语里体会出一些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父母并不像云台山的村民一样,是那么的简单c淳朴。或许他们都还在这个世上,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情不能相见。可是从爷爷那张阴冷的脸上,又会让人感觉他与儿子儿媳好似有什么仇怨。 陈情踌躇了良久,看着地上越积越厚的白雪,他再一次问道:“我爹爹娘亲他们在哪啊?” 出乎意料的是,陈衍的表情却恢复了正常,并没有因为陈情再次的询问而变得阴冷起来。 “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懂” “那是不是等我再长大些,你就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我!”陈情抢着说道。 陈情感觉到爷爷拉着自己的手忽然一紧,然后又忽的停住脚步。 “你是个好孩子,爷爷有些后悔”陈衍说到此处有些哽咽,又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 陈衍总是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完全不相干的话,就算陈情已经成年了,也未必能听懂他在自语什么,更别说这个年纪了。 这段回家的路好像特别的漫长,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依旧不停,上面留下的脚印也越来越多。 陈情很明显的感觉到爷爷拉着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手心的汗渍也越来越多,不过却越发的冰冷。 又是“啪”的一声,这次换做陈衍一个激灵。 他有些茫然的望着这片被暮色笼罩的白,一行老泪自眼眶中流出,悄无声息地落入惨白的雪地中,不见一丝痕迹。 陈情心想,虽然爷爷并没有明面上回答什么,但可以看出自己的父母似乎还活着。活着就好,总会有相见的一天。 回到家里,秋水送来的那两只烧鸡兀自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不过两人并没有心情去重视这份美味。值得一提的是,孙强强这次学聪明了,为了不再见到陈情哭个昏天黑地,竟然派秋水来送吃食。 炭火噼啪冒着火星,烘烤着房间的空气,爷孙俩像是患了重病的病人一样,瘫软的坐在椅子上。 “有些事是迫不得已,也或许是一时糊涂,反正已经做了,你也不要怪爷爷了。”在沉默了良久之后,陈衍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没头没尾,任谁听了也不会明白,陈衍也没指望小家伙能从里面听出什么端倪。他只是觉得说出几句话来,自己心里会好受一些。 今夜的陈衍惜字如金,又说出一句话来很是不容易,虽然小陈情完全听不懂,但是他还是默默的记在了心里。他觉得,自己再长大些或许就能理解爷爷所说的话了。 “我们为什么会在云台山?”小家伙准备旁敲侧击一下。 “因为这里安静,就像武陵人误入的桃花源一般。”陈衍话音很轻,差点就要被屋外呼啸的北风给掩盖过去。 “那爷爷是什么时候来到云台山的?”陈情虽然生长在云台山,但是他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外来户,这一点跟爷爷脱不了关系。 “好多年了,或许是三十年前,也或许是更久之前。”陈衍的眼神有些沧桑,也有些许的悠远。 “爷爷以前是做什么?”陈情继续问道。 “看塔”陈衍的话戛然而止。 “去把锅里的饭端出来,再不吃就凉了。” 陈情眼看这就要听到一些重要的信息了,却没想到陈衍竟猛然间岔开了话题,讨了个没趣,只好从椅子上滑下来去锅里盛饭。 晚上的这顿饭吃的很安静,就连吃饭爱吧唧嘴的陈衍,都只是默默地往嘴里扒着饭。碗筷碰撞的声音夹杂着火炭的噼啪声,让书舍中显得更为静谧与沉闷。 屋外的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连那一如既往的北风也停了下来,或许是累了吧。 半圆的月亮好像是被粘在了夜空中,有些浑浊的光晕映着旁边的云朵,落下的清辉把雪地渲染的晶莹夺目。 而映着月亮的雪地毫不客气地把书舍照的通亮,陈情睁着眼睛看着简陋的屋顶。今夜睡不着的他并没有再要求爷爷给自己讲故事,而他也没有听到那震天的呼噜声。 或许今天的这个问题让爷爷有些不知所措吧,陈情这样想着。 可是,爷爷的心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让他连自己的孙儿都不能告诉呢? 自己的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他们为什么会将自己托付给爷爷 陈情的小脑袋里蹦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越想越是困惑,越想疑问便越多,可是想破了脑袋,给出了无数个猜测,却仅仅只是猜测。就像被猫咪抓乱的线团,很难再理得清楚。 “不要再想了”陈衍忽的说了一句。 陈情转了转身子,裹紧身上的小被子,看着窗外明亮亮的雪地,不觉眼前渐渐模糊,滚热的泪水夺眶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又是一本好书 那一夜,陈情的小枕头像是被水洗过一样。 在鸡鸣的头一声他就跳下小床跑到了藏书洞。 不知不觉,这个起初自己并不喜欢的阴森洞穴,已经成为了自己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还有那条能听自己倾吐不快的小黑蛇。 “你有没有爹爹和娘亲啊?”陈情嘟着小嘴问道。 “认识你这么久了也没有见过他们,你是不是也很想他们啊?” “肯定会想的。” 小黑蛇翘着脑袋听着陈情的自问自答。 “还是你最好了,听说小动物都是要冬眠的,你怎么没有去啊?” “是不是因为你舍不得我呀!” “我觉得也是。不过藏书洞不冷,你也用不着冬眠,要是冷就躲到我怀里来,我给你捂捂。” 小黑蛇好像能听懂一般,在陈情的小手上蹭了蹭。 不过读了不少书的陈情确实有些纳闷自己刚才的疑问,小黑为什么不冬眠呢? 隆冬腊月里,孙强强没事就往藏书洞跑,吵着嚷着让陈情出去跟自己堆雪人。可陈情哪能听他的,到最后总是会被脱光了衣服,变作一个人体试验者。 每天研究光屁股的孙强强还是很有成效的,没过多久,陈情就把人体脏腑经络弄得清清楚楚。 在知道陈情的用意之后,孙强强很庆幸陈情不对仵作这一行业感兴趣,要不然自己非要被他扒了皮不可。 虽然对十二经络的位置走向已经非常清楚了,不过,陈情却对《y声荡语》这本书有了质疑。 心法共有五卷,每一卷分修不同的经络。依次为手三阴经c手三阳经c足三阴经c足三阳经与任督二脉。 根据心法上的记载,第一卷是要将手三阴经中的三条经脉融会贯通。可是根据《针灸甲乙经》的上的记载,这种修炼方法是行不通的。 譬如现下自己所练的手三阴经中的手太阴肺经,与之相通的明明是手三阳经中的手阳明大肠经,并不是心法中所说的手厥阴心包经,所以根本无法做到融会贯通。 陈情不敢贸然的去尝试,于是便把目光放在那一摞一摞的书卷当中。 或许自己可以在这其他的书里面找到更好的修炼方法,陈情这样想着,却并未抱很大的希望。 在书堆里翻了半天,徒劳无功的陈情将目光停在了最高的那一摞书上。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这摞比自己还要高的书堆了,只不过因为太高,自己的小手根本够不到最上面的书,所以,他准备等自己再长高一些的时候,再去背记这摞书。 而现在就只剩下这一摞书没有翻阅过了,说不定解决的办法就在这里面。 陈情伸出小胳膊量了量,若是自己掂起脚的话,应该是可以摸到最上面那本书的。只不过要千万小心,不要将整摞书都推倒了。 可惜书太高,人太矮,踮起脚的陈情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他并没有放弃,觉得自己再伸一伸或许就能够到了。 事与愿违,在陈情努力的踮脚的情况下,那摞弱不禁风的书毫无疑问的散落一地。 在他苦恼如何收拾这一片狼藉之时,一个更为震惊的场景让他张大了嘴巴。 他发现这些散落在地的书籍上都写着同样的名字——荡妇欲女剑! 陈情书读了不少,对这些不雅的词汇多多少少理解了些,他弄着眉头翻阅着,发现每本书上都画着各种姿势不同的小人。 与《y声荡语》那本书不同的是,这本书上的小人都穿着衣服,身上也没有丝线黑点,而且手中全都拿着一柄剑在舞着。 这是一本剑法! 同样,每本书上都注明了顺序,让人知道从何看起。陈情大致翻阅了一遍,这本书总共九十三册,看到这里,他又不禁翻到这套剑法的最后一页! 三千六百五十一式! 陈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之前读过一本叫做《武备志》的书,上面讲述了一些江湖门派的渊源与绝技,里面剑法招式最繁的也不过三百多招,而这本叫做《荡妇欲女剑》的剑法竟然是之的十倍之多,令人骇然啊。 不过仔细想想,这路剑法与那门心法定是出自一处,亦或出自一人。陈情虽然没有仔细看过剑法招式,但单单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二者的相似之处。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门派,又是什么样的人将自己所练的剑法内功唤作这种难堪入耳的名字呢?或许那些武功卓绝的高人,想法总和普通人不一样吧。 经此翻箱倒柜的一折腾,虽然没有找到修炼心法的好方法,但是却让陈情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这一万多本书当初都是爷爷整理好的,可毕竟读书的是自己,况且自学要比师授难得多,什么不懂的不会的全部都需要自己在这些书堆里找。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花上天的时间将书籍按照自己的方式分门别类。如此一来,便可提高读书的效率,说不定会让自己提前一到两年的时间把这些书读完。 短短的几天时间,小陈情就将一万多本书的类别分的清清楚楚了,比之陈衍之前整理的要细致的多,他满意的拍拍身上的灰尘,很是得意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了,而天上的雪在停滞了几天后又不停地下了起来,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陈情怀揣几本剑法图谱,手附着藤蔓,没几下就出了洞口。 他根本不知道,就算是一个成年人也不能像他这般轻易地附着藤蔓出洞。《y声荡语》中的内功心法已经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他的身体。 将第一册剑法图谱翻开,陈情看着书中小人的样子犯起愁来,去哪里找剑? 在茫茫的雪地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轻盈地上了一棵大树,折下一根两尺多长的树枝。 起初的剑法招式稀松平常,他看的《武备志》上也讲过,剑法不过是劈c刺c点c撩c崩c截c抹c穿c挑c提c绞c扫这几种方式,这些陈情心里也早已熟知。 基本的招式讲完之后,便是一式式的剑招了。招式的名称就不用多说了,不是什么嫠妇招啦,就是什么荡女式,全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词汇,看的陈情脸都红了。 不过没有名师指点,也无对手过招,纯属小白的陈情虽然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每一招每一式也能耍的像模像样,可是却总觉得缺点什么。 《武备志》上曾说,不论内功外功总以伤人杀人为终极要以,可是陈情学着上面的招式,有模有样地往上一挑,接着横向一削,这样的动作怎么能伤的了人呢? 出招总是要有时机,若是临场对敌时,自己该何时往上挑,这一挑又该挑在什么部位,陈情完全不明白。 若是敌人的剑法很快,招式很强,那自己又如何的去防守,是一如既往的上挑横削,还是像驴子一样,在地上狼狈的打滚,夺开致命的一击。 人就算再聪明,没有名师去指导也是枉然。譬如一个极聪明的小孩,若是从小就是由狼养大的,那么他再聪明也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就好比现在的陈情,看着这些天花乱坠的招式,没有人给他讲解这一招该如何用,就算学会也只是花架子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学一些总比那些什么武功都不会的普通人要强的多。剑法中有不少动作颇为繁复,陈情相信,随着学习的深入,自己的身子会变得更加灵活与轻盈。 树枝在空气中发出呜呜的响声,小小的身板在雪地中上窜下跳,浓重的哈气配着额头上晶莹的汗珠,可以看出小家伙的努力。 图谱上说,剑法在于精妙出奇,迅捷无伦,但对于初学者的陈情,法度谨严才是他现在所该拥有的。 陈情聪明,但不冒进,更不骄纵。他很明白做事情要踏踏实实,只有将剑法练熟吃透,才能做到精妙与迅捷,否则盲目地追求高深的层次,往往会事倍功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画好每一幅画 在那片白色的雪地上,灰色的树枝舞成了一条线,纵身腾跃之间已有些武者之风。此刻若是有位江湖好手在此,定要啧啧称赞一番这个五岁的孩子。 大地逐渐恢复了自己的颜色,那个冻得让人缩手缩脚的隆冬虽然还在咆哮着,但也已是强弩之末,天地之间稍稍有了一些春的气息。 不过在这个冬天里,陈情流的汗比夏天的时候流的还多。每次回家陈衍总是嘟囔,读个书还能费这么大的劲,连衣服都浸湿了。 又是在这个冬天里,陈情也开始了劳逸结合的方法。每天抽出几个时辰练剑,其他的时间用来背书,这样一来,身子不会因为练剑而过于疲惫,脑子也不会因为背书而变得混沌。 可是总有落下的,比如说他的内功。因为心法上经脉的悖论,让陈情的内功修炼停滞不前,至此,他也没有找到什么好的方法来进一步的修炼。不过在这种高强度的剑法练习之下,身体中的真气也比以前要强一些。 再比如说,他的画。陈情觉得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动笔杆子了,武功增长的同时,不知道画工有没有退步。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而云台山的春天最先知道的却是陈情。每日勤于练剑的他在观察力上也别常人更强一些,就在他腾跃之间俨然发现一株破土的嫩芽。 早春的风早已不是那么的刺骨,暖洋洋的让人很想慵懒地睡上一觉。练完剑的陈情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树下呡了一口水,汗流的太多,反而不能大口大口的饮水,这是医经上说的。 春天正是作画的好时候,抽芽的嫩枝,探头的小草,羞羞的花儿是宣纸上不可多得的风景,一年之中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尝到“初”的味道。 陈情拿起画笔在宣纸上轻轻一落,一根弯曲的枝干便呈现出来。有点陌生的感觉,他重新调整了姿势,在枝干上添了几笔新叶。 做什么都要有闻鸡起舞的精神啊,陈情这样感慨着。 其实,画画和练剑是同样的道理,都需要刻苦与勤奋,自己将一技弃之一隅,再拾起来时便觉有些艰难,若是再弃些时日,或许自己连提笔的勇气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陈情不觉有些怅然,这种感觉忽然之间出现,毫无征兆。若是对旁人说,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有怅然愁思,或许会让人捧腹大笑。 陈情觉得,自己这种感觉多多少少和现在所练的武功有些关系。 在云台山这么一个小村落里,家家户户都是耕田牧牛,养蚕缫丝,多读些书无可厚非,可是练功习武又有何用呢? 这是陈情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当初在发现《y声荡语》之时,自己想都没想就练了起来,后来发现剑法也是这样。他觉得自己对武功并没有多么大的兴趣,可是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倾向于它了。 自己一直都是喜欢画画的,陈情在心里告诉自己。 可是又不禁摇头苦笑。 若是让自己放弃剑法武功,专心画画,恐怕自己更是不甘心了。 这让他想到了北宋的皇帝赵佶,别人说他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作为一个皇帝,这或许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他在书法上造诣极高,瘦金体便是由他所创,而在绘画方面他最擅花鸟,同样也是自己最擅的一类。 若他只是一介平民,或许他会成为王羲之c张择端这样的书法名画大家,被人万世称颂,可是在历史上真正称颂他的人却是凤毛麟角,只骂他是个无道昏君。 自己身世与之正好相反,所处境地却有些相似。他是一国之君,专于花鸟算是不务正业,那自己是一介小民,却吝于武功剑法,也应该算个不安本分的家伙了。 画笔悬在纸上半天也未落下,陈情又是一番苦笑,很是老成的叹了口气,落笔又晕开几朵花儿。 春的脚步不紧不慢,在后山变成一片嫩绿之后,陈情终于背完了十本书。 比之前预期的提早了一个月,陈情算了一下,这十本书算是比较难背的,自己用了五个月的时间,如果自己平均两个月背十本书的话,那么自己背完这一万多本书就需要一百年的时间。如何行之有效的去背书是陈情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他可不想在这藏书洞里待上一辈子。 不过好歹能轻轻松松的玩上一天,陈情可不想被这种苦恼影响了心情,在温暖的阳光缓缓钻进书舍之后,陈情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便遇到了有些措手不及的事,眼见一个暗红色的东西飞了过来。 剑法毕竟不是白练的,虽然手中无剑,但食中两指一合,那飞来的东西被陈情轻易地挑了出去,正好落在了孙强强的怀里。 毫无疑问,那暗红色的东西是孙强强抛来的,就在落在他怀里的同时“啪”的一声响,吓得他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还想暗算我,你还嫩了点!”陈情对自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双指挑开炮仗还是很满意的。 “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留着这东西啊!” 孙强强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衣襟上被灼开的小洞,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这不是想考验考验你么,看你整天拿着一根破棍子在那里舞来舞去,看来还挺有用!” “那是自然,现在我也是一名武功高强的大侠了!”陈情在孙强强面前总是没个正形。 孙强强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说道:“得了吧你,难得一天假,去哪玩,我陪你!” “若若呢?”陈情问道。 “这兄弟没法做了哈,老是惦记着我妹妹。不过你放心好啦,我妹妹以后铁定要嫁你的,要是她不愿,我这个当哥的都不答应。”孙强强拍着胸脯保证道。 陈情笑嘻嘻地说道:“有你这个保证我就安心多了,不过咱们还是去找若若吧。” 孙强强一脸的苦恼,说道:“哎呀,你去找她干嘛啊,她现在在缠足,我娘正盯着她呢,可不能让她跑了!” 对于这种陋习陈情是深恶痛绝,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竟因这种吃人的礼教而变成残废,想想就觉得可恶,自己非要阻止不可。 “你家后门开着没?”陈情蓦地问了一句。 孙强强有些纳闷,道:“开着呢,怎么了?” 孙强强话音刚落,陈情便朝孙府飞奔而去。他虽年仅五岁,但在修习了书上的内功心法之后,跑起来的速度俨然比一个普通的成年人还快,孙强强在屁股后面跟了一会儿,就不见他的影子了。 陈情从后门悄悄地闪进院子里,正见孙若若住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他往里面一瞅,见屋中并没有孙若若的娘亲,身子一侧便挤进门里。 “若若!”陈情小声地叫了一句。 只见孙若若的小脸从床帘中冒了出来,粉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显然是缠足疼苦的,看的陈情心中一痛。 陈情拨开床帘,正见那一双被白布裹得紧紧的小脚。小孩子的脚本来就不过三寸,现下被白布一缠,连两寸都不到了。陈情疼惜的蹙着眉头,说道:“来,我给你解开!” 孙若若心中一动,正要把脚拿过来,却突的止住,摇头说道:“没用的,你能拆开一次,下次还能再来拆么!” “我娘每天都守在我的房里,你是拗不过她的。若是她生气了,说不定会打你的。” “那这一次便与你娘说清楚,让她不再给你缠足!”陈情年纪虽小,可口吻却十足的强硬。 孙若若好看的大眼睛里又挤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很委屈的撅着小嘴,说道:“没用的” 陈情也不等孙若若再拒绝,伸手便去解她脚上的白布。 孙若若显然是被陈情吓到了,有些惊恐地叫了一声,却引来了她的娘亲。 孙夫人喝了一声,伸手向正在解白布的陈情抓去,谁知陈情身子灵活至极,稍稍一闪竟挪到了床的一角。 孙夫人也不敢相信一个孩子竟如此灵活,出手再一抓,竟又是扑空。此时陈情已是攥着白布从她的腋下钻了出去,跑到了门口。 陈情是吃孙夫人的奶长大的,又因他爷爷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孙夫人一向对他疼爱有加,但此时陈情竟解开了自己女儿的裹脚,此等礼教大防是万万触碰不得的。她不禁又惊又怒,竟骂了出来:“好你个没爹娘的小杂种,真是反了天了,看老娘怎么治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陋习的争斗 “秋水,来福,快过来把这小杂种给我抓起来!”孙夫人唾沫横飞的叫道。 陈情暗叫不好,若是被逮住了,搞不好要屁股开花。手中裹脚布一扔,夺门而出。谁知眼前一黑,面前好像出现了一堵黑墙,步子也收不住了,一头撞了进去。 陈情只觉后领一紧,人猛地被提了起来。 这是来福,生的膀大腰圆,是云台山最壮实的人,也是孙府的护院家丁。若是让外人知道抓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竟然动用这么一个力大如牛的人,恐怕会笑掉大牙。 被一把拎起的陈情,就像一只被抓住后颈的小奶狗,四肢虽拼命地挣扎,却于事无补。 这时,孙夫人的叱喝传入陈情的耳朵:“把这小杂种吊在房梁上,用鞭子抽!” 陈情心中一惊,没想到孙夫人竟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来对待自己,这还是喂养自己长大的奶娘吗?只听孙若若哭着叫道:“娘,我不拆了,不拆了,你别为难陈情哥哥了!” 孙夫人不为所动,阴着脸对陈情道:“小杂种,亏我还用自己的奶来喂你,没想到竟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若是不缠足,你让若若以后怎么做人!” “娘,你这是干什么啊!”从外面赶回来的孙强强连忙问道。 孙夫人咬着牙,她知道自己儿子肯定会为陈情求情的,索性便说:“你不要管,这小杂种不是个东西,要来害你妹妹,被我逮个正着,今日非要治一治他!” 孙强强怎么也不会相信陈情会来害妹妹,再一看地上的白布,心里登时明白了,连忙道:“陈情也是看妹妹太苦了,所以才这样做的,念他也是心疼若若,您就饶他这一次吧!” “饶他,哼哼,饶他一次说不定还有下一次,若是你妹妹就此成了一个大脚女人,有谁还愿意娶她!”孙夫人声色俱厉地说道。 “我娶!”正被来福拎着的陈情忽的说出这么一句,虽然年纪甚小,但可以看出这两个字他说的十分笃定与用心。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这穷酸相还想娶我女儿,做梦去吧!”说完话,孙夫人又狠狠地啐了一口。 其实,孙夫人本有将孙若若嫁给陈情的想法,可今日之状,使她恼羞成怒,以后如何能将女儿嫁于他。 可陈情与孙若若年纪虽小,但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互有情愫,以后结为连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听了孙夫人的话陈情心中大恸,眼泪忍不住就要落下来。 一旁的孙强强与孙夫人正在争吵着,陈情却充耳不闻,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却一直都没有流出来。他咬紧牙关,鼻子里喘着粗气,孙若若越来越响的哭声让他心头一颤。 那还带着泪水的眼睛蓦地望向了来福,那是一种怨恨,瞧的来福心头一冷,他不知道一个孩子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眼神。正想骂陈情一句,却觉眼前一黑,鼻子吃疼,双手一松,捂着脸大叫了起来。 陈情身子一落地,秋水的大手便抓了过来。旁边的人谁也不知道,来福为什么掩面大叫,等他拿开手时,才看到他的鼻梁已经歪了。 来福气的一蹦三尺高,嘴中大叫:“小杂种,老子今天非要剁了你!” 眼见秋水的手就要抓住陈情,可没曾想他身子一闪,从秋水的腋下钻出,左脚一抬正好踢在秋水的膝弯处,秋水一个趔趄跪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站起,后颈处就遭到一记重击,闷哼一声趴在了地上。 旦夕之间,一个身逾七尺的大汉被一个五岁的孩子打翻在地,还是这么的轻而易举,若不是亲眼看见,谁也不会相信。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又被孙夫人一声怒喝惊醒:“来福,再多叫几个人,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 孙强强吃惊不小,跟着跑了出去,却见陈情已被赶来的四名家丁堵住去路,来福也已站到他的身后,伺机从后面抓住他。 “陈情,你快跟我娘服个软!”孙强强觉得陈情再厉害,也不是这五名大汉的对手。 话音刚落,气急败坏的来福一个虎扑抓向陈情。方才他虽然目睹了陈情的手段,也吃了他的亏,却只道他是侥幸而已,此番自己全力而为定将这小兔崽子拿下。不过抓一个孩子,竟然都使出全身力气,怎么说都会被人笑话。 陈情微微侧脸,脚下用力,一个后翻,在双脚还未落地之前直踹秋水小腹,只因他自重太轻,又加来福是前冲之势,这一脚也只是让来福向后退了几步。 不过,这几步已经让其余四人大吃一惊,当即一拥而上。陈情身子一矮,四人一抓而空,正欲再抓却发现陈情已不在包围圈之内,向后看时,那小小的身影已经快到了门口。 还不等孙夫人下令,门口那两个十分有眼色的家丁就把大门关上了。 “嘿嘿嘿,关门打狗!”来福被陈情一脚踹的额头冒汗,但也不忘讥讽他一句。 陈情见出路被封,心想,孙府总共就八个家丁,现在秋水被自己打晕了,还有七个。若是硬来,自己这点本事恐怕也不是对手。正巧见身后追来的来福,灵机一动,竟站在原地不动了。 来福不知道陈情怎么会停在当地,不过他吃过两次亏,不敢再冒进了,止住步子说道:“乖乖束手就擒,或许能少受点苦头!” 陈情猛地转过身来,吓得来福向后退了一步,不自主的咽了口唾沫,问道:“你想干嘛!” 陈情双臂往前一伸,道:“来,抓我吧!” 来福只道陈情想通了,咧着嘴笑着道:“哼哼,你小子还挺识趣,放心,过会抽你的时候,老子我少抽两鞭子。”正欲弯腰缚住陈情的双手,却见他眉毛一挑,心头一个激灵,暗叫不好,可为时已晚。 “砰”的一拳,又正中鼻梁,来福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陈情就借他微曲的大腿,纵身骑到他的脖子上,伸出二指扣住他的眼睛。 那几个家丁都傻了眼,就连孙妇人也愣在那里,却听陈情叫道:“孙婶婶,若是以后你还要给若若缠足的话,我现在就戳瞎来福的眼睛!” 这个五岁的孩子竟然会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这让在场的人浑身一颤。来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道:“夫人啊,你可要救救小的啊,要不然小的可就瞎了啊!” 此刻,孙夫人气的已是语无伦次了,指着陈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想到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心肠竟如此歹毒,还要挖人的眼睛,这要是长大了还了得。 其实,陈情此番威胁也不过是吓吓孙夫人而已,若是真让他戳瞎来福的眼睛,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孙府大院仿佛一下子静止下来,孙夫人一时踌躇不决,而陈情正骑在来福身上等待她的回复。 此刻的陈情心中逐渐冷静了下来,深觉自己如此威胁当真是太过分了,心中大为自责,正想着弥补的办法,却听“嘭”的一声巨响,孙府的大门轰然之间打开了。 陈情一扭头,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大门里走了进来:“爷爷!” 陈衍的步子很快,伸手把来福脖子上的陈情抓了下来,厉声叱喝道:“跪下!” “爷爷”泪水从眼眶里提溜打转,有些委屈但又不屈的陈情撅着小嘴这么叫了一声。 “跪下!”陈衍声音不大,却是中气十足,震得陈情耳朵嗡嗡乱响,边上的家丁听着喝声,膝头不禁一软,差点没跪了下去。 陈衍见陈情跪了下来,恭手垂首道:“孙夫人,孙儿不敬,老夫在这里给你赔罪了。你放心,回去之后我定要重重罚他,以正礼教!” 孙夫人余怒未消,并未给陈衍好脸色,但陈衍毕竟是云台山的教书先生,年纪大威望也高,他既已低声下气,自己若是不依不饶,到时恐会下不来台,不如就此作罢。 “夫子言重了,小孩子之间胡闹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陈情你自带回去便可。”孙夫人刻意在“胡闹”二字上下了重音,也暗示着必要陈衍重重责罚陈情。 阳光有些烂漫,鸟儿的啼叫也足够的欢快,花儿的芬芳也十分的迷人,可路上的爷孙俩却是一副阴郁的表情。 “我知道你在练那些剑法武功。” 陈情身子一抖,心想,爷爷是怎么知道的,他向来不喜欢自己舞枪弄棒的,经此一事,他是不是要将那些武功图谱烧掉。正想着,只听陈衍接着说道:“我没有阻止,是因为你并没有因练武而耽误读书,没想到今日竟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陈情心中一凜,听爷爷的意思,真的是要烧掉了。 陈衍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我也并非食古不化之人,缠足这等陋习确实过于残忍,但是这种礼教大防,凭你一己之力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单凭武力也并不是上佳之策。有时候,做事情要动脑子。” “今日就算你将孙府的人全部打倒又有何用,只会让孙夫人更加的恼怒,事情根本得不到解决。” “你放心,我不会烧了那些书的。” 陈衍好像能独读出陈情的心思,而陈情听到这句话,心里也是一松。 “那些书毕竟是先人花了一番心血才做出来的东西,我是不会毁了它的。” “今日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日继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对医经的研究 从孙府回来之后陈衍没有再说一句话,陈情却想了很多,脑子里也很乱,不过他更担心的是那个马上面临残废的孙若若。想到这里,他的眼眶里的泪就有些忍不住了。 白日里,阳光虽然是暖洋洋的,可一入夜那股冷风还是让人直打哆嗦。月头初升,明亮皎洁,陈情踏着地上的月辉向孙府走去。 经白天一事,不知道孙若若怎么样了。不过孙夫人是她的娘亲,绝对不会因为此事迁怒于她,可毋庸置疑的是,那条长长的白布一定又缠回了脚上。 远远望去,黛瓦白墙的房屋更像是一幢幢巨大的墓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陈情不再惧怕黑夜了。或许是因为自己所练的剑法武功让自己心里有些底气了吧,陈情这样想着。 同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情的心境早已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了,有时他的脸上会现出一丝的冷峻与严肃,不过配上他那张稚嫩的面容,多少会有些可笑。 孙府的院墙虽高,却根本阻碍不了陈情,借着边上一棵小树,纵跃之间已是进到了里面。抖落的清辉映出院中的大致轮廓,陈情看到孙若若的房间亮着灯,看来她还没睡。 他猫在窗下,半天也没听到里面传出声音,大概房间里只有孙若若一个人吧。她晚上自己睡一个房间会不会害怕? 陈情这样想着,悄悄打开房门钻了进去。 灯光很亮,刚一进屋的陈情感觉有些刺眼,床帘里映出一道黑影,颤抖地身子好像是在抽泣。陈情拨开床帘,孙若若显然有些吃惊,但见她那双哭红的眼睛,心中又是一痛。 “你怎么来了呀,你快走,别让我娘发现了,要不然她真的会打断你的腿!”孙若若声音很轻,但却急切。 陈情好似没听见一样,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孙若若的小脚,关切地问道:“疼吗?” 孙若若点点头,眼泪又流了出来,弱弱地说了一句:“疼。” “我给你拆了!” “不行!”孙若若拨开陈情的手。 “你是拗不过我娘亲的,今日她已经很生气了,把我和哥哥骂了一顿,还说以后不让哥哥再去找你,否则就把他关起来。” 陈情坐在床边一阵苦恼,爷爷说,做事要动脑子,可这种事除了用强还真没别的办法,若是再耽搁些时日,等脚板被裹断,那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陈情又望了一眼孙若若的小脚,只见她小腿上竟有些浮肿,想必是裹脚裹的,小腿上已是如此,那么脚板肿的肯定更厉害。或许医经上会有什么办法可以消肿去胀,虽然现在还不能让孙夫人回心转意,但给若若消肿止痛总是可以的啊。 主意一定,陈情跳下床来,说道:“若若,我明天还会再来的!” 还不等孙若若说话,陈情已经挤出门去。 从墙上纵身落下,陈情脚下一滑,差点没摔倒,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根断开的门闩。 想到白天的场景,陈情心头不由的一惊。当时孙府的家丁为了防止自己出去,已经将大门的门闩插上了,自己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大门是怎么开的,但是听其声音应是一股大力硬生生将门撞开的,可这门闩有四寸厚啊,这是多大的力量能将这么粗的门闩都能撞断,而且大门却丝毫未损。 最重要的是,开门的是爷爷! 陈情浑身一个激灵,爷爷只是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平时走几步路都会累的气喘吁吁,这门怎么可能是他撞开的呢,不可能,这样的力量人是不可能拥有的 陈情一路想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藏书洞前,既然到了这里,索性也不再回家了,自己好好看看那些医经,找些方法给若若消肿止痛。 其实,消肿止痛的方法是最简单的医术,往往这种世人皆知的医术在医经上也不会有记载,陈情翻了半天才在一本《病理杂论》上找到了一个针灸的法子。 此时月上中天,陈情却没有半点睡意,他将《针灸甲乙经》翻开,准备重新翻阅一遍。以前看这本医经的时候,一门心思在识穴认穴上,根本未以一个医者的心态去看它,现在再看到上面对病理c病因的阐述,竟有一种如饥似渴的感觉。 陈情并不是一个医者,也从未想过行医,不过在看到孙若若痛苦的样子之后,他的心念却稍稍一动。人有一技傍身总是没错的,或许自己以后可以开个医馆,这样足以养家糊口,若是家人生病,自己也可以立时为他们医治。 陈情现在越来越能明白爷爷的苦心了,自己读这么多的书总是有用的,至少可以帮到孙若若。 当一道曙光钻进藏书洞之后,陈情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放回了书堆。他发现夜里看书的效果很好,自己背记的很快,像《伤寒杂病论》这本五万字的医书,自己一晚上竟然背下了一大半。五万字的书已经算是很长的书籍了,要按这种速度推算的话,一些小篇幅的书,自己一个月能背下来五十本,想想都觉得高兴。 上一次用了五个月背下十本书,现在一个月能背五十本,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背的。或许是不用心吧,陈情想出这么一个理由,大概也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了。 可这么一算,就算自己一个月能背五十本,全部背完还要二十多年的时间呢。不过陈情也想明白了,若是不背完这些书,自己这关都不过去,更不要说爷爷了。 陈情准备晚上再去孙府替孙若若施针,可是现在有个要紧的问题,针去哪弄来? 家里的绣花针肯定不行,还有煨针的药酒也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情兀自思量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忽听树后有些动静,伸头一看,竟是孙强强。 “你鬼鬼祟祟的干嘛呢?”陈情问道。 孙强强揪掉粘在衣服上的枯叶,说道:“鬼祟,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昨天那一闹腾,我能偷着来找你么!” 陈情这才想起昨晚孙若若已经跟自己说过了,一脸愧疚的说道:“对不起哈。” 孙强强拍拍陈情的肩膀,说道:“咱们是兄弟,再说了,你不也是心疼我妹妹吗。” “说句实话,那裹脚看着都疼,幸好我是个爷们。” 这话从小屁孩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搞笑,陈情也是个孩子,自然不会笑他,但更多的是因为他心里还记挂着孙若若。 “若若现在怎么样了?”陈情很关切地问道。 孙强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尽是摇头,道:“还能怎样,自从你昨天那么一闹,我娘看的更严了。以前若若还能自己偷偷解开会儿,现在我娘寸步不离的看着,小腿肿的可高了。” “我正要说这件事,你知道谁家有药酒银针么?”陈情问道。 孙强强挠挠头,说道:“这不是大夫才有的东西吗,咱云台山这小地方可没有郎中,只有山下的医馆里才有。不是,你要这东西干啥?” “若若的腿不是肿了么,我想着给她施针消肿,现在我虽然不能让她不再裹脚,但帮她减轻一点痛苦总是行吧。”陈情道。 “你还想去我家?你不要命了!” “这次要是再被我娘逮着了,就算你爷爷来了也不好使了!”孙强强吿以利害。 陈情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昨天晚上我就去了,不信你去问若若。” 孙强强惊讶万分,他没想到自家这么高的院墙,陈情是怎么进来的,有些崇拜的问道:“你是不是跟戏文里的侠客一样,会飞檐走壁。昨天我瞧你揍来福c秋水那两下就很不得了,说说你是怎么练成的。” 陈情现在可没闲工夫跟他扯这些,忙问道:“下山太远了,你知不知道咱们云台山谁家里有?” “毕瞎子那里肯定有!”孙强强说道。 这个毕瞎子陈情也听说过,是住在村东头的一个瞎老头,他无端端的怎么会有银针和药酒呢。 “一个瞎老头家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陈情提出自己的疑问。 “我听我爹说,这毕瞎子以前是个行脚郎中,多年前咱们这儿曾经发生过一场瘟疫,他虽治好了全村的人,但眼睛却因此被这瘟疫害瞎了,于是便留在了云台山。这件事很多年了,咱们这儿没几个人知道。”孙强强道。 陈情瞥了一眼孙强强,笑着说道:“那我们去找这毕老头讨一副针灸的器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有风来兮 村东头的小茅屋虽然简陋,却十分的干净。孙强强说,当年毕瞎子的眼睛就是因为救他爷爷害瞎的,他爷爷感激毕瞎子的救命之恩,承诺让自己后人伺候他一辈子,为他养老送终。 孙强强的爷爷死后,孙老爷也不是个含糊的人,平时除了送上一些米面肉食,还隔三差五的让家里的丫鬟给他收拾屋院,日子过的也算惬意。 还未进到院里,就先听到毕瞎子的声音:“两个臭小子来老头子这里做什么!” 陈情心中一惊,自己还没进门他是怎么知道的! 孙强强跑进院里,笑着说道:“当然是来看毕爷爷您了!” 陈情跟着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瞎眼老头正坐在摇椅上抽着旱烟,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毕瞎子。 毕瞎子就像能看到一样,一烟锅敲在孙强强的头上,笑骂道:“臭小子,你会这么好心,说实话,干嘛来了!” 陈情听毕瞎子的话,看来孙强强以前来他这里,准是调皮捣蛋了,不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孙强强跪在地上,一边给毕瞎子捶腿一边说道:“哪能啊,我爹说有段时间没见您了,让我替他过来给您问个好。” 孙强强小小年纪便油嘴滑舌,毕瞎子自然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不过见他捶腿很是用心,也不再骂他,把烟嘴往嘴里一放,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孙强强向陈情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去屋里找银针和药酒。来的路上孙强强告诉陈情,毕瞎子这老头性情古怪的很,要是正儿八经地跟他借东西,他准是不借的,只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顺走。 陈情蹑脚走进屋里,一眼便瞧见桌案上放着的药箱。他本对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十分不耻,不过现在为了孙若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取出银针药酒就走了出来。 孙强强见陈情得手,笑嘻嘻的对毕瞎子道:“毕爷爷,您老先歇着吧,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做完呢,我这就回去啦!” 毕瞎子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也没再说话。孙强强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正准备走,却冷不丁的摔了一个嘴啃泥。 孙强强心中害怕,这毕瞎子到底瞎不瞎啊,自己对着他做鬼脸难道被他看到了,要不然这老家伙怎么会伸出脚绊自己。 毕瞎子的动作陈情也看在眼里,心中虽有些惊奇,但也没多想,走过去准备把孙强强扶起来。 可是手还没碰到他,却见一个烟锅朝自己右手腕压了过来,心中一惊,左手出掌推开烟锅,右手抓住孙强强向后一退。 不料,毕瞎子的手已抓住孙强强的肩膀,可能是毕瞎子手劲太大,孙强强被他抓的一声怪叫,陈情双指作剑朝毕瞎子手腕戳去。 陈情年纪虽小,这一戳的劲道隐有破风之声,毕瞎子心中大惊,自己若是不撒手,这一指剑非要将自己的手腕戳伤不可。 这是陈情第一次使用内劲对敌,昨天在孙府与家丁缠斗也未曾用过,他隐隐的觉得自己加持在指尖的这道真气太过强横,若真的戳在毕瞎子的手腕上,恐怕会伤了他,当即撤劲收指。 二人几乎是同时罢手,就像商量好的一般。毕瞎子神情一肃,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内力,不曾听说云台山中有谁会武功啊,小朋友你是哪里来的?” 陈情被人夸赞心中微喜,不过他对自己所练的内力也没什么概念,并不清楚自己练到什么水平了,听这毕瞎子的话,自己好像练得还不错。当即身子一揖,说道:“小子就是这云台山的人,爷爷是这里的教书先生。” 毕瞎子眉头一弄,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你这一身本事跟谁学的?” 陈情自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后山藏书洞的事情全村人都知道了,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毕瞎子自然也听说过后山藏书洞的事情,但听陈情细说之后,不禁啧啧称奇。 在得知陈情偷拿银针药酒是为了孙若若之后,毕瞎子很情愿的将东西送给了他,还说这东西在他手里能有大用处。陈情不知道这一包小小的银针能有什么大用处,不过对于他来说,能让孙若若减轻一些痛苦他已经很高兴了。 回去的路上,孙强强被来福叫了回去,说孙夫人找了他半天了。来福见到陈情之后,脸上竟有一丝怯怯的神色,或许在来福心里,这样一个五岁的孩子打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肯定是个妖怪。 为孙若若针灸那自是要晚上才能过去,回到藏书洞的陈情折了一根树枝练起了剑法。 两个月的时间已经练完了十七册,不得不说陈情的悟性是极高的。昨天与孙府的家丁争斗,只是用了些最基本的身法,而今日与毕瞎子过的那两招才真的是用到了剑谱中的剑法。不过让陈情奇怪的是,毕瞎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一个行脚郎中怎么会武功呢? 陈情心中想着,手中剑法也变得松散起来。忽听一声冷哼,心念一动,立即收势,眼睛向周遭望了望,却并未发现什么人。 陈情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再练,却听有人说道:“心不在焉,还练它作甚!” 声音很是严厉,让陈情心头一颤,不过方才他仔细听了听,只觉这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自己根本听不出来声音的出处。 陈情读了那么多的书,心智比之十几岁的孩子不逞多让,很是谦恭的揖了一揖,说道:“前辈教训的是,小子谨遵教诲!” “来,使一招嫠妇哭夫让我看看!” 此人怎么知道剑谱上的剑招,难道藏书洞中的书都是他的! 惊诧万分的陈情又看了看周围,依旧没有看到什么人,难道这人会千里传音术不成么,那若是千里传音,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练剑心不在焉的。 “在那里愣什么,还不使出来让我瞧瞧!” 这声音不是很大,却震得陈情耳朵嗡嗡作响,他不敢怠慢,使出一招嫠妇哭夫。 “勉强看得过去,不过还是很烂!” 陈情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心中一喜,不过后半句又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他正想请这位风中传话的前辈出来指点自己一番,却猛然见到自己面前多出一个高大的影子,他猛地转过身来,条件反射一般将手中的木棍刺出,眼见着就要刺中了,却觉后面有人推了一把,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抬头看时面前的那人又不见了。 陈情慌忙地爬起来,棍锋一转正要向后刺出,不料一只大手已是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感觉那并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肩头,骨骼正咔咔作响,好似碎裂一般。 陈情咬紧牙关,已经微曲的膝盖又使劲挺直,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犹如那初晨的露水,只听后面那人道:“你若求饶,我便松手。” “不求饶,打死也不会求饶的!”陈情倔强地说道。 “好,那我便压断你的骨头!”那人说道。 “等等!”陈情忽地说出这么一句。 “怎么,要求饶么?”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若你不是很急的话,能不能给我留一天的命!”陈情说道。 “理由。”那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她现在正被娘亲逼着裹脚,我虽然阻止不了,但是我想今晚给她施针,为她减轻一下裹脚的痛苦。你让我办完这件事,我就来你面前受死!”陈情显然就要撑不住了,后面的话都是一字一字蹦出来的。 肩头忽然一松,陈情如释重负,不过他再也扛不住了,身子一歪跪在了地上。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弱弱地说了一句:“多谢你了。” “谢我作甚?” 这时,陈情才看了那人一眼,刺眼的阳光下,宽大的黑袍中只露出一双让人读不懂的眼睛。只是陈情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好像从哪里见过一样。 陈情的气息依旧难以平复,喘着粗气说道:“您答应我的要求,我就要感谢你!” 那人踱了两步,用那深不可测的眼睛看了陈情一眼,问道:“你不怕死么?” “人固有一死的,没什么可怕的。”其实,陈情还是怕的,只是怕也无用,所以才这样说。 那人点点头,他好像知道面前这个五岁的孩子一定会说出这样的话,并没有惊讶,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说道:“你施针之后,将体内劲道集于右手食中两指尖,分点她膝阳关c阳陵泉c阳辅c悬钟四穴,可通其血脉,强其筋骨,这样就算裹一年的脚也不会成残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一剑之力 说完那句话,那个黑袍人就走了,陈情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就像鬼魅,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对于死亡,陈情真的没有多大的概念,或许就是永远的睡下去,不能再醒过来。不过,一想到以后不能再见到孙若若,他的心里就像被一根刺洞穿了那样的痛。 那个黑袍人到底是谁,他是真的要杀自己么,可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呢,陈情有些想不明白。或许他真的是藏书洞的主人吧,因为自己读了他的书,修习了他的心法剑招,他才迁怒于自己。 陈情深深吐了一口气,尽量不去想这些糟心的事,他要好好推敲一下那黑袍人走之前说的法子。此人素昧平生,又要杀了自己,或许他给的法子并不是有用的。 他回到藏书洞将所有的医经翻了一遍,心中有些欣喜,那个人给出的法子对孙若若浮肿的双脚很有用,也确实可以让她在最近这几个月里不至于残废,看来自己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远处的苍山衔住了半轮红日,西边的天空也红的有些过分,像是淋了一盆鲜血一样,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或许也只有陈情有这样的感觉吧,因为死亡的念头在他心中没有一刻消失过,越是不想却越是强烈。 这样的天色或许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吧,他心中还是存有一丝侥幸,希望那个人不要杀了自己,可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当暮霭沉溺于夜幕之中,陈情毫无兴致地将中午的剩饭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就跑出了藏书洞。 月光如泓,清冽而又干净。陈情身板虽小,可步伐却异常的沉重,小路像是一条灰色的长蛇,逶迤蜿蜒,望不到尽头。 很轻易的上下墙头,很顺利的挤进房间,孙若若的眼睛还是红红的,陈情心头一痛,他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场合却不允许。 第一次施针,手法多少会有些生疏,施针之后也并未见到什么明显的效果。陈情多少有些沮丧,他心里也清楚,这种治疗方法靠的是时间,不过他还有那黑袍人传授的法子,或许比自己的法子要有用的多。 丹田之息一沉,接着一引,手太阴肺经中的真气顺着手臂传到指尖,因为针灸会疼,陈情觉得这点穴之法也会有疼痛,所以让孙若若忍着点。不过当陈情手指纷飞的时候,孙若若并未觉得有什么痛感。 一番下来,陈情已是大汗漓淋,他没想到用内力治病比之打斗还要耗费力气,现在的他多少有些虚脱,嘴唇也有些发白。 孙若若很乖巧地给陈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陈情接过手帕,又简单地擦了擦,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感觉么?” “感觉脚里面好像有几条鱼在游泳,很热,也没刚才那么疼了!” 听了孙若若的话,陈情微微一笑,说道:“那就好。” 看来那个人给出的法子还真有用,若是自己以后还能活着,可以天天给若若输送些内力,好减轻她的痛苦。想到这里,陈情心中又是一痛,哪里还有机会。 孙若若年纪甚小,心智只是个普通孩子,自然看不出陈情脸上异样的表情,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 陈情还欲说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不敢在孙府多逗留,倒不是怕孙夫人,而是怕自己看着孙若若会忍不住哭出来。 披着皎洁的月光,陈情回到了藏书洞。他不敢回书舍,因为怕被那黑袍人发现自己的家,连累了爷爷,不过这也只是孩子的想法,以那黑袍人的武功,诛杀全村人也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而已。 陈情并没有下去,而是坐在洞口看着那个挂在夜空中的大半个月亮。还未到惊蛰,这时候的夜还是安静的,没有聒噪的蟋蟀与烦人的蝉儿。 忽然之间,陈情竟忘了它们的叫声是什么样了,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急得有些想哭。这些都是平常自己最不在意的东西,到了此刻竟觉得珍贵起来,陈情一阵苦笑,那表情根本不像个孩子。 一道很轻的声音引起了陈情的注意,那是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是有人来了么,会是谁呢?声音很近了,陈情伸长了脖子,只要那人越过坡顶自己就能看到他。 起先露出来的,是黑色的风帽,陈情把伸出的脖子缩了回来。是那个人,他来要自己的命了,说好了明天,没想到竟这么迫不及待。也好,这样自己就不会胡思乱想了。陈情这么想着。 那人不再似白天那样来无影去无踪了,只是迈着略微有些沉重的步伐,像是一个普通人一般的走着,就好像黑夜限制了他的能力,不过,陈情知道这也只是好像而已。 陈情手里拿着一个小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并没有再看那人一眼,很是老成的说道:“看样子,你很急啊!” 那人在陈情一丈前停了下来,微微晃动地风帽,可以看出他是在点头:“不错,确实很急!” “洞里的剑法武功都是我自己要学的,跟别人没有关系,我死之后,希望你不要为难村里的人。”陈情强忍着不哭,说着这番话来。 那人又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死,为什么要死?” 陈情有些不解,说道:“你不是要杀了我么,那我不是要死了。” 那人好似笑了一声,说道:“我说过这话么,我怎么不记得!” 陈情一想,是啊,这人至始至终都没说过要杀自己啊,难道是自己杞人忧天了,还是他故意要耍自己,将信将疑的问道:“你真的不杀我?” “那你给我个杀你的理由。” 那人话音一落,只听陈情哈哈大笑了起来,又蹦又跳地叫道:“不用死喽,不用死喽!” 陈情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一听到不用死了,自然是高兴地手舞足蹈。激动了好一会儿,陈情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问道:“那你是来干嘛的?” 那人往洞口走了走,说道:“跟我来。” 下洞的时候,陈情又见识到了那人鬼魅般的身法,他顺着藤蔓下去,在点燃油灯之后竟没看到那人的身影。正当他纳闷的时候,洞穴深处传来那人的声音:“在里面。” 在藏书洞的深处确实还有个小拐角,陈情虽然在里面待了有半年的时间,却从未进过那个拐角,刚走过石床,又听那人在里面叫道:“畜生!” 只见一道黑影飞了过来,陈情伸手抓住,却是小黑。此时的小黑已经有一尺多长了,陈情知道肯定是小黑见到有陌生人进到洞里,才发起攻击的,他心中恼怒,叫道:“你做什么!” 深处的那人也叫了一声:“进来!”声音在藏书洞中隆隆作响,震得陈情头晕目眩。 陈情走过拐角,只见那人负手而立仰头看着面前的石壁,因为里面太黑,陈情也不知道那人在看什么,却听他说道:“真是笨蛋,进来也不知道拿盏灯!” 陈情双手掐腰,怒气冲冲地说:“你说拿就拿啊,我偏不拿!” 那人却没再说什么,对着石壁沉思良久,忽然对陈情说道:“你来看看这里。” 那人让开位置,陈情走向前去,朝他看的地方看了一眼,可惜洞中太黑,他看的地方又比自己高出许多,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石壁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长了出来,不是很长,还不到一尺。 陈情没招,只能灰溜溜地回去拿了盏灯过来,待灯光一亮,才看清那石壁上长出来的东西竟然是一把剑柄。 陈情吃惊地张着小嘴,他虽然对自己内力练到什么程度不清楚,但是他清楚,要是想将一把剑插入石壁直没入柄,一百个自己加起来也是做不到的。 “这是谁插进去的?”陈情惊讶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这个你不用管,问题是你想不想把它拔出来!” 听了这句话,陈情吃惊更甚,指着自己说道:“我拔出来,我拔不出来。” 那人笑了笑说道:“现在自然是拔不出来,日后想必是可以。” 陈情极为聪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跪下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那人却不以为然,在陈情跪下之后便走了出来,说道:“我是不收徒的” 陈情心中失落万分,他见识过这人的手段,白日里对付自己,恐怕连百分之一都没用到,若是自己能拜他为师,武功造诣自然是不可限量,忽的灵机一动,说道:“我不叫你师父,你就不算收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差不多孩子 “哼,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话虽然说的难听,但陈情听出他语气却是大为高兴,只听他说道:“就照你说的来吧!” 陈情高兴地跳了起来,却见他指着自己又说道:“不拜师,但磕头一个也不能少!” 陈情当即跪下,很是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大声叫道:“师” “额,这个前辈,还不知道您的大名呢?”陈情怯怯的问道。 那人微微一侧脸,说道:“风中人!” 陈情只觉眼前一晃,那人就在眼前消失了,就像自己做的梦一样,不留半点痕迹。 这一夜,陈情睡得极是香甜,或许是因为自己恍若重生吧!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喜怒形于色,就连睡觉的时候嘴角都挂着笑容。 明媚的阳光和着悦耳的鸟鸣,将陈情轻轻地唤醒,他看着在自己床头蜷着的小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他并没有立时起床,而是翘起二郎腿,笑嘻嘻地看着洞顶。 “臭小子,还不起床!”声音隆隆,好像大地滚雷,陈情一下跳了起来,就连熟睡的小黑蛇也被震醒了。 风中人站在那片只是生出嫩芽的雏菊当中,春风很和煦,微微摆动着他黑色的衣角,那身影肃穆中夹杂着些许的沧桑,陈情觉得,他至少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陈情飞快地跑到了他身边,迫不及待地说道:“风前辈,我们从哪开始练起!” 风中人指了指前面,说道:“从那里开始练起。” 陈情很是纳闷,因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便是山坡的坡顶,坡顶上除了一棵孤零零的松树再无他物,便道:“我去折树枝!” “不用。”风中人摇了摇头。 “从坡顶开始,把北坡的雏菊数一下,看看有多少棵。” 数雏菊!陈情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说道:“额,风前辈,我识数,不用学这个。” “希望你中午前能数完,要不然会耽误吃饭的。”风中人完全不解释为什么这样做,走到一根木桩前坐了下来。 陈情很无奈,高手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总是做出一些让人结舌的事情,或许这样才会成为高手吧。 藏书洞在云台山的后山,而后山分南坡和北坡,村子在南坡的坡下,而北坡除了漫山遍野的雏菊和几棵大树,就只剩下藏书洞了。这片雏菊的面积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庞大。 随着雏菊越数越多,陈情肚子里的火气也越来越大,就像当初陈衍逼着他来藏书洞背书一样,他完全不能理解数雏菊到底有什么用,他觉得,就算自己不练剑,看本书也总是要好过在这里数雏菊。原本他是挺喜欢这般美丽的花儿的,可是现在心中却说不出的讨厌。 脑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一些东西,指尖抬落之间,他忽然之间怔住了,嘴里嘀咕道:“我刚才是数到一千八百六十一了还是数到一千九了!” 嘴中暗骂一句,又重头开始数了起来。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数到一千就圈一片,到数到五千的时候,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已经快震破天了。昨晚没怎么吃饭,早晨也没吃,现下浑身无力,心里只想着吃上一碗香喷喷的米饭。 陈情灵机一动,这么多的雏菊风前辈肯定也没数过,自己现在数的这五千多,大约是这片雏菊的五分之一,到时随意编一个差不多的数,他肯定不知道。于是便走到风中人身边,说道:“风前辈,我数完了,总共两万五千八百二十一株!” 风中人点点头,站起来说道:“嗯,不错” 陈情心中窃喜,没想到自己胡乱编了一个数,竟然糊弄了这么一个武林高手,正暗自得意当中,却听风中人说道:“不过还是有些偏差,再来数过吧!” 陈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然后装出一副很可怜的表情,说道:“风前辈,您看我这只是有点偏差而已,能不能先让我吃点饭,然后我再数一边,这次一定能数对的!” 风中人看了看周围,走到一棵大树旁折下一根树枝,说道:“用恶妇骂街那一招刺我!” 陈情没想到会这么突然,手中捏了捏树枝,说道:“风前辈,我可要刺啦,你要小心。” 风中人一言不发,他并未做什么准备,还是像平常一样负手而立。陈情手腕一抖,斜剌剌的朝他左肋刺去。 陈情对这一式剑法还是非常有信心的,虽然从未用过它对敌,但这招剑法是他练的最纯熟的招数之一。他觉得风中人虽然身法如风,但这一剑就算刺不中他的要害,也能蹭到他的衣角。对于陈情来说,若是能碰到风中人的衣角,那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树枝的一端已距风中人不到一寸了,眼见就要刺到他,陈情心中得意,看来这一招自己必然是要刺中他的要害了。 可是,接下来他的剑势并未因为刺到风中人身上觉得一滞,而是一剑刺空,身子收势不住冲了出去,差点摔倒在地。 陈情心中一冷,他看的清楚,方才刺去的时候,风中人并未用出他那鬼魅的身法,只是像平常人那样挪了挪步子,而自己却因此差点没被诓倒在地。 风中人踱了两步,此时的他背对着太阳,宽大的风帽后散发出万丈光芒,就像高高在上天帝一般。因为他始终蒙着面目,陈情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说道:“知道你什么问题了吗?” “每次都觉得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剑谱上让你长剑递三寸,你非要少半寸,总是觉得差不多,到真正对敌的时候,谁也不会记得你少往前刺了半寸,只会说你剑术不精,活该被敌人一剑刺死!” 说到最后,陈情头上如遭天雷,只觉头晕目眩,甚是惶恐。是啊,若是对敌,自己方才或许已经被一剑刺死了。 “少年人总是会眼高手低,过于骄纵浮躁,不过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这样下去。” “现在你能明白我为什么让你数雏菊了吧。” 风中人的话像是一枚刻刀深深地刻在了陈情的心里,他还有些呆滞,忽然跪在地上,道:“小子谨遵教诲!” “天下之道,万变不离其宗。数菊亦是练剑,山坡上你数几株雏菊都要投机倒把,那剑法练的也必然是一塌糊涂。若是遇到寻常蟊贼尚有一战之力,可若遇到稍微有些手段的人,那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早春的太阳已经让人有些发汗了,陈情的肚子依旧叫的是那样的响,可他的心却真正的落了下来。 他认真地伏在地上仔细地数着每一株雏菊,当日头偏西之时,他满是信心的告诉了风中人他数出的结果。 夕阳泛出的红光将影子拖得很长,风中人拿起地上的树枝,说道:“你之前练得剑法都忘了吧,从现在起,学我教你的剑法!” 虽然剑法总是差之毫厘,但也都是他辛辛苦苦起早贪黑练出来的,陈情心中多少有些不舍,可是一听到学新剑法,又不由的高兴起来。 那只是一根树枝,可是此刻在风中人手中却是一件极厉害的兵器,破风之声不绝于耳。舞动之时,仿佛将夕阳的光辉都已截断,那是怎样快的速度,又是怎样绝妙的招式。陈情看的结舌瞠目,不过他隐隐觉得,风中人练的这套剑法,隐隐有《荡妇欲女剑》的影子。 风中人只演示了七十二招,陈情见他停下,便将方才的疑问提了出来。风中人微微一笑,说道:“我的剑法已经使得很快了,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不错,这就是荡妇欲女剑法。” 风中人让自己忘记之前练过的剑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之前的剑法练得不行,重新学一遍也无可厚非,可让陈情纳闷的是,方才风中人所练的剑法与荡妇欲女剑似像非像,其中还有不少不一样的地方,难道荡妇欲女剑还有副本? 风中人看出了陈情的疑问,微微一笑,说道:“荡妇欲女剑这三千多式,初练时必要法度谨严,不可差了分毫,而一旦将其中剑法练得纯熟,便可随意为之,招式随心而发,不拘泥于成法之中,这是剑道的另一个境界。” “你现在年纪还小,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现在你只要将剑法招式练到分毫不差,才算初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一些问题 暮春已经是满眼的翠绿了,灼人的日光将陈情白净的皮肤变得微微发黄,小小的手上竟然全是厚厚的老茧,而手中舞动的树枝,竟隐隐发出破风之声。 这段时间,陈情一如既往的劳逸结合。鸡鸣之时开始练剑,晌午过后便即背书,晚上去一趟孙府为孙若若施针止痛,生活过的很充实,也很满足。 从孙强强口中得知,孙夫人最近一直很苦恼,因为孙若若缠足快半年了,却未见半点效果,原本发肿的脚丫现在也没有半点异样。她请毕瞎子来看,毕瞎子自然是帮陈情打圆场,口中连说天意难违,或许是上天不让孙若若缠足的。可是孙夫人不死心,每日还继续缠足,而每缠一次,孙若若都会被疼哭一次。 孙强强每每说到这里,陈情心里便会痛一次。可是他想了很多让孙夫人回心转意的办法,最后都被自己否定了。他也曾问过风中人,可是风中人除了武功好,会讲大道理之外,这些闺阁之事却是半点不懂。 不过对于风中人,陈情的疑问还是很多的。 这么多天以来,风中人除了教陈情剑法之外,其余的话绝不多说一句,这就让本来就很好奇的陈情更加的纳闷了。在练剑的闲暇时间,陈情也提出过很多问题,可风中人不是置之不理,就是以累了这种借口来搪塞,什么都问不出来。 便这么心中一想,手中的剑法滞懈起来,风中人运指如风,指尖一道极为凌厉的剑气将陈情手中的树枝击的粉碎,厉声叱道:“心猿意马,还练剑做什么!” 陈情毕竟是孩子,喜怒皆形于色,被风中人这么一训,小脸气的红扑扑的,却煞是可爱。他走到树桩前坐了下来,撅着小嘴看着风中人。 风中人掩着面目,不知他脸上什么表情,陈情心里扑腾扑腾跳的很快,他害怕的紧,怕风中人拎起自己胖揍一顿。这些日子他被风中人训过无数次,从未生气过,此番生气也是有原因的,就是想借机在风中人嘴里扒拉出来点有价值的东西。 “好吧。” 风中人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让陈情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继续装作气呼呼的样子,说道:“好什么好,都不好!” 风中人一笑,转身看着陈情,说道:“认识这么久了,是该说说一些事情了。来吧,想问什么就问吧,我虽然不能全部回答,捡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跟你说说也好。” 陈情先是一怔,然后猛地从树桩上跳起来,叫道:“真的,你说的是最真的,你真的什么都愿意说!”陈情显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是所有,只是一部分。” 陈情高兴地跳来跳去,兴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藏书洞里面的书是不是您的啊?” 风中人点点头,说了个是。 “那您是从什么地方把这些书运过来的,这么多书应该耗费了好多的人力物力吧。” 风中人摇摇头,说道:“这些书都是我背记之后默写下来的。” 陈情听到这里下巴都要惊掉了,他曾经也想到过这种猜测,但是现在从风中人嘴里说出来,依旧让自己十足的震惊。 “您的武功在江湖中排第几啊?”陈情还是对这些东西最感兴趣。 风中淡淡一笑,说道:“没有第几。” “没有第几?那是不是已经天下第一了!”陈情眼中冒光,他觉得自己要是拜个天下第一为师,那日后的武功必是不可限量,就算不能是天下第一,也武林中的佼佼者。 “有那么几个人,传说武功是极高的,我没与他们交过手,不知怎样。”风中人说着话,好像是在回忆一般。 “不过你也不要沾沾自喜,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日后你的武功登峰造极,也要记得虚怀若谷,切不可妄自尊大,不可一世。” 陈情有时候觉得,风中人的眼睛能够看穿一切,自己心里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当即揖了一揖,道:“小子记住了。” 陈情接着问道:“那几个传说武功极高的人都是谁啊,日后我也好向他们多学习学习。” “日后你总会知道的,不必急于现在得知。” 陈情心中有些失落,不过像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或许有一天自己踏足江湖之后,便会知道了。 风轻轻吹来,带着一丝凉意,让顶着日光的陈情觉得十分受用,他看了看藏在黑袍中的风中人,心想,不知道他热不热,大热的天躲在这么厚实的一件袍子里,身上不要捂臭了么。他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您认识我爹娘么?” 这是陈情最想问的问题,也是人生中唯一解不开的谜,他觉得风中人既然是藏书洞的主人,以前肯定在云台山住过不少的年头,或许他曾经见过自己的爹娘也不一定。 “或许”风中人顿了顿,然后又坚定地说道:“不认识。” “哦。”陈情出奇的冷静,他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只是感觉多问一个人,心里至少要好受一些。 “你可以跟我说说他们的特征,或许我能帮你找找。”风中人也已看透了陈情的心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父母的爱才是最重要的,可是他从来没有过。 “没有,我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就只有一个爷爷。”陈情怔怔地盯着被风摇曳着的雏菊。 “你爷爷没跟你说过么?”风中人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稍稍一变,不过陈情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 “我爷爷从来没有提过他们,上一次我问过,他说这个我不需要知道。”陈情有点想哭了。 “或许你爷爷是为了你好,也或许是你年纪太小,还不到知道真相的时候。”风中人安慰道。 “真的么!”陈情眼中一亮,他也曾经这样想过,但又觉得太自欺欺人了,可是现在听风中人这么一说,心中的希望又燃了起来。 风中人点点头,说道:“你也不必太过悲伤,人有一失,必有一得,每个人的活法都不一样。今日你在我这里习武练剑,他日必有一番搅动风云的本事,这也许才是你真正的宿命。” 陈情心里暗自揣摩着风中人的话,氛围有些冷清。沉默良久,风中人忽然说道:“练了这么久的剑法,是时候该换换样了。” 陈情抹了抹脸颊上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说道:“是那本内功心法么!” “不错。”风中人往前走了走,又说道:“来,你盘腿坐好。” 陈情盘坐下来,说道:“风前辈,我一直都有个问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你练的方法是错的,明明手太阴肺经是与手阳明大肠经相通,可心法上却让你练手厥阴心包经!” 陈情点头如捣蒜,就是因为这个问题,《y声荡语》的心法他才搁置了半年之久,只听风中人接着说道:“手太阴肺经与手厥阴心包经这两条经脉确实无法相通,心法上的意思是让你从丹田处将气息引到手厥阴心包经,一条经脉一条经脉的修炼,并不是让你将十二经脉融汇。” “可心法最后不是说,待诸经脉相融合之后,真气充盈如海方可大成么?”陈情问道。 风中人淡然一笑,说道:“心法上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所练之法与心法上的记载相悖,自成一派,你是愿意学我的,还是跟着书本学啊。” 陈情知道风中人武功极高,但他也没想到能高到这种程度,竟然可以脱出固有的心法自成一派,这已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了,不知传说中武功极高的那几个人能不能做得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像什么东西 偏西的日头映在陈情裸露的小身板上,晶莹的汗珠显得异常耀眼,微微跳动地丹田正源源不断的朝手阙阴心包经涌去。 有这么一位宗师级的武学大师,陈情自然不会再跟着书本去修炼如此危险的心法,不过当陈情真正按照风中人的方法修炼起来之后,才发现他教的法子与书上讲的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在自己引动真气往手阙阴心包经去的时候,他在一旁以内力护持。 陈情觉得风中人的方法极为霸道,他是想通过他强劲的内力,强行帮助自己逆改经脉,让原本该顺着手太阴肺经流入手阳明大肠经的真气直接汇进手阙阴心包经之中。 《y声荡语》是一门极为阴柔的内功心法,可陈情却觉得此刻正替自己逆改经脉的风中人,真气中却十足的阳刚霸道,或许是因为强行逆改经脉的原因吧。 由丹田到手太阴肺经的真气还未出腰际,便受到了阻隔,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它引向手阙阴心包经。此刻陈情那条被压制的经脉如同被火烧一般,疼痛钻心,而从外部看来,那道被压制的真气像极了一只蠕动的虫子,不过这只虫子已是强弩之末,冲撞之势大减,再过一时半刻就要被那道霸道的真气完全压制。 陈情正咬着小碎牙艰难的配合着风中人真气的压制,若是这一关挺不过去,那么手阙阴心包经也会就此废掉,毫无疑问,人也会就此废掉了。 不过还好,在痛苦的坚持了一番之后,陈情丹田中那道真气最终被风中人的真气迫入了手阙阴心包经。有好几次,陈情觉得快要撑不住了,可每次都被风中人的真气压制住。他虽然不能睁开眼睛看,但听风中人的呼吸,貌似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陈情对自己的武功层次没什么概念,对风中人的武功更是没谱了。自己用尽全力折腾了几个时辰,风中人从旁协助,虽说不至于大汗淋漓,那最少也要喘着粗气吧,可是他却出奇的平淡,这让陈情对他的敬佩又深了几分。 火烧云特别的浓烈,漫天的火焰好像将整片天空煮沸一般,地上的浓绿也被这份红渲染出了别样的色彩,而陈情瘦弱的小身板,此刻竟然显得健壮了一些,身上的汗珠依旧没有消失,像一颗颗红色的宝石。 充实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y声荡语》的第一卷,陈情总算是赶在他六岁生日之前练完了,现在他手三阴经中真气依周天循环毫无凝滞,小身板也长高了些,已经到了风中人肋下的位置了。 正值盛夏,陈情比猴儿还灵活的身子,纵跃两下便摘下十几颗甘甜可口的荔枝下来,他走到正坐在树下乘凉的风中人身前,递了递手中的荔枝。 “风前辈,有些问题想问你一下。”陈情笑嘻嘻地说道。 风中人很是嫌弃的瞥了一眼陈情,这一年多以来,陈情问了他无数个问题,问的他头都炸了,现在听到陈情问问题他就想拔腿跑路。 “哎呀,风前辈,你别走嘛,我这次问的是关于武功上的问题,其他的问题以后再问。”陈情继续笑嘻嘻地说着。 风中人重新坐回树下,依旧是一双嫌弃的眼神,说道:“问吧。” “我觉得这剑法像个东西!”陈情摸着下巴思忖着说道。 风中人眼中的嫌弃之色,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变得有些欣慰也有些严肃,说道:“像什么东西?” “像它,又像它!”陈情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说具体一些。”风中人说道。 “像天上的阳光,又像事物投在地上的影子。”陈情进一步的说道。 风中人欣慰的一笑,说道:“不错。” “难道我猜对啦?”陈情眼中放光。 风中人点点头,看着有些刺眼的阳光,说道:“这路剑法无外乎光影二字。光现于影前,影藏于光后,光影交叠,变幻无息。剑谱虽然有九十三册,那不过是因为书籍张数限制而已,剑法其实是有七卷,三卷为光篇,四卷为影篇,其中剑招分进拆合,光影无复,你往往刺出是一招,但刺中又是另一招,奇变无穷,异变陡生,让对手难以琢磨,更加难以应对。” “那这剑法应该叫做光影剑啊,怎么会叫做荡妇玉女剑呢。若是到了江湖上,别人问我使得是什么剑法,这要是说出来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陈情说出自己的顾虑。 “哼,那我问你,如若你爹娘给你取得名字叫做驴蛋,狗杂种,这说出去同样会被人笑掉大牙,难道你就不告诉别人了么!”风中人反驳道。 陈情觉得风中人这话太钻牛角尖了,但自己又实在没什么话可以反驳他,愣了好一会儿又问道:“还有那本心法,我怎么越练越觉得它像是一种音律啊?” “不得不说,你小子真是聪明的紧!” 陈情被风中人蓦地夸赞了一句心里美滋滋的,只听他又说道:“心法共分五卷,分别以十二经脉为基,以宫c商c角c徵c羽五音为引,每一卷心法中又分十二律。待将整部心法完全练成之后,你就可用内力催动长剑兵刃,以其发出的音律控制敌人心神,配合剑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去敌人的项上人头。” 陈情越听越是感兴趣,风中人的话让他对这门心法有了新的认识,对其以后的修炼也大有好处,不过脸上的兴奋还没挂多大会儿,就拉下脸来。 “怎么啦,又是一副死人相!”风中人瞥着他说道。 陈情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多好的一本书,这名字怎么就这么难听呢。就像一朵特别美的花,却叫她狗屎牛粪之类的名字,就算她长得再美,也会让人心中有些异样。” “你小子关心一些你该关心的东西去。都一年多的时间了,你的书背了多少了?” 陈情多少有些惊讶,风中人除了武功之外,像背书这样的事情他从来都不过问的,这次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不过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道:“差不多有一千多本了吧。” 风中人稍稍点头,站起身来说道:“折根树枝,跟我比试比试。” 陈情听到这话心中是又惊又喜,自从风中人教他武功以来,除了那次试了一下他的剑法,至此二人从未切磋过一次。这个机会陈情已经期待好久了,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自己的武功到底与风中人差了多少。那一次在风中人手中他连一招都没有撑过,现在练了这么久的剑法了,说不定能斗上十几招。 摩拳擦掌的陈情很快地折了树枝,身子作个出剑式,随时准备着。 风中人负手而立,好似完全不把陈情放在心上,淡淡的说道:“来吧!” 后山北坡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那根原本脆弱的树枝,此刻裹挟着一道十分凌厉的剑气,朝风中人的胸前刺去。 风中人竟岿然不动。 这一刺陈情有十足的把握,他相信风中人如若不出手还击的话,这一刺肯定是躲不过的,但是他心中又有些担心,若是躲不过被自己刺伤了该怎么办? 就这么一想,眼前的人忽然就消失了,紧接着后背传来一阵刺痛。 陈情虽然一剑扑空,但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收不住冲势,当即一停,转过身子,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陈情摸着火辣辣的脸,几乎要哭了出来,只听风中人叱道:“又是临阵分心,你想死么!” 风中人的话对于现在陈情来说确实太重了,不过这也是事实,与人过招切记心猿意马,否则稍不注意便会丢了性命。 陈情心中方才的顾及,自然不会告诉风中人,不过陈情的顾及也完全没有必要,以他现在的武功,就算全力施为,恐怕连风中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断腿的秋水 月光如泓,银辉如瀑,轻柔地散落在云台山的小河里,就像仙娥腰间的金带,绵长而悠远,粼粼的波光闪烁着晶莹的光点,在深蓝的夜空下显得极为耀眼。 前些日子的那一巴掌虽然早就好了,但陈情却觉得脸上依旧是那么的痛。那天风中人说了好多的大道理,到现在基本上已经忘得干净,不过有一句话他始终记得:“要想保护自己关心的人,就必须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至理名言,每个人都会说出这样的话,也都知道这个道理。强大有很多种,陈情不清楚风中人口中的强大是指的什么,或许是更偏向于武功一些。不过自己如果哪一天真的强大起来,就能保护自己关心的人吗? 或许有些人真的保护不到,就像自己的父母。也许他们早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自己还来不及强大,也许他们现在还活着,却在饱受痛苦,可是自己连他们的下落都不知道,就算再强大也无法替他们分担。 陈情脸上挂着的泪珠与洒满银辉的小河一样的亮眼,他捡起一颗小石头奋力地抛进水中,那漾起的涟漪扰了小河片刻的安静。 他胸中烦闷,诸多心事郁结心中发泄不出,当即操起地上一根树枝,腾身三尺,一招使将出来,破风之声尤为响耳。 明月当空,星河灿烂,云台山的夏夜,风却是凉凉的,吹在身上十分惬意。这个挥汗如雨的孩童,施展着一身的技艺。 “喂,醒醒!” “你怎么睡这儿了?” 拍醒陈情的是孙强强。天还很黑,陈情看了一眼东方即白的鱼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道:“你怎么这么早啊?” 孙强强抹了抹嘴里流出的口水,说道:“馋啦,去镇上买些糖葫芦和糕点。” 陈情瞅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秋水,拢了拢衣服,说道:“你们去吧,我再睡会!” 孙强强一把将陈情扯起来,说道:“别睡啦,刚才去你家砸门,被你爷爷骂了一顿,才知道你在这里。” “哎,我说,这陈老头心可真宽啊,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待着,不怕你被狼叼走啊!” 一旁的秋水瞅了陈情一眼,那眼神中还是对他有些忌惮,或许他觉得,大晚上如果遇到狼,被叼走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陈情心里清楚,孙强强肯定是让自己跟他一块,去山下的集镇上买东西,可是昨晚一口气练完一千招剑法实在是太累了,浑身酸疼的他可没心情去什么集镇,正要躺下,却听孙强强说道:“我妹妹想吃李锦记的糖人” 陈情眼睛一亮,一把拉住孙强强,说道:“咱们走!” 孙强强“哼”了一声,说道:“哥们感情还不如我妹妹一句话好使!” 陈情笑嘻嘻地说道:“若若跟你不都一样么,嘿嘿,咱们快走吧。” 距云台山最近的集镇有四十多里,所以孙强强才会在天还没亮就出发。陈情虽因练完剑法致使浑身酸疼,实则对内功修为大有裨益,此刻他内力充盈,迎着东升的旭日,牵着孙强强的手发足狂奔,可还未跑出三里,孙强强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再看看那个已经被甩了老远的秋水,无奈,陈情只得慢下步子跟着他们的速度。一路上,秋水始终以惊愕的眼神看着陈情,他越发觉得陈情是个怪物了,这才多大的孩子,跑起来连大人都追不上,不是怪物是什么。 集镇并不算大,比云台山还要小一些,因为这里是川北通往川南的唯一道路,所以客商云集,热闹繁华。陈情虽然心智比同龄的孩子高出许多,但毕竟只是个孩子,看到那些捏面人的,耍把戏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赶紧拉着孙强强挤进了人群。 秋水的职责就是保护孙强强,可陈情拉着孙强强一溜烟儿就跑没了。八尺高的大汉,在人群中虽然视野好,但行动却是受限,而陈情与孙强强都是半大的孩子,个子不高,钻进人群根本看不见他们。 对于集镇上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小孩子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陈情与孙强强吃完这个玩那个,来来去去把集镇逛了大半。 两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场猴戏,街道上的人潮忽然涌动起来。本来街上行人熙攘,感觉不出来什么,只不过看猴戏的人们都把眼睛移到了街道的南边,只听那边叫嚷的厉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怎么了?”孙强强踮着脚尖往南边望去,可惜个子他太矮,踮起脚尖无济于事。 陈情看了看边上的柳树,说道:“我上去看看。” “怎么样,看见什么了吗?”孙强强在下面急切地问道。 陈情手搭了个凉棚,望着远处耸动的人头,说道:“好像是有人在打架!” “嘿,好玩,咱们去瞧瞧!” 陈情下了树,与孙强强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打架的地方。 两人从围观的人群里冒出了,正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摔了过来,陈情还好,孙强强却吓得把脑袋缩了回去。 只见那人被打的鼻青脸肿,捂着腿在地上惨叫着,陈情也看清了他的样子,惊叫道:“秋水!” 秋水疼的直冒冷汗,看到陈情,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叫道:“陈少爷,我的腿断了,我的腿断了!” 听到秋水的叫声,孙强强也在人群里钻了出来,叫道:“秋水,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打的你!” 秋水龇着牙捂着腿,颤颤巍巍地手指着前面,说道:“就是他!” 陈情向前看去,只见一丈之外站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若的孩童,白净面皮,一脸的桀骜,身后站着两名人模狗样的家丁。 陈情微微有些惊讶,一丈的距离,竟然是这个孩子打出来的。虽然陈情也是个孩子,但正因为如此,他很清楚,一个孩子能将八尺高的大汉一掌打出一丈远,这已经不是膂力的问题了,很明显他拥有一身极为深厚的内力。 “发生了什么?”陈情问了一句。 “刚才找你们的时候,走的着急了,踩了他的脚,我道歉了,可是他非要打断我的腿!” 秋水的嘴已经被打的高高肿起,说话都呜呀呜呀的,听起来有些好笑,但陈情却笑不起来。他眼睛盯着前面那个面冠如玉的孩童,说道:“阁下是谁,如此行事可有王法!” 那孩童嘴里只是“哼哼”了两声,旁边的家丁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粗布衣衫的陈情,一脸鄙夷的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质问我家少爷,识相的快给老子滚,否则哼哼,老子一拳打爆你的狗头!” “还跟他废什么话,揍他娘的!”一旁的孙强强早已按捺不住,正要冲出去却被陈情拉住。 “别逞强!” “阁下把我的朋友伤成这样,不给个说法么?”陈情已极是谦逊,自从上次在孙府一闹,他反思了很久,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他不想与人交恶,能和平解决的事情,他绝不会动手。 那白净的孩童依旧对陈情不屑一顾,弹了弹白衫上的灰尘,说道:“咱们走!” “站住!” 那家丁一副凶恶像,对着陈情叫道:“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想死不成,大爷我成全你!” 当即弯下腰对着那白净孩童很是谦恭的说道:“白少爷,您先走,待小的料理吧。” 那姓白的少爷点点,说道:“屁股擦干净点!” 正见那姓白的少爷要走,陈情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却见那家丁高大的身躯挡在了面前。 那家丁根本没将面前这个冲上来的孩子放在眼里,大手朝他衣领一抓,却是扑空,转身再去抓时,却见他已高高跃起。 那家丁张大了嘴巴,他完全没有料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竟然一跃四尺,还不等他反应,一只看似柔弱的小手,夹带着破风之声砍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一记斩斫极为的狠厉,那家丁高大的身子“嘭”的一声砸在了地面上,激起一阵灰尘。 另一个随着白姓少爷离开的家丁回头看了一眼,正要叫出来,一只小脚已是踹到了他的面门,整个人直剌剌的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看似简单的救与不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白姓少爷也是一惊,不过他应变奇速,在那个家丁还未落地之前,脚下一点,身子很是轻盈地飘开一丈。 好俊的轻功,陈情心中暗暗佩服,他自忖可以轻易跃开丈余,但像这人一样跃的如此轻盈灵动,却是难以办到。 那白姓少爷脸上的惊愕瞬间变为愤怒,咬着牙,腾身发出一掌,嘴中叫道:“你找死!” 陈情本想和平解决此事,但方才心中着实愤怒,下手重了些,知道此番或许难以挽回,却也不愿再次交恶,不与其正面交锋,身子一错,躲开发出的一掌。 他正欲说话,那人腰马一沉,毫无花哨的推出一掌,这一掌平平无奇,但陈情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曾听风中人说过,若是敌人的招式简单直率,不以精妙取胜,其中往往含有极厉害的内劲,就算能堪堪抵过一招,那么紧接着还会有后招发出。 陈情不敢硬接这一掌,身子一矮,双指并剑朝他腋下极泉穴刺去,心想着自己这一击若是得中的话,白姓少爷手臂势必难以蓄力,后招也便发不出了。 可谁知身子刚欠到下面,便觉上面一股大力传了下来,陈情心中一凜,没想到那白姓少爷竟然用手肘撞击自己的后背,指剑当即一偏,身子从他腋下钻了过去。 一冲之下,陈情本能很好的收住冲势,可是他不想与这人再争斗下去,身子当即往前冲出两丈,回过身来,只见那白姓少爷同样也转过身,作势正要冲过来,可二人之间已有了距离,陈情得以说话:“阁下请慢,在下只是想讨个说法” 可那白姓少爷却不由分说,陈情说到这儿时,他已是冲到了自己面前。这次他的掌法较之前凌厉了许多,但仍是平平无奇的招式,陈情双指剑避开锋芒,逶迤如长蛇,绕过他的手臂直刺他的肩井穴,那白姓少爷手臂一弯势要挣开陈情的双指剑,可奈陈情所练剑法精妙绝伦,二人的劲道又在伯仲之间,如此陈情便占了上风,白姓少爷根本躲不开双指剑的纠缠。 此时,那白姓少爷脸上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陈情有些不解,正纳闷时,却听孙强强叫道:“下面!” 只见白姓少爷的另一只手掌,已在下面蹿了上来,若是陈情不避开的话,手臂恐怕会被震断掉。不过荡妇欲女剑以光影之变御敌,忽地黑影一闪,陈情的双指以难以理解的手法对着蹿上来的手掌刺了下去。 那白姓少爷的沉掌就好比一双厚重的熊掌,碎石裂砖不在话下,硬碰硬必然会两败俱伤,可陈情的双指剑,气凝如发,好比一根绣花针,一刺即入,那白姓少爷只觉手掌钻心的一痛,“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他本已恼羞成怒,此番手掌又被陈情刺的火辣辣的痛,心中怒火更盛,手腕一抖发出三枚银色飞镖。陈情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突发暗器,双指凝劲聚力,格开两镖,最后一枚已来不及再格,身子一仰,躲了过去。 那只银色的飞镖擦面而过,陈情心中一惊,此时尽是围观的百姓,自己若是躲开了,这一镖指不定会打在谁的身上,当即手一撑地,临势转身,出手抓住飞镖,正见那飞镖要袭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此刻已是吓得面色发白,浑身不停地颤抖。 可不等陈情转身,只觉右肩头一股钻心的疼痛,痛的他差点没跪倒在地,不过他并不会任之为之,不及转身,右脚向后一错,左手并指成剑,劲力纵横,向那白姓少爷的肋下削去,只听后面 “啊”的惨叫一声,青石板的地面上溅了几滴血渍。 陈情生怕那白姓少爷再出奇招,上一招方毕,他借势转身,左手运劲一掌推了出去,正中那白姓少爷的肩头。 那白姓少爷虽已受伤,但陈情下手不重,他的伤并无大碍,倒是陈情,肩头中的一掌几乎是那白姓少爷全力施为,致使他右臂几乎无法再用力,额头豆大的汗珠颗颗可见。 正值停滞的片刻,陈情立时说道:“这位公子,如此两败俱伤实非吾之所愿,不如就此罢手,你我好去医治伤者。” 那白姓少爷虽是小小孩童,此刻额头上却是青筋暴起,眼中尽显阴毒狠辣之色,便算是成年人也难以做出如此恶毒的眼色,围观的百姓只觉心中一寒,都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不杀你,难解心头之恨!”那白姓少爷咬牙切齿的吼叫道。 陈情也看出这人不杀死自己誓不罢休,索性也不再谦让,当即手臂如剑,幻化为数不清的光影,朝那白姓少爷卷去。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他们万万没想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竟有如此可怕的武功造诣,抖动地手臂夹杂着凌厉的劲气,连周围人的衣衫都隐隐的带动了起来。 同样没想到陈情会如此厉害的还有那白姓少爷,也不由的他吃惊,那招他根本看不清的剑式眼见就要刺中他的胸口,他也不知该如何去躲,只觉任自己往哪个方向躲避,都会被陈情击中。不过那白姓少爷也绝不会束手待毙,周身集力汇于一掌,他觉得就算躲不过他这一刺,自己这一掌也足以要了他半条命。 不过那白姓少爷与陈情斗了这么久,始终没有明白陈情剑法的奥妙,荡妇欲女剑精于变化,多取巧妙,岂会与之硬碰硬!就在那白姓少爷一掌打出之后,陈情的双指剑已是很巧妙的躲开了他的重掌,不过在指尖就要刺入他的胸口时,陈情到底还是心软了,劲力收回大半,以刺变点,制住了他的穴道。 陈情的这一招快的超乎了众人的想像,在围观百姓惊大的嘴巴还未合拢之时,已经结束了战斗,走到秋水身边,用左手把他搀了起来,问道:“还好么?” 秋水早已被方才的场面惊呆了,他想,若是自己与陈情相对,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陈情又问了一遍,他才缓过神来,说道:“还行,死不了。” 街道上围观的人自觉地给陈情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这条路他们只是给陈情让出的,因为这个六七岁的孩子表现出了一身惊为天人的武功,周围的人自然不敢去挡他的去路。 秋水的腿其实并没有断,只是骨头裂了而已。陈情本欲让他在集镇上医治,可孙强强说,毕瞎子的医术比镇上的大夫要强的多。于是便请了两个脚夫,抬着担架把秋水送上了云台山。 受伤的事情陈情自然不会告诉陈衍,他从毕瞎子那里拿了一瓶治跌打损伤的药酒,回到了藏书洞自己擦拭起来。 “受伤了么?”风中人不知何时从洞里面走了出来。 陈情也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龇着小牙继续擦拭着。 风中人走近一看,弄了弄眉头,说道:“还挺严重,是谁伤的你?” “我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他姓白,年纪和我差不多大。”陈情说道。 风中人眉头又弄了起来,说道:“和你一般年纪的人,还能伤了你,真是奇怪!” 陈情不知道风中人有什么奇怪的,难道他觉得,普天之下在这个年龄段里,自己已经是天下无敌么? “他是怎么伤的你?”风中人问道。 陈情把受伤的过程说了一遍。 “妇人之仁,若不是你内功修为已到了一定的火候,这一掌非要将你整块肩胛骨打烂不可!”风中人显然有些生气。 陈情对风中人的话不以为然,说道:“打烂我的肩胛骨,我最多是个残废,可如若我不抓住那只飞镖,那位小姐姐的命可就没了,我不能让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 “哼哼”风中人这两声哼哼有些嘲讽又有些无奈,听到陈情的话,好似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沉默半晌才说道:“有一天,会有很多人在你面前死去的!” “不会的,我会救他们的!”陈情笃定的说道。 “救?”风中人摇摇头,“有些人不是你想救就能救回来的!” 陈情有些黯然,风中人话也许是对的,很多人自己根本就救不回来,也根本救不了,就像孙若若,自己绞尽脑汁的想了一年多,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让孙夫人回心转意,孙若若还是每天承受着裹脚的痛苦。虽然陈情几乎每天都去给她活血通脉,可依旧难以让她完全脱离这份痛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毫无预兆的事情 “把你拿回来的飞镖让我看看。”风中人说道。 风中人接过飞镖,又是哼哼两声,但这两声却是十足的轻蔑,说道:“扬州燕子阁的人怎么来这里了。” 这是陈情第一次听到风中人提及江湖之事,不禁大感兴趣,也忘记了肩上的疼痛,问道:“燕子阁是什么地方?” 风中人把飞镖扔在地上,说道:“是个小地方。” “小地方?”陈情有些纳闷,“是个门派么?” 风中人点点头说道:“对,不过是个小门派而已。” “小门派!”陈情显然不相信风中人的话。 “那个姓白的年纪这么小,武功便这么高,他师父定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是不是您口中那几个传说中人物?” “狗屁不通!白凤栖那两下子,当一个传说中的狗屁还差不多,还想当个人物!” 陈情听风中人的意思,那个叫做白凤栖的应该就是燕子阁的阁主了,不知道他与今天的那个白姓少爷有什么关系,只听风中人又说道:“你小子太过仁慈,以你现在的武功,三个他也不是你的对手,那个狗屁白凤栖本就是个不入流的人物,教出的儿子自然也是狗屁不通!” 陈情心想,原来今天那个白姓少爷是白凤栖的儿子啊。不过风前辈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自己当时全是施为的话,或许早就结束战斗了。可是,风前辈言辞如此激烈,难道与白凤栖有什么恩怨? 其实,风中人与白凤栖没有任何的恩怨瓜葛,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只不过陈情一说别人很厉害,风中人就很生气,所以言语才激烈起来。 陈情身子往前靠了靠,问道:“风前辈,若是您与那白凤栖交手,百招之内能不能胜他?” 风中人冷哼一声,说道:“还用得着百招么,十招之内必让他筋骨寸断!” 听风中人自信的语气,陈情觉得他完全可以做到,虽然他并未见过白凤栖的武功,但风中人的武功他是见过的,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仅仅是这冰山一角已经让陈情敬仰不已,若是他能将他的武功全部展现出来,怕是会惊掉陈情的下巴。 盛夏之际,蒸腾总是难免的。那被阳光晒卷的树叶与聒噪的蝉鸣,无一不在控诉这份炙热。陈情的右肩已经好了,略微有些健壮的后背随着剑术招式扭动着,汗珠也随着动作在尽情的挥洒,浸湿了地上的土壤。 风中人在树荫下乘凉,天气虽然极其炎热,可他却依旧藏在那身黑袍里面,陈情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他说,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可是陈情不懂,武功这么高的人,到底会有谁敢找他的麻烦。 陈情现在的进境,若说一日千里有些过分,但一日百里总是有的,昨天与前天不一样,今天又比昨天更加精进一些,可风中人眼神却依旧淡然,不知道他满不满意。 忽的他从树荫下走了出来,说了句“来人了”,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那几近成神的身法,但陈情依旧啧啧称奇。 风中人曾与陈情约法三章,其中一点就是不能告诉任何人,是他在传授陈情武功,要是别人问及,只说自学。否则,谁知道就杀谁,因此听到来人便躲了起来。 风中人耳力极好,他虽然说来人了,但那人估计此时还在两三里之外呢,陈情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剑法。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情!陈情!”孙强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在后山的坡顶上就开始叫陈情的名字。 陈情停下手中的剑法,心想,以前孙强强从来没有这般火急火燎的跑来过,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心中正想着,孙强强已经跑到了自己的身边。 看他一副急坏的样子,陈情赶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若若出什么事情了?” 孙强强连摆手加摇头,因为跑的太急,到现在还喘不上气来,他猛地咽了口唾沫,说道:“我爹我爹快去看看我爹!” 陈情眉头一蹙,问道:“孙员外怎么了?” “我爹病倒了,毕瞎子说只有你才能救!”孙强强大声叫道。 孙员外身子一向健硕,前些日还见他神采奕奕,今日怎么会突然病倒呢?不过让陈情更为惊讶的是,毕瞎子为什么说只有他能救! 还未进门就听到院子里孙夫人的啜泣声,只见她瘫坐在庭院里掩面哭泣,孙若若眼中也含有泪光,孙府的仆人都在,只不过所有人脸上都遮着白布,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非常的恐惧。 这时,来福拿来两块白布,让陈情与孙强强遮在脸上。陈情把白布往脸上一放,一股浓重的药味钻入鼻孔,呛的他一阵咳嗽,心中忽的一凜,说道:“孙员外得了瘟疫!” 《针灸甲乙经》上曾说,凡是瘟疫,传播速度极快,传播的媒介也非常之多,空气便是最常见的一种,而以药膳煮布,让人遮住口鼻,可以有效的防止瘟疫传染。 陈情还未见到孙员外便一口道出病情,这让在场的众人一阵惊愕,不知这六七岁的孩童怎么会知道这个。而孙夫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本是小脚走的不快,但步子却尤为急切,冲到陈情面前就要下跪。 孙夫人的这一跪,是陈情始料未及的,不过他眼疾手快,又因个子较小,身子一曲,双手便托住跪下一半的膝盖。孙夫人体型偏胖,足有一百余斤,陈情这一托,无异于双臂举起百余斤的东西,让周围的人吃惊不小。 孙夫人一跪不下,哭着说道:“陈情啊,你可要救救你孙叔叔啊,好歹你也是吃我的奶长大的,他也算你半个爹。毕先生说只有你才能救他,方才你一语道破病因,是不是已有解救之法?” 陈情觉得这话怎么听怎刺耳,听孙夫人的意思,好像自己会袖手旁观一般。不过想来也是,去年在孙府一闹,孙夫人记恨自己,又让爷爷狠狠的惩罚,今日有求于自己才会搬出当年的喂哺之情,生怕自己会置之不理。 不过,这一年陈情圣贤书读了很多,对他性子影响颇大,况且他并不是记仇之人,很是谦恭的说道:“孙婶婶,陈情定当竭尽全力!” 孙夫人听了陈情的话心中安定很多,眼中的泪也止住了。陈情看了一眼孙若若,只见他眼神中满是感激与高兴。 看到孙若若的眼神,虽然是酷热的夏季,陈情却觉如沐春风,心中多出些许的甜蜜。这时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毕瞎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有些时候,陈情觉得毕瞎子完全是在装瞎,因为他走路如正常人一般,没有摸索的动作,也没有试探的脚步,很是轻易地便跨过门槛走了出来。 “是陈情小友来了么?”毕瞎子那浑浊的眼球直愣愣的对着前面说道。 毕瞎子虽然是外来户,但因为与孙员外的这层关系,在云台山的辈分还是相当高的,他称呼陈情小友,自然是将陈情看作同辈,这又让众人吃了一惊。 陈情自然懂得辈分,虽然被毕瞎子称为小友,但他却不托大,恭手说道:“正是小子,毕前辈近来可好?” 毕瞎子出来时眉头深皱,此时却舒开了,说道:“你小子,这快一年不见,嘴巴也甜了许多,随我进来。” 孙强强也想跟进去,却被毕瞎子喝住了。一进屋,一股夹杂着浓重药膳的腐臭味扑鼻而来,陈情虽然有白布遮住口鼻,却依旧被熏的头晕脑胀,他稳了稳心神,就见毕瞎子掀开了床帘。 那是一具几近腐烂的躯体,就像一滩烂肉,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陈情还以为床上躺一具死了很久的尸体。 “哇”的一声,陈情虽然憋了很久,但是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这种场面是他难以接受的,他擦了擦嘴上的污渍,走近了那具腐烂的身体。 陈情都不敢相信那是孙员外,他的脸已经高高肿起,就像一个大胖子,只听毕瞎子说道:“有什么想法?” “不知毕前辈为何让小子前来?”陈情问出他最纳闷的事情。 毕瞎子踱了几步,坐在一把椅子上,说道:“藏书洞中的书,有没有记载这类病情的?” “里面的书我还没看完,医经虽然看了大部分,但很多病理药方并未记在心中,现下不知,待我回去查查。”陈情说道。 “还不急,就现在的情况,你先说说看。”毕瞎子灰色的眼珠动了动。 陈情仔细打量了一遍腐烂的创口,心中思忖一番,说道:“这瘟疫来的好快啊!” “说说你的理由。” “孙员外的皮肤虽然不少已经腐烂,但是并未化脓,要说现在的天气,腐烂的创口最多两个时辰便会出脓水,而此刻却并未见到此症状,这足以说明他的瘟疫是在一个时辰之前得的。”陈情说道。 毕瞎子赞许的点点头,说道:“继续说。” “如此急性的瘟疫很是少见,而一般通过空气或者异物接触,得此瘟疫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最有可能的就是病从口入!” “可是这种病情又不像瘟疫,更像是一种毒,但是毒一旦服食,首先腐蚀的应该是内脏啊,怎么会是外表的皮肤先开始溃烂呢?” 陈情拿起一块浸过药水的白布,搭在孙员外的手腕,号脉之后,眉头皱的更深了,说道:“脉搏跳的这么厉害,这和一个刚疾奔过的人差不多啊!怎么会这样?” 毕瞎子站了起来,说道:“这就是我的疑虑。” “老夫年轻的时候是个行脚郎中,什么大病小病没见过,只是这次的病情太过蹊跷,闻所未闻,所以老夫才请你过来。” 陈情摇摇头,说道:“毕前辈都没有办法,小子更是无策,不知藏书洞的医经中有没有此类的记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诊治的报酬 毕瞎子拈了拈下巴上的那缕羊胡,说道:“如此也只能这样。” “此番让你过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孙员外的病尚未找到病因,医治之法更是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他此刻病情恶化的太快,我虽以银针刺穴,阻止病情,但见效甚微。去年见你时,你的内力已颇成气候,现在应是更上一层楼,你我二人若是同时用内力封住孙员外的心脉,或许能让他撑的久些。”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施功吧。”陈情说道。 二人运指如电,在孙员外心房的几处大穴各注入了一道真气护持。在运劲之时,毕瞎子惊愕万分,他完全没想到陈情的内力进境如此之快。他本想着,以二人的内力能勉强封住心脉就很不错了,谁知道陈情封完经脉之后气息顺畅,反观自己却是喘着粗气,额头还渗出不少的细汗。 毕瞎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吃惊的问道:“你这一身的本事,当真都是自己看书学的么?” 陈情谨记风中人的话,自然不会透露半分,对于毕瞎子的疑问他也只能点点头。 在得到陈情肯定的答案之后,毕瞎子又是惊叹一番。他为孙员外把了把脉,说道:“脉象平和多了,既然你我都推论是病从口入,不如出去问问孙夫人,今日他们吃了些什么?” 二人走出屋外,孙夫人赶紧靠了过来问询情况,毕瞎子并没有回答什么,只是问了下孙员外今日的饮食。 “今日佃户分田,他是主事,早中两顿都是在外面吃的,并未在家吃。”孙夫人说道。 “外面,是谁家?”毕瞎子问道。 “好像是刘老汉家里。” 毕瞎子拍了拍陈情肩膀,说道:“去刘老汉家看看!” 还未到刘老汉家,便见他家外面攒动的人头,陈情本欲说话,便见毕瞎子一侧耳,说道:“不好,出事了,快走!” 刚挤进人群,就见院内躺着一具腐烂的躯体,陈情挡在门口,叫道:“各位父老乡亲,请速速远离此地,以防疫情传染!” 闻言,众人都是一脸惊慌,一下子退开了好远,不少年纪大些的,似是对几十年前那场瘟疫还有阴影,此时吓得已是站不起来。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此时已很难看出他的样子,陈情摸了摸他的脉搏,就听毕瞎子问道:“怎么样?” 陈情眉头深皱,说道:“如出一辙,不过他没有孙员外那么幸运,已经死了。” 毕瞎子微微动容,对着院外说道:“各位乡亲,可知此人与刘老汉什么关系,这间院子还有几人?” 一位捂着鼻子的中年妇女说道:“这是刘老汉的儿子,屋里应该还有他和他儿媳!” 陈情箭步冲进屋内,桌椅甚是狼藉,刘老汉腐烂的躯体趴在床上,他儿媳则歪倒在椅子上,显然是发病时极其痛苦,在屋中挣扎了一番。刘老汉的儿子想必是出去求救,还没爬到院门口便已力竭。 忽听毕瞎子说道:“那个女的还有气,快救她!” 陈情对毕瞎子的耳力啧啧称奇,不但能听出这么微弱的呼吸声,还能分辨男女,着实厉害的紧。 起初为孙员外封穴之时,陈情便发现毕瞎子在偷偷抹汗,此番还不等他下手,陈情便将诸穴封住,却听毕瞎子在一旁感叹:“真是老了,要是年纪轻些也不会如此不济。不过陈情小友现在的造诣,就算老头子年轻时,也难以望其项背啊。” “毕前辈谬赞,小子本事拙劣的很,还要与您多学习才是。”陈情说道。 毕瞎子微微一笑,说道:“你小子倒是很谦虚,不错不错。你去锅台上看看他们今日吃的什么?” 陈情眼睛一扫而过,眉头一皱,说道:“竹笋c青菜c白粥,还有一些荔枝,都是些最寻常的东西,没有什么异样啊?” 毕瞎子拈着羊胡在屋中踱来踱去,也不怕撞到什么,说道:“越是寻常的东西就越容易被忽略,或许是这碗白粥,也或许是木桶中的清水。” “你用这根银针试一试。” 陈情接过银针,略微有些迟疑,说道:“用银针试,难道真的是有人投毒么?” “瘟疫有两个特点,一是来势凶猛,二是传染性极强。此番只有其一,没有其二。况且能在这么短时间发病,又要了人的性命,除了毒,好像还真没有什么了。” 陈情用银针在食物中试过一番,可惜并未检查出什么,将结果告诉毕瞎子,毕瞎子眉头紧锁,不言不语,此时纵然是他也无良策了吧。 餐桌上的饭菜十分的可口,陈衍吃的津津有味,他抬了抬眉,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陈情,说道:“别想太多,命由天定,所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你只要尽心医治,成不成就要看老天了。” 陈情放下碗筷,苦闷的说道:“这可是人命啊,还有孙员外,他要是死了,若若会伤心死的。” 陈衍夹起一片竹笋放在嘴里,说道:“那我来问你,如若今天得病的人跟孙若若没有任何关系,或许只有刘老汉一家人,你还会对此事如此苦恼吗?” 陈情心中咯噔一下,是啊,若是今日得病的不是孙员外,只是刘老汉一家,自己虽会去救治,但如若救不活,心中也不会这般苦恼。可现在生病的人中,有自己喜欢的人的父亲,所以自己便格外的上心,生怕喜欢的人伤心。 只听陈衍又说道:“医者仁心,对病人要一视同仁,日后,这两人不管救活与否,只要你尽心救治,便不会有愧于心。” “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往让你去藏书洞读书,你千百个不愿,现在虽然比之前要用功许多,但还是差些努力,如若你真的用心背记,肯定会发现书中记载了此病的破解之法。” 听到这里陈情猛地站了起来,飞身冲了出去,叫道:“多谢爷爷,日后我会更加用功读书的!” 藏书洞中的烛火明灭不定,陈情的脑袋夹在两摞医经之间,细细地寻找着药方。 一旁的小黑静静地蜷在地上,慵懒地吐着信子。它已经有五尺长了,和陈情的大腿一样粗。从书中得知,这条小黑蛇叫做虬蛇,是一种极为稀有的蛇类,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灭绝了,不知道为什么云台山的藏书洞会有这么一条。陈情曾经想问风中人,小黑是不是他豢养的,但是转念一想,若真是他养的,那上次他也不会一脚将小黑踢出洞来。 虬蛇完全长大后会有两丈余长,而且浑身会变得跟树皮一样的难看。以前的小黑身子黝黑发亮,就像被摩擦过无数遍的镔铁,现在的小黑已经退过两次皮了,原本光滑的身子已经有些凹凸不平,初显树皮的样子。陈情有时就会想,这蛇就和人一样,小的时候漂亮长大了之后就变丑,反而那些小时候长得丑兮兮的人,长大之后就变得漂亮起来。 “找到啦!”陈情一声惊叫把熟睡的虬蛇惊醒,他高兴地在床上蹦蹦跳跳,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确如毕瞎子所想,这根本不是瘟疫而是毒。医经上记载,这种皮肤糜烂的症状是由一种叫做天蝎果的果实引起的,这种果实单独服用并无害处,可一旦与稻米相结合就会变成一种剧毒的毒物,人食之会全身糜烂,心脏肥大心跳加速,若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人在一个时辰之内就会殒命,而人的死亡通常不是因为身体的腐烂,而是因为过于肥大的心脏和快速的心跳。 书中同样很详细的记载了解毒之法,一明白这些,陈情蹿出藏书洞直奔孙府。 孙府中依旧是惶恐不安,孙夫人与孙若若哭了一宿,眼中都有些浮肿了,看的陈情一阵心疼。 毕瞎子拍了拍陈情的肩膀,附耳说了几句话,陈情先是一惊,然后现出一副踌躇不决的样子。 “说吧,要不然再也没机会了。”这次毕瞎子没有压低声音,显然是说给在场的人听的。 “我”陈情犹豫不决。 陈情的表情孙夫人看在眼中,忽的叹息一声,眼神中有颇多的不愿,说道:“你也不必说了,此事毕先生今日也与我说过了。” “你若医治好我家相公,便是对孙家有恩,孙家自是无以为报,你对若若好我也知道,我是过来人,难道我不知道其中的痛苦吗?若是不让若若缠足,就算他日后嫁与你,别人就不会说三道四了么?”孙夫人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毕瞎子附耳与陈情说的,正是孙若若缠足之事。他知道陈情对此事耿耿于怀,所以便以医治孙员外为筹码,让孙夫人松口。可陈情却觉得此事乃是趁人之危,与市井恶霸没什么两样,但正如毕瞎子所说,若是再犹豫恐怕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情一咬牙,说道:“医者仁心,我虽不是什么医生,但如今是要治病救人,我只求问心无愧!” “来福,你去准备三钱田七粉,五钱冰片,七钱黄连,三桶热水,一把剪刀。”又转身对毕瞎子道:“借毕前辈刮刀一用!” 毕瞎子一愣,点点头,说道:“随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夕阳下的余光 经过一番刮肉c针灸c敷药之后,孙员外与刘老汉儿媳的命算是保住了。 陈情抹了抹头上的汗珠,有些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因为喝的太急,呛的他一阵咳嗽,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暴起。 毕瞎子在一旁扶着他的后背,神情有些黯然的说道:“你不该这样啊。” 陈情顺了口气,很是愧疚的说道:“对不起,毕前辈。” “你也不必说这些,你小小年纪刚正不阿,不趁人之危,倒是毕瞎子自愧不如啊。”毕瞎子感叹道。 “毕前辈,我” 毕瞎子伸手一阻,说道:“此事是我欠考虑了,孙夫人已有将孙若若许你之意,若是今日你真的以此事做筹码,换的孙妇人松口的话,他日你们姑婿之间恐怕不好相见。” “不过,也当真可惜,错失今日之机,恐怕孙若若这可人的小姑娘,真的要变作小脚残废了。” 陈情心中一阵气苦,可是也没什么办法。自宋朝理学兴盛以来,缠足之风盛行,至现在已有两百余年的时间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陈情纵有再大的本事也撼动不得,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孙若若变成残废了。 天蝎果的毒性虽然猛烈,但这毒来的快,去的也快,陈情当日便将毒素全部清除体外,只是孙员外和刘老汉的儿媳皮肤溃烂的创口颇多,需要几次的刮肉与敷药,好在孙夫人已经在山下请来了郎中,陈情将医治之法教于他,让他负责治疗,只不过要想完全康复没个一年半载是不成了。 对于此次下毒事件,陈情思考了好一段时间,却并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来。他再次去了刘老汉家中,用医经上给出的法子,在一桶水中测出了天蝎果的成分。 那桶水并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冰镇荔枝的。在云台山东边的小山谷中,有一汪泉水温度极低,夏天的时候,村民们都用泉水冰镇一些瓜果。为此,陈情专门去了一趟山谷,果然在山泉的边上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好在泉水是流动的,毒并不会停留太多的时间,所幸这汪泉水不是云台山村民的直接饮用水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起初陈情曾经想过,是不是有人想害孙员外,才专门挑时间去山泉投毒。可是毕瞎子说,天蝎果与稻米之间的关系,这世间没几个人知道,最起码云台山不会有人知道,所以可以断定,投毒之人或者指使之人必然是位用毒的高手。可是,这样一个高手,为何会来这么一个小山村,去毒害一个小财主呢? 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日子还是这么一天天的过,风中人依旧是躲在树荫下看着陈情习武练剑,生活安静平和。 初秋的天显得比平时高一些,连天上的云也变得淡了,后山北坡上的雏菊,又一次绽开了那美丽的笑靥,陈情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数一数雏菊的数量,这是他两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 现在的陈情剑法已经练到两千多招了,而内功心法也已练完了三本,虽然风中人依旧对他没有赞许,但从他的眼神中却可以看出一些欣慰。 日渐粗壮的小黑现在已经有八尺长了,这段时间它长得非常快,对于六岁的陈情来说,它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了,每次蜷在石床上,都会占去大半空间。 风中人看着这么一条如黑铁柱一般的大蛇,若有所思,陈情真的有些害怕,害怕风中人会把它剥皮熬汤。 当今年的秋霜第一次落在恬静雏菊上的那天,正在专心练剑的陈情被一阵凌厉的破风之声吓得抽身躲开,正看见一个大蛇头朝自己冲过来。 竟然是小黑! 陈情不知道它为什么暴起攻击自己,或许是没吃饱,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喂过它,都是让它自己找食吃的,现在吃不饱也不能找自己啊! 可是,小黑却像着了魔一样向他冲去。陈情本不想对小黑动武,可无奈它力道太强,若是不反击的话,说不定会被它一尾巴扫死。 虬蛇的攻击很是凌厉,陈情一直无法正面的攻击它,只能左躲右闪,更要命的是,他手中拿的只是一根松树枝,就算长剑刺在虬蛇身上也无关痛痒,更不要说一根脆弱的树枝了。陈情心中叫苦不迭,一时也无良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这一战,陈情输的很惨,输在了速度上,更是输在了力量上。虬蛇的力量太大了,对于陈情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他的后背被蛇尾重重的抽了一下,好在他内功颇为不俗,护体的真气消去了蛇尾大半的力量,这样才保住了背上的几根肋骨,只留下一道淤青的印记。 一场酣斗,让陈情有一种就要昏死过去的脱力感,可后背的剧痛又让他无比的清醒,身上其他地方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风中人的眼神中依旧若有所思,可这次陈情不再担心他把小黑熬汤了,他开始担心他自己了。 上次小黑的暴起,始作俑者便是风中人,他运用的是《y声荡语》第四卷中的姑洗篇。此篇可以控制人的心神,可陈情却不知道还能控制动物的,这让他对练成《y声荡语》有了极大的兴趣,可是风中人却说,此篇极为耗费内力,不能乱用。 即便如此,陈情也憧憬着他日能用上一用,如果遇到打不过的人,用上这个心法便能轻轻松松地制服对方。可是,风中人当场就泼了陈情一头冷水,他告诉陈情,你打不过的人,就算用了姑洗篇也照样打不过。听了这话,陈情只能很无奈的翻了翻白眼。 不过,风中人也算是用心良苦,他不惜耗费自己的内力来控制虬蛇,为的就是锤炼陈情。陈情天资聪颖,学什么东西都是极快的,《y声荡语》这种极为深奥的内功心法,能在七年之内练成就算是绝顶的天才了,可陈情两年的时间就练完了三卷,剩下的两卷估计再有一年多的时间便要练完。 像这种看似阴柔,实则极为强横的内功心法,需要资质与体质的配合,陈情的资质是有的,可是毕竟年纪太小,经脉难以承受住如此磅礴的内力,这就需要不断的锤打身体,让经脉的韧力增强,以此来储存真气。 高强度的锻炼日复一日的进行着,起初陈情是难以承受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适应了这种训练的方法,使之变成了生活中的一种常态。 冬去春来,先知水暖的鸭子在河中欢快地嬉戏着,看着岸边那三两只桃花被夕阳映的愈发红润,他想起了孙若若的小脸蛋。 自从上次医治孙员外回来,陈情再也没去过孙府。虽然上次的事情他始终未说出口,主意也不是他出的,可他却觉得无颜面对孙若若。 这是一个矛盾,不管自己怎么选择,最痛苦的无非是孙若若。若是当初孙夫人松口,孙若若免除了皮肉之苦,那么她势必要遭受他人的冷眼,此刻或许是最好的,孙若若虽然依旧缠足,可至少在以后的生活中她不会被别人冷眼相待。 “我等了半年多,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玩啊?”那缕声音像是清脆悦耳的百灵鸟,钻进了陈情的耳朵里。 陈情猛地跳了起来,转身便看到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女孩,他甚至都有些冲动,想冲上去抱住她,可是却止住了脚步。 孙若若走到河边坐了下来,对着陈情招了招手,说道:“你快坐下,快陪我一起看那几只小鸭子。” “哇,好可爱啊!”孙若若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河水。 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像陈情这般,有这么多心事的孩子,或许天底下就只有他一个。在孙若若的心里,去年夏天的事情她早已经淡忘了,也并不知道当初大人们在交谈的是些什么东西,她只知道简简单单的开心,简简单单的快乐,简简单单的待在这个叫做陈情的小男孩身边。 夕阳的余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蛋,温暖而惬意,轻松而悠然,陈情淡淡的一笑,缓缓地搂住了她的小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与雪共舞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漫天的雪花在空中肆意地飞舞,呼啸的北风扼杀了一切生机,彻骨的寒冷让人难以忍受。 今日的雪夜十分奇异,夜空中依旧悬着一轮明月,可雪却下的肆无忌惮,清月在雪的烘托下略显苍白,而雪在月光的映衬下却更显明亮。 月下,雪中,那段小身板已然长大了不少,牙齿也已掉了三四颗,说起话来有些漏风。此刻的他裸着上身任雪花落在那真气蒸腾的背上,而就在一旁,那黑袍下的人负手而立,眼神中露出几分凝重。 《荡妇玉女剑》的剑招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练完,而此刻《y声荡语》的内功心法也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任督二脉是整部心法中最重要的一环,修炼完前四卷的陈情,十二经脉中的真气已然是相当充沛,只不过各脉真气依旧是自相流转,从未融会贯通。 风中人也说过,书中所记载的修炼法门确实有很大的缺陷,可他现在教授的修炼方法依旧存在不少的问题,不过这已经比书上记载的完善许多了。如若陈情一直按照书上的修炼方法修炼的话,就算风中人在一旁以内力加持,恐怕同样会筋脉尽断。 十二经脉中的真气虽不能贯通,但在最后关头,陈情必须要将诸脉的真气全部调动起来,以周天循环来配合任督二脉中真气的律动。这是陈情第一次调动全身的真气,就算早年与白凤栖的儿子交手时他也从未使过全力。 若是平常比武,耗费的是内力,也可以说是一种体力,但是现在调动全身的真气来循环周天,其实耗费的是心力。心力这个东西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说白了就是人的意志力。锤炼经脉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这就需要人有铁一般的意志力。 前四卷分修十二经脉时,虽然有惊却是无险,一是因为前四卷较第五卷要简易些,二是因为有风中人在一旁护法,一旦有变他可从旁协助。 可第五卷则是不然,首先它比前四卷要困难的多,一般修炼完前四卷的人,都会将经脉反复淬炼三到五年才有信心修炼第五卷,而陈情则是在修炼完第四卷的一个月后,便央求风中人传授他第五卷。 第二就是第五卷的修炼极其霸道,一般能将《y声荡语》练到第四卷的人,内功的境界已然不俗,体内充沛的内力已具有相当强的威力了,若是修炼时有外力进入,它便会立刻反抗,所以风中人已无法通过自身的内力来帮助陈情渡过难关了。若是一旦陈情发生什么危险,风中人以内力相护的话,他将会死的更快。 气息自丹田而起,已将十二经脉的真气带动起来,在诸脉成周天循环之后,丹田中的另一股气息由任脉的关元穴开始,经气海c巨阙c璇玑诸穴直至承浆而返,再至曲骨穴。任脉的长度也不过一尺的距离,可每走一步都极其的困难,这么短的距离足足用了三个时辰才走完。 此时月上中天,雪也下的更大了,风中人的身边已是堆满了雪,可陈情周身三尺之内却都是湿润的土地,正因他修炼心法,周围温度升高,使得雪花落地即化。 任脉的真气已成周天循环,可风中人悬着的心却一直没有落下,这仅仅是个开始。 修炼第五卷的心法有两险,其中一险就在督脉的修炼上。任脉的修炼是自下而上的循环,所以存储真气的丹田与关元穴十分的相近,修炼起来也不是特别的麻烦,而督脉则是由上至下,由头顶的百会穴至尾椎的长强穴。 丹田之气必须要通过腹中一根血脉运输至头顶的百会穴,其中会经过肝c心c喉c脑最后进入百会穴。每一件脏器都至关重要,期间真气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否则便会肝肠寸断,脑浆爆裂而出。而且在真气没有在督脉循环周天之前,腹中血脉切不可有丝毫的停滞,否则同样是功亏一篑。 现在真气已经到了心脏,心脏是血液的源头,也是人身体机能的根本,这道真气要穿过涌血的心房,此时就需要修炼者对心脏跳动的频率有极好的掌握,同时修炼者也要心如止水,尽可能的让心脏的跳动保持在同一频率上,这样便更加便于掌控。幸好陈情年纪较小,心中虽多有想法,却无那些龌蹉肮脏c功利y欲的思想,对心率的保持一直很好。 在通过脑部的时候依旧是有惊无险。脑部虽然比心脏更加的复杂,却并无血液强烈的活动,真气层层上进,忽的一轻,已是跃上了头顶的百会穴。 真气自上而下的修炼虽然比自下而上要轻松许多,但是又因为这道真气的来源途径是在腹中血脉,所以真气的进度极缓,因此由百汇到达长强穴,陈情足足花了七个时辰。 此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了,雪依旧很大,只不过现在天上已经换成了太阳,雪地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后山的北坡再往北并不是平原,而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而断崖下二十丈的地方有一块突出的石头,石头虽然不大,但足够几人横卧。风中人深知陈情此番修炼耗时极长,虽然是大雪漫天,就算在藏书洞中,说不定也会有人打扰,但是在这断崖的突石之上,除了轻功极高的高手,否则绝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此刻就要到了修炼的第二险了,如果说第一险是考验人心思的细敏,那么第二险便是考验人心念的定力了。 任督二脉之所以能相互通连是因为有裆部的会y穴,而修炼第五卷的最后关键便是让任督二脉的真气相通,形成大周天循环,至此《y声荡语》的心法才算修成。 可是,会y穴是一处极为敏感的穴位,乃是人性欲的敏感点,真气的修炼皆是灼热难耐,一旦那股灼热的真气触及会y穴,便会让人躁动不已,从而丧失自我,坠入y欲荡念之中。 人或许能抗的住痛苦,但未必能抗的住欲念,此念一动,修炼之人势必会走火入魔,被炙热的真气慢慢灼烧而死,其死法之痛苦,比脑浆爆裂尤甚。 当初陈情刚练完第四卷不久,便央求风中人传授第五卷,风中人之所以会答应,也是因为他知道第二险的困难性。此时的陈情才八岁,心智纯澄,对男女之事完全不懂,若是再过上个年,身子正值发育的懵懂时期,对性欲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或许真气方触及会y穴,陈情便会走火入魔。 不过八岁的陈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忧虑,当任督二脉的真气一同向会y穴汇聚之时,他只感觉下体好像如一个吹起的猪脬子,已经到了濒临爆炸的边缘,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十分痛苦,却又有些舒爽,让他不由的向那份舒爽靠近。 只听一道极为严厉的声音钻入耳朵:“不管痛苦与否,切记心神如一!” 陈情猛地稳住心神,让任督二脉的真气继续相汇。 风中人完全没有想到,陈情这般小的年纪,那道灼热的真气竟然能牵动起他的性欲,不过还好,他及时悬崖勒马,并未对任督二脉的融合造成什么影响。 当心法所修炼的十四条经脉以自身为基,成大周天循环之状,陈情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将近午夜,风雪已止,明月高悬,陈情吐出腹中最后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此刻的他身躯虽小,却棱角分明,脸上虽有稚气,却也隐隐现出些许俊逸,双膝一弯,当即跪在地上,说道:“多谢风前辈栽培!” 风中人面朝月光,却背对着陈情,说道:“可造之才,若是任之由之岂不是有违上天。” “试问全天下,八岁的年纪,能有你这般成就恐怕也只有你一人了。不过你身上的本事仍旧微浅,对付江湖中二三流的高手尚有余力,若是遇到了白凤栖那样的人物,你还差了不少。” 陈情当初心想,若是将剑法心法全部练成,至少能与风中人过上百招犹有余力,谁知道自己现在连那个在他手底下十招都过不了的白凤栖都打不过,看来自己跟他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划分层次 夜空中的冰轮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薄云,让月光愈发的朦胧,风中人的黑袍是上好的丝锦织成,被这柔和的光辉照的隐隐散发光泽,陈情这才发现大雪已经没过了风中人的脚踝,他竟然站在原地两夜一天未曾一动! 风中人身子一侧,用余光瞥了一眼陈情,见他一脸黯然,说道:“你也不必失望,江湖之中高手甚多,譬如少林方丈c武当掌门” “他们有传说中的那几人厉害么?”陈情打断风中人的话问道。 风中人摇摇头,说道:“自然没有。” “如果把江湖上的高手分十个层次,那我现在是什么层次?”陈情觉得把东西具象化,可以更好的了解风中人口中的江湖。 风中人淡淡一笑,说道:“你小子歪点子倒是很多。” “现在的你最多算在八这个层次上吧。” 陈情一脸的失望,说道:“才到八呀,我还觉得至少都要是五六的层次。” 风中冷哼一声,低沉沉的说道:“你才八岁,就到了这样的一个层次,已经算是前无古人了。” “譬如白凤栖之流,按照层次的划分也最多是在六这个层次上,但他的武功对于江湖中大部分人来说已经快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了。” “那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呢?”陈情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少林的湛台老和尚差不多在四这个位置上,武当派的余时仲最多只算是五。” “那您呢?” 风中人愣了愣,说道:“算是二吧。” “那一是不是传说中的那几个人?” “他们也是二!” “那一是谁?”这或许是陈情最想知道的。 可陈情的话问出来,风中人并没有立时回答,过了半晌才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有永远的第一。” 对于风中人的话,陈情似懂非懂,不过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多少会有些失望。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虽然陈情内功初成,但二十多丈高的雪崖根本不是他能爬上去的。他被风中人携在腋下,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不一会儿便落在了地上。 陈情本还想再问几个问题,脚刚一沾地儿,风中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对于他的身法,陈情已经见怪不怪了。此刻他内力充沛,但心力却是耗费甚巨,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钻进被子里睡到自然醒。 雪夜中,黑与白总是那么的分明,陈情借着如薄雾般的月光,望了望云台山那座最大的院子。因为专攻第五卷心法,陈情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孙若若了,他虽然知道现在孙若若已经睡着了,但还是想去看看她。 陈情一如既往的选择了后门,只不过当他快走到孙府后门的时候,却见到了一条长长的脚印从右手边延伸过来,一直进到孙府的后门。 这双脚不大,比陈情的脚还要小些,而且只有进门的脚印,没有出门的脚印。陈情有些纳闷,自己右手边正是云台山东边的小山谷,自上次查看投毒之后便再也没去过那里。 当年陈情医治好孙员外之后,孙夫人再三考虑,最终放弃给孙若若缠足。这让陈情高兴了好一阵子,而孙府中比自己脚掌稍微小一些的,也只有孙若若了,这么晚了她一个人从小山谷回来,可是她去那里干什么了呢? 陈情顺着脚印走到后门,才发现门是半掩着的,并没有上锁,他悄悄地挤了进去,跟着脚印往里走。 脚印并没有走向厢房,而是到了孙家的厨房便停了下来。 “若若大晚上进厨房来干什么,难道是饿了么?”陈情小声的嘀咕着。 他走近厨房,发现门同样是虚掩着的,他并没有立时进去,而是附耳在门前听了起来。只听见里面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人显然是蹑着脚走路,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陈情耳力极佳,这种声音也收入耳中。接着便是一阵咀嚼和吞咽的声音,竟然比之前的脚步声还要大些,里面的人显然是饿到了极点,否则也不会吞咽的如此用力。 陈情心想,难道是若若好久都没吃饭了么,可孙夫人为什么不让她吃饭呢?想着,便透过门缝往里看去。 此时月光皎洁,将厨房中锅碗瓢盆照的一览无余,只见案板前一个身影正不停地动着,好像是在吃什么东西,但是此人身高六尺,明显是个成年人,绝对不会是孙若若。 难道是有人在偷东西! 陈情心中猛地现出这个想法,他左脚虚步,往前一探,已然伸进了半掩的门缝之中,接着身形一闪钻进厨房。其身法快如闪电,无声无息,那站在案板前偷吃的人亦没有发觉。 陈情不知此人是谁,但来府中偷盗东西已然不对,双脚落地无声,几个腾挪之间便欺到那人身后。他修习《y声荡语》的心法,身子得到锤炼,虽然比同龄的孩子高一些,此时站在这人身后也只是到他腋下。趁着月光,陈情见此人一头乱发,衣服破败不堪,虽值隆冬却光着一双脚,只是这脚畸形不堪,不足三寸。 看到这儿,陈情心中忽的一凜,这是个女子! 虽是个女子,但偷盗东西亦是不对,陈情想先制住她的穴道,然后交由孙员外法办。指尖稍一运劲,便要朝那女子后颈点去。 可月光自窗中透过来,陈情的影子已然是投到了前面,那女子浑身一颤,陈情知道时不我待,下指便点,这时那女子也转过了身来。 女子一脸惊恐,陈情举着的手指却僵在了半空,因为就在女子转身之时,赫然见到她怀中正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因为是在偷东西,那女子虽然惊恐却也没敢叫出来。陈情见到此景竟是鼻子一酸,险些就要哭了出来,心想,自己的娘亲有没有这样抱过自己呢? 正当陈情陷入沉思,却听面前“咚”的一声,女子跪了下来,小声的哀求道:“小少爷,您发发慈悲,我孤儿寡母贫苦无依,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身子里也没了奶,我饿死不要紧,孩子他还小,不能没有奶吃啊,您发发慈悲,您发发慈悲” 陈情脑袋“嗡”的一下,心中一阵疼痛,那女子在地上磕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赶忙将她托起,说道:“我不是这家的少爷,你也不必向我磕头,今日之事就算我没看到,你走吧。” 陈情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书上说,偷盗之事为人所不耻,必要严惩之。可现在这位妇人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前来偷盗也为人不耻么? 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对真正的善恶还难以分清,只不过看到这对母子,就会隐约想起自己那位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心中不忍,才放她们走的。 那女子一怔,她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孩子,会如此痛快地放自己走,当即又跪下磕头道:“多谢小少爷,多谢小少爷!”称呼依旧没变,或许除了小少爷这个名词,也没有什么谦恭的称谓来称呼一个孩子了吧。 这次陈情没有再愣神,他内力充盈,一个彪形大汉都能被他抬起来,不要说一个下跪的女子了,黯然的说道:“从哪里来回哪去吧。” “我又能往哪去呢?”那女子喃喃一句。 陈情心情沉重,自然是没注意到那女子说的话,他拿起桌案上的几个馒头,说道:“这个你都拿走吧。” 那女子又是千恩万谢一番,在她走之前,陈情又瞥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心中又是一种说不出的苦楚。 书舍里,陈衍的呼噜声依旧响破天,陈情在修炼第五卷之前就已经和陈衍说明了,这两天都会在藏书洞,所以陈衍并不担心陈情。 当真的钻进了被窝,倦意好似一道巨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让陈情的眼睛再也招架不住它的攻击。 正当他要陷入沉睡之时,忽的惊醒过来。 云台山山路陡峭无比,势若天险,这几日大雪已然封山,她一个孱弱女子带着一个孩子能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陈情披上衣服,冲出门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雪止琬琰 昨夜,陈情出去的时候雪再一次下了起来,而且大的出乎想像,眼前就像一堵堵坠落的白幕。孙府后门的脚印早被这纷飞的大雪掩的毫无痕迹,陈情凭着记忆往东行了数里,来到山谷的泉水旁。 那泉水奇怪的很,夏天的时候冰凉刺骨,隆冬时却蒸汽腾腾,汇而成溪朝南流去,就像一条白色肚皮上的伤痕。 那场风雪好似专门与陈情作对,在他回去之后,也便停了,留下一片即白的东方。 一连几日,陈情都是无精打采,也幸好这几日风中人没有再来,要不然看到他漫不经心的练剑,又要训斥他一番。 他舔了舔嘴中那已经没有门牙的牙豁,望着坡顶上那棵突兀的松树,阳光把它的影子拖的很长,都快要触到陈情的脚丫,他兀自往后退了两步,却听凛冽的北风中,一个孩子谩骂的声音。 来的是两个人,自然有一个是孙强强,另一个并不是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秋水,而是一个陌生的人,确切的说,跟他一样,也是个孩子。 孙强强对那个孩子很不友善,一路拳打脚踢,快要走到陈情身边的时候,被孙强强一脚踹到,一直滚到了陈情的脚下。 陈情略微一皱眉,他知道孙强强虽然顽皮,但绝不是那种欺人霸市的恶徒,所以肯定是这个孩子做错了什么,才惹得他如此拳脚相向。 陈情还是将那孩子扶了起来,他虽然比陈情略高一些,却比陈情瘦的多,一张小黑脸明显的营养不良,而且身上衣服单薄,一双赤脚站在雪窝里,估计早就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 “他怎么了?”陈情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下来给那孩子披上。 那孩子十分震惊,略微感激的看着他,孙强强也极是讶异,一把将他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叫道:“你干嘛给这小偷披衣服啊,冻死他活该!” 一听到小偷两个字,陈情心中咯噔一下,立时让他想起前几天那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了,他又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若的孩子,说道:“他偷了什么?” “哈,前几天偷了十个馒头,我就守株待兔了好几天,今天终于让我逮住他了!”孙强强言语中十分的得意。 “我没有偷,前几天的馒头不是我偷的,是”那孩子大声的反驳,却又住了嘴。 “还强词夺理,今日你来偷烧鸡被我逮个正着,前几日的馒头焉不是你偷的!”孙强强扯着他的衣服大声叱喝道。 陈情自然知道不是他偷的,刚才听到他欲言又止,难道他和那抱孩子的年轻妇人来自一处? “你叫什么名字?”陈情问道。 因陈情给他披过衣服,那男孩对他颇有好感,说道:“我叫楚云旗!” “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逶迤。真是好名字,看来你还是生在书香门第,为何如此落魄?”元朝明令禁止不许百姓取名,所以大多人家的孩子都以五六c七八数字代称,如若听到名字能够引经据典的,不是高官富商便是一些有学问的家庭,所以陈情才看出楚云旗的家境。 楚云旗听陈情说的头头是道,心中惊奇万分,他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根本理解不了面前这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家境的,不过惊奇之后又是一番黯然,多半想起了中落的家道,说道:“反正就是都死了。” “我知道那馒头不是你偷的。”陈情看着楚云旗认真地说道。 楚云旗好像见到救星一般,一把抓住陈情的手臂,说道:“你怎么知道,那馒头真的不是我偷的!” “那到底是谁偷的,你能不能告诉我?”陈情问道。 “我”楚云旗欲言又止,“不,馒头是我偷的!” 就算陈情不知道实情,这样的话也只能骗骗孙强强,听楚云旗的意思,看来他是认识那个妇人。 “是不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陈情道出实情。 楚云旗再一次的惊讶起来,嘴中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跟她什么关系?” “这次你来这里是不是她指使你来的?” “她在哪里?”陈情一句句的逼问,让楚云旗惊慌失措,竟然一下哭了起来。 其实陈情并没有恶意,他只是想知道那妇人到底去哪里了,她怀中的孩子还好么,这几日下了好几场大雪,她们住在了哪里? “她快死了!”楚云旗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什么!”陈情一把抓住了楚云旗的手腕,他内力奇高,手像铁钳一样,疼的楚云旗一声尖叫。 陈情猛地松开手,道:“快,快带我去见她!” “做什么,我是不会让你去抓我姐姐的!”楚云旗止住泪水,十分坚毅的说道。 “她是你姐姐?那个孩子就是你的小外甥了!”陈情眉头深皱,说道:“我是要去救她,你不告诉我她在哪,是想害死你姐姐么!” 楚云旗浑身一颤,一脸惊疑的问道:“你真的会救我姐姐么!” “那十个馒头就是我给她的!” 这次不光楚云旗,连孙强强也吃惊不已。 路上,楚云旗将情况大致的说了一遍。 他们是渝州府的难民,由于刘福通的西路军一直在攻打渝川一带的元兵,致使那一带战火连天c民不聊生。他们听说徐守辉镇守的荆襄一带是个太平盛世,便准备前去那里,可谁料弄反了方向,本该往东走,却偏偏向西来了。 他们一行有六十余人,大多都是渝州府的百姓,是在云台山大雪封山前的头一天上山来了,现在聚居在云台山东南边一处小山坳中。 楚云旗的父亲是渝州府巡检司,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她姐姐楚琬琰的丈夫是渝州府的城防军官,渝州被攻破之后便杳无音信,多半已经死了,留下孤儿寡母。 风依旧很大,卷起地上的雪就像白色的沙尘暴,远处的山坳中隐隐的能看到一群黑色蠕动的物体,想必就是那批难民了。 其实他们并没有活动,而是一个个蜷缩在那里被冻得瑟瑟发抖,身上又黑又脏的衣服与纯净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陈情虽然是个生人,但他们并没有感到惊讶,或许是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姐姐!姐姐!”楚云旗疯狂的叫着。 楚云旗的父亲在逃难的路上就已经死了,难民已经自顾不暇,除了楚云旗之外没有人会关心楚琬琰的死活,在这一片黑压压的人中,楚云旗努力地寻找着她。 在山坳的最边缘,陈情发现了一双被冻得皲裂的畸形脚掌,心头猛地一惊,叫道:“在这边!” 当陈情与楚云旗把楚琬琰蜷缩的身体从雪窝里刨出来之后,楚云旗已经泣不成声了,楚琬琰用自己的身体替孩子挡住了风雪,而她自己却早已气绝多时。 现在陈情的感觉不啻五雷轰顶,他虽然见过尸体,但今日见到的这具尸体让他心痛万分,只觉头欲炸裂一般,眼前模糊一片,竟不知要做什么。 “陈情!人怎么样了。”在来这个山坳之前,陈情让孙强强请毕瞎子过来,这正是毕瞎子的声音。 毕瞎子的叫声让陈情从悲痛中走了出来,摇了摇头说道:“人已经没了。” 此时,他已将楚琬琰的孩子用自己的棉袄包裹起来,眼中噙着泪水,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朝政更迭,生灵涂炭呐!”毕瞎子一阵感慨。 “毕前辈,这些人该怎么办?”陈情问道。 “来之前我已与孙员外知会了一声,让他腾出几间存粮的仓房,来让这些难民暂住。” 毕瞎子拍了拍陈情的肩膀,说道:“人力时有不及,救不下她,也是她命该如此,怪不得你啊。” 陈情点了点头,想当初风中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命该如此,焉能改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山外青山 这样的季节,大雪总是下个不停,楚云旗已经瘫倒在了楚琬琰的墓前,陈情立在一旁,眼眶中的泪水,滴溜溜的打转。 陈情很能理解楚云旗的心情,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尚在人间,但这种失去的亲人的痛苦是相同,何况他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内心的伤不是他能抑制住的。 楚云旗好像一下子变得成熟了,不是陈情那般的饱读诗书,而是变成了一个有担当的大人。楚琬琰死了,照顾孩子的责任自然落到了楚云旗的手中,他抱着那孩子,眼神中多了一丝的稳重。 火炉中的炭块烧的很旺,时不时的发出“噼啪”声,迸出红色的火星,库房被炭火烘的很暖和,那些难民虽然依旧有气无力,但已经不再瑟瑟发抖了,如果现在再有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就更好了。 孙员外是云台山唯一的地主,山上大部分土地也都是他的,因为云台山地势险要,鲜有人上山,地方上的官员只道这里荒芜一片,没什么油水可捞,再加上下山都极为不方便,索性连赋税都不收了。 其实在十年前确实是这样的,不过在老员外死后,孙员外继承家产,他带领全村人开荒垦田,现在云台山每家每户余粮极多,至今还有村民家中存有四五年前的陈米。 而孙员外家的存粮便更多了,就算供上百口人吃喝,也能足足吃上一年。孙员外是个极为慷慨之人,一听说云台山来了难民,便立刻央人煮了白肉粥。 一碗热气腾腾的白肉粥下肚,难民的脸色变得好多了,陈情看着他们黑瘦的脸上红润了不少,心中也甚是高兴,只不过一想到楚琬琰,心中又痛了起来,希望天堂中也有这样可口的肉粥吧。 “于老!于老!”忽然一道极为紧张的叫声,把陈情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陈情循声望去,只见坐在里面的一位青年正揽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赶忙走了过去,问道:“这位老先生怎么了?” “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喝粥,这会儿就叫不醒了!”那青年焦急地说道。 陈情见那老者双眼紧闭,本就干瘪的老脸上浮着一层紫青,一看脉象,原来是染了风寒,仓房虽然温暖,但是身在一堆柴草之中焉能治好疾病,于是便吆喝秋水过来,将老者抬进了孙府的厢房。 一想到楚琬琰身死,陈情心中对治病用药多少都有些余悸,那站在一旁的青年见陈情迟迟不肯医治,便问道:“小兄弟,于老的病很难治么?” 陈情身子一个激灵,慌忙说道:“不是不是,烦劳这位大哥去东厢找一位姓毕的前辈,问他要一副治风寒的药,然后你拿着药去厨房熬制。” 因为难民都住在孙府的库房,毕瞎子未雨绸缪,生怕他们得病,索性便住在了孙府。陈情待那青年走后,便解开那老者的衣服为他施针祛寒。 过了不久,那青年便端来一碗药,喂那老者服下。那青年叫做单文涛,老者叫做于钟,二人师生关系,也是从渝州府逃难至此。 到了暮时,老者一醒来,自是对陈情说了一些千恩万谢的感激之言,就差没跪下来磕头了。 一阵寒暄之后,陈情问道:“于前辈,明年开春之后,你们有何打算呢?” 之前听毕瞎子与孙员外商计,这些难民若是想留在云台山的,孙员外可以资助他们盖房垦地,若是不想留的,明年打春便给些盘缠下山去。 只听于钟叹息一声说道:“唉,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若是留在这儿盖房子浪费人力,若是走了估计也会死在半道上” “老师我想好了,咱们留在云台山吧,我给您养老!”单玉涛说到此处不禁哭了起来。 于钟也是老泪纵横,二人哭了一通,让陈情有些摸不着头脑。大概是因为这一路上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现在终于能安稳下来,所以才喜极而泣吧,陈情这样想着。 忽然间,于钟一把推开单文涛,叫道:“你滚!快滚!明年开春你就给我滚下云台山,再也不要回来!” 陈情被于钟的这声怒吼吓了一跳,他不知一个得病的老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单文涛跪在地上,叫道:“不,我是不会走的!” 于钟气的从床上滚了下来,幸好被陈情接住,只听他叫道:“你要是不滚,老头子我现在就咬舌自尽!” 单文涛怔在当场,陈情是更不明所以了,刚才明明情若父子的师生如何会变得这般。只见单文涛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跑出门外。 于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在床上,好似了却了一件极大的事情。陈情越看越是纳闷,问道:“于前辈,您这是何意,单大哥在云台山陪您不是更好么?” 于钟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涛儿是我亲手带大的,他心中想什么我都清楚,让他匿于世外,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陈情不是很明白于钟的话,问道:“在云台山这种世外之地生活,难道不好么?” “好是好,不过涛儿的志向不止于此,若是真的让他耕织一辈子,恐是毁了他!”于钟说道。 陈情点点头,道:“原来单大哥是想考取功名啊!” “考取功名?非也非也!”于钟尽是摇头。 “如今帝王昏庸无道,况且又非我汉家天下,当朝为官岂不是大大的汉奸么!” 听到于钟的话,陈情觉得很是新鲜,他虽然读过很多的书,但是书上所记载的全都是南宋之前的史事。因为常年待在云台山,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山下的集镇,他对外面之事的了解,也只不过是风中人口中的那些江湖门派,对于什么帝王,什么天下,什么汉奸之类的事情一概不知,心中好奇,便问道:“于前辈能给小子讲讲这天下大事么?” 于钟见面前这孩子玲珑剔透,甚是机敏,谈吐也颇为不俗,心中甚是喜欢,便道:“好,老夫就给你讲讲这天下大事。” “我见你医术颇精,想必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孩子。南宋朝廷如何灭国,忽必烈又是如何夺取中原之事,我自不必再与你赘述。” 陈情点点头,只听于钟说道:“自蒙古鞑子入主中原之后,我华夏一族便备受夷族欺压,致使在其统治下的汉人c南人都称为贱民。” “皇帝残暴无道,下面的官吏更是贪污剥削,其敛括花样无奇不有:所属始参曰拜见钱,无事白要曰撒花钱,逢节曰追节钱,生辰曰生日钱,管事而索曰常例钱,如此这般弄得百姓是怨声载道,天下民不聊生。” “至正四年,黄河北决白茅堤,工部尚书贾鲁治河强征十五万民伕,民伕在挖河时掘出一独眼石人,永年白鹿庄庄主韩山童为应验‘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谣谚,高举反元义旗,但因起义事前泄密,遭到鞑子的围剿,韩山童被杀。” “之后,曾与其一同起义的刘福通又组织起生力军,一举攻克颍州,因为他们头戴红巾,故称‘红巾军’。此后,刘福通以汴州为都,分兵东中西三路北伐,而三个月前刚刚攻破渝州城的便是西路军。” “听您的意思,这红巾军乃是吊民伐罪,解民倒悬之师,要说他们在攻破渝州城之后,百姓应该安居乐业才是,您为何又逃出渝州城了呢?”陈情不解的问道。 “这西路军的统领白不信虽是将才,却不是个治世之臣,渝州城破后他只留下少量的士兵驻守,人又急忙忙的攻顺庆去了,致使被打退的鞑子兵又返了回来,轻而易举地夺下了渝州城。” “如今天下刀兵四起,涛儿是个有志向的孩子,他觉得大好男儿不能如此屈辱的活在夷族的统治之下,渴望从军之心一刻都没有变过,所以我才对他如此声色俱厉,日后就算他战死沙场,也算是为我华夏一族尽了一份心力。”于钟说道。 “单大哥是要投红巾军么?”陈情又问道。 “非也。”于钟摇摇头。 “红巾军现下虽如日中天,尽打些大胜仗,可是他们兵源太散,三路北伐军无统一指挥,往往是得一城,又失一城,如此下去早晚会被鞑子兵耗光的。” “前些年,沔阳的陈普胜于黄篷起义,一路攻城掠地,打下不少的城池。听说在他驻防的一带,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此人亦是个了不起的治世之才啊,所以涛儿此去便是投往陈元帅所辖的江州大营。” 于钟年轻时曾游历名山大川,不仅博学,而且对各地的风物人情都知之甚详。这一讲就到了深夜,陈情虽意犹未尽,但为了不影响于钟休息便告辞回家了。 听了这许多的风闻轶事,心中除了新奇与惊叹,更多是对山外之事的憧憬,他憧憬有一天走出这座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寻找自己那从未见过面的父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飞花文道 这几日,孙府里里外外忙的不可开交,难民从渝州城来到云台山,不少都染了风寒,陈情也在府里帮衬着。风中人好像总是知道陈情在做什么,自从上次内功小成之后,他便再也没来过后山。 一整天的时间陈情都在给那些难民施针煎药,夜色渐渐浓郁,病人也看完了,他伸了个懒腰,有些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休息。屋里被火炭烘的暖洋洋的,陈情乏倦的很,眼皮也不自觉的打起架来。 吱呀 一阵开门声把陈情惊醒,他神色显得有些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声音变得异常敏感。只见是孙若若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他才放下心来。 “你睡着了啊,今天看你忙里忙外的,真是太辛苦了。呶,这碗面吃了吧,前几天跟我娘亲学做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不累不累。”陈情闻了闻那碗面,说道:“哎呀,光闻着就那么香,吃起来一定更香!” 孙若若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对小酒窝显得极是可爱,说道:“是么,你快尝尝,这可是我第一次做呢!” 陈情端起碗往嘴里塞了一口,面里的盐粒子都没有化开,齁的他嗓子疼,尽管如此,他也只是眉头微微一动,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不好吃么?”孙若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陈情咬着牙把那口面咽了下去,笑着说道:“好吃好吃,可好吃了,咸淡适中,正和口味!” “真的么!”孙若若满脸欣喜的盯着陈情,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说道:“你快吃,要是不够,锅里还有!” 陈情嘿嘿一笑,使劲往嘴里扒拉着面条,才吃到一半就听见外面传来“啊”的一声。 那声音极为凄惨,他猛地站了起来,说道:“这是谁叫的!” “好像是小玉!”孙若若脸色也显得有些恐慌。 难民中有几个半大的小姑娘,小玉便是其中一个,因为她也染了比较严重的风寒,所以被安置在了西边的厢房。听到惨叫的陈情急忙赶到西厢,推开房门正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在那里脱裤子,看样子是难民中的一位。 陈情虽然不懂那男子脱裤子是要干什么,但是他知道男子对着姑娘脱裤子,那是大大的猥亵,又见小玉衣不遮体的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立时喝道:“住手!” 男子一惊,慌忙把裤子提上,厉骂道:“小王八蛋,坏老子好事,看我不撕烂了你!” 男子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陈情身子一侧躲了过去,此时孙若若正巧跑了进来,男子身子一转便向她抓去。 陈情暗叫不妙,单手拎起凳子砸在了男子的后背上,男子吃痛,步子却也只是一缓,又向孙若若抓去。陈情吃惊不小,若是寻常人被自己砸这一凳子,恐是会吐血的,此人竟然若无其事! 情势危急也不容多想,双指作剑,纵身向男子的腋下刺去。男子好似感觉出指剑的威势,双手一停,左掌从腋下钻出,正与陈情指剑相对。 男子只觉掌心一痛,手臂痛麻难忍,抽身躲到一边,说道:“哼,没想到你这小王八羔子还有两下子,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 初次交锋,陈情已知此人本事不俗,比自己以前对付的白凤栖的儿子还要厉害不少,只是这等好手怎会混在难民之中呢? 也不容陈情多想,男子身形一错,抬臂运指,一道劲风转瞬即到。 陈情微微诧异,此人指法之力超乎寻常,竟有破风之声,比自己的指剑不逞多让,当即身子后倾避过一指,正待他一招已老,新招未发之时指尖直刺他的手肘。 可谁知指剑还未刺到便觉左膝一麻,险些就要站立不稳,往下一看,正见男子另一只手点在了自己的伏兔穴上。 好在陈情内功全是分脉而修,伤一脉并不会殃及周身,情急之下左足一抬,正踢男子的裆部。 陈情这一脚来势颇强,若是那男子不躲,非要断子绝孙不可,他口中暗骂一句,身子倏的抽离开来,随即再次扑上,身法极为特殊。 交手只在瞬息之间,陈情在救下孙若若之后就让她出去叫人,此时毕瞎子也已赶来,而同时赶来的还有那一干难民。 “贾文道!”单文涛突然叫了一声。 毕瞎子眉间忽然一紧,捻着羊胡说道:“没想到青城派这等名门正派,竟然会有人做出这种奸污女子的恶事!” 正与陈情缠斗的贾文道身子一颤,一掌震开陈情,乱发下阴冷冷的眼睛看着毕瞎子,说道:“臭瞎子,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毕瞎子冷哼一声,说道:“尊师须眉子近来可好啊!” 贾文道也是冷哼一声,说道:“那老家伙吃了老子一记大道玄指,已经呜呼哀哉了,臭瞎子,你想下去陪他么!” 毕瞎子浑身一颤,他之所以听到贾文道的名字,便知道他是青城派的门徒,是因为三十多年前青城派掌门须眉子练功时曾走火入魔,导致下半身瘫痪,是毕瞎子每日坚持为其施针,如此连续半年,须眉子才得痊愈。而当年整日给须眉子端茶倒水的小道童正是贾文道。 毕瞎子听到此言极为恼怒,叫道:“你这弒师的恶贼,今日必教你毙命云台山!” “哼哼,臭瞎子,你以为我飞花文道是吃素的么,就你们这些老弱病残,老子都不看在眼里!” “过会儿将你们统统杀掉,留下这些小娘子们好好享用。”贾文道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孙若若极为y荡的一笑。 单文涛听到飞花文道时,身子一个激灵,不光是他,后面的难民脸上都露出了恐慌之色,不仅是因为贾文道说要杀了他们,更重要的是他说出的名号! 飞花文道是川蜀一带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其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若是平常人说出要将在场的人都杀光的话,或许他们会不以为然,但飞花文道的名头足以让他们相信了。 毕瞎子骂了一声,说道:“陈情,这恶贼的大道玄指怎样?” 陈情思忖一下,说道:“还是有些门道的,着实不可小觑。” 说到此处,贾文道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只听毕瞎子又说道:“他能在你手下撑得住几招?” 听到这句话,贾文道脸色一变,并非是惊恐,而是轻蔑和愤怒,一个小屁孩怎么会是自己的对手,可听到陈情的回答,他更是又惊又怒:“怕是撑不过三十招!” 贾文道冷冷的笑了两声,极为轻蔑的说道:“你个乳臭未干的臭杂毛,三十招?瞎了你的狗眼!” “方才你与我斗了二十几招,老子俨然已占了上风,你” 毕瞎子哈哈一笑,笑声中多是轻蔑,贾文道怒火中烧,叫道:“你笑什么!” “你这贼厮真不知羞,陈情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你却与之斗上二十几招,只是占了上风,哈哈哈,这要是传出去,恐是要成了笑话!”毕瞎子讥骂道。 贾文道眼中冒火,也不再听毕瞎子啰嗦,指尖运劲便朝陈情点去。 这一招极为凌厉,破风之声响利贯耳,足以看出他已用出全力,指尖还未点到,又听毕瞎子嘲讽道:“对付一个孩子竟用上全身的劲道,真是可笑可笑!” 贾文道怒不可遏,心想待杀了这臭小子,下一个诛杀的便是这臭瞎子,便这么一分神,面前的陈情已是消失不见。不过他是江湖老手,经验颇丰,脚下一停,立时抱元守一,准备出指再发,却见屋中烛火晃动厉害,似一阵厉风吹拂,只觉后脑勺一凉,暗叫不好,身子就势一个驴打滚,避开陈情凌厉的一击。 此刻,贾文道后背汗水涔涔而下,心想自己刚才若不是躲的快,脑袋说不定都要被刺穿了,看来这小子的确不可小觑。他心念极快,还不待陈情再出新招,右手双指便已朝陈情后心点去。 陈情赶忙停住,转身隔开一指,信手拿过桌上一根鸡毛掸子,右臂一抖,掸子随之一颤,在屋中明灭的烛火下显得异常飘忽,忽的往前一送,招式极简,直刺贾文道胸口。 贾文道露出轻蔑的一笑,这一招极为普通,可以说是一招极为拙劣的招式,陈情虽刺向敌人胸口,可他自己中门也已打开。贾文道轻松躲过一刺,指尖长驱直入,正要点中陈情的膻中穴。 不过《荡妇欲女剑》以精妙著称,有如此简单甚至有些拙劣的招数,只不过为了诱敌深入而已。 其实,这一招诱敌深入并不算高明,因为前招太过于低劣,凡是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那是诱敌之招。可贾文道先入为主,始终觉得陈情是个小屁孩,就算从娘胎里练剑,也不可能有很高的造诣。 不过,他真的想错了,正当他的指尖要戳中陈情膻中穴的时候,便觉后心遭到猛烈的一击,喉头一甜,竟呕出一口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放任的后果 十招之内,贾文道竟然被打的伤重吐血! 渝州的难民都听说过飞花文道的手段,当年官府派出五十名官兵都抓他不住,今日却被一个八岁的孩童打到吐血,若不是亲眼看见,没人会相信这样的事情。 贾文道更是不相信,只是隐隐作痛的后心让他清醒的认识到这是事实,自己就是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不知怎么的就被抽了一鸡毛掸子,若那是一柄利剑的话,或许此刻自己的后背都要被割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陈情这一招赢的太过侥幸,他的武功虽能胜过贾文道,但绝不会胜的这么轻易,就连他之前也说了,至少需要三十招。说白了还是贾文道太过轻敌,完全没有料到一个小屁孩的武功造诣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贾文道也将自己的失利,归结到了大意上,在后心遭受一击之后,他猛地撤身避开两丈余远,待内力稍复,大道玄指再一次发出。这次他不再小看这个孩子了,烛火晃动之间,指尖出其不意的笼住了陈情胸口的五处大穴。 此次所来厉风之强,陈情隐约觉得有些刺脸,鸡毛掸子舞个剑花,脚下步子虚踩,身形一晃,避开凌厉一击,闪至身后再抽贾文道腰际。可谁料贾文道去势不停,陈情一招抽空,接着贾文道身形一转,玄指竟然戳向陈情的手腕。 虽然是极不像样的一招,但却是贾文道多年对敌的总结,极为有效,几乎可以说是百发百中。毫无对敌经验的陈情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招,大惊之下,《y声荡语》中的无射篇陡然而发,真气随着音律的抖动而发出嗡鸣的声音,这是陈情第一次利用心法内力,作出如此摄人心魂的旋律。 因为门口有太多的人,若是让音律持续迸发,这些毫无内功的寻常人,或许会被音律震成傻子,所以无射篇陡起陡落,声音还未传到门外难民的耳中时,陈情便撤掉了内力。可是贾文道距陈情如此之近,无射篇迸发出的音律首当其冲的便是他。 贾文道只觉脑袋嗡的一下,全身的血气好像沸腾一般,片刻后又恢复正常,实不知缘何如此。可也就在他脑子断片的这一瞬,陈情早已消失不见,后心又传来一阵剧痛。 贾文道怒不可遏,他憋住就要呕出的鲜血,大道玄指从腋下穿过,直点陈情胸口。却觉手指也是一阵剧痛,膝弯处遭到猛烈一击,周身疲软无力,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惊愕的难民才欢呼起来,这个采花恶魔终于被人制服了。 贾文道怒的咬牙切齿,他跪在地上,周身酸软无力,陈情的鸡毛掸子像巨石一般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动弹不得。 虽然贾文道被陈情制住,毕瞎子却没有半点高兴的神色,他走到贾文道面前,说道:“你这恶贼弒师y妇,真是罪大恶极,今日下场正是苍天有眼报应不爽。” “陈情,杀了他!” 听到后面三个字,陈情身子一颤,怔怔的说道:“杀杀了他?” “对,杀了他!”毕瞎子一脸的愤怒。 “我”陈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一股骚臭味钻进陈情的鼻子,他低头一看,竟然是贾文道尿了裤子。 “别别杀我,这位小兄弟,小少爷,您发发慈悲,我上面还有八十岁的老母”这是一种极其拙劣的求饶言辞,它并不能谎骗陈情,可是陈情却拿开了压在贾文道身上的鸡毛掸子。 毕瞎子虽然看不见,但听到了后面难民的交流,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怒喝道:“臭小子,这贼厮草菅人命,又奸y妇女,活在世上人神共诛之,今日落在咱们手中,是为天下黎民除害,今日若不杀他,明日便会有妇人惨死于床榻之上!” 陈情的手有些颤抖,杀人么?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死在自己的面前么?虽然他做了很多坏事,杀了他,那些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可若是不杀他,那又如何给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陈情踌躇未决,眼见着毕瞎子的巴掌抽在了自己的脸上,他虽然能躲开,可是他却没有躲,然而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也并没有给他带来杀人的决心。 贾文道还在那里不停地求饶,言辞还是那样的拙劣,他觉得是自己求饶起了作用,便更加卖力的说出一些阿谀的话来。其实陈情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迟迟没有下手杀他,只是因为陈情的内心对杀人的那种抵触。 毕瞎子已是气的怒火万丈,出掌便要毙了贾文道,却被陈情拦住了。毕瞎子大骂陈情混蛋,气的他走出屋外。 “你以后能不能保证不再做那些坏事?”陈情问道。 贾文道一愣,忽的如获大赦,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能能能!” 陈情把鸡毛掸子放在桌上,说道:“你下山去吧,只要你以后不再作恶,就不妄我放了你,若是再作恶” 陈情没有再说下去,那些难民怨毒的眼光让他心中难受至极,或许他们的家人曾经被贾文道迫害过吧,可是让自己杀人,自己根本做不到。 贾文道受伤极重,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去,难民依旧无人敢拦他,只是以一双极为怨恨的眼神将他送走,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贾文道或许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银钩似的弯月已挂上了中天,西厢的房间因为方才的一场搏斗,变得很是杂乱,陈情探了探小玉的脉息,好在她只是晕过去了,并无大碍。 “你说我做的对么?”陈情望着窗外那把明亮而又锋利的银钩问道。 此时,屋中只有孙若若,她还是个孩子,毕瞎子说的话她根本听不懂,也不知道杀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闪着那双长睫毛的大眼睛,说道:“我觉得你做的都是对的,嘻嘻嘻。” 孙若若甜美的笑声让陈情心中的阴翳也随之一消,他摸了摸肚子说道:“还有没有面,我还没吃饱。” 今年的春风比往年来的早了一些,像是拥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封山的大雪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消融殆尽,泉水叮咚,柳枝抽芽,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自从放走了贾文道,陈情便很少去孙府了。因为那些原本对他感恩戴德的难民,此刻把他当仇人一样看待。 难民中想留在云台山的人不多,大约只有七八个走不动的老人。孙员外也极为慷慨,按照之前说的,不愿留在云台山的,他每人资助一些银钱以作盘缠,雪化的第二天,那些难民便陆陆续续的离开了云台山。 单文涛走时,于钟老泪纵横。二人情若父子,自此一别或许再也不能相见。楚云旗也要离开了,他说他要回到渝州城,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那位早已不知所踪的姐夫。不过他自是没报多大的希望,可毕竟根在那里,走到哪儿都不如故乡好。 陈情望着一一告别的人,心中有些说不出的茫然。花自飘零水自流,谁也阻挡不了分别与失去,他今年九岁,却不像九岁。他的童年并不算糟糕,或许可以说是很美好,可是书读的多了,人自然而然就开始胡思乱想了,他的愁思不属于这个年龄,可是上天却硬生生的塞给了他,扔都扔不掉。 毕瞎子站在并不是很暖和的春风中很是漠然,那双浑浊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说道:“你真的不该放了他。”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毕瞎子的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他多少有些担忧。因为贾文道这厮名声极坏,不仅仅草菅人命为非作歹,还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当日若是贾文道视死如归,就算他坏事做尽,最起码还算是个有骨气的好汉,可是,那晚一听到要被杀,竟然吓得尿了裤子,之后还不住的求饶,显然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德行,若是他卷土重来,怕是不好对付。 陈情神色有些黯然,说道:“希望他能做个好人。” 毕瞎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凡事总有两面,杀人不一定总是坏事,有些大奸大恶之辈,必须杀之以除后患,否则便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他们的荼毒。你性子善良,不愿杀戮这是好事,但是好事有时也会变成坏事,若是你一味的仁慈,或许会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陈情低下头沉默不语,过了良久,毕瞎子说道:“人都走完了,咱们也回去吧。” 正准备回去,一个不高的身影从远处跑了过来,陈情定睛一看,竟然是楚云旗。 “怎么了?”陈情问道。 楚云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缓了片刻才说道:“贾贾文道,杀上山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卷土重来 难民一下山就被贾文道堵在了山道口,他的大道玄指不是常人可敌,转眼间便杀了十几个人,连单文涛也被杀了。 这个想着精忠报国c恢复汉家天下的有志青年,就这么死在了一个采花贼的手里,不禁让人唏嘘。 陈情的轻功是极快的,将楚云旗远远的落在了后面,因为毕瞎子目不能睹物,所以并未下山。临近山道口时,除了看见那个身穿红裳长袍的贾文道,还有两人正挥着长剑双刀杀着难民。 陈情目眦欲裂,吼道:“住手!” 贾文道一身装束极尽妖艳,若不知他是个采花贼,别人肯定会认为他是个阉人。今日他只是随意挽个发髻,长发与红袍随风自摆,像极了风月场中狐媚的ji女,让人有种恶心的感觉,倒不如两个月前那身难民的着装瞧得顺眼。他指下一停,一脸嘲讽的说道:“小子,你来啦,看贾爷的战果如何?” 陈情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他虽饱读诗书,此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看着地上凌乱的尸体,竟然忍不住要哭了起来。 “呦呦呦,小娃娃哭啦,哈哈哈!” 贾文道一脸得意的嘲笑着,小玉方才被他踩在脚下,此刻已经被拎了起来。他一脸销魂的样子,伸出舌头在小玉的脸上舔了舔,手中陡然间出现了一把匕首,在小玉的脖子上轻轻一抹,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她的身体仅仅抽动了几下,眼中便失去了生机,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情。 此刻,泪水已经模糊了陈情的双眼,一个九岁的孩子,看见遍地的横尸和那脖子间喷涌的血柱,能稳稳的站着已是有极强的心志了。刚刚赶过来的楚云旗看到这种情景,已是吓得瘫倒在地,他怀里的孩子也猛地哭了起来。 这一声啼哭让陈情的灵台一明,他抹了抹阻挡视线的泪水,叫道:“有什么本事尽管冲我来,杀这些手无寸铁的人算什么本事!” “哈哈哈,贾爷我没什么本事,就是爱杀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不过这些贱民只是开胃菜,你这道主菜,贾爷我可要好好尝一尝。”贾文道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块白色的手绢擦拭着匕首。 “说吧,你想怎么死?”贾文道抬眼看着陈情。 陈情虽然难复心中怒气,可脸色却平静许多,风中人曾经对他说过,高手过招,威势很重要,若是在决斗前先被对手打垮了心理防线,那么这场比试已经输了一半。陈情谨记风中人的教诲,这种血淋淋的杀人场面,虽然依旧触动着陈情的心,但是他已经去极力的控制了。站在贾文道身边的那两人,看方才他们杀人的手法,武功也是颇为不俗,若是三人齐上,自己恐是难以对付,到时只能随机应变了。 “没种的小人!” 贾文道一怔,他没想到此刻的陈情竟然会反唇相讥,得意的脸上忽的闪过一丝阴翳,骂道:“小王八蛋,你说谁没种!” 贾文道倒是不在乎什么小人不小人,有时他感觉自己确实是个无恶不作的小人,可若是说堂堂一个采花大盗没种,那是大大的不行。 陈情已经九岁了,虽然对男女之事不是很了解,但他书读的多,知道“没种”一词是对男人的贬低,任谁都会生气,果然贾文道上钩了。 “穿的如此妖艳魅惑,怎么看怎么像是y妇妖女,何来有种之说!”陈情这句话如一道利刃,正戳贾文道心窝,气的他是哇哇大叫,口中直骂陈情小王八蛋。 贾文道扯下身上的红装,叫道:“让你看看贾爷有没有种,王兄c赵兄咱们一起杀了这小贼!” “慢着!” 贾文道龇着牙,叫道:“怎样!” 此刻陈情的心情已然平复,脸上满是讥讽之色,说道:“说你是荡妇果真不假,打个架还要约人一起上,难道你是想仗着你们人多,像骂街的娼妇一样,抓我头发,挠我的脸么!” 贾文道气的直跺脚,口中骂道:“小贼厮,看贾爷不撕烂了你的嘴!” 陈情讥笑一声,说道:“撕烂我的嘴!这样的说辞恐怕也只有嫠妇才能说的出口吧!” 这一顿讥讽,贾文道已是怒不可遏,叫道:“王兄c赵兄,你们在一旁掠阵,看我诛杀这厮!” 陈情纵身一跃,冲下山去,叫道:“若证明你有种,便与我山下一战!” 贾文道心中怒气勃勃,不曾想是陈情故意激怒于自己,随即跟在他后面下了山去。那姓王与姓赵的二人也追了上去。 约摸往山下奔了五里,陈情停在一处空地,贾文道冲向前去,一记大道玄指直击陈情面门。 此时那王c赵二人也停住脚步,那姓赵说道:“贾兄,可需我二人助阵!” 贾文道正在气头上,那姓赵的说来帮衬本是好意,此番听来便更像说贾文道是个没种无用的人了,贾文道叫道:“不用!” 两个月的时间,贾文道的大道玄指依旧是那般的模样,而陈情的剑法与内功却更加精进了。 这两个月的时间,风中人一次都没有来过,陈情有些怀疑他再也不会来了。因为风中人曾经说过,等练完剑法与内功,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自己的了。现在陈情经脉中真气不过是条涓涓小流,若是想成为他那样的造诣,必须要将心法反复锤炼,待至真气充盈如海,方可与天下高手争锋。 对于成为天下无敌的高手,陈情曾经想过,但是后来想想却又觉得很没意思,便不再想了。他觉得武功够用就好了,就像吃饭,能吃饱就好。自己能用这一身武功,保护那些想保护的人就足够了,多了也无用。 就比如现在的贾文道,陈情对付他已经不用费很大的力气了。十几招之内,他的肩头便中了陈情一掌。 陈情本想速战速决,十招之内将其打伤在地,可他心性太过善良,一直没下死手,就在贾文道受伤之后,那姓赵的纵身跃进战局。 陈情多少有些吃力了,不过此番贾文道倒是很领情,因为这十几招下来,他越斗越是心惊,后背的汗水涔涔而下,他觉得当初败在陈情手中,说到底还是大意了,若是自己真的全力应对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可是此番一战,他怒不可遏,出招是前所未有的狠辣,可还是在十几招内便落了下风。心中那团怒火,登时被自己身上的冷汗浇灭了。也幸好他请来的这位名叫赵庭的好手,颇有眼色,一见贾文道落了下风便加入战局,让他立时轻松不少。 大道玄指没有陈情的压制后,也变得狠厉起来。那赵庭手持长剑,仗兵器之利,二人与陈情俨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陈情心中多少有些紧张,若纯以招数内功相论,贾文道与赵庭二人依旧不是陈情的对手,可是二人经验颇丰,陈情习武以来极少与人交手,时间一长心中多少有些发虚。 更何况那个姓王的仍立在一旁不曾出手,若是三人齐上,陈情必败无异。 说到底还是性子太过于柔弱,没有半点杀伐之心。若是方才与贾文道独斗之时,手段再狠辣一些,说不定便在王c赵二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击毙杀贾文道,便没有此番的困境了。 不过陈情性子虽然弱些,可并不是任人宰割之人,他心中很清楚,若是自己死在他们的手中,那么云台山的人估计也会遭到他们的荼毒。 他身形一晃,脚下飘忽,纵身闪入一旁的竹林之中。 今日冬雪初融,竹林中的土地多少有些滑腻,陈情附于一根毛竹之上,居高临下以指剑剑气御敌。 在密密的竹林之中,赵庭的长剑多少会有些捉襟,陈情以毛竹相避,长剑每每砍在毛竹之上便会停滞一分,这样便给陈情腾出好大喘息的余地。 隐隐的,陈情又扳回了劣势。 贾文道起初觉得已经胜券在握,谁知又被陈情压制了,怒骂一声,对着竹林外叫道:“王中海,你还在等什么!” 那王中海是个膀大腰圆的糙汉,他手持双刀冲进树林,三两下便将两丈内的竹子砍光了。陈情没了壁障,对方又加一人,登时便落了下风。 赵庭持剑横削,陈情就地一滚,就势捡起地上一个细竹,当作长剑。细竹舞动起来,发出呜呜呜的声响,配以破风之声,威势更利。 可是细竹毕竟是木属,与铁剑相格,三两下便被削去了大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再次放任 与三人此番较量,陈情对敌经验长了不少,渐渐明白风中人所说的不拘泥成法,所出招式也不再照本宣科,而是多般变化。 先前对付贾文道与赵庭之时,只知出一招便是一招,此番王中海加入战局,三人相斗已近两百余招,陈情极为聪明,懂得举一反三,往往招数出的一半,随即变招,细竹本欲上挑,倏忽转而下刺,让三人措手不及。 不过,三人一指剑c两刀极尽所能,陈情想要突破三人的桎梏仍是困难,更不要说制服了。 四人胶着甚久,陈情左支右绌内息已逾不稳,身上的衣服也被划烂多处。贾文道三人内力虽比陈情逊色不少,但因配合无间,内力却损耗不多,所以招式并无滞懈。贾文道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一边出招,一边想着擒住陈情之后,如何折辱于他。 可是,贾文道却看到了陈情脸上,竟然也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贾文道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一细看,只见陈情表情依旧严肃,并无半点异样。赵庭长剑正疾攻陈情中三路,或因相斗已久,陈情招数终是滞懈,险险的格开长剑。此时,正是中门大开之际,贾文道见缝便钻,瞅准时机一指戳向陈情的膻中穴。 多么熟悉的一幕,两个月前,陈情曾用诱敌一招,让贾文道误以为他中门大开,不料却被陈情重击后心。今日贾文道又借机戳向他的后心,不过往日不同今时,这次是陈情酣斗力竭无法自顾,才被贾文道得了先机。 贾文道极是得意,他觉得一指戳死陈情太便宜他了,可是,此番一个大好机会他是绝不会放过的,眼见便要戳中膻中,却只见刀光一闪,贾文道便左手捂着右手惨叫起来。 刀是王中海的刀,赵庭见到这种情况,刺出的一剑也忽的僵住,他不能理解王中海为何会一刀砍掉贾文道的手指。不仅他不能理解,就连王中海自己也不能明白,自己的手好像就在那一瞬间脱出了自己的控制,都不由的自己分辨,这一刀就落了下来。 他二人在贾文道的惨叫声中错愕着,陈情运指如风,在他们刚开始错愕的时候,便制住了他们的穴道,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脚下虽有些虚浮,不过未有大碍。 起先陈情确实有些后悔,后悔没有一出手便将贾文道制住。等赵庭加入战局之后,要想制住二人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原本,他是想用《y声荡语》中的姑洗篇来控制住二人的心神,可是后来才想到这种方法极为不妥,因为二人的内力只比自己稍逊一筹,若是想完全控制住他们,必然是极耗内力。可是,旁边还有一个王中海未曾加入战局,若控制了这二人,便无力再去控制王中海。 如此一来,陈情便想着将王中海也引入战局,到时对其三人一同施为。可是真当王中海加入之后,陈情压力倍增,内力消耗甚巨,已无法再施姑洗篇控制三人了。 搏斗还在继续,情势也在不断的变化,陈情的脑子也在飞速的旋转,忽然他灵机一动。心想,虽然自己现在的内力不足以控制三个人,但可以控制一个人啊!虽然不能控制他很久,但只要控制他片刻,让他受自己的操控临阵倒戈,出其不意,便可反败为胜。 陈情主意一定,便立时找寻机会,其实机会每时每刻都有,不过陈情要把戏做足,在三人认为陈情无力回天之时,陈情双指借机在王中海刀背上一搭,姑洗篇通过刀身的震动继而短暂的控制了他的心神,于是便有了刀落指断的一幕。 不过,困境方出,立马又有一个难题让陈情困扰起来。 该如何处置这三个人? 或许毕前辈说的对,自己一味的仁慈真的会害了更多的人。贾文道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这个已经应验了,可是赵庭与王中海是不是这样的人呢,若是他二人可以弃恶从善呢? 陈情皱着眉头看着三个人,只见贾文道现在一脸的惨白,眼神中除了痛苦更多的是恐慌,而赵庭与王中海倒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虽被陈情制住穴道,却未显露一丝的胆怯。 “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觉得如何?”陈情忽然这么问道。 若是现场还有其他人,或许会因为这句话而捧腹大笑。杀人者询问被杀者该不该杀他们,这种事情,估计古往今来也就只有陈情能做出来了。 而这种话听到赵庭与王中海耳中,却觉得陈情是有意在嘲讽他们,赵庭冷哼一声道:“落在你这小娃娃手里,只能怪我赵庭本事不济,要杀便快些动手,老子可不受你这般的奚落!” 陈情没觉得自己在奚落他们,他觉得应该是自己表达有误,便又说道:“如果我不杀你们,你们能答应我弃恶从善吗?” 赵庭还未说话,贾文道便抢着说道:“能能能!” 贾文道又是这副嘴脸,陈情看在眼里多少有些恶心,他瞥了贾文道一眼,直瞥的贾文道心里发毛。 “弃恶从善?哼哼,什么是恶,什么又是善,老子纵横川蜀这么多年,杀过狗鞑子,也杀过良民百姓,就算今日你放了老子,老子到时候该杀还是要杀,除非你现在杀了老子,要不然老子会不停地杀人!”赵庭十分硬气的说道。 陈情不是很能明白赵庭的话,问道:“你为什么杀人,杀人这么多人你很高兴么?” 赵庭微微有些动容,眼神中闪过一丝的愧疚,说道:“谁会因为杀人高兴,只不过在这个世道上,你若不杀人,别人就会来杀你。就说现在,我被你擒住,自是必死无疑;反过来我擒住你,你也是难逃一死。” “不死不好么?”陈情抬着那张稚嫩的小脸看着赵庭。 赵庭眼睛一亮,说道:“你不杀我?” “我不想杀你们,可是” 赵庭一听还有“可是”,脸色一沉,说道:“要杀就杀,就算你放了我们,我们也不会感恩戴德的!” 陈情一脸的为难,说道:“若是你们答应我,以后不再杀人,我就放了你们。” 赵庭脸一横,说道:“那你还是杀吧!” 贾文道挤着笑脸又说道:“不杀,不杀,不光不杀人,我还吃素,吃素” 对于贾文道这副嘴脸,陈情已经恶心透顶,他不仅是个恶人,还是个小人,可是真让自己长剑一挥,削掉他的脑袋,自己又下不去手。 陈情在三人面前踱来踱去,摸着下巴思忖着良策,赵庭不耐烦的叫了好几遍,让陈情抓紧动手,陈情一直充耳不闻。 忽然间,他停住脚步,赵庭以为他要动手了,虽然周身不能活动,但脸上却表现出一副不畏死的表情,王中海同样也是这样。而贾文道却是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赵庭听着心烦,叫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真他娘的没种,老子要是知道你这副鬼样子,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前来助阵了!” 陈情从怀中拿出一根银针,在贾文道面前晃悠了两下,说道:“我不杀你!” 贾文道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笑着道:“多谢陈小爷,多谢陈小爷!” “不过嘛”陈情饶有深意的一笑。 贾文道看到这一笑,心里直发毛,哆哆嗦嗦的问道:“你想干嘛?” 话音刚落,陈情运针如飞,灌入内力的银针插入贾文道膻中c关元c气海三穴。贾文道瞪大了眼睛,浑身不住的颤抖,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接着眼睛一翻,便昏死过去了。 “你废了他的武功!”赵庭瞪着大眼说道。 陈情捏着手里的银针,笑着说道:“对啊,这样他以后就不能为非作歹了。” “你杀了我吧!”赵庭叫道。 “我不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 赵庭冷哼一声,说道:“士可杀不可辱!废了我的武功,还不如杀了我!” 陈情微微一笑,将银针收了回去,对着赵庭与王中海揖了一揖,说道:“二位虽然是恶人,却不是小人,从恶怕也是无奈之举。今日小子便算将二位杀了,那些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不如就此放了二位。若是二位能悬崖勒马,弃恶从善,用自己一身本事去造福百姓,小子必当感激二位之大德!” “不过,二位如若执迷不悟,便算今日在小子手中侥幸活命,恐怕明日也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穴道两个时辰后自会解开,小子虽不才,但还是希望二位能听其一言,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爷孙之间的约定 对于放走赵庭与王中海,陈情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们再如贾文道那般出尔反尔,那自己岂不是又将云台山的村民置于危险之中了么? 陈情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思忖,却听远处孙强强的呼喝声。抬头看看,自己已经快到了山道口,孙强强正向自己招手,而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村民们就地掩埋了。 自己当初救了他们,如今却又害了他们,这荒凉的山道口成了他们的埋骨之地,数年之后,估计连这些坟丘也没有了,谁也不会记得他们曾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或许连埋骨的黄土都不记得了。 于钟听到单文涛身死的消息,双眼一翻,一口气没上来竟然也死了。陈情心中如利针刺入,痛入骨髓,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踉踉跄跄的上了云台山。 后山坡顶上的那棵松树依旧青葱,季节在它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体现,而在它影子的尽出,是那副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黑袍。 “你回来了。”风中人的声音很轻,从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陈情抹了抹哭的红肿的眼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害死了好多人!” 风中人冷哼一声,说道:“害死别人不重要,最怕是害死自己!” 陈情有些不明白风中人的意思,瞪大了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有时聪明绝顶,有时却又愚不可及。今日手软害死了别人,他日手软便会害死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还不明白么!”风中人说到后面显然已经很生气了。 陈情摇摇头,说道:“不,害死自己,我心甘情愿,害死他们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难道你死了,就不会有人伤心内疚么?你爷爷,孙若若,孙强强,还有你那从未见过面的父母!” 风中人说出的每一个名字,不啻一道道惊雷,在陈情心中隆隆而过。是啊,自己若是死了,他们会伤心死的。 “陈情,你是匿渊之龙,云台山这种小隅不过是你暂栖之所,你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你身之所系的乃是一门四脉的千年传承,你的命尤为之重,所以日后遇杀伐之事,必要当机立断,切不可妇人之仁,否则你便是负了苍生啊!” 若说风中人前一句话是道道惊雷,那后面这番话便是地裂天崩。陈情如坠云雾,如临冰山,如遇火海,既不知所以又震心撼神。 匿渊之龙,一门四脉,千年传承,这些词汇一下涌进了他的耳中,让他小小的心脏几欲爆裂。 不知过了多久,陈情才从心中那片废墟中走了出来,他看了看那正被苍山吞噬的红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风中人不知何时走的,或许他不会再来了。而就在陈情的脚下,放着一只没有了食指和中指的右手,还有一口剑和两把刀。 在平日里,或许风中人都不屑于杀他们三人,不过为了让陈情警醒,他还是动了动指头,取了三人的性命。 他们三人的死,虽然没有让陈情心中大恸,但也让他一阵黯然。他捡起王中海的刀,掘了个小坑,将这三件东西埋了进去。 回到书舍,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陈衍其实很生气,本想等着陈情回来,臭骂他一顿,让他不要再管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专心读书。可是一见自己小孙儿一身破烂的回来,心又软了下来。 初春的夜晚天还是很冷的,陈衍赶忙给陈情披了一件大袄,关心的问道:“饿了吧,快吃饭吧。” 陈情一头扎进陈衍的怀里哭了起来,哭声让人心碎。 过了良久,陈情才止了泪水,重新回桌吃饭。 陈情心事重重,虽然腹中饥饿,却食不下咽,他抬头看了看陈衍,踌躇了片刻,说道:“爷爷,我想下山。” 陈衍依旧吃着饭,并没有因为陈情的话而感到惊讶,只是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这有些出乎陈情的意料,他感觉陈衍应该会极力的反对才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的平淡,往前一伸头,问道:“那您是同意了?” 陈衍抬了抬眼皮,说道:“你听到我说同意了么?” 陈情又是一阵黯然,白日里风中人的话还在他脑中萦绕。很显然,风前辈跟自己的身世有莫大的关系,至少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可是现在自己恐怕是没机会再问他了。 陈情心事重重的看了陈衍一眼,说道:“爷爷,我已经九岁了,是不是应该告诉一些关于我爹娘的事情了?” 陈衍夹菜的筷子往碗上一放,说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五年前的话又再一次从陈衍的口中说出,同样像一枚枚锋利的钉子,再一次钉进了陈情心里。 “为什么!”长大的陈情学会了质问。 “因为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现在与你说了,反而会出问题。”陈衍的语气冰冷,再也不像以前那个慈祥可亲的爷爷了。 “能出什么问题,我只是知道就好了,若是他们不想要我,我是不会去找他们的!”陈情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他猛地站起身来,在屋中走来走去,忽的停住脚步,说道:“既然你不说,我现在就下山我现在就去找他们我看谁能拦得住我!” 陈衍一掌拍在了饭桌上,震得上面的茶杯都跳了起来,厉声说道:“你要是敢下山,老头子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陈情完全没有想到陈衍会以死相逼,方才的冲动也随之一消,回坐在凳子上闷头不说话。 “这些年你确实长大了不少。”陈衍蓦地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年纪还是太小,时机还未到,所以你还不能去了解一切。” 陈情听到了一丝希望,瞪着大眼问道:“是不是等我再长大些,您就会告诉我一切!” 陈衍摇摇头,说道:“不会的。” 陈情失落万分,垂头不语,只听陈衍又说道:“虽然我不会告诉你,但是我会让你去寻找你想要知道的真相。” “真的!”陈情眼中又放出光芒。 陈衍抚了抚陈情的头发,沧桑的眼神中竟然闪过一丝的愧疚,说道:“你是个好孩子,让你从小就失去父母的疼爱,这都是爷爷的错。爷爷也曾经后悔过,可惜覆水难收,事已至此,也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你娘是个温婉善良的好人,你的性子随她多一些,样子也很像她。” 简简单单的一句,不过二十几个字,陈情如获至宝,他有些坐立不安,这是他对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娘亲,有了第一次的认识,心中既激动兴奋,又有些紧张无措,他冲到铜镜前看着自己的模样,反复的打量,嘴中还时不时的说道:“我跟我娘长的像些,嘿嘿,看来我娘亲也是个大眼睛,高鼻梁,嘿嘿嘿” 陈情并不满足于这些,放下铜镜,抓住陈衍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他,问道:“爷爷,爷爷,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陈衍脸色一肃,轻轻拨开陈情的手,说道:“我说了,真相还需自己自己去找。” “我自己找?我自己怎么找啊!”陈情满心的疑问。 “你不是想下山么!” 陈情点点头,说道:“对啊对啊!” 陈衍起身往卧室走去,忽的转身说道:“当初发现藏书洞之时我便说了,只要将洞中的书籍全部背记于心,自此天地之大任你遨游。此番话今日亦是有效。” “五年的时间你已背记下四千余本书,照这个速度,你应该在二十岁之前便可下山了。” “当真!”陈情一下来了兴致。 陈衍点点头,说道:“当真。” “不过,山下的世界危险异常,空有一肚子墨水恐怕也很难游刃。若是在你二十岁之前,藏书洞中那柄没入石壁的长剑你依旧拔不出来的话,那么出去也是徒劳无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毕瞎子的故事 确如陈情所想,风中人自此再也没来过。五年的时间,风中人教了陈情五年,而之后的五年他销声匿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同样,风中人临走之前说过的那番话,依旧在陈情心头萦绕了五年,他一直在思考,这一门四脉的千年传承到底是什么? 可是到如今依旧是头绪全无。 也就是在风中人说了那番话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做着一个梦,要说梦到的是什么,陈情根本不知道,因为在醒来之后,所梦的一切半点不记得了,只剩下一身的冷汗与砰砰乱跳的心脏。 十四岁的陈情已经拥有成年人的个头,只不过脸上还依旧是一副稚嫩的模样。这五年的时间他废寝忘食,始终记着与陈衍的约定,藏书洞中的书他已经背完九千多本了,比之前陈衍预计的快了一倍,剩下的三千多本,最多只需两年的时间便可背完。 洞中的剑陈情依旧拔不出来,他甚至有些灰心了,五年的时间他内功精进不少,却并没有什么效果。他越来越相信那把剑是风中人插进去的了,因为藏书洞的洞壁几乎全是金刚石,能一剑刺入金刚石之中,而且还直没剑柄的,恐怕也只有风中人与传说中的那几个人了。 虽然拔出比插入要简单的多,可是陈情修炼内功前前后后已经有九年多的时间,依旧是拔不出来。 他有的时候会考虑这把剑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就算风中人内力再深,剑本身不过硬也根本插不进去。 夏日的蝉鸣总是十分的聒噪,陈情抹了抹闷出一头的汗水,朝着孙府走去。 五年的时间,娃娃长成了翩翩少年,而毕瞎子这个老头也变的更老了。岁月在他脸上的痕迹尤为明显,那双浑浊的眼睛愈发的干瘪,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因为开春时得了一场重病,孙员外将他接到孙府来静养。 此刻,毕瞎子正躺在凉亭的摇椅中乘凉,一旁的孙强强龇着牙给他扇着扇子,而孙若若正在给他剥从地窖中拿出的冰荔枝。 虽然得了一场大病,身上的零件也都坏了大半,可耳朵却是极灵,在吃下一颗荔枝之后,他抹了抹嘴巴,说道:“来的是陈情!” 孙强强对着门口瞅了大半天,一脸得意的说道:“嘿嘿嘿,毕老头,你输了,我终于不用给你扇扇子了!” 半个月前,孙强强不小心打碎了孙员外最喜欢的青花瓷,却正好被毕瞎子抓到了小尾巴,不得已答应毕瞎子,为他每日午后扇一个时辰扇子。时间一长,孙强强便不愿意干了,想法设法的躲开。一来二去二人便打起了赌,便是毕瞎子闻声猜人,猜对一个孙强强便要给毕瞎子多扇十天的扇子,若是毕瞎子猜不对,扇扇子的事情便就此作罢。 “老头子可没说正门我说的是后门!”毕瞎子捋着羊胡笑道。 “哈哈哈,毕前辈的耳力实乃天聪,小子步子这般轻都被您听到了!”陈情一边说着一边从后门走了进来。 “你小子人长大了,马屁也拍的响了,以你的本事,若不是你故意走路这么响,就算你走到面前,老头子也听不见!”毕瞎子笑着说道。 陈情笑了笑,说道:“毕前辈今日感觉怎么样了?” 毕瞎子上次得病,便是陈情一直在施针配药,现在药疗虽然已经停了,但是针疗却未曾停过,陈情每隔三四天便会来孙府一次。 “吃的香,睡得也香,哈哈哈!” “你这三针煨腧穴的方子可真是厉害,若是没有你,老头子恐怕连今年的蝉鸣都不到喽!”毕瞎子语气有些颓然。 “毕前辈您身体硬朗的很,我这银针之术只不过是起了些小小的作用,实在不足挂齿。” 毕瞎子站起身来,将陈情拉到一旁,说道:“当年老头子我有些本事,曾受孙员外父亲之托,来守护这座宁静的小村落,如今老头子时日无多,这守护云台山之责便交到你手中了。” “老头子知道你并非池中之物,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小山村。只是希望你以后游曳江湖之时,谨言慎行,千万不要将云台山置于险地啊!” 毕瞎子突然说出这番话,陈情甚是惶恐,自己保护云台山那自是不遗余力,就算毕瞎子不说,自己也会这么做的,可是自己行走江湖,如何会将云台山置于险地呢? 陈情正思忖着毕瞎子的话,只听他又说道:“如今天下大乱,江湖更是风云四起,当年老头子我就是因为厌倦了外面那些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的事情,才隐居云台山,如今已逾三十年了。” “遥想当年,老头子还是淘沙首领的时候” “淘沙首领?”陈情心中一惊,猛地想起什么。 “那您与那个发掘两京皇陵的刘豫是什么关系?” 毕瞎子捋了捋胡子,笑道:“没想到后山山洞中的藏书涉猎如此之广,竟然将这人人唾弃的偏门也收录其中。” “当年,伪齐皇帝刘豫曾设立淘沙官,盗掘皇陵,刘豫死后淘沙官一职虽绝,但淘沙之人却散落江湖,所以,刘豫算是我们的祖师爷吧!” “此番与你提及旧事,老头子是有个不情之请。” “毕前辈有什么事情尽管与小子说,小子定当竭力完成!”陈情说道。 毕瞎子从怀中掏出一块一尺多长的白板,说道:“这是大臣上朝所用的象笏,想必你也知道吧。” 陈情点点头,只听毕瞎子接着说道:“这块象笏是淘沙官上朝时所持,名曰朝天笏。此物是淘沙一脉的信物,你日后下山,烦请去江西齐云山走一遭,将它交于现任淘沙首领。” 陈情接过朝天笏,说道:“毕前辈放心,小子定将此物送到!” 毕瞎子眼角微微抽动,一行浊泪从眼中落了下来,说道:“我实是淘沙的罪人啊,窃据此物三十余年,一直未曾送还” “毕前辈当年亦是淘沙首领,何来窃据一说,我相信您当年隐居云台山也肯定事出有因,不然不会隐姓埋名这么多年。”陈情安慰道。 毕瞎子叹了口气,似是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干瘪的眼球微微动了一下,说道:“淘沙一脉毕竟是江湖草莽,行事可能会有些冲动,你若是上了齐云山,也不要与他们多说什么,只说前任淘沙首领毕领之教你将朝天笏送来的。” 这是陈情第一次听到毕瞎子的名字,心中也是微微诧异,只听他接着说道:“当年齐云山有个叫做杨子甲的小男孩,现在算来应该也有四十几岁了,若是他还在的话,你就拿出这个让他看看,他就明白了。” 只见毕瞎子拿出一个铜人,陈情认得这个,这铜人乃是学习针灸时认穴所用,表面镂有穴位,当初他识穴认穴之时便想拥有这么一个小铜人,可是此物极是稀有,造价又高,如此陈情才会在孙强强身上指来点去。 交代完事情之后,毕瞎子心中释然,他附在陈情耳畔说道:“今年你也有十四岁了,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两年,你就可以让陈老头来孙府提亲了。” 一听此言,陈情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正在吃荔枝的孙若若,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甜蜜。 孙若若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如今也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一颦一笑牵动着陈情的内心。他二人青梅竹马,彼此互有情愫,日后成亲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不过二人年纪尚小,两家人虽心知肚明,但从未明面上提过,今日毕瞎子一说,陈情自然是拘谨羞涩。 “你与若若的喜酒,老头子说什么都要喝到。” 毕瞎子声音很大,凉亭中的孙若若一听,便羞的满脸通红,她只道两人在说什么要紧事,谁知竟然在谈论这些令人害臊的事情,当即起身跑回了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青花情话 这是十六岁的初秋,陈情终于将这一万三千多本书全都塞进了脑子,想想当初发现藏书洞,也是在这个季节。 猕猴桃再一次的成熟,大公鸡继续追逐着蚂蚱,秋风依旧吹开了雏菊的花苞,汝筠书舍中总角小儿还在诵着“天凉好个秋”。 而当他将最后一本书合上之后,心中却没有多少的兴奋。想想过不了多久就要下山了,心里虽有期许,但总觉得空落落的。这里有太多自己所留恋的了,虽然说并不是一去不复返,可是真的让自己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小山村,心中的不舍总是大过了对山外的憧憬。 譬如这条现在盘起来比磨盘还要大两圈的小黑,或许现在叫小黑已经名不副实了,可陈情依旧这样叫着。它现在不仅长得奇大无比,还越长越丑,完全没有以前那般“英姿”了,若是不动,别人真的会以为它是一堆盘成圈的树皮。 而且这还不是它的极致,书上记载,虬蛇的生长期一般在二十五年左右,也就说它还要再过十年才能长大成“人”。现在的它已经四丈余长了,若是真的按照书上的尺寸来说的话,它至少还要再长两丈。 半年前,它曾鼓着大肚子回来,陈情以为它得了什么病,仔细地查治了一番,才知道这家伙不知从何处吞了一只牛犊,胃口之大让陈情吃惊不已。 陈情望着打盹的小黑出神,洞口突然传来一阵犬吠。 这是一条白狗,陈情给它取名叫做白条。 白条是楚云旗带来了,并不是七年前难民上山那次,而是在四年前楚云旗曾再一次回到过云台山。 当年楚云旗在回渝州城的路上,遇到了天完将领陈普胜在招兵,当初他曾听单文涛讲述过陈元帅的事迹,心中仰慕便随军而去。 当时,陈情还担心的问他,楚琬琰的孩子被他放在哪里了,楚云旗告诉他,陈普胜的夫人周兰极为士兵着想,专门为士兵的家眷在江州城南,划出一块地方给他们居住,而且凡是孩子年纪小没人照顾的,统统由姆妈领养照料,这样士兵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安心的出军远征。 四年前,楚云旗随军到了距云台山不远的江油,因军队要在江油驻扎半个月,楚云旗便向军中将领请假,来云台山祭奠楚琬琰,顺便来看一下陈情。 那时候的白条还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奶狗,现在已经两尺多高了,除了每天在汝筠书舍里跑来跑去,还有一项任务便是来后山叫陈情吃饭,可是现在刚刚吃过早饭不过半个时辰,不知它为何乱吠起来。 正想着,便听秋水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上来:“陈情,陈情,毕太爷突然晕倒了!” 陈情心里咯噔一下,这两年毕瞎子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就连他以前引以为豪的耳力都衰退了不少。 病榻上,那副形若枯柴的身子躺在上面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孙员外这些年将毕瞎子视若生父,此刻守在榻前,略显憔悴的脸上神情异常凝重。 他一见陈情过来,赶忙让出位置让陈情把脉。 “怎么样了?” 孙员外并没有问陈情毕瞎子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人上了年纪犯晕厥之症也属正常,更何况毕瞎子的病态已久。 陈情将毕瞎子的手放回被子,一脸难过,摇了摇头,说道:“很不理想,这一次恐怕要回天无力了。” 孙员外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毕老一生孤苦,能让他走的安逸些么?” “若是让他这么昏睡着,或许会在床上瘫上一年;若是救醒的话,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但能吃能喝,能跑能动,到时油尽灯枯便会溘然长逝,不会有半分痛苦。” “你的意思是,给毕老吊命?” 陈情点点头,说道:“正是!” “那我赶快让秋水下山买些人参灵芝来!” 陈情又连忙摇头,道:“此吊命非彼吊命,人参灵芝只不过是些补品,用处不大,便算救醒了毕前辈,恐怕也是要在床上瘫着。我这里有一副奇药方,里面的药也十分奇特,到时让秋水将这些药材收集起来,我来亲自熬制,便可为毕前辈吊命三个月。” 药方中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釜脐墨c千步峰,秋水闻所未闻,陈情一一为秋水讲解了这些药材的俗名,他才一脸惊诧的去置办这些东西。 这剂药方还有一味药引,便是开青色花朵的尾囊草。这尾囊草所开的花色不但特殊,而且生长的地区也极为怪癖,只在江油的曲泉涧中生长,外面是养不活的。有人认为是曲泉涧中泉水的问题,可是将尾囊草移植出来,每日浇灌曲泉涧的泉水仍是枯萎。 江油距云台山两百余里,也就是当年楚云旗军队驻扎的地方。这段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若是秋水去置办的话,至少要三天才能回来,于是陈情准备亲自去一趟江油。 其实,为毕瞎子吊命的事情并不急,晚上个几天也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因为尾囊草除了奇异的青色花朵,枝叶与普通花草没什么两样,这个季节尾囊草的花已经败了,秋水未必会认得。再者便是陈情想在毕瞎子走前的这段时间里,多为他做点事情,否则日后只剩一抔黄土,只添伤悲。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陈情便出发前往江油,可谁知刚走到山道口,却看见了一道玉立的身影。 “若若,你怎么会在这儿啊?”陈情又惊又喜。 孙若若上前拉住陈情的手,笑着说道:“当然是和你一起去江油了!” 正值初秋,风凉叶黄,孙若若的笑让陈情如沐春风,仿佛开了遍地山花。二人又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陈情看的痴了,孙若若也只是这般让他看着,脸颊现出一抹绯红,煞是好看。过了良久,孙若若才娇羞的说道:“你这是要看多久啊!” 声音很轻,但陈情身子还是一个激灵,深知自己已经失态,也是一脸的羞涩,说道:“你跟我一起去江油,孙夫人知不知道。” 孙若若脸上又是一红,一边推搡着陈情往山下走,一边说道:“知道,知道,我娘还说,你本事这么大,我跟你下山她一百个放心。”其实孙夫人还说了句,女大不中留,不过这句话孙若若自然不会说出来。 陈情原本打算着早去早回,以他的脚力,一天准能打个来回,不过此番有了孙若若跟随,恐怕比秋水还要慢许多,可心中却十足的高兴。 其实这么多年来,陈情与孙若若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少,自从风中人走了之后,孙若若虽然时不时的去后山找陈情,可是她那个没眼色的哥哥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若不是孙强强去了外祖母家,恐怕还会跟着陈情去江油。 只不过此番是为了毕瞎子吊命而下山,这般携着心仪之人游山玩水,陈情心中总感觉有些异样。孙若若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你在想什么啊?” 陈情微微一笑,说道:“没想什么,只是在想我们今晚住在哪里?” 孙若若努着小嘴,想了想,说道:“咱们住客栈不就行了?” 陈情摇摇头,说道:“从云台山到江油,一路全是村落,可没什么集镇,到时候我们只能寄宿在村民家了。” 孙若若挽着陈情的手臂,说道:“只要跟陈情哥哥在一块就好了。” 陈情听了这句话,脸登时就红了起来,刚说出来的时候孙若若还没觉得什么,可是一看到陈情脸红,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胳膊也慌忙从陈情的臂腕中拿开。 陈情嗫嚅的说道:“我我们要住在一起么?” 孙若若没想到陈情竟然还会再问出来,心中又羞又气,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在那里垂头摆弄着发梢。 陈情定了定心神,伸手牵着她往前走着,说道:“若是你想咱们一起住,咱们就一起住。” “可是可是我娘亲说,若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睡在一起,会生出来小宝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渐出剑出 日渐西斜,陈情牵着孙若若的纤手,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慢慢走着,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叮咚悦耳的溪水中。 陈情脑子里尽是孙若若上午说过的话,他从书中得知,男女行人道之事,女子便会腹隆产子。不过这人道之事如何来行,他却是半点也摸不着头脑。 心中思忖着,手边的小溪也逐渐的宽阔起来,成了一条不小的河流。 秋日的夕阳虽然没有夏天那般的热烈,但暮红仍是染透了半边天空,就连那条不知名的河水也是半瑟半红,景色旖旎。 这时,河上已经泛起了一层薄雾,隔河望去,在夕阳的余晖下,匿于青葱竹林间的小村映入陈情的眼中。二人踩着河上出水的青石走了过去,便听到总角小儿追逐嬉戏的声音——是一处和云台山一样安宁的小村子。 斑竹林是这个小村的名字,陈情不知道,在云台山外面,能有如此安静祥和的村子已经很不容易了。早些年,他虽然听于钟说过山外纷乱的世界,可是他并未见过,更未亲身体验过,在他的眼中,天下所有的村子都应该和云台山那般宁静。 他们所寄宿的人家院后面,是一方池塘。此时夕阳已坠,天际间更显暮色,水塘两侧微黄的草木配着灰红的余晖,让陈情不禁技痒。当年王冕在雨后傍晚画荷,今日陈情想承古人遗风,来一个秋后暮中临塘。 可喜的是,小村农户家中竟然藏有笔墨宣纸,陈情兴致盎然,取了纸笔竟跪在地上画了起来。 孙若若对陈情的动作没有半分的惊讶,她知道凡是陈情兴趣所致,总是会废寝忘食,几欲忘我。 笔锋勾勒,深浅有度,时而顿挫,时而挥洒,眼中的诸物往往几笔便颇有神韵。远山的黛苍,近草的茶黄,翠鸟的跃试,河塘的微粼,仿佛是映进了白宣一般,形似尤足,神似皆备。 当最后一处的墨点落下,陈情微笑着拿起宣纸,吹了吹那尚未干涸的墨迹,说道:“这个送给你!” “送给我?嘻嘻嘻,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啊!”孙若若笑呵呵的把画接了过来。 陈情傻笑着摸着后脑勺,说道:“我小时候从画第一幅画开始,就想着把自己所有的画都送给你。” “为什么啊?”孙若若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陈情问道。 陈情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给你。” “对了,你还记得三岁那年我送给你的那幅雏菊吗,那是我第一次在纸上画画。” 孙若若脸色稍稍一沉,撅着小嘴说道:“陈情哥哥,我跟你说件事,你要是想骂我,尽管骂好了。” 陈情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我怎么会骂你呢,说吧,什么事。” “就是以前你送给我的那些画,我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这几年你送给我的画,我可都留着呢!” 可是孙若若一想,这几年陈情勤于练剑读书,根本就没送过几幅画,想到这里,鼻子一酸,竟要哭了起来。 陈情托起孙若若的小脸,极为爱怜的说道:“哎呀呀呀,怎么哭起来了,不过是几张纸而已,以后我天天给你画,好不好!” 陈情这么一说,孙若若哭的更厉害了,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蛋甚是惹人,看的陈情心里酥酥的,只听她说道:“那是你以前画的,我丢了之后便再也不会有了,多可惜啊。” “都怪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陈情一把将孙若若揽进怀中,轻轻地抚着她微微起伏的酥背,说道:“小傻瓜,我可没有半点责怪你的意思,画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才对,只要我一直在你身边,没有那些画又能怎样。” 这是陈情第一次将孙若若搂在怀里,他说话很轻,气息顺着长发钻进孙若若的耳朵里,让她身子一阵酥麻,若不是陈情正抱着她,此刻或许会站立不稳。 陈情的心中亦是紧张万分,孙若若那纤若无骨的身子紧紧的贴着他,少女身上的悠香让他有些难以自拔,而那张粉扑扑的脸蛋更是让他忍不住想要亲上去。 “大姐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忽的一句,让陈情和孙若若立时跳开。这是农户家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们身边。 孙若若的脸像极了红彤彤的云霞,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陈情摸了摸小姑娘圆圆的脑袋说道:“大姐姐说她很冷,所以让大哥哥给她捂一捂。小妹妹过来做什么呀?” 孙若若瞥了一眼陈情,心想,你这骗小孩子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只听小姑娘说道:“娘亲说饭菜做好了,让我过来叫你们。” 陈情微微一笑,说道:“真乖,走,我们回去吃饭。” 果然,入夜之后,二人睡在了一起,不过中间夹了个小姑娘。 虽然是初秋,但是尾囊草几欲枯萎,陈情在曲泉涧取回足够的药量,便回了云台山。 医治毕瞎子的事情很顺利,而毕瞎子也在服药后的第三天便醒转过来,变成了一个能吃能喝的小老头。 解决完这件事情,陈情也该考虑考虑何时下山了。 藏书洞中的卷帙他已经背完,与陈衍的约定也算是完成了一半,可是洞中的那把剑,陈情到现在也没有把握将它拔出来。 这两年来,他对剑法内功的修习变得更加用功了,只要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会待在后山北坡,而每日练功的时间足足有九个时辰,尽管如此,心中却依旧忐忑。 剑就在那里,不管能否拔出来,自己总要再去试一试,万一拔出来了,自己下山的事情便尘埃落定了。 “这就是你说的那把剑?”孙若若看着黝黑的洞壁说道。 在陈情与陈衍约定下山之后,他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孙若若。起初孙若若对陈情下山很是不满,可是一想陈情自小没爹没娘,若是拦住他,不让他下山去寻自己的父母,以陈情的性子他肯定会同意的,可如此一来他便会因为此事而后悔一辈子。孙若若不想陈情不开心,心中虽然不愿陈情离开云台山,但还是大大方方的答应了。 陈情点点头,说道:“就是这把剑,不知道在这洞壁上插了多久。过会儿拔剑的时候,你离得远些,我怕身上外溢的真气会伤到你。” “我知道,不过你也不要强求,量力而行,不要伤了身子。”孙若若对武功一窍不通,但是她最少知道一些用力的技巧,譬如说,一个人搬运石头,如若力气控制不好很有可能会闪了腰,她觉得陈情拔剑也是这样的。 当十二条经脉与任督二脉的真气循环而起时,陈情将周身劲道集于双手,双足驻地,以丹田为枢,借大地之力,持住剑柄奋力一拔。 可惜,剑依旧纹丝不动。 这本是一气呵成之事,若是一拔不动,蓄力再拔也是无用。可是陈情不甘心,持剑的双手没有松开,再次蓄力拔剑。 “啊!” 随着陈情一声大喝! 剑依旧纹丝不动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并不是因为拔剑而脱力,而是因为这柄纹丝不动的剑,再一次打败了陈情。 孙若若赶忙走向前去,拉住陈情的手,说道:“没事啦,今日不行,我们明日再拔,既然有人能将它插进去,总有一天我们也可以将它拔出来。” 陈情摇着头说道:“若是再过二十年才能拔出来,那我拔它又有何用!” 孙若若拿着火把仔细地照了照,说道:“这把剑真的那么难拔么?” “以我现在的内力,将一棵碗口粗的大树连根拔起也不是难事,可是这柄剑纵然是插在了金刚石中,也不该这般难拔啊!”陈情颓然的说道。 铮! 拔出来了! 陈情第一时间想到。 只见孙若若右手握着剑柄,缓缓地将那柄剑拔了出来。 陈情又惊又喜,看着孙若若也是一副吃惊不已的样子。 “你是怎么拔出来的!”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我拔了一下也并没有拔出来,便想着晃动一下或许会好些,便这么往前一推,再一拔,便这么拔了出来。” 陈情完全摸不着头脑,可是不管怎样剑是被拔了出来,心中激动不已,一把将孙若若抱住,嘴里不停地说太好了。 可是,孙若若却并不怎么开心,因为剑拔出来,就意味着陈情要提早下山了。不过转念一想,剑是自己拔出来的,或许这便是老天的安排吧。 长剑出壁,陈情才发现剑身竟然是紫色的,剑刃纤薄之至,通长三尺,火光之下如一道紫泓一般,凛凛寒光,直射牛斗之墟。 紫刃重量极轻,持在手中便如持着一根枯柴,看其形制更像是女子的佩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所谓天命 这把剑肯定有一个颇为精彩的故事,陈情这么想着。 一把女子的佩剑,被风中人插在藏书洞中,不难想象这把剑曾经的主人和风中人的关系。 孙若若走了之后,陈情将紫刃把玩了好一会儿。他心中有些惶惶,总感觉爷爷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毕竟紫刃不是自己拔出来的。 关于把拔剑的过程,孙若若说的很含糊,这么往前一送,再这么往后一拔,剑就这么出来了。此时此刻陈情的好奇与诧异依旧不减,他决定要将剑重新插进去,自己亲手再拔一遍。 他心中多少有些忐忑,若是插进去,万一拔不出来了怎么办?可是这种事情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紫刃插了进去,当整个剑身就要没入的时候,只听“咔”的一声,好像是机括运转的声音。 陈情先是一怔,忽的心中一明,按照孙若若的说法,先往前一送,只觉剑尖好似抵在了一个弹簧上,还不及再拔,剑身便自己弹出几寸来。 好别致的机括啊! 陈情知道,这么精妙的机括也只有风中人能做的出来。在惊叹之余,他心中又满是牢骚,埋怨着风中人做这么个机括,若不是今日若若误打误撞往前推了一下,恐怕自己一辈子也拔不出这把剑。 “你是在责怪我么!”藏书洞中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声音。 陈情一个激灵,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这个声音,他也已经七年没有听到过了。 “风前辈!”陈情望着洞口的风中人,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 风中人一甩袖袍,哼了一声,说道:“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鼻子,有没有点男子汉的样子!” 陈情抹了抹眼眶中的泪水,傻呵呵的笑了笑,说道:“在您的面前,我永远都是个小屁孩!” “臭小子,油嘴滑舌!” 陈情呵呵的笑着,抓着风中人的衣袖,说道:“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呢!” “这次走了之后,便不会再来了!”风中人看着陈情说道。 陈情紧紧地抓住风中人的衣服,急切的问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回来就是不回来了!” 陈情一撇嘴,心想,到现在总共才问了一个为什么。他置气的说道:“这里面的东西可都是你的,你若是走了,我可不会替你看着。” “哼哼,这些书在这里发霉发臭我都不会心疼的,若是没人学我才是真的心疼。”风中人一副完全不在乎的口气说道。 “现在好了,这些书本从我的脑子里已经转到了你的脑子里,若是你不想让我寒心,就将这些知识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陈情一时哑言,只听风中人接着说道:“言归正传” “对,言归正传!” “您能告诉我一门四脉到底是哪一门哪四脉,而我又与他们的千年传承有什么关系?”陈情干净利落的打断了风中人的话。 风中人有些愕然,七年不见,这臭小子倒是学会了先发制人,他瞥了陈情一眼,低声喝道:“臭下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的话你也敢打断!” 陈情正伸着脑袋,支着耳朵,等着风中人的答案,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一声叱喝,当即缩回了脑袋,低下了头,呆呆的站在那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么?”风中人说道。 陈情抬眼看了一下风中人,见风帽下的眼神很是平淡,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心中也松了口气,说道:“不知道。” “读了这么多的书,怎么就读成了书呆子呢!”风中人一副嫌弃的口气。 “有时候,做事情要动脑子!” 陈情一个激灵,十年前爷爷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那次是在大闹孙府之后,尽管时间过去了那么久,陈情记得还是很清楚,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口吻,陈情在下意识里竟觉得风中人便是爷爷。 不过,陈情又立刻摒弃了这种念头,因为陈衍身材佝偻瘦弱,而面前的风中人虽然一直躲在风袍之中,但可以看出他身形颇为魁梧,腰背挺直,绝不会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 “你马上就要下山了,山下的世界可不比云台山,若是单以武力相论,你比江湖中那些二三流高手要强一些,可是如果遇到一些真的高手,你这点武功恐怕是不够用的了。” “那您说,我现在的武功与那白凤栖相比,如何?”陈情还记得当年划分层次的事情,所以此番问询一下风中人,看看自己进步了多少。 风中人瞥了陈情一眼,说道:“差了不少。” “啊,还差了不少!”陈情一脸的失望。 “这都十年了,十年前您就说我与他差了不少,十年后还差不少,您到底有没有一个准啊!” 风中人狠狠地朝陈情脑袋上来了一个暴栗,说道:“臭小子,连我的话都敢质疑!” “这十年就你练功,别人都在睡大觉么!” “不过,一个人的造诣与他所学的武功有很大的关系。白凤栖的家传武功烂的像坨屎,这十年来,武功就算有所精进,恐怕也强不到哪里去,按照你口中所划分的层次,他依旧还算是个六,你应该是到七了。” 听到这句话,陈情喜上眉梢,心情也好了不少,虽然貌似进的不多,但总比白凤栖原地踏步的好。 “江湖中有不少像白凤栖这般的人物,不过都是些三四十岁的人了,年轻一辈当中,有你这般武功的恐怕屈指可数。” “你也不要沾沾自喜,那些老家伙不会看你是个年轻人,便会对你手下留情。便如当年你曾伤过白凤栖的儿子,若是被他知道你还活着,白凤栖自是不会放过你。” 陈情有些纳闷,问道:“为什么叫还知道我活着,难道他以为我已经死了么?” “你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么?”风中人看着陈情说道。 陈情忽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难道是白凤栖所为!” 风中人摇摇头,说道:“当时的白凤栖远在扬州燕子阁,他是不会来的,投毒的是他儿子白云策。” 这是陈情第一次听到那白姓少爷的名字。十年前,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心肠,与人相斗不过,竟然要投毒害人,现在想想仍觉脊背发凉。 “无端端害死两条人命!”陈情恨的咬牙切齿。 “也幸好当时白云策并不了解云台山的情况,将毒投在了那个小山谷的山泉之中,若是投在绕村的那条河中,恐怕云台山已经成为一座死村了。”风中人说道。 “江湖险恶可想而知,一味的蛮力并非可取,日后随着你武功逐步的提升,你便会越来越发现,很多事情是人所不能及,有时文武兼用,刚柔并济,也未必能成事。” 陈情摇摇头,说道:“我并没有想过要成什么大事,只想着能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他们在哪儿便好了” 陈情说到这里,忽的抓住风中人的手臂,急切的问道:“风前辈,您肯定认识我父母对不对,您一定认识的,要不然您也不会教我这么久的武功。” “七年前您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在心里,我没有什么心思成为什么一门四脉的传承,我只想找到我的父母,您就告诉我吧!” 陈情情绪颇为激动,说到最后竟跪了下来。 风中人拿开陈情的双手,说道:“命由天定,非人力之所为。你的命从一出生便已经注定好了,便算你无心,可苍天却有意,你是斗不过天的!” “苍天如此惨无人道,要它又有何用!”陈情目眦欲裂,大声的咆哮着。 风中人叹了口气,说道:“天命不可违,时机一旦到了,谜底自然也就揭开了。不过有时候,知道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做着一个梦?” 陈情浑身一颤,惊讶的说道:“您怎么知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那段梦来时如骇浪惊涛,去时如风卷残云,不留半丝痕迹,让你心中惴惴,却摸不着半分头脑。只因那是你出生时的一片景象,虽亲身感受,但奈何神志未开,诸事不知,所以醒来后脑中自然是一片空白。”风中人解释道。 “您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记起来么?”陈情渴求的看着风中人。 风中人躲开陈情的目光,说道:“我说过,很多事情人所不能及,你的梦和记忆不是我能左右的。” 陈情失落至极,他活了十六年,而这十六年的时间里,上天给他铺就了一个巨大的谜面。他曾经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如此安静,除了没有父母之外,自己每个方面都活的很幸福,可今日他才发现,他早已堕入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不经此事,不知此命 那一日,风中人又说了不少的事情,可是陈情却没什么心情再听下去了。虽然陈情依旧尊敬他,但是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怨恨,怨恨他知道一切,却又只字不提。 风中人到底还是走了,正如他所说的,再也不会回云台山,陈情问他何时还能再见面,风中人却说,希望以后再见时不要恨他。 陈情一阵默然,任风中人消失在洞口,心中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 他觉得,一切的事情应该都是从一门四脉开始的,这条庞大的主线引伸出各式各样的人,风中人c爷爷c父母c还有自己,都应该是这条线上的人。他们在不同的位置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那自己到底又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到如今,疑问越来越多,可陈衍与风中人却不约而同的隐瞒下去,越是这样便越是激发陈情的好奇心,不过越是这样,陈情也越发变得迷茫。 下山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除了答应毕瞎子帮他归还朝天笏,便只剩下寻找双亲的事情了。想起这件事,陈情脑中便是一阵的眩晕,自己该如何去寻找。对于父母,自己是半点不知,天大地大,总不能到了一个地方,便指着自己的脸问别人,有没有见过和自己长的很像的女子。 陈情也将自己所面临的问题与风中人提了一句,风中人告诉他,只要下山,你所经历的一切,便是你想知道的一切。 这句话很深奥,纵然陈情已经十六岁了,咋一听也很难明白其中的意思。细细品味之后才知道,风中人话中的意思,说到底还是命由天注定。 书背完了,剑也拔了出来,陈衍却并没有说什么,对陈情能拔出紫刃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告诉陈情他随时可以下山了。 当初,于钟向陈情讲述了各地的风物人情,心中对山外的世界憧憬无限。随着这些年对身世的质疑,陈情便更想早一日下山,早一日找到自己的父母。 可是,现在风中人口中那些命由天定,人所不及,这样的词汇在他心头挥之不去,让他的心中竟有了一丝不情愿,甚至有了逃避厌恶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提线的木偶,被人在后面操控着,自己下山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发生怎样的事,早已被设定好了,那种无力感与恐惧感油然而生。 可是,事已至此,纵然千难万难,纵然被天命所控,那也必须要走下去。山要下,朝天笏要送,父母更是要找。 不过,陈情并没有打算最近走。主要还是因为毕瞎子,这位亦师亦友的老人。 他已经没剩几日的光景了,两年前他曾说要喝自己和若若的喜酒,此番恐怕也是没机会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陈情几乎每日都要去孙府一趟,与毕瞎子聊聊天,陪他散散心。 过年后的第十五天,正是上元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年味依旧很浓。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去山下的集镇上猜灯谜,逛庙会,孙府也只剩下陈情与毕瞎子了。 “毕前辈,外面风大,您还是进屋吧。”陈情关切的说道。 毕瞎子摇摇头,身陷的眼窝中那双灰色的眼球微微动了一下,说道:“门口是不是挂着灯笼呢?” 陈情答是。 “已经四十年没见过东西了,这灯笼长什么样子都忘了。”毕瞎子颓然的说道。 “红红的,圆圆的,下面还坠着黄色的穗儿。”陈情描述道。 “若是上面贴上红色的喜字就更好了。” 陈情明白毕瞎子的意思,心中一酸,说道:“毕前辈,辜负您的期望了。” 毕瞎子叹了口气,说道:“陈情啊,老头子早就说过,你非池中之物,你与若若这段缘分当真是一言难尽呐!” 陈情身子一颤,心里揣摩着毕瞎子的话,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个所以然来,便问道:“毕前辈您的意思是” 毕瞎子往前踱了两步,走入天井,说道:“若若非你良配,亦非你知己,但你二人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望你多加珍惜眼前之人,莫要待失去之时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陈情心中稍稍释然,心想,定是因为毕前辈自感时日无多,对后辈说出一番珍惜眼前人的话来,以作警醒,便道:“小子谨遵毕前辈教诲。” 毕瞎子却是摇摇头,说道:“人命旦夕之间,弹指便灭。人总是这样,不经此事,不知此命。” “希望我死之后,你与若若可早日成婚,了却她多年的夙愿,让她安心些。” 陈情听毕瞎子的话语颓然至极,仿佛若若命不久矣一般,或许是因为人之将死,脑子里总是对“死”这个词汇放不下吧,便道:“待我下山归来,便立时与若若成亲。” “你要下山!”毕瞎子声音一下子变得冷厉许多,他知道陈情肯定要下山,但没想到这么快。 陈情觉出异样,问道:“毕前辈,有什么不妥么?” 毕瞎子仰天长叹一声,说道:“天命难违,非人力之所及。” 这句话陈情觉得异常刺耳,眉间微微一蹙,心想,难道这些老人都是这样的想法么,天命当真难违么,或许是他们老了,对于一些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 毕瞎子拍了拍陈情的肩膀,说道:“这些日子好好陪陪若若吧,你们的喜酒老头子是再也喝不到了。” 陈情心中一痛,毕瞎子医术精湛,他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清楚的很,若是现在陈情说什么长命百岁之类的话,无异于是讽刺,索性便不说了。 正月二十三那天,毕瞎子睡着之后便再也没醒过来。 他生前交代过,不需要什么披麻戴孝,更不需要什么人来吊唁,一副草席,七尺土坑便足以。 不操办丧事可以,若是说将遗体用草席一卷,便这么草草的埋了,孙员外自然不会同意这么做。 棺木是订做的,需要三天的时间,按照云台山的风俗,去世的人在下葬前是需要在村中祠堂里寄放三天的,以此来表示认祖归宗。 正月二十六那天,是毕瞎子的遗体在祠堂存放的最后一天。 初升的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陈情与孙强强便去了毕瞎子住了三十多年的小茅屋。 因为明日毕瞎子便要下葬了,按照云台山的风俗,下葬前总要烧一些逝者生前用过的东西。两年的时间,屋前早已长满了荒草,现在正值冬季,草木枯黄,更显茅屋的衰败颓然。 屋里的积灰很厚,陈情的心情也如落上了一层灰尘,沉重异常。他看着孙强强在一旁默默地收拾着毕瞎子的药箱,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打开衣柜,拿出毕瞎子生前穿过的衣服,却听“啪啦”一声。 声音很小,但却响脆,陈情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根七八寸长的竹签。 陈情认得,这是摸骨算卦用的卦签,他捡起来,只见卦签的下端写了“陈情”两个字。 这竟然是给自己的! 他又看了看卦签上端的卦文——孤雁逢秋。 藏书洞中虽然也有看相摸骨,抽签解卦这类的书籍,可是因为卦签种类繁多,卦文也是多如牛毛,陈情读的书里面并没有解释“孤雁逢秋”的卦文,所以他并不能明白这卦文到底意味着什么。 其实,陈情对这卦文并不好奇,他好奇的是毕瞎子为何给自己求这一卦,难道与他前几天说过的话有关系么? 毕瞎子自从两年前住到孙府,便再也没来过这间茅屋,看来这支卦他很早就求过了,可他为何没有将此事告知自己呢? 兀自想着,便听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爷,少爷!不好啦!” 孙强强走出屋外,看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秋水,问道:“怎么了?” “毕太爷的尸体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莫名消失的尸体 祠堂的天井上,阳光直直的从上面垂进来,照亮一方之地,因为建筑风格的原因,东西南北四向略微显得有些阴沉。 说是阴沉,倒不如说是尸体丢失,而造成的人心恐慌。 祠堂的正堂里,那张空空如也的敛床,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让尤信鬼神的村民,心中惴惴不安。 陈情同样是惴惴不安,不过他担心的倒不是什么恶鬼作祟,而是担心毕瞎子的尸体到底去了哪里。 “听说尸体要是被野猫子碰到,就会尸变的,河家洞当年不就是因为这个样子,变成了一座死村么!”这是一位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说的,他这么一说,一旁的村民便更加恐慌起来。 孙员外紧着眉头,一脸阴沉,低声问道:“陈情,你怎么看。” 陈情在来的路上已经听秋水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今日凌晨守夜的时候,他只是去关了一下门,不过片刻的功夫,转过身之后便发现尸体不见了。 祠堂的位置很偏僻,周围没有什么人家,当时秋水发现尸体不见之后,立刻出了祠堂,却并没有发现尸体的踪迹,而且祠堂之中只有一些桌椅板凳,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俗语有“死沉”一说,人死之后虽然重量没有增加,但已是死物,毕瞎子死前少说也有一百二三十斤的重量,纵然是像来福那样膀大腰圆的壮汉,也不可能在片刻之间将一具尸体运走。 最奇怪的一点便是,现在虽已是冬末,但云台山的雪还未化,而且祠堂平日里极少有人来,雪地里的脚印也就那么几个,自己也都看的清楚,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脚印,到底是谁悄无声息,又不留一丝痕迹的将尸体偷走了呢? 除非,云台山上来了一位习武之人,才能如此轻易地将尸体掳走! 踏雪无痕,虽然也不是很高明的轻功,但若是挟着一具尸体依旧能够如此,此人武功必然也不差。 只不过,这人偷尸意欲何为呢? 想到这里,陈情心中略微一定,说道:“孙叔叔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待村民一走,孙强强迫不及待的问道:“陈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尸体肯定是被人偷走了,只不过偷尸之人武功颇高,看来很棘手啊。”陈情盯着敛床说道。 孙强强怯怯的看了看周围,低声的说道:“不是毕爷爷自己活过来了吧!” 以往,孙强强都是称呼毕瞎子为毕老头,此番改了口,多半是害怕毕瞎子真的诈了尸。 陈情讪讪一笑,说道:“人死怎能复生,不要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走,我们去祠堂西边看看。” 祠堂西边是一片很大的旷野,白茫茫的雪地被阳光耀的甚是刺眼,陈情往前走了十余丈,忽的停下脚步。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么?”孙强强眯着眼睛看着略微刺眼的雪地。 陈情指了指脚下,说道:“你看这里。” 孙强强仔细一看,只见陈情所指的地方是一个浅浅的小坑,不过三寸长短,后面有一些雪渍,就好像有人用脚尖在雪地上轻轻扒了一下。 “这是什么?” “是脚印!” 孙强强一脸纳闷,说道:“这是脚印么,哪里像脚印了?” “并不是全脚掌,而是脚尖触地所留下的痕迹。此人轻功大有可观,只不过终究不是踏雪无痕。”陈情说道。 孙强强挤眉弄眼地看着雪地上浅浅的小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将信将疑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就是这个脚印的主人将毕爷爷的尸体偷走了?” 陈情点点头,说道:“不错,看这脚印的发力方向,他应该是往西南方向去了。” “西南方向?”孙强强摸摸后脑勺,说道:“西南方向也没啥东西啊?偷尸贼去那里做什么?” 云台山虽然只是个小山村,但地域却是很大,东西北三面临崖,只有南面的鸟道可以上下,而西南处是一片荒野,并无什么树木,一览无余,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天地相交的灰线。 突然,白茫茫的雪原上出现一个黑点,黑点渐近,俨然是个人的样子。孙强强戳了戳陈情,说道:“那人是不是偷尸贼!” 陈情手打了个凉篷,往远处一看,说道:“此人步子虚浮,走的也不快,是个老者,绝不会是那个偷尸贼。” 孙强强身子一个激灵,栗栗危惧,说道:“难道是毕爷爷!” 陈情见孙强强一副吓破胆的样子,笑道:“就算毕前辈真的变成鬼,这青天白日的他也不敢出来啊!” 孙强强听陈情这么一说,心中稍稍安定,说道:“说的也是,鬼可不敢大白天的出来。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哎呦!”孙强强一拍大腿,叫道:“我知道西南边有啥了!” 陈情心里咯噔一下,忽然也想到什么,说道:“义庄!” 云台山的人死后,按照风俗都是要寄放在祠堂认祖,但那些惨遭横死,譬如难产死的妇婴c落水溺毙之人,亦或是异乡人死后自然是不能进祠堂的,所以便建了一座义庄,用来存放这些尸体。因为义庄太过晦气,所以建造的地址也选在了距房舍很远的西南一角,此番过来的那人正是看守义庄的老人徐成四。 只见徐成四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一张老脸也因为走的太急而变得暗红,他看到陈情与孙强强便如看到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二人,气喘吁吁的说道:“闹鬼了,闹鬼了!” 孙强强吓得一个寒颤,陈情的眉头却皱的更厉害了,问道:“徐老,您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徐成四喘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昨个儿夜里,老头子起来上茅房,回来之后就发现棺材板错开了一个,打开一看,尸体竟然没了!” “丢了几具尸体?”陈情问道。 “现在义庄总共就三具尸体,全部都丢了!” 上茅房的片刻功夫,又丢了三具尸体,看来此人本事不小啊,陈情心中想着。 越来越扑朔迷离了,陈情对徐成四道:“徐老,此事您先不要声张,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一切就交由陈情来办。” 陈情并没有再去义庄,而是先回了村子,孙强强一肚子的疑问,他看了一眼陈情,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问道:“咱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去义庄看看啊?” “现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些妖魔鬼怪也不敢出来,咱们晚上再去。”陈情笑着说道。 孙强强撇了撇嘴,说道:“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我不相信怪力乱神这一套,你倒是说起妖魔鬼怪起来了。” “这些妖魔鬼怪,说白了其实都是人在作祟,这偷尸贼鬼鬼祟祟,白天人多眼杂,他又挟着四具尸体,肯定就躲在了附近。” “而这附近唯一能藏尸的地方也就只剩下义庄了,如果咱们白天去,不仅什么都找不到,而且还打草惊蛇。等到了晚上,待他一出来,再将他捉住。”陈情说道。 “徐老头不是说,义庄都让他翻了一个遍么,里面怎么可能还会藏着尸体?”孙强强不解的说道。 “这偷尸贼是个高手,徐老年纪大了,自然” “不好!”陈情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孙强强被陈情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 “徐老很可能有危险!” 因为义庄闹鬼的事情,陈情让徐成四先回了家。徐成四是个光棍,以前一直住在义庄里,他家那几间小茅屋倒显得破败不堪,陈情推开满是积灰的房门,走了进去。 “这也不像有人来过啊!”孙强强左右看了看,说道:“咱们从祠堂回来这么久了,就算徐老头腿脚再慢,也不能现在也到不了家啊!” 陈情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此刻红日西垂,火烧云将雪地映的像是淌过鲜血一般,他不敢停留,夺门而出,朝西南处的义庄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夜探义庄 巨大的夜幕像一道石闸一般,轰然落下,夜空中弯刀般锋利的月亮,投下惨白的银辉。在天地交界的一线之间,一幢白墙黑瓦的房舍显得极为阴森诡异。 雪地中正有两人疾行,但很明显,后面那个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 冬季的夜总是有一种难得的静谧,可此刻习以为常的静谧却静的让人害怕,全都是因为面前这座透着邪劲的可怖房子。 孙强强喘着粗气,刚刚跑到陈情的身边,便被他捂住了嘴巴:“别喘气,小心被里面的人听见了!” 孙强强拨开陈情的手,低声说道:“不喘气不就憋死了么!” “嘘,小声点,你听?” 孙强强支起耳朵,听了半天,除了听到自己扑腾扑腾的心跳,没听到半点声音:“啥也没有啊!” 陈情内力精深,耳力远不是孙强强这些普通人可比的,他眉头一紧,说道:“你在外面守着,我先进去看看。” 孙强强尤信鬼神,本就害怕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跟在陈情身边心里还有些底气,可此刻让他自己在外面等着,他是一百个不愿意,说道:“不行,我要跟你进去!” 义庄内的偷尸贼武功颇强,陈情深怕进去之后,护不得孙强强周全,只不过此刻事情危急,徐成四生死未知,陈情也无暇与他多费口舌,只是说了句,要小心,跟在自己后面。 孙强强只觉后领一紧,耳边一阵呼呼的风声,脚便落在了地上,定睛一看已是进到了义庄的院子里。除了上次在集镇上遇到白云策,他几乎很少见陈情显露武功,此番陈情拎着他轻松纵墙入内,心底暗暗佩服这位一起长大的铁哥们。 陈情附耳一听,只觉刚才在墙外听到的声音现在已经没了,他心中暗叫不妙,将孙强强拉进来果然是不智之举。屋中的偷尸贼武功高强,他纵然是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可孙强强却是个一个普通人,脚步声肯定已经落入了偷尸贼的耳中。 事已至此,陈情也只有将计就计,转头对孙强强说道:“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旁边捡一块青砖,守在门口,待我进去将那人逼出来,你不管是谁照头上砸便可。” 孙强强一听陈情又想将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正要反驳,却听陈情说道:“这个偷尸贼如此可恶,我将制服他的机会留给你,到时你捆着他到父老乡亲面前” 陈情一阵吹嘘,孙强强有些飘飘然的感觉,立刻点头答应。他低身捡起一块青砖,再起身时,已不见了陈情的身影。 陈情如鬼魅一般消失,孙强强心里多少有些发毛,不过他心中想着,这么个武功高强的偷尸贼,就要栽在自己的板砖之下,想想就觉得兴奋。 可是,他的兴奋劲也随着陈情的离去,慢慢被这诡异的氛围给消磨的干干净净,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因为夜风太冷,还是被吓得。 孙强强将耳朵贴在木门上,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他心里开始埋怨陈情,埋怨他将自己丢在这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恐惧感越来越强,同样,他也为陈情的离去而感到担心。 虽然夜晚十分寒冷,但是孙强强拿着青砖的手却冷汗频频。停放棺材的房间并不大,陈情绝不可能在里面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完,而且从他一进去,里面便再没发出过声响,难道 想到这里,孙强强心头不禁一颤,若是陈情出了什么事情,妹妹会怪自己一辈子的!他深深吐了口气,稳了稳紧张地心情,伸出手将木门推开一道缝。 他不敢往里看,深怕自己往里瞅的时候,门缝中忽然露出一张满是鲜血的大脸,踌躇良久,才敢睁开一只眼睛往里看去。 雪地里的亮光随着门缝射了进去,打在一副漆黑的棺材上,孙强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屋子里安静的摆放着七副棺材,梁上垂下的白幡兀自晃动着,而孙强强的腿却如灌铅了一般,难以移动半步。 明明知道义庄里的尸体已经被偷走了,可单单是那黑漆漆的棺材,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孙强强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费力的挪动了一下步子,窗子透着雪地的亮光,让他能大致的看清屋内的情况。 除了棺材与白幡,就只剩下屋子东侧的一张小床和一些生活用品。孙强强暗暗佩服徐成四,这么阴森恐怖的环境里,他居然还能睡得着。 当眼睛大致从东侧扫过之后,目光忽的落在了床尾的一角。借着窗外弱弱的光亮,俨然看到一个人在那里蹲着。 孙强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人是谁,是陈情还是徐成四?因为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他抓紧手中的青砖,蹑脚朝蹲着的那人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孙强强也看清了那人的身形——身材瘦小,有些驼背,显然就是白天见到的徐成四。不过那人背对着孙强强,他一时也不敢下定论,只是轻声的问道:“喂,你是徐成四么?” 那人充耳不闻,依旧在那里不声不响地蹲着,孙强强卯足胆,伸手推了推他,谁知那人身子一晃,兀自瘫在了地上。 确实是徐成四! 他瞪着大眼,嘴巴无力的张着,满是鲜血的双手捂着脖子,人早已气绝身亡。 孙强强倒吸一口凉气,低头一看,自己正踩着从他脖子里流出的鲜血,眼前一黑险些晕倒。此刻他惊状万分,后背的汗水涔涔而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稍缓和过来,心想,徐成四已经死了,看来是被那偷尸贼灭了口,自己千万要小心些,只希望陈情没出什么事才好。但转念一想,若是连陈情都出了事,那自己便更没可能活下去了。 咔咔咔! 这一道声响让孙强强头皮几欲炸裂,毫无疑问,这声音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此刻的孙强强脸色发白,额头上汗如雨下,又是咔咔几声,就像那指甲挠墙一般,这次他听的真切,是西侧最边上那副棺材发出的。 孙强强完全吓傻了,还不由得他去做什么,那副发出声音的棺材板竟兀自缓缓地打开了。 “啊!” 孙强强终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不过他并没有逃跑,而是冲到了棺材前一顿穷捶猛砸。 如此一来,棺材板也被他推在了地上,“砰”的一声巨响,才让已经快失心疯的孙强强停了下来。 他伸头往里一看,只见里面竟然躺着一具尸体,赫然便是消失的毕瞎子。 看到毕瞎子的尸体,孙强强心中五味杂陈,既是惊喜,又是恐惧,手足无措之际,却听到:“奇怪,人去哪里了?” 孙强强“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可双脚刚离地,却觉肩头一沉,又被压了下来。 “是我!” 孙强强见是陈情,猛地抱住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嚷嚷着,说什么你怎么才来啊,你去哪儿啦之类的话。 陈情没料到孙强强反应会这么大,一脸嫌弃的说道:“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还哭哭啼啼的!” “你还说我,你刚才去哪里了!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你试试,刚才差点没吓得我尿裤子!”孙强强嚷嚷道。 陈情一脸的不好意思,他当时想着,既然偷尸贼就在屋里,而自己带着孙强强进到义庄,已是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让孙强强进屋,将那偷尸贼引出来,自己躲在屋顶上,但凡房中什么异动,自己破瓦而下,给那偷尸贼来个出其不意。 不过,陈情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他认为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偷尸贼只是将尸体放置在了义庄,而人却没在这里,如此一来,这招引蛇出洞的计划也便失败了。 陈情自然不能说将孙强强当诱饵的事情,否则他非要骂死自己不可,便道:“我方才见屋中没什么人,便从后面的窗户出去,到义庄外面查探了一番。” “那你发现什么了没有?”孙强强问道。 陈情根本没有出去,无奈只能说道:“没有发现什么。” “你说,那偷尸贼会去哪里呢?” 陈情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那偷尸贼既然将尸体放在了义庄,说明他还会再回来,毕前辈的尸身先不要动,咱们在此处来个守株待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第三道影子 “哎呀,不好!”孙强强忽然叫道。 “怎么了?”陈情连忙问道。 “徐成四的尸体被我推到了,咱们快给他扶起来,还有我踩了一脚的血,这脚印” 陈情之前并没有进过屋子,他不知道徐成四已经死了,心头一惊,眉头微微一蹙,脸上却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 陈情避开地上的血迹,将徐成四捂住脖子的双手拿开,见其脖颈上那道深逾三寸的口子,心中一阵黯然,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都怪我,若是将他接到藏书洞,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孙强强拍了拍陈情的肩膀,他知道陈情心地善良,见不得死人,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人各有命,明日我让秋水去山下买一副上好的棺木,好好安葬他就是了。” “也好。”陈情点点头。 “地上的脚印太明显了,看来守株待兔也是不成,要另想法子才行。” “难道咱们出去找他!”孙强强给出一个笨到不能再笨的计策。 陈情摇摇头,说道:“云台山太大了,又是晚上,肯定是找不到他的。怎么样才能出其不意的将他擒住呢?” 陈情兀自在站在床边思忖着,却觉手臂被人轻轻地戳了一下。 “哎,你看墙上!” 戳自己的是孙强强,只见他一脸惊恐的看着墙壁,好像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陈情顺着孙强强的目光往墙壁上一看,心头猛地一惊,只见墙壁上,二人被月光投下的身影中间,竟然还有一道身影! 陈情食中双指并为指剑,暗蓄内劲,猛然间转身,对着身后便是一刺。 “毕前辈!” 陈情惊状万分,他这一剑极为凌厉,生怕伤到毕瞎子,便赶忙扶住了他。 而孙强强却是吓得面色惨白,身子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小床上,战战兢兢的说道:“这这怎么又活了!” 通过窗外的月光,只见毕瞎子面无表情,身陷的眼窝中藏着那双灰色干瘪的眼珠,看不出什么异样。可陈情伸手扶住毕瞎子的那一刻,只觉他周身僵硬,皮肤冰凉,完全不是活人的感觉。 陈情触电般的缩回双手,一脸防备的说道:“毕前辈,您怎么出来了?” 毕瞎子依旧冷冷的站在原地,不做任何回答。 咔咔咔! 陈情头皮发麻,听这声音就是在毕瞎子喉咙中发出来的,只听孙强强在后面紧张的说道:“就是就是这个声音!” 孙强强话音刚落,毕瞎子猛地张开大嘴朝陈情咬了过来。 陈情大惊失色,此刻,他心里已经清楚的知道,毕瞎子并非是活了过来,而是诈尸了,可是面对着昔日的师友,陈情如何能下的了手,身子一错,便避开了毕瞎子的大嘴。 此时,孙强强正吓得瘫倒在小床上,陈情避开之后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正当大嘴快要咬到他脖颈的时候,陈情迫不得已,左掌含劲震开毕瞎子,右手将孙强强从床上拎了起来。 “你先出去,我来稳住毕前辈!” “我可是你大舅哥,若若可是让我保护你的!”孙强强叫道。 陈情又避开毕瞎子一击,说道:“你还保护我呢,别拖我后腿我便烧香拜佛了!” “嘿,你还别看不起我,看我的!”孙强强捡起先前扔在地上的青砖,朝着毕瞎子的脑袋砸了过去。可是,青砖还没碰到毕瞎子,便被他抓住身子扔了出去。 孙强强被摔得眼冒金星,摸着屁股叫道:“好你个毕瞎子,你活着的时候白瞎了我给你扇扇子,死后竟然对我下手这么狠,呦呵呵呵,我的屁股!” 毕瞎子的攻击并没有什么招数章法可言,只是一味的咬c扑c抓,只不过速度很快,力量也很强,可是这些在陈情眼中依旧不值一提,与毕瞎子的尸体纠缠这么长时间,全都是因为陈情念及旧情,心中不忍伤害毕瞎子的遗体。 “陈情,这只是具尸体,可不是毕老头了,你若是再与他多做纠缠,过会儿那偷尸贼就该来了!”孙强强在一旁揉着屁股叫道。 陈情也意识到了事态的紧急,他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了在自己背过的《经方内经》中,曾有过尸体扑人的记载。 《经方内经》曾记载,尸体扑人并非神鬼之说,而是可以用药理依据解释的。活人身体的移动是通过人脑控制的,尸体也是如此。 通过一些药物或者虫蛊,可以控制尸体的大脑,继而间接的控制尸体,使其产生移动。而其解决的方法便是,以银针刺其督脉上的百会c大椎c中枢三穴。 穴位对活人有用,对死人亦是有用,只不过二者的用法不同。譬如督脉上的三大穴,若是在活人身上以银针刺之,可以疏通经络祛病救人;而在死人身上则是切断大脑与躯干的联络,使其无法支配四肢。 想到这里,陈情身子一转,绕到毕瞎子身后,从怀中摸出银针正准备刺入他中枢穴时,却听孙强强叫道:“小心!” 陈情只觉眼前一黑,一面棺材板重重地朝他砸下来。他脚下一点,身子退开数尺,棺材板也轰然落地,卷起一阵尘土。 透过灰扑扑的粉尘,陈情俨然看到有三具尸体从棺材里跳了出来。此刻,他心中也明白了这偷尸贼偷盗尸体的真正目的。 他是要豢养尸体,为己所用! 也不等陈情愤慨,那三具尸体便朝他冲了过来。一个毕瞎子,陈情对付起来游刃有余,可是现在一次增加了三个,让他也大感头痛,好在他已经知道了解决之法。 对于毕瞎子的尸体,陈情还会有所忍让,对付另外三具尸体却没了什么顾及。自从八年前与贾文道三人一战,陈情便再没和其他人交过手了,现在的这几具尸体虽然已经不算是人了,但是他们的速度很快,力量也颇强,算是不错的对手。 陈情双指剑剑气纵横,手中也不留余地,迫得四具尸体近身不得,而左手中始终捏着银针,伺机而动。 四具尸体中当属毕瞎子的力量最强,陈情觉得大概是因为他生前是习武之人,年纪虽然大了,但依旧有根底在。陈情避开一具尸体的攻击,正准备借机刺向另一具尸体的督脉三大穴之时,毕瞎子双手猛地钳住了陈情的右臂。 陈情右臂吃痛,左手刺出之势不停,势要刺倒一具尸体,可还没等银针刺入尸体的穴位,左臂也被一具尸体反钳住了。 双手被制,可是对敌的大忌。毕瞎子张开大嘴朝陈情的脖子咬去,陈情右肩一抬,撞开他的下巴,此时第三具尸体也冲了过来。 正值危急之时,陈情见脚下有一张棺材板,左脚往板下一伸,接着往上一抬,棺材板猛地立了起来,将冲过来的第三具尸体砸在了下面。 忽听到“嘭”的一声,陈情定睛一看,竟然是孙强强拿着青砖在毕瞎子的脑袋上砸了一下,孙强强这一下用出了吃奶的劲儿,青砖都被砸成了两半,嘴里叫道:“这脑袋是铁疙瘩做的么,怎么这么硬!” 就这么砸了一下,毕瞎子的注意力被孙强强吸引,脱开陈情朝他扑去。 陈情如获大赦,此刻情势越发严重,他也顾不得这些尸体能否保存完整了,右掌蓄满内劲,朝抓着左臂的那双手斩了下去。 陈情这一斩,无异于一口上好的钢刀,尸体的双手被他一记掌刃整齐的砍下,他不敢稍停,随即转到那具尸体身后,刺入其督脉的三大穴。 果不其然,尸体不再动了。方法见效,陈情心里也有了谱,抢到强强身前,将银针刺入了毕瞎子的三大穴。 剩下的两具尸体,对于陈情来说无异于秋风扫落叶,不消片刻便将他们全部制住了。 陈情松了口气,而孙强强只觉浑身发软,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那个偷尸贼到底给这些尸体做了什么,让他们都活了过来。”孙强强心有余悸的问道。 “不知道。”陈情心中若有所思的说道:“不是药物,便是虫蛊,反正方法很多。” “不过我疑惑的是,偷尸贼豢养这些尸体,是用来做什么的?” 孙强强站起身来,说道:“咱们先别想这个了,你快想想怎么办,说不定那偷尸贼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一个简单的告别 陈情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一时也无良策。一个人聪明c博学,可并不一定代表着他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此刻的陈情便是这个样子。 或许毕前辈在世,亦或是像风中人那样的江湖老油条,才能立时想到对策吧,陈情心中这么想着。 孙强强推了推陈情,问道:“咋办?” 陈情一脸无奈,说道:“老办法,守株待兔呗!” “又待兔?你不说这一招不能用了么!”孙强强没想到陈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除了这招,你还能想出别的办法么?”陈情反问道。 孙强强一摊手,说道:“就这么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有几层把握能擒住那偷尸贼?” “不出意外的话,十成把握!”陈情信誓旦旦的说道。 孙强强一拍大腿,说道:“那不就得了,咱们都不用待兔,直接站在义庄门口,等他来了抓他不就成了。” “你傻啊,那偷尸贼万一看到有人,不敢来了怎么办。我们不如这般” 陈情的计策很简单,无非就是将尸体重新放回棺材,两人躲在房梁之上,继续待兔。 可惜,他们只等到了东方升起的太阳,要说偷尸贼,连影子都没发现。 结果总是让人那么无奈,虽然不知道偷尸贼还会不会再回来,但是毕瞎子的尸体必须要下葬了。 因为丧事从简,下葬时除了几个抬棺的人,就只剩陈情与孙家的人了。 陈情的鼻子酸酸的,却没有哭出来,毕瞎子这一生虽然过的孤苦,可到头来走的安详,并未有一丝的痛苦,或许这算一种喜丧吧。 想想上元节那晚毕瞎子说的话,陈情总觉得话中有话,只不过他到死也没有言明。 他如此催促自己与若若成亲,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想喝上一杯喜酒么? 可是,他后面那句“了却她多年的夙愿,让她安心些”,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陈情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那支卦签,他原本想将它跟着毕瞎子那些遗物一起投入火中,手刚伸出又缩了回来。 他觉得,虽然这支卦签已经求了两年甚至更久了,但毕竟是为自己求的,或许等自己下山之后,找一位算命先生解签,看看这孤雁逢秋到底是为何意。 事情总是很奇怪,前几日尸体被盗,徐成四被杀,然后尸体诈尸,这一连串的诡异发生之后,故事便戛然而止了,若不是义庄少了一个看尸的老人,人们可能根本不会再记得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 事后,陈情又在云台山细细的找寻了一边,可是现在正值冬末春初,地上的雪化的极快,除了那日在祠堂西边发现的脚印之外,便再没什么发现了。 陈情心中多少有些惴惴,他怕等他走后,那偷尸贼再出来兴风作浪,到时可就没人能制得住偷尸贼了。 二月初,当柳枝偷偷地抽出新芽,陈情也准备好下山了。 陈情将自己的担忧与陈衍说了,可是陈衍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人各有命,担心这些也是无用。 陈情心中多少有些黯然,自己马上就要下山了,爷爷竟然出奇的平淡,脸上并没有难过与不舍,倒是孙家兄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虽是初春,但云台山的山道口依旧荒凉,想想多年前,这里曾经埋过几十具难民的尸体,正如当时陈情所想,那些当年埋骨的坟丘现在早已消失不见了,或许现在还能记着他们的也只有陈情了。 “这是我爹让我给你的盘缠,他说在外面别亏待了自己,该吃吃该喝喝,这些够你在外面待一年的了。”孙强强递过一个放着银锭的包袱。 陈情推了推,说道:“替我谢谢孙叔叔,我带的这些银两足够了,拿多了反而不便。” “好吧。不过你小子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了,别忘了我妹妹在家里等着你呢!” 陈情苦笑一下,看了看站在一旁,始终不开心的孙若若,说道:“若若你放心,半年时间,你就等我半年时间,不管能不能找到我爹娘,我都会回来的。” 一说到这儿,孙若若眼中的泪水又忍不住的落了下来,陈情伸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你看你,都哭成大花猫了,搞的我跟一去不回” 孙若若纤手轻轻的搭在陈情的嘴上,说道:“不许你说这胡话!” 闻着孙若若手上的兰香,陈情心中又多添了几分难过,现在孙家兄妹都哭了,自己若是也跟着哭起来,那只是让二人徒增伤心,他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好,不说,不说。” “现在是二月初,等到云台山的猕猴桃再次成熟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陈情说出这番话时候,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异样,他也不知道这丝异样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自己此番下山,真的没命再回来了么? 风中人c毕瞎子还有那位讲述风物的于钟老人都说,外面的世界是无比的险恶,能在云台山生活或许本身就是一种福分吧,可是他们却都说云台山不属于自己,自己应该去更广阔的世界遨游。 这既是一种矛盾,又是一种讽刺。人们总是要寻求安逸的生活,可却对尘世的纷乱同样有着渴求,在此之间来回的穿梭,乐此不疲,让人生变得可悲可笑,甚至可恶。 临走之前,陈情再一次往云台山望去。 其实山道口距离云台山已经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了,远远望去,云台山隐在飘渺的云雾之间,像是遁世仙人的居所。不知怎么,陈情的心一下子痛了起来,就像裂开一般,山间流动的雾气好像霎时间变成了浓稠的鲜血,将云台山整个吞噬下去 齐云山在江西与湖南的交界处,距云台山有两千余里,以陈情的脚力,若是路上没什么事情耽搁的话,或许用不到十天就能到达。 陈情的包袱很简单,除了毕瞎子的朝天笏与铜人,便只剩下几件衣服和零散的碎银子。卦签随身带着,想着若是遇到什么庙宇,便进去找位解签先生,解了这支卦签。 紫刃自从拔出之后,一直都是放在了书舍,陈情也没有多做研究,若不是下山前陈衍将剑拿过来,陈情几乎要把这柄剑给忘掉了。他没有佩剑的习惯,可是当他思考着去哪里买一支剑鞘的时候,才发现紫刃竟然是一柄软剑。 这柄剑甚是奇特,若不是人用手将它折压,它根本不会像其他软剑一般自然的垂下去,所以当初陈情拔出紫刃时,才没有发现它的奇妙之处。如此一来,陈情也省了为它配一支剑鞘,直接将其附在腰间,以作防身。 你所经历的一切,便是你想知道的一切。 这是陈情问风中人下山之后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他给出的答案。 难道自己就这么默默地往前走着,便会找到自己的父母么? 陈情苦笑着摇摇头,他发现风中人说的话,除了会徒增自己的疑惑,并没有任何的作用。或许风中人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他总是将伏笔埋足,吊足了人的胃口,而陈情就像是他的读者,很期待下一章的到来。 可这是自己的人生! 怎能允许小说家肆意的涂改,寥寥几笔,区区几字,便想左右人命么! 可心中虽然愤慨,却总觉无能为力。 前面的路到底是什么,到底会怎样,会出现什么人,又会消失什么人,自己不清楚,可是路还是要走下去。 从风中人的话中,至少可以确认一点,只要走下去,就一定会知道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原野血阳 初春,渝州城下了一场雨。 黄昏时分,北门外的原野上悬着一颗巨大的红色的火球,像极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它在嘶吼,在咆哮,尚有余威的红色光线,灼烧着原野上曾经被寒风肆虐过千百遍的枯草。 路很泥泞,脚踩在上面会发出吱吱的水泡声。 不过,泥泞并非因为那场并不是很大的春雨,而是因为不久前曾经在此飞驰过的铁蹄与隆隆而过的战车。 本来去齐云山该一直往东南走的,可是陈情忽然间有了一个念头,他想看看楚云旗口中的渝州城。 当年,红巾军的西路军与元兵鏖战之后,这座繁华的城池又经历了无数次的战争,此刻那火球又再一次的将它浸染在血一般的光线之中,让陈情隐隐听到了这座城的哀嚎与痛苦。 他的心像是裂开一般! 进城的长龙从北门一直向外延伸数里,陈情觉得,除了自己之外,这条进城的队伍应该都是难民。 这是起义军在夺得大江以南大片土地之后的第一次大溃败,元兵以出其不意的速度攻下襄阳城,就当所有人认为他们会南下一举攻下荆州与潭州的时候,位于西南一隅的成都告急。 毫无疑问,成都也被攻下了。 而这条长的几乎望不见头的队伍便是成都城中的难民。 听难民说,现在渝州城的主将是明玉珍。陈情不知道明玉珍到底是何许人,但是他心中对这位大将多少有些不满。 进城的全是一些饥寒交迫的百姓,这位主将不发粮施粥也就算了,竟然只将城门打开一道小缝,由门口的士兵一个个筛查之后才能进去。 同为华夏同胞,又正值这危难之际,此人如此行径当真让人愤懑。 同行的难民中有不少牢骚之人,他们与陈情有同样的想法,可正当陈情对这位叫做明玉珍的主将嗤之以鼻的时候,却听旁边一位老者说道:“哼,都是些目光短浅的愚民,明将军如此做,才是真正的为百姓着想。” 陈情见这位老者衣衫虽是褴褛,却掩不住他一脸的睿智与威严,不知为何会沦落至此。可听他一番言语,陈情对这老者却没有多大的好感,只觉他是个拍马屁的人。 可是转念一想,此刻老者距城门少说还有三里许,便算他拍马屁也应该到了城下拍才是,为何在此处说出这番言语。 只听那老者又说道:“渝州城中军民不下三十万,万一有鞑子兵混在这些难民之中,进到城里,到时与外面的兵力来个里应外合,那这三十万条人命顷刻间便要灰飞烟灭了!” 老者话音并不是很响,可陈情听着却不啻惊雷。是啊,若是自己是渝州城的主将,那这三十万条人命岂不是葬送己手! 想到此处,心中不禁一个寒战。陈情啊,陈情,妄自你读了这么多的书,竟然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只顾眼前蝇头小利,却忽视了更多人的性命。 可是,陈情心中又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若是此刻元兵前来攻打渝州城,那么城外这些滞留的难民该怎么办? 若是打开城门,谁也不能保证难民中没有鞑子兵的奸细,谁也不能保证在难民完全进来之前鞑子兵会不会冲到城门口。 可若不打开城门呢? 毫无疑问,城外的难民将会死在元兵的铁蹄之下。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可是在陈情的心中这是不允许的。 当年于钟就曾给陈情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南宋末年,蒙古鞑子兵临襄阳城下,一位姓霍的大侠曾邀武林人士共守襄阳城。某日,城下忽然来了一批难民要进城,当时的襄阳城主将吕文焕下令任何人不得开城门,以防鞑子兵突施偷袭。那位姓霍的大侠便以死相邀,请求吕文焕开城门放难民进来,他独自一人守在城门口,抵御敌军。 吕文焕最终答应了那位霍大侠的请求,将城门打开一道缝隙放难民进来。可如此一来难民进城的速度也便慢了下来,很有可能难民还没进完,鞑子兵便已冲到了城门口。万一真的冲到城门口,纵然是那位霍大侠还在下面,吕文焕也不会顾及,肯定会将城门重新关上。 可那位霍大侠明明知道会是这种情况,他仍义无反顾地下到了城外,在百万军中浴血厮杀,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终于目送着最后一名难民进了城。 陈情觉得,自己也会这么做的。纵然自己的武功较那位霍大侠差了十万八千里,若是自己活在那个时候,或许城下就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奋战了,自己肯定会与他一同下去。可能不消片刻,自己便会被一杆长枪刺死,但至少能多让一条无辜的生命活下来。 红色的火球终究是斗不过庞大的夜幕,那原本被红色光线拖的冗长的影子,此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随之而来的,是如墨一般的夜色。 远处,那座雄伟高耸的城池越发变得沉重肃穆,若不是城头上亮起的火把,陈情都以为自己要进的是一座死城。 离城更近了一些,可陈情又望了望身后,不知是因为夜色太浓,还是什么,他只觉这条队伍变得愈发的长了。 是啊,成都与渝州相距不足五百里,沿途的州镇已是人烟荒芜,尸骸遍布,唯一能让人生存下来的地方也只剩这里了。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难民来到这里,而这条进城的队伍也一直会持续很多天。 像黑色长蛇般蠕动的队伍忽然间停了下来,原本安静的原野上变得嘈杂起来。从难民口中得知,渝州城中四门守将要换防,所以要暂关城门,让城外的难民相待片刻。 有些难民依旧牢骚满腹,他们说,以前去荆州之时,守城主将怕鞑子兵夜袭,天黑之后不准任何人进城。当时正值隆冬,一夜过去,竟有大半人在城外冻死了。 听到这些,陈情的心在滴血。若是为了规避这等几乎毫无由头的危险,此等主将要他又有何用。都说鞑子兵残忍好杀,但这口口声声吊民伐罪,解民倒悬的起义军竟然也会如此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顾,这跟那些夷族蛮人又有何区别。 从下山到现在也不过四天的时间,这四天,陈情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于钟曾经跟他讲过很多外面的事情,风中人与毕瞎子也说过不少,可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一路上的断肢残骸,人亡家破,像是一枚枚利针刺入他的眼中,钉进他的心里。 他曾从鞑子兵手中救下一个被强暴的女孩,可是救下来之后,人却已经疯了。他曾想便这般把女孩带在身边,等她神志恢复了正常,自己再将她送到她想去的地方。 可就在那天夜里,那女孩睡着了便再也没醒来,陈情将她揽在怀中,发现她竟然咬碎了自己的舌头。当她嘴里的碎肉随着血液从口中流出来的时候,陈情几乎要窒息了,那种情绪,那种压抑,已经不是通过大哭一场或者大叫几声便可以释放解决的。 他抱着那女孩的尸体也不知愣了多久,才将她掩埋起来。 原野上的星空总是那么的灿烂,因为等待的时候久了些,大多数的难民已经席地坐了下来。虽然地上满是泥泞的烂草,可他们丝毫不以为意,相对于刀兵血光c残肢断头,这些冰冷的草皮并不算什么。 到现在,陈情心里还满是那个女孩嘴角流血的样子,天虽然冷,但还不至于让人冷的发抖,可此刻的陈情却不住的颤抖着。 黑色的长蛇终于再次开始蠕动起来,并没有像方才那个难民说的那样,看来这位渝州城的主将还是颇有仁爱之心的。 忽的,陈情耳朵里钻入一道异响。 像是很急促的鼓点,但离得太远了,声音小到了极点,比脚踩烂泥的声音还小。 那声音好像是在自己的后方传来的,鼓点很密,却不嘈杂。过了片刻,声音却戛然而止。 陈情转身往后看了看,除了能看到远处已经隐在黑夜中的难民队伍,其他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长蛇继续蠕动着,随着陈情抬脚起落之间,忽有一道极为细微的沉闷声响,从后面传了过来,没有惊扰到任何人,但陈情的身子却如触电般的一颤。 这分明就是长刀入肉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兵谋 浓重的夜色吞噬了队尾,紧张地双眼极目眺望,陈情不是久经沙场的军人,更不是凶悍好杀的屠夫,能听到这种带着血腥味的声音,是一名武者该有敏锐。 就在难民按部就班的通过筛查挤进城门之时,他成为了这条进城长龙的逆鳞——与整个队伍的前进方向背道而驰。 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队伍的最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情落地的声音很轻,好似脚掌并未触到那些浸着泥渍的枯草,凝重而又锐利的目光看着从身边掠过的难民。 难民的境况可以用自身难保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们饥饿c寒冷c困顿c疲惫,已经毫无心情去关系其他的人了。就在陈情朝这条队伍前进的反方向走的时候,那些难民只会用疲态漠然的眼神瞥自己一眼,有的甚至连瞥都不会一瞥。他们只道面前这个少年是个傻子,不进城,偏偏往城外更远的方向走。 待行至队伍的中后端,陈情步子忽的顿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眼神。 那是一双锐利而又捎带一丝紧张的眼睛,锐利说明他精神饱满,体力充足,而紧张说明他所处的环境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或者是接下来他要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虽然此人衣衫褴褛,但步法却相当之稳健,完全不像饿了很多天的逃难者。 陈情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接着往后走了下去。在后面他发现了许多这样的眼神,虽然远没有难民多,但夹杂其中不下百人。 渝州城北门外七里处是一片密林,当陈情走到队伍的末端之时,他发现自己距这片漆黑的森林已经非常近了。 足足有七里长的难民队伍,不下五万人,这一数字相当震撼,可是陈情觉得难民不仅仅只有这些。 成都是一座不亚于渝州的大城,当初城破之时至少有二十五万人逃了出来,而这些逃出来的人十之八九都来渝州城避难。成都城破也就是三天前的事情,难民入渝州城也是今日才开始的,而且成都位于渝州西北方,入城的难民应当是在北门或者西门,如此一来,两门至少各分流十二万人。 按照白日里难民入城的速度,由北门进到城中的难民至多也就三万人,还有九万人滞留城外,可是现在的北门却只有区区五万,那四万人去哪了呢? 难道他们知道今晚已经没机会进城了,便在这片密林中休息了么? 纵然有人在身后这片树林中休息,那总会有篝火吧,可是密林中却出奇的安静,只有阵阵微风晃动着光秃秃的树梢,像极了游荡的鬼魂。 这百余个眼神有异的人藏匿在队伍里到底为了什么?他们进城又为了什么? 方才自己明明听到了长刀入肉的声音,可现在到了队伍的最后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哼哧! 陈情身子一个激灵,这是马打响鼻的声音,渝州北门外是片荒野,一览无余,此刻虽是星光黯淡,但仍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可是目及之处并没有发现马匹,唯一可以藏匿马匹的地方也就只剩自己身后的树林了。 与此同时,陈情也发现那些夹杂在队伍里的特殊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的恐慌,他们好像很怕这声响鼻,难道这道响鼻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危险么? 陈情紧跟在队伍的末端,思考着这一切,可他却隐隐感觉自己的身后,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如芒在背。 起风了。 虽是早春的夜,但风依旧是从北方吹来的,从那片黑的可怕的树林中吹了出来。 可是,那道风却带来了一丝让人头皮发麻的味道——血腥味。 刀入肉,马响鼻,血腥味,这三件因素加起来只能让陈情想到一件事情——自己身后的密林中藏有一支部队! 若是这个想法成立的话,那么这些夹杂在难民队伍中的特殊人,很有可能便是这支部队的先锋。 这也意味着自己现在所遇到的情况,与那老者口中所说的一般无二——有一支鞑子的先锋混进了难民的队伍,企图与藏在密林中的主力军来个里应外合! 那城外少了的四万难民,是不是已经死在了这支队伍的屠刀之下了? 陈情咬着牙,发着抖,虽然没有看到,但是他能想像的到密林中是怎样一副尸横遍野的惨象。他努力的告诉自己要冷静,要镇定,城外还有五万难民,一旦发生事端,那位渝州城的主将必然会关闭城门,到时又要多五万条冤魂了。 可若是不及时通知城防军官,等这些鞑子兵混入了城,到时里应外合,城门被破,那城内的三十万军民又该何去何从? 陈情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思考了良久也没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他仰起头看着城楼上那几乎已经快要看不清的火光,心中忽然又生出了一个疑问:现在的队伍这么长,若是轮到最后这个百人的先锋队入城,恐怕要到明日午时了,鞑子兵若在那时攻城,百害而无一利,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忽然间,远处的渝州城下传来一阵金铁交割的声音,只见城门口火光熠熠,似有一批人正在缠斗。难道是因为城门口要关了么,所以难民与城防兵起了冲突? 距的太远了,陈情根本看不清城门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远处的一些难民又坐了下来,看来真的是城门口关了。 城门口的确关了,可关城门的原因却出乎陈情的意料。 消息是过了半个时辰,才从渝州城下的难民口中一个个传到了队伍的末端。 那也是鞑子一支混进难民队伍中的百人队,进城的时候其中一人被筛查的官兵发现,紧接着那百人队便亮出刀枪,欲要夺下城门,不过此刻已经被全部剿灭。 听到这个消息,陈情倒不怎么惊讶,更多的是疑惑,因为要混进渝州城来个里应外合,自己眼前这一个百人队肯定是不够的,混进难民队伍里的鞑子兵先锋肯定远不止自己发现的这些。可是先锋队还未进城门,便被城防兵发现了,而且是仅仅发现了一个之后,整个百人队竟然都暴露了出来,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鞑子兵的目的是为了进城,损失一两个人无可厚非,他们并不是江湖中讲义气的绿林好汉,见自己兄弟被杀,所有人群起攻之。他们都是军人,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这样做很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陈情对整个战局没有一个全面的了解,虽然他觉得很蹊跷,但依旧看不出鞑子兵到底是在用什么计谋来攻城,希望渝州城的那位主将能看明白吧。 城门虽然关了,但城门口的守将说,城门只是暂时关闭,等他们将方才发生的战况报于明将军,待明将军下令何时开门。 方才刚听到前面的那支百人队被剿灭的消息,陈情看了一眼,混在自己身边的这一支百人队,他们的眼神中暴露出更多的是恐惧。或许他们是想到了明日晌午被剿灭的便是自己了吧,所以才显露出那般的眼神。 陈情苦笑的摇摇头,或许可恶的并不是这些蒙古兵,而是他们上面的那些将军c皇帝,是那些人利欲熏心,誓不罢休,才会让这些本该在草原上牧牛放马的粗犷汉子,卷入这场惨烈的战争中。 前面的那些难民又开始牢骚起来,他们骂完了鞑子兵,又骂了渝州城的主将,最后又啐骂了自己倒霉:当时来渝州城的时候如果选择在西门进,或许自己早就进城了。 陈情眉头稍稍一蹙,不知道西门有没有混进队伍的鞑子兵,不过看北门的情况,西门的难民队伍里肯定也会有的。 可那人为什么会说,若是选择在西门进,会进去的更早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决定性因素 向西的路是一道极缓的坡,缓到让置身其中的人难以发觉,是方才陈情在难民队伍中,往西眺望的时候发现的。 脚踩草地冒出的吱吱声再一次发了出来,这次只有陈情自己,他是在去往西门的路上。 他离去的时候,那些难民又骂了一句傻子,若是在北门等着,明日晌午或许就能进城了,若是此刻去了西门,排在队伍的最后,说不定后天都进不了城。 陈情并不在意那些难民的小声嘲骂,走之前,他又看了一眼那些混在难民中的鞑子兵,他们眼神依旧的锐利,但陈情可以看出,他们多多少少也有些不解。 他们不解自己到底为什么去西门。 去西门只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或许到了那里,自己就会明白鞑子兵到底意欲何为了。 走过北边的城墙,往南折转之后,混着泥渍的枯草地便变得坚硬起来,沙砾有些硌脚,但对于陈情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渝州城三面环水,东北两门临靠阆水,南门紧邻长江,只有西门地势较高,夹于中梁山和铜锣山之间,出门的道路则是处于两山峡谷,断石绝壁,陡峭异常,若是两侧山顶设下一支伏兵,在山路上走过的部队定然会全军覆没。 在北门时因有密林阻隔,夜里的北风并不是大,可随着地势的变高,周围全都变成嶙峋的山石,如冰锥一般的利风,毫不留情的刺入陈情的衣服,让他不禁起了一身的寒栗子。 西门的城墙明显比北门要高出许多,如一道耸天的巨闸,横亘于两山之间,护卫着这座千年古城。 以往渝州的攻防战基本上都是在北门进行的,因为东门与南门距江水太近,若是从这两门攻城的话,必须要以水军的配合,蒙古人本是以骑兵为主,自忽必烈建立元朝到现在七十余年,水军一直都是弱项,所以进攻东南两门并非智举。 而西门更如一条天堑,若是有敌军进攻西门,只消在山两侧伏下两个营,那这支攻西门敌军必然是有来无回。这是兵家大忌,当年魏国庞涓便是被孙膑引入了两山高耸的马陵道,火光一亮,万箭齐发,庞涓智穷力竭,致使其愤愧自杀,魏军前后被歼十万余人。 渝州城北门前七里原野,鞑子最擅的骑兵在此能发挥最大的优势,表面上看起来鞑子兵必攻北门无异,可真的是这样么? 陈情望着山下又一条长蛇般的队伍,缓缓地朝西门蠕动,心中隐隐感觉有些异样,可到底是出于什么,自己却并不清楚。 就连自己都能想到西门攻城的危险性,鞑子的大将又不是白痴,他也肯定能想得到。 只不过相对于北门,西门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有些害怕,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么? 如果自己是鞑子的主将,自己会如何考虑攻城呢? 首先,所有人都会认为自己是要攻北门,再次之便是东南两门,可现下东南两门并没有难民进城,所以里应外合之计是不成的,可若是真的在北门攻击,那混入难民中的鞑子兵已经被发现了一批,而且还与城防兵交上了手,此刻渝州城中的大部分兵力肯定都集中在了北门,如此攻城实非明智之举。 难民入城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自己若是作为鞑子主将肯定会利用这一优势,可是现下北门的这一优势已经完全变为了劣势,此刻唯一能利用的,就只有西门那批进城的难民了。 西门至今都没有出现混入难民队伍的鞑子兵与城防兵交锋的事情发生,但并不代表西门这支难民队伍里没有鞑子兵,可是西门的地势,让里应外合这项计策很难付诸实施。 因为纵然西门难民队伍里的鞑子兵全部混进了渝州城,一旦起事,城内的先锋队必须要有城外的主力军来配合,可西门外是一条笔直的山道,鞑子兵大部队一旦进入山道便会被发现,到时根本不可能接应城中的先锋队。 计策想到这里已经到了一个瓶颈,陈情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可是到底缺了什么呢? 他望着远处西门城楼上的火光,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是哭了么? 陈情抹了抹眼睛,发现眼眶中并没有泪水。 可远处的城楼为何模糊起来了呢? 是雾! 渝州可是大名鼎鼎的雾都啊! 想到这里,陈情自觉一切水到渠成。 渝州的大雾浓时,三丈外不可视人,雾一下,鞑子的主力军便可悄无声息的进入山道,纵然是山两侧埋有伏兵他们恐怕也伤不了鞑子兵根本,一则因为雾气太大,视线受阻,不管投石还是放箭,都难以对鞑子兵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还会浪费大量的武器装备,二则因为山道中还有滞留城外的百姓,一旦起事,肯定是伤民无算。 不行,自己要赶快进城,将此危机告知渝州城主将。但转念一想,又觉自己想法太过可笑。先不说明玉珍会不会接见自己这个乡下来的臭小子,便算见了,他也不一定会听自己的意见。此刻的想法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状况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的这样,还需验证一番才能知道。 看来自己有必要抓一名鞑子兵来问问。 渝州城的雾来的极快,只消片刻,陈情便觉自己如坠混沌之中,低头看时,山下的黑色长蛇几乎要看不清了。不知道鞑子兵到底何时攻城,不过兵贵神速,大雾来的如此之快,只消鞑子的主力军一旦进入山道,战争马上便要开始了。 山道两边都是绝壁,陈情要下到下面必须要绕好远的一段山路,他不敢耽误片刻,脚下如飞,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山道上。 不同于北门的情况,西门的难民队伍比北门要短上许多,不过城门前的山道上被堵得水泄不通,至少要有七万人,如此算来,从成都逃出的百姓,有五万人死在了鞑子兵的屠刀之下。 陈情打量着这些或躺或站,或靠或倚的难民,从中找寻一个不一样的眼神。忽觉一道冷厉的眼神从自己身上扫了一下,陈情目光落在一个衣衫褴褛,但四肢粗壮的难民身上。 那名伪装成难民的鞑子兵虽然是久经沙场,武艺在军中也算数得着的人物,可在陈情面前却不值一提。当面前这个貌似瘦弱的少年右手搭在他的肩膀时,他只觉肩头似压了一块大石头,膝盖一弯,险些便要跪下。 “不想死的话,就跟我过来!”陈情低声说道。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一处小山坳里,被点住穴道的鞑子兵惊愕的问道。 “告诉我,你们的主力部队什么时候进入山道!” 听到陈情的话,那鞑子兵一脸惊恐,说道:“你到底是谁!” 通过此人的表情,陈情心中对自己方才的想法更加的笃定了,看来鞑子兵果真是出其不意,从西门攻城。 陈情也不做回答,抽出银针在他意舍穴上一刺,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如同上千只蚂蚁噬体一般。若是你肯说,便眨眨眼,要不然,你就在这儿受着吧!” 那鞑子兵果真抵不住如同蚂蚁噬体般的痛苦,果断地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可惜他只是一个小兵,并不清楚攻城的计划,只知道混进城去,到时听号令夺下城门。 可是,这个鞑子兵的话并不能说明他们的主力部队一定会攻西门。 陈情忽然之间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场攻城战早晚都要打起来,但是肯定是在难民还未完全进入渝州城之前开战,那这些滞留在外的难民怎么办,难道就要死在鞑子的屠刀之下么?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上上之策。可自己该如何屈人之兵,让城外的难民避免横死的厄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一场雾中的较量 夜虽如墨,但却清晰,能见星光,能赏明月,能怡人心。 可夜一旦入雾,那一切便是一番恼人的景象。 就像在天地间灌入一汪粘稠的糨糊,让人窒息,又让人恶心,就如盘古初生之时,只见混沌,不见天地。 山道上嶙峋的山石突兀异常,像是一尊尊怖人的狞像,又像是一柄柄刺入大地的利剑。 手触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一股寒意传至周身,陈情定了定心神,继续往前走着。 他并没有进城,而是顺着山道往更西的方向去了,他觉得,如若鞑子兵真的要从西门攻城的话,那么现在他们的主力军至少已经到了山道口。 沙砾满地,足踏有声,陈情极力掩住自己的脚步声,因为在这粘稠的浓雾之中,你不知到底有什么危险伺机发难,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压低声响,减少被发现的机率。 两山峡道之地,是风最为肆意的地方,浓雾随其恣意卷舒,时而奔腾如骏马,时而缓悠若婢婷,幸而中梁山与铜鼓山是向西开了一道峡谷,若是向北开,每年冬季肆虐的北风,会让这条山道变成一个魔鬼般的存在。 郦道元的《水经注》中曾记载过一个唤作风刀峡的地方。风刀峡地处藏边,是两座极高的山形成的峡谷,终日狂风大作,只有晌午峡道才会停风一个时辰,是中原与西方天竺国最近的一条道路。 当年的郦道元曾听说,风刀峡一旦起风,任你什么东西都会被山道中的大风绞的粉碎,可他偏偏不信,为此便买了一匹马,在风刀峡未起风之时拴在了里面,待风起之后,眼前的马匹在瞬间化为一阵血沫,转眼间便消失在峡道之中。 多年前,陈情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后背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他完全没有想到狂风竟有如斯力量。若是现在自己身处的这条山道改向北的话,纵然不如风刀峡那般可怕,也是决计进不了人的。 风渐渐大了起来,从山道口吹进来的烈风刺入峡道的腹腔,如鬼哭狼嚎般可怖,好似亮出獠牙,伸出利爪的恶狼,狠厉地扑了过来。 此刻,陈情也不需要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却也变得更危险起来,因为在粘稠的雾夜里,人就如同瞎子,唯一可以利用的便是听觉了,现下风声响起,若是一侧有人偷袭,自己根本注意不到。 既然如此,那便时刻如临大敌。风不顾一切地往衣襟中钻去,本该将脖子往衣服中缩一缩的陈情,却将头往外探了探,他还是需要依靠自己的耳朵,来寻找这风声中的异响。 好像是给他探头的动作一个回应,猛然之间,一道异于风声的声音以极快地速度朝面门而来。 听到时,已经是极近的距离了,也不由得陈情多想,也不由得他运用多年来所修习的身法,只是完全条件反射般的侧头一避,一道响利的声音从耳旁穿过,“笃”的一声插入身后的石缝之中。 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一支羽箭,难道自己已经到了鞑子主力军驻扎的山道口了? 不可能,纵然是风声再大,大雾再浓重,一支数万人的部队在自己面前,自己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发现的,那这发箭之人到底是谁? 陈情的想法仅在一念之间,他知道事情还没完,的确,在一箭射来之后,另一箭几乎同时到达。 好厉害的手段! 陈情心中暗暗佩服,不过他的速度并非常人可比,纵然第二箭紧随第一箭而来,但让他措手不及的也只有那第一箭,当第二箭再至之时,他已是距先前所站的位置一丈有余了。 从发箭人的速度与准头,再到箭笃入石的力量,可以看出发箭之人定是位箭术好手,若是真的在军中,看来也是位能征善战的将才啊。 不过,陈情借着箭笃入石的声音,闪开原先的位置,那人感觉到两箭不中,也不再发箭。 陈情知道,对手肯定是在风声中寻找着自己的呼吸,以此来辨别自己的位置,再次发箭。不过,自己内功造诣已颇为不俗,呼吸轻而悠长,自己一息抵得上寻常人十息,所以对方想要通过呼吸找到自己,那是绝不可能的。 鞑子的主力军可能很快就要攻城了,自己不能在这里多做耽搁,必须要先发制人,主动出击。陈情捡起一颗小石子,中指一扣对着右侧的石壁打了上去。 石子中壁的声音刚落,“啪”的一声,对方的箭也射在了同样的位置,不过此处石壁坚硬,箭笃并未插入石壁。 陈情心中暗暗吃惊,对方的听力与准头大有可观,看来着实是个厉害的对手。不过这一招,陈情是为了引蛇出洞,在箭笃打在石壁上的同时,便听清了对方射箭的位置,中指扣石,随即打出。 可惜,石子打出如泥牛入海,并未打中什么,看来对方还是个老兵油子,射出一箭,紧接着便换了位置。 如此一来,只能使些阴损的法子了。 陈情悄悄蹲下身子,将几枚银针倒插入地上,故意发出声响抬脚往前走了两步,果然又有一支箭射了过来,不过他早有防备,一手接住射来的箭笃,闷哼一声,以示中箭。 可对方射过一箭之后,却没了声音,陈情隐在一旁静静待着,他知道对方心思缜密,肯定不会立时来看的,果不其然,过了好一会儿,便听不远处发出一阵极浅的脚步声,虽然在极力的克制,但仍逃不过陈情的耳朵。 再一细听,陈情发现过来的是两个人,此刻他并没有扣石打出,因为在雾夜里,虽然已经能辨出了对方的方位,但依旧看不到对方的穴位,若是一石打在了无关紧要的地方,非但制服不了对手,反而暴露了自己。 “啊!” 这一声刚出口便被捂了回去,虽然不是很响,但在这种情况下不啻响雷,陈情纵身而出,指剑朝发出声音的口下五寸处刺去,岂料一招扑空,暗叫不好,自己竟落入了别人将计就计之中。招式未老便岌岌收招,转身躲开。 可谁知,对方竟然算准了自己要转身离开,只觉上面忽的有什么东西罩了下来,待罩在身上,才知道是一个大网。 落入这种网子里,那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不过那只是别人,对于陈情来说,这样的网子他虽然徒手撕不破,可是他腰间还有一柄吹毛断发的紫刃! 起先,陈情并不觉得这柄紫色的软剑有多么的锋利,也就是在前几日,他从鞑子兵手中救出那个被强暴的女孩时,第一次拔出了这柄女子的佩剑,轻松的斫断了一杆镔铁做的枪头,才知这柄软剑的威力。 正当火光一亮,紫刃在火把下寒光流动,一道比烈风凌厉百倍的剑气从不大的网眼中,迸发而出,哈绒草绳编织的网兜瞬间破碎纷飞,明亮的火把几欲熄灭,同时,那两人的皮甲也被剑气划破,随着一阵裂帛之声,陈情的剑已是搭在了一人的脖子上。 风依旧凛冽,将火把本欲复燃的希望吹的半点不剩,在片刻明亮之后,山道又重归黑暗。 “你是谁!”陈情低声问道。 还不等那人回话,另一人便冲了过来,陈情听声辨位,一脚将其踢翻在地。 “快说,你是谁!” 那人虽被剑抵着,却仍不卑不亢的说道:“哼,没想到蒙古鞑子里还有你这等好手,老子技不如人,今日死在你手中,他日自会有人于我报仇!” 陈情听这人声音还略显青涩,最多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却自称自己为老子,口气倒是颇大,但听他言语的意思,看来他是汉人,不知为何在此,便问道:“你在此作甚?” “你管我作甚!” “要动手便快些,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陈情没想到这人倒如此痛快,看来是一个不畏死的好汉,心下想结交一番,只是此刻虽距他不过一尺有余,但雾浓夜黑,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正兀自想着,后面的火把便亮了起来。 “楚云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伐谋 果然,西门峡道的山道口有一支蒙古铁骑,整装待发。 这是楚云旗告诉陈情的。 当年于钟口中的天下大势,在瞬息万变的战争中变成了过去,韩山童的红巾军也早已成为历史。如今的起义军,当属高邮张士诚,濠州郭子兴,江州陈普胜最为得势。 明玉珍是陈普胜手下最得力的大将之一,受命驻守渝州城。 当年楚云旗从军,至今五年的时间,他凭一身战绩,从一名小小的兵卒升到了下百户。二十岁的年纪,下百户长,军中屈指可数,同样,战争也使他面部的棱角更加的分明。 故人相见,自是一番寒暄,不过寒暄只持续了片刻,因为心照不宣的二人都知道,鞑子兵要趁雾夜进攻西门了,现在已经不是寒暄的时候了。 成都城破之初,上将军明玉珍便开了军事会议,与众将商议,如何安置从成都逃难至此的百姓和如何防范鞑子兵攻城的事宜。楚云旗只是个下百户,本参加不了高层的军事会议,但明玉珍对他极是器重,所以让他在一旁侍立与会。 会议时间很长,计划的也十分周密详细。可今天白日里出现的难民让楚云旗心头总觉有些异样,入夜后,北门暴露的鞑子兵与城防兵的交锋,让他心中疑云更甚。 因为他参加了军事会议,所以知道城中一半的兵力都在北门,而在北门发生那次交锋之后,明玉珍竟然将七成的兵力集结于此,西门却只有区区五百人驻防。 当时的楚云旗与陈情拥有相同的疑虑,皆是因为西门两山夹道的地势,可是当浓雾袭来,楚云旗便笃定了鞑子兵会从西门进攻了。 楚云旗当时便想将此事告知明玉珍,可他的亲兵肖道军对他说,此时无凭无据,说出来明将军也不会信,不如出城打探虚实,这样说出的话才有分量。 北门的原野上,雾依旧那么的粘稠,在进城门之时,陈情向后望了一眼,虽然看不远,但他可以想像出,身后那条长长的黑蛇一般的难民队伍,正在缓缓地蠕动。 明玉珍所统领的两万人分前c后c左c右c中五军,前军为前锋营共两千人,左右后三军各四千人,中军六千人,所以营帐区是极大的,本来该给陈情带来极大的震撼,可惜雾气太浓,连营中的火把都看不到几只,眼前的帐篷更像是一个孤零零的坟包子。 军中的令制很是严格,楚云旗虽然极受明玉珍的器重,但想深夜谒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他还准备将陈情带入中军大帐,以作发现鞑子驻军山道口的证人。 掀开帐门时,明玉珍正看着那副挂在帐墙上的军事地图。 陈情看的清楚,现在最得势的三支起义军都分布在中原的东部或东南部,而鞑子兵此番大反扑的攻势,则避其锋芒,一路向西南进发,继而再转向东。 如此一来,便将三支起义军包围起来,然后分兵各个击破,而渝州则是鞑子兵东渐计划上,至关重要的一环。若是渝州城破,那么鞑子兵的包围之势便不可阻挡,到时三支起义军纵然不会全军覆没,恐怕也所剩无几了。 “将军,您意下如何?” 楚云旗将鞑子兵要从西门进攻之事与明玉珍细说,并且说山道口的鞑子兵是陈情发现的,此话虽然有悖事实,但为了让明玉珍相信,陈情也很愿意做这个人证。 之后,楚云旗便献计让左右两军驻守西门,让前锋营分为两支,从南北两门出发,趁雾大夜深,上到中梁山与铜锣山,一旦鞑子兵全部进入山道,让斥候以响箭为令,不惜装备,让试图进攻西门的主力军有去无回。 明玉珍看着渝州城的城防沙盘思忖了片刻,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传令下去” “将军,且慢!” 传令的话是陈情打断的。 因为他看到了明玉珍的犹豫,那份犹豫也是陈情最为顾及的——便是西门外那七万难民该何去何从。 明玉珍打量一眼面前这个并不是很起眼的少年,低声叱道:“你可知打断将令是死罪么!” 陈情揖了一揖,说道:“小子不知,但小子纵然知道也会打断的!” 明玉珍脸色一沉,同样脸色变得阴沉的还有楚云旗。 “将军可否听在下一言?”陈情看着明玉珍说道。 明玉珍虽为一军之主,却不是个独断专行之人,他见陈情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淡定从容,心中便对其暗许三分,说道:“你说。” “西门峡道不过十里,当鞑子兵的铁骑完全进入山道之后,他们便与难民的队伍相距极近了,一旦前锋营开始朝山道中投石射箭,势必殃及山道中的难民,而鞑子兵一旦溃散,他们也肯定会趁乱钻到难民的队伍之中寻求庇护,到时鞑子兵与难民混到一起,事情便会变得更为棘手。” 楚云旗脸色愈发的阴沉,原本让陈情进来是为了让明将军毫无疑虑的接受自己的出兵计划,可此刻陈情说出这番话无疑是在质疑自己的计策,连忙说道:“陈情,这是军机大事,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所谓,兵贵神速,鞑子兵最有可能在下半夜发起攻击,而现在距下半夜只剩两个时辰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必是要贻误战机!” “那西门外的七万难民该何去何从!”陈情将心中最大的顾虑说了出来。 楚云旗眼神中透出一丝狠厉之色,冷冷的说道:“渝州城三十万军民,孰轻孰重,你难道不知道么!” 你曾经也是难民啊! 陈情心在滴血,他没想到楚云旗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完全不顾城外难民的死活,不过他心中虽痛,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说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上之策。” “不战而屈人之兵?”楚云旗冷笑道:“我楚云旗从军五年,从未见过不费一兵一卒夺下的城池,真正的胜利都是在血与火中建立起来的,如若不杀尽他们,他们早晚有一日会卷土重来!”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楚云旗么?当年见到贾文道屠杀难民,都吓得瘫倒在地上的少年,如今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或许在初上战场之时,他也曾经惧怕过,不过人杀得多了,也便麻木了,他这百户长的职位,又是多少具尸体堆积起来的呢? “有的!”陈情坚定地说道。 “明将军,是不是有支军队过几日便会来支援渝州城?” 明玉珍心中一惊。的确,成都城破之后,明玉珍早就料到鞑子兵肯定会来攻打渝州城,可渝州城两万驻军很难抵得住鞑子兵的五万大军,于是便向江州修书一封,请求发兵支援,这件事只有他和五军的主将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明玉珍声音低沉,手已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陈情微微一笑,道:“明将军不必紧张,我见您城防沙盘上有一条红线是从江州方向画过来的,所以才想到此间。” 明玉珍心中暗暗赞叹面前这位少年敏锐的观察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眼光,不过却摇了摇头,说道:“援军至少还需一日才能到达,鞑子兵可不会等你援军来了再攻城的,便算是援军到了再开战,依旧没办法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们虽然知道援军至少还需一日,可鞑子兵不知道啊!” “西门城外有那么多混入难民的鞑子兵,我们可以放出风去,便说,为了让鞑子兵措手不及,江州的援军趁夜在西门峡道入城。鞑子兵一旦听到这个消息,不管他信不信,都不会冒着被两军夹攻的危险进入山道的。”陈情说出自己的计策。 明玉珍思忖片刻,说道:“此计甚为可行!” “将军” 楚云旗正欲再说,却被明玉珍阻了。 明玉珍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陈情此计虽可行,却仍有极大的风险,如此便双计同施,兵力的部署按照你说的办,同时让人放出风头,若是鞑子兵仍要进入山道口,便让前锋营准备好投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实则虚之 漏尽更阑,人心不安。 巍峨的西门城楼上,墨绿的苔藓早已被湿冷的空气,覆上了一层浅淡的白霜,同时,也覆在了陈情的心上。 他极目远望,想看清远处的一切,想看清山道口那支铁骑,可这雾貌似并不答应,更浓重了些,挤压着他的胸腔,那种窒息感,让他的面色有些惨白。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指节发白,指甲也刺入了掌心的肉中,再过片刻,怕是要流出血来了。 他在等待一个消息,那消息可能是好,也有可能是坏。若是听到那声响利的羽箭,西门峡道就会变成可怕的修罗屠场,城外的七万难民加上鞑子兵的三万铁骑,十万条性命便会在此陨落,鲜血可能会将西城门都淹没了。 忽然间,灰白的浓雾变成了暗红色,变得更加浓厚粘稠,那滚滚袭来的竟然是血浆! 陈情瞪大了眼睛,额头不知是因雾气流下的水珠,还是涔涔而下的冷汗,身子有些颤抖,微微隆起的两腮,可以看出他牙关是咬紧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稳住心神,可却把血浆一般的雾气吸入了肺里,让那股带着血腥味的寒意袭遍了全身,紧接着生出鸡皮般的皮肤。 沙漏还在流逝,寅时过半,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虽然浓雾会让天明来的迟些,但鞑子兵若是攻城的话,也只会在这半个时辰里发生。 “走吧!” 陈情只觉自己的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他看着明玉珍在亲兵的簇拥下走下了城楼。 那一下是明将军拍的? 方才心乱如麻,并没有注意到城楼上跑动的兵卒,难道是斥候兵回来了?山道口的铁骑已经撤了? 肯定是了,要不然明将军肯定不会下城楼的! 远方的天际之间,鱼肚即现,那第一缕跃出的光线,像一柄利剑刺破粘稠的浓雾,又像持斧挥舞的盘古大神,劈斩开困世的混沌。 陈情的心是喜的,像初升的朝阳,可楚云旗的脸色却愈发的阴暗,如那暗夜的浓雾。 “不知陈情小兄弟,师承何人呐?”坐在中军大帐的明玉珍面露喜色的问道。 陈情听明玉珍的话如此随和,全无官威派势,心中暗许几分,说道:“并无师承,小子方才拙见让明将军见笑了。” 明玉珍摆摆手,笑着说道:“兵不血刃,实乃良策,虽只是让渝州城暂得安宁,但能保住城外七万百姓的性命,此番功劳着实不小啊!” “明将军过奖了,小子也只是区区草民,只是不忍同胞惨死,所以才殚精竭虑想出此计,实是穷其本事。” 此战,陈情当属首功,却不居功自傲,仍谦卑有礼,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明玉珍心中对这少年更是多了几分赞许,说道:“此番陈小兄弟来渝州城,所谓何事?” 陈情一愣,若说自己因为楚云旗的一句话,才来的渝州,恐怕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便道:“小子受人所托,前往江西云台山送件东西,所以才路过渝州城。” “那送完东西之后呢?陈小兄弟可有什么打算?”明玉珍问道。 陈情能明白明玉珍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投在他的麾下,为其效力,不过自己并无从军之心,何况送完朝天笏之后,自己还要寻找父母,便道:“祖父年事已高,回家侍奉。” 明玉珍食指在桌案上轻轻地敲着,脸上依旧挂着一丝微笑,手指一停,说道:“伺奉老亲,应该应该。” “如今渝州城之危虽然暂解,但鞑子兵不是傻子,今日将他们骗走,说不定明日便会卷土重来,到时势必有一场守城的恶战。” “彼时难民都已入城,倒是也不怕妄伤无辜的性命,可我渝州城兵力不过两万,纵然江州援兵到了,也不过三万多一些,恐难以是鞑子五万铁骑的对手。不知陈小兄弟有何良策?” “明将军,可否借渝州城城防沙盘一观?”陈情起身说道。 明玉珍点头,说道:“自是可以。” 城防沙盘做的极是精细,红色旗帜是代表起义军的兵力部署,红色的线条则是代表起义军攻击路线,而鞑子兵则是用绿色来表示的。 鞑子兵的五万大军,分两路从成都赶赴渝州城,从西门进攻的是其中一路大军,而另一路则是驻扎在渝州城北门外的阆水北岸,此刻西门进攻已成泡影,西门的那路大军肯定会回到阆水北岸与另一支大军汇合,到时五万铁骑渡江而过,兵临北门,借助七里原野的优势,渝州城内的义军恐怕抵挡不住。 陈情抬眼一看,只见在渝州北门百里之外,居然还有一支绿色的旗帜,便问道:“明将军,那支绿旗是鞑子兵的什么部队?” “那是鞑子兵的粮草部队,当时曾与诸将商议,将鞑子的粮草烧了,让他们失了根基,渝州城之危可解。” “可是这粮草部队在渝州北门百里外的定远,急行军或许不用半天便能到了,但是渝州城一旦出兵,鞑子必然会知道,到时这支烧粮草的奇兵怕是没走多远,便会被屠杀殆尽。”明玉珍说道。 陈情微微一笑,说道:“明将军,您忘了我们还有一支援军。” 明玉珍一拍额头,说道:“哎呀,陈小兄弟不说,我还真给忘了,现在我便让斥候传令,让援军即可前往定远!” “明将军,且慢!” 明玉珍一抬眉,问道:“怎么?” “鞑子兵一定也在防着我们烧他们的粮草,渝州距定远不过百里,若是鞑子兵的粮草被烧,势必会前去增援,到时江州的那批援兵恐怕会全军覆没。”陈情晓以利害。 “那又该如何呢?” “实则虚之。我们可以派兵佯攻阆水北岸的鞑子兵大营,让其无暇顾及定远的粮草。” “虚则实之。一旦江州的援兵在定远得手,便挥军南下,到时来个前后夹击,佯攻变为主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陈情说道。 明玉珍眼睛一亮,却又接着蹙起眉头,说道:“此计虽然可行,但我们兵力不足,纵然是前后夹击,三万人马也未必是鞑子兵五万铁骑的对手。” “我们可以运用地利。鞑子兵不善水战,我们可以将其引到阆水上开战,再不济可退到北门外的密林之中,那么鞑子的骑兵也发挥不了威力,再加粮草尽失,军心涣散,这一仗,我们至少有八成胜算!” 明玉珍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若是此战得胜,陈小兄弟你当居首功,哈哈哈!” “陈情不敢居功,只是想到了城中已逾五十万百姓,一旦城破,便要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心中惴惴,如此而已。”陈情不会溜须拍马,说出的都是心里话,可听在明玉珍耳中,多少有些异样,或许再好的将军也会将军功放于首位,而并不是百姓的生命。 明玉珍拍了拍陈情的肩膀,说道:“吊民伐罪,解民倒悬,乃是义军的宗旨。陈小兄弟,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此番佯攻敌军大营,可有身先士卒,解救万民的想法?” 陈情心中一阵苦恼,明玉珍拿解救万民之词来激自己,看来他铁了心让自己从军了,便道:“今日渝州城外敌我之间势同水火,解救万民之责小子愧不敢当,身先士卒自当不遗余力,若小子有命回来,再回家侍奉祖父。” 陈情的话很明白,此番佯攻我可以前去,回来之后我便拍屁股走人,绝不会从军。 明玉珍脸上依旧挂着一丝微笑,说道:“忠孝两全,陈小兄弟果然是个人才,待你凯旋归来,本将军亲自为你送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将险 白日里被霞光驱逐殆尽的雾,随着庞然的夜幕再一次笼罩这座城池,同样被笼罩的,还有城池外的那条江水。 阆水南岸,由后军两个营所组成的佯攻队伍,已然整装待发。 身先士卒的陈情却没有在这两千人的队伍中。 如果说佯攻的队伍是支奇兵,那么陈情所带领的这支队伍将是奇兵中的搅屎棍。 因为在这两千人之外,明玉珍还组织了一支五十人的小队,由陈情带领,目的是为了进到敌营混水摸鱼,制造混乱。 貌似在出发的时候,主将总是会讲些什么,陈情看着这五十名士兵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纵然他读书万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激励的话语。 为国捐躯,马革裹尸?自己不想让他们死,去的时候五十人,回来的时候也要五十人才好。 渝州城两万兵力,出动了十分之一,这次的佯攻也算的上一次不小的进攻了。 楚云旗是前锋营的下百户,自然不会在这次的佯攻队伍里,他与前锋营诸部一起镇守渝州城北门,万一佯攻失利,鞑子兵冲到北门,他们便誓死抵抗。 薄雾笼罩在阆水之上,北岸的敌军大营灯火通明,陈情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从军之事,他从未想过,如今一身轻甲已然在身,他却觉得分量很重,重的让他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挺起胸膛。 若是没有战争,雾夜泛舟算是一件比较惬意舒心的事情。 陈情抬头看了看夜空中那比士兵长戟还要锋利的弯月,不由的摇头苦笑,现在的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做这件事情又有什么样的意义。他又想起风中人说的那句话,难道自己冲入敌军大营就能了解到自己所困惑的事情了么? 为防偷袭,义军与鞑子兵在阆水的南北两岸各设数根铁索横江,为了规避鞑子在北岸设置的铁索,小舟在往北行驶了几十丈之后,便折转向东行了几百丈,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北岸铁索横江,更重要的是避开北岸鞑子兵的巡逻区域。 制造混乱并不是冲进去杀人,而是悄悄潜入敌营,在营帐中放火。所以此行每人都带了不少装有火油的皮囊,到时以火光为号,南岸的队伍便开始佯攻。 按照计划,渝州城在子时开始佯攻,将鞑子兵的注意力吸引到阆水,江州的援军在丑时焚烧粮草,之后援军先锋队两千人在两个时辰内赶到阆水北岸,到时渝州城左右中后四军全部集于阆水北岸,前后夹击,只留前锋营镇守渝州城,以防鞑子出奇兵偷袭,而其余的援兵则会在四个时辰后全部到达。 希望中间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陈情心中想着。 船身轻轻一晃,已是抵到了岸边。五十人依次下船,随陈情悄悄朝鞑子军营摸去。 因为临近子时,鞑子的军营中除了巡逻的士兵,并没有什么随意走动的人。 这是陈情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中多少有些紧张,鞑子兵的营帐区是极大的,比义军的营盘还要大出一倍,按照原先计划好的,他将五十人分为五支小队,分别从营盘的左右后三个区域摸进去,放火之后立刻离开,到北岸停船处集合。 陈情自己带了一支十人的小队,趁鞑子巡逻兵刚过,便悄悄潜入一间储存杂物的营帐之中。 烧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的不简单在于要烧什么营帐,烧谁的营帐。 烧普通士兵的营帐肯定是没用的,营房的帆布虽然上了一层易燃的桐油,但是火焰燃烧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想要烧死里面的士兵几乎是不可能的。杀人并非陈情本心,所以他让跟随自己的那支小队先在营帐中稍待,自己出去找寻存放辎重火油的营帐,到时燃起的火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以陈情的武功,在鞑子的营盘中几乎如入无人之地,再加雾气渐浓,便更不易被人发现。不过他也不敢在外面逗留时间太长,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潜入营帐之后,一盏茶的功夫内必须点着营帐,同时撤退,这样才不会因为哪一支小队先点着,惊扰到鞑子兵,从而让其他小队失去撤退的机会。 可是,事情总不会那么的顺利,当他回到原先那间营帐之后,发现里面那十个人竟然消失了! 起初,陈情以为自己走错了营帐,可是在他出去之前,特意用指尖在帐门上划的一道痕迹还在——难道他们被发现了! “营帐中的小贼,快快出来受死!”一道极为粗犷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看来是真的被发现了,陈情心中没有太多的惊讶,他掀开帐门,只见外面已是灯火通明,百十个鞑子兵举着火把围在帐前,中间站着一个满脸虬髯,手持板斧的粗犷汉子,应该是个百户之类的军官。 “呦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区区五十人便敢来偷袭我军大营!”粗犷军官一脸轻蔑的说道。 “那些人呢?”陈情问的自然是跟随自己一起袭营的那五十人。 “谁?”粗犷军官恍悟,笑着说道:“自然是脑袋搬家了,就差你了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让老子来砍!” 陈情心中自责,自己未经沙场,对营盘巡防之事半点不知,真是妄害了这五十人的性命。 粗狂军官见陈情半天不说话,以为是吓傻了,哈哈大笑一声,正欲抡起板斧朝陈情脑袋劈下,却觉眼前紫光一闪,手腕与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啊”的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陈情心中气极,手下也不留情面,却也不忍杀人,只是出剑挑断了粗犷军官的手筋脚筋。 一切就在眨眼之间,只见到眼前残留的紫色光线,若不是见眼前少年手中拿着一柄紫色的长剑,一旁的士兵都不知道那紫光到底是什么。 不过,士兵也只是一怔,明晃晃的长枪便朝陈情刺来。 士兵觉得十几人一同出枪,肯定会留下一个被戳成筛子的少年,因为在战场上他们已经证明过了。 可身经百战的他们或许并不是很了解面前的少年,当少年手中的那柄紫色长剑快到化成一道光影之后,十几柄长枪的枪头应声落地。 陈情深知不能恋战,在众士兵被自己疾如电光的剑法震撼的片刻之间,他纵身越过那群士兵的头顶,可谁知身子刚临半空,又见几杆长枪朝自己刺来,无奈在半空,身子不能周转,便借紫刃之利,削断枪头,如此一来,自己虽无法躲过这几杆长枪,但总不会被没了枪头的枪杆刺伤。 不过,士卒各个膂力不小,陈情虽有内功护身,但这几根枪杆戳在胸口仍火辣辣的痛,他不敢稍停,脚方一落地,便用紫刃荡开两名士兵冲了出去。 一时间,鞑子的营帐变得喧闹起来,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片区域,但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仍传了好远。 不一会儿,喧闹声便变得大了起来。因为穷追不舍的士兵围着大半个兵营转了一圈,都没在找到那个逃跑的偷营少年。 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在说敌军的偷营少年在眨眼之间,挑断了一名百户长的手脚筋,又在百名士兵的围截下逃了出来。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鞑子主将的耳中,他怒不可遏,下令一定要捉住那个偷营的小贼,将他的头颅斩下,挂在辕门外,暴晒七天七夜。 陈情并没有逃走,因为此行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借着夜的黑,雾的浓,躲过一批又一批巡逻兵的追查,他想,自己必须要弄出点大动静来,要不然对不起那五十名惨死的士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画相惜 雾,更浓了些,像是阆水被蒸腾的汗渍。不过,若是阆水北岸的敌营起火,南岸的佯攻部队依旧能看的清楚。 “杨将军”欲言又止的是渝州城参军祁敬瑭,他口中的杨将军,正是此次佯攻部队的统领,下万户杨清臣。 杨清臣望着阆水北岸的目光落在祁敬瑭身上,说道:“祁参军,有话不妨直说。” “斥候兵方才来报,敌军大营有一场不大的骚乱,我想” 杨清臣脸色一沉,冷厉的眼神像一柄利剑刺向了祁敬瑭,低声说道:“莫非祁参军是此次佯攻的主将!” 祁敬瑭身子一颤,后背汗水涔涔而下,稍稍恭身,说道:“末将不敢。” 望着阆水北岸平静如常的敌军大营,杨清臣心中多少有些惋惜。 杨清臣知道那个名叫陈情的少年,知道那少年初进渝州城便定下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奇谋,同时也知道这场实虚变换的佯攻,也是那个此刻身处敌军大营的少年定下的。 如此年纪,如此韬略,他人望尘莫及。 可这少年虽善阳谋,却乏阴谋! 或许北岸敌营那场不大的骚乱,就是这少年殒命的信号吧! 杨清臣隐隐听到一些风声,很隐晦,也很心酸,更多的是无奈。 参军一职,并非征战沙场的战将,往常只是在中军大帐中为主将提计献策,除非敌人冲了进去,否则参军绝不会上场杀敌的。 可是,今日祁敬瑭竟然来了! 杨清臣看出了些什么,是与自己听到的风声有关,起初自己并不相信,可是,在那少年刚刚踏足阆水北岸之时,祁敬瑭便有让自己发动佯攻之意,他才确信自己听到的风声是真的。 五万人的敌军大营,让五十人前去偷营放火,无异于是去送死! 杨清臣深深叹息一口,瞥了一眼已流逝了半个时辰的沙漏,失落的摇了摇头,右手按在佩刀的刀柄,就在他准备拔刀大喊进攻之时,大地剧烈地摇晃了起来,阆水也如同煮沸一般。 是地震了么!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陈情将那个已经被自己点穴的鞑子兵的盔甲脱了下来。 这是陈情选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和他身材差不多的鞑子兵,有了这身装备,便用不着偷偷摸摸了。 不过,就在陈情与鞑子兵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这根搅屎棍般的队伍,到底有什么用处? 陈情心中隐隐有些异样,不过,异样也随着他来到敌军军营最大的营帐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要刺杀敌军主将! “站住!” 帐前的亲兵见到浓雾中两道身影朝中军大帐走来,厉声喝止。 正是陈情与那被他点穴的鞑子兵。 此刻二人盔甲互换,陈情左手扣住鞑子兵的命门,鞑子兵不能言语,只得踉踉跄跄地跟着陈情走。 “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就是今夜偷营逃跑的那个小子,好歹是被我们逮住了,我家将军说,让我将他带到中军大帐,听候发落。” 亲兵上下打量一番,说道:“这家伙怎么了,怎么和一滩烂泥似的。” “哦,这小子被捉住之后便被我家将军挑了手脚筋,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了,若不是我拎着他,早瘫这儿了!” 亲兵点点头,说道:“在这儿等着,我进去通禀一声!” 陈情心中暗暗琢磨,若是鞑子主将不同意自己进去,自己便立时冲到里面,反正此刻夜已深了,区区几个亲兵根本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正兀自想着,亲兵从帐中出来,搜了陈情的身,便掀开了帐门。 早春的雾都,夜晚阴冷潮湿,与温暖干燥的中军大帐形成鲜明的对比,而且这间营帐,明显要比明玉珍的中军大帐大出不少。 除了拥有与明玉珍中军大帐里相同的一套军事物品之外,孛儿只斤伊勒德的桌案前还放着一口大铁锅,里面煮着肥美的羊肉,那诱人的香味,让陈情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孛儿只斤伊勒德是此番鞑子进攻渝州的主将,这是陈情听明玉珍说的,声东击西,奇攻西门的计策恐怕也是他想出来的。 陈情不禁对面前这位留着辫发的将军有些钦佩,他并不是钦佩伊勒德的计谋,因为这种计谋,自己若是身在他这个位置上,或许也会想出来。陈情是在钦佩伊勒德的胆魄,明知西门险地,还能出兵西门山道口,意欲在狭窄的峡道中取得胜利,陈情纵然是想到,也不敢去做。 不过,陈情更多的惊讶,因为在他第一眼看到伊勒德之时,他并不是在分析军事地图,而是在用一支狼毫笔在白宣上勾勒着一块嶙峋的山石。 陈情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笔了,最后一次是半年多以前,在斑竹林的农家池塘后,画的那副落日晚塘图,他不禁想起了孙若若,那个可爱天真,笑起来左边脸上还会出现小酒窝的女孩。 跪在地上的陈情极力地稳了稳心神,自己此刻想这些完全是在找死,他低着头,抬眉瞅了一眼依旧在作画的伊勒德,就好像从未有人进来过一般。可陈情知道,他必须要画完这幅画,才会注意到在飘散着羊肉香味的大锅后面还跪着两个人。 爱画的人总是痴的,作为爱画的陈情很有发言权,就像醉酒的王羲之挥写兰亭序一般,不能稍停,必须一气呵成,否则这幅画总会失那么一丝的韵致。 不是作画人是体会不到这份感情的,若是此刻下面跪着的是名普通的士兵,或许会跪得焦躁不安,但陈情不会,并不是因为他的心思有多么的沉静,而是因为他懂一个画者的心。 煮沸的羊汤或许是此刻最响亮的声音了,可陈情充耳不闻,他听到的是落笔的声音,那笔锋轻擦白宣,那狼毫肆溅浓墨,一丝丝线条,一寸寸缀点,笔达韵至,心到神来。 哒! 这是笔杆与笔搁轻触的声音,这也代表着伊勒德的画已然完成。 “看!” “我这幅月影荷香图怎么样?” 伊勒德说的是蒙古语,陈情却听的懂,自然是因为藏书洞中有蒙汉互译的书卷。 听了这句话,陈情心中咯噔一下,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己暴露出什么被他发现了?陈情紧紧握住藏在那鞑子兵腰间的紫刃,准备一击格杀他。 “比王冕的荷花如何?” 伊勒德又问了一句,陈情后背汗水涔涔而下,紫刃已在那鞑子兵腰间抽出两寸。 “呵呵,差了些么?” 陈情心中一凜,这句话明显不是对自己说的,难道营帐中还有其他人! 此刻的伊勒德拿着张满是墨迹的宣纸,侧着身子,却不见他眼睛往别处看,陈情一时也不知那人到底藏在了哪里。 不过此人能悄无生息的隐匿这么久,都没被自己发现,看来是位高手啊。 如此一来,陈情不敢贸然动手了。因为他本就距伊勒德有一段距离,未必能一击必杀他,此刻还有位隐藏的高手在,自己杀他的可能性便更低了,必须要靠近之后才有把握。 “嗯”伊勒德点点头,说道:“我会注意的!” 他会注意什么!难道隐藏在侧的高手发现自己了么?他告知伊勒德要注意自己么?可是听伊勒德的语气,好像是下属对上司的口吻,难道伊勒德并不是攻渝州城的主将,而是那个让他注意的人! 陈情一时心如乱麻,自己到底该杀谁,还是要两个都杀! “你们是怎么捉住他的!” 陈情心头一颤,这句话是问的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一场意外引发的后果 对于本就不存在的虚构,陈情只是垂首稍作解释一番,他希望伊勒德让自己再靠前些,以便于让自己的刺杀更容易得手。 不过,伊勒德作为统兵大将,对陌生人或事物的警惕性貌似出奇的高,他并没有再过多的询问,摆了摆手,示意陈情下去。 陈情的聪明体现在很多的方面,譬如说,习武练剑,过目不忘,亦或是智计奇生,他早就料到了大将极为惜命的警惕性,会让自己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第二套计策。 “将军,我们还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张羊皮卷!”陈情伸臂垂首,将手中的羊皮卷举过头顶。 羊皮卷似乎引起了伊勒德的兴趣,那双从未落在陈情身上的目光,依旧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他手中高举的事物上。 伊勒德眼眉一抬,紧接着落下,端起案牍上的马奶酒一饮而尽,右手的拇指摩挲着食指的腹纹,旋即一停,说道:“谁让你来的,笨的如此荒唐!” 伊勒德的话完全在陈情的意料之中,若是一个偷营者身上带着一张羊皮卷,毋庸置疑,羊皮卷上肯定会画着渝州城的城防图,那么这张城防图的真伪便可想而知了。此刻的伊勒德心中肯定在嘲讽明玉珍,用如此拙劣的计策,是在哄骗三岁小孩子么? 陈情嘴角微微一扬,既然伊勒德的话早在意料之内,那么陈情的回答自然是天衣无缝:“是吉达将军让属下来的。”吉达这个名字,是陈情从那个被自己点穴的鞑子兵口中问出的。 “哼,整天就知道舞刀弄棒,连个大字也不识!” 这句话很显然是说的那个名叫吉达的将军,而伊勒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也表明了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回去对吉达说,让他明日抄写一百遍千字文!” 陈情忍住不笑,这还是敌军大营吗?怎么感觉如回到汝筠书舍一般,像极了爷爷惩罚犯错的小童。 “将军,吉达将军说,这张羊皮卷必须要当面呈交与您一观” “糊涂!” 伊勒德喝住陈情的话,自己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沉默了片刻。 陈情的目光越过面前的大锅,只见伊勒德好似在侧耳听着什么。他心中暗忖,看来伊勒德真的不是此番攻城的主将,莫非真是与他窃窃私语的那人? 伊勒德的身后是一面八尺多高的屏风,后面完全可以遮得住人,难道那人就在屏风的后面么? “羊皮卷上到底绘的是什么?” 伊勒德的话将陈情从思绪中拉了出来,他这么问,肯定代表他已经在怀疑这张羊皮卷里面的东西了。 陈情将手中的羊皮卷往上举了举,说道:“吉达将军说,羊皮上所绘的是我们此次进攻渝州城的兵力布阵图!” 哗啦! 陈情虽然依旧低着头,但他知道这声音是因为伊勒德听到自己所说的话,而略微有些心惊的攥紧了手中的宣纸。 “快呈上来!” 陈情等的便是这句话。 入帐之前他就计划好了一切。他知道作为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也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高官对自己命的看中,也知道仅仅以一个偷营的死士为由,同样很难接近这位惜命的大将,所以,他要用这张实则空无一物的羊皮卷,引起伊勒德足够的兴趣,上演一场图穷匕见。 不过,陈情没有荆轲那般的愚蠢,非要等到图穷才现匕首,只要进到一丈以内,手中的银针必然能取他惜如金石的老命! 五丈,四丈,三丈 脚踩在略微有些柔软的地毯上,以膝为轴,小腿和大腿上的肌肉像是蓄满力的簧,时刻准备弹出去,手腕处因食拇指紧捏银针而隆起的掌长肌,也在等着那千钧一发之际。 不过,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却大出陈情意料! 锃! 是弯刀出鞘的声音。 当陈情准备要做出动作之时,伊勒德却先发制人,寒冽的弯刀配着魁梧的身躯,像席卷大地的沙暴,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竟然让陈情有些胆寒。 他能听到这柄饮过无数人鲜血的弯刀的咆哮,里面夹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不可一世的狂躁,势要将面前的少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有速度,有力量,最重要的是先发制人,伊勒德觉得结果已经毫无疑问了,他甚至现在已经开始在想,到底是该将染血的地毯用水冲洗一遍,还是换掉呢? 就在下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好似被蚂蚁咬了一下,那种痛对于久经沙场的自己来说,是可以忽略掉的,不过在那一丝痛过后,他便再也感觉不到痛了,因为整个身子已经麻木了。 汗涔涔的后背配上略微粗重的喘息声,让陈情的脸色多少有些难看,他看了看自己左肩上被弯刀砍开的盔甲,心中余悸未消。 伊勒德暴起,是陈情没有料到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那一环出了问题,导致伊勒德生了疑心,而且伊勒德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会在走近一丈之内的时候才会发起攻击,所以才提前出手。 不过也好在他提前出手。因为伊勒德是在自己走到两丈内时一刀砍下的,他虽是个武将,但没有内力轻功,纵身一跃最多也不过一丈余远,那柄弯刀砍下时,刀势已老,再加陈情身法变幻,虽是在距离极近,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却仍能化险为夷。 陈情在将银针插入伊勒德伏突穴之后,并没有停下,而是借着身子的冲势,闪入屏风之后,可惜除了看到被划开一道破口的帐篷,其他的什么也没发现。 看来当时屏风后面果真有人,可陈情不敢解开伊勒德的穴道询问他,生怕他会喊叫出来。 中军大帐被划开一道口子,这样的事情很快便会被巡逻兵发现的,可是那划开帐篷的人为什么在出去之后没有大叫求援呢? 陈情晃了晃脑袋,此刻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必须先出去再说。 握着紫刃的右手有些发抖,对于该不该杀伊勒德,陈情犹豫不决,他不想杀人。 若是带着伊勒德的头颅出去,对于自己来说几乎是轻而易举地事情,可若是带着这么一个大活人出去,那自己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雾气随着夜风肆意的吞吐,一幢幢坟包子似的营帐之间,总是会倏忽间飘过两道身影,那是陈情与伊勒德。 夜太深,雾也太浓,营区大的有些离谱,陈情带着如头牛一般的伊勒德,周转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了,依旧没有走到营区的边缘。 百密总有一疏,自己想着怎么进来,却没想着怎么出去,陈情暗自悔恨。 火折子微弱的光在一间储物营帐中亮了起来,陈情将紫刃搭在伊勒德脖子上,说道:“我解开你的穴道,你若声张,我便杀了你!” 伊勒德眨眨眼睛,表示同意。 “往哪边走才能出营?”陈情装作一副阴冷的样子问道。 伊勒德虽被挟持,却没有半点的怯弱,仍不卑不亢,说道:“你到底是谁!” “回答我的问题!”陈情低声喝道。 伊勒德眯起眼睛看着帐门,说道:“他来了!” 陈情警觉异常,立时朝帐门看去,谁知手腕一疼,一双手死死的钳住了自己。 周身真气猛地激荡而起,欲要震开伊勒德的双手,可谁料伊勒德拼死不放手,虎口都被震裂了仍死死钳住。 或许是陈情真气过于强劲,伊勒德隐隐发出痛苦的呻吟之声,陈情暗叫不好,左手前伸便要点他穴道,没曾想自己身子往前一送,紫刃随着伊勒德的脖子划了过去。 陈情只觉手上一热,一股粘稠的液体喷到了手上,再听伊勒德口中“咕噜噜”叫着,心中暗叫不妙,赶忙捡起方才被扔掉的火折,才发现他的脖子被锋利的紫刃划开了一道口子。 那双因死亡到来而睁大的眼睛与那张脱水鱼儿般无力张合的嘴,让陈情一下子怔住了,第一次杀人的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没有那种过分的自责与惊惧,或许是自己误杀的吧,也或许他本就该死。 一股轻微的硝烟味钻进了陈情的肺里,让怔怔看着尸体的他眉头一拧,是什么东西烧着了么? 循着那股味道看去,只见面前一条冒着火花的引信正努力地燃烧着,他心中大骇,一个飞身冲出营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阆水畔的天罚者 像一头咆哮的野兽,粘稠的雾夜都无法阻拦它的狂躁,冲天的火光将阆水照的如同白昼,撼天的轰鸣声就像诸神灭世一般。 如果没有火光的映照,或许能看到杨清臣的脸色有些惨白,他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佩刀,指节有些发白,心也不住的颤抖,进攻这两个字始终哽在喉中。 曾听军中老将说过,当年襄阳有位杨姓大侠,曾火烧二十万鞑子兵的粮草,其火势在百里之外都能看到。今日阆水北岸虽区区五万大军,但听其轰鸣之声,定是有人引爆了鞑子兵军营中的火药,其火势之烈比之不逞多让。 渝州城这座被战火洗礼的城池,此刻被越过三里密林,七里原野的火光照的通白,所有的士兵都睁大了眼睛,惊叹的议论着远处那头咆哮的火焰巨兽,同时也掸了掸因强烈震动而从城楼上落在身上的灰尘。 一闪而过的震惊之后,楚云旗的脸色变得愈发的阴沉,雉堞上四道长长的指甲痕,隐隐带着一丝血迹,微微隆起的两腮和眯起的双眼,映出了他内心的冷厉。 被恐怖的轰鸣声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恢复正常之后,阆水北岸传来的是人的惨叫声,就像修罗地狱的恶鬼。其实惨叫声在阆水北岸爆炸的伊始便有了,只不过爆炸的声音太大,南岸的人听不到而已。 断裂的肢体,迸散的内脏,被火焰烧的蜷缩,变形,鲜红的血液还来不及流出便被灼炙烧干,阆水北岸充斥着刺鼻的火硝味和中人作呕的尸油味。 “将将军,进进攻么?”祁敬瑭显然是刚从这番突如其来的场景中反应过来。 杨清臣右手的拇指在四指的指肚上来回往复,忽的一停,说道:“祁参军,你看江面!” 被火光耀的如明镜般的江面上,因逆光而变得漆黑的小船与人影,缓缓地朝阆水北岸驶来。 “那个是”祁敬瑭刚刚恢复正常的神色又变得震惊起来。 杨清臣很是得意的一笑,说道:“是那小子!” 那一夜,在定远的先锋队赶来之前,杨清臣带领的两千人,秋风扫落叶般结束了战斗。 足足五万人的军队,被一场撼天动地的爆炸摧毁的只剩八千人! 若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杨清臣的两千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结束战斗的,可那仅剩的八千人已经不算是军人了,或许他们比逃难的百姓更狼狈,更加无所适从,他们像无头苍蝇一般在火龙的包围下横冲直撞。 有几支百人队虽然曾组织起了有效的攻击,可是面对着士气高昂的义军士兵,他们的反抗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士兵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不少战争,他们自认为自己见过多么血腥惨烈的场面,虽然在阆水南岸时,他们早已想像过阆水北岸的惨烈场景,可当真正见到的时候,他们觉得以前的惨烈并不算什么。 像是遭到了天的惩罚,阆水北岸一片焦土,狰狞,可怖,扭曲,挣扎,无望,恐惧等等等等,被一具具不完整的,还能稍稍看出人形的焦炭般的尸体体现的淋漓尽致。 除了心惊肉跳的视觉感官,还有那让人无法接受的焦臭味。 很多人,包括杨清臣,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好在晚饭已经吃了许久,胃里已经没有可以呕吐出的食物了。 巨大的轰鸣和冲天的火光,惊醒了熟睡的渝州城百姓,他们胆颤的蜷缩在屋院的一角,认为鞑子兵就要攻进城了。可是,当听到城楼上士兵的欢呼声,他们才敢走出屋子,走到大街小巷,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不知从何时开始,渝州城开始传诵“天罚者”这一称谓,也不知是从谁的嘴中说出来的,便这么传开了,而且传的神乎其神。说是有一名从天而降的少年,带着天帝的惩罚,将灭世雷火引到了阆水北岸的鞑子大营中,将鞑子兵烧的精光。 一场意外而引发的后果,被最淳朴的百姓渲染的如此神妙,或许夸父追日,女娲补天这样的神话故事,也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情,只是被想象力丰富的人们赋予了神秘的色彩而已。 一身破烂的鞑子盔甲,坐在义军的营帐中显得十分的突兀,陈情那张黑黢黢的脸上显得异常痛苦,他还没有从昨晚的那场爆炸中走出来,明明说不杀人,可自己误杀了伊勒德之后,竟然又让四万条生命在自己手中灰飞烟灭。 或许自己死之后会下地狱吧。 他还记得自己在冲出帐篷不远,爆炸便开始了。他不知道附近有多少存放火药的帐篷,但是毫无疑问,火药的连锁反应比多米诺骨牌更加的迅速,若不是他卓越的轻功,或许他也变成了那边焦土上,一具看不出人形的焦尸了。 他很茫然,不知该做些什么,昨夜的事情让他手足无措。若是换做其他人,以一人之力几乎全歼敌军,这样的功绩足以让他高兴的彻夜难眠,也足以给他换来高官厚禄,也足以让他趾高气昂的吹嘘一辈子。 可他是陈情,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高兴,更不可能吹嘘,他只会忏悔,只会愧疚,只会无所适从。 江州的援军已全部赶到了渝州城,定远的粮草付之一炬,鞑子的东渐计划也随着阆水北岸的爆炸成为泡影。 夜里,明玉珍举行了庆功宴,陈情并没有参加,而出奇的是明玉珍并没有对他这个首功之臣再三的邀请,只是在陈情拒绝之后便没有了下文。 不过,陈情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在意,他极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明玉珍没有执意邀请自己,倒是让自己省了一番托辞。 夜已然深了,中军大帐里的酒宴还没有结束,虽然昨夜一夜没合眼,也极为疲倦,但是陈情却不敢去睡,他怕一闭上眼便会梦到那被炸飞的残肢与焦黑的尸体,他准备出去走走,或许心里会好受一些。 渝州大捷,让城中变得如过年一般,因为没有宵禁,家家户户纷纷走上街头,欢庆这与众不同的一天。 陈情觉得,百姓的欢庆才是最为真实的,他们只因为自己能再一次更好的生存生活下去,而高兴而愉悦,反观中军大营中的那些将军们,可能多多少少会夹杂着自己的私欲。 人一旦位高权重,便会利欲熏心,这是每个人都逃脱不了的。 纵然一个人在最渺小的时候,将话说的多么的伟大,到真正登于高位的那一刻,他的心境都变了,没有人能保持一如既往的初心。 就像所有的朝代灭亡前夕,总是会出现一些人带领着吊民伐罪,解民倒悬的队伍去推翻残暴的统治者,说是为了百姓,可从未见过哪个人在打下江山之后,便功成身退的。 哗啦! 一张白宣从半空中飘了下来,陈情淡然的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着。 可是当面前那张白宣从自己眼前落下之时,陈情的表情便不是那么淡然了,因为那张白宣上俨然是伊勒德画的那张月影荷香图! 他猛地抬头寻找着街道两侧的楼房,便见右侧阁楼上一抹淡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曼妙的身姿,是个女子! 待冲到这座酒楼的阁楼,除了里面隐隐还留有一丝淡淡的沉檀香,并没有再见到任何人。 方才那名女子怎么会有这张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早就该泯灭于大火之中了,可知道这张图的人,除了自己与死去的伊勒德,就只剩当时隐藏在营帐中的那人了。 没想到竟是名女子,他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再一想便觉很有可能,因为当时他闪到屏风后面的时候,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沉檀香。 这名女子到底是谁,伊勒德都对她毕恭毕敬,看来是元廷中的一位大人物,不知道她给自己扔下这张图又是什么意思? 熙攘的人群渐渐变得稀疏,陈情依旧很茫然的在街巷里走着,前面的巷弯处拐过来一辆马车,到了陈情身前停了下来,车帘掀开露出一个士人打扮的人。 陈情觉得有些眼熟,忽的恍悟,这不是昨日在阆水南岸的下万户杨清臣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营帐内的对话 沉着淡淡馨香的别致雅间,茶水入杯盏的涓涓细流声清脆悦耳,碧瓷小瓯中沉浮的青叶饶有兴致的卷舒,杨清臣本就一副文质彬彬的面容,如今穿上士人装束,没人会认为他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对于杨清臣的突然出现,陈情多少会有些疑惑,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将军,将自己带到这间饶有韵致的茶楼,到底所谓何事? 临街窗口里仍时不时传来几声喧哗,衬着偶有响起的倒茶声,让雅间的气氛略显沉闷与尴尬。 “陈少侠觉得渝州城如何?” 杨清臣为陈情续了杯盏,开口说道。 陈情的目光往窗外一落,落在幢幢飞檐翘首的楼阁之上,心之一畅,说道:“灯暖夜阑,虽是一片旧象,但若哪一日天下承平,必是日新月异。” 杨清臣一抬眉,颇为感慨的说道:“是啊,但不知天下还需几时方可承平啊!” “民心所向之时,便是天下承平之日。” 杨清臣端起茶盏的手一顿,又递上嘴边,细细呷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他觉得,若是对面坐着其他人,肯定会说,有明将军与杨将军这样不世出的名将,天下承平指日可待。此少年年纪轻轻,便能一语中的,深谙大道之根本,确实是位经天纬地之才。也怪不得明将军会如此做啊! “陈少侠见地极深,可知今日民心所向何处?” 看着杨清臣淡然的的表情,陈情心中暗自揣度,难道他深夜至此,就是为了与自己讨论民心所向? “小子初出茅庐,对天下事所知甚少,方才所言也不过是些个人的拙见,焉能知当今大势之所趋。” 杨清臣轻轻转动着茶盏,说道:“陈少侠过谦了,今民心之所向” 茶盏一停,饶有深意的一笑,用食指敲了敲桌子。 “在这儿!” 陈情端起茶盏,递到嘴边,又忽的放下,神色也随之一肃。 他是明玉珍的说客,陈情心中想着。 阆水北岸的那片焦土,仿佛是神话一般的存在,而这样的存在又是因为自己造成的。 说白了,一切的正义之师,都需要有一个百姓所信仰的噱头,这也就是所谓的民心所向。 而这个噱头,需要是一个神秘而又崇高的存在。 从天而降的少年,天罚者,这样的称谓,陈情多少听到了一些,包括在他出营的时候,那些士兵看他的神色,就像看一位天神,人们总是会把不可思议的事情赋予神秘的色彩,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百姓宁愿去相信虚无缥缈的神,也不会相信真实存在的人。 也正因为有些人发现了这种所谓的人心之所向,便大肆的利用起来。譬如说,秦始皇的和氏璧上刻着受命于天,再譬如说,赤帝之子斩白蛇,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便算是到了今世,前些年有位叫做彭莹玉的起义军首领,号称弥勒佛转世,红巾军的韩山童,也是借着黄河中挖出的独眼石人,才应昭起义。 而今日,自己作为一位被渝州城百姓传的神乎其神的少年,正好加以利用,所谓民心也不过是一些人手中的工具罢了。 陈情右手拇指摩挲着杯盏的边缘,沉默良久,才认真的说道:“一切不过是场意外而已。” “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现在的事实便是,你”杨清臣指着陈情的手忽地放下,摇了摇头,说道:“事已至此,陈少侠有何打算?” 他问自己作何打算,难道他不是明玉珍的说客? “我” “从北门走,不要问为什么。”杨清臣将陈情的包袱递给他,一脸严肃的说道。 他为什么让自己走,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么?陈情再抬头看时,杨清臣已然走出了雅间。 对于渝州城,陈情并没有多大的留恋,他起初来这里,也不过是因为楚云旗的一句话而已,如今杨清臣让自己现在就走,也没有什么,至少自己要和楚云旗告别一下。 不知此次一别,他日还能否相见,或许再见时,楚云旗会变得如陌生人一般了。 “楚将军,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知不觉,陈情已经走到了楚云旗的营帐外,里面传出的声音他知道,是楚云旗的亲兵肖道军。 “您不要犹豫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能妇人之仁,一旦真的让陈情那小子成了参军,那您可就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听肖道军的声音很是急切。 陈情心中猛地一惊,他们竟然谈论的是自己! 成参军?我为什么成参军?陈情心中正想着,只听帐内的楚云旗说道:“他毕竟救过我,对我有恩,当年若不是他发现难民,或许早在八年前我就冻死了。” “楚将军,你真是糊涂啊!早在那次西门退兵之后,明将军便有意让陈情那小子做他的参军,此番渝州城大捷,那小子风头一时无二,明将军更是会想方设法的留住他,这种人只有杀了他才能免除后患,否则终是您仕途上的一大阻碍啊!”肖道军说道。 营帐内沉默了良久,陈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楚云旗在考虑,考虑要不要杀自己,难道为了前程,真的连朋友都不会放过么? “可若是真的杀了他,明将军那边该如何交待?” 楚云旗的这句话不啻一柄利剑,直刺入心,陈情眼前发黑,一个踉跄竟差点摔倒,他真的要杀自己! 难道杨清臣让自己现在走,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楚云旗对自己不利了? “明将军肯定也是两手准备。若是陈情那小子真的投在麾下,定然是如虎添翼,可现实是他根本无意从军,像陈情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还不如早早杀了” 陈情心如刀绞,但一听肖道军说明玉珍也想对自己不利,他却不相信,就算自己不为他所用,也不会投身鞑子的阵营与起义军为敌,何来杀自己一说。 只听肖道军继续说道:“倒不是怕他为鞑子兵效力,只是因为现下有三支起义军,若是陈情他日投到了郭子兴或是张士诚的麾下,日后一旦将鞑子赶出中原,我们肯定会与两方争夺天下之主,到时陈情便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敌人!” 陈情心灰意冷的摇摇头,都是一群利欲熏心的人呐,为了自己的权势,为了自己的欲望,将百姓的生命弃之于不顾,天下的纷争何时才能到头啊! “其实,明将军早有杀他之心,昨夜佯攻敌军大营,明将军让他带领五十人去偷营,这分明就是去送死,这小子也真是走了狗屎运,不但没有死,还炸了鞑子的大营。若是此番他执意要走,明将军肯定会找机会杀了他,若是他不走了,那对您可就大大的不利了。” 果然,当时自己觉得偷营实非明智之举,但当时也未曾多想,更没有想到明玉珍想要害死自己,现在想起那五十名士兵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才真正明白了他们当时的心情。 陈情也明白了杨清臣真正的来意,他作为一个下万户,肯定不会知道楚云旗这个下百户的心思,他必然是知道了明玉珍的用心,才来茶楼探探自己的口风,他起先有心劝自己留下,可当感觉到自己并无从军之心时,便让自己快走。 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竟对自己如此,自己当真是无以为报,反观楚云旗 “不管他走还是留,都必须要杀了他!”肖道军阴狠狠的说道。 “可是,他武功太高了,军中无人是他的对手,如何能杀得了他?”楚云旗说出自己的顾虑。 “这个好办,过会儿您带上一些美酒佳肴,去他营帐中探望他,我事先在他用的酒杯里涂上毒药。” “您带来的酒,他自然不会怀疑,到时他毒发身亡,我便叫人将尸体处理了,神不知鬼不觉。反正他根本无从军之意,若是明将军问起来,便说他不辞而别,谁也说不出什么!”肖道军说道。 陈情紧握着拳头,指甲已刺入掌心,血顺着掌纹留了下来。 是啊,若是他带来的酒,自己肯定毫不犹豫的就会喝下去,若是没听到此番言语,或许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爷爷,风中人,毕瞎子,他们都说过外面的世界太过险恶,自己当时还不信,总觉得人心总是善良的,今日才发现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难道这个世界上便只有这般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么?陈情不相信,他觉得总有善良的人,比如说,杨清臣。还有若若,孙强强,毕瞎子,于钟等等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三两句果不其然 南方的春雨总是不停的。 像细线,又像牛毛,撑油伞多累赘,若不撑又惹一身恼人的潮。 那晚,很平淡的便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波澜,陈情并不会因为楚云旗的话,冲进营帐削开他的脖子,而楚云旗的计划也不了了之了。或许他日相见,心中虽芥蒂,但两人都没有捅破,至少还能客套的说上几句寒暄的话,陈情这样想着。 他本想去阆水北岸走一遭,可是当他人立在南岸时,借着夜色看着水的那边仍飘着如梦魇般的白烟,他却跪了下来。 若是此番情景被城内的百姓看到,或许他会立时从云霄坠入尘埃,或许会被城内的百姓用铁锹,犁镐砸死。陈情并没有太多的民族芥蒂,他觉得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没有贵贱之分,也无正夷之别,不论是谁当皇帝,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他便是好皇帝。 不过,当今皇帝昏庸,朝政腐败,百姓拥兵起义推翻他也是应该的,不该的是,三支义军在推翻夷族统治之后,不该再自相残杀,将百姓再次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上犹是齐云山下的小镇,五天的时间,不是很快也不是很慢,他并没有多余的钱去住什么客栈酒店,镇外那间破旧的城隍庙是他唯一的选择。 不挑剔,很满足,这是陈情的性子,能遮风,能挡雨,便足矣。不过也会发些牢骚,比如说,因为没日没夜的春雨,而让身下的柴草变得有些潮湿。 不过还好,树枝总算着了起来,暖洋洋的烘烤着小小的庙宇,食物也很简单,是他两天前在衡州买的干饼,在火上烤一烤,味道还是蛮好的。 待明日上齐云山,将朝天笏交于淘沙首领,自己该何去何从,不禁感概,敢问路在何方?低头看了看沾满泥渍的鞋子,又摇头苦笑——路在脚下。 头上那片灰的很讲究的天空,落下的雨丝也极其的讲究,不粗不细,不紧不慢,这次陈情撑起了油伞,因为他只剩这一套衣服了。 问询附近的路人,知道上犹光姑山是距齐云山最近的一条路,但是这条路明显要比其他几条陡峭一些,不过陈情并不担心这些。 新竹拔节的声音,配着风吹竹叶的簌簌声,显得格外的悦耳,陈情知道这是它们对春雨的赞颂,听到这儿,他不禁想起爷爷做的冬笋炒腊肉。 陈情对竹笋有种特别的钟爱,孙强强因为他爱吃笋,曾多次嘲笑他,说他是属银熊的。银熊是一种毛色黑白相间的熊类,虽然样子长得很讨人喜,但是却异常的凶猛,可凶猛归凶猛,它却是个吃素的家伙,以竹子为食,所以孙强强才如此打趣。 齐云山海拔颇高,不知道与云台山相去多少,听路人说,齐云山半山腰终年被云雾所笼,一旦穿过密林,便可拨开云雾见青天。 陈情在山下时,也已看到了这番景象,此番在竹林间行走,头上密密的竹叶虽挡住了细细雨丝,可仍时不时有大点的水滴落下,滴入陈情的后颈里,让他忍不住一个哆嗦。 雾气渐渐浓了起来,陈情俨然看到自己灰褐色的衣衫上,沾了些许的白霜,或许只是水汽而已。这让他想起了阆水北岸,那晚惊天动地的轰鸣,他深深吸了一口湿重的空气,让心情平复一下,现在自己正处在山下看到的那片云雾之中,待穿过这片混沌,就能看到淘沙的山寨了。 久违的阳光让陈情心中一畅,山寨也随之出现在眼前,并不是很大,约摸能容纳千余人,不过山寨的建址却选得颇为巧妙,像极了渝州城的西门,但是两侧只是略高的山丘,并没有渝州城西门那般高耸,整座山寨居高临下,也正好弥补了两侧山丘高度的不足。 瞭望塔上的人早已发现了陈情,大声问询来意,陈情自然说前来拜访淘沙首领,却并未提及朝天笏之事。 可那人却说这里没有什么淘沙首领,陈情深感疑惑,毕瞎子不可能说错地址,江西也只有这一座齐云山,自己并没有来错,而且上山前自己也打听清楚了,齐云山也只有这一座山寨。 陈情又提及杨子甲的名讳,瞭望塔上的人愣了良久,才回答说并没有此人。 这一愣,让陈情看出其中定是有猫腻,他并没有再过多的询问什么,便转身下山去了。 晌午在小饭摊前吃了几个包子,便回到城隍庙里把白天睡成了黑夜,陈情觉得,既然你们不说实话,我就要用些特别的手段了。 黑夜中摇晃的竹子,就像是左右摇摆的鬼魂,极为可怖,淘沙的山寨虽然建址颇为讲究,但却拦不住陈情,瞭望塔上依旧站着巡逻的人,对于能任意出入鞑子军营的陈情来说,简直可以视若无物。 大堂前面的空地上有不少练习拳脚的汉子,料峭春寒他们仍光着脊背,挥汗如雨,整座山寨安静祥和。 陈情总觉得,一帮啸聚山林的山匪莽汉,生活该是污秽不堪,不是奸y妇女,便是聚众赌博,越是到了晚上便越是嘈杂。可此处却是与心中所想的大为不同,俨然像一支纪律言明的军队,心中暗暗佩服山寨中首领的手段。 “问你几个问题,若是回答的让我满意,我便放了你,若是不满意,哼哼!”陈情手中捏着银针,一脸坏笑的看着那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陈情觉得,自己为难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确实有些不人道了,但是寨子里大部分人都在空地上练功,自己挨个房间去寻人着实麻烦,正巧见他正在出恭,便给拎了过来。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那孩子心中虽有些许的惊恐,但却故作镇定的摆出一副并不是很害怕的样子。 被自己抓住的人,总是会先问这两个问题,自己是谁,自己要做什么。不过自己虽然没说自己是谁,但说了要做什么,不知他再问还有什么意思,或许是因为这是被抓之后非常正常的问询程序吧。 既然如此,陈情自然也会说出很老套的几句话:“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之后,那孩子果不其然的将脑袋一扭,很有气节的说道:“哼,休想,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再之后,陈情便是一番威逼利诱,额或许没有利诱,只有威逼,银针刺穴的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了的,前几日,那颇有血性的鞑子兵,都难以抵住这种痛苦。不过,陈情对一个孩子自然不会那么残忍,他只不过将银针刺入了那孩子的笑穴,然后,一切就变得清晰明了了。 毕瞎子说的没错,此处的确是淘沙一脉啸聚的山寨,而他口中提及的杨子甲,此时已是淘沙首领,不巧的是,几日前他便带领淘沙一行人,去了广西武缘县大明山。 陈情心中略微踌躇,朝天笏自然不能随便交于寨中其他人,那自己是去大明山寻他,还是在上犹住下,等他回来呢? 他又想起风中人走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只要下山,你所经历的一切,便是你想知道的一切。 陈情选择了前者,若是在上犹住下的话,等待之日茫茫无期,若是自己前去武缘,说不定在路上还能得到一些关于父母的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船家讲故事的能力 陈情并没有南下前去大明山,而是一路往西北去了。 那孩子说,杨子甲一行分兵两路,大部队先去了大明山,而杨子甲则带着几个人去了黄平府梦龙洞。 其实,云台山与黄平府同属川蜀,只不过前者在川北,后者在川南,相隔千里,不过陈情心中多少有些埋怨,若是早知道那个叫做杨子甲的淘沙首领去了黄平府,自己就不用绕那么大圈子去齐云山了。 若是脚下快些的话,或许三天就能到黄平,到时将朝天笏交于杨子甲,自己也便没了什么顾虑,可也恰恰到了那时,自己真是前路茫茫,四处游荡了。 虽然转向朝西北走,但仍是地处南方,恼人的春雨也一直悬在头顶。 到了十里古峡,恼人的春雨忽然停了,却出现了恼人的事情。因为十里古峡的上游舞阳河尽头便是梦龙洞,但听当地土著说,古峡的河谷有三十三弯,三十三浪,怪石嵯巍,滩险水湍,礁石星落,巨石抵流,又加之逆流而上,鲜有摆渡之人,以往一直有位老叟在古峡的下游峡口渡人,可这几日却也不见了人影。 无奈,陈情只得折返,绕到黄平府南部,从舞阳河下游乘船到上游尽头。 如一条玉带般蜿蜒悠长,舞阳河安静的像个温柔可人的小娘子,轻舟泛过,漾开粼粼波光,偶有鱼儿跃水而出,水花四溅,打破片刻宁静。 “呶,陈相公,前面便是舞阳河与十里古峡上游的交汇口!” 说话的中年汉子是摆渡的船家,一双遒劲的臂膀摇着桨橹。对于十里古峡的惊险,陈情半点不知,而当地土著却是唯恐避之不及,在途中陈情提及此事,那船家也是个话痨,说起此事来眉飞色舞。 人不可貌相,长了一张朴实黝黑的面庞,本以为笨嘴笨舌,谁知道却是个嘴滑的主儿,这些还好,让陈情最肉痛的是自己那三十文船钱。不知道是自己长得丑,还是不招人待见,下游的船家,一听说自己去舞阳湖的尽头,没有一个人搭理自己,无奈被这张看似淳朴的脸,坐地起了一倍的价。 “我给您交个实底,舞阳河的尽头可不是谁都敢去的,所以您这三十文钱也不是白花的!”船家说到这儿时,故意将声音压低,好像生怕被别人发现听到一样。 陈情挑了挑眉头,瞥了他一眼,说道:“舞阳河尽头难道有鬼不成!” “哎呦!” 船家一拍大腿,往陈情身前靠了靠,伸头探脑的说道:“您看出来啦!” “也对,您本来就要去舞阳河尽头,肯定知道那里邪乎。” 陈情眉头微蹙,却不以为然,百姓眼中的邪乎,大多都是一些匪夷所思的现象,并非真有什么邪门的东西。 “哪里邪乎?” 船家瞪大了眼睛,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说道:“敢情您自己也不知道那里邪门啊!” “舞阳河尽头不是梦龙洞么,我也是第一次去。”陈情继续欣赏着惹人的玉带。 船家又是“哎呦”一声,船也不划了,蹲到陈情身旁,说道:“您可别去喽,我这船钱退您一半,咱们抓紧回去,要不然您这稀里糊涂把命丢在那儿,到时候成了鬼,再说我害了您!” 船家的话很难听,明显是咒人死,不过,陈情也知道他没有理由要骗自己,收起欣赏河间美景的心,正色问道:“你说的那儿,是梦龙洞么?” “可不是嘛,我以为您这么大的胆子去那儿,是为了降妖除魔,敢情您啥也不知道就往那儿去啊!” “降妖除魔?” “我是去找人的。”陈情很认真的说道。 “找人!那您是去找活人还是死人啊?”船家一脸惊恐的问道。 陈情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找活人了。” “那梦龙洞里除了一堆堆的死人骸骨,还有什么活人敢进去啊!” 陈情暗忖,杨子甲是淘沙首领,干的正是盗墓的勾当,若说梦龙洞中什么都没有,恐怕他也不会去,说道:“梦龙洞是座墓么?” 船家连忙摆手,说道:“不是墓,是处洞穴,不过那里可比坟圈子瘆人多了。”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对于鬼故事,陈情从小听到大,不过除了陈衍与他讲过,这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不知道这位说起十里古峡滔滔不绝的船家,说鬼故事怎么样。 “这舞阳河的尽头,也就是这条河的源头,叫做舞阳湖。河湖相汇的地方本来是有座很大的寨子叫做桃花寨。当年这寨子中人丁兴旺,靠着舞阳湖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后来有一天,寨子里莫名其妙的少了一些家畜。因为山高林密,寨中的人认为,家畜定是给山中的豺狼虎豹给叼去了,索性便加固牲圈,可是却没起到什么作用,家畜还是一天一天的少。” “之后的某一天,不知怎么又少了两个人!” “要说少了鸡鸭鹅,那不过是少了些银钱,可这少了人便是天大的事情了。当时整个寨子里的村民全都出去寻人,您猜在哪找到了他们?” 陈情想了想,说道:“梦龙洞?” “哎呦!”船家一拍大腿,陈情以为是自己猜对了,却听他话锋一转,说道:“不对。” 陈情讨了个没趣,不过这船家划船摆渡真是屈才了,该去茶楼里说书,准能吊足人胃口。 “是在舞阳湖发现了他们!”船家唾沫横飞。 “我给您讲讲当时的情况。桃花寨里的人到了舞阳湖畔,就见不远处有一条小舟划了过来,可是当时舞阳湖无风无波,那小舟无人摇橹,就这么直剌剌的划了过来,您说奇怪不奇怪!” “更奇怪的还在后头呢!当这条舟泊在岸边,寨子里的人往里一看,这胆子小的都吓尿了裤子,您猜那里面是什么?” 陈情瞥了船家一眼,心想,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失踪的那两个人呗。 船家见陈情瞥着自己不说话,自觉这胃口吊的有些过了,一脸的尴尬,清了清嗓子说道:“就是失踪的那两人,不过那两人已是变得皮包骨头,浑身上下就像被僵尸吸干了血一样,那可怖的样子” 船家说到这里,身子也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好像这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陈情摩挲着船舷,问道:“这跟梦龙洞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无浪行舟,那可是水鬼推舟啊!” “最重要的是,那舟来的方向是梦龙洞!” 陈情摊了摊手,说道:“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梦龙洞有鬼!”船家阴恻恻的低声说道。 “有谁见到过么?” “怎么可能有人见到过,见到鬼的人哪里还有命活!” 陈情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船家讲故事的能力很一般,前期埋了一些伏笔,可后面却烂了尾,既没有解疑答惑,也没有让人提起足够的兴趣,跟爷爷比还差了好大一节。 “既然梦龙洞中有鬼,那你为什么还要渡我呢?”陈情打趣的问道。 船家搓了搓手,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不是最近手头有点紧吗,没办法,来这儿一趟,抵得上我去其他地儿好几趟。再说了,我把您往那一放,我就走了,应该没事。” “不过,可不要怪我没提醒您啊,那桃花寨已经成了死寨了,要不是鬼作祟,这寨子里上千口子人怎么能悄无声息的就没了呢!” 陈情手里一紧,说道:“你是说,现在的桃花寨,所有的人都失踪了?” “可不是嘛!那寨子现在可荒凉了,一点人气都没有,和鬼村一般。” “没有人报官么?”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黄平府今儿个归鞑子管,明个又被起义军夺了去,没准!” “再者说,这寨子里的人也不是一下子全部失踪的,今儿个少两个,明儿个少三个,年轻力壮的见状都举家搬走了,就剩下一些老弱病残没人管的,到最后连这些人也都不见了。” 陈情摸着下巴,暗自思忖,看来桃花寨的村民失踪果然很有蹊跷,不过定然不是什么鬼怪作祟,肯定是有人在背地里故弄玄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夜泊舞阳河 灰色的天空就像吐出的浓痰,虽没有臭味,但却让人恶心,晴了大半晌的一天,到底还是没有保持住初心,被这恶心的灰云和淅沥的雨丝夺去了最后的控制权。 陈情撑起了油伞,船家穿起了蓑衣,一个在船头翘立,一个在船尾摇橹。 鱼尾般摇动的橹将雨丝刺破的河面,晕开了别样的悠然,虽然撑着油伞,但下摆还是湿了一些。河面吹来淡淡的带着雨丝味道的微风,轻轻骚动着陈情很土气,却合身舒适的衣服,虽没有广袖那般飘飘然,但却有种说不出的韵致。 “起雾了。” 船家的话平淡中带着些紧张,却让陈情很刺耳。很寻常的天气,对于陈情来说却是梦魇,或许阆水北岸的情景,到了耄耋之年都能记忆犹新。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转身看了看船家,想问问他的那份紧张从何而来? “不瞒您说,今儿个本是个艳阳天,俺寻思着把您送到舞阳湖,太阳下山之前正好能回来。可是现在这倒霉催的天儿,阴沉下来,天黑的快了,估计还没到舞阳湖夜就上来了。” “现在您也知道桃花寨的事儿了,那地方白天俺还有胆子去,可这到了夜里,打死俺也不会去的!” “不如这般,咱们就在这岸边泊下来,在船篷里将就一夜,明儿个再带您去舞阳湖,怎么样?” 要想进入梦龙洞,舞阳湖是唯一的一条路,若是杨子甲还在梦龙洞的话,自己泊在岸边想必也不会错过他。看着船家那双越过船篷的乞求的目光,陈情很理解的点了点头。 阴翳覆盖的天空,夜总是来的特别快,若是晴时,此刻也不过日斜西垂,船家努力地摩擦火石,嗤嗤的声音在静谧的河面上显得尤为突兀。 “唉,受潮了,这可怎么办好?”船家一脸紧张。 “要不咱们回去?赶明儿我免费将您送回来。” 陈情一脸疑惑,说道:“点不着就算了,摸黑过一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再回了。” “您是不知道,这各行各业都有忌讳,平日里俺们这些摆渡人都是拜河神,求河神保佑船行于水能顺顺利利。可这河神大仙只管白日里的舞阳河,到了晚上,就另当别论了。”船家继续摩擦着火石说道。 “那晚上行船,拜谁?”陈情胳膊撑在小方桌上,欠着身子问道。 “也不是拜谁,只求别触了霉头,遇见”船家并没有点明,只是用眼睛瞥着船底。 “水鬼!” “嘘!”船家脸色变得煞白,紧张兮兮的将食指放在嘴唇上。 “我的祖宗嘞,这名号您也不能当着这个点叫出来!”当即对着船头一跪,口中念念有词,好似在做什么祈祷。 船家神色恢复,说道:“这便是忌讳,您看俺这船篷里挂着的这盏灯笼,把它点着挂在船头,叫做点江灯。这灯是驱邪用的,灯笼纸请高僧开过光,点着了它,夜间行船便百无禁忌。” “不过这百无禁忌,也不过是让俺们出船图个平安,方才那两个字,是万万说不得的,要是真的将水里的东西惹毛了,咱们今儿可就全交代在这儿了!” 船家说到这里,刚刚恢复正常的神色又变得紧张起来,陈情看着他多少有些想笑,不过和这样一个爱贪些小便宜,却又淳朴的船家汉子相处,陈情觉得很自然,心里忽然那么一痛,他想起了楚云旗,那个自己觉得交心的朋友,却要想着杀自己。 有陈情在,貌似很难打着的火石,被很简单的点着了。 被雾气泛着的略微浑浊的河面上,弱弱的烛火像极了一只在黑夜中闪烁的萤火虫,孤独而单调,却卓尔不群,当黑夜侵蚀了所有,她依旧独明。 初心很重要,陈情忽然觉得。 就像楚云旗,早年他也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看不惯残忍的杀戮,他曾说过,手上绝不会沾一滴的血,这看似一句简单的话,也确实是句简单的话,简单到他完全记不起他曾说过,简单到他随手一弃。 只希望楚琬琰的孩子,长大之后不要像他舅舅一般,那样为了自己的前途,而不惜牺牲朋友的性命。 江灯虽弱,但依稀还能照进船篷,陈情头枕着双手,看着被光线捉弄的篷顶,心中五味杂陈,当他想努力看清顶上有几根破损篾条的时候,眼前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是江灯灭了么? 果然,陈情坐起身子往船头一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江灯灭了,他不知道船家为什么没有紧张的叫出来,或许是已经睡着了吧。 陈情摸索着小方桌,因为他知道,在点着江灯之后,火石就放在了上面。 方桌不到两尺,陈情一只手臂便能揽过来,可是上面却空空如也,难道是船家拿走了? 两人隔方桌而卧,陈情下意识的去推方桌另一边的船家,可方桌的那边,依旧是空空如也! 陈情心中略微有些紧张,灯灭之前,船家分明就在那里躺着,若是他动了,自己不可能不知道,轻轻叫了一声:“船家。” 没有任何的回声,连篷外雨丝坠河的声音也没有了,陈情站起了身子,可是一抬脚,却觉有些粘连,他看不清,所以伸手拈了拈,却摸到一些粘稠的东西。 是血! 此时,他听到了一些声音,好似泉水咕噜咕噜冒泡一般,是船底破了么?他紧张地寻着,却忽的发现,自己的双腿却渐渐发麻,紧接着便是躯干,仿佛被人制了穴道一般,从手臂到脖子,最后连嘴唇都麻木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情措手不及,难道是自己遇到了一位绝顶高手,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点了自己的穴道?可脚下的血又怎么解释?难道是船家的? 一个个念头从脑海中飞速而过,不对,这不是被治住了穴道 这是魇! 趁自己上下颚还能动之际,牙齿在舌尖上猛地一咬。 陈情睁开了眼睛,篷顶损坏的五根篾条告诉他,江灯还亮着,侧头一看,船家正蜷在方桌的一侧,轻轻地打着鼾。 原来是场奇怪的梦魇而已。 他抹了抹额头上隐隐渗出的冷汗,心脏跳的有些急,这不是他以前经常做的梦,因为梦中发生的事情他全部都记得,所以确定不是。 只不过为何会做这么奇怪的梦,让他很费解,已经没心情再睡了,索性去岸上走走。 借着江灯微弱的光,他发现,船好像并没有泊在岸上,扯了扯与岸上船锚相接的绳子,这才发现绳子已经断了。 “这这是被水里的那东西咬断的!”被陈情叫醒的船家,面色惨白,惊恐的看着十分粗糙的断口。 船家口中水里的东西,自然说的便是水鬼,而这绳子的断口也很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咬断的。 陈情盯着这根被咬断的绳子,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绳子的一端拴在岸上,说不定是什么陆上的动物咬断的。” 船家尽是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忽的走出船篷,用手捞了捞河水,谁知却一屁股蹲在了船上。 “鬼鬼推舟!” 船家显然是被吓坏了,也不顾及言语上的忌讳,像傻子一般指着河水。 白日里船家提及过鬼推舟,陈情怎么都不会相信,不过此番借着船头江灯的亮光,确实见到河水正往自己身后走着,速度比船家摇橹还要快些。 无风无浪,轻舟自行,确实让人匪夷所思,不过此番情景真的出现在眼前,他倒是更乐意了。 自己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船底故弄玄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梦龙洞的相似之处 温润而清淡,悠远而恬静,初晨醒来的舞阳河,像是刚刚睁开惺忪睡眼的美人,那还没散去的薄雾,仿佛如那有些刁蛮任性的起床气。 一脸倦意的陈情,顶着有些糟乱,且尾部有些发黄的头发,怔怔地看着余火未尽的江灯,歪了歪嘴,然后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 这一夜,他被折腾的不轻。 就好像被舞阳河捉弄了一般,在无端端的做了个奇怪的梦,无端端的断了绳子,无端端的被鬼推舟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异样至此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一段诡异的事情发生之后,人总是会彻夜难眠,怕它会再次出现,陈情虽然知道肯定是什么东西在故弄玄虚,但是他并不清楚玄虚之下,是不是隐藏了什么危险,所以他格外的小心,就这么守着江灯,在船头坐了一晚。 “喂,醒醒!” 陈情一脸嫌弃的推搡着呼呼大睡的船家。 船家格外怕鬼,这是毋庸置疑的,从夜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便可以看出,不过貌似他的困意相比于惧意更胜一筹,在坐立不安了半夜之后,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在清除掉眼角的排泄物之后,船家脸上的血色再一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船经过一夜的随波逐流,最终泊在了桃花寨的码头。 在船家的眼里,船如此巧合的泊在了桃花寨,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肯定是鬼在作祟,或许这个鬼便是当初桃花寨惨死的村民。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鬼是不敢出来的,快划船吧,等到了目的地,你就能尽快的逃离此地了。” 船家觉得面前这位少年说的话很有道理,自己还是抓紧做完这趟买卖,溜之大吉为妙。 河湖之间的瓶口水流较之前急了许多,船也行的缓了些,陈情觉得舞阳湖名不副实,该叫做千岛湖才对,因为船往湖中行了不远,在薄雾中渐渐现出数不清的小岛,湖面时而开阔似苍海气象万千,时而狭长如弯刀山穷水尽,尽头则是一处如刀劈开的峡谷,仰视苍天只见一线。 船家离去的身影,可以用逃命一词来形容,陈情望了望狭长的幽谷,轻轻地摇了摇头。 其貌不扬的洞口中淌出一条涓涓细流,里面还有不少不知名的透明鱼儿,站在洞外,里面吹出的风有些阴冷,隐隐有些潮湿的腐烂气味。 难道桃花寨的村民真的埋骨与此? 陈情觉得没这么简单,昨夜听船家说,桃花寨的事情不过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若是梦龙洞中真的存有大量的尸体,那里面吹出的气味恐怕不会这么淡。 洞腹很大,沙砾有些硌脚,最深处随着那条小溪折转,里面肯定会很深。 做了根简易的火把,陈情走过了折转,此处的内部构造与外面的山腹大不一样,顶上悬了不少的钟乳。 钟乳药用颇高,温肺c助阳c平喘c制酸,这是医经上说的,陈情早已烂熟于心。 不过当他将目光落到脚下之时,才发现了貌似船家口中的尸骨。 火光所及,遍地尸骸,当真是触目惊心! 但尸骨并未引起陈情的恻隐之心,而让他心中生出老大的疑问。 因为这并不是人骨,而是鸟骨。 难道这些鸟儿与大象一般,死之前寻一处隐蔽的山洞做自己的墓穴么? 自己是为寻杨子甲而来,在这里纠结这些做什么,摇了摇头,顺着小溪往里走去。 地势渐低,溪流也渐渐变得宽阔起来,俨然成了一条不小的地下河,随着河道变宽,两岸的陆路越来越少,走到最后便没了,摆在眼前的便成了一个颇大的地下湖。 岸边的两条船,让陈情知道里面定然是别有洞天。 地下湖的水尤为清澈,火光能照到水下丈余,那些近似透明的小鱼在水中游曳,不过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却让人觉得尤为压抑。 宽阔的地下湖面,随着陈情的深入而变得越来越窄,洞顶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矮,到最后连竹篙都撑不开了,陈情只能坐在船里,弓着腰用手划水。 不知道那位淘沙首领有没有在里面,若是已经走了的话,那么自己必是要去广西走一遭了。不过,黄平距广西武缘并不算远了,按照自己的脚力,或许三天便到了。 心中正想着,便见水底一团黑影从船下游了过去,陈情按住腰间的紫靛,往自己后方一看,并未发现那团黑影游过去。 不好,在船底! 人在意识到危险的时候,若是坐着总会猛地惊起,陈情同样是这样,不过低矮的洞顶撞的他眼冒金星,差点被痛晕过去。 只不过那团黑影寄于船底之后,倒没了什么异样 船在动! 陈情有些慌张,因为现在的他并没有划船,而且地下湖中的水并无明显的流动性,但此刻自己的船却快速地行了起来。 船底下的那团黑影很有可能是昨晚小船自行的始作俑者,不过这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它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水面霍然一下开朗了,陈情只是这么觉得,因为火光所及之处,已经看不到两边的石壁和头上的洞顶了。水域较之前肯定要大出了很多,火把的亮度,在这样的深山洞穴中,无异于萤火,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渐渐的,眼前出现了一座石丘,更像是这片地下湖中的一座小岛,小船抵岸,忽的在水中蹿出十几只黑色的东西,飞也似的冲上了石丘。 陈情早就猜到下面肯定是一些不知名的动物,但他不知道这些动物竟然水陆皆能,他并没有迟疑,纵身落在了岸上。 正当他要上石丘之时,鼻中却钻进了一股浓重的带着些腐臭的血腥味。 寻着血腥味,他发现在不远的岸边躺着一具尸体。 是个老人,穿着当地土著人的衣服,伤在颈部,创口极小,似是利刃划过,但地上却流出许多的血,至少是人身体血量的三分之二,死亡时间至少三天以上。 他是谁?又是谁杀的呢? 石丘上,打斗的痕迹很明显,好像是在争执什么东西,而石丘上有一方石案,石案正中有一处凹槽,好似当初有什么东西嵌在了上面,难道争执的人就是为了抢夺嵌在石案上的东西? 石丘并不大,不过十几丈而已,这里也便是梦龙洞的尽头了,看来杨子甲早已离开了这里。 走到岸边,陈情又朝那具尸体看了一眼,他觉得有些眼熟。 并不是人眼熟,而是他脖子上的那道伤口。 伤口的大小还不到两寸,而且创口处均匀无翻肉,显然这一剑刺出的极快。不对,这一招并不是刺出的,而是横削,因为创口处右宽左窄,很明显剑是从右边削过来的。 出剑之人剑法极为高明,比自己不逞多让,只不过这一招与《荡妇欲女剑》中的嫠妇掠水这一招极为相像。嫠妇掠水主攻敌人上三路,敌人一旦中招,外表呈现的创口极小,但是里面却已被划开一道近五寸的口子。此招在《荡妇欲女剑》中属于极为上层的招数,也极为难练,出招之人必然要有极深的内力,否则出此招也只是弄巧成拙。 陈情倒吸了口凉气,缓缓拿出插入创口的手指,果然,这具尸体脖子上的伤口是嫠妇掠水导致的。 这个人是风中人杀得吗? 如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这世间还有人会这路剑法吗? 他们是谁? 与风中人是什么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被偷窥 蒸腾的水汽氤氲着泛黄的烛光,陈情挠了挠略微油腻的头发,一头扎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桶中。 几日的春雨让他身上有些酸臭,头发也打了绺,所以他才决定在离开黄平府的第二晚,在这座叫做东江的小镇上,花了二十文钱,找了一间性价比最高的客栈住了下来。 热水澡给人的感觉无异是舒服的,可陈情的心里却没那么舒服。 因为风中人的话开始应验了。 黄平府逗留的两日,发生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或许舞阳河上发生的事情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是梦龙洞中的那具尸体,却让他耿耿于怀。 他看着当时插入创口的食中二指,仿佛上面还沾染着那具尸体的黑血,在水中拼命地揉搓清洗,就好像人是自己杀的一般。 事后他曾想过,人是不是杨子甲杀的,不过这种猜测被他否定了。因为当时在齐云山的山寨中,他问过杨子甲的特点,那孩子说杨子甲早年右臂曾受过伤,已使不得刀剑了,而梦龙洞中尸体的创口并不是左撇子。 他抄起一把水洗了洗脸,想让胡思乱想的心平复一些,不过热水洗脸貌似并没有什么用处。 头轻轻地倚靠在浴桶的边缘,双臂舒展开来,肩头的水珠微微晃动,他轻轻阖上眼睛,通过深长的呼吸,再一次平复糟乱的心情。 不过,他觉得肺中除了吸进去的水汽,竟然还有一丝淡淡的沉檀的香味。 这种极为名贵的香料绝对不该出现在这种不入流的小客栈中。 “你是谁!” 陈情猛然间睁开了眼睛,像女子被偷窥般捂住了自己的胸,脸上的绯红,不知是被热气蒸腾所致,还是害了羞。 那是一段极为曼妙的身姿,透过简陋的薄纱的屏风,朦胧而又精致的曲线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嘻嘻嘻,又不是女子,害什么羞!” 声音好似春风拨动的风铃,悦耳空灵,让陈情心中一荡。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陈情的话很没底气,也略微有些紧张。 以往读到过的书中,有不少写男女之间谈情说爱的故事,譬如《莺莺传》c《西厢记》之类的,里面有不少书生误撞女子洗澡的情节,可今日男女之间反转过来,自己倒是成了被看的一方,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以你的武功,本是能注意到我进来的,嘻嘻嘻” “我要不要过去看看你!” 陈情本就已经在浴桶中蜷缩起来,现在已经是缩无可缩,紧张的叫道:“你别!你要是过来,我我就叫人啦!” 女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托着香腮透过屏风看着浴桶,说道:“你还要洗多久啊?” “你要是不走,我就在这里洗一辈子!”陈情大声的叫道。 “你到底是谁!” 女子并没有回答陈情的话,只是用纤指敲了敲桌面,说道:“你武功这般高,却无防范之心,恐怕是要吃大亏的!” 陈情皱起了眉头,她是来这里教训自己的吗?有些恼火的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再者说,我并未与他人结仇,谁没事会来害我!” “那可不一定,很多人都喜欢恩将仇报的,比方说那个楚云旗,还有明玉珍,对不对。” 若不是对面还坐着一位女子,陈情此刻肯定会吃惊的从浴桶中跳出来,他把脖子伸的长长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从你进入阆水北岸的大营时,我便知道了。” 那女子轻描淡写的语气,听在陈情耳朵中不啻惊雷,她当时在阆水北岸的敌营当中,她是 沉檀味是那个给自己扔下月影荷香图的女子! 她就是伊勒德屏风后面的人! “你是鞑子!” 陈情的眼睛有些喷火。 “阆水北岸四万条人命,皆因你而死,你口中的鞑子自然与你有血海深仇,可是,极为讽刺的是今晚要来杀你的,并不是你口中我这个鞑子,而是那个你曾经为其舍生忘死的义军。” “我不信”这三个字本来是要脱口而出的,可此刻却悬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自己心中已经默许了女子的话,若是她要杀自己的话,早在方才自己出神的那一刻便动手了,可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为你们鞑子效命么?” “你休想!”陈情说的很果决,纵然明玉珍派人来杀自己,自己也不会为此做汉奸走狗的。 “不,我只是不想让你死” 陈情心中咯噔一下,心里生出莫名的感动,怔怔的看着屏风后那段朦胧的身影,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这么做?” “嘻嘻嘻,不要把气氛搞的那么沉重嘛!” 女子语气忽然变得轻快,说道:“你什么时候洗完啊?” 陈情对她已没有了之前的敌意,说道:“哪有女孩子看男孩子洗澡的,你还问这个,你在这里,我怎么出去啊!” 女子努了努嘴,说道:“也对。” “再过一个时辰,杀手恐怕就要过来了,以你的武功杀了他并不是问题,不过,我怕你下不了手。” 陈情挠了挠头,的确,让自己杀人的话,自己确实下不了手,尽管他是来杀自己的。 “好啦,我走啦,你快出来吧!若是你下不了手,我替你解决也行。”女子站起身说道。 薄纱虽然破旧,但遮挡效果还是极好的,陈情除了能看到这段曼妙的身影,并不能看清女子的样子,他下意识的想看看,却发现并不是实现,沉默片刻,再一次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救我?” 女子往屏风前走了走,说道:“不知道,反正你不能死。” 语气有些坚定,陈情心里听的很暖,他透过薄纱与女子的目光相对,虽然看不清,却能隐隐感受到一丝特殊的东西,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走啦,有些人,你千万不要手软哦!” 陈情还沉溺在那丝奇妙的感觉当中,回过神之后,才发现屏风的对面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椅子。 她是鞑子,但她却要救我,她说她不想让我死。 陈情心里难受极了,没想到明玉珍竟然对自己耿耿于怀,不杀自己誓不罢休,或许在他眼中,自己只要还活着,便有可能与他成为敌对,只有自己死了,才能解决后顾之忧。 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珠,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陈情不想与刺杀自己的人照面,自己杀死他,或是放他走,都非自己所愿,不如一走了之,让刺客扑个空。 看来自己以后行事要小心些了,路上的行踪也要隐秘一些,少在市井大街上逗留,以防被明玉珍的眼线发现。 屋中那股沉檀香经久不散,那把被女子坐过的椅子上更为的浓郁,仿佛如她在一般。 不知怎么,陈情眼中忽的浮现出那段精致玲珑的曲线,还有那空灵般的声音,虽然不见面目,但这种朦胧般的感觉,恰是留下更多想像的空间,就如她留下的这股沉檀香一般,经久不散。 陈情有些后悔,后悔没来得及问一下她的名字,后悔没有问她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后悔没让她在这间房子里多待些时间。 脑子里有些乱了,不对,是心里,和方才纠结梦龙洞的事情不同,这种乱陈情有些趋之若鹜,他想一直这样乱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预示 一道惨白的银链将浑浊的夜空劈开,随之而来的是隆隆如同马车而过的雷声。 银链除了引来了春雷,同时,也照亮了那个阴气逼人的洞口。 都说春雷的到来,会带来大地的生机,或许并不全是这样。 至少洞口前并非如此。 被严冬压榨了几个月的草儿依旧是死寂寂的,没有任何抽绿的芽儿,要说虫鸣鸟啾,那更是没有,仿佛这样的环境不该存在于这片天地之中,或许那颗叫做荧惑的红色星星上,才会有如此荒凉甚至死寂的地方。 洞中隐隐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让死寂中平添了几分恐怖,这恐怕是那颗荧惑星上所没有的。 银链再一次划破夜空,让沙青虬身子一个激灵,是因为这份刺眼的明亮来的太突然? 不,并不是! 他站在洞口,拳头里攥的是掌心滑腻腻的汗渍,很明显,他有些紧张,也有些犹豫,全都是因为洞中那位冷血好杀,而且也并不在意杀徒弟的师父。 “师父,梦龙洞被人捷足先登了。” 沙青虬身子伏的很低,那张紧张而又丑陋的脸几乎快要碰到了地面,他心跳很快,仿佛下一刻他那位师父,便要从石台上跳起,一掌打出自己的脑浆。 “起来吧!”声音沙哑刺耳。 沙青虬一怔,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他并不敢让他那位师父再说一遍,虽然这句“起来吧”好像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但他也并未松了那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是怎样一个出尔反尔c笑里藏刀的人。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沙青虬的牙齿在打颤,果然,师父还是要杀了自己! 他头埋的很低,虽然听师父的言辞,势必杀自己无疑,但他还是抱有一丝的侥幸,抬眼看了看师父的脸色,依旧是血红的嘴唇配着惨白的脸皮,没有一丝的生气或者是异样。 在师父的身后,站着的是他炼制的三具尸傀,重青的面色,浑浊的眼球,虽然早已看惯了,但今日看起来却觉得甚是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咬断自己的脖子。 “骆越灭国已逾千年,史料对其也只是那么一星半点的记载。相传此国极为神秘,也极度危险,骆越王墓这趟浑水,有人替咱们先淌了,岂不省了大麻烦!” 声音依旧嘶哑刺耳,沙青虬却觉得悦耳至极,话中虽然没有言明什么,但听语气说明师父不会杀自己了。 “师父” 师父侧了侧脸,阴恻恻的说了一个“讲”字。 “梦龙洞有具尸体,死法” “何必吞吞吐吐,有话便说。”师父伸出干枯嶙峋的手,抚着其中一具尸傀。 “好像是桐柏宫的人做的。”沙青虬认真思忖片刻之后才说道。 师父的手顿了一顿,问道:“手法怎样?” “手法极为高明,徒儿不是对手,不过与师父相比,实乃是霄壤之别。” 师父冷哼一声,说道:“看来留着你的命,还是有些用处的。” 湿气很重,仿佛空气都是由密密麻麻的小水珠杂糅而成,眉月洒下的银辉将湿漉漉的青石板街照的有些发白,陈情的影子也被拖的长长的。难得没雨的夜晚,夜空中除了一柄细细的弯刀,还有满眼的星辰,初春的夜空星星总是会少一些,今夜有这般灿烂的星河,当真少见。 东江小镇算是中原南部的边陲了,可二月的夜风还是有些冷,陈情多少有些肉疼,因为他花了二十文的客栈,只不过在里面洗了个热水澡,免费的夜宵没吃,床也没睡。 他本觉得入住客栈不到三个时辰,自己退房,房钱至少也要退给自己一半吧,可是结果总是比自己想的要差些。 店家给出的理由是,现在夜已深,今晚来住店的人肯定已经没有了,自己腾出的房间今夜也不会再住人,所以人家为了保证收益,二十文钱一分不退。 看来自己与破庙还真是有缘,不知东江镇外有没有什么城隍庙或者娘娘庙之类的地方。 不过湿冷的空气加上干净清爽的身子,让陈情并没有想睡觉的欲望,可是明日还要赶路,就算不睡觉,自己也要找个地方歇歇脚,总不能在青石板街上像孤魂般游荡吧。 石板街并不长,便这么想了一会儿,已是走到了尽头,镇口古老而沧桑的牌坊上,东江镇三个大大的隶字,有些斑驳也有些颓然,月光下又平添几分凄凉。 站在破庙的门口,陈情并没有往门顶正中看去,因为那块能告诉他这间破庙名字的牌匾,已经落在了门口的右侧。 这是一间花婆神的庙宇,她是广西当地土著极为崇拜的一位神灵,是专管生育的女神,可讽刺的是,这位象征着生机与孕育的神祇,庙宇却是如此的衰败。 或许是当地的百姓已经自顾不暇了吧,中原连年的战火虽然很难波及到南疆小镇,但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沉重的赋税与劳役,让他们苦不堪言。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这是杜甫说的。或许现在的天下比大唐之时糟糕许多,生男被强征入伍,埋没于枯草黄土之中,而生女则成了夷族鞑子,高官财主玩弄的婢妾,索性便不再生了。或许这也是花婆神庙破败的原因之一吧。 月光钻进缺了一扇门的庙宇中,不过庙中其他地方还是黑黢黢的,陈情点燃了火折,踏过了残碎的门槛。 “是谁啊?” 声音极其的苍老无力,仿佛穿越了时光才到了陈情的耳中。 陈情微微诧异,循着声音,将火折朝声音的源头探了探。那是张枯皮老脸,下巴一缕羊胡,衣服虽然破败,但却干净,最重要的是那双深陷眼窝的眼珠,昏暗无神,像极了毕瞎子。 陈情鼻子一酸,差点冲了过去,吸了吸鼻涕,说道:“老先生,恕晚辈深夜打扰,可否借贵宝地歇歇脚。” 老者微微侧耳,点点头,说道:“无主之地,小兄弟随意便是,老朽不敢擅专。” “多谢。” 在一旁草席坐定,陈情却被老者身旁的布幡吸引了,上面写着“测字摸骨”四个大字,他想着自己包袱里,还有一支毕瞎子留下的卦签,不知这位老先生能不能解开。 “在下冒昧,敢问老先生可擅解签?” 老者捻了捻下巴上的羊胡,说道:“不敢夸大,无解不开之签。” 陈情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晚辈之前求得一签,可惜并无解签之人,今日遇到先生,解疑答惑,晚辈必当重谢。” 老者拇指的腹纹在卦签上摩挲片刻,眉头微微一紧,陈情察言观色,正欲问什么,却听老者说道:“可否借左手一观。” 虽说是一观,可老者双目已盲,不过是用那双老柴般的双手摸索。 陈情明显的感觉到老者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他摸到自己的手而变得这般,还是老来的癫痫之症。 “不可说,不可说” 火折微光之下,老者眉间有一丝的纠结,也有一丝的痛苦,更多的是惊诧。 一般摸骨者故弄玄虚,吊人胃口,都是想让算命者多掏腰包,可老者稳重内敛,颇有些道骨仙风,陈情并没有将他归于江湖术士骗钱的一行,可眼前这种集镇上熟悉的套路,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难道自己要先给他些银钱吗? “老先生,区区薄礼,还行笑纳。” 陈情拿出十文钱恭敬地递了过去。 老者推了推手,说道:“并非如此,此卦辞,此骨相,暗藏天机,不可透露,否则老朽是要遭天谴的。” 难道是嫌钱少么?可是听老者的意思并非如此。 难道这卦辞真的预示着什么惊天的秘密么?或许是吧,要不然毕瞎子也不会求签之后,将卦签藏了起来,而不是告诉自己。 “老朽可以给你讲解字面上的意思,小兄弟能理解多少,便看自己了。” 陈情眼中一亮,说道:“晚辈自当洗耳恭听。” “秋霜至,雁南返,毋庸置疑雁来之处必将大雪纷飞,万物凋零,雁返之处则应运势而生,万物生机盎然,可惜此雁乃是孤雁,命运之多舛,不可名状。” 陈情如坠云雾,或许老者的解释是暗喻着什么,可他到底暗喻的是什么呢? “可有解决之法?” 老者摇摇头,说道:“说到底,还是天命所归,纵然你知道了其中缘由,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的发生,没有半点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青石板街上 又是天命所归! 关于自己的命运,最终都会归结到这四个字上,他听的已经有些恶心了,不过更多的是迷茫,是无措,所谓的天命到底要给自己带来一个怎样的后果?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当初现的曙光代替镰月的清辉,落在花婆神残破的泥胎像上,青石板街上隐隐传来倒水声与叫卖声,陈情伸了伸因保持一夜睡姿,而略微有些僵麻的胳膊,悄悄走出了破庙。 晨光熹微,让昨晚在月光下略显凄凉的东江镇牌坊,添了些新气儿。 早市无疑是忙碌的。渐升的日头下,潮湿的青石板上,小贩掀开的笼屉里,包子被涌动的水汽蒸腾着,一旁大口大口吃着螺蛳粉的人们,尽管嘴巴被占的满满当当,还依旧聊着闲天,时不时发出一些沉闷的笑声,若是一个不注意,还会被螺蛳粉呛的猛烈地咳嗽。 螺蛳粉的美味不是一般人能抵得住的,陈情也自认为自己是一般人,更何况昨夜他腹中已是空空如也。 “小哥,螺蛳粉多少钱?” “这么贵?” 陈情看着差了一文钱,而有天壤之别的大碗和小碗,心中暗骂无商不奸,不过大多数人也不会和自己一样,为了一文钱而踌躇良久,最后还是不情愿的给了小贩。 不过当大碗端了上来,陈情又暗骂了一句,大碗看似很大,但碗底太浅,一碗面还没抄几筷子便只剩下一碗酸辣汤,好在汤水不要钱,在小贩一脸嫌弃的眼神中,又多添了几勺。 南疆的艳阳总是厉害的,随着潮湿的青石板被光线蒸干,早市便成了熙攘的闹市,卖饭的摊子停炊歇息,而日常的杂货逐渐登场,买卖成了最常见的场景。 虽奔波忙碌,但脸上却总是挂着笑容。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换来日常所需,这是最纯粹的满足感,也是最朴实的生活。老子曾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虽然有些极端,但却不失和谐,总比现在天下纷争要好的多。 几碗热汤下肚,陈情身子微微发汗,他有些消极,风中人说自己每走出的一步,便是自己想知道的一切。那么自己便在饭摊前这么坐着,一切的谜题是不是就会浮出水面? 这纯属钻牛角尖的想法,不过也不能怪陈情如此消极,就像写故事,作者只埋伏笔,不给线索,那么故事里的主角便只能迷茫了,亦或是消极怠慢下去。 摸着油腻腻的桌面,他愣愣的看着青石板街上的人流,他又看到了聊闲天的人,只不过这次他们从早晨的螺蛳粉摊前,移到了酒肆中,桌上的东西自然也换成了酒盅和水煮花生米,依旧是眉飞色舞,依旧会因为在喝酒时听到好笑的段子,而被呛的猛烈地咳嗽。 而当远处的,如一阵阵闷雷似得马蹄声,逐渐变得清晰的时候,聊天的闲人们的脸色却变了,就好像他们说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仅如此,他们还屁滚尿流。街上买的c卖的,全都和酒肆里的闲人一般,仓皇地逃窜,就好比绵羊遇到了饿狼,就好比小贼遇到了官兵。 是马匪! 这是陈情从慌忙逃窜的人们口中听到的,不过普通百姓的逃窜速度,俨然比不过骑马的马匪,当街上还在乱作一团,酒肆中的老板还没来得及装上门板,卖菜的大婶还没来得及捡起最后一棵白菜的时候,马匪已然卷着灰尘立在了东江镇的牌坊里。 约摸五十人,领头那位的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似乎这是悍匪的标配,面相总体而论是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手下一干人等刀枪剑戟兵器很是杂乱,唯独他手中却是空空如也,不知会使个怎样的兵器。 马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现在了东江镇百姓的面前,人们就像事先演练好的一般,停住了脚步,不过他们并不是不想跑,而是不能再跑了,因为跑就意味着被杀了。 陈情本以为马匪见人便杀,他已经准备好,一旦马匪杀人,他便立时擒住领头的刀疤脸,可事实总是与想像的不同,刀疤脸一旁,一位类似狗头军师的人,拿出一本册子,交给了百姓中,一位貌似在东江镇有些地位的中年人。 “这二月初春,并无农物下产,一千石白米,小镇真是拿不出来啊!”中年人苦着脸说道。 啪! 这一声是极响的,中年的人脸颊高高肿起,这一声让东江镇的百姓心头为之一颤,挤在人群中的陈情没料到,这看似文文弱弱的狗头军师,手劲还挺大。 “还学会讨价还价了!”狗头军师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 “没有一千石也罢,老规矩,少一石,便多加一个姑娘!” “哎呦,裘爷,这几年凡是少的白米,您都拿姑娘充数,现在东江镇连个适龄的寡妇都没了” 话没说完,便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中年的双颊不偏不倚,肿的很对称。 “放屁!算一算,今年你女儿也应该十五岁了吧” 中年人猛地跪下,肿着的脸颊,说话都有些含糊:“裘爷,小女痴傻,虽值妙龄,却整日邋里邋遢,便算是到了山寨也不能伺候各位爷,反而多添累赘。” “去你娘的!”姓裘的狗头军师一脚将中年人踹翻在地。 “连老子都敢骗,两个选择要不将一千石白米交出来,要不就让你女儿跟老子回山寨!” 中年人不住地磕头,求姓裘的饶过他的女儿,却依旧于事无补,东江镇的百姓人人自危,大气不敢喘一声。 陈情面色沉重,两根纤长的手指间已夹了一枚铜钱,随时准备打掉狗头军师嘴中,那两颗发黄的门牙。 呜~ 是利刃的破风之声! 在场的人也只有陈情看清了声音的载体——半截长枪! 紧接着便是枪头刺破血肉,继而钉在青石板的脆响声。 才被阳光烘干不久的青石板,被狗头军事胸口喷涌出的鲜血淋湿了,长枪的速度都不容他惨叫一声,被戳穿的肺叶中的血沫子涌向了他的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是他来不及发出的惨叫,还是将死之时固有的一种状态。 脸上原本那嚣张跋扈的表情也逐渐被无奈与不甘替代,最后的最后,那份表情永远的僵在了面皮之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东江镇的百姓不禁低呼出来,很明显,半截铁枪是从人群中射出来的,此人是谁?为何会有如此的本事,将一名悍匪钉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弥漫着血腥味的东江小镇上,气氛变得异常紧张,东江的百姓大多都在观望,他们并没有因为一根突如其来的长枪,杀掉欺霸他们多年的狗头军师而感觉出了一口气,相反他们更加害怕起来,害怕那些手持利刃的悍匪们,会立时冲过来,将他们屠尽。 领头人的那张刀疤脸上,在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诧之后,变成了无尽的愤怒,他并没有下马,而是依旧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面前的人群,通过铁枪插入的位置,来判断铁枪飞出的方向。 陈情是极为震惊的,因为他看到了掷枪的人,是那个自己感觉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楚云旗。 楚云旗一脸冷厉的走出了人群,而他后面跟着的肖道军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相对于楚云旗,肖道军的城府是极深的,这是陈情与其在渝州相处几日的感受。 他肯定是在忧心楚云旗不该这个时候强出头。因为五十名悍匪,绝不是楚云旗与肖道军能对付的了的。 渝州营帐内的对话,不过几日的时间,陈情每一个字都记得很清楚,他对楚云旗还是有很深的芥蒂,不过今日楚云旗能在自己完全劣势的情况下,挺身而出,这至少说明他良心未泯。 渝州西门一战,他不顾城外七万难民的死活,或许并不是因为他嗜血好杀,而是因为城内三十万军民与城外七万难民的对比,让他不得不这样做,这是他必然的选择。或许是因为他曾经想着要杀自己,自己对他的看法太过偏颇了。 不过,今日楚云旗做的一切确实太过莽撞了,陈情也不禁担忧起来。 或许,肖道军的担忧,只是针对他自己与楚云旗,而陈情的担忧,是因为楚云旗一枪刺死狗头军师,势必惹怒了悍匪,到时东江镇的百姓可就危险了。 陈情原本打算,只要悍匪不杀人,自己便夜里摸进他们的山寨,将他们抢走的女孩放走,顺便将这些人教训一顿,实在不行便废了他们的武功。可楚云旗这一枪刺出,让局面难以挽回,到时势必要与这群悍匪一场恶战。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若是楚云旗的话,恐怕也会这么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长枪与板斧 剑拔弩张恐怕难以形容此刻的局面。 领头人的刀疤随着脸上的肌肉,微微的颤抖着,手中的缰绳也攥的极紧,心中怒火虽盛,但眼神却是极寒的。 楚云旗对如此局面仿佛置若罔闻,闲庭信步般走到狗头军师的尸体旁,旁若无人的将钉在青石板上的铁枪从地面上,从尸体中拔了出来。 枪身出肉时,与肋骨摩擦的声音虽然有些发闷,可却尤为的刺耳,东江镇的百姓身子已如抖沙的筛筐,有的甚至便要昏死过去。 或许是楚云旗征战多年,血肉横飞,残肢遍地的情景不知见过多少,让他的心境稳坚如磐,他很自然的将后背上的半截枪杆,装在沾着略有温度鲜血的铁枪上,枪锋朝领头人一指。 “说吧,想怎么死!” 陈情没想到楚云旗竟然会说出如此猖狂的话,他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看来悍匪要动手杀人了。 “大哥,让俺去会会这小子!” 领头人身后,一位手持板斧,一脸横肉的莽汉出列请战。 领头人并没有回答什么,身子往前一欠,左臂抵住马脖子,脸上除了阴沉,还有一丝的嘲讽,说道:“总是会有些不知死活的人,想充英雄,当豪杰,可惜到最后,黄泉路上也总是会多出一条,不知死活的无头鬼,你说可笑不可笑?” 楚云旗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杵,脸一扬,说道:“你说的不错,总是有那么些不知死活的人,尽做些没种的事!” “徒有一身本事,不去杀鞑子,建功业,却来欺榨百姓,便算活到了与乌龟王八那般的年纪,恐怕也只是个软蛋!” 楚云旗到底想做什么?他故意激怒马匪首领意欲何为?陈情心中紧张万分。 领头人直了直身子,脸上的阴翳又重了一分,朝莽汉扬了扬手。 光线虽有些刺眼,但温度还是很低的,莽汉穿着件无袖的短衫,粗壮的手臂爆发着无穷的力量,铜铃般的大眼配着络腮胡,如同黑旋风李逵,双板斧的威势让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东江镇的百姓胆战心惊,他们并不认为面前这位手持长枪的少年能够解救他们,因为在他们眼中,再厉害的人,也不能与五十名悍匪周旋。 如两道巨闸般的板斧,带着罡风猛烈地砸了下来,楚云旗岌岌躲开,板斧的力道足以让人胆寒,被砸中的青石板破碎纷飞,声势怖人。 楚云旗久经沙场,长枪之威猛自是不逞多让,青石板碎裂之际,近两尺长的镔铁枪头,闪着寒光,以极其刁钻的招式,刺向了莽汉下肋。 莽汉板斧如风,舞成一堵铁墙,让枪头无缝可钻,就势步步紧逼,竟将楚云旗逼到一角,一板斧直剌剌的劈下。 咣! 一道清澈的吟鸣。 这是生铁板斧与镔铁枪杆大力相交而发出的声音,若是单就声音而言,或许更像是编钟上,一个略微尖锐的音符,可惜并非那么简单。 杀气弥漫的相交声中,二人没有内功,纯以膂力相对,楚云旗虽然健硕,但莽汉如头蛮牛,兵刃相接之下,楚云旗虎口剧痛,险些握不住枪杆。 东江镇的百姓虽然觉得面前的少年救不了全镇的人,但还是为他捏了一把汗,有些人不禁低呼,有些胆小的甚至都捂住了眼睛。 楚云旗毕竟久经沙场,更危险的状况也曾遇到过,板斧第二次落下便已是扑空,他重整枪式,铁枪如一条黑蛇,闪电般刺到莽汉后颈。 莽汉不及多想,转身将板斧横在面前,“叮叮叮”三声脆响,楚云旗倏忽间刺出三枪,而且力量一枪比一枪大,兵刃相接处,火星迸发,直逼的莽汉踉跄后退。 莽汉暴和一声,板斧威势大增,如一头巨兽般,铺天盖地而来。 楚云旗连连疾退,枪杆一拧,朝上挑去。这一招毫无花哨,简单干脆,而速度与力量却是具佳,看来是楚云旗多年战场杀敌所创。 莽汉见长枪相阻,不敢冒进,身子滞懈半分,手中板斧也慢了下来。他空有一身蛮力,招式上却是一塌糊涂,脑子好像也不太灵光,他也已见到对手的枪锋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竟然不快些变招,而非要等招数使完之后,再出新招。 楚云旗是杀敌无算的将才,战场上风云变幻,危机四伏,他保证的便是用最有效,最快速,最省力的方式,杀死敌人。 他见莽汉招式略缓,板斧之势虽依旧猛烈,却并非无击破之处,于是便兵行险着,本是该等莽汉招式再缓些,再行进招,可此番双臂紧握枪杆,全力往前一刺。 好一个见缝插针! 陈情心中暗暗叫好。 莽汉铜铃般的眼睛露出惊惧之色,他没想到,自己铁墙般的防御下,竟然钻进了一只黑色的,快如闪电的长蛇! 他能深切地感受到,冰凉的枪头刺进了自己喉管,起初是觉不出任何的痛感,只感觉好像得了风寒一般,有异物堵在了喉咙。紧接着便是枪锋刺断颈骨的闷响声,就好像自己当初嚼碎鸡肉的脆骨时,那实则由头骨传进脑中的闷响。 下意识的去呼吸,可血浆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嘴中也在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当再一次进行呼吸这个最简单的动作时,却发现貌似连这样的动作也完成不了了,仅存的意识里,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是否存在,这是因为颈骨已经被枪头戳断,感觉不到身子的存在,是一种死亡前正常的现象。 楚云旗那身灰白色的长衫,缀染了红色的血花,他脸上很淡然,并没有被射出的血浆吓到,眼神中现出一丝得意,很从容的从那已经失去生机的莽汉脖子中拔出枪头。 呜! 听到声响,淡定从容的楚云旗,后背冷汗陡发,头皮几欲炸裂,方才自己一枪刺死狗头军师的声音,此刻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势如雷电,要人性命的厉声都来不及让他去思考应对的法子,纯属是在遇到危险后,一个军人该有的,下意识的动作——先出枪,再转身。 那是一道让人难以捉摸的黑影,夹杂着铁链的撞击声,如附骨之蛆般缠绕在了枪杆之上,接着便觉对面一股大力传来,长枪险些脱手,好在多年沙场经验,让他拥有过人的反应能力,对方力量虽大,但楚云旗还是堪堪的拉住了手中的长枪。 是流星锤! 能使出这种刚柔并济兵器的,自然是领头的刀疤脸。 步下马上之间的搏斗,可是楚云旗最擅长的。他是前锋营的百夫长,是骑兵中的精锐,战场厮杀中,他在马上所向披靡,而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他也曾失去过战马,而在步下斗马上,这种看似悬殊的战斗——作为一个军人,有的是办法将敌人逼下马来。 兵法有云,欲擒故纵。领头人的流星锤缠住了长枪,而且很明显他的膂力要比楚云旗大出不少,这种情况下,长枪几乎毫无疑问的会被对方抢走。 楚云旗不与其争执,长枪松力不松手,借对方反拉之力,向前刺去。 不过这一刺,并非刺人,而是刺马! 一道极为响利的马嘶。 这是战场中极为常见的步兵对付骑兵的攻击方法,楚云旗只不过是因时而异,借对方欲要夺走自己长枪的契机,两尺长的枪头刺入马头,又从另一侧刺了出来。 领头人是马匪,不是军人,对于战场上的攻击方法他是半点不知,他的武功虽然较莽汉强出不知多少,但还是被楚云旗出其不意的一招,搞的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楚云旗在他眼中还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在枪锋刺入马头的那一刻,他也早已离开了马背。在马匹轰然倒地的那一刻,缠住枪杆的流星锤已经砸向了楚云旗的脑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