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解战袍》 第1章 派去北疆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刘瘟被太女召进东宫之前,正在府中围炉披裘煮茶赏雪,怀里搂着温香软玉,品茶偷香,好不风流快活。 如今一出门寒风刺骨,脸上原本荡漾的神情笑意,连同身上沾着的脂粉味都被吹散了。 刘瘟脸上不敢有任何异议,心里却将蒋梧雍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快快快,”刘瘟裹紧身上斗篷,爬上轿子就催促小厮们腿脚麻利些,拉着脸没好气的说道:“耽误了太女的正事,我非拿你们试问。” 小厮们知道主子这是在拿她们撒气,却也不敢吭声,忙弯腰抬轿,顶着风雪加快脚步往东宫走。 等真到了宫门口,刘瘟从轿子里出来倒是不急了,双手扶着官帽,慢吞吞的左右看看。 刘瘟身旁的下人见她淋雪,忙从轿子后面摸出伞,撑开就要罩在她头上,关切讨好的说道:“大人别淋着了。” “你裹什么乱呢。”刘瘟一把挥开头顶的伞,瞪了眼下人,“我就是要淋雪。” 说着还把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被她官肚撑圆的二品大员的紫色官服。 斗篷刚解开,刘瘟就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带着身上的肉都抖了抖。 她哆哆嗦嗦的把斗篷递给下人,这才提着衣摆快步往东宫走去。 一路小跑,等到了东宫书房时,刘瘟帽子肩上都落满了雪,整张脸通红,嘴唇却有些发白,头顶冒着虚汗。 她这幅着急忙慌赶来的态度成功的取悦了蒋梧雍,她笑着让一旁等着伺候的小侍上茶,吩咐道:“再给刘大人取个手炉来。” 刘瘟忙摆手,“不敢不敢,”她瞧着蒋梧雍的脸色,说道:“这点风雪算什么,您都没有拿手炉,臣更没那么娇气了。再说整个大蒋,每天手炉不离手的女人也只有八皇女了。” 这是暗讽老八不像个女人,活的跟个小男人似得。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贵君生的太女和君后生的八皇女不对付? 刘瘟这马屁算是拍到了蒋梧雍心坎里,众人都夸老八蒋梧阙天资聪慧,可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病鸡一只。 既然是病鸡,那就好对付。 “来坐吧,别站着说话了,”蒋梧雍坐下,语气平易近人,“到孤这里就当到了自己府中。” 蒋梧雍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平时这么好说话都是看见钱的时候。 刘瘟脸上陪着笑,小心翼翼的将半个屁股挨在椅子上,才这么会儿功夫,帽沿底下一圈的头发都已经湿透了。 她不安的动了动屁股,试探着问道:“殿下找臣来可是有什么事?” 蒋梧雍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话间下人就将茶奉了上来。 小侍拿着托盘乖顺的走到刘瘟身旁,低眉顺眼的将茶放在她身旁的茶几上,端起茶盘临退下的时候,却抬起剪水秋瞳轻咬下唇看了刘瘟一眼。 刘瘟那个心,顿时像是被小奶猫用耳朵蹭了下似得,苏得后脊椎发麻,骨头都痒了。 谁人不知户部大人刘瘟最是好色,府中平均每隔三日都要抬进去一位美人。 刘瘟到底记得这里是东宫,没敢看的明目张胆,借着喝茶的掩饰,茶都没沾唇,只顾着偷偷瞥那奉茶小侍。 蒋梧雍像是没看见刘瘟的视线一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不经意的提起,“听说封老又来信了?” 听见蒋梧雍说正事,刘瘟这才一个激灵回神,把眼睛从小侍盈盈可握的腰上撕下来,“封老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信求朝廷拨军饷粮草,算算时间,也是这两日了。” 刘瘟是户部尚书,每次朝廷出的钱都是从她这里拨出去,她自然记得。 蒋梧雍冷笑一声,“北疆近月来并无战事,封老却要求拨军饷,这钱她是想拿来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给将士们过冬预防北疆突袭。 这话刘瘟自然不会说,她也不敢说,就低头支支吾吾的,附和蒋梧雍,“最近是没听说有战事。” 蒋梧雍眼睛一转,看向刘瘟,“这信到京城后,母皇又该唤你这个户部尚书进宫了。” 刘瘟听到这里差不多听明白蒋梧雍找她来干什么了,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压低声音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蒋梧雍眉头微皱,神色不解的看着刘瘟,“刘大人才是户部尚书,如今国库有没有银子,够不够拨军饷的,你不是最清楚吗?” 书房外寒风呼啸,书房内刘瘟手心却出了一层的汗。 蒋梧雍朝着奉茶的小侍使了个眼色,那小侍立马走到刘瘟身旁,双手将茶端起来,嘴角含笑递到她面前,声音甜腻,“大人喝茶。” 刘瘟的心像是挂在那小侍扬起来的嘴角上,晃晃悠悠的不着地。 她嘴不自觉的咧开,怕自己在东宫失礼,忙接过茶盏,低头喝了两大口。 “刘大人?”蒋梧雍适时出声提醒她。 刘瘟心一横,“殿下说的对,国库银子的多少,臣心里清楚的很,的确……”她在官服上抹了把手心里的汗,“的确不够拨今年军饷的。” 蒋梧雍满意的笑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又问刘瘟,“这茶如何?” 说着眼神瞥过那小侍,意有所指。 刘瘟心跳的飞快,“殿下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这哪里是孤的人,”蒋梧雍抬起下巴一指那小侍,“他就是茶艺好。孤听闻刘大人爱喝茶,今日才派他到跟前伺候。” “不如这样吧,孤也没时间喝茶,将他留在府里也是浪费,不如就让刘大人带回府里给你煮茶。” 刘瘟惊的睁大眼睛,喜的站起来,嘴上却虚假的推辞,摇头拒绝,“臣怎么能从殿下宫里领人,不行不行。” 蒋梧雍笑的意味深长,“刘大人今年不过刚到不惑之年,怎么就不行了呢?” 她站起来走到刘瘟面前,拍了拍她肩膀,“他在孤这里如同一件用不着的摆件,孤不过是赏你一个摆件而已,刘大人要是不收,就是不给孤这个太女脸面。” 刘瘟本就不是真心拒绝,一听这话忙撩起衣摆跪下谢恩。 从东宫出去的时候,刘瘟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她看着身旁的小侍,不仅摇头啧声,这样的尤物妖精,殿下居然只当做一个摆件,实在是暴殄天物。 刘瘟急色,搂着小侍刚进马车就动手动脚,深感果真是从东宫出来的人。 抬轿的小厮们权当没听见马车里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轿子刚到刘府门口,就见府里门人急忙跑过来,对轿子里的刘瘟说道:“大人,宫里来人说陛下召您入宫。” 今天快要办成的两件“好”事都被皇家人搅和了,刘瘟脸都快憋成猪肝色,她不甘心的在小侍身上掏了一把,咬牙说道:“等我回来。” 刘瘟刚从东宫听闻封老的信到了,现在又被陛下召见,她大概猜到了所谓为事。抬手摸了摸嘴上的香味,她心里有了应答的话。 皇上找户部尚书的确是为了军饷的事,今年北疆都有三个月没发生大的战事,还算太平。 正是因为太平,皇上心里就有些不太想拨军饷。手握重权在军中又有极高威望的封帅,若是再给她银子,这让皇上有种割肉饲虎的感觉。 若不是封家这代无女,皇上对封老的信任怕是更低。 御书房里皇上不仅找了刘瘟,还让太女在旁倾听学习处理政务。 听到拨军饷,刘瘟一脸菜色,忙跪下请罪,“陛下不知,今年多处出现灾情,税钱收不上来,国库银子也不多,实在拨不出那么多钱。若是勉强拨出军饷,到时候国库无银,这个年朝廷上下怕都是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蒋梧雍在一旁适时的说道:“母皇,孤听闻今年北疆并无战事,如果没有战事,再加上今年特殊情况国库空虚,封老忠君爱国,哪怕不拨银子她也是能理解的。 咱自家过年少用点银子过的冷清点没事,可文武百官忙碌一年,不能让她们寒了心。” 要说蒋梧雍无用却能稳居东宫的原因,怕是跟她最能摸透皇上的心思有关。整个皇宫,除了皇上跟前的殿中省,怕就蒋梧雍最了解圣心。 蒋梧雍知道皇上也不想拨银子,但又怕封老那边不乐意,毕竟是边疆战事,所以她适时的把忠君提出来,这两个字就够让皇上沉思片刻了。 “太女说的对,今年的确是特殊情况,”皇上蒋锟钧将封老的信放在已阅的那堆奏折里,“相信封帅能理解。” “不过,”蒋锟钧话音一转,皱眉沉吟:“也不能因为没有军饷而寒了边疆将士们的心。” 蒋梧雍今天送出一个小侍又侯在御书房门前,等的就是皇上的这句话。 她立马站出来说道:“母皇说的对,朝廷今年虽说没粮草银子送到北疆,可若是派出一位皇女亲自前去安抚,这既能显得母皇对边疆的重视,又能暖了将士们的心。” “哦?”蒋锟钧来了兴趣,“那你觉得该派谁去呢?” 蒋梧雍低头,遮住眼底快要藏不住的笑意,“孩儿觉得,老八最适合。” 蒋锟钧皱眉,“老八?” 拿人家手短。刘瘟也跟着附和,“晋老跟封老是对好友,八殿下不仅是晋老的得意门生,而且聪慧过人,陛下是时候将其派出去历练一下,还能为您分忧。” 一个时辰后,八殿下的府里收到一封圣旨。 蒋梧阙抱着手炉出来接旨,听闻自己要去北疆历练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装病鸡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惊的手炉都没拿住,‘啪’一声的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草料 花纹精细铜质匀净的手炉掉在地上的时候,一旁跟着接旨的十一心都跟着颤了颤,恨不得摔在地上的是他。 这手炉虽只有巴掌大小,却花了上百两银子请制炉名家定做,可心疼死他了。 此时若不是顾及着有外人在场,他都恨不得扑过去将在青石板上滚了一圈的手炉捧起来。 “殿下。”十一趴在地上眼尾上挑,余光瞥见蒋梧阙一副惊的睁大眼睛,身子摇摇欲坠险些晕过去的模样,忙抬手轻扯她衣角,小声提醒,“接旨吧。” 再演就过了。 这么多年来蒋梧阙借着身子孱弱,几乎没跪下接过旨,因为这事太女没少挤兑她。 蒋梧阙身子一晃,这才缓缓回神,脸色微白的接过圣旨,语气艰难,“臣接旨。” 蒋梧阙的所有反应尽数被传旨的宫人收在眼底,她不动声色的敛下嘴角的喜色,等回去只消将八皇女的动作表情添油加醋的说给太女听,打赏自然是不会少的。 毕竟宫里人都知道,八殿下府里的管家吝啬抠门的很,凡是来传旨的宫人是没有赏钱的,不像太女府里的人素来出手大方。 等宫人离开之后,趴在地上的十一连忙爬过去将金晃晃的手炉捡起来,捧在手心里仔细检查,见手炉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手炉抱进怀里,唏嘘不已,“我的小宝贝啊,我的心肝啊,可花了上百两银子呢。” 刚才还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蒋梧阙此时正好好的站在院子里挑眉看手中的圣旨,余光瞥了眼还跪着的十一,这才说道:“行了,我刚才要是不扔你的‘心肝’,太女就该起疑了。” 一个病鸡要去北疆,没惊晕过去就是她坚强了。 十一立马扯出笑脸,动作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嘴上虽说着,“跟殿下比,手炉算什么。”手上却把手炉放在胸口捂的死紧。 “出息。”蒋梧阙嗤笑一声,将手中提着的圣旨递给他,吩咐道:“让十五来书房见我。” 十五就在府里值班,来的很快。 蒋梧阙把圣旨递给她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棱角,问十五,“你觉得在封老的眼里,我这个八皇女的面子能抵过这过冬的粮草物资吗?” 十五耿直的开口,“恐怕不能。” 在爱兵如子的封老眼里,莫说你八皇女的面子,就连皇上的脸也抵不过军饷粮草。 蒋梧阙幽幽叹气,声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母皇又怎么会不知道。” 更何况她身体“不好”。 可不管怎么说,圣旨都下来了,蒋梧阙只能厚着脸皮去北疆,美名曰是替皇上去安抚将士们的心,实际上却是去挨冷眼。 十一是府里的管家,虽说拳脚功夫半分不懂,可头脑好使,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如今主子要出远门,十一就指挥着下人收拾行李,事事过问仔细的很。 临走之前,十一恋恋不舍的将袖子里的“心肝”掏出来递到蒋梧阙手里,“北疆不比京畿,冬天更是冷的很,殿下您把它拿着吧。” 比起手炉,蒋梧阙更想从十一手里再拿点银子。去北疆路途遥远,她一贯又不会委屈自己,花销自然不会小。 十一一听蒋梧阙有开口要钱的意思,忙把小脸一板,“路上所需银两奴都仔细算过,绝对只多不少。” 蒋梧阙眉梢抽动,十一怕她依依不饶,忙把君后抬出来,“君后可说了,让奴把银匣子看好了,里面存的钱将来可都是要给您娶夫郎的,花不得。” 蒋梧阙这才被堵的没话说,怕自己一接十一的话茬,宫里的父后就要给她张罗娶夫郎的事。 坐在马车里,蒋梧阙惦着手里金晃晃的手炉,心想路上如果钱不够,就把十一的“心肝”给它当了,不管如何,不能就这样去边疆。 北疆和大蒋的战事已经不休不止的持续了近百年,两国一直非敌非友,明里暗里的较量国力,事关国家脸面,谁都不肯认输。 今年国库空不空虚蒋梧阙不知道,但她知道太女今年张罗着给皇上重新修缮了花园,过寿时大摆宴席,半分也无国库缺钱的模样。 蒋梧阙指腹摩挲手炉上的花纹,心里知道不拨军饷这事八成还是母皇心里的意思,只是借太女的嘴说出来了。 这一路上车马都是昼夜不停的赶路,等离边疆还剩一个州的时候,蒋梧阙却喊了停。 到底是皇女,来北疆时皇上派了两队人马护送,如今晌不晌夜不夜的,蒋梧阙突然喊停,顿时让人莫不着头脑。 “这一路大伙都辛苦了,”蒋梧阙从马车里下来,笑着说道:“咱们就地休息一天再赶路。” 护送的侍卫长只当蒋梧阙使皇女架子,心里虽然不满,但对她的决定却不敢有什么异议。 众人休息的时候,蒋梧阙却带着随行的十五去集市上逛了一圈,去的地方不是花街柳巷,做的事情也不是寻花问柳,而是净找那些卖草料的地方。 十五跟着蒋梧阙多年,多少了解她的心思,“殿下,您是要买草料吗?” 蒋梧阙双手拢在袖子里,皱眉沉思,“不管今年北疆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发动战事,但我总觉得咱们不能就这么空手过去。” 蒋梧阙想起什么不由嗤笑一声,“太女那肥肠猪脑,在母皇面前满嘴的尧舜禹汤,背地里却做的都是女盗男娼。她光想着害我,却不知道边疆重地,我空手过来,到时候谁都知道朝廷今年没拨军饷。” “北疆狼子野心,怕是会趁虚而入。” 十五算是知道蒋梧阙的意思了,她是打算买几车草料拉过去,迷惑北疆的视线,让她们以为大蒋朝廷今年的粮草军饷已经到了。 蒋梧阙从袖子里摸出手炉,递给十五,“把它当了吧。十一给的钱只够花销,几车草料虽说不贵,可也要银子。” 十五摇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一抖里面就是银子相撞的清脆声响,“十一怕您路上委屈,多给了一包银子,说以备不时之需。” 十一其实心软的很,嘴上虽说蒋梧阙定制手炉浪费银子,背地里却还是张罗着把事办了,来的时候说蒋梧阙花钱大手大脚,却在临行前偷偷塞给十五一个荷包,让她别委屈了主子。 蒋梧阙虽说不是太女,可到底是君后所生,一向吃穿用住自然都是极好的,她出远门,府里的人都怕她委屈了。 蒋梧阙这才把手炉又塞回袖子里,笑着抬手拍了拍十五的肩膀,意有所指,“十一将来肯定是个好夫郎。” 十五耳朵一红,没好意思接她的话。 蒋梧阙停下来休息了一夜,第二天赶路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带了几十车草料,这让众人敢怒不敢言。 北疆的确不比京畿,一路上风雪遮眼,寒风拦路,再加上推着车前行,一行人的速度顿时更慢。 封老在得知朝廷派人来的时候,以为是物资粮草到了,眉开眼笑的让儿子封禹和自己的副将秦楚带着几位将士去城门口迎接。 封禹一身银色铠甲,迎着寒风顶着大雪跨坐在白色战马上,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都没见到前方的路上有半个人影。 身下的马儿耐性显然不如封禹,有些烦躁的原地踏着马蹄,摇头喷响鼻。 不只是马,封禹身后的几位将士也等的着急。 “不是说不远了吗?这么大半天,爬也该爬来了。”校尉捂着被风吹的生疼的耳朵,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几人怕朝廷来的官员久等,来的急,连兜帽都没带,现在冻的两只耳朵几乎麻木,又冷又疼的像是被人揪着扯下来。 校尉哈气搓手,“朝廷的文官不仅办事磨磨唧唧的,脚程也跟老年人一样。” 几个人满心欢喜的过来,被冷风吹了半天,再大的耐性都没吹没了,更何况这几位还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秦楚就在封禹身旁,听见校尉口吐脏话不由转身横了她一眼。 校尉被她瞪的头一缩,知道秦楚不喜欢她们当着封禹的面说脏话,忙讨好的笑笑,“我就随口说说,说说。” 秦楚看了一眼身旁的封禹,见他神色平静目视前方,这才扯掉脖子中的狐狸毛领转身扔到校尉身上,皱眉说道:“拿着,少将军都没说什么,就你话多不禁冻。” 校尉得了毛领,忙不迭的围上,嘿笑着不再抱怨了。 封禹握着缰绳的手指被风吹的生疼,总觉得晚上回去指关节怕是要冻肿,以往哪怕带兵打仗他也没在外面冻这么久,现在心里冷的想骂脏话。 可封禹是少将军,他得绷住,只能面无表情装作一点都不冷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把手指头尽可能的都贴在身下的马身上,汲取那点温度。 心里却将朝廷派来的人骂了好几遍。 如若他知道蒋梧阙带来的是草料而非粮草,怕是会绷不住的动手打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见过殿下 “来了来了,粮草来了!”不知道是身后哪个校尉兴奋的喊了一声,封禹的脊背瞬间挺直,望着前方出现在漫天风雪中的人马,忙驱马过去迎接。 今年多月未有战事,她们都担心朝廷会借机不发军饷物资呢。 如今粮草到了,众人顿时一扫脸上抱怨的神情,眼里透出喜色,相互笑着,一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竟拽起文绉绉的句子,“等风等雪,可她娘的算把粮草等来了。” 就连一向成熟稳重的秦楚脸上也带了笑意,默许身后几人不伦不类的话。 十五视线好,瞧见前来迎接之人身着银色铠甲,便猜到来者是军中男儿身的封小将军,不由倾身低头对一旁马车里的蒋梧阙说:“殿下,来的是封禹。” 蒋梧阙双手拢在袖筒里,右手拇指下意识的摩挲掌中手炉上的花纹,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垂着眼眸从鼻子里慵懒的嗯出一声气音。 脸上风轻云淡,心却因为这两个字莫名一紧。 封禹啊,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面前车马停下之后,封禹这才伸手勒住缰绳,随意的往马车后面拉粮草的车上扫了一眼,只这一瞥就微微皱起眉头,抿起一张薄唇。 北疆已经一连下了两日的雪,路上行人少积雪颇厚,车马经过会留下印子,车上东西越重陷在雪中的痕迹就会越深。 可这十几车粮草在雪地上留下的印子,竟还不如人的脚印深。 这个问题显然秦楚也发现了,她和封禹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解。虽不知道朝廷这次送的是什么,但一定不是粮草。 封禹不动声色的敛下眼里的疑惑,握着缰绳朝面前的马车拱手,扬声说道:“少将军封禹,奉封帅之令前来迎接大人。” 听着车外清亮一如多年之前的声音,蒋梧阙恍惚之余竟觉得又看见那双明亮的眸子,朝她微微弯着,毫不防备的问她,“我是封将之子封禹,你是谁?” 同样清亮的声色,多年后却少了当初那抹轻快上扬的语调。 蒋梧阙垂眸看着手里的手炉,连车帘都没掀开,“直接进城吧。” 十五听清蒋梧阙的话后,这才朝封禹拱手,“少将军,主子说先进城。” 蒋梧阙的马车先行,其次是十几车的“粮草”,封禹等人留在最后护送。 贾校尉瞧着前面那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不满的哼鼻子,“这次来的官员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咱少将军和副将亲自来迎接,她就让下人回一句先进城?” 封禹和秦楚的心思全都放在车上装的到底是些什么,根本没注意到贾校尉嘟嘟囔囔的话。 边疆重镇深州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这座小镇不过几百余里之外常年战火纷飞,但此地的百姓却丝毫不受影响,因为她们相信封家军,相信封老。 这座小镇是封家几代人带领着将士们拿性命和鲜血守下来的,守得此地百姓百年平安。 想起自己带来的只是草料,而非粮草,蒋梧阙的心里就格外的不是滋味。大蒋的江山多年前也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得之不易的山河不能因为粮草军饷再从马背上失去。 到将军府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蒋梧阙就从心里做出决定,今年的这粮草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朝廷拨出来。 “粮草到了?”蒋梧阙的手刚准备掀开车帘,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让我看看今年朝廷拨了多少,这要是拨的多啊,咱们就有底气跟北疆那群小崽子们接着耗了。” 这爽朗的笑声,除了封老还能有谁。 蒋梧阙听见她的声音就头皮发麻,刚想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又缩了回来,两只手拢在袖筒里装作不知道马车停了。 十五见封老从府里大步流星的跨出来,二话不说的就去摸车上的“粮草”,忙抬手敲马车的车壁,小声喊蒋梧阙,“殿下?” 蒋梧阙仿佛没听见,车帘丝毫不动。 封禹连同秦楚也下马过来,让下人将马从后门牵进去,自己凑到封老身旁看这十几车“粮草”。 封老满脸笑意的招呼儿子和副将过来,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的马车,爱兵如子的封帅在看见粮草时根本想不起来护送粮草的人。 “瞧瞧,虽说不如去年的多,但这次朝廷还是拨了不少过来。” 封老说着就抬手去摸车上的粮草,本来脸上的笑意在摸到满手的草料后顿时沉了下来。她先是一惊,随后用力撕开麻袋,等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难以置信的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封禹也是满眼惊讶,不敢相信朝廷给他们送来了十几车草料。 封老不死心的撕开好几个麻袋,里面鼓鼓囊囊装的全是牲口过冬才吃的干燥草料。 封老嘴角下压,沉着脸,眼里隐隐藏着怒火,负手而立,这才想起来马车里的人,“今年送粮草物资的是哪位官员?” 她环视一圈,见京里来的众人都低着头不敢回话,气的提高嗓门,怒道:“架子竟如此之大?难道还要本帅跪下请你出来不成!” 蒋梧阙是真怕封老,从小怕到大,现在一听她说这话,只能硬着头皮掀开帘子从马车里钻出来,恭恭敬敬的站好,“晚辈替家师跟您问好。” 封老一瞧来的人竟是她,顿时瞪大眼睛,憋了一肚子要骂的话就这么鲠在喉咙里,气的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府。 蒋梧阙叹息一声,心道封老脾气也是多年未变啊,她摸着袖子里的圣旨,跟着抬脚进去。 在场众人没人知道京里来的这位年轻人是什么来路,竟能让封帅甩袖离开。 封禹多年未曾回京,更是觉得蒋梧阙面孔生,他见一旁的秦楚微微拧眉若有所思,便压低声音问道:“她是?” 秦楚是士族之女,来边疆之前每年宫宴都会进宫,进进出出宫里的几位她都见过,虽说这两年那人容貌变了些许,但自己应该不会认错,“是八皇女。” 朝廷竟然派了体弱多病的八皇女来北疆? 封禹虽说没见过蒋梧阙,却听闻八殿下身体孱弱,一年到头吃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这种体弱之人,为何会带着十几车假粮草来条件艰苦的边疆? 封禹觉得这里头有事,担心朝廷对封家不利,忙抬脚也追了进去。 书房里封帅看着圣旨上的内容,一张脸气的发红,黄纸黑字提的都是朝廷困难,但在封老的眼里,上面字里行间写的都是要她边疆将士们的命。 “国库空虚?”封老将手中圣旨捏的死紧,“如若北疆突然发起突袭,军中没有粮草物资供应,到时候别说国库,她娘的裤子都得玩完。” 封老从来就不是一名儒帅,气急了话能骂的更难听。 蒋梧阙假装没听见,抬手摸起手边茶几上的茶盏,端起来才发现是空的。 没有粮草,封老竟连口茶水都想不起来给她喝。 蒋梧阙侧身放下茶盏,幽幽说道:“太女说边疆战事未起,粮草不急于一时。” 封老眼睛一瞪,将圣旨拍在书案上,“边疆情况瞬息万变,她懂个屁。” 蒋梧阙也是皇女,封老话说出口后就觉得不妥了,但又拉不下脸来说别的,就梗着脖子朝门口喊道:“听够了没有,进来。” 封禹那点功夫在封老眼里也就是花拳绣腿,从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封禹见自己学术不精偷听还被母亲扬声点出来,瞬间臊红了耳朵,面上却端着清冷的模样,故作平静稳重的抬手推开门进去。 蒋梧阙扭头看他,正好对上封禹的视线,心里一喜以为他还记得自己,不由偏头弯起眼睛朝他微笑,那句好久不见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一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封禹回礼似得微微颔首,公事公办的对蒋梧阙行礼,“见过殿下。” 蒋梧阙脸上的笑意微微淡化,但还不至于全部褪去。 封老随手摸出书案上的一本兵书展开,没看封禹,转头朝蒋梧阙说道:“老臣军务繁忙无法抽身,就让犬子送殿下去休息吧。” 粮草物资没到,封老虽然怪的是皇上,可心里也迁怒皇女。如果不是朝上两位皇女相斗,太女如果不是想把蒋梧阙弄到边疆,又怎么会拿物资粮草做文章? 好在蒋梧阙还知道买些草料迷惑北疆视线。 封老虽然知道这事不该怪她,可也拿不出什么好脸色,索性让封禹把人带走。 蒋梧阙从书房出来之后,封禹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保持着半臂长的距离。 直到走到府门口,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蒋梧阙才停下脚步,连带着封禹也停了下来。 外面声音嚷的最大的还是贾校尉,“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拿我们当牲口吗?用草料来糊弄我们!” 贾校尉心里窝着火也能理解,但封帅都没敢对蒋梧阙说什么重话,她一个小小校尉在门口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封禹瞥了眼蒋梧阙,见她从刚才下轿时就扬着的嘴角现在抿平了,就知道她怕是不高兴了。 想想也是,堂堂皇女,被封老说落两句还能当做是前辈耐着性子容忍一二,但不至于脾气好到谁都能来指责。 封禹皱眉,先她一步出门,冷声道:“来人,将贾校尉拉下去,杖责二十。” 如若是蒋梧阙出口,怕是会罚的更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八姐姐 站在府门口脊背挺直,一脸严肃处理贾校尉的封禹,当真有几分少将军的气势。他身上少了男儿家的娇弱,却多了抹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英气。 如果他站在那里不是为了保住贾校尉而是想维护她,蒋梧阙觉得自己恐怕会更自豪一点。 贾校尉从早上积攒到现在的怒气,在看到满车的草料时算是彻底爆发出来,封禹说要罚她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少将军,你又不是没看见,朝廷这是用草料羞辱咱们呢!”贾校尉气的踹了一脚旁边的麻袋,啐了口唾沫,“亏老娘等了大半天,等来的都是什么东西?” 她脚下踩着的草料是殿下自己掏腰包买的。 十五神色微冷,右手搭在自己腰间的佩剑剑柄上,就等着蒋梧阙开口了。 封禹眉头紧皱,不是没瞧见十五的动作,他怕贾校尉口不遮拦越说错的越多,忙抢先扬声制止,“来人,把她拉下去。” 蒋梧阙就站在封禹身后,双手拢在袖中,垂眸看着封禹故作老成背在身后的双手,眼里泛起些许笑意。 他这动作,怕是跟封老学的。 封禹到底还年轻,学到了封老的动作却学不出她沉淀多年不怒自威的威严,如若站在这里的人是封老,贾校尉怕是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抱怨。 说到底,在这些将士的心里,封小将军的分量还不够震慑她们。 贾校尉骂骂咧咧,挥胳膊甩开前来拉她的将士,“我说错了吗?少将军为何要罚我?” 封禹冷着脸薄唇轻抿,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握拳。 蒋梧阙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封禹身旁,在他略微紧张的目光下,勾唇看向贾校尉,替封禹回答她的问题,“为何?因为封小将军他护犊子。” 封禹倒是没想到蒋梧阙会这么说,刚才因为担心贾校尉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去。转头对上蒋梧阙带笑的目光,不由微微别开眼,心虚的攥了攥背在身后的手指。 贾校尉被蒋梧阙说的一愣,“护,护什么?” “护你,”蒋梧阙嘴角上挑,笑意却是不达眼底,“言语辱骂当朝八皇女,不敬皇室,仅这一条罪名,本王就能让人将你当场拿下。” “尔不过小小校尉,却不听军令不尊上峰。往小了说这是你个人问题,往大了讲就是封帅治兵不严,”蒋梧阙声音微冷,“犊子都比你有脑子,杖责二十都是少的。” 这种人哪怕没有坏心也做不成大事。 “八、八皇女?”贾校尉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人是位皇女,顿时脸色刷白。 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封禹刚才让人拉她下去的原因,贾校尉怕因为自己连累封帅,毫不犹豫的朝蒋梧阙跪下,抬手就抽自己嘴巴子,“都怪这张不会把门的嘴。” 巴掌甩在脸上的清脆声,在场的众人都能听见,可见用了十成的力气。 贾校尉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就是封帅,她双手紧握成拳,低头跪在地上,“末将刚才虽然口不遮拦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心里一时气不过,一切都是末将的错,求殿下责罚。” 好在还算忠心。 “行了,”蒋梧阙嗤笑一声,“本王一介文人不懂治兵,更不会坏了军中规矩,至于如何处罚还是要听封少将军的。” 人前给封禹面子,封小将军这种称呼还是要留在人后喊。 封禹看着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低头认错的贾校尉,眼神有些复杂。 贾校尉在军中多年之所以只是一个校尉,原因跟她那张拦不住的嘴多少有些关系。 她没什么心眼,但做事冲动,说话更是从来不过脑子,军中最听母亲的话,但现在却心甘情愿的跪在蒋梧阙面前磕头认错。 封禹握紧身后拳头,垂眸看着贾校尉的头顶,冷声说道:“杖责三十,再罚你自己一个人将所有草料拉到马厩,任何人都不许帮忙。” 贾校尉跪在地上领了责罚,随后被两个身着甲胄的将士带走。 蒋梧阙住的地方离将军府不算太远,就隔了一条街。这处宅子自建成就是用来招待京官的。 封老脾气差,跟文绉绉的京官在同一府中相处不来,干脆就将人撵出去住。 封禹送蒋梧阙来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神色淡淡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蒋梧阙知道他心里怕是不高兴了。 军营里最不服管教的贾校尉,宁肯听她的话也不听自己的,这让封小将军觉得既失落又很没脸面。 蒋梧阙笑着瞥了他一眼,“小将军这是生我的气了?” 封禹脚步一顿,神色认真,“臣不敢。” “那还是生我气了,”蒋梧阙故意曲解封禹的意思,借机掏出袖子里金晃晃的小手炉,笑着递到他面前,“我拿这个给你赔罪可好?” 刚才她盯着封禹手看的时候就发现,这人的手都快被风吹裂了。 “臣没生气。”封禹摇头,“更不需要赔罪。” 蒋梧阙冲他挑眉,“你拿着我就告诉你贾校尉为什么听我的话。” 让贾校尉听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捏住她的命门就行。 封禹虽是少将军,但对属下还不够严格,亲疏尺度把握的不精确,这才让像贾校尉这样的人不怕他。 封禹抿唇,看着蒋梧阙递到面前的手炉,犹豫了一下这才拿过来。 他起初接过手炉纯粹只是想知道蒋梧阙如何御下的,但等这盈盈可握的小东西放在掌心之后,却让他眼睛亮了一瞬,嘴唇好奇的抿起。 手炉这种东西封禹从来没用过,但在深州县令夫郎那里看见过。 巴掌大小的东西被他握在手里,说是县令大人送的,宝贵的很。 封禹在母亲看不见的时候,偷偷摸了一下,暖乎乎的却有些烫手,跟捧着一个刚倒满热水的茶盏一样。 蒋梧阙这个手炉跟县令夫郎的似乎有些不一样,样式更新颖制作更精细,最重要的是他握住后竟不觉得烫手。 蒋梧阙见封禹研究那只金晃晃的手炉,不由一笑,“暖和吧?” 封禹下意识的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样子太不稳重,立马敛下眼底的好奇,将手炉又递给蒋梧阙,“这东西臣用不着。” 蒋梧阙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用不着也拿着,万一缺钱还能把它当了。” 封禹握紧掌中手炉,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臣不缺钱,但军营缺。” 他转头问蒋梧阙,“朝廷真的没银子?” 蒋梧阙眼睛看向京畿方向,“银子会有的,只是今年送来的晚。” 封禹眉头微微皱着显然是不太相信蒋梧阙的话,朝廷要是愿意给银子,又怎么会晚送来? 他抿唇看着掌中的手炉,觉得这东西不如刚握着时暖和了。 说话间宅子就到了。 京里一年半载都不一定有官员来边疆,这宅子也就跟着闲置下来,平日里也没人过来住,只是偶尔派人清理打扫。 三进三出的宅子布局简单,摆设朴素,整体空旷,唯有后院种了许多竹子。想来不知道是哪位官员来的时候正值夏天,想要附庸风雅学诗人听风吹竹叶之声入睡,让人栽了满院青竹。 封禹见蒋梧阙进屋后伸手往桌面上抹了一把,便道:“我娘算着日子说京里的人今天该到了,特意让人将宅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蒋梧阙挑眉,手指往桌子上圆鼓鼓的茶壶肚子上一贴,眼里带了些许笑意,“还真有热水。” “我没能带来粮草,在书房时你娘连口热水都不愿意给我喝。”蒋梧阙边说边动手倒茶,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封老那里受了委屈,回头跟封禹告状一样。 还没等封禹品出来她说这话的意思,蒋梧阙就接着说道:“好歹我曾经也算是她半个学生。” 封老的徒弟封禹都见过,但对于蒋梧阙他是真的没有印象,“我娘教过你?” 蒋梧阙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封禹,眉眼含笑,语调上扬,“你可还记得十一年前的事?” 蒋梧阙看向封禹的眼里隐隐期待着,就连原本慵懒靠在椅背上的腰都坐直了,双手握着椅子把手,朝他探身一字一句的重复他曾经的那句话,“我是封将之子封禹,你是谁?” 那时候小小的封禹满是自豪的说出这句话,提起他娘时仰着头,眼里满是光亮。 多年来蒋梧阙觉得自己看过最好看的星辰揉碎了也不过如此。 听她这么说封禹当真好好想了一下,奈何没有半分印象。 蒋梧阙眼里的期待在封禹迟疑的摇头中慢慢褪去,垂眸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压下心里涌出的失落。 其实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封禹才五岁,发生的事情不记得也实属正常。 可瞥见蒋梧阙垂下的眼睑,封禹就追问了一句,“除了这句话,我还说过什么吗?” 多提醒几句,没准能想起来呢。 蒋梧阙满心失落,瞥见封禹完全一副想不起的模样,眼眸一转顿时起了坏心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的可多了。” 封禹好奇的看着她。 蒋梧阙勾唇,眼里重新染上笑意,“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追在我屁股后面喊八姐姐。” 封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十一年前的事 蒋梧阙眼里促狭的笑意实在是太明显了,让封禹差点没绷住少将军该有的稳重表情。 封禹虽说这么多年不记得自己喊过谁姐姐,可那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一时间也分不清蒋梧阙是故意捉弄他,还是真有那么一回事。 茶壶里倒出来的白开水没有半分茶叶的味道,更品不出原有井水的清甜。 蒋梧阙向来嘴叼,只抿了一口就把茶盏放下,噙着笑抬起下巴看向封禹,“你不信?” 封禹面色狐疑,确实不信。 蒋梧阙挑眉,心道反正你不记得了,我不管说什么你都不得不信。 想到这里蒋梧阙眼里笑意更浓,嘴角上扬,回忆似得往后撤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微微眯眼打量封禹,煞有其事的说道:“那时候你小小的一个,在宫里谁也不喜欢,就追在我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可甜了。” 说到这里蒋梧阙怅然若失的叹息一声,“可惜如今你一长大,竟都不记得了。” 这语气听起来跟位沧桑的老者一般,满口唏嘘的感慨封禹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如今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连我都不记得了。 封禹听的头皮发麻,总觉得蒋梧阙说的没一句真话,她描述的那个孩子也不像自己。 “殿下说的事情臣的确不记得了,”封禹抿唇,语气试探的问蒋梧阙,“您确定没认错人?” “虽说过了多年,但封将之子封禹,这话我总不会记错吧?”蒋梧阙一天都没喝过几口水,边疆又是干冷之地,现下渴的嘴唇都有些起皮,“难不成少将军还有个同名同姓的兄弟?” 封禹心想这倒是没有,他攥了攥掌中的手炉,还是满眼怀疑,“当年真是你说的这样,我跟在你后面?” 姐姐两个字封禹实在叫不出口,索性直接省略了。 蒋梧阙倒是较真的给他补充完整,“没错,跟在我后面喊姐姐。” 瞧见封禹既想不起来当年的事情,也不肯吐口叫姐姐,蒋梧阙神色半真半假的失落起来。 她垂眸靠在椅背上,嘴角牵起一抹苦笑,看着自己的双腿,“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记得也实属正常。” “你我一别多年,你自此去了天高地阔的边疆,见识的风景更多,所认识的人也定然不少,哪里会记得深宫高墙下多年前的一件小事呢?” “不像我,自幼幽禁于红墙黄瓦之下,看到的不过只有头顶的一方天地,所见的也只有宫里的下人奴仆,午夜梦醒之时只能揣着当年的一点有趣回忆度过。” 蒋梧阙说的这些封禹可能都不相信,但唯有一点他觉得蒋梧阙说的很对,那就是她的确是活在宫里的人。 宫中之人善于伪装,不似边疆直来直往。 蒋梧阙嘴角永远挂着三分笑意,再加上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她冲你勾唇微笑时,看着格外平易近人,哪怕偶尔抿平嘴角,脸上也无半分愠色。 这种人情绪极少外露,并非表面那么好相处。 但现在她就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眸不再言语,身上说不出的笼罩着一抹灰色的失落,连嘴角牵起的笑仿佛都带着些许苦涩。 封禹分不清蒋梧阙的哪一面是真,哪一面又是假,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里金晃晃的手炉,热乎乎的温度正顺着指尖往四肢百骸扩散。 他紧了紧握手炉的手指,半天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封禹有些愧疚,“这些我的确都不记得了。” 蒋梧阙指尖微动,抬头看着封禹,见他认真道歉语气失落也是一怔,忙笑笑,“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闹的有些过了,蒋梧阙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想将这事翻篇,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让封禹想起当年事情的真相,她就是找个由头逗逗他。 可这件事既然都提出来了,又哪有那么容易轻易翻过去。 封禹从蒋梧阙那里回去的路上,想的依旧是她说的那些话,可不管怎么想都记不起来自己见过她,眼前唯一浮现的是刚才她垂眸苦笑时牵起的嘴角。 回到将军府时天已经快黑了,封禹去书房找母亲复命时还被她问了一句,“怎么去了那么久?” 封禹找个椅子坐下来,回道:“在府门口耽误了一会儿。”这事哪怕他不说,母亲也会知道今天在府门口发生的事。 封老嗯了一声,没对封禹处理贾校尉的事多做点评。 封老还在处理军中事情,眉头皱着,想的都是粮草物资之事,面前碗里的茶水一口未动。 封老不懂文人雅兴附庸风雅,向来喝茶如牛饮水,从不爱喝那煮出来要一口一口品的茶,按她的话来说就是这茶既不解渴又浪费功夫。 封禹看着那碗水,鬼使神差的问道:“娘,您的茶叶还有吗?” 封老虽不喝茶,但当地知府县令过年过节时都会送些礼物过来,里面自然也有茶叶。 “都在柜子里。”封老说完抬头看向封禹,皱眉问道:“我记得你不爱喝那些,今个怎么想起来要这茶叶了?” 封禹在封老面前向来不会说谎,如实回答,“今天宅子里给八殿下烧的热水,她几乎是一口没喝,可能因为里面没泡茶叶。” 封老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书件往桌子上一拍,嗤道:“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晋老就爱煮酒喝茶附庸风雅,教出来的学生跟她一个德行。”封老想起好友又是一脸嫌弃,“她不喝就算。” 她那柜子里的茶叶宁愿留着自己煮茶鸡蛋,也不帮晋老惯着蒋梧阙的那张叼嘴。 听母亲提起学生的事,封禹又想起来今天下午蒋梧阙的话,“娘,我以前见过八殿下吗?” “以前?”封老皱眉回忆,“好像有这么个事儿,大概是十一年前吧。怎么你不记得了?” 封禹摇头,“我想不起来自己以前见过她。” 提起那时候的蒋梧阙,封老眼里竟带了笑意,跟儿子说道:“我提醒提醒你,你十一年前从后花园领回来一个小孩儿,跑到我面前说要带她回家,这事你可还记得吗?” 封禹是家里独子,自幼没有兄弟姐妹,未免过得孤单。 封老那时候还不是一位能威慑北疆的元帅,只是个将军。从边疆回来过年的时候,皇上让她抽空教教几位皇女习武。 于是封老就带着儿子日日入宫。 那天封禹突然从御花园领回来一个身上湿漉漉还蹭了泥土的孩子,牵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弟弟,说弟弟不会说话又被人欺负好可怜,他能不能带回家养? 当时八殿下那张小脸黑的吓人,抿紧嘴唇,色彩缤纷的神色别提多好看了,但被封禹牵着的手却没甩开。 八殿下早产,自幼个头长得慢,六岁的时候还跟个小萝卜头一样,都没封禹高。她人虽小小的,但好面子的很,被封禹先入为主的喊完弟弟后就没再好意思开口否认,生怕封禹转头再喊她妹妹。 毕竟按年龄算她还比封禹大一岁呢。 最后人被君后领走,封禹还失落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府里的谁多嘴告诉他那孩子他养不起,自此以后封禹就没提过这事,只是学武时认真了不少。 封老这么一说封禹就全想起来了,顿时明白为什么蒋梧阙不肯跟他说实话,甚至还编造了一个假故事企图骗他喊姐姐。 那时候蒋梧阙不知道哪里弄得一身水汽,蹲在地上好不可怜,远处是大她几岁的太女正想往这边走。 封禹正好路过,觉得是太女欺负了蒋梧阙,一把拉起她的手就跑。 两人气喘吁吁的躲在假山后面,封禹还笑着安慰蒋梧阙,“别怕,太女不会追来了。” 封禹俨然一副保护她的姿态,抬手拍拍自己的胸脯,满是自豪的弯着眉眼问她,“我是封将之子封禹,你是谁,是宫里的小侍吗,叫什么?” 当时蒋梧阙抿着嘴不说话,就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想起当年场景的封禹两只眼睛都比之前亮了许多,他轻抿嘴唇手指微蜷,特别想现在就去把真相说给蒋梧阙听,看她会是个什么表情,可还好意思让他唤姐姐。 封禹从书房出去的时候,封老喊了他一声,“等等,”她起身到墙角放置闲物的柜子旁,弯腰打开柜子,摸索了一会儿才掏出一罐茶叶。 刚才还说不给呢,转脸就变了态度,这让封老多少有些下不来台,梗着脖子将茶叶罐子递给封禹,粗声粗气的说道:“明个给她送过去吧,权当还她买草料的情了。” 来的若是旁人,没买草料迷惑北疆视线她也无可奈何,更何况来者还是晋老的得意学生。 第二日封禹早早起床,带着茶叶罐子就往蒋梧阙住的宅子走,眼里隐隐怀着期待。 一路上脚步轻快,嘴角上扬,踏进堂屋看见蒋梧阙,封禹那句憋着坏的“我想起来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刚要说出口,就听蒋梧阙微微笑着,疏离又客气的跟他打招呼,“少将军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她公事公办的态度,半分也无昨天下午那副骗他喊姐姐的赖皮模样。 封禹将要吐口的话,就这么被她给憋了回去,顿时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怕是昨晚就能猜到自己会从母亲那里得知当年的情况,今天才故意这么疏离。 蒋梧阙瞧见封禹放在桌子上的茶罐,眼底笑意浓郁,连声音都轻柔了不少,“这是你给我带来的吗?” 封禹从昨天到今天一连输了她两局,现在见她伸手要摸茶罐子,鬼使神差的快她一步将罐子抱回怀里,“不是。” 蒋梧阙还没完全展开的笑意就这么凝滞在了嘴角。 她吃瘪的模样终于让封禹觉得心气顺了不少,他眼尾挑起笑意,声音轻快,“这是用来做茶鸡蛋的。” “臣就是奉母帅之令顺路来看看殿下昨天睡的可好而已。”说完封禹如来时一般,抱着茶罐子脚步轻快的离开。 蒋梧阙站在堂屋门口,笑的颇有些无奈,她扬声唤十五,故意说给还没走远的封禹听,“等小将军茶鸡蛋煮熟了,你去讨几颗过来。” 封禹脚步一顿,头都没回,心想那你可等着吧,这茶鸡蛋怕是煮不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赎人 蒋梧阙来边疆得有三五日了,护送她过来的侍卫都已经启程回去,她却半分也无离开的打算。 侍卫长走之前,蒋梧阙披着银白色狐狸皮滚边大氅,抱着手炉,一步一喘低咳不断,从袖筒里掏出奏折递给她,满脸歉意声音疲倦,“旧疾发作,实在不能远行,你将这份请病奏折交给母皇,她看过便能明白。” 侍卫对于蒋梧阙的话自然不敢有异议,跪下行礼,高举双手收下奏折后,转身骑马离去。 蒋梧阙在边疆逗留蒋梧雍怕是求之不得,她病死在这里别回去更好,奏折递上去哪怕皇上不悦她都会帮忙说好话。 侍卫们前脚刚走,蒋梧阙后脚就换了身衣服去集市。 虽是冰天雪地,她手中却握着扇子一把,扇骨轻敲掌心,桃花眼波光流转左右闲看,半分也无刚才那副抱病在身的模样。 深州的集市自然比不得京畿,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不大的地方却也热闹着呢。 路边各种买卖的吆喝声不断,酒肆茶馆人来人往,此地民风开放,更有不少男子未遮面纱上街闲逛。 蒋梧阙这副风流文人打扮,在边疆实属少见,引来好几个男子的目光。 十五跟在她身后,被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耳朵抬手挠了挠脖子,快走一步跟蒋梧阙小声说:“主子,好多人都在看您。” 蒋梧阙勾唇一笑,眼中流转的波光带了分邪气,半扯扇子遮住嘴巴,侧头问她,“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看我吗?” 十五嘿嘿一笑,“因为您长得好看。” 蒋梧阙嗤笑一声,抬手用扇骨轻敲她脑袋,“错,”她收起扇子,手背在身后,颇有自知之明,“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个傻子,大冬天的还拿着扇子。” 这种不管季节随身携带纸扇之人,在京中酒肆茶馆处处可见,都是些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但边疆众人民风粗放,像她这种冬天带纸扇的人就很少见了。 别人觉得她是个异类,自然免不了多看两眼。 蒋梧阙在京中可是病鸡一只,她若出门随手携带的只能是手炉。她一直眼馋着那些拿扇子装风流的人,这次远离京畿,终于可以随心随意。 深州的花街柳巷都是傍晚黄昏开门,客栈酒肆茶馆却是昼夜不歇,里面唱曲的说书的清倌很多,至于书说的是不是真的好曲唱的是不是真的甜,这个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人长得漂亮。 这些清倌真正清的其实不多,只要有钱,就能将人拉进楼上包间里,至于做了什么,只有当事的两人知道了。 蒋梧阙喜欢去茶馆听书,但从来没去过楼上,都是坐在下面的大堂里,主要因为她钱少,包不起那雅间。 十一说银子都是留着将来给夫郎的,不许她寻花问柳四处乱花。 没银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蒋梧阙她来茶馆的确是为了这里的茶。 上回封禹把茶罐子抱走,事后他既没给她送回来,也没煮成茶鸡蛋。蒋梧阙天天喝白开水觉得嘴里寡淡,就来茶馆坐坐喝点别的。 今日说书的还是昨天那位老者,声音虽然不如清倌清甜响亮,但抑扬顿挫的沧桑语调配上历尽风霜的岁月经验,才能将故事说的更加生动诱人。 娓娓道来的故事,不紧不慢的语调,紧扣的情节,迭起不断地高-潮,勾着听众的好奇心,带着你一步一步接近书里的真相,读懂主人翁的感情。 一段故事说完,众人沉浸其中,直到听见扶尺响起的那一瞬才怅然回神,为书里主人公的结局唏嘘不已。 蒋梧阙来的不巧,那老者今日份的书刚说完,正弯腰收拾桌子上的家伙事准备离开。 说书人并非都是为了养生糊口才出来做事,有些纯粹是兴趣爱好。 这些人她们都有自己的规矩,比如我哪天来说,说多少个时辰,从什么时候开始说都是由她们自己定的。 这些人不一定缺钱,但就是享受自己说书时众人沉浸在她故事里的那份成就感。 她们来茶馆说书,既给茶馆带来生意自己又能赚点吃酒钱,茶馆老板也是欢迎。 除去知晓这里说书人规矩的老茶客,其余新来的听众见老者收拾东西不再说了,都会出声阻拦。 “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先生别走啊,正听着有感觉呢。” 这位老者听众最多,每每她开讲,茶馆总是坐满了人。她的故事与旁人似乎不同,听着格外真实,像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一般。 时间岁月化成老者脸上的皱纹,曾经的经历却沉淀在她的心田,最后放下了,释然了,才拿起一块扶尺,面对眼前的小小方桌,将这事以旁观者的角度娓娓道来,说给后人听,说给曾经的自己听。 蒋梧阙边看众人挽留老者边用手中合扇轻敲掌心,扭头让小二送了壶好茶过来。 十五坐在蒋梧阙手边,听她开口点茶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怀里。 钱袋子今个忘带了。 早上殿下丝毫没提要出去的事情,等侍卫们回京了她才出来,十五一忙就忘了自己昨个换了衣裳,钱袋子放在换下的衣服里没拿出来。 蒋梧阙点的茶已经送了过来,十五刚想探头跟她说没带钱的事,老者那边就有了新的情况。 有人抬手拦住老者的路,“我们主子想再听一段。” 老者自从说书以来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当下拿着自己的东西神色平静,摇头婉拒,“今天的故事已经说完了,您主子要是想听,可以明日此时再来。” 那人皱着眉头,像是反应了一下老者说了什么,随后才又重新开口,固执的说着,“我们主子就想今天听。” 听书的众人见那人态度不依不饶的为难一位老者,顿时义愤填膺的站起来同她理论。 那人显然不是众人的对手,几乎被说的还不了口,眉头拧的死紧。 她身后坐在桌旁的主子显然也没想到就是想听个书,会把事情闹成这样,不由出口喊了那人一声,摇头说:“算了。” 她站起来,朝老者拱手道歉,“很好听,您说的书。” 听完这句有些颠倒的话,蒋梧阙用扇骨敲手心的动作轻微的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朝十五侧身,低声吩咐,“待会儿跟着这主仆两人。” 十五一愣,虽然不明白蒋梧阙为什么突然怀疑那主仆俩,但还是应了一声,“好。” 大堂里闹哄哄的,老板立马从后面出来安抚,抬手抱拳解释道:“老者不是茶馆里固定的说书人,大伙儿要是喜欢她的故事,下回赶早来听好不好?听书图的是消遣乐呵,咱们有什么事不如一笑而过?” 她说完拍手,示意清倌上场,“我这茶馆里新来了个小公子,人不仅长得好看,书说的也是一绝,现在让大伙来听听我有没有夸大其词。” 瞧见漂亮的小公子出场,众人才又坐了回去。 老者离开后,那主仆两人显然是对小公子的人和故事都不敢兴趣,付了钱也就起身走了。 十五也不动声色的起身,临走之前对蒋梧阙说道:“主子,今个出来的急,忘记带钱了。” 说完没等蒋梧阙发火,十五就脚底抹油的跑了出去,留下只能对着她的背影干瞪眼的蒋梧阙。 银子这东西在京城时都是十一掌管,来边疆后都是十五装着,换句话说就是蒋梧阙出门手里不带钱。 正巧小二过来,笑着问道:“您可用再点些零嘴瓜子?” 小二是看见十五先出去了,怕蒋梧阙喝完茶就走,这才特意来问问她是不是还要点别的,如果不要,方不方便把账先结了。 蒋梧阙沉吟片刻,若无其事的开口说道:“那再来盘红豆糕。” “好嘞。”小二笑着应下,转身离开。 红豆糕很快就送了过来,口感似乎不如她平时吃的细腻,但味道还算不错。 那小公子书说的一般,声音太轻阅历不足,撑不起来书中的故事。 蒋梧阙百无聊赖的吃了两口红豆糕,还惦记着刚才离开的那主仆俩,就抬手唤来小二。 小二以为她要结账呢,忙不迭的走过来。 蒋梧阙将自己的扇子递给小二,在她不解的目光下笑着说道:“我那随从今个出门急没带钱,你可以拿着我的扇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小二打断,“您是用扇子抵押?” “不是,”蒋梧阙接着说道:“我是让你拿着我的扇子去将军府走一趟,让封少将军来接我,他会给你钱的。” 小二满脸狐疑,她见蒋梧阙气质不俗谈吐不凡不像个骗子,这才接过扇子,“那你等着,我去试试。” 半盏茶后,将军府的门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跟正蹲马步的封禹说道:“少将军,门外有人拿着一把扇子,说有人用此信物指名让您去茶馆赎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你不需要知道 边疆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安全,深州里也并非没有北疆的探子。封禹抿唇看着蒋梧阙的扇子,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带着钱袋子出了府。 蒋梧阙毕竟是个皇女,听曲吃茶也没什么。 封禹一路上都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压住心底生起的那点微弱火气,想他也是三品的少将军,怎么就成了她八皇女的跑腿下人。 封禹夹裹着一身冷气踏进茶馆的时候,蒋梧阙正嘴角含笑姿态慵懒的倚在椅子上听书。 方桌后面的清倌媚眼轻挑,声音甜腻,说的虽是男欢女爱之事,脸上却无半分扭捏的羞涩,引得堂下女人高声喝彩。 封禹身上的冷气陡然又重了几分,走到蒋梧阙面前,将钱袋子递给她,余光瞥了眼那清倌,直接了当的问道:“可需臣去楼上给您包个厢房?” 蒋梧阙瞧见封禹当真过来赎她,嘴角本来噙着的三分疏离笑意顿时变成了七分亲近,一声封禹还未吐口,就听他张嘴冤枉自己。 蒋梧阙站起来,抬手用扇骨轻点他眉心,半是无奈的嗤道:“你想什么呢。” 她岂是这般饥不择食之人? 再说她要是真想要男人,在京中多的是,何必来这里。 封禹措不及防挨了她一扇子,力道很轻却带着股痒意,他忍着抬手摸眉心的冲动,转移注意力的问她,“十五呢?” “十五出去办事了。”蒋梧阙低头拿起封禹放在桌子上的钱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小锭碎银子,递给一旁等着的小二,全程动作流畅的仿佛在花自个的银子似得,随后又将钱袋子系好递给封禹,问他,“今日有事吗? 封禹犹豫着说道:“这两日都没什么事情。” 蒋梧阙笑,“既然无事,不如陪我去找十五吧。” 封禹将钱袋子塞回袖子里,想要拒绝,“您自己去找就好。”说着站起来准备回去。 “封禹。”蒋梧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 封禹一愣,回头看她。 蒋梧阙趁封禹反应过来之前松开手,笑着轻声说道:“你得去保护我。” 没等他反应过来开口拒绝,蒋梧阙又补了一句,“你曾经说过的。” “不许耍赖,我可都记得呢。” 封禹稀里糊涂的就被蒋梧阙带出茶馆,半响儿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他什么时候说的。 十五追踪人的时候一路上都留下痕迹,蒋梧阙顺着暗号找过去。 对方来深州似乎也没什么目的性,四处乱逛,最后停在一个糕点铺子里。 老板见店里来了客,忙出来招呼,面团子似得脸上浮出笑容,“两位想要买点什么?我这店里各种糕点都有,甜的咸的,软的硬的,带果仁的不带果仁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店里没有的。” 这话说的有些夸大其词,深州的一个普通小铺哪里有那么多种类的糕点,但老板眼睛尖,瞧着这两人不像深州本地的,这才肆意夸大。 之前出手拦住老者的侍卫侧头问身旁的主子,“您要哪些?” 被叫主子的女人身形修长,脸庞轮廓深邃神色冷峻,此时却在糕点铺子里低头认真挑选形状可爱的点心,声音犹豫不决,“他喜欢,甜的。” “甜的?”老板眼睛一亮,立马凑到女人身旁如数家珍的掰着手指头介绍道:“我这里的甜糕点有很多种,桂花糕、红枣糕、红豆糕、米糕……” 她一口气说了十多种,那女人却眉头皱着,显然是没怎么听懂。 商人狡猾最爱夸大自己的东西。 女人转头看向侍卫,言简意赅,“你吃。”每种吃一口,要是好吃就给他买回去。 就在侍卫试吃糕点的时候,蒋梧阙找到等在店铺外面的十五。 十五看见蒋梧阙过来,脸上的笑意还没展开,就想起茶馆的事,忙问道:“主子,您结账了吗?” 蒋梧阙笑而不语,侧身露出后面的封禹,低调的跟十五炫耀给自己付钱的人,丝毫没觉得一个女人花男人的钱多不好意思。 十五看见封禹,顿时了然,立马拱手道谢,“多谢少将军。” 封禹摇头,眼睛越过面前的十五往糕点铺子里看,眉峰拧起,轻声对蒋梧阙说道:“那两个似乎是北疆的人。” 北疆人跟大蒋人的区别并不大,但封禹跟北疆打交道多年,还是能分出其中细小的差别。 蒋梧阙轻合手中纸扇,眯眼思虑,“出门身边还带着侍卫,此人身份怕是不低。”她若有所思的说道:“前几日听闻北疆的三皇女耶律棋来边境了。” 封禹微怔,显然没想到整日就知道吃茶听书的蒋梧阙还会知道这事,一时间有些惊讶。 蒋梧阙打眼一扫就知道封禹的想法,刚想说什么,就瞧见店铺里买糕点的两人走了出来。 她一把拉住封禹的手腕,转身将他遮在身下,另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头给他整理衣襟领口。 两人的姿势从背后看就是一副亲昵的小两口模样。 蒋梧阙离的太近,封禹都能闻到她呼出来的气息,似乎带着股清甜的红豆味…… 莫名被调戏的封禹轻抿薄唇,眼睛危险的眯起,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就差抬起来了。 封禹虽是在边疆长大,身边也都是女人,可这不代表他忘了自己是个男子,会木讷的不懂蒋梧阙这个动作调戏的意味有多足。 蒋梧阙怕他抬手揍自己,忙按住他的手腕小声解释,“你是大蒋的少将军,经常出现在战场上,保不准她俩会认出你。” 封禹一愣,这才慢慢松开紧握的拳,不自在的别开眼。他虽然明白蒋梧阙是要演戏,可身体还是僵硬的像个木头不懂怎么配合。 北疆的那对儿主仆走了之后,蒋梧阙才松开封禹,十五先一步追过去,两人跟在后面。 蒋梧阙眼里始终带着笑,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才低头凑到封禹耳边,小声说道:“封禹,刚才你耳朵红了。” 整个耳廓那一圈通红,看的她心痒痒。 她不说还好,一说封禹连脸都要红了,偏偏还要故作镇定的说道:“殿下莫要与臣开这玩笑,下次碰到这种情况还请事先告知。” 蒋梧阙见他死活维持着少将军的稳重和君臣之间的疏离,半分也无小时候的模样,眼里的笑意不由褪了一些,声音带了些许无奈,“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得罪少将军了。” 等蒋梧阙真像模像样的拱手认错时,封禹本来嘴边的那句“臣不敢”突然就说不出来了,索性垂眸不语。 两个人追上十五的时候,她正停在一个巷子口,瞧见蒋梧阙过来,脸上露出自责的神色,“主子。” 蒋梧阙走近了才发现那主仆俩就隔着不远的距离站在十五前面。 显然是十五跟踪被发现了。 “你们是谁?”那侍卫往前跨了一步挡在女人身前,掏出袖子里的短剑,满脸警惕,“为何跟踪我们?” 蒋梧阙见她拿剑,下意识的伸手将封禹拉到身后护着,含笑反问:“为何说我们跟踪?” “从茶馆一路跟踪到糕点铺子,这还不算跟踪?”那侍卫拔出短剑,目光凶狠,眼睛像是翱翔在草原上随时会俯冲下来捕猎的鹰,紧紧的盯着蒋梧阙,“说出实话留你们全尸。” “哦?”蒋梧阙一把按住身后想要动作的封禹,神色不变,连嘴角的笑意都没减少,“什么时候北疆的探子,敢在我大蒋的地界上说这种话了?” 主仆俩神色皆是一变,侍卫握着短剑的手指慢慢收紧,询问似得看向身后的主子。 女人皱眉,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搭在侍卫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她先等等。 女人视线略过十五,放在蒋梧阙的脸上,用不太熟练的大蒋语言问她,“可是,大蒋的八殿下?” 蒋梧阙轻笑,语气半真半假的说道:“耶律棋殿下果真是有备而来,连我这个病秧子在北疆都知道。” 耶律棋也没想到今日只是坐进茶馆多听了一会儿的书,再回去时就能被这人发现。 蒋梧阙敛下嘴角笑意,眼神微微发冷,“殿下要是不能说清楚来我大蒋的原因,今日怕是要在将军府住一夜了。” 那侍卫冷哼,显然是不把蒋梧阙这个病鸡当回事,“凭你?” 蒋梧阙勾唇,丝毫不被她激怒,“凭借我大蒋的封家军。” 封家军这三个字让侍卫眉头紧皱,扭头用北疆语跟耶律棋说:“殿下,您先走,属下殿后。” 耶律棋没做回答,反而是看向蒋梧阙,说出手中的底牌,“大蒋今年没有粮草。” 蒋梧阙身后的封禹闻言呼吸一顿,眼睛微微睁大。 蒋梧阙背在身后的手立马握住封禹的手腕,拇指安抚性的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眼里带笑的看着耶律棋,“既然你知道了这事,你觉得我还会放你离开吗?” 耶律棋说出这话根本没有鱼死网破的打算,她组织着语言,“我想和你谈笔交易。” 既然是要谈交易,那这里就不是说话的地方。 五人开始往酒楼走。 路上耶律棋看了封禹好几眼。北疆男子能有这种女儿气概的,她听说过的,唯有封帅之子封禹。 耶律棋犹豫着开口,问蒋梧阙,“他是封少将军吗?” 蒋梧阙扯开手中扇子用身子不动声色的遮住耶律棋的目光,脸上带笑声音友好,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噎人的很。 “你不需要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相信我 蒋梧阙一向极少饮酒,进了酒楼后只让小二找个雅间,送两壶好茶几盘点心,连个作陪唱曲的清倌都没叫。 五人围着一张矮腿的红木长桌盘腿坐下,小二将糕点和火炉茶具送到后就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蒋梧阙恍若刚才在巷子口差点拔刀相向的场景不曾出现过一样,动手煮茶招呼老友一般对耶律棋说道:“殿下来我大蒋,按理说应该好酒好肉款待……可如今清茶糕点,倒是有些失礼。” 耶律棋自知好酒好肉款待的应是光明正大来大蒋的北疆三殿下,而非乔装打扮混入深州的自己。 “大蒋的八殿下,”耶律棋手放在膝盖上,并没有喝茶的打算,看着她的眼睛直接谈事,“棋想跟你谈笔合作。” 北疆迟迟不出兵,并非在等待机会伺机而动,而是军中将士的甲胄出了严重问题。 北疆将士的甲胄兵刃一向由大皇女负责的兵器局专门定制,谁知她心黑人贪,上面拨下来的银子被她自己先克扣一半,没有足够的钱,她却要求下面人做出足够数量的甲胄兵刃。 本来有十分做甲胄的银子,从大皇女手中流下来后就只剩下五分,她手下之人再扣个一两分,最后能制作甲胄兵刃的钱就只剩下三分甚至更少。 这事起初耶律棋不知道,倒是萧宝来找她时提起这事,说今年王庭拨出来制作甲胄的钱似乎有些少,怕不是有人要以次充好。 什么叫以次充好,就是本来制作甲胄要用的皮革铁甲全被换成质地较硬的布,怕甲胄重量不够,铁甲全用石片代替。 萧家是皇室贵族,这代虽没人在王庭中做官,却是北疆最大的生意人,各方面都有联系,多少知道一些消息,尤其是兵器局偷偷向外面买布这事,自然瞒不过萧家。 耶律棋得知此事准备调查事,大皇女已经动作迅速的将制作好的甲胄兵刃运往边疆,那薄入蝉翼的甲胄莫说用来抵挡刀枪弓剑,就是连最基本的御寒保暖都做不到。 这种东西哪里瞒得过边疆战士,但王庭大皇女在王庭内欺上瞒下,一旦她咬定军事用品没有任何问题,极有可能用此事反过来诬陷边疆将军有异心。 毕竟北疆跟大蒋交战多年,几乎未曾讨过分毫便宜。如今要把战事失利全推到甲胄兵刃上,定会被大皇女反咬一口。 北疆将士穿着这种甲胄一旦对上大蒋凶猛的封家军,怕是会被人家封老元帅一枪戳一串。 耶律棋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亲自赶来边疆,她来的那日正好听说大蒋朝廷今年的粮草物资到了,顿时写信请求王庭重新拨军饷制作甲胄兵刃。 这信递上去犹如石沉大海,一连五六日都没有回响,想必是君上觉得物资刚拨下去哪里用的完,却殊不知那些布制甲胄根本都不能用。 耶律棋怕大蒋突然发动攻击,这才带着侍卫来深州刺探消息。 她这是第二次来了,第一次来的时候在茶馆碰到一个脸色不好骂骂咧咧的人,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耶律棋听出猫腻,做出大胆的猜测。 今年大蒋的粮草应该没送到。 这个犹如雪中送炭的消息足够让北疆安心一段日子。两军交战,没有军饷物资是打不起来的。 如果今天不是蒋梧阙拦住她,耶律棋是不打算同大蒋的八殿下合作。这人脸上带着笑,心却深沉的很,绝非别人口中无所作为之人。 红木桌上,煮茶的火炉里火燃的正旺,不间断的发出“哔啵”声,炉上的茶已被煮沸,热气翻滚不断地顶着茶盖子,袅袅氤氲之气从茶壶中往四下溢出。 “你们朝廷对边疆的将军有戒心,见两军之间无战事,故而克扣了粮草。”耶律棋看了眼煮沸的茶,微微一笑,“棋的推测,可有半分错误?” 从始至终没插.过半句话的封禹闻言突然掀起眼皮,放下手中杯盏,声音清冷逼人,“三殿下是来谈合作,还是来挑拨我大蒋君臣之间的关系?” “朝廷不发粮草,那是相信我封家哪怕没有粮草物资,也能和将士们守住我大蒋边境。” “三殿下莫要用你王庭君臣的关系来揣测我大蒋君臣。” 封禹心里哪怕知道耶律棋说的是实话,可他这个时候还是该维护朝廷。 因为他是大蒋的臣子,是大蒋的少将军。 “三殿下若是没有合作的诚意,那封禹只能请三殿下去将军府和母帅一谈。”封禹神色清冷,面容冷峻,说完抬手撩起衣摆站了起来,垂眸看向耶律棋。 现在已经不是你想谈合作就谈想不谈就不谈的事情了,封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面前只有一条路,两个选择。 一是和他们谈。 二是和封帅谈,如果她愿意跟你谈的话。 本来氛围缓和的厢房瞬间剑拔弩张,茶壶顶上的盖子几乎遮不住里面翻滚的热气,只听得茶水咕噜的响声。 耶律棋身旁的侍卫立马抬手按住放在桌上的短剑,眼睛警惕,十五握着的杯子手指紧绷,就等彼此主子一声令下。 耶律棋愣是没想到这话是由封禹说出来的,她以为反驳她的会是蒋梧阙,谁知这人全程只是嘴角含笑,仿若没注意到桌面上紧张的气氛,低头专注的将炉子里的碳火剔掉,用湿布包住茶盏放在一旁。 “不愧是封帅之子。”耶律棋不怒反笑,丝毫没有被胁迫的感觉,抬手朝封禹举起面前的茶盏,语气带有几分切实的欣赏,“棋敬少将军一杯。” 小二刚才送来两壶茶,一壶煮好的温茶,一壶留给客人自己煮的茶。几人杯中的茶水都是温热,而一旁的茶壶离开火炉后,正慢慢趋于安静。 蒋梧阙左手拉住封禹的手腕,将他拉着坐下来,声音带笑神色认真的看着耶律棋的眼睛,说道:“封禹之所以是我大蒋的少将军,自有他的气魄和能力,这跟他是谁的儿子没有关系。” 因为这句话,蒋梧阙掌下的手腕怔了一下,随后竟放松的任由她握着。 蒋梧阙右手端起面前已经有些凉的茶,举起来和耶律棋的茶盏相碰,“大蒋的将军脾气都急,耳朵里听不得挑拨的话。封禹若是有得罪殿下的地方,”她嘴角含笑声音温和,“还请你多多忍耐,毕竟这话是你先挑起来的。” 耶律棋觉得能跟蒋梧阙做朋友的人度量一定很大,不然绝对受不了她这三句话必有两句直戳人肺管子的性子。 蒋梧阙抬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举着空杯子看向耶律棋。 耶律棋现在喝不喝手中的茶,已经不仅仅意味着给不给蒋梧阙这个八皇女面子了,而是代表着她想不想跟这两人合作。 微凉的茶水入喉,带着些许茶里苦涩的味道,让耶律棋微微皱眉,一时不知道自己帮北疆将士换新甲胄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棋需要王庭发放新的甲胄,而八殿下需要你们朝廷发粮草军饷,”耶律棋将空杯子放下来,神色认真,“所以我们需要联手演一场戏。” 演给两个朝廷看。 北疆王庭和大蒋朝廷不发甲胄粮草的原因无外乎边疆没有战事罢了,只要对症下药,一切就好办了。 耶律棋带着侍卫离开后,那壶茶的温度刚刚能入口,蒋梧阙探身给皱眉思虑的封禹倒了一杯,递到他面前,“喝点热的。” 男儿家的,哪能总喝凉的。 这话蒋梧阙现在不敢当着封禹的面说,就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让他嗅到茶香。 封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耶律棋和蒋梧阙说的方法,根本没心思喝茶。 他抿了抿微干的唇,看向蒋梧阙,“这方法母帅一定不会同意。” 封禹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喝过水,北疆干燥,又在暖和的屋里蒸了好一会儿,他嘴唇有些缺水发白。 蒋梧阙叹息一声,“刚才就不该让你听这个法子。” 干脆将封禹也蒙在鼓里,这样他就不会挣扎了。 封禹是将军,深州更是他们封家和将士拿血和命守住的,哪里舍得用它冒险。 “耶律棋的话,能信吗?”封禹手指蜷缩,微微低着头,眼睛像是在看面前的茶盏又像没有看它。 蒋梧阙侧头问封禹,“你想让将士们平安过冬吗?” 如今还未年底,这个冬天才刚刚开始,离结束还早着呢。 封禹眉头拧着,心里挣扎不已。母亲虽然嘴上不说,可封禹知道她每晚几乎都无法安然入睡,她在为如何让朝廷发粮草军饷发愁,甚至拉下脸面给晋老写信。 这两人从总角斗到不惑,彼此都怀着自己的傲气。母亲一直看不惯晋老就会张嘴搬弄是非,晋老看不惯母亲只懂撸袖子提枪动手,两人一直不服气彼此,这次能逼着母亲给晋老写信,看来实在是没什么法子了。 朝廷既然派出皇女前来,可见态度。 封禹一直想得到母亲的认可,哪怕没有认可,他也希望自己能像个女儿一样为她分忧。 “想。” 这个字像是卡在喉咙里,艰难的吐出口,嗓音都有些低哑。 他想为母亲分忧,想证明自己也能像女儿一样,帮母亲担起身上的责任。 蒋梧阙端起封禹面前的茶盏,抬手递到他嘴边,让茶水湿润他发干的嘴唇,“既然想,那就相信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夜袭北疆 边疆数月来都未曾有过战事,更无人在半夜偷袭,所以军营警戒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有很多将士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封老身裹寒霜面色冷峻的来到军营,守在这里的将士立马跑过来禀报,“元帅,八殿下带着少将军夜探北疆军营,被发现了。” “胡闹!”封老瞪大眼睛下颚紧绷,自动忽略蒋梧阙也参与了,怒道:“谁许他私自带兵出去的?” 秦楚就站在封老身旁,见她动了怒气,忙帮着说话,“有八殿下陪同,两人出去定然有紧要原因。您别生气,咱先派人将他们带回来,您问个清楚再说。” 封老现在憋着火,一出口就跟点着的炮仗一样,火气正冲,“能有什么紧要原因?这里是边疆又不是京城,打仗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摸我一下我摸你一下,这都是动刀动枪的真玩意,是她胡闹的地方吗?” “一个两个都没分寸,”封老看着秦楚又斥责起封禹来,“自她来了之后,封禹是越来越不像话,三天两头的往外跑,现在可好,被她几句话带着夜袭北疆了!” “如今军营里没粮草,这要是挑起战事,后果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女能想的到的吗?是封禹一个少将军能承担的起的吗?” 秦楚眉头紧皱,撩起衣摆单膝跪地请令,“元帅您先别气,当务之急是先接少将军回来。末将愿请兵带三百将士前去支援少将军。” 封老看着面前的沙盘,眉心紧皱,嘴上斥责生气是一回事,心里担忧又是一回事。 她许了秦楚的请求,让她务必把蒋梧阙和封禹带回来,同时着手准备若是北疆全面进攻,她们又该如何防守。 秦楚带着贾校尉一同前去,路上她嘴就没停过,“这个八殿下净惹事,来咱们边疆做过什么好事吗?没有,一件都没有,可偏偏少将军还真拿她当回事,整天给她跑腿。” “本来咱们就没粮草,北疆和大蒋能休战几个月那是最好的消息,可她一来就撩起两国的战事,她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眼睛,不知道她没带粮草来吗?” 贾校尉还记得蒋梧阙让她当众下不来台的事情,一股将气话全都不过脑子的说出来,连带着数落封禹,“少将军也是,怎么能跟着她瞎混,看把封帅气的。” 秦楚听的耳根子烦,神色不耐的瞥她一眼,“说够了没有?那是八殿下,哪怕她犯了错也轮不到让你我来置喙。” 今夜正值十五,月光明亮,贾校尉被她清冷的眼神扫的一缩脖子,嘟嘟囔囔的说道:“我也没说什么,哪怕我不说,军营里将士那么多张嘴,她们不会说吗?就算她们不说,心里也会想,会觉得少将军和八殿下走的太近了。” 秦楚握着缰绳的手一顿。 偏偏贾校尉不懂察言观色,“您说您对少将军的心咱们谁不知道?连封帅都对您欣赏有加,他怎么就没半点反应呢?现在京里刚来个八殿下,少将军就被人迷的七荤八素,连夜袭这种大事都敢隐瞒封帅,您说他是不是真的喜——” 直觉贾校尉接下来要说什么,秦楚冷声截断她的话,“你再多嘴一句,现在就回去。” 贾校尉满脸委屈,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就听身旁的另一个校尉嗤笑她,“你骑马救人话还那么多,不怕闪着舌头磕了牙?” 不管少将军和秦副将是什么关系,也不管少将军是不是真的和八殿下有点什么,这些东西都不是她一个校尉能多嘴的。 贾校尉这个人,没脑子就算了,还管不住嘴。 秦楚来支援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封禹带着的小分队被北疆人围攻,两军厮杀难舍难分,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可等真到了之后,秦楚对眼前的情况倒是有些不解。 月光下一身银甲的封禹腰背挺直坐在马上,他旁边的蒋梧阙也是同样银色甲胄。两人正和敌军将领对峙着,两军虽然剑拔弩张,但彼此都没有动手的打算。 这种氛围有些诡异,实在不像是夜袭被发现的模样。 敌方将领瞧见大蒋有人支援,二话没说立马让人退兵回去。 今晚耶律棋带着侍卫亲自出来,就怕事情突生变故,毁了和蒋梧阙的约定,也白白葬送自家将士性命。 可如今大蒋的少将军,大蒋的秦副将都来了,仅仅带有几百余人,正是拿下她们的好机会。 如果手里有了这两人做筹码,还怕封帅不退兵不妥协? 封禹,那可是封家的唯一血脉了。 权衡一下,耶律棋手下的将军就觉得今晚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今夜出来之前,三殿下只说带些人马来北疆探探消息,看看能否有机会夜袭北疆粮仓。 谁知走到半路,就碰到封禹的人马。 事发突然,两边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按兵不动彼此警惕。 如今大蒋秦副将来了,三殿下却要退兵,这她可不依。 北疆人,生而为战。 “殿下,末将不走,如今北疆的少将军和副将都在,咱们为何不拼一把,要是赢了,那封帅可就有软肋握在咱们北疆手中了。” 将军压低声音用的是北疆话,显然怕对面听到。 耶律棋眉头一皱,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将军的提议,“不可。” “将士甲胄都是硬布石片,若是拿下封禹挑起战事,北疆如何出兵?”耶律棋看向将军,语气有种深思后的平静,“我也是北疆的殿下。若是今晚你们没能拿住封禹,反而我被大蒋生擒,你要如何跟元帅交差,跟我母皇交差?” 将军心里还在权衡挣扎,耶律棋身旁的侍卫眼睛已经钉在她脸上,语气发冷含着冰渣,“将军可是要忤逆殿下的命令,置殿下的安危而不顾?” 北疆这边的对话大蒋将士离的远听不清,但见她们迟迟不动,蒋梧阙大概猜出了什么情况尤其是北疆的将军眼睛一直往封禹这边看。 秦楚驱马来到蒋梧阙和封禹身旁,怕敌军识出蒋梧阙的身份,没敢拱手行礼,只是微微颔首,“殿下,少将军,如今是什么情况?” 两人还没说话,就见北疆突然退兵回去了。 北疆将军虽然满心不甘,却又不敢忤逆耶律棋的命令。 贾校尉一见对方不战而退,立马燃起斗志,大喝一声,“追!” 蒋梧阙分辨出是谁喊了这句话后,眉头微皱,扬声道:“都停下。” 耶律棋能守信,她蒋梧阙也不是个失信之人。 贾校尉连同一些将士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咱们完全可以乘胜追击!” “你可知道这是不是北疆的诱敌深入之计?可知道前面有没有埋伏?”秦楚开口斥责贾校尉,“你做事要过过脑子。” 秦楚不是一个喜欢对下属发脾气的人,贾校尉今晚却被她斥责了两回,顿时觉得秦楚是被封禹和蒋梧阙刺激到了,在拿她撒气。 她不服气的模样在明亮的月光下简直无所遁形,蒋梧阙眼神扫了她一眼,挑起嘴角。 她这个似笑非笑的模样贾校尉见过,也吃过三十大板的亏,当下就觉得后背发凉,不由自主的低下头,眼神不敢和她对上。 封禹明显知道蒋梧阙要说什么,但这里实在不是个好地方,他看了眼贾校尉,心中有些无奈,“这事回去再说吧。” 那天耶律棋说在茶馆见过一个人,是在她骂骂咧咧的话里听出来大蒋今年没有粮草。 事后封禹派人暗地里调查了一下,发现那天外出去听书的只有贾校尉一人,她听完书还仗着自己是军中校尉的身份拉上清倌去了雅间。 粮草之事算是军中机密,贾校尉却口不遮拦的四处乱说,这罪她是不认也不行。 蒋梧阙说的没错,贾校尉迟早要在自己的嘴上吃一次亏。 一行人回去的路上,秦楚得知蒋梧阙的计划,当下就觉得太过冒险。 她有些犹豫,但还是跟蒋梧阙说道:“殿下您还是太过于轻信耶律棋,这若是她的计划,那今晚您和少将军都会有危险。” 蒋梧阙笑着抬手指向头顶,“我和她都觉得彼此不可轻信,心照不宣的约定在十五月圆之夜,有谁会傻到在这种明亮的月色下偷袭埋伏?” 蒋梧阙这么一解释,秦楚倒是有些佩服她的魄力,这事若换成她,恐怕会考虑颇多,不会轻易同意和耶律棋做这次合作。 封禹今天晚上心里一直忐忑,但一双眼睛晶亮,尤其是事成之后回来的路上,他虽然不说,但秦楚知道他此时正高兴着呢。 秦楚有些不舍得扰了他的好心情,可这话又不得不说,“少将军,这事不该瞒着封帅。她得知你和八殿下出去很是生气,你私自带兵外出,回去怕是会被元帅责罚。” 这事要是跟封老说,那就相当于石沉大海没了影。封老和北疆对抗多年,心里绝对不会同北疆皇女合作,更不会相信耶律棋。 封禹当时听完这个计划后就觉得母帅一定不会同意,现在听秦楚这么说也是意料之内。 封禹轻抿薄唇握紧手中缰绳,略微思索片刻就驱马上前几步,追上正跟十五讨论晚上去哪儿吃宵夜的蒋梧阙,问她,“你什么时候写信回京告知陛下北疆夜袭大蒋的事?” 蒋梧阙见封禹对此事关心,又听他喊自己时用的是你,心里不由瘫软,试探着问道:“明天可好?” 封禹轻抿薄唇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蒋梧阙见他无声坚持,立马无奈的举起双手,眼神宠溺的跟他妥协,“好好好,宵夜不吃了,我回去就写好不好?” 听蒋梧阙同意回去就写信,封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眼里染上笑意,轻声应了句,“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求情 封禹催她回去就写信的时候,蒋梧阙一点都没多想,直到十五提着从酒楼带回来的食盒,脚步匆忙的跑进来。 蒋梧阙刚挽起袖子磨完墨,想起方才月光下封禹那双带笑的眼睛,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扬起,心情大好的从笔筒里挑只笔出来。 她才刚在砚台边上把笔上的毛舔顺了,十五就一把推开门进来。 蒋梧阙都闻到她手中食盒里的饭香了,更觉饥肠辘辘,无声摇头轻叹,眼睛都没离开面前的信纸,心道生平能让她挨饿办事的,怕是只有封小将军了。 十五脚步匆忙脸色着急,抬手将食盒往书案一放就要说话。 “快拿开拿开,”蒋梧阙忙抬手捂着鼻子,幽幽的看了十五一眼,埋怨的说道:“你这不是在引.诱我吗。” 蒋梧阙握紧笔杆,准备动笔,嘴上念念有词,“既然答应封禹先写信,那就得把信写完才能吃饭。虽说他看不见我做了什么,但我不能失信与他。”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有几分夫奴的样子了。 十五知道自家殿下心里头惦记的人是谁,也知道自己再被她打岔,她惦记着的那人怕是就要屁股开花了。 “殿下您先别写了,现在有更紧急的事儿。”十五将自己在门口碰到将士的事跟蒋梧阙说了一遍,“秦副将差人来告诉您,封老要打封禹,现在人就跪在军营里呢。” 蒋梧阙手腕一抖,刚蘸饱墨汁的笔尖就戳在了干净的信纸上,一块墨渍瞬间就毁了整张名贵的纸。 “快去看看。”蒋梧阙将笔往桌子上一撂,连件挡风的大氅都忘了拿,抬脚就出了门。 写信再重要,也比不过封禹挨打。 封禹和秦楚刚回到军营,撩开元帅营帐就看见帐内灯火通明,封老神色严肃面带微怒的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两旁分别站着众位将军。 这种场面一看就没好事,秦楚心里咯噔一下,抬脚进去之前唤来一位将士,让她去蒋梧阙住的宅子里报信,就说封帅要打封禹。 如果封帅要罚封禹,她们这群手下再怎么劝都是没用的,能救封禹的只有蒋梧阙。 秦楚心里哪怕再不乐意封禹跟蒋梧阙有什么牵扯,也不得不让人通风报信。 果真,封禹一进营帐,封帅严厉的声音顿时响起,“跪下!” 封禹自知有错,撩起衣摆就跪在了地上。 秦楚后脚进来,站在封禹身旁想替他解释今晚夜袭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封禹扯了把衣角。 他动作很轻,扯了一下就松开。但这个轻微的举动却让秦楚愣在原地,低头看他。 封禹冲她不动声色的摇头,这事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 人多口杂,要是这事走漏了消息被朝廷知道,今晚就白忙活了,那他待会儿要挨的打也白挨了。 没有元帅命令,私自带兵出去,这事不管怎么解释,今晚他都免不了二十军棍。 军中治兵,靠的是如铁如山的无情军律,不能因为他是少将军而有所不同,母帅更不会因为自己是她儿子而徇私枉法。 封禹在得知今夜计划的时候就知道后果,也正是如此他才支开蒋梧阙,没让她同自己一起回军营。 蒋梧阙是当朝八殿下,是母亲不能打的人。 事情从始至终都是他边疆想要粮草,蒋梧阙只是一个来送信的皇女,本可以不用掺和此事,如今为了将士们她选择留在这条件艰辛的边境,为粮草之事探听消息想办法。 其实封禹对蒋梧阙小时候的印象已经很淡,自己模糊中记得的只有当时想要保护她的那种感觉,正是这种信念让他自律变强。 多年后再见,她对他总是调笑逗弄,见惹到他了又立马没脸没皮的道歉,实在不像一个皇女会做的事。 她挑剔,嘴叼,城府深,可她也担心粮草之事,也会为此事想办法,而不是像京畿的那些皇女般眼里只有勾心斗角漠不关心边疆将士。 封禹同母亲一样,拿边疆当成自己的家,拿手下的将士当做亲人,拿身后的深州百姓当做不可跨越的底线。 正是如此,封禹谢她蒋梧阙,谢她这次的出手相帮。 只不过走神片刻,封禹再回神时母帅已经让人在帐外搬来了长条板凳。 “私自带兵出去,谁给你的命令,谁给你的胆子?”封老光想想这事可能带来的后果就后背发凉,“你一向还算稳重,怎么如今越活越回去了?” 封禹脊背挺直的跪在地上,垂头不语。 封老也不傻,自己儿子自己了解,他这幅样子就说明这事有隐情,但又不能明说。 可即使有隐情,今晚这顿罚也是免不了,不然军中将士们就会认为私自带兵出去并没有什么惩罚,她也会在军中失去元帅的威严,因为她包庇了自己儿子。 “既然你已经知错了,”封老示意帐外,“那就自己出去领那二十军棍。” 通常五十军棍就能打死一个体弱的男子。 上次贾校尉挨了杖责,可那只是普通木条,再加上打的人放水,她这才能没两天又活蹦乱跳。 可军棍不一样,手腕粗细的棍子,根根落下来都带着见血的戾气和重量。 封老此话一出,军营里的将军们震惊不已,齐齐跪了下来为封禹求情。 秦楚抱起的拳头都在发抖,尽量稳着声音说道:“北疆多月未有动静,极可能会有阴谋。少将军也是担心,这才出此下策前去夜探。路上碰到北疆探子,这正说明北疆也在刺探我们粮草的消息。” “秦副将说的对,再说彼此行动虽然没领军令,可也没铸成大错,二十军棍实在太重,求元帅收回惩罚。” “末将,请求元帅收回惩罚。” “求元帅收回惩罚。” 蒋梧阙进来时,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 她一路策马狂奔,发丝凌乱呼吸急促,好在紧赶慢赶总算是没来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你不行 蒋梧阙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封禹以及众人,抬手抹了把被凌晨冷风吹到发僵的脸,扯出一个笑,装傻的问封老,“封帅,这帐内是什么情况,怎么都跪着呢?” 封老一看见蒋梧阙,就想起封禹今天晚上瞒着她干的事,胸中的火气蹭蹭上涌,可明面上又碍着她是皇女,自己不能把她怎么样。 封老心里憋着股气,语气听起来自然不算多好,“老臣这是在处理军中的事。” 言外之意就是你管不着。 封禹也没料想到蒋梧阙会再回到军营中,眼瞅着她从营帐门口一步步往里走,眉头随着她的脚步皱的更紧。 蒋梧阙像是没听出封老话里的意思,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封禹旁边,“什么军中之事,不如说给本王听听?” 她抬出八殿下的身份,封老还真拿她没办法。 “这事老臣本不想说,但您既然问了,那老臣不说也不合适,”封老看向跪在地上的封禹,板起脸,“他今个晚上未领军令私自带兵外出,这事是谁教他的想必殿下心里清楚,老臣管不了您,但还能管的了他。” 封老语气严厉,“如果此事不罚,军中规矩何在?有了他这个先例,日后岂不是每位将军都能随意带兵出去?那军营还是军营吗?” 蒋梧阙了然的点头,竟是颇为赞同封老的话,她笑着问道:“那您打算怎么罚?罚多少?” 秦楚本来是找她来求情的,如今一听这话险些气的从地上站起来,提溜着她的衣襟把人扔出去,权当之前自己没派人找过她。 封老不知道蒋梧阙又耍个什么把戏,看着她说道:“军棍,二十杖。” 秦楚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盯着蒋梧阙的背影,冷声补充道:“一般五十军棍就能打死一个成年男子。” 她这话里的声音带着冷意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敌视,几乎没怎么掩藏,旁人怕是听不出来什么,但蒋梧阙却回头看了她一眼。 自幼在宫中长大,作为一个并不受宠的皇女,她对一些东西敏感的很。 秦楚对她有敌意。 这点敌意她平时小心翼翼藏的很深,蒋梧阙跟她接触的几次都丝毫没有察觉,只有今晚,她听说封禹要被杖责军棍,又见自己来到军营后不帮封禹反而赞同封老的做法,这才没抑制住。 蒋梧阙侧头看了眼封禹,他也正在看她,眼神平静,只是眉头皱着,不赞同她管这事。 可这事就是她一手张罗的,如果放任不管,自己还算是个女人吗? 蒋梧阙压下心中种种,又看向封老,“您的做法没错,私自带兵出去实在该罚,可您错就错在罚错了人。” 她这话让众人一愣。 “您也都知道,今晚这事是我这个八殿下硬要带着少将军出去的。” 蒋梧阙长叹一声,满脸愧疚。若是此时十一在这儿,定然一眼就能看穿自家殿下这是又要开始表演了。 “我好歹是位皇女,在京中身体孱弱多病无法像太女一样为母皇分忧。好不容易来了边疆就想着能做件讨母皇欢心的事,这才硬让封少将军趁夜带我出去夜探敌情。” “就想着万一成功了,母皇也会对我刮目相看。可谁曾想半路真遇到了北疆想趁夜刺探大蒋的人,直到看见那泛着寒光的刀剑,我这才算明白边疆远比京城危险的多。” 一段话,就将今晚为何出去的原因揽在了自己身上,成功的让众位将军觉得封禹之所以能干出今晚这种荒唐冒险的事,全是托了这位没头脑又急功近利的皇女的福。 当下众人将军看向蒋梧阙的目光多少都带着谴责,更加同情起封禹来。 秦楚听的眉梢抽跳,门口的十五也是打了个寒颤。 可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揽在蒋梧阙身上,让人误会她,也比让众人怀疑封禹半夜为何带兵出去的好。 利用北疆欲夜探大蒋军营正好被蒋梧阙误打误撞的撞上,推测出北疆恐怕有新的举动。 这样的描述,足够让今年朝廷把粮草物资拨下来。 跟底下的那群将军不同,封老对蒋梧阙的话显然是半个字也不信。 封禹是什么性子?他要不是自己愿意,有谁能逼他半夜私自带兵出去? 蒋梧阙又是什么人?晋老的学生要是这么没头脑自以为是,又是如何能在宫中活下去的?怕不是要被吃的渣都不剩! 蒋梧阙说出个大篇来,目的就是为封禹脱罪。 “这事都是我的错,罚理应由我自己来受。”蒋梧阙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我的错,不能让少将军替我担着。” 众位将军心想她这句还像个女人该说的话。 封老看了蒋梧阙一眼,心里对她的气倒是多少消了点,“封禹是大蒋的少将军,没能劝阻殿下的决定还跟着一起出去拿人命胡闹,这就是他的错。” 蒋梧阙算是明白今晚封禹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不然日后不管怎么解释,军中怕都会以为封帅包庇儿子,私自带兵出去回来啥事都没有。 蒋梧阙顺着封老的话说:“可这事主谋是我,二十军棍我起码得领十一根,再加上我是皇女,品级比少将军高,既然犯了错,我该罚的最重,所以我再多领四根。” “二十军棍,我十五根,少将军五根。”蒋梧阙低头看着身旁的人,语气是的满满歉意,“此事因我连累少将军了,让你白挨这五下棍子。” 现在就成了封禹哪怕被迫带兵出去,没有从元帅那里领军令也会受到连累。日后在军中传出去,多半人再说这事怕都是同情他的。 封禹眸子一颤,喉咙滚动,不行的不字还没说出口,蒋梧阙就已经做出决定主动走出去领罚。 封禹刚看向母帅,她眉头皱着,“你还不出去领罪?” 秦楚也示意封禹快出去,比起之前的二十军棍,五下已经不算什么了。 营帐里的人似乎都觉得蒋梧阙挨这十五棍子是理所应当,竟没有人为她说一句话,就连知道事情真相的秦楚也装作不知道。 封禹觉得胸口发闷,像塞了团棉花,总觉得呼吸不上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想握紧拳头狠狠地朝沙袋上掼下去。 掀开营帐的厚布帘子走出去,外面天色已经微凉,东方泛起鱼肚白,在这种深冬清晨,蒋梧阙迎着光站着,背影看起来竟格外的清冷孤寂。 封禹走到她身旁,见她坐在长条板凳上撩起衣摆就要趴下,立马弯腰上前一步,手比脑子反应还快的握住她的胳膊,声音艰难的开口,“你…不行……” 嘴那么叼的人,定然不曾受过这种委屈,再说她手心连个茧子都没有,皮肤看着比自己这个男子还要白细,哪里能受得住这十五根棍子。 蒋梧阙一愣,抬头对上封禹的眼睛,嘴角慢慢挑起笑容,语气有些不怀好意,眨了下眼睛故意逗他,“封禹,我是一个女人,你怎么能说我不行呢?” 这话封禹瞬间听懂了。 他自幼在军中生活,军中的女人说话没遮没拦,有时候喝醉了聚在一起说的荤话比这个露骨多了。 你怎么能说我不行呢,你又没亲自试过? 封禹那张听多了荤话的脸,慢慢的烧起来,竟难得的红了。 蒋梧阙见封禹像是被开水烫着了手一样瞬间放开自己的胳膊,不由笑了。 军棍落下来,一根会比一根疼。 十五下颚紧绷的站在一旁,掩在大氅下的手,指节捏的咯吱响,看的眼眶都红了。 而蒋梧阙手握紧身下的长条板凳,始终咬紧牙关,未吭一声。 莫说封禹,就连军中众人也没想到蒋梧阙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女会这么能忍,她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却愣是一言不发。 比起蒋梧阙漫长的十五军棍,封禹的那五根就很快了。 封禹趴在长凳上抿紧薄唇,忍了两次闷哼声。 蒋梧阙挨军棍的消息传的很快,引得众将士围观。到底挨罚的人皇女,她们不敢名正言顺的看,只敢躲在一旁偷偷的瞧。 贾校尉可高兴了,皇女又如何?还不是和她一样趴在凳子上挨棍子? 十五军棍打完之后,蒋梧阙一度觉得眼前发黑有些晕厥,等精神缓过来了,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前面的贾校尉。 十五本想直接把蒋梧阙背回去,却被她有气无力的摆手制止了,只是手撑着她的胳膊,借力站起来。 十五见她双腿打颤,全身衣服尽被汗水浸湿,忙将搭在手肘上的大氅给她从背后披上。 蒋梧阙手搭在十五肩上支撑着脱力的身体,脚步缓慢的走到贾校尉面前,勾着惨白的唇笑着轻声问她,“看的可高兴?肉打在人身上的钝痛声,可比茶馆里的书听着有趣?” 贾校尉愣怔的看着蒋梧阙,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怎么提起了茶馆。 蒋梧阙见她想不起来,就提醒道:“北疆人是怎么在茶馆知道我大蒋没粮草的?这事你是不是在茶馆骂我的时候嚷嚷过?” 贾校尉瞳孔放大,猛的想起来那天的场景。 那天她喝醉了,嘴就跟个瓢似得。 ——“连粮草都没有,还打个她娘的什么仗?去把刚才的清倌叫过来,老娘今个就要睡他。” ——“你敢不同意?我他娘的可是军中校尉,信不信我带人轮了你!” 被蒋梧阙这么一说,贾校尉脑子里凭空响起这两句话。 看着蒋梧阙脸色苍白嘴角带笑的看着她,贾校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她抽干了,冷的发抖,小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看来是想起来了,”蒋梧阙看向满眼疑惑不解的秦楚,说道:“人带下去审审你就清楚了。” 看着贾校尉被人架着胳膊拉走,蒋梧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她不高兴,别人也别想看热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说话轻浮 封禹身体底子好,五军棍落在身上没两天就恢复的差不多。 蒋梧阙比不得他,她这辈子唯一一次挨过的皮肉之苦怕就是这十五军棍了,疼的趴在床上一宿没能睡着。 第二天愤愤早起给皇上写信,打都挨了,总不能白挨。 蒋梧阙将自己想为皇上分忧带着封禹夜探北疆的事添油加醋的写出来,笔墨隐晦的着重描写北疆近日恐有异动,而对于封老杖责自己的事一笔带过。 她到底是个皇女,哪怕在皇上面前不受宠,可她只要出去代表的就是皇家脸面。 封老打她合情合理合法合规,可就是不合皇家的面子。 这事不能不提,不能多提。不提挨打的事太女心里不舒坦怕是会借机说封老治兵不严,多提又会让皇上觉得封老在边疆越发自大,连堂堂皇女都不放在眼里。 蒋梧阙深知两人的心思,把这事分寸拿捏的刚好。 不能坐下,蒋梧阙就站着,低头弯腰将这封信写完,随后递给十五,让她快马加鞭的送回京畿。 至于封老那里,她哪怕再不赞同蒋梧阙与北疆皇女合作,可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也只能配合着将戏做下去。 封老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大概会比她的信晚到片刻。 蒋梧阙在屋里除了站着就是趴着,觉得闷的慌就披上大氅拿起手炉站在廊下看雪。 天气阴沉,铅云密布,漫天雪花纷扬而至,越下越密。瞧今个这天色,这雪怕是又要下一天。 粮草之事解决,她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去了。 封禹从圆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蒋梧阙肩膀倚在廊下柱子上,下巴微扬长睫半掩,神色若有所思的样子。 蒋梧阙余光不经意间扫见封禹,不由一怔,站直了身子看他,“这大雪天你怎么过来了?” 封禹有心想问她伤好了吗,可一想到挨打的地方又说不出口了,这跟男女有别没什么关系,跟蒋梧阙那张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的嘴有关系。 封禹抬手将头上遮挡风雪的兜帽摘掉,看着她没什么颜色的唇,说起别的事,“贾校尉的事母帅知道了,这种人哪怕再忠心也留不得。” 封老眼里容不得沙子,而贾校尉现在就是这粒沙子。 见封禹一身寒气,蒋梧阙将掌中手炉递给他,双手拢在袖筒里,又倚在柱子上,面带揶揄之色的斜眼睨他,“我刚来那日你还想着护她呢。” 那天若不是封禹先她一步开口,蒋梧阙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饶过贾校尉。 蒋梧阙递手炉的动作太过于自然,以至于封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伸手接着了。 掌心里暖和的温度,慢慢捂热冰凉的指尖。 封禹有些愧疚自责,低头握紧掌中手炉,低声道:“我并不知道她私下里是这般作为。” 蒋梧阙本意是逗他,谁知他竟真的愧疚起来,就笑着抬手曲起中指轻弹他额头,“莫说你,连你娘都没看出来。” 军中女人多数都是大大咧咧的人,说话一般不过心,没有恶意,封禹见惯了自然察觉不出贾校尉嘴碎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她说话不知道过脑子还管不住嘴。 蒋梧阙这个举动有些亲昵,封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心中生出奇异的感觉,陌生的很。 但看蒋梧阙神色自然,眼神坦荡,封禹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他眼神不自然的左右看了看,最后又移到蒋梧阙脸上,见她眼底有青色阴影,就没话找话的问道:“殿下昨晚睡的很晚吗?” 蒋梧阙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开口轻叹一声,侧头扬起下巴示意后面院子,“那里不知道谁种的满园青竹,风从里面吹过,就有凄厉的声音。平时还好,这两日睡眠浅,风一吹就被惊醒了,总觉得有人在那竹林里。” 为什么睡眠浅,还不是屁股疼的睡不着。 封禹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干巴巴的开口,“那让人把竹子砍掉?” 蒋梧阙皱眉摇头,“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砍掉岂不是浪费了?” 封禹心道那总不能让人过来陪你睡吧?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封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蒋梧阙却真当了真,竟半真半假的点头。 封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自己把砸脚的石头搬了起来。 瞥见蒋梧阙眼神犹豫闪烁的看着自己,封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出声拒绝,“不行。” 他怎么说都是个男的。 蒋梧阙绷不住的笑了,声音又低又轻,带着点坏,笑的有些不怀好意,看了他一眼,语气无奈,“封禹,你这是第二次对着我说不行了。” 你怎么能老对我说不行呢。 引的我都想证明给你看了。 蒋梧阙的话太有深意,惹的封禹下意识的皱眉瞪了她一眼,忍无可忍的开口警戒,“殿下莫要…莫要总是对着臣说话轻浮。” 封禹板着那张脸,用最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出这话,若不是中间停顿了一下,蒋梧阙几乎都要以为他在边疆过惯了看够了女人,清心寡欲的准备随时脱下战袍剃度出家了。 封禹努力端着少将军清冷疏离架子的模样,让蒋梧阙有些想笑。 怕惹毛他,蒋梧阙换上哭笑不得的表情,“两次不行都是你说的,我只是点出事实就被你倒打一耙。” 到底是谁倒打一耙两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她不仅嘴叼,还尖牙利齿。 封禹说不过蒋梧阙,抿着唇抬手将身后的兜帽戴上,转身就走。 说不过他躲得过。 蒋梧阙也不拦着,笑着招呼十五,“给少将军拿把伞,雪下的有些大了。” 十五忙应了一声,拿伞追上去。 蒋梧阙心情大好的看着满院纷纷扬扬的雪花,耸肩将手往袖筒里插_的更深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的手炉又被封禹带走了。 十五回来后,蒋梧阙问她,“你觉得殿下我为人轻浮吗?” 听她冷不丁说这话,十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的重复道:“轻浮?” 自家殿下从来看男子没回头瞧过第二眼,神色冷淡的让十一觉得府里存的钱怕是没机会花出去了。 蒋梧阙幽幽叹息,头歪着抵在身旁的柱子上,语气中满是不解的委屈,“封禹刚才说我轻浮。……我一没摸他小手,二没亲他脸蛋,他怎么能说我轻浮呢?” “……”这下十五就不敢说什么了,眼神飘忽的看了眼蒋梧阙,心道您的功夫,如今怕是还做不到在摸了一把封少将军的小手后,迅速躲开他挥过来的拳头。 封禹都快走到将军府了,才意识到左手手心里握着东西,低头一看是蒋梧阙的手炉。 他嘴唇抿了抿,心底犹豫挣扎,最后在脚步踏进府中门槛之前,妥协般的换了个方向走去。 秦楚好歹是位副将,家里也不是缺钱的人家。她在边疆也买了处小宅子,留着平时休战时回来住,虽说比不上将军府,可也不算太差。 秦府门人看见封禹过来,直接请了进去,忙不迭的跑去通知主子。 秦楚怎么都没想到封禹会顶着风雪来她府里,一时间心雀跃的几乎要跳出来,连平日里清冷的面容都柔和了不少。 自己出去迎接就算了,还立马张罗着让下人送热茶过来。 秦楚这宅子都买了快两年了,封禹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都是让下人来传话。 “少将军?”秦楚见封禹站在门口没有坐下来的意思,雀跃的心跳慢慢沉寂平静,胸中有股说不出的失落。 封禹眼神有些不自然,觉得这话不太好开口,就道:“就两句话的事,不要这么麻烦了。” 秦楚陪他站着,“少将军尽管说,只要是你吩咐的事,秦楚自然照办。” 秦楚在军中是封帅的副将,品级不比封禹低,听她这么说封禹倒是摇头,“叫我封禹就好。” 他俩之间并不存在谁能命令谁吩咐谁的上下峰关系,大家都是平品级。 秦楚显然是误会了封禹话里的意思,平直的嘴角竟有些抑制不住的往上扬,低声应了句,“好。” 封禹抿唇,看着手里的伞,尽量用办公事的语气说出蒋梧阙的事,“她挨了打睡眠浅,半夜听见风吹竹林的声音害怕,想找个人陪她……” 秦楚听到这里,嘴角的笑意像是被屋外呼啸的冷风吹散一般,荡然无存,尤其是封禹接着说道:“我就想,你要是没事,不如去陪她睡两天?” 秦楚脸上几乎结了层冰霜,胸口更是憋了一口浊气,真想问他怎么就这种□□的事想起她来了? 封禹瞧见秦楚脸色不太好看,犹豫着就替蒋梧阙说了两句好话,“虽说她事多,但她这次挨打是因为边疆粮草的事。” 封禹见秦楚不像会答应的模样,紧了紧握着手炉的手指,说道:“你要是不同意,那我——” 那我就再问问别人愿不愿意。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楚声音冷硬的截断,“我去。” 她要是不去,封禹就得去,那岂不是随了蒋梧阙的意?都是女人,秦楚自然知道蒋梧阙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封禹多大了 秦楚实在是想不出来蒋梧阙一个皇女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自己被风声吓的半夜睡不着这种话的。 更想不到她能让封禹为她放下架子使出美人计! 在秦楚眼里,封禹只要为蒋梧阙开口,那就是美人计,让她无法招架。 封禹走后没多久,秦楚就心不平气不顺的来到蒋梧阙的宅子。 猛然瞧见她过来,蒋梧阙也是一愣,“秦副将怎么来了?” 秦楚冷不丁的对她笑,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一旦笑起来,竟有些渗人的意味,“臣来陪您睡觉。少将军说您晚上害怕,臣特意过来。” “……” 封禹刚回去,前脚进了家门,后脚就被封老叫到书房。 “母亲。”封禹找个椅子坐下,“您找我有事?” 封老正在写八百里加急的折子,眉心皱出一道深沟,看见封禹过来也没抬头,直到写完才深深的叹息一声。 封老将折子装在信封里,用蜡密封好地递给等在门外的送信骑兵,言简意赅的说道:“去吧。” 等书房里只剩下母子两人,封老才坐回书案后的椅子上,问封禹,“今天你不在府里习武,可是又去了八殿下那儿?” 封禹没有隐瞒的嗯了一声。 封老眉头皱着,格外的不赞同,“我不该干涉你的私事,可有一点你必须得知道,封家世代武将,不能学文臣那般跟皇女走的太近。” “如今朝中争斗早已开始,蒋梧阙表面上看似无心于那个至高之位,可她是君后所出的嫡女,东宫本该是她的。如果她不去夺那个至高位子,等太女登基后她定然没有退路,太女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不会容忍蒋梧阙做一个藩王。” “封禹,不管蒋梧阙最后结局如何,你俩不宜接触过深。若她日后能坐上那个位子,你们就是君臣,若她坐不上,那她的结局也就和你无关,和我们封家无关。” 封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母亲的书房里走出来的,等他回神时已经是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身上落满了一层的雪。 冷,说不出是冻的,还是因为母亲的话。 封禹只觉得全身僵硬,唯有左手手指活动自如,低头一看是蒋梧阙的手炉。 他是怎么回母亲,他说的是,“孩儿知道了……” 如蒋梧阙所猜,她的信比封老的折子早一步到达京城。 皇上看完信后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太女在一旁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问道:“母皇,出什么事了?” 皇上将信递给她,“老八来信说,北疆恐有异动。” “老八?”蒋梧雍疑惑的接过信,心道老八又出什么幺蛾子,在边疆还不消停,怎么没冻死她! 蒋梧雍看完信后拉长脸嘟囔道:“这老八没事夜探个什么北疆?哪怕是个皇女,也不能不领军令带兵出去,还有这个封禹也跟着她胡闹。” 蒋锟钧眉头微微舒展,抬起下巴示意她继续看下去,“她也是想为朕分忧,再说封帅也做出了处罚。” 蒋梧雍眼睛转了转,立马换上一副心疼的神色,“八妹虽说做事冲动了点,可也不该罚的这么重,她身子孱弱,挨了这么重的一顿打,日后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呢。” 蒋锟钧眉头随着太女的话又皱了起来,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膝盖,嘴上虽说着“封老就是这个脾气。”神色却是若有所思。 蒋梧雍不甘心的将信放回到龙案上,小声嘟囔,“老八在京中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说不定这事是她夸大了呢?不然封老为什么都没动静?”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有殿中省过来传话,步履匆匆,声音低沉,“殿下,封帅八百里加急送来书信。” 蒋梧雍瞪大眼睛,顿时想抬手抽自己这张乌鸦嘴。 蒋锟钧神色严峻,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收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呈上来。” 封老在信中先是为自己秉持军法打了蒋梧阙的事跟圣上再三赔罪,说自己是逼不得已而为之,随后又说多亏蒋梧阙一时兴起的冲动,才发现北疆蛰伏多月恐有大的袭击,甚至趁夜来探大蒋粮草是否充足。 封老说自己知道朝廷国库困难,也是再三犹豫,这才决定将此事告知陛下。 这也是解释了为什么蒋梧阙的信比她早到的原因。 蒋梧阙一个皇女,没见过战事心里害怕,出了事就跟自己母亲说也没什么毛病。封老不同,她是三军统帅,做事沉稳,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北疆有异动,是不会轻易写一封加急的战报。 蒋锟钧看完封老的信后,眉头皱的更深,甚至没问身旁太女的意见就让殿中省着人去传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请两位大人到御书房议事。 刘瘟是被下人隔着布帘子从床上叫起来的,当时小美人兴致正浓,白藕似得手臂缠着依依不饶,哼哼唧唧的没完。 可那是皇上急招,刘瘟再色迷心窍也不敢多耽误,一边柔声蜜语安慰美人,一边着急忙慌的穿官服。 从府里出去到宫门口,刘瘟是满头大汗,一是想着小美人的模样心里急躁,一是为皇上莫名的召见有些不解。 这大过年没洪没灾的,怎么又叫她这个户部过来。 到了御书房门口,刘瘟才看到同被叫来的兵部大人,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进来磕完头,皇上就是直入主题,先问刘瘟,“户部还有多少银子?” 刘瘟不敢再用之前的那套说辞说国库没钱,而是先神色犹豫的看向一旁的太女,但蒋梧雍心情正差,根本没有看她。 刘瘟吞吞吐吐,蒋锟钧伸手一拍面前龙案,声音冰冷,“国库有多少银子你这个户部尚书要是都不知道,那朕真是应该换个人来替你数数了!” 刘瘟被吓的一哆嗦,身上的肉都跟着抖了三下,也不敢看任何人,额头抵在地板上老实回答。 蒋锟钧这才放过她,“户部拨出银子后,兵部尽快置办粮草物资,务必年前送到边疆。” 等两位大人走了之后,蒋梧雍才嘀咕道:“母皇,这仗不是还没打吗,用得着这么急?” 蒋锟钧斜了她一眼,脸色依旧不是很好,“这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真一旦打起来了,边疆没粮草,必输无疑。 蒋梧雍忙一副受教模样,她心眼转了几圈,又提醒道:“母皇为了边疆,宁愿节俭过年也要拨出这么多的粮草物资,可边疆若是没发生战事呢?” 那这些东西就能把封老手下的兵马养肥。 蒋锟钧眼睛微眯,扭头看向蒋梧雍,若有所思的问她,“封禹今年多大了?” “已经十六,该是嫁人的时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圣旨 蒋锟钧颇为赞同的点头,“普通百姓家的儿子,十五岁及笄前就将亲事定好了。封禹虽说是封家独子,是朕亲口封的少将军,可说到底也是个男子,总该找个妻主才好。” 这妻主最好还能是她拿捏在手里的人,如此才好借着她的手进一步控制封家的兵权。 蒋梧雍凑到蒋锟钧面前,声音放软,扯出笑脸,“母皇……” 蒋锟钧嗔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东宫主君侧君都有,封老是断然不会同意将封禹嫁与你做侧君的。” “再说,”蒋锟钧看着面前龙案上的折子,眉心微皱,掌心搭在膝盖上感慨一声,“封家世代镇守边疆,为大蒋牺牲的颇多,如今封帅就这么一个儿子,朕不能做的太绝,不能寒了她的心。” 蒋梧雍即将要说出口的东西被皇上一句话堵住了,显然她刚才是想试着求娶封禹的。虽说封少将军面瘫心冷娶回去对着他那张脸半分男女之间的兴致也无,可他母亲手里的军权却能巩固她的太女之位。 除去太女有主侧君之外,这点也是蒋锟钧不愿意她娶封禹的原因。 “母皇说哪儿去了,”蒋梧雍扯着嘴角,小声吭哧,“孩儿自然知道封少将军不会委身做孩儿的侧君,哪里敢有这个想法。” 她眼睛一转,献宝似得嬉笑着说道:“但孩儿手上有好几位优秀的世家嫡女,可供母皇挑选一个最好的,给封禹做妻主。帝王指婚,那可是莫大的荣幸。” 蒋锟钧嗤笑一声,“封家怕是不在意这是不是荣幸的事。” 皇上抬手,示意一旁的殿中省磨墨,提笔给封老回了一封圣旨,连同粮草一起带去北疆。 蒋锟钧虽说封家怕不会希望她指婚,但她还是在圣旨中以长辈的身份关心了一下封禹的亲事。 蒋锟钧扭头对太女说道:“你不是说有几位优秀的世家嫡女吗,那就着宫中画师将其容貌画下来,连同圣旨一起给封老送去。” 她不能直接替封禹说亲,但可以用这种方法示意封老她想让封禹嫁人的决心。如果明年还嫁不出去,莫要怪她出手干预了。 封家,到底不比普通武将人家,封禹将来妻主的品级,也不适合太高。 京中派了位三品文官和三品武官一起来押送粮草物资。武官负责路途安全,文官则是负责传旨和表达皇上的意思。 好不容易求来的粮草,封禹脸上虽无表情,却是主动请令前去迎接。 秦楚自然同他一起。 蒋梧阙已经好几日未曾见到封禹,每次着人打听,都被封老一句正在习武挡回来。要是自己过去,封老就带着她东拉西扯,半句不提封禹的事。 人家儿子虽说在边疆多年当成女儿养大,可她一个皇女也不好意思直接说我想见封禹。 蒋梧阙一拐弯抹角的说来拜访封老,封老就当真亲自出来款待她,一位实打实的标准武将,礼数做的比她这个在京中长大的皇女还齐全,让她没有半分僭越的机会。 今天封禹难得出门,蒋梧阙就裹着大氅跟了出来。她到的时候,封禹和秦楚已经等在路口了,如同迎接她来的时候那般。 虽然这次送来的是真粮草,可封禹心里却没了第一次等蒋梧阙时的耐心,反而有些着急的想立马看到东西。 秦楚观察细致,见封禹虽薄唇轻抿目视前方,但握着缰绳的手却是松了放放了松,就知道他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这么平静。 秦楚出声宽慰他,“少将军莫要担心,这次送来的的确是真粮草,由文武两位三品大臣亲自押送而来。” 因着贾校尉的前车之鉴,也没人敢随口多嘴一句“肯定不会再有一个八殿下送来几车草料了”。 也的亏没人多嘴,因为蒋梧阙后脚就到了。 蒋梧阙驱马来到封禹身旁,笑着侧头问他,“好几日没能见着少将军了,最近在忙什么?我可听闻北疆并无异动。” 封禹听她问自己话下意识的想回答,可想起母亲,又抿紧了嘴唇眼睑半垂,不知道该如何说。 秦楚替他回答蒋梧阙,“殿下莫非不知道等打仗了再练功其实已经晚了?” 蒋梧阙没理秦楚,眼睛就看着封禹,总觉得几日不见他变得有些不对劲,莫非是那日自己真的“语言轻浮”让他不高兴了? 可若是真不高兴,又怎么会去找秦楚来陪她睡觉? “封禹,”蒋梧阙试探着轻声叫他,见封禹长睫轻颤片刻最终选择回视她,蒋梧阙这才立马露出笑脸,从袖中掏出手炉讨好似得递过去,“给。” 为了迎接朝廷命官,封禹这个少将军穿的是一身银甲,两个袖口被一对儿护腕收紧,一双修长的手露在外面,被风吹红了半个手背。 封禹垂眸看了眼面前盈盈一握的小东西,两片嘴唇动了动,手指握紧掌中缰绳,最终都没有抬手接过来,“臣…用不到。” 蒋梧阙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扯着嘴角轻笑着收了回来,应了一声哦。 手炉暴露在掌心中被风吹了一会儿,再收回来握着时总觉得外面凉冰冰的,一点也不暖和了。 蒋梧阙的这声哦没有半分怒气,平静的像是回应一件极其普通的事,只是接下来没再跟封禹说过话。 封禹就在刚才以前都觉得他跟蒋梧阙关系没母亲以为的那么好,毕竟他才认识她没多久,还不如和秦楚相处的时间长。 可现在看着蒋梧阙伸手收拢大氅,眼睑半垂神色淡然的把弄掌中的手炉,不再看他时,心像是被人拿着削尖的小竹签,一下接着一下的轻轻戳着。 有点痒,又有点疼。 他想问她你手里的手炉怎么了,你为什么老看它?他想说我现在理你,你别不高兴好不好? 可他是少将军,是封家的独子,这话只能在他喉咙里滚一圈,最后如同没嚼碎的粗粮大饼,刺啦着嗓子吞下去。 边疆天寒地冻,京中的两位官员离深州越近越能感受的到。 来的文官叫李骄,三十来岁,有些微胖,裹着大氅抱着手炉缩坐在马车里都冻的直哆嗦,暗骂这不是人来的地方,自己是做了什么孽才被皇上派来这个地方。 “大人,前面有人来接咱们,您看要不要下来?”下人隔着帘子问车内的李骄。 李骄顿时拉长了脸,“下什么下!你是要冻死你大人我吗?” 李骄帘子都没掀,半分也无看看外面来者是谁的意思,缩着脖子把大半张脸埋在大氅的毛领里,催促道:“快点快点,跟她们说直接去将军府。” 同样的话问到武将身上,却是不同的回答。 武将本是封家军里提拔上去的人,回京城前都是住在边疆,这次能回来她是从心底高兴,路上都跟侍卫们一样骑马。 这次粮草之事就是她先给封老写的信报的喜。 武将一听前面有“自家人”迎接,立马爽朗笑着,“那必须要停下来说两句话,哪里有无视人家直接走的道理。” 走的近了,看到前来迎接的人竟是自家少将军和副将,武将顿时满心雀跃,有种家中庶子出嫁三日回门时,看到平日不苟言笑嫡长姐和不善言辞嫡幼弟竟跑出来迎接她一样,那种感动瞬间填满心房,满满涨涨的让她觉得眼眶湿润。 边疆,还是她的“娘”家! 武将瞬间夹紧马肚子快人一步跑过去,马才刚停就动作迅速的翻身下马,虽是三品官员却无任何自知,觉得自己依旧那小小的一个兵,咧开嘴端起胳膊就要朝封禹和秦楚单膝跪下,“少将军,秦副将,阿嵘又回来了!” 蒋梧阙可是皇女,她现在还在这儿看着呢。秦楚飞快下马伸手扶住阿嵘,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一旁的蒋梧阙,“殿下也在呢。” 阿嵘嘿笑着挠头,又朝蒋梧阙跪下,“殿下赎罪,末将是许久未曾回来,实在有些激动。” 蒋梧阙眼皮都没抬,“没事。” 阿嵘没说两句话,身后的车马就跟了上来,她引着秦楚看,“这些粮草物资都是陛下批的。” 一群骑马的将士中,唯有那辆遮挡严实的马车最为突兀。偏偏李骄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皱眉没好气的问下人,“怎么停下来了?” 见封禹和秦楚看向马车,阿嵘才撇了撇嘴,语气很是鄙视,小声说道:“里面那位是同我一起来的三品文臣,路上事儿多的很,人如其名,娇气的简直不像个女人。” 阿嵘最是瞧不起这娇里娇气的女人,她觉得女人就该如封帅那般顶天立地骑马提枪保家卫国,而不是跟个小男人似得哼哼唧唧怕冷怕吃苦。 封禹看了眼马车,有些犹豫的回头看蒋梧阙。今天来迎接的人中,若是只有他和秦楚,李骄下不下马车都没什么,可蒋梧阙在这儿。 李骄一个三品官员,还没有让皇女在外面骑马她坐在车里不出来的资格。 蒋梧阙终于撩起眼皮抬起下巴,越过封禹和众人看向那辆马车,扬声问道:“车里的大人,架子好生的大,可需要本王亲自过去替你掀帘子搬凳子?” 她神色清清冷冷,看不出情绪,可声音却有些冷。 冻的车里的李骄一个哆嗦,茫然片刻后才猛的回过神。 她竟然忘了,这位京中最娇气的祖宗如今也在边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心乱了 李骄吓的一哆嗦,手炉都顾不上了,手脚并用的从马车里爬下来,忙不迭的跑到蒋梧阙马前双手掀起衣摆跪下,“臣不知道殿下亲自前来迎接,未能提前下车行礼,臣实在该死,该死。” 蒋梧阙像是听了笑话一般,嗤道:“李大人能有多大的面子让本王顶着这寒风亲自出来迎接你?” 李骄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缩着肩膀唯唯诺诺的说:“臣不敢不敢。” 李骄从地上爬起来后,扭头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马车,再转过脸时就是副谄媚神色,“这边疆风急雪大,殿下又身体金贵,不如赏脸下马坐马车避避风?” 蒋梧阙勾唇应了,“那就辛苦李大人骑本王的马了。” 骑马哪里有坐马车舒服,可李骄心里哪怕再不愿意,如今也只能陪着笑脸说:“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这是微臣的福分。” 说完一张没吃过苦的面团脸,在看见那冲她扬蹄打响鼻的高头大马时,脸像是被人用手揉皱巴了似得,抻都抻不平。 蒋梧阙心安理得的坐上李骄的马车,李骄则苦不堪言的吃力上马。 蒋梧阙在边疆多日,众人几乎极少见她端出八皇女的架子,以为是她性子使然,本身就是个好相与没坏脾气的人。如今李骄这个京官过来,众人才算见到蒋梧阙在京中是何种行事做派。 哪怕她不是太女,哪怕在皇上面前没那么受宠,但她是皇女,是君后所出的嫡女。如果不是贵君在后宫受宠,那么现在的太女之位就是蒋梧阙的。 她在边疆,不过是压着性子而已。 封禹勒紧马绳看着蒋梧阙在十五的搀扶下翻身下马,又动作艰难的爬上马车,心莫名紧了紧。 几日不见,她是哪里不舒服吗?可也没听说她住的宅子里派人去找过大夫。 蒋梧阙像是没注意到封禹的视线,直到坐进马车里,才用手微微撩开帘子小小的一个角,看了他一眼。 一行人也没在这路口多耽误,直接去了将军府。 封老这次倒是能端的住了,没像上次那般站在门口迎接。 阿嵘下了马就往府里大步跨进,声音洪亮,“封帅,阿嵘回来了。” 秦楚带人去安置粮草,李骄下马后也不敢先进将军府,就侯在一旁等马车里的那位下来。 密不透风的马车车帘未动,李骄冻的哆嗦牙齿都在打颤,心想那位祖宗不会在里面睡着了吧,那她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骄示意十五提醒八殿下她们到了,十五却是摇头,表示不敢。 封少将军突然不理殿下了,殿下心里气正不顺着呢,她可不去做这个没有眼色的人。 封禹显然也发现蒋梧阙还没下来,他犹豫再三,决定去看看她是不是昏睡在里面了。 封禹走到马车前,抬手想掀帘子,但手抬起来后顿了一下,慢吞吞的拐了个弯,屈起中指敲了敲马车车壁,低声唤道:“殿下?” 蒋梧阙没有睡,她清醒着呢,但声音却是含糊不清的一声鼻音,带困顿微醒之意,“嗯?” 封禹心道她果真睡着了,提醒道:“到了。”她不下来,李骄根本就不敢先她一步进将军府。 蒋梧阙意识不清的哦了一声,似乎没听出来马车外面的人不是十五而是封禹,直接把手伸了出来,“扶我一把。” 从车内伸出来的手干净修长,指节骨肉匀称,手上无半分伤痕冻疮,一看就是只保养得当常年握笔杆子的手。 封禹有些犹豫,边抿着唇将手掌递过去,边扭头看了眼将军府大开的府门,生怕母亲突然从里面走出来。 蒋梧阙握紧那只冰凉的手,借着他的力道从车内出来。看到面前的人是封禹,她恰到好处的愣了一下。 封禹见蒋梧阙出了车厢,就想把手收回去,谁知她却握的更紧。 蒋梧阙半蹲在马车上眼睛俯视的看向封禹的眼睛,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委屈般的问他,“你怎么好几天都不理我了?” 封禹心尖轻颤,不知道是因为被她温热掌心握着的手,还是因为她带着委屈不解的声音,亦或是她这句话本身。 母亲说,我们走的太近,对彼此都不好,会引起皇上猜忌。 封禹喉咙滚动,话却卡在嘴边说不出来。 他扶着蒋梧阙下了马车,垂眸将手抽了回来。 蒋梧阙没为难他。 许是马车坐的久了,蒋梧阙刚抬脚膝盖就是一软,脚步踉跄就要跌在地上。 十五一惊,以为她腿是真麻了,忙道:“殿下!”说着动作飞快的过来,但比她更快的是封禹。 封禹自从蒋梧阙下了马车后虽说垂着眼眸,可视线一直跟随在她脚后跟上,见蒋梧阙脚步不对,下意识的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小心。” 蒋梧阙一个快要摔倒的人,脸上却没有半分惊慌。她和封禹离的很近,近到可以听见他微乱急促的呼吸声。 蒋梧阙突然笑了,眼尾上扬,眼底笑意流转。她侧头对封禹说话,声音很小,带着热,带着痒。 她说:“封禹,你心跳声乱了。” 她一个要摔倒的人心跳都没乱,他怎么就先乱了呢。 封禹的脸毫无预兆,蹭的一下烧了起来。这次他连半句反驳她的话都找不到,在蒋梧阙的低笑声中丢盔弃甲的转脸快步走开。 蒋梧阙心情大好的跟着他进了将军府,入眼的就是堂屋里封老抬手拍着阿嵘的肩膀,笑着问她在京中可曾荒废了功夫。 封家两人都聚齐了,李骄这才从袖筒里抽出圣旨,示意众人接旨。 听清圣旨的内容,以及看到下人们呈上来的十多幅女人画像时,蒋梧阙的脸色没比封老好看多少。 封老手指戳着画上面容油腻身材臃肿的女人,声音里冒着火星子,瞪大眼睛看向李骄,问道:“这种…也敢送过来?” 众人觉得封老更想说的其实是“这种东西也敢求娶她儿子?” 李骄觉得这趟自己着实委屈,蒋梧阙和封老都不是她能惹的起的人。她缩着脖子声音嗫嚅,“这人虽说其貌不扬…可家里条件优越,少将军若是……定然不会吃苦。” 顶着八殿下和封帅的目光,嫁过去这三个字李骄实在没胆量说出来。 封老一张脸憋的几乎发青,让李骄担心她转脸就会掀桌子把她这个送画的人轰出去。 好在封老还记得李骄是皇上派来的,轻易动不得。封老看着那十几幅画,气的一甩袖子进了书房。 李骄总算松了一小口气,抬手扯着袖子擦掉额头上被逼出来的细密汗珠。 见封老走了之后,蒋梧阙示意下人们把所有画轴打开,着人手提着画一字排开。 “封禹,”蒋梧阙看向被逼婚的当事人,唤他,“过来。” 封禹一直都知道自己作为封家独子,婚事会受到皇上干预,不能像寻常百姓人家的男子那般挑个合心的妻主,许是自我暗示多了,他觉得如今事到临头自己倒是有些不在意了。 面对画像不会像母亲那般生气,还能像个局外人,心平气和的跟蒋梧阙一起对画上的人点头评足。 蒋梧阙拉着封禹看了一圈,上面的世女她差不多都认识,是太女派系的人,品级不高能力没有,会的就是挥霍家里的老本流连花街柳巷,醉心吃酒听曲。 所谓相由心生,终年浸淫在酒色中的人,脸色油腻双眼无神,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蒋梧阙觉得这画师也是耿直的人,半分也没美化这些世女。 “封禹,”蒋梧阙突然转头看向封禹,引来他对视的目光,蒋梧阙挑起嘴角含笑问他,“你瞧她们,是不是都没我好看。” …… 外人走完之后,封老把封禹叫进书房,面前的条案上摊着那道圣旨。 一想到那十多张画像,封老面带愠色,“皇上终究是不能彻底信我封家。”她冷笑自嘲,“也是,自古帝王多疑无情,她不信也是正常,只可惜……苦了你。” 封老看向封禹,叹息一声,“苦了你以男儿的身份投在封家,你若是换户人家,现在过得定然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何必在边疆风吹日晒的吃苦。” 封禹闻言撩起衣摆跪了下来,脊背挺直,眼睛坚定的看向母亲,“我从未后悔过成为封禹,成为封家儿子。” 封老摇头感慨,看着封禹既觉得对不起他父亲,又觉得对不起他,可封家没有选择,她也没有选择。 “封禹,你起来听娘跟你说,”封老示意封禹坐在一旁,抬手将桌子上的圣旨合上,思虑着说道:“既然圣上留了脸面没直接赐婚,那你就在边疆找个妻主吧。” 封禹眼神轻颤,手猛的握紧椅子把手。 “虽然你娘不常跟她们打交道,但相信咱们深州的女人不会比京中那十多幅画上的差。”封老觉得此计可行,“我跟守城县令聊聊,让他夫郎给你张罗张罗,不管怎么说,嫁在深州也比嫁到京城好。” 封老道:“你若是在边疆嫁个小门小户没有功名的女人也好,她对你不敢约束太多。如若嫁给京中大门大户,对男子的约束规矩太多,你受不来那些。” “封禹,你将来的妻主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一点,她对你全心全意就行,哪怕你并不喜欢她。” “男子最是容易动心,只要她对你好,你将来成亲后会慢慢喜欢上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您是殿下 守城县令的夫郎姓张,听闻封老要给封禹找妻主,动作很快的联系了几个冰人,从他们那里得到哪户人家的嫡女跟封禹年纪相当还未娶夫的消息。 一般大门大户的人家,嫡女莫说十六岁,通常十三四岁就给安排了通房小侍。 张氏与其余人家的主君不同,他善妒霸道,不许妻主纳侍多娶,更别提自己主动替妻主挑选侧侍了。 正因如此,封老这才想起他。 封禹是封家独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虽说平日里当成女儿养,可封老还是心疼封禹的,哪里舍得他同别的男子共有一个妻主。 张氏拿着封禹的生辰八字犯愁,莫说家世,整个深州的大户人家嫡女,能符合还未纳侍这一条的都不多。 说亲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挑慢慢选,可封老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在儿子挑选妻主这件事上也慢不得。 张氏让人把屋里叽叽喳喳的冰人全送了出去,自己动手翻看这些嫡女的信息,点灯熬油到半夜,惹得守城县令抱着被子侧躺在床上,对着他坐在桌子旁的清瘦背影抱怨,“明个再看不行吗?别再熬坏了眼睛。” 张氏抬手把将要滑落肩头的衣服拢了拢,头都没回,“封老催的急定然是有原因,你先睡,我再看看。” 给封禹挑妻主,马虎不得。 张氏怕油灯太亮,问她,“晃着你睡不着了?”说着要起身去拿灯罩。 守城县令幽怨的平躺在床上,瞥了他一眼,“没有,你别用灯罩了,待会儿更看不见字了可怎么办。那我先睡,你也别看太晚。” 张氏嘴上应着,实际上还是坚持把符合条件的女子八字家世看完了。 第二天身体虽说有些疲惫,精神却是不错。不枉他看了大半夜,总算是挑着个最好的了。 张氏一大早就收拾妥当,带着随身小侍去将军府,他先把那人的消息拿给封老看,让她先过目如果同意了再找封禹。 那女子叫王白,深州大户人家的嫡女,样貌堂堂家境不错,而且王白自身努力有志气,取得了鹿鸣宴的头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家里为了让她安心读书,未曾给她安排过通房男子,更无婚约在身。 这户人家给女儿挑主君的眼光高,看不上那些小门小户的男子,而且觉得女儿将来定能飞黄腾达考入状元,到时候娶个京官的儿子,岂不是门当户对被人传为佳话。 而封禹的身份,正是王家的理想型。 在圣上下旨之前,王白的这种家境拿到封老手中她根本不会再看第二眼,可如今情况所逼比不得从前。 封禹若是嫁到这种人家也还算差强人意,不管如何,王白不如封禹身份高,王白的爹娘都会怵他这个少将军,不会给他气受。 封老将八字红纸还给张氏,算是点头同意了,“你去拿给封禹看看,他要是没意见,明天去见见也成。” “这孩子爹走的早,我一个女人家跟着他去王家不太合适,这事就全指望你这个当叔叔的了。” 张氏立马说道:“封帅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封家世代守卫边疆,是咱深州的恩人,给封禹说亲这事我一直都放在心上,自然会尽心尽力。” 男女有别,两人客套几句也没什么话再聊,张氏便说去后院把这事跟封禹说一声。 他来的时候,封禹正在院子里练枪,一杆银枪被他舞的虎虎生风,动作快到只能看见银色残影。 张氏抬手阻止了想喊封禹的下人,小声说道:“让他舞吧,反正没事,我在这看会儿。” 封家世代以一杆银枪替大蒋镇守边疆,封禹自幼跟着母亲习武,刚能走的时候手里就被塞了只木头做的枪,当时母亲就告诉他,“哪怕封家这代无女,这枪法也不能失传了。” 封禹一直努力习武,想将手中这杆枪像母亲那样使用的出神入化,可他太过年轻,总是差点火候。 封禹当时就想,自己若是将来嫁人,一定要找个支持他习武的妻主,家世不重要学问不重要,只有一点,要在两人有孩子后,女儿能有一个姓封,这样才不会让封家枪法在他这里失传,不会让母亲后继无人。 这是他最初的想法,几年以后依旧没变。 昨天蒋梧阙问他,她是不是众人中最好看的一个。 当时封禹看着蒋梧阙那双潋滟半弯的桃花眼里只有他的脸,不由喉结滚动,想说是。 可封禹终究忍住了,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她,握紧拳头声音轻颤,说道:“殿下,您…是八皇女。” 您的身份,您的地位,让臣不敢去肖想除了君臣之外和您还有别的。 如果他不是封家儿子,身上没有任何担子,他肯定会喜欢上这么好看的蒋梧阙,哪怕她总有意无意调戏他。可没有如果,所以封禹哪怕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么点小变化,依旧不敢去想,不敢深想。 封禹想把全身力气全部精力都用在手中的枪上,让自己筋疲力尽不再去想。 等几轮枪舞下来,已是满头大汗,累到差点握不住手中的枪。 封禹知道张氏来了,可他没出声自己刚才也就没有停下来。 “少将军。”张氏见他握着枪杆的手都在发颤,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张氏从怀里掏出巾帕,走过去抬手为封禹擦额头上的汗,轻声叹息,“哪怕再不高兴,也别为难自己。” 封禹平时神色冷冷清清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往常见他舞枪都是平和缓慢,从未像今天这般疾风骤雨过,仿佛自己在跟自己手中的枪过不去。 张氏拉着封禹的手腕,反客为主的牵着他进屋。如果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他是真心疼封禹,大蒋能有几个男子像他这般为了习武满手茧子。 封禹回到屋里将银枪搁置在一旁的红木架子上,下人已经将洗脸水端来,他擦了把脸,让人上茶。 再次坐在张氏面前的封禹,已经收敛起在院子里舞枪时外漏的情绪,神色平静的问他,“可是找到我出嫁的合适人选了?” 张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写着王白八字和家世的红纸从袖筒里抽出来递到封禹面前,柔声道:“你看看可还满意。” 封禹冰凉的十指全都贴在温热的茶杯壁上,没去翻动那纸,而是抬眸看向张氏,问道:“这东西我娘看过了吗?” 张氏也不瞒他,点头嗯了一声,想说你不看看吗,话还没吐出口,就被他截停了。 封禹垂眸看着杯中氤氲热气,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不看了,我娘看过就行。” 封禹一向沉默寡言,比封老话还少,张氏陪他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只是告诉他明日再过来接他去女方家里看看。 十五就站在将军府门外巷子的拐角处,目送张氏离开后,这才一扭身回了宅子。 阿嵘住在秦楚那边,李骄则和蒋梧阙住在同一个院子。蒋梧阙想从李骄嘴里问点事情,就邀她对弈两局,李骄自然不敢不从。 两人披裘围炉,倒上热茶,在暖烘烘的房间里厮杀两局之后,李骄兴致就上来了。 她虽士族出身,却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纨绔子弟,像她对棋术就颇有研究。 刚进屋时对蒋梧阙的畏惧忐忑在你来我往棋逢对手的厮杀中消弥不见,话匣子也打开了。 “看不出殿下棋艺竟是如此精湛。”李骄先是惊讶,后来想起什么又笑着摇头,“也不稀奇,毕竟您是晋老的学生。” 有多少人都忘了京中体弱多病不常外出走动的八殿下比太女还要天资聪慧,是翰林院晋老的入门弟子。 李骄本以为八殿下找她下棋旁敲侧击的会问她一些朝中局势,谁知道她问的却是皇上让封少将军嫁人的事。 这事李骄也不是很清楚,就道:“封老八百里加急的信送到京城的时候,太女就在御书房内,随后皇上立马召见了兵部户部两位尚书,等两位大人离开后,太女还是在御书房。” 意思就是皇上之所以突然想起封禹的事,多多少少怕都是跟太女有关。 十五从屋外进来后,见到李骄在屋里也是一怔,立马拱手行礼,“见过大人。” 她从外面回来,怕是有事。李骄难得有眼力见的将手中白色棋子尽数搁在棋筐里,撑着软垫爬起来朝蒋梧阙告辞,“下次再请殿下赐教。” 李骄走了之后,十五才问蒋梧阙,“殿下,您怎么想起来和她对弈了?您不怕她看穿您装病的事?” 李骄在边疆待不了多久,等封禹嫁人的事情稍有眉目便要启程回京复命,而蒋梧阙暂时不打算同她一起回去,既然如此就不该和她接触过深,免得被她看出蒋梧阙身子并无大碍。 蒋梧阙垂眸看着下了一半的棋局,思虑片刻落下一子,自己同自己对弈,“我正是在她面前装出生病的模样,用下棋和她拉近关系,如此她哪怕看出什么也不会也不敢乱说。” 蒋梧阙抬头看十五,问她,“将军府那边如何?” 十五跪坐在刚才李骄的位子上,同她说道:“如您所猜,封老将事情全都交给了守城县令的夫郎张氏,今个张氏带着八字红纸去了将军府。” 蒋梧阙捏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黑色棋子迟迟未落,“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十五答,“城西王家,其女名为王白。” “啪”的一声,蒋梧阙把手中黑子按在棋局上的一处,勾唇说道:“天下没有纯白之人,王白,我不信她没有见不得人的黑。” 想娶封禹,她倒要看看这人够不够资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好算盘 临傍晚天还没黑的时候,蒋梧阙裹紧大氅带着十五出门。两人转了大半个深州,最终在城西街头的一处隐蔽的小院子门口停下来。 蒋梧阙双手插在袖筒中,半张脸隐在狐狸毛领子里,示意十五去敲门。 这小宅子里住了一对儿主仆,男主人姓周,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形娇小容貌清隽可人,是最能激起女人保护欲的那种类型。 男主人是位少年,仆人却是半头白发四十多岁的老者。 听见有人敲门,仆人把门拉开一条缝,从空隙里瞥见外头站着的是两个女人,顿时瞪大眼睛,手指把在门上,警惕的问道:“你们找谁?” 十五应道:“我家主子找你们周公子。” 仆人一听这话,脸色先是微变,随后稳住声音反问道:“什么周公子?家里就我一人没有姓周的,你们是不是找错人家了?” “没找错,”蒋梧阙懒懒洋洋的出声,撩起眼皮看了仆人一眼,勾唇道:“我们找的就是醉生楼里的周公子。” 说着直接走过来,抬手将门一把推开,瞥见仆人惊诧的眼神,蒋梧阙讽刺的嗤笑道:“你们主子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既想有孙女,还想给女儿娶个高身份的主君。” 仆人抖了个激灵,哆嗦着手指向蒋梧阙,色厉内荏的问她,“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私闯民宅?” 十五心道以殿下的身份,大蒋的哪户宅子是她不能进的。 门外闹出动静,自然瞒不过屋里的人。 蒋梧阙余光扫过,就看到一个脑袋缩在堂屋木门后面,偷偷的往院子里看。 蒋梧阙冲他微微笑,“周公子。” 自己的姓氏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叫出来,周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手捂肚子。 与身形娇小不相符的是,周杏有一个圆挺的肚子,看起来应该得有六七个月了。 见蒋梧阙目光扫过自己肚子,周杏这才出声问道:“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仆人看见周杏出来,立马说道:“快回去!” 十五伸手拦住想要先她们一步进屋的仆人,侧头问道:“你不是说这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怕仆人出去报信,十五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个布条,反手就将仆人双手捆住,不许他跟着进堂屋。 蒋梧阙抬脚进去,十五忙从桌子旁搬过来一把椅子,掏出巾帕擦干净了,蒋梧阙这才坐下,双腿交叠,伸手将衣摆抖开铺盖在腿上,仰靠着身后的椅背,抬眸看向周杏,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是谁不重要,想做的事情是跟你聊聊王白。” 听见这两个字,周杏眼眸轻颤,放在肚子上的手指下意识的抓紧衣服,眼神慌乱忙垂下头没说话。 蒋梧阙也不跟他绕弯,直入主题的说道:“王家要给王白娶主君了,这事你可知道?” 周杏抿着发白的唇,低头看着地面。 蒋梧阙挑眉,“娶的还是大蒋的少将军,封家的独子,封禹。” 不管蒋梧阙说什么,周杏都是低着头不说话,手一下一下的抚着自己的肚子。 “你可能觉得封禹过门后,王家主君就会让你进门做个侧君。你怕是不知道,封家挑妻主的条件就是不许纳侍,”蒋梧阙微微眯着眼,看向周杏的肚子,声音微冷,“更别提还有个孩子。” 周杏猛的抬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蒋梧阙,难得大声的反驳道:“不会的,封少将军不是那等心恶的人!”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蒋梧阙差点气极反笑,她彻底冷下脸,厉声问道:“封禹不是心恶的人你们就要这么算计他?” 周杏原本是醉生楼的小倌,王白被狐朋狗友拉着去那里长见识,碰巧看中卖第一夜的周杏,成为他第一个女人,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女人,因为事后王白把他赎了出来。 两人私定终身,直到周杏有孕王家主君这才知道。 王主君怕妻主知道这事会打死有辱家门的女儿,心里又念叨着周杏肚子里的孙女。 犹豫再三,这才先把周杏安排在这儿,将身边下人送来照顾他,企图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谁知道事情这么巧,封禹要挑妻主的事一夜间传遍深州,王主君听见后心里立马有了主意。 王白心里喜欢周杏这事王主君怎么会看不出来?可周杏是个小倌,配不上他家女儿,毕竟王家想给女儿找个门户高的夫郎。 正巧,封家最符合这个条件。 王主君觉得封禹以男子身习武多年,日后定是难有孩子,而现在有周杏替他生了一个,等两人成亲后,过个一年半载把周杏的事说给他听。 王主君想,以封禹的性子得知王白在外有了孩子后定然也不会做什么恶事,到时候把这孩子抱给封禹让他养就是了。他王家也不会嫌弃封禹生不出孩子来。 这话不用亲耳听蒋梧阙都能知道王主君跟周杏是怎么说的,“王白她爹是不是跟你说封禹过门后生不出孩子,到时候你就能光明正大的进府了?” 蒋梧阙冷笑,来边疆以来第一次觉得胸口堵着团火气,“他王家打的好算盘!” 她只是让十五去查查王白,谁知道查出这么些糟心的东西来。 周杏咬着嘴唇,双手抱着肚子动作艰难的给蒋梧阙跪下来,双目含泪,“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我想您肯定认识少将军……我不是想算计他,我是没有选择…我只想护住肚子里的孩子,护住我和王白的孩子。” 王主君哪里是个面善心热的人,他要是不同意这么做,自己和孩子都难活下去。 周杏没有选择,他害怕再过醉生楼里那种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他就想过点安稳生活,哪怕给王白做个最卑贱的侍也行。 蒋梧阙也不想为难他一个有孕的男子,更何况今天过来也不是想恐吓他,“你起来吧。” 蒋梧阙舒了口长气,平复心底的怒火,说道:“我给你指条活路,准能让你和孩子平平安安名正言顺的进王家大门,你走不走?” 周杏眼睛睁大,没来的及掉落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唇轻颤,好半响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说的,可是真、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王家 张氏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封禹已经收拾妥当,正在红木博古架旁站着,端平的两只手中各自握着一个小手炉。 都是蒋梧阙给的,左手里金灿灿的这个被她称为“心肝”,右手中则是一个普通手炉。 盈盈一握的两个小东西在这种风雪天中最是让人舍不得放下,冰凉的手指贪婪般的汲取上面的温度,恨不得它能更热点,再热点,能将屋外冰雪融化最好。 “少将军,”小侍双手交握身前,低眉顺眼的站在门旁轻声提醒,“张夫郎来了。” 封禹身子一僵挺直腰背,看着双手里的小东西,眼神轻轻颤了颤,随后慢慢的将它们放在博古架上。 封禹知道自己该走了,该去王家看看女方容貌家境如何,可否何他心意,可明知该如此,两只脚还像定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张氏过圆门时谈笑的声音在耳边慢慢放大清晰,封禹这才闭上眼睛缓慢的吐出一口气,转身出去。 “少将军?”张氏见到封禹后愣了一下,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试探着问道:“你…不换身别种颜色的衣服吗?” 封禹一身月牙白锦袍,乌黑长发被白色布条高高的束在脑后,负手而立站在门口廊下,吸引住一干侍从倾慕的视线。 封禹这幅打扮当真附和少将军清冷疏离的气势,突出他清隽的容貌,极其适合春季出门遛马踏春,可他今天是去女方家里,没有几个爹爹愿意看到女儿的夫郎比女儿还要英气,还像个女人。 张氏这算是彻底看出来封禹对今天到王家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未涂抹打扮就算了,还特意挑了这么一身衣服。 见封禹不像会转身进屋换衣服的模样,张氏这才轻轻一叹,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走吧。” 莫说别的,封禹是真的好看,这个样子的封禹比大多数女人都要英气,让张氏忍不住抬手挎着他的胳膊。 封禹其实并不喜欢坐轿子,可惜今个封老不许他骑马。 两顶软轿就停在门外,同轿子一起立在门口的还有秦楚。 秦楚一身青黑收袖长袍,在满天纷飞的大雪中如同石柱子一样站在外面,身旁是劝她进府的门子。 秦楚面无表情置若罔闻,直到看见封禹从里面出来,她这才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如同重新活了过来。 “封禹……”秦楚喊出这两个字接下来就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她看着在白衣衬托下模样更显清冷的封禹,动了动嘴唇,终究握紧拳头没再说别的。 封禹在门口看见秦楚的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往周围扫了一圈,没有一个人披裘抱手炉。 封禹抿着嘴唇缓慢的收回视线,轻轻的垂下头。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失落也有,委屈也有,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埋怨。 心像是被人用手揪着,恶意的握紧一把又一把,似乎在问他,难不难受,疼不疼? 张氏怕下雪路滑耽误了约好的时辰,就出声打破两人相对无言的尴尬局面。他是成过亲的过来人,怎么能看不出秦楚看向封禹时眼里压抑的情感? 年轻人,总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其实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就如身旁的封禹,他心里怕是也藏着一个人,一个他觉得不可能的人。 感情就是这样,你最终嫁的或是娶的,哪有那么刚好都是你爱的?还不都是迫于现实种种两人才成亲,最后慢慢磨合成一家人。 张氏出声给秦楚一个台阶下,免得她在门口这么突兀的站着,“秦副将是来找封帅的吧?她刚才还说正缺人下棋呢,你要是没事不如进去陪她对弈两局?” 秦楚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张氏说的什么,呐呐的哦了一声,脚步僵硬沉重的往将军府里迈。 走到封禹身旁时停下来,没看他,垂着眸,压抑着声音问,“非要去吗?” 封禹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抬头看向府外漫天飞雪,声音飘远,“非去不可。” 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区别呢?今天不去王家,明天说不定还有个李家,对封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封禹最终还是掀开帘子坐进轿子里,跟着张氏去了王家。 秦楚只觉得自己满嘴苦涩,心像是被人掏空了,全身酸软无力到不知道该怎么出手拦他。 张氏像个合格的冰人和长辈一样,在路上掀开帘子叮嘱封禹拜访时的规矩。他轻声细语的,也不知道坐在另一个轿子里的人能听进去多少。 两顶轿子刚到城西拐了弯,抬轿的小厮就看见前面闹哄哄的一片,走近点才发现闹起来的正是她们要去的王家。 王家门口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了不少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 张氏在轿子里明显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忙让人把轿子停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好的今天上门拜访,王家怎么突然出了状况? 张氏让封禹在轿子里等等,自己走过去找人问问出了什么事。 那人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见张氏好奇,忙跟他说道:“你不知道,王家今个可出了大丑事,以后王主君怕是没脸再用之前清高觉得谁都配不上她女儿的眼神看人喽。” 张氏隐约听见被人围着的圈子有男子哭泣的声音,最刺耳的是王家主君的谩骂声,跟他昨个见到的大方得体的男人仿佛不是同一个。 张氏眉头微微皱着,心里生出对王主君的不喜,问那路人,“可否能详细说说出了什么事?” “王家今天的事,怕是比茶馆里的书听起来还要有趣。” “今个早上有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来王家敲门,说找王白,你猜这人是谁?是王白养在外面的人,这人听说还是王白以前买下来的清倌!” “王主君眼睛一直长在脑袋顶上,哪里能让这种人进门,就让他住在外头,先生了孩子再说。谁知道今个这男子肚子疼,心里害怕就过来找王白,好巧不巧被王家主看见了,这不,就闹起来了。” “王家主见女儿把人少年肚子搞大了,拿起门后的棍子就要打断王白的腿,王主君立马出来拦着。这会儿王家主气的回府了,王主君就在骂那男人。” 王主君怎么能不生气?他今个可是约了张氏带着封禹来府里的,如今却全被周杏给搅和了。 这周杏平时看起来性子怯懦好摆布的很,今个他才看出来这小浪蹄子也是个有手段的,他不愿意进府,就在门口哭,哭的左邻右舍来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想他王家也是要脸面的,今个却丢了这张文人的皮,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女儿搞大了人家男子的肚子,有辱读书人的脸。 妻主被气的要打死女儿,王主君气的要撕掉周杏的皮。他本打算周杏生完孩子后,要是个女儿就考虑给他个侍的身份进府,要是个男儿就给他点钱让他离开深州自己过活。 如今完了,全完了。 一想起来高攀封家的事落空,王主君抬手就要打周杏,都是这个贱人坏的事! “爹!”王白挡在周杏面前,护着他,“女儿是真心喜欢他,更何况他还有了我的孩子,您不能碰他。” 王主君要落下的巴掌就这么不甘的换了方向,拍在王白的肩膀上,“你知道什么,都被他毁了,你也被他毁了!” 王白不赞同父亲的话,“读书人当以文章考功名,又非以夫郎身份谋前程。我娶了周杏依旧能好好读书进京赶考,与众学子夺那头名,可我若是抛夫弃子,哪怕将来考了状元,也会被众人不齿,被人唾弃。” “女儿心气高,做不得那样的人。” 王白很坚持,甚至有些固执,她喜欢周杏,赎了他。她知道周杏不合父亲的眼没钱没家世,可她就是爱这个男子,甚至跟他有了孩子。 现在不管如何,他仅因曾在醉生楼待过就被人戳着后背指指点点,她是他女人,管不了众人的嘴,但至少得护着他不被父亲打骂。 王白声音清亮,此话一出人群里不知道谁带的头,开始叫好起来,“此言此举,乃是敢作敢当之人,没有辱没王家脸面,也对得起你读过的书!” 张氏听到这里气的肺管子疼,这王主君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明明女儿有心上人了还要求娶封禹,若这事今天没闹出来,要是封禹嫁过去了,那日后是不是直接就能当个便宜爹了? 张氏沉着脸撕扯手中巾帕,心里一阵后怕,要真是像他想的这种,以后他还怎么有脸面对封帅面对封禹? 这毕竟属于他的疏忽,没能摸清王家的事情。 封禹虽然坐在轿子里,但外面的事情也听的差不多,得知亲事不成,心里难得松了一口气。 封禹正想让人去喊张氏回去,就听见轿子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缓缓靠近,最后停在他轿子旁。 封禹的心随着来者的脚步声慢慢提了起来,手指紧张的攥着衣摆,呼吸在那人停在他轿子窗户旁的时候下意识的屏住了。 随后,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从轿子旁的窗帘缝隙里伸进来,手背一翻,露出掌心中握着的那个盈盈可握的小手炉,紧接着带笑的声音透过布料传进来,问他,“要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谈谈封禹嫁人 看着摊在自己眼前的手掌心,封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终是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轻轻垂下眼眸,将她手中托着的东西拿过来。 冰凉的十指握在手炉上,带来熟悉的暖意。封禹余光瞥见蒋梧阙伸手掀开轿帘弯腰看他,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侧头问道:“殿下怎么也在这儿?” 蒋梧阙一手掀开帘子,一手撑在轿子顶上,眉眼含笑,“来看小将军即时止步,这才得以脱离火海。” 听她这么一说,封禹大概明白了。看来王家今天闹出来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碰巧,而是有人计划好的。 封禹心里想的东西都透过那双看着她的眼睛清清楚楚的写了出来,蒋梧阙哭笑不得,“若是王白没做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平白无故找人这般毁她名声。”毕竟是个读书人。 蒋梧阙扭头去看扶着周杏进门的王白,神色颇为认真的说道:“她既然做了这事,就该担起女人的责任,而不是故作不知任由她爹欺骗你。” 封禹仰头抬眸,看着蒋梧阙棱角分明的侧脸,手指蜷缩握紧掌心里的手炉,平直的唇角慢慢软化,不自觉的勾起一道清浅的弧度。 她的确,好看的很。 张氏从王府门口走了回来,脸色有些难看,瞧见蒋梧阙站在封禹的帘子旁,站姿暧昧的在跟轿子里的封禹聊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张氏是从妻主嘴里听说过深州来了位打算长住一段时间的皇女。皇女没有主君侧君,他作为一个男子也不好过去请安拜访,所以对于蒋梧阙仅限于知道她这个人。 如今活生生的八殿下就站在面前,张氏不管心情如何礼数是不能免得,忙提起衣摆走过来行礼。 他跟蒋梧阙又没什么要说的话,也不能带着封禹在王府门口待着,就说要回将军府把这事跟封老说一声,等着事后王家派人来赔不是。 封禹看着站在轿子旁像个掀轿帘小厮的蒋梧阙,突然想起什么,忙抬手把握着的手炉还给她。 对上蒋梧阙疑惑的目光,封禹解释道:“我坐轿子,吹不到风。再说…我那儿都有过两个了。” 总不能蒋梧阙买一个,他带回去一个吧。 蒋梧阙心道这种小玩意能值几个钱,你若是喜欢,日后嫁妆送一车手炉都行……如果,如果封帅不打死她的话。 蒋梧阙有心留下封禹带他去吃茶听曲,可张氏含蓄的话里藏着未尽的意思,他这都把人带出来了,总不能带不回去。 将军府里,秦楚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离开,书房廊下只站着负手而立的封老一人。 封老心里就跟有蚂蚁在爬一样,忐忑紧张不放心,半刻都坐不住,更别提静下心来下棋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该舍下脸面跟封禹去那王家亲眼看看。 如今瞧见封禹回来,封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空落落的难受,觉得儿子马上就不是自己的了。 张氏没给封老感伤的机会,进来就提着衣摆冲她赔了一礼,“王家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提前摸清底细。” 封老愣在原地,慢半拍的回过神,忙抬手把张氏虚扶起来,眉头皱的死紧,“怎么回事?” 张氏将今天的事情如此这般的都给封老重复了一遍,惹得她抬手拍桌子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步走了好几圈,最终气红了脸怒道:“她王家好大的胆子!” 张氏难受的很,手指绞着帕子自责不已。 封禹见不得男子红眼眶,忙笨拙的轻声安慰他,说不是他的错。 封老听到这里慢慢回过神,皱着眉头又走回椅子旁坐下,不动声色的看了封禹一眼。 自己儿子自己清楚,封禹这幅模样虽说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封老却知道他心情应该还不错。 张氏有心不想为封禹再说亲了,就怕自己看走眼再挑着王家这种人,可封老不依,非说让他再挑挑看看。 等封禹送张氏出去后,封老走出书房,唤来站在一旁的将士,“去,查查今天这事是谁在背后捅出来的。” 王家把人瞒的严实,这么长时间都没出事,怎么就偏偏今天那男子找上门了。 封家军在边境深州有自己的消息网,蒋梧阙哪怕事情做的再滴水不漏没留蛛丝马迹也能被查出来,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掩饰自己昨天的行踪。 封老仰靠在太师椅上,轻喃道:“八殿下……” 蒋梧阙这是在明摆着告诉她,因为她的疏忽,差点让封禹掉进火坑。 封老目光陡然严厉起来,坐直身子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不管如何,封禹是不会嫁入皇家,更不会嫁给打算争夺那个位子的蒋梧阙。 蒋梧阙的心机深不可测,谁知道她是不是想哄着封禹,用封家手里的兵权做谋逆之事? 封老盼着张氏能给封禹再挑户好人家,莫要再被人搅和了。 实际上张氏回去之后,府里下人就跑过来把一份未署名的书信递给他,“主君,今天有人来给您送了样东西。” 守城县令正好也在,闻言好奇的伸手拿过来,问下人,“来者可曾脸熟?亦或是留下姓名?” 下人摇头,“只说这信是给主君的,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哦?”守城县令再看向手中信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心道她夫郎刚出去半天,再回来就有轻狂的小年轻把情诗送到府里头了? 张氏今天身心疲惫,瞥见妻主的神色,不高兴的咬唇抬手朝她胳膊拍了一巴掌,“你想什么呢?” 守城县令自然不敢说实话,忙一本正经的翻看信封表面,还拿到鼻子前嗅嗅,神色严肃的说道:“我怕歹人对你不利,在信里放了什么东西。” 她这意思很明显,果不其然张氏就听见自己妻主说道:“我来替你看看。” 要是情诗,她就活吞了写信的人! 信封里的确有张写满字的纸,但写的却不是情诗。 守城县令疑惑的拿着信,不解的读道:“城南李家之女,十二岁有通房,十三岁使其身边伺候的一小侍怀有身孕。城西武家之女,脾气暴戾,曾用鞭子活生生抽死一个门子。城北……” 张氏听着听着就听出不对劲了,缓慢的睁大眼睛看着守城县令,颤抖的手指攥紧她的衣袖,喃喃道:“这些都是我起先瞧着不错,准备留给封禹挑选的人。” 守城县令愣怔的低头看信,“那这信是提醒你这些人不能说给封禹吗?” 张氏抬手夺过信,低头仔细数了数,密密麻麻的信上写了至少十五六个女人的信息,基本就是他拿到八字的那些人。 看来,有人不想封禹嫁人,亦或是不想封禹嫁给别人…… 张氏眼前莫名跃出蒋梧阙的脸,顿时吓的抖了个激灵,依在妻主怀里。 若真是她,那封禹这亲怕是说不成了。 张氏没敢耽误,转头就将这信送到封老手上,呐呐说道:“深州适龄女人的名字都在这信上,我实在是不知道该给封禹怎么挑妻主了。” 封老的确不认识蒋梧阙的字迹,但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写这东西的人是谁。 张氏见封老沉着脸,小声劝道:“封禹也还不算大,慢慢挑选总是好的,成亲这种事急不得。” 封老摇头,缓慢的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声音疲惫沙哑,“不能等,封禹等不得。”皇上也不会允许他等。 张氏小声嘟囔,“封禹爱习武封家又是武将世家,既然着急选妻主,那不如来场比武招亲好了。” 张氏就是忽然想到了秦楚,想着那个压抑情感说不出口的人,这才想出这么个主意。 封老猛的睁开眼睛,脸上露出喜色,“好,这个好。” “比武招亲这个法子好。”封老想起蒋梧阙那在封禹手底下走不过十招的三脚猫功夫,几乎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张氏离开后,封老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想找个法子牵住蒋梧阙,让她没办法去擂台。 虽说蒋梧阙功夫不高,可是耐不住她心眼多。更何况,封老也有些担心封禹手软。 封老走了两圈,余光瞥见书案上的茶碗,脑内灵光一现,笑了。 她出门唤来将士,说道:“你跑一趟八殿下住的宅子,就说我明天晚上请她喝酒,谈谈封禹嫁人的事。” 鱼饵这么肥,不信蒋梧阙不上钩。 十五听闻封老邀请蒋梧阙喝酒的时候,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封老这是什么意思?”允许你娶她儿子了? 蒋梧阙第一次觉得紧张,明明酒宴是在明晚,她从现在开始就有些期待了,恨不得直接越过明天早上和中午,直接到晚上。 “不知道,”蒋梧阙眼里满满的笑意,看向十五声音轻快的说道:“封老主动请我喝酒,总归是有希望的。” 蒋梧阙眉眼温柔的摩挲掌中手炉花纹,抬眸看向将军府的方向。 希望事情如她所想的那般,封老可莫要逼她不做正人君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我与他? 去将军府赴宴之前,蒋梧阙带着十五到街上买了不少礼品,她作为晚辈不能空手登门。 从各大铺子转了一圈,十五腰上的钱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扁下去,深觉回去十一该揪着她衣襟问她钱都花哪儿去了。 钱能花哪儿,还不是都给殿下追夫用了。 蒋梧阙衣裳颇多,临出门前面对着柜子犹豫不已,等好不容易挑出一件满意的,天都快黑了。 十五看着时辰催促她快些,“您是去见封老,又不是去见少将军。”何必收拾的跟去见情郎似得。 蒋梧阙掀开轿帘钻进去,心道万一封禹也在呢。 昨天到今天,蒋梧阙不是没想过这是一场“鸿门宴”,里面藏着她没看出来的目的。可酒宴邀请人是封老,名义是封禹的亲事,这让蒋梧阙明知道可能是陷进,也不得不去。 蒋梧阙手指捻了一片衣角,拇指摩挲上面的水波暗纹,将心底种种想法压了下去。 封老爱喝酒,平日里不打仗她一个人没事就喝两口,封禹偶尔也会陪她喝几杯,所以将军府中最不缺的就是酒。 封老没听说过蒋梧阙酒量如何,在她所掌握的消息中,京中的八殿下身子孱弱不胜酒力,每年宫宴国宴从来滴酒不沾,说自己正在吃药奉御说了要禁酒。 可边疆的蒋梧阙,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体弱多病的人,她甚至活泼健康的让人头疼。 封老怕喝出事来,偷偷让人请了大夫侯着。她只是想把蒋梧阙灌醉,最好明天醒不过来而已,并非要喝死她。 将军府华灯初上,红灯白雪相映。蒋梧阙这是第一次在晚上过来,竟觉得景色瞧着比白天要好,想着以后有机会夜里多来两趟。 封老酒席已经摆好,见她过来像个谈心的长辈似得邀她坐下,“怕殿下吃不惯我府里厨子烧的菜,就让人去酒楼定了桌席面,看看可合胃口。” 蒋梧阙刚进门就往屋里扫了一眼,封禹还真不在。她笑着坐下来,“您请的宴席,自然是都合胃口。” 封老心道蒋梧阙这嘴哄小公子们真是一哄一个准,怕是在京中说惯了,都随口用到她这里来了。 封禹要是交到她手里,怕是小绵羊入了虎口,被吃的渣都不剩。 蒋梧阙只是想哄封老高兴,可没猜到她会想这么多。 封老敛下心中不悦,端着酒杯敬向蒋梧阙,“殿下来边疆也快两个月了,臣一直忙碌没时间招待,今天难得空闲请您喝酒,还望殿下给些薄面略饮两杯。” 这酒敬到面前,不得不喝,蒋梧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冲她这个爽快劲,封老觉得心里顺畅了不少。看来灌醉之路比想象的容易。 都说久病成良医,蒋梧阙在京中“病”了多年,自然明白不该空腹饮酒,易醉还伤胃。 她笑着拿起筷子,想说尝尝酒楼的菜,谁知封老第二杯酒又给满上了,“殿下为军中粮草之事费心费力,臣应当敬您一杯以示谢意。” 蒋梧阙刚拿到手里的筷子就这么又放了下来。 一杯接着一杯,喝到第五杯时,蒋梧阙算是看出来了,今晚封老就没打算让她好好吃饭,就是冲着把她灌醉来的。 “封帅,”蒋梧阙见她提起酒壶又倒酒,忙抬手搭在封老的手背上,满是无奈的劝说,“咱吃点菜吧,我瞧着那羊肉汤都凉了。” 她不提羊肉还好,一提封老就想起来自己那外表看着清冷精明其实内里傻成羊羔的儿子,心道他看中谁不好,非对蒋梧阙存了那么点意思。 封老脸就这么拉了下来,根本都不用假装,“殿下是不想陪老臣喝了?那臣就让人送您回去,至于邀您来的那事也不用谈了。” 蒋梧阙满腔劝说的话都憋了回去,能堵的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人,封老算是一个。 蒋梧阙从小就怵封老,原因无他,小的时候她装病偷懒连皇上都不逼她,可封老却不,顶着烈日让她蹲马步,晕倒就伸手掐人中,说玉不琢不成器,身体越不练越亏空。 如今一见封老板着脸,她就头皮发麻,抬手端起面前的酒杯,“喝。” 蒋梧阙喝到半醉,封老对封禹的亲事依旧只字未提。 蒋梧阙酒量其实还行,毕竟有个嘴馋的老师晋老,没事就爱拉着她出去遛街串巷寻找美食,她这嘴刁的毛病和酒量就是那时候养出来的,只是她一般不在外人面前喝。 可封老酒量是常年喝出来的,蒋梧阙这点酒量到她面前还是不值一提。怕自己彻底被她灌醉,蒋梧阙装出八分的醉意,抬手按住封老手腕,眼神迷离声音含糊的问她,“您再不说封禹的事,我怕是就听不到了。” 说着她摇了摇脑袋,抬手拍了拍太阳穴。 封老又给蒋梧阙递了一杯酒,试探性的问她,“殿下为何如此关心小儿的事情?” 蒋梧阙端起酒杯笑了,桃花眼眼尾因顺着脸颊上攀的酒意染红,“因他小时候帮过我,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 封老怕她顺嘴说出以身相许,又想起来封禹以前要把蒋梧阙领回去养的话,忙道:“都是小孩子家家说的话做的事,童言无忌当不得真,再说那也不是多大的恩情,殿下不必记着。” 蒋梧阙无声摇头,抿掉手里的酒。封老提起酒壶,又给她倒了一杯。 蒋梧阙看着封老倒酒的手,突然出声问道:“封帅为何不喜欢我?” 封老的手一顿,酒就这么从杯子里溢了出来,流洒在桌面上,沉默片刻才出声,“因为您是殿下。” 封老将酒杯放下,看着蒋梧阙的眼睛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封禹不会嫁入皇家,而您,是殿下。” 蒋梧阙猛的想起封禹那天的话,他压抑着情绪,垂眸不敢看她,说的也是这句话。 蒋梧阙突然觉得有股酸楚从心底涌出来,来得迅猛,灌满五脏六腑。她自嘲的扯着嘴角,抬手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这出身何曾是她能选择的,又哪里是她愿意的。 封家母子,不能仅因为这一条就把她整个人都否定了。 蒋梧阙将空了的酒杯按在桌面上,手指握紧杯壁,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封老,问她,“深州的女人,哪个能护得住他?能护得住蒋梧雍登基后的封家?” “除了我,谁都不能。” 封老被蒋梧阙的话震住,回过神后握紧拳头反驳,“封家世代忠良,哪怕新帝登基也不会做寒人心的事。” 蒋梧阙嗤笑,笑封老天真,“母皇虽说为人狭隘,可心中有大蒋,有天下,能分得清轻重容得下封家。可蒋梧雍心里有什么?她心里有的不过是权力,她可容不下手握重兵的封家。” 封老先是一愣,随后冷呵说道:“不愧是晋老的得意门生,跟她一样牙尖嘴利,惯会用言语蛊惑人心。” “你若是真心想护封禹,想护住封家,那就别只是嘴上说说。” 蒋梧阙心里一动,握紧手中酒杯,试探性的问道:“我若是成功了,那封禹与我?” 封老没有任何犹豫,“封禹与您,不过君臣关系。” 蒋梧阙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封老又抬手给她倒了一杯酒,说了句软话,“封禹的性子不适合困在宫阙中,他是生在边疆长在边疆的鹰,做不来那金丝笼中每日唱曲的百灵。” “封禹嫁给谁,后半生都是自由的,唯有嫁给您,会被束缚。殿下,您若真喜欢他,就让他继续做边疆的鹰,让他无拘无束的飞。” “若日后您能坐上那个位子,若您心里有他,就维持君臣关系最好。” 蒋梧阙到底不是封老的对手,封老之所以能坐上元帅的椅子,不是没有她的道理。 蒋梧阙唯一记得就是自己迷迷糊糊喝醉之前,问的最后一句话是,“可否能让他自己选择?” 封禹的选择是什么,封老和蒋梧阙都不敢确定。正因为不确定,封老才不能把这个问题抛给封禹。 “不能。” 蒋梧阙趴在桌子上,脑内一片混沌,唯有这两个字最为清晰。 封老让十五进来,“殿下醉了,你扶她回去吧。” 十五第一次看到蒋梧阙醉成这个样子,想起来的时候殿下叮嘱的话,眉头微皱,眼底闪过犹豫之色。 等人走了之后,封老一个人在酒桌上沉默着坐了许久,直到今天准备的酒全部喝完她才回神。 “少将军睡了吗?”封老走到门口问守在门旁的将士。 那将士抬手行礼答道:“未曾入睡。” 封老喝多了,动作都比平常要缓慢不少,抬头看了眼时辰,皱眉问道:“怎么还没睡?” 将士犹豫了一下,最终老实回答,“少将军一直坐在屋里擦他只有上阵杀敌时才带的那杆银枪。” 封老:“……” 明日比武招亲,封禹就沉默的坐在床边,抿着唇,低头认真的,一遍又一遍的擦拭手里的那杆枪。 既不问府里今晚请了谁进来坐客,也不管母亲为什么派人守在他房门口,他就开着窗户对着光擦他的枪。 把那杆系着红穗的枪头,擦的蹭亮,在月光下泛着凛凛寒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苦战 封禹比武招亲的台子就摆在隔着将军府两条街的空旷地方,跟蒋梧阙住的宅子方向正好相反。 擂台比武想要获胜无外乎武功要比守擂台的人高,但比武招亲还有一条默认的规矩,那就是对方看中你了,自愿认输。 听闻封少将军摆擂台招亲,深州多半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男的女的穷的富的老的少的都有。除此之外,不少寒门学生不管是真喜欢封禹这个人还是看中他背后的权和势,反正都翘课翻墙跑出来,想试试运气。 缘分这东西不好说,万一少将军和自己看对眼了呢? 章宵就是这么想的,她虽说家境不如多数人,可在书院里年年荣登样貌榜前五。每每从一群男子面前走过,眼睛偷偷瞄她的人数不过来,只是她不惜的搭理。 章宵过来的不算晚,可擂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她都是吃力的垫脚才能越过人头缝隙看到站在擂台中央的封禹。 只一眼便怦然心动。 那男子身着青色手持银枪面色清冷,一身英气直逼众人,他不动如山的立于高台之上,对台下熙攘的众人置若罔闻,只是垂眸站着,如同这冰天雪地里傲然挺拔的竹。 章宵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不同的男子,让她只一眼就移不开视线,眼前只剩下四周未化的积雪和脊背挺直站在擂台上的封禹,再无其他。 锣声响,章宵才回神,眼睛盯着台上那人满心澎湃,激动的像是打了鸡血。只觉得今天不管输赢,她都要上一趟擂台,才不枉辜负今天能见到封禹的缘分。 比武刚一开始,就有不少身着素白衣衫的富家嫡女轻撩衣摆动作潇洒飘然的跃了上去,提起手中宝剑对着封禹在空中挽了个极其漂亮的剑花,慢慢收回双臂对他拱手抱拳,声音温文有礼,“还请少将军多多赐教。” 瞧着平日里衣着华丽鲜艳的富家女突然走起谪仙的路子,说话做事竟知礼的像个人,不少知道她们真实性情的人都觉得违和的很,纷纷扬声道:“把她打下去,打下去!” 她说请赐教,封禹当真好好赐教,抬起手中□□,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简单直接,只一枪就将飘然上台的人拍落台下,摔在地上糊了满脸的雪。 这种就是只会摆动作逗男子开心的花架子,真本事半分没有,她落地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上来的好几个人,都被封禹秋风扫落叶般无情的扫下去,无一幸免。 封家的少将军比武招亲,封家军的众位年轻将军都过来坐镇,怕有闹事捣乱者,怕宅子里喝醉的那位过来。 看到自家小将军英姿飒爽的站在台上,挥扫把似得把上来的人拍下去,这些人高兴的用力拍手,大声叫好。 秦楚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们,封府负责敲锣的老管家更是满脸无奈的问道:“你们这幅样子,是希望小主子嫁出去,还是希望他嫁不出去?” 这都快两个时辰了,跳上擂台的至少有四五十人,从官商之女到武林人士再到寒门学生全都有,可封禹没一个手下留情的。 又一个女人被封禹一枪拍着后背送下擂台,趴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此时台下众人再看向封禹的眼神就有些敬畏了,犹犹豫豫不敢再上。 秦楚腿侧的手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复了好几次也没压住心底的那股冲动,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秦副将干嘛去?”离秦楚最近的将军被她猛然站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提醒她,“少将军还没喊累,用不着咱们上去帮他打。” 这擂台一打可能一天,封禹哪怕是个铁打的人也熬不住,所以这些将军另外的任务就是在他累了时,上去替他打。 秦楚听了这话头也不回,脚尖轻点地面跃上高台,站在封禹对面,握紧手中佩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压抑的唤了声,“封禹……” 她想试试,说不定这是她这辈子离封禹最近的一个机会,握不住,就彻底没有可能了。 秦楚本以为封禹自幼生活在边疆,身边都是女人所以感情这块儿比较迟钝,不知道自己多年来的心意。 可自己跃上来后,秦楚看到封禹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惊诧波澜,才突然明白,原来他都知道。 秦楚心里突然酸软起来,封禹知道,但怕影响两人感情,她没主动提起,他也就没直接点破,只是尽可能的和她保持着距离。 而上次为了蒋梧阙找她的时候,怕是就想借着机会隐晦的告诉她,两人最多只能是姐弟关系,再无其他。 秦楚握紧手中的剑,眼睛看着封禹。她喜欢他,喜欢到想卑鄙一次,只卑鄙这一次。 封禹打了两个时辰,多少都累了,如果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十五一直藏在人群里,在看到秦楚上台的瞬间心就猛然提了起来,暗道不好。 她睁大眼睛祈求封禹或者有谁能把秦楚拉下去,可是没有。 老管家在将军府伺候多年,算是看着秦楚和封禹慢慢成长,多多少少明白她对自家小主子的那点意思。叹息一声,抬手示意众将军莫慌,“元帅既然今日许她过来,这举动里就有默许她现在上台的意思。” 封禹嫁给秦楚并非是朝廷所愿意看到的,可这却是封老心里所希望的。毕竟秦楚是自己眼前的人,她喜欢封禹,自然不会亏待他,这也是封老心底之所以同意封禹比武招亲的原因。 哪怕封禹打败所有上台的人,最后还会有一个秦楚。 封禹和秦楚,本就不相上下,更何况…封禹还累了。 十五的祈求显然没有,不止老管家没有任何把秦楚拉下去的意思,连封禹都是轻抿薄唇,撩起衣摆的一角掖在腰带里,单脚后撤半步,微微侧身抬起手中□□,枪头直指秦楚,面色冷峻无声示意,“动手吧。” 十五不敢再看,忙用力拨开人群往回跑。 昨晚蒋梧阙去将军府赴宴,下了轿子进门之前,突然让她附耳过去小声叮嘱,“不管今晚如何,明日封家有任何动静,用尽所有办法都要告诉我。” 瞧见十五惊诧的目光,蒋梧阙勾唇扬眉眼睛半眯,“我闻到了算计的味道。” 蒋梧阙的确没猜错,封老算计着灌醉她,让封禹比武招亲,等她酒醒时擂台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可昨晚封老下手太狠,搬出来的酒后劲十足,哪怕蒋梧阙留着个心眼都没能喝过她,回去之后吐了好几次,直到早上依旧昏睡不醒。 若不是十五懂些医术,都以为封老昨晚在酒里下了药。 十五喊了蒋梧阙好多次,见她没有反应,自己也着实心疼主子,这才先跑到封禹擂台这边看看情况。 如今秦楚上台,情况相当不好,十五不敢再耽误,飞速的往宅子里跑。 一把推开门,屋内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没有半分消散,十五这么大的动静,床上的蒋梧阙愣是连个眉毛都没皱。 疼痛能刺激人的神经,让昏睡的人清醒。 十五摸出银针,咬了咬牙绷紧下颚对着蒋梧阙扎了下去,“您再不醒,十一替您存了小半辈子的钱怕是就彻底用不到了,您总不想把这钱拿着给少将军添嫁妆吧!” 再说擂台那边,看到终于上去一个能和封禹打平的人,台下看热闹的人兴奋不已大声喝好。 秦楚是十二岁来的军营,第一眼看见封禹就喜欢上那个总是跟在封老屁股后面,学着自己母亲模样双手背后的小人儿,明明一张包子似得小圆脸,却被他故作严肃的板起来,活像个小老头,那时候的封禹才十岁。 秦楚拒绝家中给她在军中铺路,自己从一个小兵一步步的爬到副将这个位子,她付出的血和汗是旁人想不到的。 因为只有自己努力,封老才能看见她,这样才能成为陪封禹练武的人。 所以封禹的一招一式,她都熟悉的很…… 秦楚的剑就压在封禹的枪上,看他抿紧嘴唇绷紧下颚翻转手腕挣脱。 封禹十三岁之前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好看,是上了几次战场历练之后,脸上的婴儿肥才慢慢褪去,出落成一个英气的少年,身上开始有少将军的气势。 秦楚身子后撤微微下腰躲开封禹挥来的一枪,看着他一身青色,又想起来别的。 秦楚有段时间拼命练棋点灯熬油钻研棋谱,只要休战就去封老面前跟她对弈,一日不去就心里发慌,原因无他,不是她喜欢下棋,而是封禹那年正好十五及笄,当是谈婚论嫁的年龄。 封禹就像一颗青翠傲然的竹子,她就像竹子旁边的石头,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看他从又细又矮的小竹子,渐渐长成挺拔模样。 随着封禹的出落,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自己性子越发稳重,喜欢这两个字就像是长在心底,根盘在深处,始终拔不动,无法从嘴里说出来。 封禹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皱的死紧,握着枪的手甚至都在微微发颤,他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是硬撑着,倔强的不肯认输。 秦楚看着他这模样,突然就笑了,自嘲的扯起嘴角摇头,慢慢放松握剑的手指,任由自己手中的剑被他一枪挑飞。 十五六岁年少轻狂时面对着封禹都未能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如今随着年龄增长却学会用卑鄙的手段逼他了,秦楚啊秦楚,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喜欢了七年的人、守了七年的人? 离手的剑被挑飞,在半空中转了几圈才“啪”的一声落回台子上。台上台下所有人都看着那把剑,竟无人出声言语。 秦楚扯了扯嘴角,露出清线的笑意,看着封禹出声说道:“我输了。” 她输给了自己,也输给了封禹的坚持。他宁愿坚守也不妥协,自己赢了又如何? 封禹也是惊讶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的看着秦楚弯腰捡起地上的剑插-回剑鞘里,直到她转身下台才从刚才那一幕中回神。 封禹嘴唇微动,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半响儿才声音低哑的喊出口,“秦…姐姐……” 秦楚眼睛微颤猛的顿住脚步,心口一阵酸软抽疼,她第一次听封禹开口喊她姐姐,在她认输之后。 “值了。” 秦楚轻笑,这声姐姐,这七年就值了。 她回头将佩剑挂在腰上,说道:“你若是累了,我便上来替你打。”直到她过来。 封禹眼眶微红,露出清浅一笑。 封禹累了,这是台下所有人都看出来的事实。在和秦楚过招时,明显能看出来他动作不如先前快了。 这是个机会。 章宵没跟谁学过武功,可她自幼干农活,别的没有就力气大,拿着一根烧火棍就上去,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她来到台子上,眼睛对上封禹的眼睛不由羞红了脸,忙稳住心神朝他拱手,“我……我想试试。” 封禹握着枪的手在发抖,却没有拒绝。 章宵深呼吸两口,举起木棍大叫着朝封禹跑过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哪怕挨打离这么近看到他也值了。 封禹手腕翻转□□往身后一背,抬腿脚尖抵在章宵胸口,没给她靠近的机会,小腿微微用力一蹬,就将她又重新“送”回了台下。 没有力气的封少将军,也不是你们能肖想的! 这就是蒋梧阙来的时候看到的一幕,只觉得身上所有的痛在看见台上的那人时,全都消散不见。 他在等她。 蒋梧阙确定,封禹是在等她,等她上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好不好 看见蒋梧阙过来,守在台下的众将军心里突的一跳,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老管家,“元帅尚且宿醉未起,她怎么就醒的那么早?” 老管家也是惊讶不已,慌忙往台上看了一眼,封禹明显还没注意到蒋梧阙来了,她连忙示意众将军,“快,快想办法拦一拦。” 人都过来,哪里还能拦得住。 话虽这么说,众将军还是起身往蒋梧阙这边走,绞尽脑汁的想法子不让她过去。 “殿下,您怎么过来了?末将瞧着您脸色苍白,可是身体不适,不如找大夫来给您看——哎?殿、殿下!” 蒋梧阙没心思同这群武人费口舌,忙朝身旁喊了一声“十五”,自己身形灵活的躲开众将军伸过来的手,往台上跑去。 十五应了一声得嘞,笑嘻嘻的张开胳膊拦住众人,“那可是殿下,若是你们敢硬来,那就是谋害皇女。” “那、那也不能就让她这么上去啊。”说话的这位将军一扭头正好看见了不在十五拦截范围内的秦楚,眼睛一亮,扬声道:“秦副将,快去拦住殿下!” 秦楚八风不动的坐在椅子,垂着眼眸抿着手里的茶,丝毫没听见的模样。 “……” 这边鸡飞狗跳的动静自然引起台上封禹的注意力,他一扭头就看到蒋梧阙正从台下跑上来。 发丝微乱,连玉冠都没束,一头长发就垂在身后,仅仅是用一条发带在半腰处系上,披着银狐狸皮滚边大氅,里面仅是一身单薄的素白长衫,腰带都没来得及系。 见惯了她平时收拾得当的模样,猛的看她这么不修边幅,封禹心突然跳空了一拍,微微红着耳朵,眼睛不敢往她敞开的大氅里看。 封禹轻抿薄唇,眼神飘忽不定,看看脚下的台子,看看远处落下的太阳,最后还是忍不住将目光又放到她身上。 已是傍晚,彩霞满天,她披着漫天霞光踏着台阶,一步步朝他走来。 蒋梧阙呼吸有些喘,嘴唇苍白,可眼里却是满满笑意,她一步两个台阶走到高台上,看着封禹,桃花眼尾飞扬,语调轻快,“少将军,她们是不是,都没我好看啊?” “我那么好看,你做我夫郎好不好?以后都给你看。” 蒋梧阙的话随着她靠近的脚步,一个接着一个轻快的砸在封禹心上,砸的他心跳错乱呼吸不稳。 蒋梧阙在封禹面前站住,两人离的很近,鞋尖距离不过半个拳头大小。 封禹闻到蒋梧阙身上浓郁的酒味,她刚一靠近自己就被酒气包围,惹得自己像是也喝了酒似得头脑懵懵的,垂眸轻声说道:“你醒了。” 蒋梧阙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十五说秦楚上台,我就吓醒了。” “我赢了。”封禹突然抬眸看她,握紧手中的□□出声解释道:“没输。” 蒋梧阙笑着抬手,指尖试探性的搭在他手背上,见他身子微僵却没躲开,这才摸上他的手,“我知道。” 封禹比试了许久,握着枪的手都在脱力的发抖,蒋梧阙轻轻掰开他发僵的手指,心疼的揉捏替他放松。 封禹长睫轻颤呼吸轻缓,任由她靠近,任由她动手,手心里握着的那杆枪在蒋梧阙手指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时候,就没出息的掉了下来砸在脚底的台子上。 台下众人深吸一口气,少将军这是,自己认输了? 蒋梧阙握住封禹的手指,低声问他,“嫁我好不好?” “我不比她们差。”蒋梧阙像个开屏吸引异性的孔雀一样,对着封禹全方位显示自己优于旁人的漂亮尾羽,“十一替我存了十多年的银子,等你过门都给你管好不好?” “我府里后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通房小侍。我爹人很好,对你也是欣赏的很,所以你嫁不过不必天天去给他请安问好。我不爱喝酒从不留恋花街柳巷,更不好赌打架,我这么老实这么乖,你嫁给我好不好?” “封禹,你要什么都可以,我都给你,不管我有的还是没有的,我都能给你。” 蒋梧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封禹的眼眸,手紧张的握紧他的手指,生怕他躲开自己的视线,再回她一句,“您什么都好,但却是位皇女。” 封禹沉寂了十几年的心,就在今天傍晚活泼了起来,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让他觉得自己话都说不利落。 “好。” 封禹回握住蒋梧阙的手,红透了一对儿耳朵,低头轻声说了句好。 蒋梧阙眼眶差点都红了,如果不是顾及着台下站着大半个深州的百姓,她都想一把抱住封禹,把他揉进怀里,用大氅紧紧的包住,谁都不给看。 封老说,封禹是边疆的鹰,喜好自由受不得约束,可如今这只鹰就绕着她盘旋,迟迟不肯离开。 她试探性的抬起胳膊,他就这么落了下来,收起锋利的爪钩轻轻站在她小臂上。她问他跟不跟自己,他虽不擅长言语,却知道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下巴,一副默许的姿态。 蒋梧阙觉得,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这只鹰她也要抱在怀里。 蒋梧阙抬手将封禹掖在腰带上的衣角扯了下来,半蹲着给他用手抻平,顺带着把他掉在地上的枪捡了起来。 蒋梧阙笑着站在台上朝下面众人抱拳,扬声说道:“今天有幸抱得美人归,还请众位做个见证。” 此话一出,台下祝福声一片。封家少将军嫁出去了,将来的妻主样貌堂堂能言会道,她们作为被封家庇佑的百姓,是从心里高兴。 一旁的老管家听了这话差点眼前一黑,这八殿下绝对是故意的,让众人都知道小主子找到妻主的事情,让封老反悔不了。 蒋梧阙觉得,封老用酒摆了她一道,那自己作为未来儿媳,就礼貌性的回她一礼。 封禹站在蒋梧阙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今天所有的辛苦,在她来了之后全都一扫而空,只剩下她问自己的那些话,只余下阵阵的甜。 比武招亲结束,众人散开,封禹心情略微忐忑的领着招来的妻主回将军府。 封帅还没醒,她喝的比蒋梧阙还多,今日可谓是敞开了睡。 封禹见母亲没起,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蒋梧阙,眼里不由染上笑意,“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先回去吧。” 蒋梧阙有些舍不得,拉着封禹的手,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回去后你不认了怎么办?” “不会不认,”封禹保证,“我会说服我娘的。” 蒋梧阙实在想不出来嘴笨的封禹如何说服封老,她磨磨蹭蹭的,眼睛看着封禹的薄唇,有心想吃口豆腐,可又怕刚同意嫁给自己的人会生气,呐呐道:“那我回去了?” 封禹嗯了一声,将她送出门外。 蒋梧阙是属于被迫清醒的,头脑除了跟封禹求亲的时候是清醒的,其余时候都是混沌一片,眼睛模糊头疼欲裂,只能跟着封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封禹让她回去的时候,蒋梧阙也就没硬赖着留下来。刚出了将军府离开封禹的视线,蒋梧阙腿就是一软,差点栽倒在雪地上,得亏十五眼疾手快的扶着她。 蒋梧阙走了之后,封禹也没去喊封老,就搬了个蒲垫去祠堂里对着封家列祖列宗跪着。 老管家一直愁眉苦脸的守在封老的房门口,天都黑了她才醒过来。 封老喉咙发干,抬手倒了碗茶,让老管家进来,问道:“今天的事情怎么样?” 老管家脸皱巴成一团,将今天的事□□无巨细的跟封老重复了一遍。 “什么?”封老刚端起来还没递到嘴边的茶碗又放回桌子上,气的太阳穴突突跳,问道:“封禹呢?” “在祠堂跪着呢。” 封老本来压抑着即将要喷发的怒火,在听见祠堂后又慢慢沉寂了下来,半响儿才跟老管家说道:“你先下去吧。” 封家的祠堂,京城一处,边疆一处,因为这娘俩不常回京城,所以才摆了两个。 封禹从小听话,不像别家孩子哭闹不休,因此封老从没罚他跪过祠堂,如今为了个女人,他自己倒是过去了。 封老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祠堂。 祠堂里灯火通明,封禹腰背挺直的跪在正中间,面对着最新的那块牌位,上面是他爹爹的名字。 看着夫郎的牌位,封老心里阵阵酸楚。若是他还在多好,他可以替她教育封禹,跟他谈心,告诉他皇家众人薄情,并非一个好归宿。 封老缓缓吐出胸口郁气,抬脚进来,先往供台处上了香,才问封禹,“今天过来,是想你爹了吗?” 封禹缓缓摇头,“是来告诉爹和祖父祖母,封禹碰到想嫁的人了。” 封老本来不打算在夫郎面前跟封禹发火,可他话说的太直白不懂得拐弯抹角,让她想不生气都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边疆女儿众多,哪一个不如她蒋梧阙?你嫁给谁不比嫁给她轻松?”封老指着夫郎的牌位,对封禹说道:“你爹十月怀胎生下你,不是为了让你去皇家送死的!”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蒋梧阙并非良善无害之人,她想娶你,多半是有目的有原因,这里面对你的真心又能有几分?” 封禹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轻声反驳,“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是什么人你又能看的清?你跟她才相处多久?”封老觉得封禹就是被蒋梧阙迷惑了,“她哄你的话,说不准也哄过别人,你娘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的话信不得。” 封禹突然抬头轻飘飘瞥了母亲一眼,又看向父亲的牌位,小声说道:“爹都听着呢。” 封老瞬间觉得自己被人掐出了喉咙,余光心虚的瞥着夫郎的牌位,粗声粗气的对封禹说道:“别用你爹来压我。” 因为封禹冷不丁的一句话,母子两人接下来都没开口。 封禹率先打破沉默,“娘,我知道蒋梧阙有心那个位子,我也知道自己是封家的儿子,如果将来……我一定不会连累封家。” 他省略的话让封老眼神微颤,握紧垂在身侧的手,粗声问他,“你明知道这些,还是想嫁给她?” 封禹无声默认。他试过了,在擂台之上,她来之前,自己从没想过向任何人认输。 蒋梧阙朝他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封禹想试探着跨出去,无论以后结果如何,至少此生无憾。 封老下颚紧绷,瞪着封禹,气的甩袖出去,没提让他起来的事。 蒋梧阙休息了一天一夜才算缓过来,李骄傍晚过来看她,带着酒楼最好的酒菜。 封少将军亲事落定,李骄差不多明后两日也该回京,临走之前来蒋梧阙这里坐坐,问问她有没有话要让带回去。 蒋梧阙心情好,陪她少酌了几杯,谈到封禹,李骄想起来自己今天去将军府的事,“我今个过去没看见少将军,想着晚上来您这儿就好奇的多问了几句,这才听下人说封老罚他跪祠堂呢,都跪一天一夜了。” 蒋梧阙抿酒的动作当时就是一顿。 夜半时分,将军府的墙头之下,十五警惕的左右乱看,见周围没人,这才蹲下来。 蒋梧阙踩着她的肩膀,借力爬到墙头,准备夜探将军府祠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招人喜欢 蒋梧阙上次晚上来将军府的时候就说过有空要多来几次, 但却从没想过会以这种翻墙的方式偷偷摸摸进来。 封老正在气头上,她若是光明正大的递帖子铁定见不到封禹, 更有可能进不去府门。 半夜翻墙见情郎,这事蒋梧阙第一次做。帮助自家殿下翻墙进别人院子,这事十五之前也没干过。 主仆两人做贼似的摸清离祠堂最近的那面墙后, 十五蹲下, 蒋梧阙借着她的肩膀爬上去。 蒋梧阙晚上饮了酒,十五怕她酒劲上来跳进院子里闹出动静,没敢让她用轻功。 等两人进了将军府之后, 十五走在前面, 蒋梧阙跟在她后头。 将军府守卫并不森严,许是封老从没想过会有人敢翻墙进自己的府邸, 毕竟连深州本地的飞贼从将军府周围路过都会特意绕开。 蒋梧阙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偷偷进来被封老抓个现行, 自己就彻底不用做个正人君子了。 祠堂并不难找, 如今深夜中, 唯一亮着灯的那间屋子可能就是。 十五藏在阴影处左右张望放风,蒋梧阙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封禹为人警惕, 听见外面有动静的时候猛的睁开眼睛, 锐利的目光扫向背后的门, 冷声质问, “谁?” 蒋梧阙忙迈过门槛进来, 抬手朝他比了个“嘘”的动作, 反手将门关上。 封禹愣怔的看着靠近的蒋梧阙, 眨巴眼睛捏了把盘坐着的腿,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在做梦。 “殿下怎么过来了?”封禹觉得有些不对劲,后知后觉的缓缓睁大眼睛,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用脚指头想想他娘也不会在三更半夜把蒋梧阙放进来。 蒋梧阙先是恭恭敬敬的朝面前的诸多牌位行了一礼,这才笑着扯过蒲团坐在封禹身旁,小声说道:“来看你。” 这三个字就让封禹心里一软,手指害羞似得蜷缩起来。 蒋梧阙从怀里将带来的油纸包掏出来,迎着封禹好奇的目光,在他面前一层层将油纸打开,露出里面温热的糕点。 封禹觉得蒋梧阙怕是误会了什么,小声跟她解释道:“我娘没有不许我吃饭。” 这若是换做旁的男子,心上人担心自己跪祠堂挨饿,大半夜翻墙进来送糕点,哪怕自己不饿也不会这么耿直的说出来。 蒋梧阙扬眉笑着看他,也不说话,看的封禹自己意识到刚才话说的不对,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封禹凑过去捏糕点的时候,又闻到蒋梧阙身上的酒味,抬起眼皮看她,糕点捏在手里也不吃,试探性的问道:“殿下又喝酒了?” 蒋梧阙从封禹的这句话里品出不赞同的味道,忙说:“李骄明后天回去,今天请我喝酒,我就少抿了两口,没敢多喝。” 封老就爱喝酒,可她这个习惯是在封禹父亲去世后才养出来的,每次看见她自己一个人喝酒,封禹就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浊气,心疼又难受。 封禹不能管着自己母亲,但不知道能不能管的着面前这个女人。 蒋梧阙见封禹垂眸不语,怕他生气,忙凑到他面前,对着他轻轻哈气,“你闻闻,酒味不重。” 她突然的逼近惹得封禹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下身子,清冷的脸庞被她呼出来的酒气熏红。 蒋梧阙手摸到封禹没拿着糕点的那只手,轻轻握在手心里,拇指摩挲他手背,软声认错,“你别生气,下回少喝点。” 女人应酬哪有不喝酒的。封禹还没想出理由不动声色的劝她少喝,就被她身上的酒气包围,随后听见自己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美色误事。 封禹沉默的吃糕点,不去看身旁眉开眼笑的蒋梧阙。 糕点味道清甜,封禹就多吃了两块,到底是不饿,没吃完的就包好放到了一旁。 蒋梧阙今夜过来也没事,就想和封禹说说话,“封老是不是不愿意我娶你?” 封禹眼神闪烁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着蒋梧阙又笑着宽慰起他来,“你娘也是怕你嫁给我受委屈。” 封禹听她主动提起这话,就轻声追问了一句,“那你会吗?” 蒋梧阙眼睛在封禹身上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笑的意味深长,“那就要看是什么样的委屈了。” ……封禹顿时有些后悔刚才多嘴问了她一句。 蒋梧阙在祠堂陪封禹坐了快两个时辰,封禹话少,多数都是她问他答。十五过来轻轻敲门的时候,封禹刚有些困意,蒋梧阙不怀好意的想抬手揽过他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小睡一会儿。 手还没搭上去,十五就敲门了,封禹瞬间清醒。 蒋梧阙不高兴的起身开门,还没等十五说话,就听见了远处传来一声响过一声的号角声。 外敌入侵,号角吹起。 封禹瞬间从地上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口。 北疆新做的甲胄怕是这两日已经送到了。蒋梧阙眉头微皱,不由怀疑起自己和耶律棋合作这事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北疆没甲胄,大蒋没粮草,两军是否就不会在这临近年关之际开战?深州百姓是否能不用提心吊胆的过个好年? 还没等蒋梧阙想个是否结果出来,封禹就抓住她的手腕。 蒋梧阙愣怔的回神,垂眸茫然的看着他,封禹微微皱眉,轻声说道:“你快回去吧。” 边疆战事突起,母亲定然会派人来寻他,蒋梧阙必须快点离开。 十五也是催促的看向蒋梧阙,小声说道:“殿下,咱们先回去。” 蒋梧阙反握住封禹的手,看着他的脸想说的话太多,最后吐出口的却只有一句简单的叮嘱,“你要小心。” 十五和蒋梧阙前脚刚离开,后脚老管家就带着小侍们到了,“小主子,元帅已经先一步回军营。您的铠甲银枪都在这儿,马已经让人从马厩牵出来了,元帅让您尽快回营。” 战事面前,儿女情长之事都要往后放。 封禹没有任何犹豫的换上铠甲,跨马离开。他来到军营时,秦楚和诸位将军也前后脚过来,众人集聚帅帐内,对着长桌上的沙盘推演战况。 北疆突然发起偷袭,来势汹汹,实在不好应付。 蒋梧阙在京中生活多年,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的感受到战争,也是头一回身临其境的意识到战事的残酷。 深州全城封锁,李骄和阿嵘暂时都无法离开。李骄愁眉苦脸,后悔没早走两天,生怕自己交代在了这儿没法回去陪夫郎孩子过年,阿嵘则是相反,斗志昂扬的提着刀去了军营,说要杀尽北疆贼。 好不容易晴了几日的天又开始阴沉起来,寒风呼啸暴雪随后而至,天气如此恶劣,战事却未停歇。 听着屋后竹子快被风吹折的声音,蒋梧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已经有快十来天没看见封禹了,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两人才刚确认了心意就这么分离,倒是有些像新婚的小两口正处于蜜里调油的时候,妻主却被抓去充军了。 到了她和封禹这里,整个颠倒过来,变成夫郎上阵杀敌,自己这个妻主终日等在家里成了一块望夫石。 第二日早上十五起来的时候,蒋梧阙已经披着大氅站在了廊下。十五想要出去的脚步一顿,返回来问道:“殿下今个怎么起的这么早?” 蒋梧阙没抱手炉,两只手微凉,不由凑到嘴边哈了口热气,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望着天边说起别的,“我这手藏在大氅里都觉得冷,你说封禹的手还要拿枪握缰绳,是不是更冷?” 十五抬头仔细观察了蒋梧阙一眼,见她说这话时眉宇间藏着实打实的心疼,顿时了然,殿下这是心疼起尚未过门的夫郎了。 十五有心想说练武之人不畏酷暑严寒,封少将军虽说是个男儿身,可在边疆多年应该习惯了,可她怕这话说出口会惹得蒋梧阙斜眼睨她。 十五犹豫再三,决定顺着蒋梧阙的心意往下问道:“那您是想?” 蒋梧阙虽说是八皇女,可如今战事吃紧,一个纸上谈兵没带兵打过仗的殿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窝在后方不添乱较好。 毕竟现实不是话本,兵书上看的东西再多也抵不过在边疆和北疆实打实对战多年的封老有经验和主意。 蒋梧阙是想去军营,可是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才行,她沉吟片刻,突然看向十五,“我记得你学过医术。” 十五后背发毛,谨慎的斟酌用词,“皮毛而已。” 十五是蒋梧阙的贴身侍卫,是众多暗卫中最为优秀的其中之一,武功自然不必多说,日常跟着蒋梧阙出门,必须懂些医术以备不时之需。 蒋梧阙勾唇扬眉,似乎有了主意,“这就够了。” 十五不知道蒋梧阙的主意是什么,但两人出发去军营前还去了趟深州城里的大药铺,从那里拿了几冻疮膏和不少止痛止血的药。 路上风大难行,蒋梧阙来到军营的时候,脸和手背都吹的生疼,深觉自己怀里的冻疮膏没买错。 军营戒备森严,蒋梧阙和十五的马还没靠近,就有巡逻的骑兵过来询问是谁。 对于生脸孔的兵,嘴上跟她提八殿下还不如把令牌掏出来给她看更有用。 休战时的军营和备战时的军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那种戒备警惕感让人情绪紧绷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随意。 帅帐中站在长桌前和几位将军推演沙盘的封老,抬头看见蒋梧阙过来,眉头顿时拧的死紧,语气格外的不赞同,“殿下怎么来了?” 蒋梧阙来的路上问过,封禹带兵出去探查消息还没回来,此时也就没在封老面前提他,只是面色严肃义正言辞的说道:“将士们守家卫国,我也不能蹲在深州不闻不问,心里挂念的慌,索性过来看看战况。” 几位将军也不敢说话,只是偷偷的撇嘴,心想八殿下莫不是来军中干扰军事的吧。 封老冷哼了一声,心道你是来看战况还是来看别的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军营条件艰苦不比深州,殿下还是回去的好,至于打仗用兵有诸位将士们在呢。” 蒋梧阙颇为赞同的点头,“有封帅和诸位在我自然放心,可如今战事激烈,我身为大蒋皇女自然想为将士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这不,”蒋梧阙侧身,露出身后的十五,“我这侍卫略懂医术,虽说复杂的伤情没有把握,可简单的包扎还是会的。” 十五才算是明白过来,自家殿下为了见夫郎,这是要把她“卖”给军营当军医了。 蒋梧阙这招用的让封老无法拒绝,军医就那么两三位,会包扎帮忙的大夫也不多,军营里哪哪都不缺人,就军医处需要有人帮忙。 封老没好气的看了蒋梧阙一眼,封禹还袒护着说她没心机,实际上她却是处处算计的恰到好处。 封老粗声粗气的喊道:“来人,带八殿下和她那侍卫去乌军医那里。” 军医的帐篷格外大,可哪怕那么大的帐篷也没能容下来诸多受伤的将士。椅子和木床紧挨着,坐着或躺在上面的都是些重伤之人,其余受轻伤的都是靠着营帐边席地而坐。 蒋梧阙一眼扫过去,眉头微微皱起,掩在大氅内的拳头攥紧。这战事究竟何时能彻底结束。 营帐内除却几位年长的老军医外,里面竟还有一个男子。 他清瘦娇小的身影在人前穿来穿去,声音清脆的说道:“都忍着点忍着点,我马上就到。” 带着蒋梧阙过来的兵见她好奇,就介绍道:“这个小军医叫乌笑笑,别看他年龄不大,却是咱军中大半将士的救命恩人,医术比那几位年长的军医还高。” “本来军中不许男子进来,一是为了保障他们安全,二是不会扰乱军心。但谁让咱少将军就是男儿身呢。”那小兵说道:“再说这乌笑笑也是少将军带回来的,他为了报恩才留在军中。” “元帅也惜才,为了保障乌笑笑的安全让他住的无后顾之忧,还下了军令,军中谁敢欺辱男子,对人对手对脚,二话不说,军法处死。” 乌笑笑余光瞥见有人站在营帐门口,以为又是伤兵也没仔细打量,就随手指了个空地,“去那儿先坐着,我待会儿就来。” 那兵见乌笑笑拿蒋梧阙不当回事,怕殿下生气责罚,忙说道:“小军医,这是八殿下。”说完小兵又朝蒋梧阙拱手,“就送您到这儿了。” 小兵走后,乌笑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仰头看着蒋梧阙,“八殿下受伤也得先在那儿坐着,医者面前众生平等。” 乌小军医还挺有医者的骨气和原则,十四五岁的年龄说出口的话却像个老大夫。 蒋梧阙一笑,“我不是来包扎的,是给你送帮手的。”说着抬起下巴指向已经蹲下来帮人处理伤口的十五。 十五在刚进营帐后,就将买来的药包提进来,自觉的挽起袖子给伤者包扎。 乌笑笑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觉得十五是个懂医术的,这才没说什么。他随手指向自己的椅子,跟蒋梧阙说道:“那您去那儿坐着吧。” 蒋梧阙挑眉,“不是众生平等吗?我现在怎么又能坐下来了?” 乌笑笑眨巴眼睛,话说的相当直白,“我怕您走来走去的碍事。” “……” 蒋梧阙从未学过医术,有心帮忙也不敢轻易下手,就坐在乌笑笑的椅子上翻看脚边搭在药箱上的医书。 这本医书似乎是人特意手写的,字迹潇洒张扬,满纸的狂草连笔,饶是蒋梧阙看起来也觉得有些吃力。 好在狂草旁边有人用秀娟的蝇头小楷做了注释,像是读完记下的心得。 蒋梧阙翻看几页才看明白,这书似乎是乌笑笑母亲写的,而那蝇头小楷是乌笑笑的笔迹。 因为她在其中一页看到乌笑笑用个大黑圈把一行中的几个连在一起的字画了出来,在旁边写道:我娘肯定又出去喝了假酒,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蒋梧阙忍俊不禁之余又想起别的,乌笑笑姓乌,这个姓可不怎么常见,而且又懂医术……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乌笑笑忙里偷闲瞥见蒋梧阙在看他的书,似乎还看的津津有味,不由凑过去,问道:“你能看得懂?” 蒋梧阙点头,谦虚的说道:“还行。” 乌笑笑狐疑的看着她,“没想到殿下懂得还挺多。” 蒋梧阙没接这话,笑着问起别的,“你娘也是大夫?你是随你娘姓乌吗?” 乌笑笑眼皮都没抬,“我随我爹姓。再说我娘就是个乡间的赤脚大夫,我这高超的医术全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说着骄傲的挺直腰板。 难道是她想多了? 蒋梧阙笑了,同时似乎明白封禹为什么会带他回来的原因了,这孩子若是留在外面行医,怕是不好过。 同行相斥,更何况他还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做谦虚恭顺。 想起封禹,蒋梧阙又问他,“少将军当时为什么救你?” 说起这事乌笑笑嘴一扁,有些不高兴,“哪里是他救我,分明就是我看中了他自愿跟着来军营的,谁成想,他竟然也是个男的。” 长得那么好看,骑马那么潇洒帅气,怎么就不是个女人呢? 乌笑笑来到军营后得知封禹是个男的,整个人委屈的不行,摸着封禹平扁清瘦的胸膛,脸都哭花了。封老还以为他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非要把他留下来说保护他。 乌笑笑一想自家不负责任的娘也不知道又去哪里了,这才决定先住下来,这一住就是三年。 蒋梧阙本来挂在嘴角的笑意略微抿平了不少,她之前觉得封禹身边防着秦楚这些女人就够了,今个见到乌笑笑才明白,男人也得防着。 两人嘴上正聊着封禹呢,他就出现在营帐门口。 封禹一眼就看见坐在帐内一角,双腿交叠靠在椅背上跟乌笑笑聊天的蒋梧阙,她手上拿着乌笑笑常看的那本医书,似乎正和他讨论什么东西。 乌笑笑是男子中长得很好看的那种,特别是有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当初他之所以带他回来,也是因为乌笑笑用这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封禹一直都觉得乌笑笑很讨人喜欢,可今个看见他和蒋梧阙聊天,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股对乌笑笑的喜欢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淡了不少。 “少将军。” 封禹过来自然有不少将士认出他,扬声跟他打招呼。 蒋梧阙和乌笑笑同时顺着声音往帐外看去,封禹正看向他们。 六眼相对,蒋梧阙和乌笑笑的眉头不约而同的皱了起来,因为封禹脸上挂了彩,银色甲胄上也沾了血迹。 蒋梧阙立马放下医书朝他走过去,比她更快的是乌笑笑,他飞快的跑到封禹面前,心疼的用手捧着他的脖子左右看他的脸,“这是伤着哪儿了?” 蒋梧阙面色不善的看了乌笑笑一眼,但念着他才是大夫,没多说什么。 封禹拉开自己和乌笑笑的距离,说了声,“就被箭尾剐了一下,没事。” 他话虽是对着乌笑笑说的,眼睛却看向蒋梧阙。 乌笑笑敏感的很,扭头再看向蒋梧阙的眼神就跟刚才有些不一样了,他故意问封禹,“既然没事,你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受伤来找我包扎呢。” 这种小伤封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是回来后听说蒋梧阙来军营了,这才借着脸上的伤顺路摸到这里。 封禹眼神闪烁,耳朵发红,惹得乌笑笑鼓起腮帮子抬手戳了他一下,往他怀里塞个小子,扭头走了。 蒋梧阙领着封禹坐在她刚才坐的椅子上,站在他身前从他手里拿过小子,打开木塞亲自给他擦脸上的伤。 封禹有些犹豫的问她,“乌笑笑是不是生气了?” 蒋梧阙心想气死最好,嘴上却笑着说道:“他知道你没受伤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封禹在边疆跟个女人似得每天风吹日晒,皮肤竟还算不错,至少不糙,只能说这张脸全靠老天赏饭吃。 蒋梧阙看着他脸上那道细长血痕,眉头心疼的拧起,沾着药的棉团贴在他脸上都怕用劲太大惹的他疼。 封禹昂着头,眼睛看着眉眼低垂神色专注给他涂药的蒋梧阙,觉得好看极了,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抬起来攥在她腰侧衣服上。 蒋梧阙扬眉看着他,封禹瞬间红了脸,慌忙把手指松开,低着头把手握紧成拳死死的按在大腿上。 蒋梧阙眉眼柔和,原来这么些天觉得思念对方的人不止她自己。 “身上可有受伤?”蒋梧阙没提刚才的话题,而是半蹲下来看着他身前快要干涩的血渍,想伸手去摸又觉得不合适。 封禹缓过刚才那波脸红,微微摇头,“不是我的。” 这血是杀敌时溅染上来的。 说这句话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吞掉后面那半句。 封禹突然忐忑起来,自己不像乌笑笑那般灵动活泼,更不如张氏温柔贤淑,蒋梧阙喜欢他,是不是只是因为一时的新鲜,因为京中像他这种男子不常见? 封禹用力抿了抿唇,脸上羞涩的红晕早已褪去,他垂眸,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蒋梧阙,说道:“我时常上阵杀敌,像这种北疆人的血身上每天都会有。” 蒋梧阙沉默的眯眼看着封禹,似乎在无声的问他,然后呢? 封禹慢慢从她脸上移开视线,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拳头,心突然揪了起来,“我不会绣花吟诗,只懂上阵杀敌,哪怕你不喜欢……我也没办法改变。” 他这是觉得自己不如旁人? 蒋梧阙咬着牙,抬手一把搂住封禹的脖子,压低他的脸和自己额头相抵,声音里透着危险含着坏,“你下回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拉到没人的地方吃了!” 封禹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勒着最脆弱的脖颈威胁,却生不出半点的反抗之意,看着蒋梧阙那双眼里只有他的桃花眼,封禹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塌陷的声音,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要完了。 蒋梧阙拇指指腹在封禹脖颈后面摩挲,两人离的极近,近到她想不顾旁人目光吻上眼前这张颜色偏淡的薄唇,给他吮的鲜艳欲滴,让他长个教训下回不许多想。 蒋梧阙松开封禹,站起来,眼里一扫刚才的危险,抬手在他染了血迹的胳膊上捏了一把,见他没有吃痛的模样才松手。 “要不是顾忌着有人在,你刚才说出那话的时候,我就把你战袍给你解了,亲自检查检查这上面的血是不是你的。”蒋梧阙说着伸手在封禹凡是染了血迹的地方戳了一下。 蒋梧阙每戳一下,封禹的心跳就加快一拍,最后心跳乱的不成样子,封禹逼不得已红着脸求饶的抬手攥住她作乱的手指,小声认错,“对不起。” 蒋梧阙这才放过他,“世间男子无数,又有哪一个抵得过你浅笑垂眸?” 她叹息,反握住他的手,“你怎么就那么不相信你自己。” 蒋梧阙有必要跟封禹说说他多招人喜欢,“我刚才过来,就听小兵说乌笑笑是你带回来的,他若不是喜欢你,哪里会跟你来军中吃这清苦罪?连男子都抵不住你,何况女人?” 封禹被她说的一怔,这才觉得蒋梧阙是在借着这个话题跟他间接的解释刚才和乌笑笑在聊什么。 “再说秦楚,”提起她蒋梧阙眼睛微眯,“我刚来时千哄万骗你都没能喊我一句姐姐,你那日却叫她秦姐姐。” 秦楚喜欢封禹不过六七年,从时间上就没抵得过她,蒋梧阙很不服气,凭什么自己听不到这么一句姐姐? 封禹眨巴了一下眼睛,嘴角抿出一个清浅的笑意,说道:“你话绕了半天,分明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蒋梧阙被他识破也不恼,笑着说道:“那少将军能不能唤我一声姐姐?” 封禹耳廓发痒,清隽的脸庞微红,抬头看着蒋梧阙,“姐姐和……”他咬了下唇,停顿一瞬,轻声说道:“我只叫一个。” 省略的那两个字是妻主。 蒋梧阙心痒的很,恨不得现在就把封禹抵在椅子上用尽手段逼他叫出后面那两个字。 两人在拐角腻歪,乌笑笑站在远处偷看,语气幽怨的说道:“我说她刚才怎么隔两句话就提一次封禹……” 十五劝他释然,“等你下辈子投个女人,再想着和封禹的事吧。”虽然自家殿下不会给乌笑笑任何机会,但有梦想总是好的。 乌笑笑扁嘴,还没等不高兴的情绪涌上来,营帐门口又来了一个人。 秦楚肩膀中了一箭,现在正血流不止。 乌笑笑猛吸了一口凉气,拨开十五就跑了出去,“怎么一个个的都来我这儿了?” 秦楚无奈的瞥他一眼,这是她愿意来的吗? 乌笑笑满营帐找能坐的地方,唯一空闲的椅子就在封禹屁股下面,连蒋梧阙这个皇女都站在他身旁没地方坐。 被乌笑笑看着,封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什么蒋梧阙一直站在他身旁,可现在椅子让出去也轮不到蒋梧阙坐了。 秦楚看到蒋梧阙也来了,又看她站在封禹身旁,顿时觉得左肩上的伤口更疼了。 秦楚肩上的箭还没取下来,乌笑笑捏过止痛的药粉按在她伤口周围,拿过被火燎过的银剪子,说道:“你别动,我先给你把衣服剪掉。” 乌笑笑认真起来倒有几分大夫该有的沉稳。 他一边给秦楚处理伤口,一边唠叨她反应慢,“少将军都能躲过去的箭,怎么到你这儿就插在肩膀上了呢?” 秦楚有苦难言,少将军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反应都比平时要灵敏,哪里是她能比的。 蒋梧阙在军营逗留不了多久,晚上也没有她住的帐篷,只能和十五白天过来晚上回去。 走之前蒋梧阙将怀里的冻疮膏都留给了封禹,怕他手被冷风吹裂晚上睡觉时又疼又痒。 北疆的突然袭击迟迟不见成效,也如潮-水般慢慢又退了回去,重新恢复先前的休战状态。 蒋梧阙收到十一从京中传来的信时,正是过年那天。 纸上唠唠叨叨的一堆东西,无外乎问她在边疆过得如何,有没有找到小时候的那人,他存在府里的银子什么时候能用来置办成亲之物。 战事刚刚平息,深州的封锁令并未因为过年而撤掉,李骄和阿嵘两位大人依旧留在边疆过年。 李骄不甘寂寞,厚着脸皮蹭到了蒋梧阙这里,都是孤家寡人正好饮酒下棋。 封禹和蒋梧阙的事情,封老态度不明,没说同意也没提过反对,战事停下之后她也没再说过这事,仿佛忘了一样。 以往过年,秦楚都会来封家过,可今年她伤了胳膊再加上封禹和蒋梧阙的事,秦楚觉得自己没立场再过去,另外休战后,乌小军医提着药箱住进了秦府,说要看着她伤好了再走。 封老白天去了趟秦楚那里,临走前怕封禹偷偷出门,想了想连他一起带了过去。 秦楚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如果不剧烈运动伤口应该不至于崩裂。 瞧见封家母子过来,秦楚倒是一怔,连忙出来迎接。 封老瞥了她一眼,“你说不去封家过年,我还以为你伤的是腿,走不动呢。” 秦楚和封禹都听出来封老话里的意思。封禹眼神心虚,主动说道:“我去找笑笑。” 封老哼了一声,放他离开。等屋里就剩下两人的时候,封老示意秦楚坐下。 “你来边疆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的顾虑我也能猜出一二。” 封老看着秦楚,问她,“你可是真心放手?” 秦楚眼皮突的一跳,似乎听出来封老的弦外之音。她坐在椅子上低头沉默许久,迟迟没有回答。 封老就坐在一旁喝茶,也不催促,由她慢慢想。 “是。”秦楚抬头再看向封老的目光坦然一片,声音透着股释然后的洒脱,“自愿放手。” 封禹心里没她,无论用什么法子,没有就是没有。她与其做个卑鄙的人,不如成全了他,倒是不辜负自己多年的喜欢。 封老面无表情的点头,抬起下巴指了指面前的地,“那你跪下吧。” 秦楚愣是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一转就让自己跪下。 封老说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真心喜欢你这孩子。若不是知道封禹心里的意思,我肯定想方设法让皇上把你们的事给定了。” “如今你和封禹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你连陪我过年都不愿意过去,觉得自己没资格,”封老看着秦楚说道:“现在我就给你一个资格,做我干女儿,你要是愿意就磕头跪下,然后跟我回去过年,要是不愿意,我和封禹今天就留在秦府陪你过年。” 秦楚这才明白封老说这番话之前为什么要暗示性的问她对封禹可还有意思,如果她从心里没放下、没能禁得住刚才的诱惑,封老怕不会说这些掏心窝的话。 秦楚眼眶微红,二话没说撩起衣摆朝封老跪下,喊道:“干娘。” 封老和秦楚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要进来的封禹和乌笑笑。 “走吧,都去将军府过年。”封老指着秦楚,对封禹道:“从今日起,秦楚就是你秦姐姐了。” 封老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秦念的像亲一样。 封禹这才知道母亲认了秦楚做干女儿,不由一笑,朝她行了一礼,“阿姐。” 将军府的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封禹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蒋梧阙,想那个自己过年的人。 她若是在京中,过年时怕是热闹的很吧,哪里像在边疆,所有人似乎都把她这个皇女忘了一般,阖家团圆的时候留她孤单一人。 晚上吃罢饭,秦楚和乌笑笑回去。封老酒喝的有点多,一反常态早早进屋休息。 封禹等母亲房里的灯吹灭之后,才披上大氅躲开众人视线翻墙出去。 封禹前脚刚走,老管家后脚就站在了封老的窗户旁。 屋里人问,“出去了?” 老管家轻声回,“出去了。” 封老叹息一声,让老管家当做不知道这事就让她回去。儿子到底是长大了,心都飞到别人身上,她这个母亲管不住也不知道该怎么管。 蒋梧阙从来没敢想过封禹晚上会过来,有封老看着,他肯定出不来,所以和李骄喝酒时,难免又多喝了几杯。 十五听见有人翻墙进院子的声音,手下意识的搭在腰间佩剑上,不动声色躲在暗处,等来者靠近。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十五正准备出手时,就听见了封少将军的声音,“是我。” 瞧见十五睁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封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副翻两家墙背着母亲跑出来见未来妻主的样子,一点也不矜持。 十五除却最初的吃惊紧接着高兴起来,“殿下从上午就念叨着该找什么理由去找您了,可后来想想今晚除夕,想让您跟封老过个好年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还好您来了。” 十五边说边带路,替蒋梧阙解释道:“殿下晚上和李骄过的年,两人都多喝了几杯,您见着她别生气。” 封禹脸微红,十五话里话外俨然已经把他当成王府里的主君,关于蒋梧阙的事□□无巨细的跟他说。 推开门进去,蒋梧阙已经躺下了,睡前应该洗过澡,身上有股湿润的酒气,其实不重,但闻着却让人觉得微熏。 封禹坐在床边看她,忐忑的心提了一路,在看见蒋梧阙后忽然就定了下来。 他爹走的早,没人告诉他男子喜欢女人时要矜持,不要把全部的身心都放进去,不然迟早会吃亏。 可封禹觉得,如果爹爹在的话,他应该不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因为爹爹他自己就是深爱着母亲。 “殿下。”封禹轻声唤蒋梧阙,想着她要是真醉的不省人事,那自己就不再喊她,坐这儿看一会儿就走。 蒋梧阙眉头微微皱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屋内油灯亮着,暖黄灯光铺洒在封禹身上,使坐在床边笨手笨脚给自己掖被角的他看起来柔软的不像话。 蒋梧阙一把拉住封禹的手腕,趁他不注意将人扯倒在床上,自己翻身压在他上面俯视他,满眼笑意声音惊喜,“你怎么过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舍不得 在这本该阖家团圆的时候, 封禹半夜过来让蒋梧阙格外欢喜,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将人压在身下。 既然都按倒了, 蒋梧阙也就没想过再松开,索性就着这个姿势低头, 额头抵着封禹的额头, 溢满笑意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他眼底,声音轻快的问他,“是不是想我了?” 亲密暧昧的姿势,极具有侵略性的眼神,以及被湿润酒气笼罩的感觉, 让封禹心跳加快,本能的变被动为主动, 扭转手腕挣开她的束缚, 抬腿搭在她腿弯处, 腰部一用力就将两人的姿势颠倒过来, 变成他压在蒋梧阙身上。 所有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半点没给等他回答的蒋梧阙任何反应的时间。 “……”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封禹莫名红了脸,低头对上蒋梧阙似笑非笑的眼神, 更后悔自己的身体反应永远比脑子还快。 蒋梧阙并不觉得被封禹压倒丢了女人的自尊, 她低笑两声一脸了然, 故意压低声音问,“封少将军这是迫不及待了吗?” 蒋梧阙沙哑的声音带着低笑, 像是小猫用耳朵蹭在你心窝上, 想挠却摸不着, 酥意顺着脊椎攀上头皮,阵阵发麻。 她说:“我又不是不给你,做什么要用强的?” 封禹爬上红晕的脸几乎烧起来,按着她手腕的手指更觉得无比烫人。 封禹端住自己少将军的沉稳,硬着头皮说她,“你反应太慢,一看就知道平日懒散疏于锻炼。” 如果他脸没红的跟个猴屁股似得,这话听起来倒真像一个训练小兵的严格将军。 蒋梧阙被他逗笑了,封禹顺势松开手,自己起身翻坐在一旁,红着脸眼神看向别处。 蒋梧阙一身单薄中衣,这么折腾半天虽说不冷可身上也没什么热乎气,她重新躺回被窝里,拍拍身旁问封禹,“要不要躺会儿?” 封禹摇头,对于蒋梧阙充满暗示性的话并未多想,“我待会儿还要回去守岁。” 哪怕大半夜,跟喝的微醺的蒋梧阙坐在同一张床上,甚至被她按倒,封禹都没觉得她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一是自己功夫的确比她高。二是蒋梧阙虽说会对着他嘴上讨点便宜,但实际上真正出格的举动从未做过。 甚至比武招亲那天,她握他手的时候都会先用指尖试探,见他默认才敢全部握住。 许是近些日子拉他手拉习惯了,只要封禹坐在她身旁,她就动作自然的摸他小手,半分不见以前的小心翼翼,认定了自己不会反手打她。 蒋梧阙是真的很好看,这话封禹不止一次在心底这么想。看着烛光下蒋梧阙半敞的衣襟领口处,露出的那半截清瘦凸出的锁骨,封禹有些移不开视线,莫名有股凑过去咬一口的冲动,想试试和排骨是不是一个味道。 蒋梧阙似乎没感觉到他犹如实质的目光,垂眸轻笑,细长的眼尾上扬,映着烛光的眼底波光流转。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半分不动。 像是展示自己姿色的无害食人花,诱惑着猎物慢慢动心,等他靠近再将人一口吞进嘴里。 封禹看着这隐在衣襟里的半截锁骨,突然想起刚才自己把蒋梧阙压倒的事情。他抬头看向蒋梧阙的眼睛,说道:“殿下,我明天教你习武吧?” 这个提议让蒋梧阙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怔茫然的抬头看他,“嗯?” 刚才不是还盯着自己的锁骨吗?怎么又想起习武了,是担心自己太瘦体力不行吗? 封禹可没蒋梧阙想的多,“你身子虽说没有京中传的那么羸弱,可疏于懈怠,反应和速度都很慢,若是遇到危险没办法及时躲开。” 怕蒋梧阙不同意,封禹抿了抿唇,目光飘向别处,轻声说道:“若是教你习武,我娘可能会同意我来这里。” 哪怕是为了天天看见封禹,这个武蒋梧阙咬牙也得练。 封禹都来一个多时辰了,怕太晚会被下人发现,看了眼窗外说道:“我该回去了。” “封禹。”蒋梧阙喊了他一声,在封禹扭头看她的时候,蒋梧阙忽然坐直身子一只手扶在他的脖子上,凑过去在他额头处落下轻轻一吻,“新年快乐,回去早点睡。” 直到封禹回到将军府,脸上还挂着那抹红晕。蒋梧阙蜻蜓点水的一吻,却像是往他平静的心底投了一块小石子,泛起阵阵涟漪,荡漾着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准备教蒋梧阙练武的事封禹第二天和封老吃早饭的时候试探着跟她提起,“殿□□力连我都不如,应该多做些锻炼才好。” 毕竟京城事多,处理公务的时候身体跟不上也不行。 封老听完这话不知道想到什么,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目光隐晦的打量封禹,见他神色与平常无异,露出来的半截脖子也是干干净净,这才把提着的心又放回肚子里,没好气的说道:“你管她做什么,她身体不行是她的事。” 封禹不赞同的抿唇,捏着手里的勺子搅拌碗里滚烫的粥,低头说道:“她将来是我妻主,身体好些总归是好的。” 封老简直想搁下筷子拍桌子,“蒋梧阙给你灌了什么药,让你三句话里头都离不开她?” “我跟你说,”封老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莫说你俩的事皇上同不同意,就是她同意了,将来那谁要是敢比你走的早,我第二天就给你收拾收拾找个新妻主。” “……”封禹嘴唇蠕动,半响儿都没敢反驳封老,问她父亲走后您怎么不再找一个。 母亲对父亲的深情,是封禹对于男女感情最直观的了解,愿意相信一生只爱一人。 他固执的盯着面前的小米粥,孩子气的坚持着,“她肯定能长命百岁。” 他不会守寡,更不会重新二嫁。 封老虽说没口头上同意封禹要教蒋梧阙习武的事,可他吃完饭出门的时候封老却没让人拦着。 大年初一,本是家里热热闹闹小辈给长辈们拜年的时候,蒋梧阙却蹲在廊下对着院中纷纷扬扬的雪扎马步。 封禹就站在一旁看着她,随时伸手端平她下塌的胳膊肘,面无表情堪比一位严厉的师傅。 蒋梧阙小时候的功夫底子是封老教的,等封老成为元帅带兵回边疆,蒋梧阙才算摆脱了她,谁知道时隔多年,封禹接替了封老的任务,重新盯着蒋梧阙习武。 一个时辰的马步蹲下来,蒋梧阙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觉得口干舌燥嘴渴的很,封禹这才许她休息一会儿。 十五搬来椅子,两人坐在廊下看雪喝茶。 蒋梧阙看封禹望着满院纷扬的雪花出神,不由抬手用手背贴他额头,“怎么了?” 封禹眼神闪烁,本想不提这事,可蒋梧阙耐心十足的看着他,似乎给了他把这事问出口的勇气,“皇上,会同意我嫁给你吗?” 封禹不担心母亲反对,那是养育自己长大最疼爱自己的人,封禹最是了解封老,知道只要他坚持嫁给蒋梧阙,母亲迟早会吐口同意这事。 可蒋梧阙不同,她是皇家人,皇家向来薄情,都是先君臣后母子。皇上对于蒋梧阙和自己的亲事,首先想的只有皇女和兵权,这两样加在一起是对东宫太女的威胁,也让皇上放心不下。 早上封老像是无意提起那句话,其实是在告诉封禹,他和蒋梧阙的事,不是他们两个人说的算,这其中会牵扯颇多。 蒋梧阙胳膊横过两人中间的茶几,握住封禹攥成拳头的手,拇指从他手的虎口处塞进去,挨个掰开五根手指,撸平了握在手里,“会的。” 她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十足的自信和把握,仿佛封禹问的这事像是在问她吃没吃早饭一样简单平常。 封禹眉头皱着,不知道蒋梧阙说这话是却有把握,还是随口说来敷衍安慰他。 “封禹,”蒋梧阙像是从他微皱的眉头里猜出他在想什么,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肉,引他把目光看向自己,“你要相信我。我在京中装了多年的病不是没有原因的。” 封禹不懂蒋梧阙话里的意思,她也没有再跟他仔细解释的打算,只是说让他别担心,“你在边疆安心主“外”,京中主“内”的事交给我办就好。” 最迟过罢正月初五,等天晴了积雪微微化开,蒋梧阙也该回京了。出来好几个月连过年都没回去,蒋梧雍在皇上面前指不定的会怎么编排她。 要走的事情蒋梧阙年前就定下了,只是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跟封禹提,今天正好跟他说说。 “年后我准备和李骄一起回京,到时候你在边疆等我,等我带着赐婚圣旨跟你求亲。” 封禹一听说蒋梧阙要回京,手指猛的攥紧她的手,生怕她说完这话起身就走。 封禹一直都知道蒋梧阙不会在边疆逗留很久,可没想到她会走的那么早。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封禹觉得呼吸不畅,声音轻颤,“就不能过了十五再走?” 深州的元宵节格外热闹,他本打算那天带她去逛街赏灯的。 封禹一直很眼馋街上的花灯,可跟秦楚和母亲一起逛街的时候,他又拉不下脸来,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去提那憨态可人的兔子灯,总觉得有损少将军的威严。 可他今年想跟蒋梧阙一起逛灯会,他都自己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想过好几次了。到时候两人站在猜灯谜的摊子前,她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出灯谜,给他赢一个兔子灯。 蒋梧阙看封禹情绪突然低落,就出声逗他,“舍不得我啊?” 蒋梧阙本以为封禹不会理她,谁知他竟抿紧唇攥着拳头轻嗯了一声,声音很小带着点不经意的鼻音。 蒋梧阙的心瞬间软成一摊水,她起身走到封禹面前,抬手将低头坐在椅子上的他揽进怀里,手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他散在背后的长发,说道:“封禹,我要回去,回去拿圣旨。” 她垂眸看他,“等拿到赐婚圣旨,你做我夫郎好不好?我给你夺那最高的位子。” 封禹眼神微颤,额头抵在她怀里,知道蒋梧阙过不了几天要走,难得放下一直以来都刻意端着的清冷,像个小男子似得抬手攥着她腰侧的衣服,“那我送你走。” 蒋梧阙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笑道:“过几天才走,再说走之前我还要去趟秦楚那里,找乌笑笑借他手里的那本医书一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留了东西 秦楚从未想过蒋梧阙会有一天到她府上做客, 听到下人提门外八殿下来了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装病, 闭门谢客。 先前既然是她决定对封禹放手,那么如今再做出这个举动就显得她太过于小气, 没有副将的大气洒脱风范。秦楚冷着脸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把人请进来。 “殿下怎么今日有空过来?”秦楚让下人上茶,瞥见封禹并没有跟在蒋梧阙身后过来, 心里莫名舒畅了许多, 连说话语气都缓和不少, “莫不是来看望我的伤吧?” 秦楚肩上的伤就只剩下一个快要脱落的痂, 蒋梧阙要是顺着这话接下去, 就显得太假。 蒋梧阙抿了两口茶, 提起别的笑着说道:“秦将军在边疆还能喝到新茶,着实不易。” 这里的茶比将军府中的陈茶好喝多了,秦府毕竟是京中名门, 秦楚自身也是士族嫡女出身,自然比封老会享受很多。 秦楚摸不准蒋梧阙说这话背后有没有什么深意,就道:“家里母亲派人送来的, 殿下若是喜欢可以带些回去。” 蒋梧阙什么没见过, 哪里会贪秦楚的这点茶叶,刚才就是随口找个话题而已, 听她这么说当下摇头拒绝:“我可没有随意开口要东西的习惯。” 秦楚想起什么, 竟浅浅勾起平直的嘴角, 努力压抑着声音里轻快的说道:“殿下莫要客气, 我是封禹的阿姐,将来你俩若是成亲,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自家人的东西,哪有说开口要不要的事。” 她这句阿姐,膈应的蒋梧阙抿在嘴里的茶差点没咽下去。 蒋梧阙放下茶杯,眼尾上挑,顺着秦楚的话说道:“既是一家人,那我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今天过来,是跟你借一个人。” 秦府上下除了她这个副将军外,能被蒋梧阙看上眼的似乎也就只有暂住在这里的乌笑笑了。秦楚莫名警惕起来,连那句是谁都没敢问,而是说道:“以殿下的身份想要什么人没有?何必来我秦府借人。” 蒋梧阙咋舌睨她,眼神揶揄,“刚才还说咱们都是自家人,怎么一提借人你立马分清界限。” 秦楚目光直视蒋梧阙,没有丝毫退却,“殿下不也刚说过没有开口要东西的习惯吗,怎么一转脸又问我秦府要人了?” 蒋梧阙微笑着,眼神坦荡语气无赖,活像个狡黠奸诈的商人,“秦将军,我说的分明是借,不是要。” 秦楚一直自诩是个儒将,跟那群只懂动手的大老粗不同,她能年纪轻轻成为副将也证明了她的才智,可如今对上蒋梧阙,秦楚才发现自己行事太过于君子。 这种情况不如学学干脆利落的武人,一口回绝说“不借”,她就不信蒋梧阙能把乌笑笑一个大活人从她后院里偷出去。 蒋梧阙不给秦楚机会,直接说道:“将军怕是已经猜出来我借的人是乌笑笑了,他如今只是暂住秦府而已……并且我借完了迟早会还回来的。” 蒋梧阙前半句话说的很直接,乌笑笑作为军医,如今只是暂住秦府,跟她秦楚并无什么关系,秦楚也没什么资格或是立场去过问他被蒋梧阙借去做什么和借多久。 怕秦楚面子不好看,蒋梧阙又补了后半句话:你别担心,借完会还给你的。 秦楚面无表情,直接让人喊来了乌笑笑。 乌笑笑茫然的来到堂屋,问道:“什么事?” 蒋梧阙余光扫了眼秦楚,笑着问乌笑笑,“乌小军医可有兴趣去京城?” 秦楚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眉头不赞同的皱起,怕乌笑笑经不住诱惑,忍不住出声道:“殿下已经有了封禹,莫要做出让他伤心、亦或是对不起他的事情。” 蒋梧阙垂眸抿茶不语,倒是乌笑笑不高兴的鼓起脸蛋,“秦楚你这思想不正,她让我去京城许是为了我的前程正事呢?你怎么就联想到男欢女爱了。” 秦楚被乌笑笑堵的黑着脸说不出话,干脆一甩袖子出去了,心想他就是被蒋梧阙拐到京城买了她也不惜的管。 等秦楚离开,乌笑笑一屁股坐在她的椅子上,问蒋梧阙,“殿下找我什么事直说吧,我才不信你要带我回京城。” 乌笑笑虽说年龄小,可又不代表他傻。蒋梧阙喜欢的分明是封禹,这次回去要是带着他,这让别人怎么想? 未过门封主君没有回京圣旨只能留在边疆,殿下怕路途太长耐不住寂寞,决定先带着个乌侧侍解闷? 蒋梧阙有些了然的笑他,“你既然都明白,刚才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气秦楚?” 乌笑笑撇嘴,耸肩低头看自己指尖,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不打算告诉蒋梧阙他心里的小别扭。 “我来跟你借样东西。”蒋梧阙没跟他绕弯子,“借你母亲写的那本医书。” 乌笑笑眉头微皱,瞬间挺直腰背,目光警惕的打量蒋梧阙,“你要那医书做什么?” 加上今天,乌笑笑私下里一共跟蒋梧阙就说过两次话,每次她都会不着痕迹的提起他母亲。 蒋梧阙微微勾唇,“借你那书救命。” 乌笑笑朝天翻了白眼,心道她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医书可不就是用来救命的么。 蒋梧阙后天回京,临行前突然找他要医书肯定不是纯属好奇一时兴起,乌笑笑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掏出来给她。 乌笑笑看着手中被自己翻到薄软破旧的医书,轻轻吸了吸鼻子,“书上还有好多东西我都没看完,你可别给我弄丢了。” 他用笔圈出来的地方都是打算等找到母亲后问她的。母亲一走好几年,只留下这么一本书,乌笑笑说不想她是不可能的,这医书不仅仅是母亲的心血,更是他思念时的寄托。 这书实际上蒋梧阙就打算借一天,走之前让封禹拿来还给他,可如今看着乌笑笑这幅舍不得小模样,她坏心眼的决定先不告诉他。 谁让乌笑笑曾经垂涎封禹来着。 秦楚甩袖出去说不管,可等乌笑笑和蒋梧阙出来的时候,坐在凉亭里的她还是忍不住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乌笑笑这种率真单纯没有心机的性子,就跟院中没被人碰过的白雪一样,实在不适合在京城那种需要七窍玲珑心处处左右逢源的大染缸里生活,京城虽比边疆繁华,可不如边疆自由。 他到了京中,怕是会吃亏。 秦楚是半分都不希望看到乌笑笑去京城,可她没立场阻拦,也说不出不许他去的话,只能握紧拳头沉默,想着他若是真离开,那自己就写信跟母亲说一声,让她在京中多多照顾他。 乌笑笑把蒋梧阙手里拿的那本医书送出门后,收回视线依依不舍的扭头回来,余光扫见坐在凉亭里的秦楚,他原本往后院迈的脚步拐了个弯。 “秦将军这是做什么呢?”乌笑笑走进凉亭,抬手裹了裹自己衣襟,眼底藏着笑意,故意左右看了几眼,好奇的问她,“这么冷的天,你是坐在这儿赏雪吹风吗?” 秦楚坐在这儿的原因是因为凉亭视野好,一抬头就能看见院里的情况。 乌笑笑凑近了问秦楚,“怎么不拿个手炉,不冷吗?”他神色自然的抬手摸她手背,果真冰凉。 还没等秦楚回过神,乌笑笑就把手又缩了回去,一本正经的说她,“你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这么折腾,等老了可有你受的。” 乌笑笑看了眼府门口,说道:“殿下都走了,你也别在这儿干吹风,回屋吧。” 秦楚想问乌笑笑是怎么选择的,可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她看着被乌笑笑摸过的手背,眉头拧的死紧。 乌笑笑余光瞥见她的神色,脚步欢快的跳下台阶,心情颇好的回头跟她说道:“秦将军,接下来我可能还要继续叨扰一段时间,你可别伤好了就嫌弃我啊。” 目光送走脚步轻快的乌笑笑,秦楚莫名松了一口气,对着满院白色,嘴角竟勾了道清浅的弧度。 得知蒋梧阙终于要卷铺盖走人,封老心情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她若是在封禹比武招亲前离开,封老怕是会高兴的买鞭炮来庆祝,可如今封禹死心眼的认定了蒋梧阙,即将回京的人成了自己儿媳妇,封老心情就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了。 进京的那道城门,犹如猛兽的嘴巴,一旦蒋梧阙回去,能不能再回来都是问题,更别说拿到求亲圣旨。封禹喜欢上她,当真是太糊涂。 临走之前,封老给蒋梧阙和李骄、阿嵘饯行,在将军府摆了酒宴。 阿嵘在边疆过的快活无拘无束,几乎又回到二十出头那段年少轻狂肆意撒欢上阵杀敌的日子,如今一提到回去,想起京里种种约束规矩,需要面对的一张张虚伪假笑面孔,就觉得心中作呕,端起手边酒碗一碗接一碗的喝,压下心头的不舍和难受。 李骄和她正好相反,想起京城繁华满脸笑意,心道可算是能回去了。端起酒盏轻轻品鉴酌上一口,舒服的叹慰出声。 蒋梧阙和封老并排坐着,封禹坐在她另只手边,他吃饭时只动过几口筷子,几乎全都盯着蒋梧阙的动作。 封禹见蒋梧阙要拿酒,恨不得替她拿过来,见她要吃虾,都想自己把虾壳给她剥好,把柔软的虾肉送到她嘴边。 封禹想对蒋梧阙好,想疼她,第一次想这么疼除了母亲之外的女人。 不想她回去面对京中复杂的人心,不想她参与夺位的阴险。 蒋梧阙趁着封老不注意,笑着回头看他,染上酒气的桃花眼湿润潋滟,半弯时眼里似有波光流转,“封禹,你再这么看我,我怕会当着封老的面做出让她生气的事。” 封禹抿着唇不吭声。蒋梧阙抬手夹了一只虾,剥好放在他面前的小碟里,叮嘱道:“吃的太少,再多吃些。” 两人的小举动被封老尽收眼底,她沉默的喝着酒,没点破也没打扰。 封禹情绪不高,她这个当娘的看着既嫌他不争气,又心疼的很。 蒋梧阙走的那天,如来的时候那般裹着大氅,只是手中那个金灿灿的小宝贝留在了封禹房里。 她站在马车前,看向对面封老身旁的人,说道:“等我回来。” 封老眉头皱了皱,想说什么又握拳忍住了。 李骄抬头看了看天,觉得时辰不早了,轻声提醒,“殿下,路上有雪不好赶路,咱们还是早些出发吧。” 蒋梧阙没有回答,她看着封禹,封禹也看着她。 封禹心像是被人揪着,刀抵在心上就差割下来。他手指微动压抑着心底的冲动,可在看见李骄抬手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的朝蒋梧阙跑过去。 蒋梧阙快走两步上前,张开胳膊接住扑过来的他。 封禹一把搂住蒋梧阙的脖子,脸埋在她颈窝里,呼出的气息都在发颤,不舍的很。 蒋梧阙不顾封老目光,双臂抱紧他,侧头亲吻他冰凉的耳廓,柔声说道:“我很快就回来。” 耽搁再久终是一别。 蒋梧阙坐进马车中,放下手中的帘子。车旁护送的众侍卫动作整齐的翻身上马,朝来送行的众人抱拳道别。 封禹看着她走远的马车,觉得心都空了。 等再也看不见马车的影子,封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团纸,展开后发现上面写着一句话: ——我在乌笑笑那里给你留了件东西,正月十五那天你拿我放在床头的医书去跟他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兔子灯 蒋梧阙前段日子还住的宅子, 如今封禹再踏进来竟觉得陌生的很, 仿佛她回京时连宅子里居住过的痕迹都一并清理干净带走了。 除了空荡荡的宅院外, 什么都没留下。 封禹鼻尖泛酸, 握紧手里的那个纸团, 直到正月十五那天才回到宅子,去拿她留下来的那本医书。 蒋梧阙刚走那几天, 封禹几乎不敢回到这个宅子, 生怕自己看不到那个站在廊下披裘围炉朝他微笑的人,会绷不住情绪。 那本医书的确是乌笑笑的,上面还有他的字迹。 封禹不知道蒋梧阙给自己留下的东西会是什么,但却大概猜出来她让自己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找乌笑笑的意图。 蒋梧阙怕他一个人过元宵,想找个人陪陪他。 乌笑笑似乎在等着封禹过来, 见到他来秦府没有丝毫惊讶,脚步欢快的走过来, 昂脸朝他弯起灵动的双眼伸出右手, “封禹, 我的书呢?” 蒋梧阙借书的时候,乌笑笑是真的有些不舍,怕她把书拿到京城就拿不回来,如今得知书在封禹那儿,心顿时妥帖的放回肚子里。 封禹将医书从袖筒里抽出来递给他,眼神闪烁, 见乌笑笑光低头百~万\小!说不说话, 不由有些着急, 手指微动,最终憋不住的先出声问他,“殿下说有东西放在你这儿,让我今天来取。” 乌笑笑垂眸遮住眼底狡黠的笑意,心道封禹跟秦楚当真是一种性子,不逼他都不知道主动开口。 “来吧,我带你去拿。”乌笑笑亲昵的拉着封禹的手腕,带他来到自己住的那屋门口,手搭在门上,说道:“八殿下走之前让十五放在我这里的,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没掀开看。” 说着推开门,带着封禹走到红木圆桌旁,指着放在上面的东西对他道:“就是这个。” 桌上的东西脸盆大小,被红纸和竹条编的椭圆罩子盖住,只留下顶尖一个提着的绳。 封禹像是已经猜到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整颗心跳的飞快,轻抿的嘴角不自觉的往两旁扬起,上前一步掀开罩子。 果真,里面是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灯,比他在街上看到的任何一个都要漂亮。 兔子骨架似乎是用她屋后那片竹林里的竹子做的,削成细长的竹条,根根箍出兔子的形状,长长的耳朵,逼真的四肢和短小的尾巴,随后用软透的上好宣纸细细糊上,用毛笔勾勒兔子身上细节以及红色的那对儿眼睛。 看着这么精致好看的兔子灯乌笑笑眼睛都亮了,“殿下果真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啊。” 蒋梧阙的确不知道封禹想要什么,但她那天说自己要走的时候,听他提了一句正月十五,她便猜到封禹怕是想跟她一起逛灯节。 过了年,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气息渐渐逼近,街上灯笼铺子已经往门口挂各种各样的灯笼吸引目光招揽生意。 蒋梧阙往街上走了一圈,大概猜到什么灯笼最合封禹的心。 不了解封禹的人,会觉得他清冷无欲,对什么都是兴趣乏乏,若是让外人给他挑个灯笼,怕是会觉得普通的圆灯笼或是面色严肃的老虎灯最符合封禹的性子。 蒋梧阙不是外人,她能看到封禹清冷神色下独属于男儿家的害羞,能看到他有时候犯傻懵懂的反应。 她就试探着,给封禹做了个兔子灯,交给乌笑笑保管,等正月十五那天再拿给他看。 封禹提起兔子灯的把手,那是根被打磨光滑的木棍,上面刻着封禹二字,被用金色的颜料加深,一眼就能看到。 封禹眼眶慢慢发红,轻轻吸了吸鼻子,将兔子灯整个虚抱在怀里。他想蒋梧阙了,想的心都抽疼。 正月十五那晚,乌笑笑提着个南瓜灯来找封禹,问他去不去逛灯会,毕竟他手里头有个那么漂亮的兔子灯。 封禹摇头拒绝,让他拉着秦楚去吧。 封老见儿子兴致不高,皱眉说道:“整日闷在府里怎么能行,多跟笑笑出去玩玩,听说今个街上的灯笼什么样的都有,你要喜欢买几个回来挂着也行。” 封禹笑着让母亲等一下,他转身脚步轻快的走到屋里,将兔子灯提出来,小心翼翼的点亮里面的蜡烛,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拿给封老看,“她送的。” 本该是白色的兔子,在点亮蜡烛后竟泛着淡淡的金色柔和光泽,亮光将兔子骨架映在纸上,和上面的细节图案想辉映,逼真生动好看极了。 看着封禹提着只肥硕的兔子灯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笑意单纯干净,高兴的像个孩子似得,封老眼里多少染上些许笑意,打量了几眼他手里的灯,说道:“八殿下就知道用这些小玩意哄你开心。” 除了这个兔子灯,封禹屋里搁着的那几个手炉封老又不是不知道。 “八殿下手艺瞧着不错,日后不做皇女,当个手艺人也饿不着。”封老示意封禹不如把灯提出去,“你光在府里点亮它能有几个人看见?不去出去逛逛,外面更热闹。” 封禹摇头,手指摸着兔子细长的耳朵,宝贝的很,“外面人多,别再给挤坏了。” “……” 蒋梧阙随着李骄一同回京的消息,蒋梧雍都是正月十五晚上才收到。 小侍们正一左一右低眉顺眼的弯腰给蒋梧雍整理身上华服,等会儿太女要携主君一同出席元宵宫宴。 今年碍眼的人不在京中,蒋梧雍觉得这个年过得都比往年舒服,直到听下人说蒋梧阙已经从边疆启程回来。 “不止如此,”侍卫低头说道:“属下们还打探到八殿下这次回来,似乎是想跟皇上说要娶封少将军的事。” “什么!”蒋梧雍脸色扭曲了一瞬,抬手挥开身边的小侍,不耐烦的皱眉说道:“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蒋梧阙都要娶封禹了,她这个太女哪里还有原先的好心情整理衣服。 蒋梧雍往身后太师椅上一坐,指尖抓着把手脸色阴沉,冷呵道:“老八真是好本事,去了趟边疆就把封家的宝贝儿勾到手了。” 封老那种性子,竟信了蒋梧阙的花言巧语把儿子嫁给她?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更稀奇。 “以蒋梧阙病鸡的身体,可能消受的起封禹?”蒋梧雍嘲讽道:“她也不怕封禹嫁过来就守寡。” 现在这话说再多都没用,丝毫缓解不了蒋梧雍心里的烦躁不安。如果蒋梧阙真娶了封禹,那么她这个东宫太女的位子,怕是不能向以前那样坐的稳当了。 蒋梧阙可是君后所出的嫡女,她比蒋梧阙就只多在一个长字上,若是母皇有个三长两短,蒋梧阙带着封家军封锁京城都是有可能的,甚至她坐上皇位都是名正言顺,到时候自己这个太女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能让蒋梧阙娶封禹,更不能让她对自己的太女之位有任何威胁。 蒋梧雍掌心撑着椅子站起来,抬手整理身前衣襟,说道:“先去父君那里一趟。” 皇上正在太女生父榕贵君这里,两人瞧见女儿过来,都是一脸笑意。 榕贵君边伺候皇上更衣,边笑着问蒋梧雍,“你怎么先过来这里了?” 蒋梧雍抬手挠头,脸上带了些不好意思,“想您跟母皇了。” 皇上闻言嗤笑,睨了她一眼,“哪里是想朕了?分明是想你父君了。” 榕主君忙抬手撒娇似得轻轻推了一把皇上的胳膊,嗔道:“皇上。” 三人在殿内有说有笑,仿佛是寻常百姓人家的一家三口,惹得外面的下人羡慕不已,觉得皇上和贵君感情真好,荣宠多年不是没道理的。 等榕贵君去后面内殿换衣服,蒋锟钧才问蒋梧雍,“趁着你父君不在快说吧,来找朕是什么事?” 蒋梧雍陪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母皇。” “其实女儿也没什么事,”蒋梧雍说道:“就是元宵节老八还没回来有些挂念的慌。” 蒋锟钧像是听了笑话,斜眼瞥向她,“平时老八在京城,你俩斗得不可开交,如今她不在你指不定多高兴呢,朕才不信你是想她了。” 蒋梧雍厚着脸皮说道:“再怎么样都是我的八妹,过节就该一家人才热闹。” 说话间榕贵君从殿内换完衣服出来,听见两人讨论的话,又看到女儿的暗示不由心里一动,挽着蒋锟钧的胳膊说道:“提起老八,我想起来一件事,前几日我父亲入宫,身边跟着个家里的小辈,模样好看性子温顺,识文断字懂规矩,我就想着老八还没成亲,这么好的男孩儿不如说给她好了。” 蒋锟钧听完这话若有所思,“左相家里的小辈身份自然不会多低,等老八回来让她看看,若是满意,就顺着你的心成了这桩亲事。” 蒋梧雍等了这么一会儿,终于等到好时机,皱眉摇头,“母皇和父君的好心怕是要落空了。” 蒋锟钧眉头微皱,“嗯?” 蒋梧雍小声说道:“孩儿听说老八在边疆看上了封禹,两人私定终身,要回京求您赐婚呢。” “什么?”蒋锟钧将手里的茶盏往桌子上一磕,“此事当真?” 老八可是皇女,她娶的可以是文臣之子,但不能是武将之后,这会危及东宫太女,甚至会让她生出别的不该有的想法。 蒋锟钧睨了一眼蒋梧雍,怪不得她会在宫宴前跑过来。 因为蒋梧雍的话,这个宫宴母女两人面上瞧着与平日无异,该笑的笑,该赏的赏,可心里始终想着封禹和蒋梧阙的事。 宫宴结束后,皇上派人喊住蒋梧雍,“太女殿下,陛下请您去一趟御书房。” 蒋梧雍知道所谓何事,立马扭头过去。 御书房里就母女两人,殿中省等蒋梧雍来了之后,躬身退出去,抬手将门关上。 蒋锟钧坐在龙椅上皱眉沉吟,神色在一旁灯台的映照下晦暗不明,她问蒋梧雍,“封家位高权重,若是老八执意如此,你看如何?” 蒋梧雍心里突的一跳,忙垂眸低头问道:“母皇觉得该如何?” 蒋锟钧侧对着光仰靠在椅背上,半张脸隐在暗处,眼神微眯,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老八也是朕的女儿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荷包 预知后事如何, 还请补全订阅~ 北疆迟迟不出兵, 并非在等待机会伺机而动, 而是军中将士的甲胄出了严重问题。 北疆将士的甲胄兵刃一向由大皇女负责的兵器局专门定制,谁知她心黑人贪, 上面拨下来的银子被她自己先克扣一半,没有足够的钱,她却要求下面人做出足够数量的甲胄兵刃。 本来有十分做甲胄的银子,从大皇女手中流下来后就只剩下五分, 她手下之人再扣个一两分,最后能制作甲胄兵刃的钱就只剩下三分甚至更少。 这事起初耶律棋不知道, 倒是萧宝来找她时提起这事,说今年王庭拨出来制作甲胄的钱似乎有些少, 怕不是有人要以次充好。 什么叫以次充好, 就是本来制作甲胄要用的皮革铁甲全被换成质地较硬的布, 怕甲胄重量不够,铁甲全用石片代替。 萧家是皇室贵族,这代虽没人在王庭中做官, 却是北疆最大的生意人,各方面都有联系, 多少知道一些消息,尤其是兵器局偷偷向外面买布这事, 自然瞒不过萧家。 耶律棋得知此事准备调查事, 大皇女已经动作迅速的将制作好的甲胄兵刃运往边疆, 那薄入蝉翼的甲胄莫说用来抵挡刀枪弓剑, 就是连最基本的御寒保暖都做不到。 这种东西哪里瞒得过边疆战士,但王庭大皇女在王庭内欺上瞒下,一旦她咬定军事用品没有任何问题,极有可能用此事反过来诬陷边疆将军有异心。 毕竟北疆跟大蒋交战多年,几乎未曾讨过分毫便宜。如今要把战事失利全推到甲胄兵刃上,定会被大皇女反咬一口。 北疆将士穿着这种甲胄一旦对上大蒋凶猛的封家军,怕是会被人家封老元帅一枪戳一串。 耶律棋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亲自赶来边疆,她来的那日正好听说大蒋朝廷今年的粮草物资到了,顿时写信请求王庭重新拨军饷制作甲胄兵刃。 这信递上去犹如石沉大海,一连五六日都没有回响,想必是君上觉得物资刚拨下去哪里用的完,却殊不知那些布制甲胄根本都不能用。 耶律棋怕大蒋突然发动攻击,这才带着侍卫来深州刺探消息。 她这是第二次来了,第一次来的时候在茶馆碰到一个脸色不好骂骂咧咧的人,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耶律棋听出猫腻,做出大胆的猜测。 今年大蒋的粮草应该没送到。 这个犹如雪中送炭的消息足够让北疆安心一段日子。两军交战,没有军饷物资是打不起来的。 如果今天不是蒋梧阙拦住她,耶律棋是不打算同大蒋的八殿下合作。这人脸上带着笑,心却深沉的很,绝非别人口中无所作为之人。 红木桌上,煮茶的火炉里火燃的正旺,不间断的发出“哔啵”声,炉上的茶已被煮沸,热气翻滚不断地顶着茶盖子,袅袅氤氲之气从茶壶中往四下溢出。 “你们朝廷对边疆的将军有戒心,见两军之间无战事,故而克扣了粮草。”耶律棋看了眼煮沸的茶,微微一笑,“棋的推测,可有半分错误?” 从始至终没插过半句话的封禹闻言突然掀起眼皮,放下手中杯盏,声音清冷逼人,“三殿下是来谈合作,还是来挑拨我大蒋君臣之间的关系?” “朝廷不发粮草,那是相信我封家哪怕没有粮草物资,也能和将士们守住我大蒋边境。” “三殿下莫要用你王庭君臣的关系来揣测我大蒋君臣。” 封禹心里哪怕知道耶律棋说的是实话,可他这个时候还是该维护朝廷。 因为他是大蒋的臣子,是大蒋的少将军。 “三殿下若是没有合作的诚意,那封禹只能请三殿下去将军府和母帅一谈。”封禹神色清冷,面容冷峻,说完抬手撩起衣摆站了起来,垂眸看向耶律棋。 现在已经不是你想谈合作就谈想不谈就不谈的事情了,封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面前只有一条路,两个选择。 一是和他们谈。 二是和封帅谈,如果她愿意跟你谈的话。 本来氛围缓和的厢房瞬间剑拔弩张,茶壶顶上的盖子几乎遮不住里面翻滚的热气,只听得茶水咕噜的响声。 耶律棋身旁的侍卫立马抬手按住放在桌上的短剑,眼睛警惕,十五握着的杯子手指紧绷,就等彼此主子一声令下。 耶律棋愣是没想到这话是由封禹说出来的,她以为反驳她的会是蒋梧阙,谁知这人全程只是嘴角含笑,仿若没注意到桌面上紧张的气氛,低头专注的将炉子里的碳火剔掉,用湿布包住茶盏放在一旁。 “不愧是封帅之子。”耶律棋不怒反笑,丝毫没有被胁迫的感觉,抬手朝封禹举起面前的茶盏,语气带有几分切实的欣赏,“棋敬少将军一杯。” 小二刚才送来两壶茶,一壶煮好的温茶,一壶留给客人自己煮的茶。几人杯中的茶水都是温热,而一旁的茶壶离开火炉后,正慢慢趋于安静。 蒋梧阙左手拉住封禹的手腕,将他拉着坐下来,声音带笑神色认真的看着耶律棋的眼睛,说道:“封禹之所以是我大蒋的少将军,自有他的气魄和能力,这跟他是谁的儿子没有关系。” 因为这句话,蒋梧阙掌下的手腕怔了一下,随后竟放松的任由她握着。 蒋梧阙右手端起面前已经有些凉的茶,举起来和耶律棋的茶盏相碰,“大蒋的将军脾气都急,耳朵里听不得挑拨的话。封禹若是有得罪殿下的地方,”她嘴角含笑声音温和,“还请你多多忍耐,毕竟这话是你先挑起来的。” 耶律棋觉得能跟蒋梧阙做朋友的人度量一定很大,不然绝对受不了她这三句话必有两句直戳人肺管子的性子。 蒋梧阙抬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举着空杯子看向耶律棋。 耶律棋现在喝不喝手中的茶,已经不仅仅意味着给不给蒋梧阙这个八皇女面子了,而是代表着她想不想跟这两人合作。 微凉的茶水入喉,带着些许茶里苦涩的味道,让耶律棋微微皱眉,一时不知道自己帮北疆将士换新甲胄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棋需要王庭发放新的甲胄,而八殿下需要你们朝廷发粮草军饷,”耶律棋将空杯子放下来,神色认真,“所以我们需要联手演一场戏。” 演给两个朝廷看。 北疆王庭和大蒋朝廷不发甲胄粮草的原因无外乎边疆没有战事罢了,只要对症下药,一切就好办了。 耶律棋带着侍卫离开后,那壶茶的温度刚刚能入口,蒋梧阙探身给皱眉思虑的封禹倒了一杯,递到他面前,“喝点热的。” 男儿家的,哪能总喝凉的。 这话蒋梧阙现在不敢当着封禹的面说,就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让他嗅到茶香。 封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耶律棋和蒋梧阙说的方法,根本没心思喝茶。 他抿了抿微干的唇,看向蒋梧阙,“这方法母帅一定不会同意。” 封禹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喝过水,北疆干燥,又在暖和的屋里蒸了好一会儿,他嘴唇有些缺水发白。 蒋梧阙叹息一声,“刚才就不该让你听这个法子。” 干脆将封禹也蒙在鼓里,这样他就不会挣扎了。 封禹是将军,深州更是他们封家和将士拿血和命守住的,哪里舍得用它冒险。 “耶律棋的话,能信吗?”封禹手指蜷缩,微微低着头,眼睛像是在看面前的茶盏又像没有看它。 蒋梧阙侧头问封禹,“你想让将士们平安过冬吗?” 如今还未年底,这个冬天才刚刚开始,离结束还早着呢。 封禹眉头拧着,心里挣扎不已。母亲虽然嘴上不说,可封禹知道她每晚几乎都无法安然入睡,她在为如何让朝廷发粮草军饷发愁,甚至拉下脸面给晋老写信。 这两人从总角斗到不惑,彼此都怀着自己的傲气。母亲一直看不惯晋老就会张嘴搬弄是非,晋老看不惯母亲只懂撸袖子提枪动手,两人一直不服气彼此,这次能逼着母亲给晋老写信,看来实在是没什么法子了。 朝廷既然派出皇女前来,可见态度。 封禹一直想得到母亲的认可,哪怕没有认可,他也希望自己能像个女儿一样为她分忧。 “想。” 这个字像是卡在喉咙里,艰难的吐出口,嗓音都有些低哑。 他想为母亲分忧,想证明自己也能像女儿一样,帮母亲担起身上的责任。 蒋梧阙端起封禹面前的茶盏,抬手递到他嘴边,让茶水湿润他发干的嘴唇,“既然想,那就相信我。” 再演就过了。 这么多年来蒋梧阙借着身子孱弱,几乎没跪下接过旨,因为这事太女没少挤兑她。 蒋梧阙身子一晃,这才缓缓回神,脸色微白的接过圣旨,语气艰难,“臣接旨。” 蒋梧阙的所有反应尽数被传旨的宫人收在眼底,她不动声色的敛下嘴角的喜色,等回去只消将八皇女的动作表情添油加醋的说给太女听,打赏自然是不会少的。 毕竟宫里人都知道,八殿下府里的管家吝啬抠门的很,凡是来传旨的宫人是没有赏钱的,不像太女府里的人素来出手大方。 等宫人离开之后,趴在地上的十一连忙爬过去将金晃晃的手炉捡起来,捧在手心里仔细检查,见手炉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手炉抱进怀里,唏嘘不已,“我的小宝贝啊,我的心肝啊,可花了上百两银子呢。” 刚才还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蒋梧阙此时正好好的站在院子里挑眉看手中的圣旨,余光瞥了眼还跪着的十一,这才说道:“行了,我刚才要是不扔你的‘心肝’,太女就该起疑了。” 一个病鸡要去北疆,没惊晕过去就是她坚强了。 十一立马扯出笑脸,动作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嘴上虽说着,“跟殿下比,手炉算什么。”手上却把手炉放在胸口捂的死紧。 “出息。”蒋梧阙嗤笑一声,将手中提着的圣旨递给他,吩咐道:“让十五来书房见我。” 十五就在府里值班,来的很快。 蒋梧阙把圣旨递给她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棱角,问十五,“你觉得在封老的眼里,我这个八皇女的面子能抵过这过冬的粮草物资吗?” 十五耿直的开口,“恐怕不能。” 在爱兵如子的封老眼里,莫说你八皇女的面子,就连皇上的脸也抵不过军饷粮草。 蒋梧阙幽幽叹气,声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母皇又怎么会不知道。” 更何况她身体“不好”。 可不管怎么说,圣旨都下来了,蒋梧阙只能厚着脸皮去北疆,美名曰是替皇上去安抚将士们的心,实际上却是去挨冷眼。 十一是府里的管家,虽说拳脚功夫半分不懂,可头脑好使,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如今主子要出远门,十一就指挥着下人收拾行李,事事过问仔细的很。 临走之前,十一恋恋不舍的将袖子里的“心肝”掏出来递到蒋梧阙手里,“北疆不比京畿,冬天更是冷的很,殿下您把它拿着吧。” 比起手炉,蒋梧阙更想从十一手里再拿点银子。去北疆路途遥远,她一贯又不会委屈自己,花销自然不会小。 十一一听蒋梧阙有开口要钱的意思,忙把小脸一板,“路上所需银两奴都仔细算过,绝对只多不少。” 蒋梧阙眉梢抽动,十一怕她依依不饶,忙把君后抬出来,“君后可说了,让奴把银匣子看好了,里面存的钱将来可都是要给您娶夫郎的,花不得。” 蒋梧阙这才被堵的没话说,怕自己一接十一的话茬,宫里的父后就要给她张罗娶夫郎的事。 坐在马车里,蒋梧阙惦着手里金晃晃的手炉,心想路上如果钱不够,就把十一的“心肝”给它当了,不管如何,不能就这样去边疆。 北疆和大蒋的战事已经不休不止的持续了近百年,两国一直非敌非友,明里暗里的较量国力,事关国家脸面,谁都不肯认输。 今年国库空不空虚蒋梧阙不知道,但她知道太女今年张罗着给皇上重新修缮了花园,过寿时大摆宴席,半分也无国库缺钱的模样。 蒋梧阙指腹摩挲手炉上的花纹,心里知道不拨军饷这事八成还是母皇心里的意思,只是借太女的嘴说出来了。 这一路上车马都是昼夜不停的赶路,等离边疆还剩一个州的时候,蒋梧阙却喊了停。 到底是皇女,来北疆时皇上派了两队人马护送,如今晌不晌夜不夜的,蒋梧阙突然喊停,顿时让人莫不着头脑。 “这一路大伙都辛苦了,”蒋梧阙从马车里下来,笑着说道:“咱们就地休息一天再赶路。” 护送的侍卫长只当蒋梧阙使皇女架子,心里虽然不满,但对她的决定却不敢有什么异议。 众人休息的时候,蒋梧阙却带着随行的十五去集市上逛了一圈,去的地方不是花街柳巷,做的事情也不是寻花问柳,而是净找那些卖草料的地方。 十五跟着蒋梧阙多年,多少了解她的心思,“殿下,您是要买草料吗?” 蒋梧阙双手拢在袖子里,皱眉沉思,“不管今年北疆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发动战事,但我总觉得咱们不能就这么空手过去。” 蒋梧阙想起什么不由嗤笑一声,“太女那肥肠猪脑,在母皇面前满嘴的尧舜禹汤,背地里却做的都是女盗男娼。她光想着害我,却不知道边疆重地,我空手过来,到时候谁都知道朝廷今年没拨军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深州蝗灾 蒋梧阙收到封禹寄来的荷包后, 半响儿都没能回过神, 愣怔的抬头问道:“这, 这是封禹寄来的?” 十一忙捧着东西递到她手上, “对呀, 十八说是主君给您寄来的。” 若不是绣工太差,针脚过于粗糙,蒋梧阙半分也不敢相信封小将军给她寄了个荷包。 白布打底红线勾边, 这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情意。 蒋梧阙眉眼温柔,指腹摩挲荷包布料,半分也不再埋怨封禹不解风情。 她低头取下腰上挂着的羊脂玉, 将荷包系了上去, 抬头用炫耀的语气问道:“好看吗?” “好看。”十一眨巴眼睛昧着良心夸赞, 实在找不到别的词,就说道:“一看这荷包就知道殿下您是个有家室的人。” 若不是疼夫郎,相信没几个女人会把这种东西当个宝似得挂在身上。 蒋梧阙立马给封禹回信, 将赐婚圣旨的事情说给他听,隐去其中细节,只讲好消息。她告诉封禹自己最近便会启程去边疆,若是不出意外, 大概四五月份就能见到他。 封禹收到信的时候已是四月底, 他没能把蒋梧阙等来,却给深州等来一场严重的蝗灾。 蝗虫成灾, 这事在边疆众州并非新鲜事, 几乎每隔两年就会有一次, 但没曾想到这回这么严重。 大片黑压压的蝗虫从田野里飞过,即将成熟的庄稼被啃食的一干二净,半棵不留。 守城县令愁的彻夜难眠,蝗虫太多根本无法着人驱赶,可若是放任下去,莫说深州,就连临近的几个州多多少少也会遭殃。 送往朝廷的加急奏折已经写好,这次深州受灾严重,百姓今年颗粒无收,如果没有赈灾款,怕是会饿死不少人。 作为百姓的父母官,深州县令想尽办法,甚至求到封老面前。 “封帅,您想想法子救救百姓们吧。”守城县令见面就要给封老跪下,语气哽咽,“下官实在是没辙了。” 蝗灾的事情封老自然知道,这段日子深州城内几乎天天都有百姓痛哭。地里快要成熟的庄稼瞬息之间被啃的一干二净,不少目睹过这一幕的人生生被气晕了过去,大骂上天无情,竟派出这些畜生来索要人命。 甚至有不少迷信百姓认为深州今年之所以遭受这种灾难,是因为此地杀戮之气太重,死去的人多,多年来积攒的怨气全都化成蝗虫,前来报复。 更有甚者会说是皇上无德,做了对不起上天的事情,才导致灾祸降临惩罚百姓! 灾难生谣言起,这话一两个私下里说说还行,可若是煽动众多百姓一同议论,怕是会引来更多灾祸。 蝗虫的事情必须解决,不能任由着拖延下去。 深州是边陲之地,若是此处饿殍满地,这要守在前线的众将士如何安心? 封老派封禹出去调查蝗灾,让他尽快想个法子出来。 封禹领令出城,随着守城县令去了地里。 本来长满庄稼的田地,现在只剩下被蝗虫啃食后的庄稼梗,有不少百姓披头散发坐在地里痛哭,说全家人都活不下去了。 “少将军你看那边!”守城县令余光扫到什么,竟是气的浑身发抖。 封禹顺着她的视线往远处看,那里一片黑色,像是迅速移动的乌云,遮挡住半边天空,直往庄稼地里飞去。 蝗虫啃食完庄稼后,紧接着就是花草树木,如果处理不当,整个深州怕是会变成一座没有绿色的“死”城。 不少百姓拿着大扫把守在自己地里,拼命朝空中那些即将落下来的蝗虫挥舞,可惜效果甚微。 封禹眉头紧皱,想着若是用火会不会好些?这个念头刚刚生起就被碾灭。沾了火的蝗虫临死前若是乱飞,造成的火灾不亚于蝗灾。 可若是让人编织渔网去捉,人手又不够,到时候愿意去做的只有那些庄稼还没被啃食的人。 封禹皱眉深思满脑子想的都是蝗虫,回将军府的时候也没注意看路,竟意外撞到个人。就听的哎呦一声,对方被他撞倒在地。 “走路不看道,眼睛是长在头顶的吗?”对方似乎是个小少爷,身后跟了两个小厮。瞧见主子被人撞倒,两小厮边扶起地上的人,边作势要为难封禹。 本来正欲出声道歉的封禹,一听两人开口,眼神瞬间警惕起来。又是北疆的人。 倒是那小少爷,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土,冲两人摆手,“不怪他,也是我左右乱看没注意路。” 小少爷名叫萧元宝,自来熟的性子,见封禹还没走,就好奇的问他,“听说深州热闹美食颇多,怎么如今城内空荡,多个店铺都是关门谢客?” 封禹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他,斟酌语气试探性的问道:“你不是深州人?” 萧元宝一笑,丝毫没有隐瞒,“我不是本地人。先前听我妻主说此地街市热闹,街旁还有个能听书的茶馆,我正好过来寻她,想着没事这才顺路去看看。” 萧元宝指着不远处已经关门的茶馆,头歪着,语气颇为遗憾不解,“怎么她今个关门了呢?是生意不好吗?” 亏得他还想去尝尝这家的红豆糕。 深州城内莫说茶馆,任何铺子生意都不是很好。 封禹犹豫着该怎么跟他说这事,毕竟对方是个北疆人,哪怕是男子,也有可能是来刺探消息的人。北疆莫不是要趁深州蝗灾,再来一次突然袭击吧? 萧元宝眨巴一双杏眼看着封禹,突然出声说道:“你莫不是封少将军吧?” 封禹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认出来,心里虽是惊讶,面上却丝毫不显,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嗯?”了一声,似乎是在问你说的是谁? “少骗我,深州有这个气质的男子,唯有封禹一人!”萧元宝抬起下巴笑的得意,“没成想随意走在街上都能碰到封少将军,真是缘分啊。” 封禹见自己没有隐瞒成功,收起眼底的遗憾,这才抬手抱拳说道:“在下封禹。” 萧元宝学着他的动作拱手,笑弯了眼睛,“我叫元宝。” 萧元宝没心没肺对封禹丝毫没有警戒之心,他身后的两个小厮却是相互对视一眼,上前几步在他耳边低语道:“主子,咱们回去吧。” “不回去。”萧元宝这次出来是找妻主的,谁成想他刚到就听说对方已经回王庭了,自己本想过来给她一个惊喜,如今却扑了个空。 萧元宝不甚高兴,如今碰到封禹,这个北疆众将士口中的第二人,就想拉他去吃饭聊聊。 封禹抵挡不住萧元宝的热情,被他扯着袖子往酒楼里拽。 两人还未坐下,就听见旁边那桌有人在喝酒咒骂,握紧拳头砸在木桌上,问这蝗灾什么时候结束,说这虫若是能吃,她现在就拌个下酒菜全咽了。 萧元宝耳朵听到吃的,不由动了两下,顿时来了精神。跑过去一了解,才明白深州城内如今空荡的原因。 萧元宝若有所思,走到封禹身旁好奇的问他,“这蝗虫真的能吃吗?”他在北疆可没见过这玩意,也有可能是他住在腹地,蝗虫只在边境才有。 “若是能吃,也许蝗灾就不是个问题。”萧元宝顺手摸过桌上的零嘴塞进嘴里,声音含糊的说道:“它吃了庄稼,你们吃了它,这样多少能止损。” 封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要吃蝗虫。萧家生意众多,走南闯北,各种稀奇东西都尝过,见识过能吃的虫可多了。 萧元宝让人去捉了几只蝗虫过来,自己借了酒楼后厨的锅碗瓢盆,挽起袖子将这东西油炸了一番。 橙黄色的外皮撒上一点作料,竟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 萧元宝盯着盘中食物,眼睛微亮,随手掏出挂在腰间的银制小键盘,指尖拨弄算珠,噼里啪啦的算了一会儿,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萧元宝随意清空算盘,看向封禹,眼里带着生意人的算计,开口就是,“我跟你做个交易。” “换句话说,你是在跟我做个稳准不赔的生意。” 封禹已经猜出萧元宝在北疆怕是身份不俗,如今听他开口就是这句话,竟莫名想起当初刚见面时就要和他们做交易的耶律棋。 萧元宝觉得过境的蝗虫,想要一下子处理干净是不太可能的,现在深州百姓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损失减小。 蝗虫味道不错,完全可以捉住烹制成下酒菜。若是有人收购蝗虫,百姓们完全可以捕捉它拿去卖,等手里头卖了银子,也可以弥补庄稼被吃掉的亏损。 现在若是除蝗虫,百姓们处于悲痛之中,想的都是反正庄稼没了,她们为何还要出力?可若是有人给钱,结果又会不一样了。 金钱加上憎恨,足以让深州百姓靠着自己的双手度过难关。 萧元宝跟封禹说:“现在,我就是这个要出钱收蝗虫的人。” “封少将军,我帮你治蝗虫,你帮我在深州做生意如何?”萧元宝冲封禹眨巴眼睛,凑到他面前小声说道:“我虽是北疆人,但我更是个生意人。” 封禹若不是已经看出他是北疆人,才不会跟着他来酒楼。萧元宝觉得自己大蒋话说的很标准,肯定是身后的两个侍卫漏了馅。 萧元宝的法子,对于两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损失。他想做的生意也不过是在酒楼里卖蝗虫,好不容易来一趟边疆,可不能白来。 有了上回蒋梧阙替自己挨十五军棍的教训在,封禹这次再同萧元宝合作时,把事情先跟封老说了一遍。 萧元宝觉得无论战事如何,生意人做的永远是生意事,在乎的不过是金钱利益而已。 有了银子想要什么都行,比如他妻主就是因为他钱多才买来的。 封老思虑再三,实在没有好法子,只能同意萧元宝的做法。 得到封老示意,守城县令立马让人到处张贴告示,凡是捕捉到蝗虫的,论斤称卖,越多越好。 这对于失去庄稼的百姓来说无疑是根救命稻草,有了这则告示,不少人昼夜不歇的捕捉蝗虫弥补损失。与此同时,封禹为防止蝗灾扩大化,用火把加水塘法灭虫。 自从收购蝗虫之后,深州各大酒楼就出现多道新菜,原料皆是蝗虫。起初这东西并没有人敢吃,虽说瞧着不错,可从来没吃过,蝗虫又是害虫,若是有毒可怎么办? 萧元宝深知众人想法,特意带了几个人过来,每天在各大酒楼中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专点蝗虫做的菜。 时间一久,食客们就觉得这东西也是能吃的,而且味道还不错,甚至不少商贾都想从蝗虫中分一杯羹。 虽说蝗灾的损失仍在,可有了卖蝗虫的银子,再加上朝廷的赈灾款,百姓们倒不至于活不下去。 笼罩在深州众人头顶的蝗虫阴霾,在各大酒楼后厨飘出来的阵阵香气中逐渐消散。 深州街道慢慢变得热闹起来,萧元宝回北疆王庭之前,去了趟自家妻主信中提起的茶馆,里面讲的正是此次灭蝗虫的故事。 虽说此行没能见着妻主,可踏入她信中提到的深州,去过她曾经喝过的茶馆,萧元宝亦是满足。 除此之外,还能结交到大蒋的少将军封禹,也是意外收获。两人虽说是合作关系,可相处还算愉快,毕竟共同处理掉了蝗虫。 萧元宝离开的时候,封禹还去送他。萧元宝回头看向站在城门口送自己的人,手搭在嘴边扬声说道:“封禹,萧元宝跟你做朋友很开心,有缘下次见。” 萧是北疆王姓之一,虽说姓萧的如今在王庭中已经没有什么人在朝为官,可为了怕封禹戒备,萧元宝一直都说自己叫元宝,没提过姓氏。 封禹了然,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萧元宝和耶律棋果真是一对妻夫,怪不得两人说话都一样,开口就是做交易。 先前忙着蝗灾之事,如今空下来,封禹才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妻主蒋梧阙怕是这两日就要到了。 一想到她信中说是带着圣旨来求亲,封禹就莫名觉得心跳加快,担忧了许久的事情终于圆满落地。 封禹有些好奇蒋梧阙是怎么说服皇上让两人成亲的,自己同母亲说过几回,都没想到她用的是什么法子。 封老最后归结于两人的事怕是晋老给出的主意,再加上蒋梧阙自身是个小狐狸,两人凑在一起说服了皇上。 封禹想在信中问蒋梧阙这事,可转念一想人马上就要来了,不如当面问她。 蒋梧阙还没到,封禹就存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甚至想请她尝尝油炸害虫,都有些想找张纸把要跟她说的新鲜事写下来,这样到时候看着她的脸才不会因为想念太久而说不出话来。 封禹想过见到蒋梧阙的多种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她会坐着轮椅出现在自己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承诺 预知后事如何, 还请补全订阅~ 正因如此, 封老这才想起他。 封禹是封家独子, 是她一手拉扯大的, 虽说平日里当成女儿养, 可封老还是心疼封禹的,哪里舍得他同别的男子共有一个妻主。 张氏拿着封禹的生辰八字犯愁,莫说家世, 整个深州的大户人家嫡女,能符合还未纳侍这一条的都不多。 说亲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挑慢慢选, 可封老办事向来雷厉风行, 在儿子挑选妻主这件事上也慢不得。 张氏让人把屋里叽叽喳喳的冰人全送了出去, 自己动手翻看这些嫡女的信息,点灯熬油到半夜,惹得守城县令抱着被子侧躺在床上, 对着他坐在桌子旁的清瘦背影抱怨,“明个再看不行吗?别再熬坏了眼睛。” 张氏抬手把将要滑落肩头的衣服拢了拢,头都没回,“封老催的急定然是有原因, 你先睡, 我再看看。” 给封禹挑妻主,马虎不得。 张氏怕油灯太亮, 问她, “晃着你睡不着了?”说着要起身去拿灯罩。 守城县令幽怨的平躺在床上, 瞥了他一眼,“没有,你别用灯罩了,待会儿更看不见字了可怎么办。那我先睡,你也别看太晚。” 张氏嘴上应着,实际上还是坚持把符合条件的女子八字家世看完了。 第二天身体虽说有些疲惫,精神却是不错。不枉他看了大半夜,总算是挑着个最好的了。 张氏一大早就收拾妥当,带着随身小侍去将军府,他先把那人的消息拿给封老看,让她先过目如果同意了再找封禹。 那女子叫王白,深州大户人家的嫡女,样貌堂堂家境不错,而且王白自身努力有志气,取得了鹿鸣宴的头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家里为了让她安心读书,未曾给她安排过通房男子,更无婚约在身。 这户人家给女儿挑主君的眼光高,看不上那些小门小户的男子,而且觉得女儿将来定能飞黄腾达考入状元,到时候娶个京官的儿子,岂不是门当户对被人传为佳话。 而封禹的身份,正是王家的理想型。 在圣上下旨之前,王白的这种家境拿到封老手中她根本不会再看第二眼,可如今情况所逼比不得从前。 封禹若是嫁到这种人家也还算差强人意,不管如何,王白不如封禹身份高,王白的爹娘都会怵他这个少将军,不会给他气受。 封老将八字红纸还给张氏,算是点头同意了,“你去拿给封禹看看,他要是没意见,明天去见见也成。” “这孩子爹走的早,我一个女人家跟着他去王家不太合适,这事就全指望你这个当叔叔的了。” 张氏立马说道:“封帅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封家世代守卫边疆,是咱深州的恩人,给封禹说亲这事我一直都放在心上,自然会尽心尽力。” 男女有别,两人客套几句也没什么话再聊,张氏便说去后院把这事跟封禹说一声。 他来的时候,封禹正在院子里练枪,一杆银枪被他舞的虎虎生风,动作快到只能看见银色残影。 张氏抬手阻止了想喊封禹的下人,小声说道:“让他舞吧,反正没事,我在这看会儿。” 封家世代以一杆银枪替大蒋镇守边疆,封禹自幼跟着母亲习武,刚能走的时候手里就被塞了只木头做的枪,当时母亲就告诉他,“哪怕封家这代无女,这枪法也不能失传了。” 封禹一直努力习武,想将手中这杆枪像母亲那样使用的出神入化,可他太过年轻,总是差点火候。 封禹当时就想,自己若是将来嫁人,一定要找个支持他习武的妻主,家世不重要学问不重要,只有一点,要在两人有孩子后,女儿能有一个姓封,这样才不会让封家枪法在他这里失传,不会让母亲后继无人。 这是他最初的想法,几年以后依旧没变。 昨天蒋梧阙问他,她是不是众人中最好看的一个。 当时封禹看着蒋梧阙那双潋滟半弯的桃花眼里只有他的脸,不由喉结滚动,想说是。 可封禹终究忍住了,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她,握紧拳头声音轻颤,说道:“殿下,您…是八皇女。” 您的身份,您的地位,让臣不敢去肖想除了君臣之外和您还有别的。 如果他不是封家儿子,身上没有任何担子,他肯定会喜欢上这么好看的蒋梧阙,哪怕她总有意无意调戏他。可没有如果,所以封禹哪怕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么点小变化,依旧不敢去想,不敢深想。 封禹想把全身力气全部精力都用在手中的枪上,让自己筋疲力尽不再去想。 等几轮枪舞下来,已是满头大汗,累到差点握不住手中的枪。 封禹知道张氏来了,可他没出声自己刚才也就没有停下来。 “少将军。”张氏见他握着枪杆的手都在发颤,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张氏从怀里掏出巾帕,走过去抬手为封禹擦额头上的汗,轻声叹息,“哪怕再不高兴,也别为难自己。” 封禹平时神色冷冷清清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往常见他舞枪都是平和缓慢,从未像今天这般疾风骤雨过,仿佛自己在跟自己手中的枪过不去。 张氏拉着封禹的手腕,反客为主的牵着他进屋。如果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他是真心疼封禹,大蒋能有几个男子像他这般为了习武满手茧子。 封禹回到屋里将银枪搁置在一旁的红木架子上,下人已经将洗脸水端来,他擦了把脸,让人上茶。 再次坐在张氏面前的封禹,已经收敛起在院子里舞枪时外漏的情绪,神色平静的问他,“可是找到我出嫁的合适人选了?” 张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写着王白八字和家世的红纸从袖筒里抽出来递到封禹面前,柔声道:“你看看可还满意。” 封禹冰凉的十指全都贴在温热的茶杯壁上,没去翻动那纸,而是抬眸看向张氏,问道:“这东西我娘看过了吗?” 张氏也不瞒他,点头嗯了一声,想说你不看看吗,话还没吐出口,就被他截停了。 封禹垂眸看着杯中氤氲热气,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不看了,我娘看过就行。” 封禹一向沉默寡言,比封老话还少,张氏陪他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只是告诉他明日再过来接他去女方家里看看。 十五就站在将军府门外巷子的拐角处,目送张氏离开后,这才一扭身回了宅子。 阿嵘住在秦楚那边,李骄则和蒋梧阙住在同一个院子。蒋梧阙想从李骄嘴里问点事情,就邀她对弈两局,李骄自然不敢不从。 两人披裘围炉,倒上热茶,在暖烘烘的房间里厮杀两局之后,李骄兴致就上来了。 她虽士族出身,却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纨绔子弟,像她对棋术就颇有研究。 刚进屋时对蒋梧阙的畏惧忐忑在你来我往棋逢对手的厮杀中消弥不见,话匣子也打开了。 “看不出殿下棋艺竟是如此精湛。”李骄先是惊讶,后来想起什么又笑着摇头,“也不稀奇,毕竟您是晋老的学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两人成亲 预知后事如何, 还请补全订阅~ 十五脚步匆忙脸色着急,抬手将食盒往书案一放就要说话。 “快拿开拿开, ”蒋梧阙忙抬手捂着鼻子, 幽幽的看了十五一眼,埋怨的说道:“你这不是在引诱我吗。” 蒋梧阙握紧笔杆, 准备动笔,嘴上念念有词, “既然答应封禹先写信, 那就得把信写完才能吃饭。虽说他看不见我做了什么,但我不能失信与他。”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有几分夫奴的样子了。 十五知道自家殿下心里头惦记的人是谁,也知道自己再被她打岔,她惦记着的那人怕是就要屁股开花了。 “殿下您先别写了, 现在有更紧急的事儿。”十五将自己在门口碰到将士的事跟蒋梧阙说了一遍,“秦副将差人来告诉您, 封老要打封禹, 现在人就跪在军营里呢。” 蒋梧阙手腕一抖, 刚蘸饱墨汁的笔尖就戳在了干净的信纸上,一块墨渍瞬间就毁了整张名贵的纸。 “快去看看。”蒋梧阙将笔往桌子上一撂, 连件挡风的大氅都忘了拿, 抬脚就出了门。 写信再重要,也比不过封禹挨打。 封禹和秦楚刚回到军营, 撩开元帅营帐就看见帐内灯火通明, 封老神色严肃面带微怒的坐在中间的椅子上, 两旁分别站着众位将军。 这种场面一看就没好事,秦楚心里咯噔一下,抬脚进去之前唤来一位将士,让她去蒋梧阙住的宅子里报信,就说封帅要打封禹。 如果封帅要罚封禹,她们这群手下再怎么劝都是没用的,能救封禹的只有蒋梧阙。 秦楚心里哪怕再不乐意封禹跟蒋梧阙有什么牵扯,也不得不让人通风报信。 果真,封禹一进营帐,封帅严厉的声音顿时响起,“跪下!” 封禹自知有错,撩起衣摆就跪在了地上。 秦楚后脚进来,站在封禹身旁想替他解释今晚夜袭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封禹扯了把衣角。 他动作很轻,扯了一下就松开。但这个轻微的举动却让秦楚愣在原地,低头看他。 封禹冲她不动声色的摇头,这事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 人多口杂,要是这事走漏了消息被朝廷知道,今晚就白忙活了,那他待会儿要挨的打也白挨了。 没有元帅命令,私自带兵出去,这事不管怎么解释,今晚他都免不了二十军棍。 军中治兵,靠的是如铁如山的无情军律,不能因为他是少将军而有所不同,母帅更不会因为自己是她儿子而徇私枉法。 封禹在得知今夜计划的时候就知道后果,也正是如此他才支开蒋梧阙,没让她同自己一起回军营。 蒋梧阙是当朝八殿下,是母亲不能打的人。 事情从始至终都是他边疆想要粮草,蒋梧阙只是一个来送信的皇女,本可以不用掺和此事,如今为了将士们她选择留在这条件艰辛的边境,为粮草之事探听消息想办法。 其实封禹对蒋梧阙小时候的印象已经很淡,自己模糊中记得的只有当时想要保护她的那种感觉,正是这种信念让他自律变强。 多年后再见,她对他总是调笑逗弄,见惹到他了又立马没脸没皮的道歉,实在不像一个皇女会做的事。 她挑剔,嘴叼,城府深,可她也担心粮草之事,也会为此事想办法,而不是像京畿的那些皇女般眼里只有勾心斗角漠不关心边疆将士。 封禹同母亲一样,拿边疆当成自己的家,拿手下的将士当做亲人,拿身后的深州百姓当做不可跨越的底线。 正是如此,封禹谢她蒋梧阙,谢她这次的出手相帮。 只不过走神片刻,封禹再回神时母帅已经让人在帐外搬来了长条板凳。 “私自带兵出去,谁给你的命令,谁给你的胆子?”封老光想想这事可能带来的后果就后背发凉,“你一向还算稳重,怎么如今越活越回去了?” 封禹脊背挺直的跪在地上,垂头不语。 封老也不傻,自己儿子自己了解,他这幅样子就说明这事有隐情,但又不能明说。 可即使有隐情,今晚这顿罚也是免不了,不然军中将士们就会认为私自带兵出去并没有什么惩罚,她也会在军中失去元帅的威严,因为她包庇了自己儿子。 “既然你已经知错了,”封老示意帐外,“那就自己出去领那二十军棍。” 通常五十军棍就能打死一个体弱的男子。 上次贾校尉挨了杖责,可那只是普通木条,再加上打的人放水,她这才能没两天又活蹦乱跳。 可军棍不一样,手腕粗细的棍子,根根落下来都带着见血的戾气和重量。 封老此话一出,军营里的将军们震惊不已,齐齐跪了下来为封禹求情。 秦楚抱起的拳头都在发抖,尽量稳着声音说道:“北疆多月未有动静,极可能会有阴谋。少将军也是担心,这才出此下策前去夜探。路上碰到北疆探子,这正说明北疆也在刺探我们粮草的消息。” “秦副将说的对,再说彼此行动虽然没领军令,可也没铸成大错,二十军棍实在太重,求元帅收回惩罚。” “末将,请求元帅收回惩罚。” “求元帅收回惩罚。” 蒋梧阙进来时,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 她一路策马狂奔,发丝凌乱呼吸急促,好在紧赶慢赶总算是没来晚。 蒋梧阙将自己想为皇上分忧带着封禹夜探北疆的事添油加醋的写出来,笔墨隐晦的着重描写北疆近日恐有异动,而对于封老杖责自己的事一笔带过。 她到底是个皇女,哪怕在皇上面前不受宠,可她只要出去代表的就是皇家脸面。 封老打她合情合理合法合规,可就是不合皇家的面子。 这事不能不提,不能多提。不提挨打的事太女心里不舒坦怕是会借机说封老治兵不严,多提又会让皇上觉得封老在边疆越发自大,连堂堂皇女都不放在眼里。 蒋梧阙深知两人的心思,把这事分寸拿捏的刚好。 不能坐下,蒋梧阙就站着,低头弯腰将这封信写完,随后递给十五,让她快马加鞭的送回京畿。 至于封老那里,她哪怕再不赞同蒋梧阙与北疆皇女合作,可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也只能配合着将戏做下去。 封老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大概会比她的信晚到片刻。 蒋梧阙在屋里除了站着就是趴着,觉得闷的慌就披上大氅拿起手炉站在廊下看雪。 天气阴沉,铅云密布,漫天雪花纷扬而至,越下越密。瞧今个这天色,这雪怕是又要下一天。 粮草之事解决,她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去了。 封禹从圆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蒋梧阙肩膀倚在廊下柱子上,下巴微扬长睫半掩,神色若有所思的样子。 蒋梧阙余光不经意间扫见封禹,不由一怔,站直了身子看他,“这大雪天你怎么过来了?” 封禹有心想问她伤好了吗,可一想到挨打的地方又说不出口了,这跟男女有别没什么关系,跟蒋梧阙那张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的嘴有关系。 封禹抬手将头上遮挡风雪的兜帽摘掉,看着她没什么颜色的唇,说起别的事,“贾校尉的事母帅知道了,这种人哪怕再忠心也留不得。” 封老眼里容不得沙子,而贾校尉现在就是这粒沙子。 见封禹一身寒气,蒋梧阙将掌中手炉递给他,双手拢在袖筒里,又倚在柱子上,面带揶揄之色的斜眼睨他,“我刚来那日你还想着护她呢。” 那天若不是封禹先她一步开口,蒋梧阙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饶过贾校尉。 蒋梧阙递手炉的动作太过于自然,以至于封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伸手接着了。 掌心里暖和的温度,慢慢捂热冰凉的指尖。 封禹有些愧疚自责,低头握紧掌中手炉,低声道:“我并不知道她私下里是这般作为。” 蒋梧阙本意是逗他,谁知他竟真的愧疚起来,就笑着抬手曲起中指轻弹他额头,“莫说你,连你娘都没看出来。” 军中女人多数都是大大咧咧的人,说话一般不过心,没有恶意,封禹见惯了自然察觉不出贾校尉嘴碎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她说话不知道过脑子还管不住嘴。 蒋梧阙这个举动有些亲昵,封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心中生出奇异的感觉,陌生的很。 但看蒋梧阙神色自然,眼神坦荡,封禹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他眼神不自然的左右看了看,最后又移到蒋梧阙脸上,见她眼底有青色阴影,就没话找话的问道:“殿下昨晚睡的很晚吗?” 蒋梧阙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开口轻叹一声,侧头扬起下巴示意后面院子,“那里不知道谁种的满园青竹,风从里面吹过,就有凄厉的声音。平时还好,这两日睡眠浅,风一吹就被惊醒了,总觉得有人在那竹林里。” 为什么睡眠浅,还不是屁股疼的睡不着。 封禹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干巴巴的开口,“那让人把竹子砍掉?” 蒋梧阙皱眉摇头,“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砍掉岂不是浪费了?” 封禹心道那总不能让人过来陪你睡吧?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封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蒋梧阙却真当了真,竟半真半假的点头。 封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自己把砸脚的石头搬了起来。 瞥见蒋梧阙眼神犹豫闪烁的看着自己,封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出声拒绝,“不行。” 他怎么说都是个男的。 蒋梧阙绷不住的笑了,声音又低又轻,带着点坏,笑的有些不怀好意,看了他一眼,语气无奈,“封禹,你这是第二次对着我说不行了。” 你怎么能老对我说不行呢。 引的我都想证明给你看了。 蒋梧阙的话太有深意,惹的封禹下意识的皱眉瞪了她一眼,忍无可忍的开口警戒,“殿下莫要…莫要总是对着臣说话轻浮。” 封禹板着那张脸,用最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出这话,若不是中间停顿了一下,蒋梧阙几乎都要以为他在边疆过惯了看够了女人,清心寡欲的准备随时脱下战袍剃度出家了。 封禹努力端着少将军清冷疏离架子的模样,让蒋梧阙有些想笑。 怕惹毛他,蒋梧阙换上哭笑不得的表情,“两次不行都是你说的,我只是点出事实就被你倒打一耙。” 到底是谁倒打一耙两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她不仅嘴叼,还尖牙利齿。 封禹说不过蒋梧阙,抿着唇抬手将身后的兜帽戴上,转身就走。 说不过他躲得过。 蒋梧阙也不拦着,笑着招呼十五,“给少将军拿把伞,雪下的有些大了。” 十五忙应了一声,拿伞追上去。 蒋梧阙心情大好的看着满院纷纷扬扬的雪花,耸肩将手往袖筒里插_的更深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的手炉又被封禹带走了。 十五回来后,蒋梧阙问她,“你觉得殿下我为人轻浮吗?” 听她冷不丁说这话,十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的重复道:“轻浮?” 自家殿下从来看男子没回头瞧过第二眼,神色冷淡的让十一觉得府里存的钱怕是没机会花出去了。 蒋梧阙幽幽叹息,头歪着抵在身旁的柱子上,语气中满是不解的委屈,“封禹刚才说我轻浮。……我一没摸他小手,二没亲他脸蛋,他怎么能说我轻浮呢?” “……”这下十五就不敢说什么了,眼神飘忽的看了眼蒋梧阙,心道您的功夫,如今怕是还做不到在摸了一把封少将军的小手后,迅速躲开他挥过来的拳头。 封禹都快走到将军府了,才意识到左手手心里握着东西,低头一看是蒋梧阙的手炉。 他嘴唇抿了抿,心底犹豫挣扎,最后在脚步踏进府中门槛之前,妥协般的换了个方向走去。 秦楚好歹是位副将,家里也不是缺钱的人家。她在边疆也买了处小宅子,留着平时休战时回来住,虽说比不上将军府,可也不算太差。 秦府门人看见封禹过来,直接请了进去,忙不迭的跑去通知主子。 秦楚怎么都没想到封禹会顶着风雪来她府里,一时间心雀跃的几乎要跳出来,连平日里清冷的面容都柔和了不少。 自己出去迎接就算了,还立马张罗着让下人送热茶过来。 秦楚这宅子都买了快两年了,封禹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都是让下人来传话。 “少将军?”秦楚见封禹站在门口没有坐下来的意思,雀跃的心跳慢慢沉寂平静,胸中有股说不出的失落。 封禹眼神有些不自然,觉得这话不太好开口,就道:“就两句话的事,不要这么麻烦了。” 秦楚陪他站着,“少将军尽管说,只要是你吩咐的事,秦楚自然照办。” 秦楚在军中是封帅的副将,品级不比封禹低,听她这么说封禹倒是摇头,“叫我封禹就好。” 他俩之间并不存在谁能命令谁吩咐谁的上下峰关系,大家都是平品级。 秦楚显然是误会了封禹话里的意思,平直的嘴角竟有些抑制不住的往上扬,低声应了句,“好。” 封禹抿唇,看着手里的伞,尽量用办公事的语气说出蒋梧阙的事,“她挨了打睡眠浅,半夜听见风吹竹林的声音害怕,想找个人陪她……” 秦楚听到这里,嘴角的笑意像是被屋外呼啸的冷风吹散一般,荡然无存,尤其是封禹接着说道:“我就想,你要是没事,不如去陪她睡两天?” 秦楚脸上几乎结了层冰霜,胸口更是憋了一口浊气,真想问他怎么就这种□□的事想起她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想疼你 预知后事如何, 还请补全订阅~  如今一出门寒风刺骨,脸上原本荡漾的神情笑意,连同身上沾着的脂粉味都被吹散了。 刘瘟脸上不敢有任何异议, 心里却将蒋梧雍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快快快,”刘瘟裹紧身上斗篷, 爬上轿子就催促小厮们腿脚麻利些, 拉着脸没好气的说道:“耽误了太女的正事, 我非拿你们试问。” 小厮们知道主子这是在拿她们撒气,却也不敢吭声, 忙弯腰抬轿,顶着风雪加快脚步往东宫走。 等真到了宫门口,刘瘟从轿子里出来倒是不急了, 双手扶着官帽,慢吞吞的左右看看。 刘瘟身旁的下人见她淋雪, 忙从轿子后面摸出伞, 撑开就要罩在她头上, 关切讨好的说道:“大人别淋着了。” “你裹什么乱呢。”刘瘟一把挥开头顶的伞,瞪了眼下人,“我就是要淋雪。” 说着还把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 露出里面的被她官肚撑圆的二品大员的紫色官服。 斗篷刚解开,刘瘟就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带着身上的肉都抖了抖。 她哆哆嗦嗦的把斗篷递给下人, 这才提着衣摆快步往东宫走去。 一路小跑, 等到了东宫书房时, 刘瘟帽子肩上都落满了雪,整张脸通红,嘴唇却有些发白,头顶冒着虚汗。 她这幅着急忙慌赶来的态度成功的取悦了蒋梧雍,她笑着让一旁等着伺候的小侍上茶,吩咐道:“再给刘大人取个手炉来。” 刘瘟忙摆手,“不敢不敢,”她瞧着蒋梧雍的脸色,说道:“这点风雪算什么,您都没有拿手炉,臣更没那么娇气了。再说整个大蒋,每天手炉不离手的女人也只有八皇女了。” 这是暗讽老八不像个女人,活的跟个小男人似得。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贵君生的太女和君后生的八皇女不对付? 刘瘟这马屁算是拍到了蒋梧雍心坎里,众人都夸老八蒋梧阙天资聪慧,可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病鸡一只。 既然是病鸡,那就好对付。 “来坐吧,别站着说话了,”蒋梧雍坐下,语气平易近人,“到孤这里就当到了自己府中。” 蒋梧雍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平时这么好说话都是看见钱的时候。 刘瘟脸上陪着笑,小心翼翼的将半个屁股挨在椅子上,才这么会儿功夫,帽沿底下一圈的头发都已经湿透了。 她不安的动了动屁股,试探着问道:“殿下找臣来可是有什么事?” 蒋梧雍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话间下人就将茶奉了上来。 小侍拿着托盘乖顺的走到刘瘟身旁,低眉顺眼的将茶放在她身旁的茶几上,端起茶盘临退下的时候,却抬起剪水秋瞳轻咬下唇看了刘瘟一眼。 刘瘟那个心,顿时像是被小奶猫用耳朵蹭了下似得,苏得后脊椎发麻,骨头都痒了。 谁人不知户部大人刘瘟最是好色,府中平均每隔三日都要抬进去一位美人。 刘瘟到底记得这里是东宫,没敢看的明目张胆,借着喝茶的掩饰,茶都没沾唇,只顾着偷偷瞥那奉茶小侍。 蒋梧雍像是没看见刘瘟的视线一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不经意的提起,“听说封老又来信了?” 听见蒋梧雍说正事,刘瘟这才一个激灵回神,把眼睛从小侍盈盈可握的腰上撕下来,“封老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信求朝廷拨军饷粮草,算算时间,也是这两日了。” 刘瘟是户部尚书,每次朝廷出的钱都是从她这里拨出去,她自然记得。 蒋梧雍冷笑一声,“北疆近月来并无战事,封老却要求拨军饷,这钱她是想拿来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给将士们过冬预防北疆突袭。 这话刘瘟自然不会说,她也不敢说,就低头支支吾吾的,附和蒋梧雍,“最近是没听说有战事。” 蒋梧雍眼睛一转,看向刘瘟,“这信到京城后,母皇又该唤你这个户部尚书进宫了。” 刘瘟听到这里差不多听明白蒋梧雍找她来干什么了,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压低声音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蒋梧雍眉头微皱,神色不解的看着刘瘟,“刘大人才是户部尚书,如今国库有没有银子,够不够拨军饷的,你不是最清楚吗?” 书房外寒风呼啸,书房内刘瘟手心却出了一层的汗。 蒋梧雍朝着奉茶的小侍使了个眼色,那小侍立马走到刘瘟身旁,双手将茶端起来,嘴角含笑递到她面前,声音甜腻,“大人喝茶。” 刘瘟的心像是挂在那小侍扬起来的嘴角上,晃晃悠悠的不着地。 她嘴不自觉的咧开,怕自己在东宫失礼,忙接过茶盏,低头喝了两大口。 “刘大人?”蒋梧雍适时出声提醒她。 刘瘟心一横,“殿下说的对,国库银子的多少,臣心里清楚的很,的确……”她在官服上抹了把手心里的汗,“的确不够拨今年军饷的。” 蒋梧雍满意的笑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又问刘瘟,“这茶如何?” 说着眼神瞥过那小侍,意有所指。 刘瘟心跳的飞快,“殿下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这哪里是孤的人,”蒋梧雍抬起下巴一指那小侍,“他就是茶艺好。孤听闻刘大人爱喝茶,今日才派他到跟前伺候。” “不如这样吧,孤也没时间喝茶,将他留在府里也是浪费,不如就让刘大人带回府里给你煮茶。” 刘瘟惊的睁大眼睛,喜的站起来,嘴上却虚假的推辞,摇头拒绝,“臣怎么能从殿下宫里领人,不行不行。” 蒋梧雍笑的意味深长,“刘大人今年不过刚到不惑之年,怎么就不行了呢?” 她站起来走到刘瘟面前,拍了拍她肩膀,“他在孤这里如同一件用不着的摆件,孤不过是赏你一个摆件而已,刘大人要是不收,就是不给孤这个太女脸面。” 刘瘟本就不是真心拒绝,一听这话忙撩起衣摆跪下谢恩。 从东宫出去的时候,刘瘟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她看着身旁的小侍,不仅摇头啧声,这样的尤物妖精,殿下居然只当做一个摆件,实在是暴殄天物。 刘瘟急色,搂着小侍刚进马车就动手动脚,深感果真是从东宫出来的人。 抬轿的小厮们权当没听见马车里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轿子刚到刘府门口,就见府里门人急忙跑过来,对轿子里的刘瘟说道:“大人,宫里来人说陛下召您入宫。” 今天快要办成的两件“好”事都被皇家人搅和了,刘瘟脸都快憋成猪肝色,她不甘心的在小侍身上掏了一把,咬牙说道:“等我回来。” 刘瘟刚从东宫听闻封老的信到了,现在又被陛下召见,她大概猜到了所谓为事。抬手摸了摸嘴上的香味,她心里有了应答的话。 皇上找户部尚书的确是为了军饷的事,今年北疆都有三个月没发生大的战事,还算太平。 正是因为太平,皇上心里就有些不太想拨军饷。手握重权在军中又有极高威望的封帅,若是再给她银子,这让皇上有种割肉饲虎的感觉。 若不是封家这代无女,皇上对封老的信任怕是更低。 御书房里皇上不仅找了刘瘟,还让太女在旁倾听学习处理政务。 听到拨军饷,刘瘟一脸菜色,忙跪下请罪,“陛下不知,今年多处出现灾情,税钱收不上来,国库银子也不多,实在拨不出那么多钱。若是勉强拨出军饷,到时候国库无银,这个年朝廷上下怕都是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蒋梧雍在一旁适时的说道:“母皇,孤听闻今年北疆并无战事,如果没有战事,再加上今年特殊情况国库空虚,封老忠君爱国,哪怕不拨银子她也是能理解的。 咱自家过年少用点银子过的冷清点没事,可文武百官忙碌一年,不能让她们寒了心。” 要说蒋梧雍无用却能稳居东宫的原因,怕是跟她最能摸透皇上的心思有关。整个皇宫,除了皇上跟前的殿中省,怕就蒋梧雍最了解圣心。 蒋梧雍知道皇上也不想拨银子,但又怕封老那边不乐意,毕竟是边疆战事,所以她适时的把忠君提出来,这两个字就够让皇上沉思片刻了。 “太女说的对,今年的确是特殊情况,”皇上蒋锟钧将封老的信放在已阅的那堆奏折里,“相信封帅能理解。” “不过,”蒋锟钧话音一转,皱眉沉吟:“也不能因为没有军饷而寒了边疆将士们的心。” 蒋梧雍今天送出一个小侍又侯在御书房门前,等的就是皇上的这句话。 她立马站出来说道:“母皇说的对,朝廷今年虽说没粮草银子送到北疆,可若是派出一位皇女亲自前去安抚,这既能显得母皇对边疆的重视,又能暖了将士们的心。” “哦?”蒋锟钧来了兴趣,“那你觉得该派谁去呢?” 蒋梧雍低头,遮住眼底快要藏不住的笑意,“孩儿觉得,老八最适合。” 蒋锟钧皱眉,“老八?” 拿人家手短。刘瘟也跟着附和,“晋老跟封老是对好友,八殿下不仅是晋老的得意门生,而且聪慧过人,陛下是时候将其派出去历练一下,还能为您分忧。” 一个时辰后,八殿下的府里收到一封圣旨。 蒋梧阙抱着手炉出来接旨,听闻自己要去北疆历练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装病鸡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惊的手炉都没拿住,‘啪’一声的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此时若不是顾及着有外人在场,他都恨不得扑过去将在青石板上滚了一圈的手炉捧起来。 “殿下。”十一趴在地上眼尾上挑,余光瞥见蒋梧阙一副惊的睁大眼睛,身子摇摇欲坠险些晕过去的模样,忙抬手轻扯她衣角,小声提醒,“接旨吧。” 再演就过了。 这么多年来蒋梧阙借着身子孱弱,几乎没跪下接过旨,因为这事太女没少挤兑她。 蒋梧阙身子一晃,这才缓缓回神,脸色微白的接过圣旨,语气艰难,“臣接旨。” 蒋梧阙的所有反应尽数被传旨的宫人收在眼底,她不动声色的敛下嘴角的喜色,等回去只消将八皇女的动作表情添油加醋的说给太女听,打赏自然是不会少的。 毕竟宫里人都知道,八殿下府里的管家吝啬抠门的很,凡是来传旨的宫人是没有赏钱的,不像太女府里的人素来出手大方。 等宫人离开之后,趴在地上的十一连忙爬过去将金晃晃的手炉捡起来,捧在手心里仔细检查,见手炉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手炉抱进怀里,唏嘘不已,“我的小宝贝啊,我的心肝啊,可花了上百两银子呢。” 刚才还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蒋梧阙此时正好好的站在院子里挑眉看手中的圣旨,余光瞥了眼还跪着的十一,这才说道:“行了,我刚才要是不扔你的‘心肝’,太女就该起疑了。” 一个病鸡要去北疆,没惊晕过去就是她坚强了。 十一立马扯出笑脸,动作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嘴上虽说着,“跟殿下比,手炉算什么。”手上却把手炉放在胸口捂的死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乌神医 预知后事如何, 还请补全订阅~ “再说, ”蒋锟钧看着面前龙案上的折子, 眉心微皱, 掌心搭在膝盖上感慨一声, “封家世代镇守边疆,为大蒋牺牲的颇多,如今封帅就这么一个儿子,朕不能做的太绝, 不能寒了她的心。” 蒋梧雍即将要说出口的东西被皇上一句话堵住了, 显然她刚才是想试着求娶封禹的。虽说封少将军面瘫心冷娶回去对着他那张脸半分男女之间的兴致也无, 可他母亲手里的军权却能巩固她的太女之位。 除去太女有主侧君之外,这点也是蒋锟钧不愿意她娶封禹的原因。 “母皇说哪儿去了,”蒋梧雍扯着嘴角,小声吭哧, “孩儿自然知道封少将军不会委身做孩儿的侧君,哪里敢有这个想法。” 她眼睛一转,献宝似得嬉笑着说道:“但孩儿手上有好几位优秀的世家嫡女, 可供母皇挑选一个最好的, 给封禹做妻主。帝王指婚,那可是莫大的荣幸。” 蒋锟钧嗤笑一声,“封家怕是不在意这是不是荣幸的事。” 皇上抬手,示意一旁的殿中省磨墨, 提笔给封老回了一封圣旨, 连同粮草一起带去北疆。 蒋锟钧虽说封家怕不会希望她指婚, 但她还是在圣旨中以长辈的身份关心了一下封禹的亲事。 蒋锟钧扭头对太女说道:“你不是说有几位优秀的世家嫡女吗,那就着宫中画师将其容貌画下来,连同圣旨一起给封老送去。” 她不能直接替封禹说亲,但可以用这种方法示意封老她想让封禹嫁人的决心。如果明年还嫁不出去,莫要怪她出手干预了。 封家,到底不比普通武将人家,封禹将来妻主的品级,也不适合太高。 京中派了位三品文官和三品武官一起来押送粮草物资。武官负责路途安全,文官则是负责传旨和表达皇上的意思。 好不容易求来的粮草,封禹脸上虽无表情,却是主动请令前去迎接。 秦楚自然同他一起。 蒋梧阙已经好几日未曾见到封禹,每次着人打听,都被封老一句正在习武挡回来。要是自己过去,封老就带着她东拉西扯,半句不提封禹的事。 人家儿子虽说在边疆多年当成女儿养大,可她一个皇女也不好意思直接说我想见封禹。 蒋梧阙一拐弯抹角的说来拜访封老,封老就当真亲自出来款待她,一位实打实的标准武将,礼数做的比她这个在京中长大的皇女还齐全,让她没有半分僭越的机会。 今天封禹难得出门,蒋梧阙就裹着大氅跟了出来。她到的时候,封禹和秦楚已经等在路口了,如同迎接她来的时候那般。 虽然这次送来的是真粮草,可封禹心里却没了第一次等蒋梧阙时的耐心,反而有些着急的想立马看到东西。 秦楚观察细致,见封禹虽薄唇轻抿目视前方,但握着缰绳的手却是松了放放了松,就知道他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这么平静。 秦楚出声宽慰他,“少将军莫要担心,这次送来的的确是真粮草,由文武两位三品大臣亲自押送而来。” 因着贾校尉的前车之鉴,也没人敢随口多嘴一句“肯定不会再有一个八殿下送来几车草料了”。 也的亏没人多嘴,因为蒋梧阙后脚就到了。 蒋梧阙驱马来到封禹身旁,笑着侧头问他,“好几日没能见着少将军了,最近在忙什么?我可听闻北疆并无异动。” 封禹听她问自己话下意识的想回答,可想起母亲,又抿紧了嘴唇眼睑半垂,不知道该如何说。 秦楚替他回答蒋梧阙,“殿下莫非不知道等打仗了再练功其实已经晚了?” 蒋梧阙没理秦楚,眼睛就看着封禹,总觉得几日不见他变得有些不对劲,莫非是那日自己真的“语言轻浮”让他不高兴了? 可若是真不高兴,又怎么会去找秦楚来陪她睡觉? “封禹,”蒋梧阙试探着轻声叫他,见封禹长睫轻颤片刻最终选择回视她,蒋梧阙这才立马露出笑脸,从袖中掏出手炉讨好似得递过去,“给。” 为了迎接朝廷命官,封禹这个少将军穿的是一身银甲,两个袖口被一对儿护腕收紧,一双修长的手露在外面,被风吹红了半个手背。 封禹垂眸看了眼面前盈盈一握的小东西,两片嘴唇动了动,手指握紧掌中缰绳,最终都没有抬手接过来,“臣…用不到。” 蒋梧阙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扯着嘴角轻笑着收了回来,应了一声哦。 手炉暴露在掌心中被风吹了一会儿,再收回来握着时总觉得外面凉冰冰的,一点也不暖和了。 蒋梧阙的这声哦没有半分怒气,平静的像是回应一件极其普通的事,只是接下来没再跟封禹说过话。 封禹就在刚才以前都觉得他跟蒋梧阙关系没母亲以为的那么好,毕竟他才认识她没多久,还不如和秦楚相处的时间长。 可现在看着蒋梧阙伸手收拢大氅,眼睑半垂神色淡然的把弄掌中的手炉,不再看他时,心像是被人拿着削尖的小竹签,一下接着一下的轻轻戳着。 有点痒,又有点疼。 他想问她你手里的手炉怎么了,你为什么老看它?他想说我现在理你,你别不高兴好不好? 可他是少将军,是封家的独子,这话只能在他喉咙里滚一圈,最后如同没嚼碎的粗粮大饼,刺啦着嗓子吞下去。 边疆天寒地冻,京中的两位官员离深州越近越能感受的到。 来的文官叫李骄,三十来岁,有些微胖,裹着大氅抱着手炉缩坐在马车里都冻的直哆嗦,暗骂这不是人来的地方,自己是做了什么孽才被皇上派来这个地方。 “大人,前面有人来接咱们,您看要不要下来?”下人隔着帘子问车内的李骄。 李骄顿时拉长了脸,“下什么下!你是要冻死你大人我吗?” 李骄帘子都没掀,半分也无看看外面来者是谁的意思,缩着脖子把大半张脸埋在大氅的毛领里,催促道:“快点快点,跟她们说直接去将军府。” 同样的话问到武将身上,却是不同的回答。 武将本是封家军里提拔上去的人,回京城前都是住在边疆,这次能回来她是从心底高兴,路上都跟侍卫们一样骑马。 这次粮草之事就是她先给封老写的信报的喜。 武将一听前面有“自家人”迎接,立马爽朗笑着,“那必须要停下来说两句话,哪里有无视人家直接走的道理。” 走的近了,看到前来迎接的人竟是自家少将军和副将,武将顿时满心雀跃,有种家中庶子出嫁三日回门时,看到平日不苟言笑嫡长姐和不善言辞嫡幼弟竟跑出来迎接她一样,那种感动瞬间填满心房,满满涨涨的让她觉得眼眶湿润。 边疆,还是她的“娘”家! 武将瞬间夹紧马肚子快人一步跑过去,马才刚停就动作迅速的翻身下马,虽是三品官员却无任何自知,觉得自己依旧那小小的一个兵,咧开嘴端起胳膊就要朝封禹和秦楚单膝跪下,“少将军,秦副将,阿嵘又回来了!” 蒋梧阙可是皇女,她现在还在这儿看着呢。秦楚飞快下马伸手扶住阿嵘,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一旁的蒋梧阙,“殿下也在呢。” 阿嵘嘿笑着挠头,又朝蒋梧阙跪下,“殿下赎罪,末将是许久未曾回来,实在有些激动。” 蒋梧阙眼皮都没抬,“没事。” 阿嵘没说两句话,身后的车马就跟了上来,她引着秦楚看,“这些粮草物资都是陛下批的。” 一群骑马的将士中,唯有那辆遮挡严实的马车最为突兀。偏偏李骄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皱眉没好气的问下人,“怎么停下来了?” 见封禹和秦楚看向马车,阿嵘才撇了撇嘴,语气很是鄙视,小声说道:“里面那位是同我一起来的三品文臣,路上事儿多的很,人如其名,娇气的简直不像个女人。” 阿嵘最是瞧不起这娇里娇气的女人,她觉得女人就该如封帅那般顶天立地骑马提枪保家卫国,而不是跟个小男人似得哼哼唧唧怕冷怕吃苦。 封禹看了眼马车,有些犹豫的回头看蒋梧阙。今天来迎接的人中,若是只有他和秦楚,李骄下不下马车都没什么,可蒋梧阙在这儿。 李骄一个三品官员,还没有让皇女在外面骑马她坐在车里不出来的资格。 蒋梧阙终于撩起眼皮抬起下巴,越过封禹和众人看向那辆马车,扬声问道:“车里的大人,架子好生的大,可需要本王亲自过去替你掀帘子搬凳子?” 她神色清清冷冷,看不出情绪,可声音却有些冷。 冻的车里的李骄一个哆嗦,茫然片刻后才猛的回过神。 她竟然忘了,这位京中最娇气的祖宗如今也在边疆呢! 北疆迟迟不出兵,并非在等待机会伺机而动,而是军中将士的甲胄出了严重问题。 北疆将士的甲胄兵刃一向由大皇女负责的兵器局专门定制,谁知她心黑人贪,上面拨下来的银子被她自己先克扣一半,没有足够的钱,她却要求下面人做出足够数量的甲胄兵刃。 本来有十分做甲胄的银子,从大皇女手中流下来后就只剩下五分,她手下之人再扣个一两分,最后能制作甲胄兵刃的钱就只剩下三分甚至更少。 这事起初耶律棋不知道,倒是萧宝来找她时提起这事,说今年王庭拨出来制作甲胄的钱似乎有些少,怕不是有人要以次充好。 什么叫以次充好,就是本来制作甲胄要用的皮革铁甲全被换成质地较硬的布,怕甲胄重量不够,铁甲全用石片代替。 萧家是皇室贵族,这代虽没人在王庭中做官,却是北疆最大的生意人,各方面都有联系,多少知道一些消息,尤其是兵器局偷偷向外面买布这事,自然瞒不过萧家。 耶律棋得知此事准备调查事,大皇女已经动作迅速的将制作好的甲胄兵刃运往边疆,那薄入蝉翼的甲胄莫说用来抵挡刀枪弓剑,就是连最基本的御寒保暖都做不到。 这种东西哪里瞒得过边疆战士,但王庭大皇女在王庭内欺上瞒下,一旦她咬定军事用品没有任何问题,极有可能用此事反过来诬陷边疆将军有异心。 毕竟北疆跟大蒋交战多年,几乎未曾讨过分毫便宜。如今要把战事失利全推到甲胄兵刃上,定会被大皇女反咬一口。 北疆将士穿着这种甲胄一旦对上大蒋凶猛的封家军,怕是会被人家封老元帅一枪戳一串。 耶律棋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亲自赶来边疆,她来的那日正好听说大蒋朝廷今年的粮草物资到了,顿时写信请求王庭重新拨军饷制作甲胄兵刃。 这信递上去犹如石沉大海,一连五六日都没有回响,想必是君上觉得物资刚拨下去哪里用的完,却殊不知那些布制甲胄根本都不能用。 耶律棋怕大蒋突然发动攻击,这才带着侍卫来深州刺探消息。 她这是第二次来了,第一次来的时候在茶馆碰到一个脸色不好骂骂咧咧的人,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耶律棋听出猫腻,做出大胆的猜测。 今年大蒋的粮草应该没送到。 这个犹如雪中送炭的消息足够让北疆安心一段日子。两军交战,没有军饷物资是打不起来的。 如果今天不是蒋梧阙拦住她,耶律棋是不打算同大蒋的八殿下合作。这人脸上带着笑,心却深沉的很,绝非别人口中无所作为之人。 红木桌上,煮茶的火炉里火燃的正旺,不间断的发出“哔啵”声,炉上的茶已被煮沸,热气翻滚不断地顶着茶盖子,袅袅氤氲之气从茶壶中往四下溢出。 “你们朝廷对边疆的将军有戒心,见两军之间无战事,故而克扣了粮草。”耶律棋看了眼煮沸的茶,微微一笑,“棋的推测,可有半分错误?” 从始至终没插过半句话的封禹闻言突然掀起眼皮,放下手中杯盏,声音清冷逼人,“三殿下是来谈合作,还是来挑拨我大蒋君臣之间的关系?” “朝廷不发粮草,那是相信我封家哪怕没有粮草物资,也能和将士们守住我大蒋边境。” “三殿下莫要用你王庭君臣的关系来揣测我大蒋君臣。” 封禹心里哪怕知道耶律棋说的是实话,可他这个时候还是该维护朝廷。 因为他是大蒋的臣子,是大蒋的少将军。 “三殿下若是没有合作的诚意,那封禹只能请三殿下去将军府和母帅一谈。”封禹神色清冷,面容冷峻,说完抬手撩起衣摆站了起来,垂眸看向耶律棋。 现在已经不是你想谈合作就谈想不谈就不谈的事情了,封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面前只有一条路,两个选择。 一是和他们谈。 二是和封帅谈,如果她愿意跟你谈的话。 本来氛围缓和的厢房瞬间剑拔弩张,茶壶顶上的盖子几乎遮不住里面翻滚的热气,只听得茶水咕噜的响声。 耶律棋身旁的侍卫立马抬手按住放在桌上的短剑,眼睛警惕,十五握着的杯子手指紧绷,就等彼此主子一声令下。 耶律棋愣是没想到这话是由封禹说出来的,她以为反驳她的会是蒋梧阙,谁知这人全程只是嘴角含笑,仿若没注意到桌面上紧张的气氛,低头专注的将炉子里的碳火剔掉,用湿布包住茶盏放在一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送东西 预知后事如何, 还请补全订阅~ 蒋梧阙一手掀开帘子, 一手撑在轿子顶上, 眉眼含笑, “来看小将军即时止步, 这才得以脱离火海。” 听她这么一说, 封禹大概明白了。看来王家今天闹出来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碰巧, 而是有人计划好的。 封禹心里想的东西都透过那双看着她的眼睛清清楚楚的写了出来,蒋梧阙哭笑不得, “若是王白没做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平白无故找人这般毁她名声。”毕竟是个读书人。 蒋梧阙扭头去看扶着周杏进门的王白,神色颇为认真的说道:“她既然做了这事,就该担起女人的责任, 而不是故作不知任由她爹欺骗你。” 封禹仰头抬眸, 看着蒋梧阙棱角分明的侧脸,手指蜷缩握紧掌心里的手炉, 平直的唇角慢慢软化, 不自觉的勾起一道清浅的弧度。 她的确, 好看的很。 张氏从王府门口走了回来, 脸色有些难看, 瞧见蒋梧阙站在封禹的帘子旁,站姿暧昧的在跟轿子里的封禹聊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张氏是从妻主嘴里听说过深州来了位打算长住一段时间的皇女。皇女没有主君侧君, 他作为一个男子也不好过去请安拜访, 所以对于蒋梧阙仅限于知道她这个人。 如今活生生的八殿下就站在面前, 张氏不管心情如何礼数是不能免得,忙提起衣摆走过来行礼。 他跟蒋梧阙又没什么要说的话,也不能带着封禹在王府门口待着,就说要回将军府把这事跟封老说一声,等着事后王家派人来赔不是。 封禹看着站在轿子旁像个掀轿帘小厮的蒋梧阙,突然想起什么,忙抬手把握着的手炉还给她。 对上蒋梧阙疑惑的目光,封禹解释道:“我坐轿子,吹不到风。再说…我那儿都有过两个了。” 总不能蒋梧阙买一个,他带回去一个吧。 蒋梧阙心道这种小玩意能值几个钱,你若是喜欢,日后嫁妆送一车手炉都行……如果,如果封帅不打死她的话。 蒋梧阙有心留下封禹带他去吃茶听曲,可张氏含蓄的话里藏着未尽的意思,他这都把人带出来了,总不能带不回去。 将军府里,秦楚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离开,书房廊下只站着负手而立的封老一人。 封老心里就跟有蚂蚁在爬一样,忐忑紧张不放心,半刻都坐不住,更别提静下心来下棋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该舍下脸面跟封禹去那王家亲眼看看。 如今瞧见封禹回来,封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空落落的难受,觉得儿子马上就不是自己的了。 张氏没给封老感伤的机会,进来就提着衣摆冲她赔了一礼,“王家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提前摸清底细。” 封老愣在原地,慢半拍的回过神,忙抬手把张氏虚扶起来,眉头皱的死紧,“怎么回事?” 张氏将今天的事情如此这般的都给封老重复了一遍,惹得她抬手拍桌子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步走了好几圈,最终气红了脸怒道:“她王家好大的胆子!” 张氏难受的很,手指绞着帕子自责不已。 封禹见不得男子红眼眶,忙笨拙的轻声安慰他,说不是他的错。 封老听到这里慢慢回过神,皱着眉头又走回椅子旁坐下,不动声色的看了封禹一眼。 自己儿子自己清楚,封禹这幅模样虽说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封老却知道他心情应该还不错。 张氏有心不想为封禹再说亲了,就怕自己看走眼再挑着王家这种人,可封老不依,非说让他再挑挑看看。 等封禹送张氏出去后,封老走出书房,唤来站在一旁的将士,“去,查查今天这事是谁在背后捅出来的。” 王家把人瞒的严实,这么长时间都没出事,怎么就偏偏今天那男子找上门了。 封家军在边境深州有自己的消息网,蒋梧阙哪怕事情做的再滴水不漏没留蛛丝马迹也能被查出来,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掩饰自己昨天的行踪。 封老仰靠在太师椅上,轻喃道:“八殿下……” 蒋梧阙这是在明摆着告诉她,因为她的疏忽,差点让封禹掉进火坑。 封老目光陡然严厉起来,坐直身子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不管如何,封禹是不会嫁入皇家,更不会嫁给打算争夺那个位子的蒋梧阙。 蒋梧阙的心机深不可测,谁知道她是不是想哄着封禹,用封家手里的兵权做谋逆之事? 封老盼着张氏能给封禹再挑户好人家,莫要再被人搅和了。 实际上张氏回去之后,府里下人就跑过来把一份未署名的书信递给他,“主君,今天有人来给您送了样东西。” 守城县令正好也在,闻言好奇的伸手拿过来,问下人,“来者可曾脸熟?亦或是留下姓名?” 下人摇头,“只说这信是给主君的,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哦?”守城县令再看向手中信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心道她夫郎刚出去半天,再回来就有轻狂的小年轻把情诗送到府里头了? 张氏今天身心疲惫,瞥见妻主的神色,不高兴的咬唇抬手朝她胳膊拍了一巴掌,“你想什么呢?” 守城县令自然不敢说实话,忙一本正经的翻看信封表面,还拿到鼻子前嗅嗅,神色严肃的说道:“我怕歹人对你不利,在信里放了什么东西。” 她这意思很明显,果不其然张氏就听见自己妻主说道:“我来替你看看。” 要是情诗,她就活吞了写信的人! 信封里的确有张写满字的纸,但写的却不是情诗。 守城县令疑惑的拿着信,不解的读道:“城南李家之女,十二岁有通房,十三岁使其身边伺候的一小侍怀有身孕。城西武家之女,脾气暴戾,曾用鞭子活生生抽死一个门子。城北……” 张氏听着听着就听出不对劲了,缓慢的睁大眼睛看着守城县令,颤抖的手指攥紧她的衣袖,喃喃道:“这些都是我起先瞧着不错,准备留给封禹挑选的人。” 守城县令愣怔的低头看信,“那这信是提醒你这些人不能说给封禹吗?” 张氏抬手夺过信,低头仔细数了数,密密麻麻的信上写了至少十五六个女人的信息,基本就是他拿到八字的那些人。 看来,有人不想封禹嫁人,亦或是不想封禹嫁给别人…… 张氏眼前莫名跃出蒋梧阙的脸,顿时吓的抖了个激灵,依在妻主怀里。 若真是她,那封禹这亲怕是说不成了。 张氏没敢耽误,转头就将这信送到封老手上,呐呐说道:“深州适龄女人的名字都在这信上,我实在是不知道该给封禹怎么挑妻主了。” 封老的确不认识蒋梧阙的字迹,但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写这东西的人是谁。 张氏见封老沉着脸,小声劝道:“封禹也还不算大,慢慢挑选总是好的,成亲这种事急不得。” 封老摇头,缓慢的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声音疲惫沙哑,“不能等,封禹等不得。”皇上也不会允许他等。 张氏小声嘟囔,“封禹爱习武封家又是武将世家,既然着急选妻主,那不如来场比武招亲好了。” 张氏就是忽然想到了秦楚,想着那个压抑情感说不出口的人,这才想出这么个主意。 封老猛的睁开眼睛,脸上露出喜色,“好,这个好。” “比武招亲这个法子好。”封老想起蒋梧阙那在封禹手底下走不过十招的三脚猫功夫,几乎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张氏离开后,封老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想找个法子牵住蒋梧阙,让她没办法去擂台。 虽说蒋梧阙功夫不高,可是耐不住她心眼多。更何况,封老也有些担心封禹手软。 封老走了两圈,余光瞥见书案上的茶碗,脑内灵光一现,笑了。 她出门唤来将士,说道:“你跑一趟八殿下住的宅子,就说我明天晚上请她喝酒,谈谈封禹嫁人的事。” 鱼饵这么肥,不信蒋梧阙不上钩。 十五听闻封老邀请蒋梧阙喝酒的时候,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封老这是什么意思?”允许你娶她儿子了? 蒋梧阙第一次觉得紧张,明明酒宴是在明晚,她从现在开始就有些期待了,恨不得直接越过明天早上和中午,直接到晚上。 “不知道,”蒋梧阙眼里满满的笑意,看向十五声音轻快的说道:“封老主动请我喝酒,总归是有希望的。” 蒋梧阙眉眼温柔的摩挲掌中手炉花纹,抬眸看向将军府的方向。 希望事情如她所想的那般,封老可莫要逼她不做正人君子。 “胡闹!”封老瞪大眼睛下颚紧绷,自动忽略蒋梧阙也参与了,怒道:“谁许他私自带兵出去的?” 秦楚就站在封老身旁,见她动了怒气,忙帮着说话,“有八殿下陪同,两人出去定然有紧要原因。您别生气,咱先派人将他们带回来,您问个清楚再说。” 封老现在憋着火,一出口就跟点着的炮仗一样,火气正冲,“能有什么紧要原因?这里是边疆又不是京城,打仗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摸我一下我摸你一下,这都是动刀动枪的真玩意,是她胡闹的地方吗?” “一个两个都没分寸,”封老看着秦楚又斥责起封禹来,“自她来了之后,封禹是越来越不像话,三天两头的往外跑,现在可好,被她几句话带着夜袭北疆了!” “如今军营里没粮草,这要是挑起战事,后果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女能想的到的吗?是封禹一个少将军能承担的起的吗?” 秦楚眉头紧皱,撩起衣摆单膝跪地请令,“元帅您先别气,当务之急是先接少将军回来。末将愿请兵带三百将士前去支援少将军。” 封老看着面前的沙盘,眉心紧皱,嘴上斥责生气是一回事,心里担忧又是一回事。 她许了秦楚的请求,让她务必把蒋梧阙和封禹带回来,同时着手准备若是北疆全面进攻,她们又该如何防守。 秦楚带着贾校尉一同前去,路上她嘴就没停过,“这个八殿下净惹事,来咱们边疆做过什么好事吗?没有,一件都没有,可偏偏少将军还真拿她当回事,整天给她跑腿。” “本来咱们就没粮草,北疆和大蒋能休战几个月那是最好的消息,可她一来就撩起两国的战事,她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眼睛,不知道她没带粮草来吗?” 贾校尉还记得蒋梧阙让她当众下不来台的事情,一股将气话全都不过脑子的说出来,连带着数落封禹,“少将军也是,怎么能跟着她瞎混,看把封帅气的。” 秦楚听的耳根子烦,神色不耐的瞥她一眼,“说够了没有?那是八殿下,哪怕她犯了错也轮不到让你我来置喙。” 今夜正值十五,月光明亮,贾校尉被她清冷的眼神扫的一缩脖子,嘟嘟囔囔的说道:“我也没说什么,哪怕我不说,军营里将士那么多张嘴,她们不会说吗?就算她们不说,心里也会想,会觉得少将军和八殿下走的太近了。” 秦楚握着缰绳的手一顿。 偏偏贾校尉不懂察言观色,“您说您对少将军的心咱们谁不知道?连封帅都对您欣赏有加,他怎么就没半点反应呢?现在京里刚来个八殿下,少将军就被人迷的七荤八素,连夜袭这种大事都敢隐瞒封帅,您说他是不是真的喜——” 直觉贾校尉接下来要说什么,秦楚冷声截断她的话,“你再多嘴一句,现在就回去。” 贾校尉满脸委屈,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就听身旁的另一个校尉嗤笑她,“你骑马救人话还那么多,不怕闪着舌头磕了牙?” 不管少将军和秦副将是什么关系,也不管少将军是不是真的和八殿下有点什么,这些东西都不是她一个校尉能多嘴的。 贾校尉这个人,没脑子就算了,还管不住嘴。 秦楚来支援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封禹带着的小分队被北疆人围攻,两军厮杀难舍难分,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可等真到了之后,秦楚对眼前的情况倒是有些不解。 月光下一身银甲的封禹腰背挺直坐在马上,他旁边的蒋梧阙也是同样银色甲胄。两人正和敌军将领对峙着,两军虽然剑拔弩张,但彼此都没有动手的打算。 这种氛围有些诡异,实在不像是夜袭被发现的模样。 敌方将领瞧见大蒋有人支援,二话没说立马让人退兵回去。 今晚耶律棋带着侍卫亲自出来,就怕事情突生变故,毁了和蒋梧阙的约定,也白白葬送自家将士性命。 可如今大蒋的少将军,大蒋的秦副将都来了,仅仅带有几百余人,正是拿下她们的好机会。 如果手里有了这两人做筹码,还怕封帅不退兵不妥协? 封禹,那可是封家的唯一血脉了。 权衡一下,耶律棋手下的将军就觉得今晚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今夜出来之前,三殿下只说带些人马来北疆探探消息,看看能否有机会夜袭北疆粮仓。 谁知走到半路,就碰到封禹的人马。 事发突然,两边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按兵不动彼此警惕。 如今大蒋秦副将来了,三殿下却要退兵,这她可不依。 北疆人,生而为战。 “殿下,末将不走,如今北疆的少将军和副将都在,咱们为何不拼一把,要是赢了,那封帅可就有软肋握在咱们北疆手中了。” 将军压低声音用的是北疆话,显然怕对面听到。 耶律棋眉头一皱,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将军的提议,“不可。” “将士甲胄都是硬布石片,若是拿下封禹挑起战事,北疆如何出兵?”耶律棋看向将军,语气有种深思后的平静,“我也是北疆的殿下。若是今晚你们没能拿住封禹,反而我被大蒋生擒,你要如何跟元帅交差,跟我母皇交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太女的礼物 预知后事如何, 还请补全订阅~ 封禹虽说这么多年不记得自己喊过谁姐姐,可那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一时间也分不清蒋梧阙是故意捉弄他,还是真有那么一回事。 茶壶里倒出来的白开水没有半分茶叶的味道,更品不出原有井水的清甜。 蒋梧阙向来嘴叼,只抿了一口就把茶盏放下, 噙着笑抬起下巴看向封禹,“你不信?” 封禹面色狐疑, 确实不信。 蒋梧阙挑眉, 心道反正你不记得了, 我不管说什么你都不得不信。 想到这里蒋梧阙眼里笑意更浓, 嘴角上扬,回忆似得往后撤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微微眯眼打量封禹, 煞有其事的说道:“那时候你小小的一个,在宫里谁也不喜欢, 就追在我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姐姐, 叫的可甜了。” 说到这里蒋梧阙怅然若失的叹息一声,“可惜如今你一长大,竟都不记得了。” 这语气听起来跟位沧桑的老者一般,满口唏嘘的感慨封禹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如今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连我都不记得了。 封禹听的头皮发麻, 总觉得蒋梧阙说的没一句真话, 她描述的那个孩子也不像自己。 “殿下说的事情臣的确不记得了, ”封禹抿唇,语气试探的问蒋梧阙,“您确定没认错人?” “虽说过了多年,但封将之子封禹,这话我总不会记错吧?”蒋梧阙一天都没喝过几口水,边疆又是干冷之地,现下渴的嘴唇都有些起皮,“难不成少将军还有个同名同姓的兄弟?” 封禹心想这倒是没有,他攥了攥掌中的手炉,还是满眼怀疑,“当年真是你说的这样,我跟在你后面?” 姐姐两个字封禹实在叫不出口,索性直接省略了。 蒋梧阙倒是较真的给他补充完整,“没错,跟在我后面喊姐姐。” 瞧见封禹既想不起来当年的事情,也不肯吐口叫姐姐,蒋梧阙神色半真半假的失落起来。 她垂眸靠在椅背上,嘴角牵起一抹苦笑,看着自己的双腿,“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记得也实属正常。” “你我一别多年,你自此去了天高地阔的边疆,见识的风景更多,所认识的人也定然不少,哪里会记得深宫高墙下多年前的一件小事呢?” “不像我,自幼幽禁于红墙黄瓦之下,看到的不过只有头顶的一方天地,所见的也只有宫里的下人奴仆,午夜梦醒之时只能揣着当年的一点有趣回忆度过。” 蒋梧阙说的这些封禹可能都不相信,但唯有一点他觉得蒋梧阙说的很对,那就是她的确是活在宫里的人。 宫中之人善于伪装,不似边疆直来直往。 蒋梧阙嘴角永远挂着三分笑意,再加上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她冲你勾唇微笑时,看着格外平易近人,哪怕偶尔抿平嘴角,脸上也无半分愠色。 这种人情绪极少外露,并非表面那么好相处。 但现在她就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眸不再言语,身上说不出的笼罩着一抹灰色的失落,连嘴角牵起的笑仿佛都带着些许苦涩。 封禹分不清蒋梧阙的哪一面是真,哪一面又是假,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里金晃晃的手炉,热乎乎的温度正顺着指尖往四肢百骸扩散。 他紧了紧握手炉的手指,半天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封禹有些愧疚,“这些我的确都不记得了。” 蒋梧阙指尖微动,抬头看着封禹,见他认真道歉语气失落也是一怔,忙笑笑,“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闹的有些过了,蒋梧阙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想将这事翻篇,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让封禹想起当年事情的真相,她就是找个由头逗逗他。 可这件事既然都提出来了,又哪有那么容易轻易翻过去。 封禹从蒋梧阙那里回去的路上,想的依旧是她说的那些话,可不管怎么想都记不起来自己见过她,眼前唯一浮现的是刚才她垂眸苦笑时牵起的嘴角。 回到将军府时天已经快黑了,封禹去书房找母亲复命时还被她问了一句,“怎么去了那么久?” 封禹找个椅子坐下来,回道:“在府门口耽误了一会儿。”这事哪怕他不说,母亲也会知道今天在府门口发生的事。 封老嗯了一声,没对封禹处理贾校尉的事多做点评。 封老还在处理军中事情,眉头皱着,想的都是粮草物资之事,面前碗里的茶水一口未动。 封老不懂文人雅兴附庸风雅,向来喝茶如牛饮水,从不爱喝那煮出来要一口一口品的茶,按她的话来说就是这茶既不解渴又浪费功夫。 封禹看着那碗水,鬼使神差的问道:“娘,您的茶叶还有吗?” 封老虽不喝茶,但当地知府县令过年过节时都会送些礼物过来,里面自然也有茶叶。 “都在柜子里。”封老说完抬头看向封禹,皱眉问道:“我记得你不爱喝那些,今个怎么想起来要这茶叶了?” 封禹在封老面前向来不会说谎,如实回答,“今天宅子里给八殿下烧的热水,她几乎是一口没喝,可能因为里面没泡茶叶。” 封老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书件往桌子上一拍,嗤道:“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晋老就爱煮酒喝茶附庸风雅,教出来的学生跟她一个德行。”封老想起好友又是一脸嫌弃,“她不喝就算。” 她那柜子里的茶叶宁愿留着自己煮茶鸡蛋,也不帮晋老惯着蒋梧阙的那张叼嘴。 听母亲提起学生的事,封禹又想起来今天下午蒋梧阙的话,“娘,我以前见过八殿下吗?” “以前?”封老皱眉回忆,“好像有这么个事儿,大概是十一年前吧。怎么你不记得了?” 封禹摇头,“我想不起来自己以前见过她。” 提起那时候的蒋梧阙,封老眼里竟带了笑意,跟儿子说道:“我提醒提醒你,你十一年前从后花园领回来一个小孩儿,跑到我面前说要带她回家,这事你可还记得吗?” 封禹是家里独子,自幼没有兄弟姐妹,未免过得孤单。 封老那时候还不是一位能威慑北疆的元帅,只是个将军。从边疆回来过年的时候,皇上让她抽空教教几位皇女习武。 于是封老就带着儿子日日入宫。 那天封禹突然从御花园领回来一个身上湿漉漉还蹭了泥土的孩子,牵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弟弟,说弟弟不会说话又被人欺负好可怜,他能不能带回家养? 当时八殿下那张小脸黑的吓人,抿紧嘴唇,色彩缤纷的神色别提多好看了,但被封禹牵着的手却没甩开。 八殿下早产,自幼个头长得慢,六岁的时候还跟个小萝卜头一样,都没封禹高。她人虽小小的,但好面子的很,被封禹先入为主的喊完弟弟后就没再好意思开口否认,生怕封禹转头再喊她妹妹。 毕竟按年龄算她还比封禹大一岁呢。 最后人被君后领走,封禹还失落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府里的谁多嘴告诉他那孩子他养不起,自此以后封禹就没提过这事,只是学武时认真了不少。 封老这么一说封禹就全想起来了,顿时明白为什么蒋梧阙不肯跟他说实话,甚至还编造了一个假故事企图骗他喊姐姐。 那时候蒋梧阙不知道哪里弄得一身水汽,蹲在地上好不可怜,远处是大她几岁的太女正想往这边走。 封禹正好路过,觉得是太女欺负了蒋梧阙,一把拉起她的手就跑。 两人气喘吁吁的躲在假山后面,封禹还笑着安慰蒋梧阙,“别怕,太女不会追来了。” 封禹俨然一副保护她的姿态,抬手拍拍自己的胸脯,满是自豪的弯着眉眼问她,“我是封将之子封禹,你是谁,是宫里的小侍吗,叫什么?” 当时蒋梧阙抿着嘴不说话,就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想起当年场景的封禹两只眼睛都比之前亮了许多,他轻抿嘴唇手指微蜷,特别想现在就去把真相说给蒋梧阙听,看她会是个什么表情,可还好意思让他唤姐姐。 封禹从书房出去的时候,封老喊了他一声,“等等,”她起身到墙角放置闲物的柜子旁,弯腰打开柜子,摸索了一会儿才掏出一罐茶叶。 刚才还说不给呢,转脸就变了态度,这让封老多少有些下不来台,梗着脖子将茶叶罐子递给封禹,粗声粗气的说道:“明个给她送过去吧,权当还她买草料的情了。” 来的若是旁人,没买草料迷惑北疆视线她也无可奈何,更何况来者还是晋老的得意学生。 第二日封禹早早起床,带着茶叶罐子就往蒋梧阙住的宅子走,眼里隐隐怀着期待。 一路上脚步轻快,嘴角上扬,踏进堂屋看见蒋梧阙,封禹那句憋着坏的“我想起来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刚要说出口,就听蒋梧阙微微笑着,疏离又客气的跟他打招呼,“少将军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她公事公办的态度,半分也无昨天下午那副骗他喊姐姐的赖皮模样。 封禹将要吐口的话,就这么被她给憋了回去,顿时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怕是昨晚就能猜到自己会从母亲那里得知当年的情况,今天才故意这么疏离。 蒋梧阙瞧见封禹放在桌子上的茶罐,眼底笑意浓郁,连声音都轻柔了不少,“这是你给我带来的吗?” 封禹从昨天到今天一连输了她两局,现在见她伸手要摸茶罐子,鬼使神差的快她一步将罐子抱回怀里,“不是。” 蒋梧阙还没完全展开的笑意就这么凝滞在了嘴角。 她吃瘪的模样终于让封禹觉得心气顺了不少,他眼尾挑起笑意,声音轻快,“这是用来做茶鸡蛋的。” “臣就是奉母帅之令顺路来看看殿下昨天睡的可好而已。”说完封禹如来时一般,抱着茶罐子脚步轻快的离开。 蒋梧阙站在堂屋门口,笑的颇有些无奈,她扬声唤十五,故意说给还没走远的封禹听,“等小将军茶鸡蛋煮熟了,你去讨几颗过来。” 封禹脚步一顿,头都没回,心想那你可等着吧,这茶鸡蛋怕是煮不熟了。 刘瘟被太女召进东宫之前,正在府中围炉披裘煮茶赏雪,怀里搂着温香软玉,品茶偷香,好不风流快活。 如今一出门寒风刺骨,脸上原本荡漾的神情笑意,连同身上沾着的脂粉味都被吹散了。 刘瘟脸上不敢有任何异议,心里却将蒋梧雍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快快快,”刘瘟裹紧身上斗篷,爬上轿子就催促小厮们腿脚麻利些,拉着脸没好气的说道:“耽误了太女的正事,我非拿你们试问。” 小厮们知道主子这是在拿她们撒气,却也不敢吭声,忙弯腰抬轿,顶着风雪加快脚步往东宫走。 等真到了宫门口,刘瘟从轿子里出来倒是不急了,双手扶着官帽,慢吞吞的左右看看。 刘瘟身旁的下人见她淋雪,忙从轿子后面摸出伞,撑开就要罩在她头上,关切讨好的说道:“大人别淋着了。” “你裹什么乱呢。”刘瘟一把挥开头顶的伞,瞪了眼下人,“我就是要淋雪。” 说着还把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被她官肚撑圆的二品大员的紫色官服。 斗篷刚解开,刘瘟就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带着身上的肉都抖了抖。 她哆哆嗦嗦的把斗篷递给下人,这才提着衣摆快步往东宫走去。 一路小跑,等到了东宫书房时,刘瘟帽子肩上都落满了雪,整张脸通红,嘴唇却有些发白,头顶冒着虚汗。 她这幅着急忙慌赶来的态度成功的取悦了蒋梧雍,她笑着让一旁等着伺候的小侍上茶,吩咐道:“再给刘大人取个手炉来。” 刘瘟忙摆手,“不敢不敢,”她瞧着蒋梧雍的脸色,说道:“这点风雪算什么,您都没有拿手炉,臣更没那么娇气了。再说整个大蒋,每天手炉不离手的女人也只有八皇女了。” 这是暗讽老八不像个女人,活的跟个小男人似得。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贵君生的太女和君后生的八皇女不对付? 刘瘟这马屁算是拍到了蒋梧雍心坎里,众人都夸老八蒋梧阙天资聪慧,可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病鸡一只。 既然是病鸡,那就好对付。 “来坐吧,别站着说话了,”蒋梧雍坐下,语气平易近人,“到孤这里就当到了自己府中。” 蒋梧雍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平时这么好说话都是看见钱的时候。 刘瘟脸上陪着笑,小心翼翼的将半个屁股挨在椅子上,才这么会儿功夫,帽沿底下一圈的头发都已经湿透了。 她不安的动了动屁股,试探着问道:“殿下找臣来可是有什么事?” 蒋梧雍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话间下人就将茶奉了上来。 小侍拿着托盘乖顺的走到刘瘟身旁,低眉顺眼的将茶放在她身旁的茶几上,端起茶盘临退下的时候,却抬起剪水秋瞳轻咬下唇看了刘瘟一眼。 刘瘟那个心,顿时像是被小奶猫用耳朵蹭了下似得,苏得后脊椎发麻,骨头都痒了。 谁人不知户部大人刘瘟最是好色,府中平均每隔三日都要抬进去一位美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动手 预知后事如何, 还请补全订阅~  花纹精细铜质匀净的手炉掉在地上的时候, 一旁跟着接旨的十一心都跟着颤了颤,恨不得摔在地上的是他。 这手炉虽只有巴掌大小,却花了上百两银子请制炉名家定做, 可心疼死他了。 此时若不是顾及着有外人在场, 他都恨不得扑过去将在青石板上滚了一圈的手炉捧起来。 “殿下。”十一趴在地上眼尾上挑,余光瞥见蒋梧阙一副惊的睁大眼睛,身子摇摇欲坠险些晕过去的模样,忙抬手轻扯她衣角,小声提醒, “接旨吧。” 再演就过了。 这么多年来蒋梧阙借着身子孱弱, 几乎没跪下接过旨, 因为这事太女没少挤兑她。 蒋梧阙身子一晃,这才缓缓回神, 脸色微白的接过圣旨,语气艰难,“臣接旨。” 蒋梧阙的所有反应尽数被传旨的宫人收在眼底, 她不动声色的敛下嘴角的喜色,等回去只消将八皇女的动作表情添油加醋的说给太女听, 打赏自然是不会少的。 毕竟宫里人都知道, 八殿下府里的管家吝啬抠门的很,凡是来传旨的宫人是没有赏钱的, 不像太女府里的人素来出手大方。 等宫人离开之后, 趴在地上的十一连忙爬过去将金晃晃的手炉捡起来, 捧在手心里仔细检查,见手炉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手炉抱进怀里,唏嘘不已,“我的小宝贝啊,我的心肝啊,可花了上百两银子呢。” 刚才还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蒋梧阙此时正好好的站在院子里挑眉看手中的圣旨,余光瞥了眼还跪着的十一,这才说道:“行了,我刚才要是不扔你的‘心肝’,太女就该起疑了。” 一个病鸡要去北疆,没惊晕过去就是她坚强了。 十一立马扯出笑脸,动作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嘴上虽说着,“跟殿下比,手炉算什么。”手上却把手炉放在胸口捂的死紧。 “出息。”蒋梧阙嗤笑一声,将手中提着的圣旨递给他,吩咐道:“让十五来书房见我。” 十五就在府里值班,来的很快。 蒋梧阙把圣旨递给她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棱角,问十五,“你觉得在封老的眼里,我这个八皇女的面子能抵过这过冬的粮草物资吗?” 十五耿直的开口,“恐怕不能。” 在爱兵如子的封老眼里,莫说你八皇女的面子,就连皇上的脸也抵不过军饷粮草。 蒋梧阙幽幽叹气,声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母皇又怎么会不知道。” 更何况她身体“不好”。 可不管怎么说,圣旨都下来了,蒋梧阙只能厚着脸皮去北疆,美名曰是替皇上去安抚将士们的心,实际上却是去挨冷眼。 十一是府里的管家,虽说拳脚功夫半分不懂,可头脑好使,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如今主子要出远门,十一就指挥着下人收拾行李,事事过问仔细的很。 临走之前,十一恋恋不舍的将袖子里的“心肝”掏出来递到蒋梧阙手里,“北疆不比京畿,冬天更是冷的很,殿下您把它拿着吧。” 比起手炉,蒋梧阙更想从十一手里再拿点银子。去北疆路途遥远,她一贯又不会委屈自己,花销自然不会小。 十一一听蒋梧阙有开口要钱的意思,忙把小脸一板,“路上所需银两奴都仔细算过,绝对只多不少。” 蒋梧阙眉梢抽动,十一怕她依依不饶,忙把君后抬出来,“君后可说了,让奴把银匣子看好了,里面存的钱将来可都是要给您娶夫郎的,花不得。” 蒋梧阙这才被堵的没话说,怕自己一接十一的话茬,宫里的父后就要给她张罗娶夫郎的事。 坐在马车里,蒋梧阙惦着手里金晃晃的手炉,心想路上如果钱不够,就把十一的“心肝”给它当了,不管如何,不能就这样去边疆。 北疆和大蒋的战事已经不休不止的持续了近百年,两国一直非敌非友,明里暗里的较量国力,事关国家脸面,谁都不肯认输。 今年国库空不空虚蒋梧阙不知道,但她知道太女今年张罗着给皇上重新修缮了花园,过寿时大摆宴席,半分也无国库缺钱的模样。 蒋梧阙指腹摩挲手炉上的花纹,心里知道不拨军饷这事八成还是母皇心里的意思,只是借太女的嘴说出来了。 这一路上车马都是昼夜不停的赶路,等离边疆还剩一个州的时候,蒋梧阙却喊了停。 到底是皇女,来北疆时皇上派了两队人马护送,如今晌不晌夜不夜的,蒋梧阙突然喊停,顿时让人莫不着头脑。 “这一路大伙都辛苦了,”蒋梧阙从马车里下来,笑着说道:“咱们就地休息一天再赶路。” 护送的侍卫长只当蒋梧阙使皇女架子,心里虽然不满,但对她的决定却不敢有什么异议。 众人休息的时候,蒋梧阙却带着随行的十五去集市上逛了一圈,去的地方不是花街柳巷,做的事情也不是寻花问柳,而是净找那些卖草料的地方。 十五跟着蒋梧阙多年,多少了解她的心思,“殿下,您是要买草料吗?” 蒋梧阙双手拢在袖子里,皱眉沉思,“不管今年北疆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发动战事,但我总觉得咱们不能就这么空手过去。” 蒋梧阙想起什么不由嗤笑一声,“太女那肥肠猪脑,在母皇面前满嘴的尧舜禹汤,背地里却做的都是女盗男娼。她光想着害我,却不知道边疆重地,我空手过来,到时候谁都知道朝廷今年没拨军饷。” “北疆狼子野心,怕是会趁虚而入。” 十五算是知道蒋梧阙的意思了,她是打算买几车草料拉过去,迷惑北疆的视线,让她们以为大蒋朝廷今年的粮草军饷已经到了。 蒋梧阙从袖子里摸出手炉,递给十五,“把它当了吧。十一给的钱只够花销,几车草料虽说不贵,可也要银子。” 十五摇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一抖里面就是银子相撞的清脆声响,“十一怕您路上委屈,多给了一包银子,说以备不时之需。” 十一其实心软的很,嘴上虽说蒋梧阙定制手炉浪费银子,背地里却还是张罗着把事办了,来的时候说蒋梧阙花钱大手大脚,却在临行前偷偷塞给十五一个荷包,让她别委屈了主子。 蒋梧阙虽说不是太女,可到底是君后所生,一向吃穿用住自然都是极好的,她出远门,府里的人都怕她委屈了。 蒋梧阙这才把手炉又塞回袖子里,笑着抬手拍了拍十五的肩膀,意有所指,“十一将来肯定是个好夫郎。” 十五耳朵一红,没好意思接她的话。 蒋梧阙停下来休息了一夜,第二天赶路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带了几十车草料,这让众人敢怒不敢言。 北疆的确不比京畿,一路上风雪遮眼,寒风拦路,再加上推着车前行,一行人的速度顿时更慢。 封老在得知朝廷派人来的时候,以为是物资粮草到了,眉开眼笑的让儿子封禹和自己的副将秦楚带着几位将士去城门口迎接。 封禹一身银色铠甲,迎着寒风顶着大雪跨坐在白色战马上,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都没见到前方的路上有半个人影。 身下的马儿耐性显然不如封禹,有些烦躁的原地踏着马蹄,摇头喷响鼻。 不只是马,封禹身后的几位将士也等的着急。 “不是说不远了吗?这么大半天,爬也该爬来了。”校尉捂着被风吹的生疼的耳朵,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几人怕朝廷来的官员久等,来的急,连兜帽都没带,现在冻的两只耳朵几乎麻木,又冷又疼的像是被人揪着扯下来。 校尉哈气搓手,“朝廷的文官不仅办事磨磨唧唧的,脚程也跟老年人一样。” 几个人满心欢喜的过来,被冷风吹了半天,再大的耐性都没吹没了,更何况这几位还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秦楚就在封禹身旁,听见校尉口吐脏话不由转身横了她一眼。 校尉被她瞪的头一缩,知道秦楚不喜欢她们当着封禹的面说脏话,忙讨好的笑笑,“我就随口说说,说说。” 秦楚看了一眼身旁的封禹,见他神色平静目视前方,这才扯掉脖子中的狐狸毛领转身扔到校尉身上,皱眉说道:“拿着,少将军都没说什么,就你话多不禁冻。” 校尉得了毛领,忙不迭的围上,嘿笑着不再抱怨了。 封禹握着缰绳的手指被风吹的生疼,总觉得晚上回去指关节怕是要冻肿,以往哪怕带兵打仗他也没在外面冻这么久,现在心里冷的想骂脏话。 可封禹是少将军,他得绷住,只能面无表情装作一点都不冷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把手指头尽可能的都贴在身下的马身上,汲取那点温度。 心里却将朝廷派来的人骂了好几遍。 如若他知道蒋梧阙带来的是草料而非粮草,怕是会绷不住的动手打她。 一般大门大户的人家,嫡女莫说十六岁,通常十三四岁就给安排了通房小侍。 张氏与其余人家的主君不同,他善妒霸道,不许妻主纳侍多娶,更别提自己主动替妻主挑选侧侍了。 正因如此,封老这才想起他。 封禹是封家独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虽说平日里当成女儿养,可封老还是心疼封禹的,哪里舍得他同别的男子共有一个妻主。 张氏拿着封禹的生辰八字犯愁,莫说家世,整个深州的大户人家嫡女,能符合还未纳侍这一条的都不多。 说亲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挑慢慢选,可封老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在儿子挑选妻主这件事上也慢不得。 张氏让人把屋里叽叽喳喳的冰人全送了出去,自己动手翻看这些嫡女的信息,点灯熬油到半夜,惹得守城县令抱着被子侧躺在床上,对着他坐在桌子旁的清瘦背影抱怨,“明个再看不行吗?别再熬坏了眼睛。” 张氏抬手把将要滑落肩头的衣服拢了拢,头都没回,“封老催的急定然是有原因,你先睡,我再看看。” 给封禹挑妻主,马虎不得。 张氏怕油灯太亮,问她,“晃着你睡不着了?”说着要起身去拿灯罩。 守城县令幽怨的平躺在床上,瞥了他一眼,“没有,你别用灯罩了,待会儿更看不见字了可怎么办。那我先睡,你也别看太晚。” 张氏嘴上应着,实际上还是坚持把符合条件的女子八字家世看完了。 第二天身体虽说有些疲惫,精神却是不错。不枉他看了大半夜,总算是挑着个最好的了。 张氏一大早就收拾妥当,带着随身小侍去将军府,他先把那人的消息拿给封老看,让她先过目如果同意了再找封禹。 那女子叫王白,深州大户人家的嫡女,样貌堂堂家境不错,而且王白自身努力有志气,取得了鹿鸣宴的头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家里为了让她安心读书,未曾给她安排过通房男子,更无婚约在身。 这户人家给女儿挑主君的眼光高,看不上那些小门小户的男子,而且觉得女儿将来定能飞黄腾达考入状元,到时候娶个京官的儿子,岂不是门当户对被人传为佳话。 而封禹的身份,正是王家的理想型。 在圣上下旨之前,王白的这种家境拿到封老手中她根本不会再看第二眼,可如今情况所逼比不得从前。 封禹若是嫁到这种人家也还算差强人意,不管如何,王白不如封禹身份高,王白的爹娘都会怵他这个少将军,不会给他气受。 封老将八字红纸还给张氏,算是点头同意了,“你去拿给封禹看看,他要是没意见,明天去见见也成。” “这孩子爹走的早,我一个女人家跟着他去王家不太合适,这事就全指望你这个当叔叔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北疆使臣 预知后事如何, 还请补全订阅~  封禹虽说这么多年不记得自己喊过谁姐姐,可那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一时间也分不清蒋梧阙是故意捉弄他, 还是真有那么一回事。 茶壶里倒出来的白开水没有半分茶叶的味道, 更品不出原有井水的清甜。 蒋梧阙向来嘴叼,只抿了一口就把茶盏放下, 噙着笑抬起下巴看向封禹, “你不信?” 封禹面色狐疑, 确实不信。 蒋梧阙挑眉, 心道反正你不记得了,我不管说什么你都不得不信。 想到这里蒋梧阙眼里笑意更浓, 嘴角上扬, 回忆似得往后撤着身子靠在椅背上, 微微眯眼打量封禹,煞有其事的说道:“那时候你小小的一个,在宫里谁也不喜欢, 就追在我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姐姐, 叫的可甜了。” 说到这里蒋梧阙怅然若失的叹息一声, “可惜如今你一长大,竟都不记得了。” 这语气听起来跟位沧桑的老者一般,满口唏嘘的感慨封禹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如今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连我都不记得了。 封禹听的头皮发麻, 总觉得蒋梧阙说的没一句真话, 她描述的那个孩子也不像自己。 “殿下说的事情臣的确不记得了, ”封禹抿唇,语气试探的问蒋梧阙,“您确定没认错人?” “虽说过了多年,但封将之子封禹,这话我总不会记错吧?”蒋梧阙一天都没喝过几口水,边疆又是干冷之地,现下渴的嘴唇都有些起皮,“难不成少将军还有个同名同姓的兄弟?” 封禹心想这倒是没有,他攥了攥掌中的手炉,还是满眼怀疑,“当年真是你说的这样,我跟在你后面?” 姐姐两个字封禹实在叫不出口,索性直接省略了。 蒋梧阙倒是较真的给他补充完整,“没错,跟在我后面喊姐姐。” 瞧见封禹既想不起来当年的事情,也不肯吐口叫姐姐,蒋梧阙神色半真半假的失落起来。 她垂眸靠在椅背上,嘴角牵起一抹苦笑,看着自己的双腿,“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记得也实属正常。” “你我一别多年,你自此去了天高地阔的边疆,见识的风景更多,所认识的人也定然不少,哪里会记得深宫高墙下多年前的一件小事呢?” “不像我,自幼幽禁于红墙黄瓦之下,看到的不过只有头顶的一方天地,所见的也只有宫里的下人奴仆,午夜梦醒之时只能揣着当年的一点有趣回忆度过。” 蒋梧阙说的这些封禹可能都不相信,但唯有一点他觉得蒋梧阙说的很对,那就是她的确是活在宫里的人。 宫中之人善于伪装,不似边疆直来直往。 蒋梧阙嘴角永远挂着三分笑意,再加上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她冲你勾唇微笑时,看着格外平易近人,哪怕偶尔抿平嘴角,脸上也无半分愠色。 这种人情绪极少外露,并非表面那么好相处。 但现在她就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眸不再言语,身上说不出的笼罩着一抹灰色的失落,连嘴角牵起的笑仿佛都带着些许苦涩。 封禹分不清蒋梧阙的哪一面是真,哪一面又是假,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里金晃晃的手炉,热乎乎的温度正顺着指尖往四肢百骸扩散。 他紧了紧握手炉的手指,半天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封禹有些愧疚,“这些我的确都不记得了。” 蒋梧阙指尖微动,抬头看着封禹,见他认真道歉语气失落也是一怔,忙笑笑,“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闹的有些过了,蒋梧阙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想将这事翻篇,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让封禹想起当年事情的真相,她就是找个由头逗逗他。 可这件事既然都提出来了,又哪有那么容易轻易翻过去。 封禹从蒋梧阙那里回去的路上,想的依旧是她说的那些话,可不管怎么想都记不起来自己见过她,眼前唯一浮现的是刚才她垂眸苦笑时牵起的嘴角。 回到将军府时天已经快黑了,封禹去书房找母亲复命时还被她问了一句,“怎么去了那么久?” 封禹找个椅子坐下来,回道:“在府门口耽误了一会儿。”这事哪怕他不说,母亲也会知道今天在府门口发生的事。 封老嗯了一声,没对封禹处理贾校尉的事多做点评。 封老还在处理军中事情,眉头皱着,想的都是粮草物资之事,面前碗里的茶水一口未动。 封老不懂文人雅兴附庸风雅,向来喝茶如牛饮水,从不爱喝那煮出来要一口一口品的茶,按她的话来说就是这茶既不解渴又浪费功夫。 封禹看着那碗水,鬼使神差的问道:“娘,您的茶叶还有吗?” 封老虽不喝茶,但当地知府县令过年过节时都会送些礼物过来,里面自然也有茶叶。 “都在柜子里。”封老说完抬头看向封禹,皱眉问道:“我记得你不爱喝那些,今个怎么想起来要这茶叶了?” 封禹在封老面前向来不会说谎,如实回答,“今天宅子里给八殿下烧的热水,她几乎是一口没喝,可能因为里面没泡茶叶。” 封老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书件往桌子上一拍,嗤道:“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晋老就爱煮酒喝茶附庸风雅,教出来的学生跟她一个德行。”封老想起好友又是一脸嫌弃,“她不喝就算。” 她那柜子里的茶叶宁愿留着自己煮茶鸡蛋,也不帮晋老惯着蒋梧阙的那张叼嘴。 听母亲提起学生的事,封禹又想起来今天下午蒋梧阙的话,“娘,我以前见过八殿下吗?” “以前?”封老皱眉回忆,“好像有这么个事儿,大概是十一年前吧。怎么你不记得了?” 封禹摇头,“我想不起来自己以前见过她。” 提起那时候的蒋梧阙,封老眼里竟带了笑意,跟儿子说道:“我提醒提醒你,你十一年前从后花园领回来一个小孩儿,跑到我面前说要带她回家,这事你可还记得吗?” 封禹是家里独子,自幼没有兄弟姐妹,未免过得孤单。 封老那时候还不是一位能威慑北疆的元帅,只是个将军。从边疆回来过年的时候,皇上让她抽空教教几位皇女习武。 于是封老就带着儿子日日入宫。 那天封禹突然从御花园领回来一个身上湿漉漉还蹭了泥土的孩子,牵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弟弟,说弟弟不会说话又被人欺负好可怜,他能不能带回家养? 当时八殿下那张小脸黑的吓人,抿紧嘴唇,色彩缤纷的神色别提多好看了,但被封禹牵着的手却没甩开。 八殿下早产,自幼个头长得慢,六岁的时候还跟个小萝卜头一样,都没封禹高。她人虽小小的,但好面子的很,被封禹先入为主的喊完弟弟后就没再好意思开口否认,生怕封禹转头再喊她妹妹。 毕竟按年龄算她还比封禹大一岁呢。 最后人被君后领走,封禹还失落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府里的谁多嘴告诉他那孩子他养不起,自此以后封禹就没提过这事,只是学武时认真了不少。 封老这么一说封禹就全想起来了,顿时明白为什么蒋梧阙不肯跟他说实话,甚至还编造了一个假故事企图骗他喊姐姐。 那时候蒋梧阙不知道哪里弄得一身水汽,蹲在地上好不可怜,远处是大她几岁的太女正想往这边走。 封禹正好路过,觉得是太女欺负了蒋梧阙,一把拉起她的手就跑。 两人气喘吁吁的躲在假山后面,封禹还笑着安慰蒋梧阙,“别怕,太女不会追来了。” 封禹俨然一副保护她的姿态,抬手拍拍自己的胸脯,满是自豪的弯着眉眼问她,“我是封将之子封禹,你是谁,是宫里的小侍吗,叫什么?” 当时蒋梧阙抿着嘴不说话,就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想起当年场景的封禹两只眼睛都比之前亮了许多,他轻抿嘴唇手指微蜷,特别想现在就去把真相说给蒋梧阙听,看她会是个什么表情,可还好意思让他唤姐姐。 封禹从书房出去的时候,封老喊了他一声,“等等,”她起身到墙角放置闲物的柜子旁,弯腰打开柜子,摸索了一会儿才掏出一罐茶叶。 刚才还说不给呢,转脸就变了态度,这让封老多少有些下不来台,梗着脖子将茶叶罐子递给封禹,粗声粗气的说道:“明个给她送过去吧,权当还她买草料的情了。” 来的若是旁人,没买草料迷惑北疆视线她也无可奈何,更何况来者还是晋老的得意学生。 第二日封禹早早起床,带着茶叶罐子就往蒋梧阙住的宅子走,眼里隐隐怀着期待。 一路上脚步轻快,嘴角上扬,踏进堂屋看见蒋梧阙,封禹那句憋着坏的“我想起来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刚要说出口,就听蒋梧阙微微笑着,疏离又客气的跟他打招呼,“少将军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她公事公办的态度,半分也无昨天下午那副骗他喊姐姐的赖皮模样。 封禹将要吐口的话,就这么被她给憋了回去,顿时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怕是昨晚就能猜到自己会从母亲那里得知当年的情况,今天才故意这么疏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