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与热花雕》 正文 1.第一缕凉风 《凉风与热花雕》 临渊鱼儿/文 “妈妈我跟您说件事,前几天市里的老师下来,说让我去市一中上学,嗯,学杂费全免,还有助学金,听说一学期有1500块呢” 她站在葡萄架下,一边讲电话一边抬手去轻碰头顶上结成一串串的葡萄,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细碎地筛进她满是笑意的眼底。 “妈妈您开心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距离太远,老师特地订了机票,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忽然间,天色骤变,狂风大作,阳光c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有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别整那些虚的,要真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怔住了。 坐在旁边的这个中年男人,除了头发微乱,脸上丝毫看不出慌色,陈年隐约记得在客舱动乱时,他还帮忙维持秩序。 “真的不会有事吗?” 男人再次给了肯定回复。 陈年心里还是很害怕:“能告诉我,您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里要想着什么人c什么事,才能这般临危不乱。 男人没有回答她,侧头看向左侧。 陈年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妈妈泪如雨下,小女孩却朝她咯咯地笑,举着小手去摸她的脸。 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她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她大概只会觉得行李掉落看起来很好玩。 男人收回目光,对陈年说:“我在想,我的女儿。” 陈年还来不及反应,飞机突然像失去控制一样垂直坠落,这是她最熟悉的自由落体运动,一百米c两百米c三百米 客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子,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 陈年紧咬着牙,泪水盖过面颊。 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力回握。 没有人知道坠落的尽头在哪里,但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幸运的是,飞机在坠落了不知几百米后又稳住了高度 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客舱扩散开来——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程遇风,我受过专业训练,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一定能把大家安全送回地面。” “目前你们唯一且必须要做的,是系好安全带,待在座位上。” 作为飞机上的最高指挥,机长的这番话多少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陈年心底绷紧的那根弦也稍微松了松。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她偏头看旁边的男人,却见他眉头一皱。 几乎是同一时间,飞机又再次从高空垂直跌落,就像跌落一层又一层的地狱,不知哪一秒会掉进死神怀里。 陈年前面那个顶着一头紫发的少年吓得哭出声来:“妈!妈妈救命啊” 陈年头晕眼花,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在心里大声喊:“妈妈我爱你!” 35分钟前,s市机场。 “s市地面,昭航1303,请求起飞条件。” “昭航1303,起飞使用跑道19,地面风300,5米每秒,能见度4000米,修正海压1023。” 机长程遇风复述:“跑道19,修正海压1023。昭航1303。” “地面,昭航1303,停机位108,请求推出开车。” “昭航1303,可以推出开车。” “地面,昭航1303,推出完毕,请求滑出。” “昭航1303,可以滑出,经滑行道a3和c1到跑道19等待点等待。” 程遇风再次重复:“滑行道a3和c1,跑道19,昭航1303。” “昭航1303,可以起飞。” 得到起飞指令后,蓝白机身的昭航1303从平地起飞,跃入云端。 驾驶舱内。 “今天天气还不错。” 副驾驶林和平透过前面的风挡玻璃望出去,晴空似乎蓝得无边无际,和之前拿到的气象报告无异,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 程遇风低笑一声:“看来运气也不错。” 正值雨季,天气变幻莫测,恰好执飞的航线又要经过雷雨区,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前几天就有飞机在起飞没多久后遭遇雷击,只能返航备降。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 在飞行20分钟后,管制中心突然发来紧急呼叫:昭航1303,前方发现积雨云,请注意避让。 程遇风和林和平同时看向雷达屏幕。 林和平眉头一皱,这天气怎么跟变脸似的? 程遇风通过雷达仔细地确认积雨云的位置c范围c强度等信息,并结合管制员提供的信息,很快分析出绕飞路线。 管制员根据他的请求做好相关协调工作。 程遇风有条不紊地操纵飞机沿着新航向前进,成功避开了积雨云区,林和平正要松一口气,机身猛地晃动一下,仪表指示针摇摆不定,雷达屏幕也暗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黑暗,雷鸣电闪中,林和平心里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难道是误入了积雨云后的隐藏雷暴区? 程遇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掌握着操纵盘,保持住飞行姿态。闪电又起,极为炫目,他迅速将驾驶舱灯光调到最大亮度,关掉频闪灯,并断开了自动驾驶。 颠簸还在继续,冲击力度大到林和平几乎被甩出去,他用力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去联系管制中心。 程遇风根据飞行手册指定的颠簸速度将发动机调整到相应的油门上,两秒后,机头开始缓缓地向左侧偏转 漫长的几秒钟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飞机闯出险境,天光重现。 林和平已经和管制中心取得联系,汇报了紧急情况,正要申请返航时,听到程遇风说:“左发停车。” 他眼皮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 左侧发动机停车,不是失效,而是停车!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办法提供动力。 见鬼了! 更见鬼的还在后面。 颠簸又开始了,飞行数据全部失效,飞机不仅无法拉高,还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林和平的脑子有几秒都是空白的,隐约只听到程遇风做完机长广播,又下达了指令。 飞机再次坠落 程遇风的脸色越发严峻,但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能依靠的只有经验和直觉,或许还需要一点儿运气。 好在这些他都有。 半个小时后,昭航1303航班顺利迫降在s市机场。 程遇风松开手,发现脸上c手心都是汗,衬衫也湿了个透彻。他侧头看向副驾驶,林和平呆愣地目视前方,脸色发白,也是汗如滚珠。 他用力在林和平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打开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和运气,我们安全落地了。” 客舱里寂静无声。 林和平抬手遮了遮眼睛,轻声重复:“安全落地了。” 程遇风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可事实上,除了他,只有林和平知道这几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机绕开积雨云后,雷达失灵,又误入隐藏雷暴区,左发停车,高空自由落体两次 “落地了落地了!” “妈呀真是快吓死老子了!” 客舱这时才传来阵阵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已经不少人解开安全带,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乘务长和几个乘务员高声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慌,一个个地来。” “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客舱人员正紧急撤离中,程遇风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据统计,一个人一生中遭遇飞行意外的概率是1/13563987,按照今天的情况并结合概率学来看,在座的各位往后搭乘飞机遇险的几率将无限接近0” “没事了。” 陈年睁开眼,看着远处的建筑,悬着的心才落回胸腔,她用力地“嗯”了一声。 中年男人笑了,眼角纹路很深。 后觉自己还用力握着他的手,她连忙松开,看到他手背上的红痕,很是抱歉:“对不起。” “不会吓得以后都不敢坐飞机了吧?” 陈年心有余悸,咬住发白的唇,迎上他的目光:“不会。” “陈年!”学校的带队老师焦急地找过来,“没事吧?!” 陈年摇摇头。 女老师哭着一把将她抱住,身体还在轻轻发抖。 劫后余生的喜悦洋溢在客舱每个角落。 “对了,还有个温馨提示,”程遇风的声音又出现,“建议大家短时间内先不要去买彩票” 有人边跑边忍不住扬声问:“为什么?” “因为”无缝衔接似的,程遇风不疾不徐地给出答案,“中500万的运气可能在今天已经用完了。” “哈哈哈哈!” 幽默风趣的机长广播很好地缓解了众人紧绷的情绪,在乘务员的指引下,大家迅速而有序地撤离。 机场摆渡车和医疗救援人员都已经等在外面,陈年前面的紫发少年双腿发软瘫在座椅上,后面还是乘务过来把边哭边吐的他扶了下去。 陈年也跟着走出去。 紧急出口处的乘务员额头受了伤,没来得及处理,伤口还泛着血丝,看到陈年身后的中年男人,她喊了声:“叶总。” 叶明远点点头:“辛苦了。” “这都是应该的。” 陈年没留意到这个小插曲,双脚踏到实地后,她还忍不住原地蹦了两下,阵阵眩晕袭来,她抚着发闷的胸口背过身去。 暮色冥冥,夕阳在天边只剩下一半。 90秒内,机上所有乘客撤离完毕。 最后一个从飞机上下来的人是程遇风。 他穿着机长制服,利落的白色衬衣搭黑色长裤,身形格外挺拔。有人认出他是谁,激动得想上前感谢,可他摆摆手,步伐极快地朝几个身穿反光衣的机场救援人员走过去了。 陈年也从这个男人肩上的四条杠辨认出他的身份,看得都有些呆了,这个在危急时刻依然沉稳冷静的机长,出乎她意料的年轻。 而且长得特别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缕凉风 第二章 协助机务人员检查完飞机,程遇风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把钥匙丢在玄关鞋柜上,从冰箱里拿了瓶水,仰头喝了大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客厅没有开灯,黑暗而安静,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程遇风闭目养神小会儿,想起要给远在a市的爷爷打个电话,告诉他航班返航了,不必等自己吃饭。 那边很快接通电话,却没有声音。 “爷爷?” 几秒后,一道更疲倦的声音才传过来:“我在医院。” 程遇风也跟着沉默片刻。 “先这样吧。”程立学看到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他挂断电话迎上去,步伐太急,踉跄了下。 医生稳稳地扶住他,眼神已经透露了信息:“病人想见您最后一面。” 程立学平静地说了声“好”。 他走了进去。 抢救室里,女人双眼紧闭,如同一具木乃伊般镶嵌在白色病床上,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动了动嘴唇,发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程立学轻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人活于世,生老病死,总有一遭。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他顿了顿,平缓呼吸,“你安心去吧。” 得到他的承诺,女人用力睁开了眼,迸发出最后一道光芒后,又缓缓闭上,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 程立学感觉到那只手已经渐渐没了温度,他这才松开,轻轻塞回被子里。 处理完后续,时间接近半夜,程立学从医院走出来。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他抬头看了看,黑云密布,大雨欲来。 紧接着,几道闪电跃起,劈亮了大半片夜空,“轰隆”巨响惊醒了睡在陌生旅馆床上的陈年,她拥紧身上的薄被,看向睡在右边床上的老师。 老师眉头皱着,睡得也不安稳,但没有醒来。 白天那场可怕的经历令两人身心疲惫,虽然航空公司又安排了新的航班把她们送到a市,不至于错过考试时间,但阴影仍在心间挥之不去。 陈年按亮手机看时间,十二点零七分了,之前发给妈妈的信息还没有回复,本来想趁着母女俩都在a市一起吃个饭的,要是时间对不上,估计又要错过了。 按理说,就算再怎么忙,这时候应该都下班了啊。 陈年迷迷糊糊想着,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虽然夜里断断续续被雷声惊醒几次,但次日早晨,陈年起来后又生龙活虎的了,化学考试也完成得很顺利。 回程坐的是火车。 陈年还为没能和妈妈见上一面感到失落,一路的好风景都无暇欣赏,煎熬着总算到了镇上,和老师分别后,她背着书包往家里走。 艳阳满天,没有一丝风。 陈年热得受不了,从水塘边折了片香芋叶,弯腰的时候手机掉了出来,她把香芋叶盖在头上,顺便捡起手机。 屏幕是暗的,还关着机。 她重新开机,惊喜地发现三个小时前妈妈发来了语音消息,点开—— “年年,最近都还好吗?钱妈妈会赚,你不要舍不得花还有啊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照顾外婆,用功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知道吗?妈妈在这边一切都好,不用记挂。” 陈年一扫失落情绪,开心得快要跳起来,她同样回了语音:“知道啦知道啦啰嗦的小老太婆!” 语音刚发出去,后面传来“叮”的一声,她诧异地回头看过去。 一个老人缓慢走来,他穿着一身黑衣,胸口别着白花,手里还捧了个方形的木盒,陈年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烈日下打了个冷颤。 真奇怪,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人。或许是以前从镇里迁出去的?去世的是他什么人呢,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送回来?他神情那样哀伤,看起来好可怜。 陈年愣神一会儿,老人已经走过去了,她目送着,直到他瘦削的背影在路的尽头消失,这才转身走开。 她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家就近在眼前了。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坐在不远处的门槛上,看到陈年,扶着门站起来:“如意你回来了!” “外婆,”陈年牵着她的手往屋里带,“我是年年啊,您不认得我了?” 陈年把外婆安顿在椅子上,又去打了盆凉水,准备给她擦擦脸。 “年年?”外婆盯着陈年看了好久,像是才认出她来,“年年,你妈妈回来了!如意回来了” “我妈妈没回来,她在a市工作呢。” 外婆两年前生了一场病,如今人是越发糊涂,好在陈年也习惯了应付这种情况,安抚好外婆后,还把她哄睡了。 陈年端着水盆出去,刚好撞见表姐路招弟从矮墙外翻进来,笑嘻嘻地跑到近前。 “年年你回来了,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说,“你怎么又爬墙?” “嘿嘿,比较近嘛。” 两人住隔壁,中间只隔了一道半人高的矮墙,两家的大门却是朝不同的方向开,爬墙确实是最省时间的方式。 路招弟又问:“坐飞机好玩吗?” 长这么大,她还没坐过飞机呢,真羡慕啊。 “别提了。” 陈年在台阶上坐下,把那些无法跟妈妈说的遇险经历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心情轻松不少,转眼一看,路招弟却被她吓得面如土色,“这么可怕啊” 陈年有些后悔,揉揉她的脸,笑着说:“笨啊,骗你的。”话题一转,“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路招弟果然被带偏了:“老师说你这次语文单元测试的成绩不怎么理想,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陈年望天叹气:“老赵又要你来帮我补课啊。” “是是啊。”对着眼前这个理科学霸,路招弟难免有点心虚,“只是补语文和英语啦。”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 她觉得陈年真是太矛盾了,怎么能是学霸的同时又是个学渣呢?几乎每次考试数学物理两科成绩都可怕到直逼满分,相比之下,语文和英语就渣得惨不忍睹了,以致总分排名总是要从倒数找起 为此,学校的老师们都不知道有多发愁。 “年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路招弟认真地c很有求知欲地问:“要怎么才能做到,语文和英语成绩加起来还没物理一科高?” 陈年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难的:“只要做自己会做的就行了。” 这样也行? 路招弟酝酿了很久,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干脆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又从背后拿出一叠卷子:“年年,我先给你讲讲文言文题吧。” 咦,没有反应? 侧头看过去,陈年已经靠墙睡着了。 估计是累坏了吧。 路招弟细细地盯着她的脸看,心里无限感慨,女大十八变真不是说着玩玩的。 印象中小时候的陈年长得一点都不好看,面黄肌瘦,跟瘦猴儿没两样,四岁那年她还生了一场重病,从省城医院回来后,就像脱胎换骨似的,不仅身体变好了,五官也跟着慢慢长开,这两年更是越长越漂亮 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路招弟简直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唉,当初两姐妹明明说好要一起相貌平平地长大,结果你却不动声色把我甩开了十万八千里。 真不讲义气啊。 路招弟心里惆怅极了。 日子清风翻书般过去,周五下午,陈年放学回家,像往常那样绕路到镇西边上的卫生院帮外婆拿药,她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走得不快,跨进门槛时,眼前忽然一暗,像是有道影子扑了过来,她抬起头,看清迎面走来的男人,险些跳起来:“机长!” 黄昏柔和的光线里,程遇风看向眼前的小姑娘,面露惊讶。 陈年当然知道他不认识自己,再次遇见来得太突然,连叫住他都只是下意识之举:“你好,我,我是那个” 程遇风却已经认出她是那天站在叶叔旁边的小姑娘,“昭航1303?” “啊对对对!” 陈年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亲自跟他道谢的机会,又忍不住称赞道:“你真的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程遇风挑眉,似笑非笑:“哦?” 陈年解释:“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程遇风点点头,看一眼她的书包:“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陈年见他看着自己,懵了一瞬,“看面相?” 这小姑娘真有趣。 程遇风沉吟道:“嗯看你面相,怕是地理也学得不太好吧?” 真神了,这都能算出来! “机长,”陈年语气真诚得不得了,“我觉得如果将来你退休不开飞机了,完全可以去当算命先生。” “谢谢。”程遇风笑了一下,“我会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啊,还有他的声音,和机长广播里的有点不一样,好像更低沉一些。 “不用谢。”陈年也跟着笑。 程遇风指着不远处的小店:“我先去买点东西。” 陈年:“好。” 她拨两下贴在额头上的湿发,来到中医室。 她每周都是这个时候来,老中医写着药方,头都没抬:“你外婆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好些了,”陈年说,“昏睡时间比较少,一天能醒6个小时左右,就是经常犯糊涂” “正常情况。” 老中医指了指桌上的药包:“按我以前说的法子煎好,早晚一服。” 陈年道过谢,取了药,抱在怀里往外走。 转角处,她又看见了程遇风,他身影一晃,然后走进一间病房。 陈年好奇地看过去,视线顿住,咦?那不是前些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老人吗? 她看到程遇风跟老人说了什么,老人摆摆手,咳了两声就躺下了。 程遇风在他腰上搭了条薄被,若有所察般,侧头看了出去。 陈年的视线被捉了个正着,她吞吞口水,慌乱地朝他招了招手。 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像招小猫小狗儿,很不礼貌,她又连忙把手背到身后。 其实她只是打个招呼,没想到居然真把程遇风招出来了。 “有什么事吗?” 不知怎么,陈年又想起老人那哀伤的背影,她往口袋里掏了掏,有点儿紧张,悄悄收拢手心:“我听说唔,开飞机的人手长得和普通人不一样。” 她欲言又止:“能不能” 还没等她说完,一只手已经伸到了眼前。 根根手指修长如竹,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皮肤上几乎看不到一个毛孔。 “有什么不一样吗?”程遇风饶有兴趣地问。 除了好看得过分,也没比普通人多长一根手指,陈年把手里的东西握得紧了些,“可能是手心?” 程遇风又摊开手心给她看。 陈年终于等到这一刻,她像丢烫手山芋般把手里的东西丢了过去,总算松一口气。 她语速飞快:“这颗给你,感谢救命之恩,这颗麻烦你帮我交给那位老爷爷,”微顿后,“还要麻烦你跟他说一句话。” “逝者已矣,请他节哀。” 陈年说完就跑走了。 程遇风站在原地,目光安静地追随着她背上一晃一晃的书包远去,好半晌后,他收回视线,看了看手心里的两颗大白兔奶糖,想起她丢过来时的表情,这一幕要是落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估计会以为她丢的是炸一药一包。 他靠在墙上,揉了揉太阳穴,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缕凉风 第三章 临近半夜,月浅灯深。 卫生院没有设家属陪护床,程遇风只好拉了张椅子将就一宿,可他长手长脚,怎么摆弄都不舒服,合眼许久还是没有睡意。 他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事。 6月16日,昭航1303因特情紧急返航迫降。 当晚,民航局组织的包括飞行运行c适航维修c航空医学c机场保障及记录器译码等业务部门人员在内的事故调查小组连夜包机抵达s市。 次日早上八点,他和副驾驶林和平等机组人员接受调查小组的访谈。 对方有两个人,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问题:机长和副驾驶的技术状况,身体健康状况和执勤c休息时间。 他和林和平一一作答。 调查小组手上已经有他们的基本资料和体检报告,没有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直入重点—— “说说飞行过程中的情况。” “特情处置情况和驾驶舱情况。” 这边访谈还在继续,负责调查航空器各系统及发动机工作状况的适航维修小组c空管小组和飞行记录器小组的工作也在有序进行中。 配合调查结束,终于可以脱开身已经是几天后了,他听到爷爷受伤住院的消息,又马不停蹄赶到这个偏僻小镇。 窗外进来的凉风吹得桌上的袋子窸窣作响,程遇风的思绪被中断,慢慢睁开眼。 老爷子睡得还算安稳,只是脚踝仍旧肿着,听说是下山时不小心扭到的,幸好遇到采蜂人,把他送到了卫生院。 程遇风大概猜到爷爷来这个地方的原因,也没多问,然而,对他隐瞒伤情这件事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老爷子不占理,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吃饭。 程遇风一记拳头打入棉花,最后只能闷声收场。 “再来一碗水饺。”隔壁床的男人突然梦呓,“好吃啊” 接着是一段兴奋的磨牙声,持续半个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程遇风无声叹息,打开门出去了。 乡间夏夜天色干净,星星显得十分明亮,一路虫鸣声不断,程遇风环着卫生院不知走了多久,短发被露水沾湿,搭在额前,衬得双眼格外深邃。 他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多了,这才开始往回走。 他回到卫生院,睡了个囫囵觉。 渐渐地,天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一团朦胧亮光将周围渲染出淡淡的蓝灰色,看起来格外瑰丽。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破云而出时,陈年披头散发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她穿着清凉的背心短裤,脚踩一双人字拖,三两步走到水井边,打上一桶水,半闭着眼刷牙。 她昨晚没睡好,连着做了几个噩梦,又是跳河又是被仇家追杀,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坐在大雨中,抱着一棵树嚎啕大哭。 做梦做得比跑三千米还累。 陈年刷好牙,捧起一把清水胡乱洗了脸,又进屋去看外婆。外婆还沉沉睡着,她轻轻把蚊帐合好,拿了药出去熬。 堆在屋檐下的木柴因前几天的一场雨受了潮,陈年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点着,倒是把院子弄得烟雾萦绕,自己也呛得咳了几下。 饥肠辘辘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她揉了两下,决定先去找点吃的。 两分钟后,陈年鼓着腮子蹲在地上继续生火,等橘红的火苗跃起来时,天已经全亮了,隔壁也开始有了人声。 是舅妈苗凤花夹枪带棒在骂:“路吉祥你这个窝囊废,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你!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用舅妈的话说,她嫁到路家从来没有过过顺心日子,心里憋着气,一天不骂人就浑身不舒服,老公女儿肯定首当其冲,有时连邻居家过来串门觅食的鸡都会惹到她,不是被她骂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落荒而逃,就是当头一棍子敲晕,鸡魂被敲进阴曹地府,肥美的肉体则成为当晚餐桌上的佳肴。 丢了鸡的邻居摸着线索找上门,可苦于没有证据,每每也被骂回去。 因为她,阴间不知多了多少只含冤而死的鸡魂。 陈年没有听到舅舅的声音,想来依照他唯唯诺诺的性子,肯定任老婆数落,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反驳。 “你这死丫头!给我站住!衣服洗了吗?地板扫了吗?昨晚我放桌上的寿桃包少了两个,你偷吃了?成天除了吃吃吃你还会干什么” 听到这里,陈年动作一滞,她看着手里吃了大半的寿桃包,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还以为这是舅舅让路招弟拿过来的,没想到 中午吃完饭,路招弟带着作业偷偷溜过来,陈年跟她说起寿桃包的事,她摆摆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咳!没事,我妈只是说了我两句。” “味道怎么样?” 陈年点头:“好吃。” “那就好,”路招弟又问,“奶奶醒了吗?” “刚吃过饭,又睡了。” 路招弟进屋看完奶奶又出来:“那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陈年:“” 路招弟认真翻看一遍陈年的语文单元测试卷子,尽量忽视总分栏的数字“36”,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到底怎么考出来的,我写个作文也比这高啊。 她觉得很有必要让陈年意识到——语文其实是很容易学的。 “你知道这次语文单科最高分多少吗?” 陈年摇摇头。 “128分。我们班的冯薇薇。” 说起这个冯薇薇,她不仅长得漂亮,成绩也很好,每次都能进文科年级前十,身边总围绕着许多男生,众星拱月一样,平时放学还有护花使者保驾护航。 相比之下,同是美女的陈年这边就有些冷清了,虽然在阳盛阴衰的理科班,但她很少会和男生打成一片,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上学来得晚,一放学就溜个没影儿,男生能和她说得上一句和物化数生无关的话,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那都是倍有面子的事。 “128分” 在陈年发表意见前,路招弟毫不留情地打击她:“是你的3倍多。” 陈年认了:“我们开始吧。” 路招弟满意地点点头,把资料书打开,陈年目光一偏,落在她书底下垫着的报纸上,“咦这不是” 这是三天前的报纸,某个版面大标题很是突出:昭远航空公司叶明远总裁出席记者会,就“616”事件答记者问。 陈年盯着照片看了又看,非常确定这位叶明远总裁就是那天坐她旁边的中年男人,惊讶过后,她简单把内容看了一遍,注意力被右下方的小框吸引住。 上面写着:应叶明远总裁的私人请求,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叶总裁的3岁独女叶慕昭于1999年6月1日在港城海洋公园走失,走失时身穿粉色蕾丝裙,背着淡蓝色小书包这14年来,叶总裁和他夫人从未停止过寻找 怎么会?! 陈年简直不敢相信,在飞机上时,他说起自己的女儿,神色是那么的柔和,她当时还想,那个女生多幸福啊。 “年年你怎么了?” 路招弟见她把报纸揪成一团,着急地问。 陈年心情复杂:“我没事。” 路招弟给她递纸巾:“你出了好多汗。” “嗯,”陈年抹了一把脸,“我先去洗洗。” 路招弟也看一眼报纸,原来是“616”航班迫降事件的报道,她暗自懊恼怎么把这份带来了,这不是要勾起陈年那些不好的回忆吗?真是猪脑子啊!她在自己头上敲了几下。 陈年洗脸回来,神色恢复如常,路招弟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教她写作文。 “张老师说,高中作文要写议论文,它有固定模板的,开头要亮出中心论点,然后就是三个分论点,最后再总结一下。” “张老师还说,引用名人名言可以为文章增色” “哎!”路招弟指着她作文的某个地方,拔高声音,“你这里怎么把喜马拉雅山写成喜雅拉马山了?” 老师居然也没看出来,估计是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吧。 陈年想到什么,头皮发麻,抱着一丝微弱希望问:“确定是喜马拉雅山吗?” “非常确定及肯定。” 陈年顿时面如火烧。 “你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哦?” “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看面相?” “唔”陈年越想越窘,两只耳朵都红扑扑的,“我在别人那里丢脸了。” 简直是丢大发了! “放心,”路招弟同情地看着她,安慰道,“不会有人因为这个笑你的。” 不。陈年心想,他笑了。 而且笑得特别好看。 非常确定及肯定。 桃源镇沿河而建,家家户户都有独立院子,由纵横交错的小巷子连通,由于初来乍到,路况不熟,纵然方向感很好,程遇风还是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找到养蜂人的家,送上答谢的礼品和水果。 他办完事往回走,看到一户人家院子有棵挂满红果的荔枝树探出来,想到老爷子好些年没有吃到新鲜的岭南荔枝了,刚好狗吠声把主人引了出来,于是他跟对方商量买几斤荔枝。 年轻的老板娘见程遇风相貌穿着都不凡,想来是大城市过来旅游的,她直直地看着他,说出了个价钱,顺手摘了一串荔枝给他尝味道,然后跑进去拿袋子。 程遇风站在墙外等。 陈年从巷子出来就看到一道不算陌生的挺拔背影,见他抬头盯着院里的荔枝树,还抬起手来她连忙走过去,压低声音:“不要摘,快走快走。” 她边说边四处张望。 程遇风回头,看到是她,有些意外:“怎么?” “你别看外面挂的牌子上写着欢迎品尝,”陈年说,“这都是专门骗外地人的,等你摘了以后” 她看到他手里的荔枝,吞了吞口水,后面的话也全吞回去了。 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程遇风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存心逗她:“那现在该怎么办?” 陈年严肃着一张小脸,还能怎么办? 趁着没人发现,赶紧跑吧。 虽然这不符合他的形象,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比留下来当肥羊任人宰割的好。 这时,里面传来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出来了! 陈年急得不行。 程遇风倒像个局外人,看她一眼,然后非常淡定地把荔枝塞到她手里。 嗯嗯嗯???? 陈年惊得目瞪口呆,小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救命恩人这是要嫁祸给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缕凉风 第四章 陈年拿着荔枝,一时间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目光微微复杂地在程遇风身上扫了扫,又看向门口,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决定咬牙顶住这口从天而降的锅。 18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不能处于被动,怎么也得挣扎一下。 亏得平时题目做多了,脑子灵活,陈年很快想出了两种应对方案。 你家荔枝是自己掉下来的,刚好被我捡到了,喏,还给你啦。 我从家里吃着荔枝出来,刚好走到你家墙下,你还别说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不就是刚好这么巧么? 没等她比较出哪种说法比较有说服力,一阵香风扑来,转瞬间,老板娘已来到近前,手里拿着采摘剪刀和两个袋子,脸上笑意盈盈的,“不好意思,久等了。” 香水味太浓,陈年偏头打了两个喷嚏。 老板娘又说了什么,程遇风答:“没事,我可以自己来。” 她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把采摘剪刀递给他。 程遇风接过剪刀,顺便把袋子也要过来了,然后交给还在状况外的陈年:“帮忙拿一下?” 陈年直愣愣地看他,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板娘这时才正色看了陈年一眼,只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目光在她和程遇风间打转,好像带了那么一点儿探究的意思,“你家亲戚?” 陈年茫然地摇摇头。 她简单把事情理了一遍,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 原来是自己闹了个乌龙。 很显然,在她来之前,程遇风已经和老板娘说好了买荔枝的事,然后老板娘进屋拿袋子,他一个人站在荔枝树下再然后她就误会了 程遇风明知她误会了,却不点破,甚至顺水推舟小小地“诓”了她一把,怪不得刚刚她都急得快跳脚了,他却那样神色自若。 太坏了! 陈年暗暗地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旁边的老板娘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遇风,他个子高,不需要借助梯子,抬起手时,从背部到肩部再到胳膊都呈现出流畅结实的线条,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不像她家里好吃懒做的那位,浑身都是肥肉,掐上去软绵绵的。 她的视线又落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 那边,程遇风已经剪下几串荔枝,回头示意陈年过去。 陈年拿着袋子走过去。 “抱歉,”程遇风低声说,“刚刚和你开了个玩笑。” 当时只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一时兴起,后来想了想,好像有些不妥。 陈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没忍住,还是问了他,“这荔枝多少钱一斤?” 程遇风说了个数字,陈年咋舌,居然这么便宜。 其实也没有很便宜,至多比市场上的价格少了一两块,但像这种类似农家乐自己动手采摘的,一般来说,价格怎么也得往上涨多两倍才算正常。 陈年一开始没想通这是为什么,可盯着程遇风看了几秒,她渐渐有些明白了。 她抿嘴偷乐。 照这样子看来,这荔枝可就不算便宜了。 不到十分钟,程遇风就摘好了两袋子的荔枝,交给老板娘称重,掏出钱夹付钱。老板娘不仅抹去零头,还送了他两个芒果。 程遇风道过谢,顺便把袋子分给陈年一个,陈年以为他是要自己帮忙提,很自然就接了过来。 没想到这袋荔枝是给她的。 陈年哪里敢要:“妈妈说,不能白白要别人的东西。” “我也不是白白给的,”程遇风看她一眼,“上次在飞机上让你受到那么大的惊吓,作为机长我感到很抱歉,”他停顿了一下,“所以,这算是精神损失费。”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既然这样,陈年也不扭捏了,欣然收下荔枝:“如果将来有机会再坐飞机的话,我一定还会选你们公司的航班。” 她眸底映着阳光,看起来明亮清透极了。 程遇风收回视线,嘴角扬起浅笑:“荣幸之至。” 陈年等了一会儿,问:“机长,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荣幸之至,我代表昭远航空感谢你的支持。” “说得不错,”程遇风把芒果挑出来,放到她的袋子里,“这个奖给你了。” 陈年:“” 这是老板娘特地送给他的,这样好吗? 程遇风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问:“我不怎么喜欢芒果。” 那真不巧呢,她最喜欢吃芒果了。 “哦。”陈年应着,又想到一件事,“机长,这荔枝你急着吃吗?” “嗯?” “我知道有一种办法,能把荔枝变得更好吃。” 她眨眨眼:“要试一试吗?” 15分钟后,陈年提着两袋荔枝回到家,她先去找了个木篮,把一袋荔枝放进去,然后用绳子吊着,放进井里。 她洗完手进屋,从瓦罐里捞起两把绿豆,准备煮点消暑的糖水,等绿豆熬开花,她看看时间,外婆应该快醒了。 五点整,外婆准时醒来,她惺忪着双眼,看到守在旁边做作业的陈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陈年正解着一道复杂的数学函数题,太入神没察觉外婆醒了,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外婆,我是年年。” 外婆像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你不是我家的孩子,怎么跑我家里来了啊?” “外婆,我是您家路如意的女儿陈年,”陈年轻握住她的手,“我是您外孙女年年啊。” “如意?如意在哪儿呢?” “她爸!如意她爸” 这次陈年安抚了许久,外婆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乖乖吃完粥和药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陈年蹲在床边,手里摇着蒲扇轻轻扇风,等外婆呼吸变得平顺,她又把草稿纸拿过来继续算题,摇扇的动作偶尔才停一下。 墙上老钟的时针悄悄往前溜了半格,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陈年揉两下发酸的胳膊站起来,“你来了。” 路招弟满头大汗进来:“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你去做什么了?” “别提了,”路招弟松了松胸口的衣服散热,“被我妈逮去山上割草了。” 她又抱怨道:“我本来做着作业呢,我妈直接丢了背篓和镰刀过来,说我不立刻去她就把我书给撕了。” “反正我妈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说什么女孩子读书有鬼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还不如勤快点多干活” 陈年看着她晒得黑红c掩不住失落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 “我没事啦,”路招弟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都习惯了。” “对了,跟你说件事哦,”路招弟把声音压得很低,“昨天晚上我爸爸喝醉酒,躲在后院哭被我撞见了。” 陈年猜测:“不会是又输钱了吧?”要么就是被舅妈狠狠戳伤男人的自尊心了。 “不知道。”路招弟摇摇头,“很奇怪啊,除了外公走那天,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哭过。” 陈年见她双唇发干,给她倒了杯凉开水,两人在门槛上坐着,边吃荔枝边嘀嘀咕咕说话,陈年说起荔枝的来历,路招弟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她顺便表达了对那位机长的好奇。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陈年沉思起来,只怪词汇量实在缺乏,加上两人统共只见过两面,性格方面的了解不深,思考再三,说了个保险的答案。 “他长得很好看,很帅。” 就这样? 路招弟汗颜,鄙视地看她:“你除了好看c不好看,帅和不帅之外,还会别的词吗?” “那我再想想。” 一分钟后。 路招弟看不下去了,帮她一起想:“丰神俊朗?” “玉树临风?” 很接近了,但还没能准确形容出来,陈年呼出一口气,“好像是什么风什么月来着?” 路招弟第一念头:“风花雪月?” 陈年皱眉,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成语的意思,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路招弟也意识到了,立刻否决掉,给了新的答案,“光风霁月?” “什么意思?” 路招弟再次无语:“光风,指雨后初晴时的风,霁就是雨雪停止,描绘的是雨过天晴时万物明净的景象。” 陈年手一拍:“对对对!” 对你个头头哦。 路招弟简直无语,这成语和人长得帅有半毛钱关系吗?! “啊时间差不多了,”陈年起身,“我得把荔枝送过去了,外婆就麻烦你了。” 按照经验,外婆一旦睡过去得好几个小时才能醒过来,不过她刚刚情绪波动大,陈年不放心,所以特地发信息叫路招弟过来帮忙照看一下。 “安啦安啦。” 黄昏的光笼罩着小院子。 路招弟进屋看奶奶,找了张椅子在床侧坐下,打开手机音乐,调小音量,然后戴上耳机,边听歌边写日记。 “妈妈总是说,女孩子读再多书,都比不上将来嫁个好老公,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打算等我高中毕业就让我出去打工,帮忙赚钱贴补家里,钱钱钱!她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妈妈呢?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陈年,她妈妈多么爱她。” 写到这里,路招弟停了下来,不由得想到陈年笑起来的样子,五官明媚又动人,她的皮肤好像晒不黑,总是那么白皙,就像刚刚吃过的荔枝果肉,还有她提着木篮出门时,身影娇俏又玲珑 学校里的男生以能和她说上话为荣,暗暗喜欢她的也不在少数,老师们虽然头疼她语文英语成绩差得不行,可提起她的名字总是满满的自豪。 羡慕的地方不是只有一点两点。 “我和陈年的差距是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呢?”路招弟继续写,“在学校我都不敢和她走在一起我的成绩虽然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可那是我背后付出多少努力才得来的?陈年小时候也笨笨的,两岁了还不会说话,是不是她生的那场重病让她变聪明了?” 耳机里有声音在唱:“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路招弟心想,也不一定全都骗人的,至少她亲眼见证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缕凉风 第五章 陈年提着荔枝和绿豆糖水来到卫生院,熟门熟路找到了106病房,门大开着,隐约有说话声传出来,她快走到门口时,听到了一句:“事情是我和她哥一起去办的” 她脚步一顿。 他们好像在聊私事,她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陈年犹豫着,没想到这时程立学刚好侧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她,“陈小姑娘,你怎么来了?” 程遇风的视线也落到她身上。 逆着光的缘故,陈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深,她怔了一瞬,才说:“我过来送荔枝。” 程立学赶紧招呼她进去坐。 程遇风接过她手里的木篮,里面除了荔枝,还有两碗绿豆糖水,熬得软糯出沙,看着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 陈年在椅子上端正坐着,向程立学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又把送荔枝的渊源解释一遍,余光悄悄扫了旁边的程遇风一眼,唔,他正在剥荔枝。 程立学很是和蔼地笑着问她:“今年多大了?” 陈年乖乖回答:“下个月就满18了。” “上高中了吧?” “嗯嗯,在桃源中学读高二。” 陈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好奇地问:“您以前也是桃源镇的人吗?” 程立学愣了愣:“不是,我是从a市过来的。” 一老一小聊着天,程遇风已经剥好一盘荔枝,用湿巾擦干净手,把盘子端过去,放在陈年前面的小桌上,“尝尝。” 陈年原本想说“不用,我已经吃过了”,可想到荔枝是他亲手剥的,于是伸手拿了一颗,“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程立学也拿起一颗荔枝。 丰满柔软的果肉,入口清甜,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他没忍住多吃了两颗,还想再去拿时,被程遇风阻止了。 “荔枝吃多了上火。” 程遇风从桌上拿了一碗绿豆糖水给他:“喝这个吧。” “陈年,”程立学转头问,“这也是你带过来的?” “是啊,”陈年笑了笑,“绿豆糖水可以消暑败火,所以顺便一起带过来了。” 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小姑娘,这么乖巧又懂事 程立学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异样情绪,很快又被笑意覆盖过去:“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陈年见他喝了一口就停下来,有些忐忑地问:“不好喝吗?” “没有没有,很不错。” 程立学很快把剩下的绿豆糖水喝完了。 陈年暗暗松一口气,目光落到盘子的荔枝上,他剥得真细致啊,果肉干干净净的,不像她每次吃荔枝都心急,白色薄膜总弄不干净,吃进嘴里就会有淡淡的苦涩。 视野里忽然多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是程遇风的手。 他两指拈起一颗荔枝,指腹还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这是他第一次吃在井水里取凉的荔枝,味道极好,是一个小姑娘纯澈朴素的心意。 “我没骗你吧,这样是不是更好吃?” “嗯,”程遇风扬起嘴角,“确实是。” 陈年得意地笑弯了眼睛。 不知不觉,窗外暮色渐起。 隔壁床手臂骨折的男病人做完检查,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人,看样子应该是他老婆,眼眶红红的,好像哭过似的。 男人一进屋嘴巴就没停过,也不管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先狠狠咒骂了害他受伤又置之不理的包工头,又骂医生c骂护士,骂得唇干舌燥,干脆坐在床上,双脚往椅子上一靠,张嘴等着老婆给他喂水喂饭。 女人抱歉地朝大家看了一眼,转身去拿热水瓶倒水了。 看到这一幕,陈年悄悄握紧了手,又缓缓松开。 她担心路招弟回家晚也会被舅妈骂,于是打算回去了。 程遇风送她出来。 两人走到卫生院门口,陈年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 程遇风把木篮还给她,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明天要走了。” 这么快? “这里的医疗条件确实没有a市好。” 程遇风知道她误会了,他打算明天带老爷子去s市中心医院再做个检查,可能会在s市待两天,等老爷子的脚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回a市。 不过他并没有解释。 陈年又问,“你们是上午走吗?” 程遇风“嗯”了一声。 这样啊 明天要上学,她整个上午都没空。 陈年,不带这样的啊。明明就是一场萍水相逢,总要离别的,不是吗?你比其他人幸运多了,至少还有机会亲自跟他说谢谢,还吃到了他剥的荔枝 还是有些难过。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她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应该没什么机会再去坐飞机了。 “一路顺”陈年吸吸鼻子,她本来想说一路顺风,猛然又想到他是开飞机的,舌尖往前顶了顶,“一路顺利,希望你爷爷早日康复。” 程遇风沉默地看着她。 头顶上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陈年抬头,看到有飞机飞过,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迹云,她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 程遇风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变化,紧紧地盯住她的眼睛:“陈年,上次你是怎么从a市回来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坐c坐火车。” “你是不是害怕坐飞机?”程遇风问得几乎一针见血。 “不是!”陈年急忙否认,“只是还有一点点” 心理阴影。 任何人第一次坐飞机,经历了那样惊险的情况,下次再坐飞机时多少都会心有余悸的吧?再说了,昭航1303返航后,因为怕错过考试,她不也是搭乘了新航班顺利到达a市? 虽然一路提心吊胆。 她不算是胆小鬼。 从a市回来后,昭远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还联系过她,说是可以免费提供心理治疗,可陈年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就谢绝了。 “所以,”程遇风循循善诱,“你还是有一点点害怕?” 陈年垂下眼睛,避开他的目光。 这是默认了。 “带手机了吗?” 呃 “带了。”陈年不明所以地拿出手机。 “号码多少?” 她还是一头雾水:“1599798。” 几秒后。 手机响了,陈年看到屏幕上显示出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a市! 这是他的号码。 陈年呆立着,她身后,很远的天边,晚霞堆得绚烂夺目,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也吹得她黑色长发纷飞。 程遇风安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正是青春飞扬的年纪,哪怕只穿着简单棉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也难以掩盖住那鲜妍的眉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这是?” “我的号码,”程遇风收回心神,声音不咸不淡,“以后我会亲自跟踪检查你的‘恐飞’心理状况。” 陈年不敢相信地睁大眼,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本来还想着以后不会见面,怎么突然间就有他的联系方式了?! 还有,跟踪检查,这意思是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砰砰砰跳得厉害,耳朵里几乎全都是心跳声。 “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吧。”程遇风看看天色,又加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陈年应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朝他挥挥手,颊边笑出两粒酒窝,“机长再见。” 她一路跑回去,气喘吁吁地扶着门,路招弟听到动静飞奔出来,看起来快要哭了,“怎么这么晚!我听到我妈在找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陈年连声道歉,“你赶紧回去吧。” “奶奶还睡着,菜已经帮你择好了,你自己随便弄弄,别老不吃晚饭。”路招弟说完,利索地翻墙跳了过去。 不多会儿,隔壁传来舅妈的河东狮吼:“你这死丫头!又跑哪里野去了” 陈年心里十分抱歉,站在墙边听了几分钟,没有听到别的骂声,这才拖着发软的双腿走回屋子。 次日是周一。 外婆醒得比往常晚,等她吃完早餐,又喝了药昏沉睡下,陈年这才抓着书包朝学校飞奔过去。 迟到是意料中的事,但陈年没想到的是,教导处的赵主任,他们班的物理老师居然亲自等在校门口逮她,还把她押到了办公室。 陈年看一眼墙上的钟,七点三十五分,整整迟到了三十五分钟,她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这次好像迟到得有些过分了,尽管她几乎从来没有准时过。 赵主任知道陈年家里的情况,平时大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找她也不是因为迟到的问题。 “市一中的领导又和我联系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为这事。 自从去年一口气拿下物理c数学和化学竞赛的省级奖项后,许多关注的目光就集中到了陈年身上,她一下成了香饽饽,光是市一中的老师就来了三趟,不知多想把这棵好苗子挖过去。 陈年老实说:“我还没想好。” 赵主任双手交握放在桌面,耐心给她分析了去市一中的利弊。 “市一中是省重点中学,无论是学习环境c硬件设施,还是师资力量都比桃源中学强上百倍,你有学习理科的天赋,又肯下苦功夫,你过去市一中,这就是强强联合。我也不怕跟你说,依照你现在的成绩,就算语文英语能扶得起来,大学也就只能在211里挑,估计还摸不到核心专业。可如果你去市一中” 陈年心想,去了市一中那又如何呢? “陈年,如果你去了市一中,你会发现通往大学的路不是只有挤高考独木桥这一条,他们挖你过去,也不是想让你走寻常的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的天赋决定了你比其他人多了一条捷径,当然,这条捷径也不好走,甚至比独木桥更艰险,可一旦走过去,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我知道你担心家里的外婆没人照顾,这也是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可是陈年,老师一直相信,桃源镇是困不住你的。” 你不是安于栖息在枝头的麻雀,你终有一天要展翅高飞。 陈年越听越沉默。 “铃铃铃” 上课了,第一节是赵主任的课。 “这个选择关系到你的未来,”赵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回去再和你家长商量一下,先去上课吧。” 上午的时间在陈年的心事重重中匆匆过去。 中午,她放学回到家,快进门时才想起程遇风和他爷爷早就离开了,连地上的影子都沉重了几分。 她放好书包,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信息。 这次路如意回复得很快—— “年年,妈妈支持你去市一中,外婆和费用的问题不用操心,一切都有妈妈。” 陈年的心情总算重新明朗起来。 她给妈妈回复了一条信息。想到什么,点开添加朋友c手机联系人,通讯录朋友的页面跳出来,她找到了署名“机长”的微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母:cyf。 应该是他名字的缩写? 陈年几乎没有犹豫,轻轻点了右边的绿色“添加”框。 然后,静待回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缕凉风 第六章 太急了。 陈年懊恼地抓抓头发,居然忘记写备注,没头没尾的,万一他以为是不认识的人,直接忽略掉怎么办? 盛夏的阳光洒得到处都是,小院子亮堂堂的,她坐在水井边的树荫下,双脚浸在水盆里,身前支着小木桌,作业本摊开,手机放在旁边,写完一道题就点进微信去看一眼。 还是没有回音。 可能在忙?或者是真略过去了? 陈年把夹在耳朵上的笔拿下来,在手里转得飞快,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有了! 她挑出一张空白草稿纸,刷刷刷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虽然陈年语文考试才拿36分,不过却写得一手好字,娟秀中带着一股潇洒之气,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这得归功她妈妈路如意。 路如意在a市某个大型纺织厂工作,从小就给女儿灌输这样的观念:没文化可以,可字一定要写得漂亮,将来才有机会坐办公室。没文化字又写得丑的人只能像她那样去当流水线工人,日夜加班,拼死拼活,每个月只能拿到三千出头的工资。 陈年最听妈妈的话,下了很大决心去练字,这才有了今天的效果。 她把草稿纸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眉心微蹙,不满意,于是埋头继续写,一直写到第三遍,这才满意了,用手机拍下照片,然后设置成自己的微信头像。 这样子,他应该会一眼认出来她是谁吧? 陈年你真是太聪明了。 下午两点,路招弟挎着书包过来找她一起去上学,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把微信头像换了?” 陈年心一紧:“不好看吗?” “还行吧。”路招弟用手扇着风,“不过怎么突然想到要换了?” 陈年跟她解释了原因,两姐妹间向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路招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她:“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微信名字改成陈年?” 或者干脆来个自拍,这样不是更省事c更一目了然吗? 陈年恍然大悟:“” 对啊为什么不直接改名字,而是费老大功夫去捣鼓头像呢? 陈年你真是太笨了。 两分钟后,陈年收拾好书包,进屋看老太太还安稳睡着,她关了院子的门,和路招弟一起骑单车往学校去。 离校门口大概还有三百米远,路招弟忽然刹车停下来,她远远看去,校门内站着三个负责登记考勤的值日班干,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三两人一群,有说有笑地走进去。 她稍微用力地握住单车把手:“年年,要不你先走吧,我得在这儿等个同学。” 陈年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思,看一眼手表:“还有八分钟,别迟到了。” “不会的。” 陈年刚好今天值日,由于她每次放学都溜得飞快,经过同组成员商量,一致决定不用她扫地拖地了,但要负责倒垃圾和擦黑板。 眼看时间快来不及,她加快速度朝校门走去。 垃圾倒了,黑板也擦了,陈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还沾着水,她随便往窗边养的太阳花上甩两下,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微信比她刚刚擦的黑板还要干净。 陈年托着下巴想,这个时候,他该不会是在天上开飞机吧?不排除这个可能,听说机长都是很忙很忙的。 其实不然,此时程遇风还在s市的金叶酒店,刚好这两天他休息,离开桃源镇后,他带着老爷子去市中心医院重新做了骨科检查,吃过午饭后就来到下榻的酒店,没想到在前台办理入住时遇见了两个熟人,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 两家是世交,交情不一般,程遇风见两人风尘仆仆,叶夫人更是满脸憔悴,他干脆订了个总统套间,大家一起坐下来聊了会,听说他们还没吃饭,他又帮忙订餐。 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叶夫人心脏有问题,坐不了飞机,饮食上也有诸多忌口,程遇风点的饭菜都很清淡,也全是适合她吃的,可一路奔波,加上心情紧张,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 另一边,叶明远和程立学说起“616”昭航1303航班返航的事,对程遇风的应急反应和处理能力赞赏有加,他当时就在飞机上,亲自经历了整个惊心动魄的过程。 “尤其是在客舱撤离时他的机长广播,”叶明远特地把这段拎出来说,“作为机长技术的精湛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遇风最令我刮目相看的,是在最最危急的时刻,他从未忘记自己作为机长的责任。” 机长区别其他飞行员的标志是四道杠。 第一道杠:pr一fessi一n,专业。 第二道杠:kn一led,知识。 第三道杠:flyg skill,飞行技术。 第四道杠:resp一nsibility,责任。 事后,昭远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收到许多表扬信,其中一封有段话让叶明远印象最深刻。 “飞机坠落时,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坐了那么多次飞机,我就知道迟早逃不过的。最后有惊无险地回到家,回想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劫后余生,但当时的细节,那些足以将人的精神世界冲垮的恐惧和绝望,竟神奇地慢慢被淡化了,我想,这应该是那位程遇风机长的功劳。惊险的细节我现在记不清了,却把他幽默风趣的机长广播记得一清二楚,紧急撤离时,我双腿发软,但我是笑着下飞机的后来想了想,作为机长,他承受的压力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大” 这几天程立学没有看新闻,所以他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听叶明远说完,两道发白的眉毛当即竖了起来,好小子啊竟然一个字都没在他跟前提过,手杖一抡,在程遇风小腿上不轻不重敲了两下。 程遇风正和容昭说着话呢,被他这一敲,惊得立刻回过头来:“爷爷?” 程立学气鼓鼓地瞪着他:“翅膀硬了是吧,还学会整报喜不报忧那套了。” 叶明远知道老爷子平时喜欢看新闻看报纸,以为他早知道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忙着打圆场,为程遇风说了不少好话。 “你就别给他戴高帽了。”程立学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神情不免流露出骄傲和欣慰,“你还说我有福气呢?我那是有福又有气。” “条件再好又怎么样?”他看程遇风一眼,嫌弃地摇摇头,“这么多年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一个,想抱曾孙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哟。” 他话声一落,顿觉失言:“咳,瞧我。” 叶明远心中浮现一丝苦涩,握住容昭的手,容昭立时就红了眼眶。 偌大的客厅,静得只能听到空调的运转声,空气却仿佛冻住了般,凝滞不动。 “程叔,”叶明远沉默半晌才有声音出来,听起来沙哑得惊人,“我和容容这次来s市,是因为听说当初拐走我女儿的人贩子有线索了。” 程家爷孙神情皆是一震,老爷子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背了,他颤颤巍巍地扶着沙发站起来,激动地问:“有c有线索了?!” 这个消息真是来得太晚太晚了。 程遇风扶住爷爷,眼睛却是看向叶明远:“叶叔。” 叶明远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昭远航空公司为“616事件”中有需要的乘客免费提供心理治疗,有个17岁叫贾辉煌的少年反映说自己几乎夜夜做噩梦,可又因为不小心摔断腿,行动不便,所以公司特地安排了心理医生上门。 这个少年一家住在s市城中村一间逼仄的出租屋里,心理医生第一次登门,看到屋里乱糟糟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原来之前他们正准备搬回老家,可因为儿子情绪有些不稳定,还摔断了腿,不得不推迟计划。 出于职业敏感,心理医生细心留意到了组合柜上旧得发黄的全家福照片,这一看不得了,照片上的男人怎么长得跟那个拐走叶总独女至今还没落网的人贩子这么相像? 也难怪她如此笃定,昭远航空公司的每个员工入职前都会有个额外培训:熟记叶总裁失踪的独女叶慕昭和拐走她的人贩子的各项信息。 心理医生暗暗把这个发现记在心里,没想到心理治疗结束,她准备离开时,正好撞上喝醉酒回来的男主人,他长得有些凶神恶煞,五官却和照片上的人有着不小的出入,独独那一双眼 当年叶慕昭失踪后,警方调取现场的监控录像,采集到了人贩子方德平的正面照,本来以为追捕行动会进展得很顺利,没想到方德平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心理医生匆匆告辞,出门后就报了警。 警方接到电话,迅速赶往现场,控制住了方德平。 “目前警方还在进一步审讯当中,”叶明远揉着眉心,“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叶叔,昭姨,你们放宽点心,”程遇风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温水,“会有好消息的。” “一定会的!”容昭露出个苍白的笑容,看向丈夫,“我们的小叶子吉人自有天相。” 叶明远点点头,抬手轻轻拭去妻子眼角的泪。 渐渐地,窗外暮色一层层压下来,整座城市灯火辉煌。 晚饭还是让酒店送了餐过来,容昭身体不好,吃了点东西后,叶明远就陪着她回房间休息了。 程立学白天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精神也有些不济,洗漱完后就歇下了。 程遇风在阳台和林和平讲了半个小时电话,挂断后,屏幕跳出两条乘务长聂珍发的微信,他点开一看,是两张截图—— 一张是乘客写给他的表扬信,另一张是微博热搜。 聂珍又发一条信息调侃:程总,你在网上火成这样,以后可就是我们昭航公开的头牌了。 程家在昭远航空有不少股份,管理层会议程遇风偶尔也会出席,大家平时都叫他“程总”。两人同机组将近两年,可他从不摆领导架子,也不会把这些放心里,所以她才敢这么开他玩笑。 要是平时,程遇风还能淡定地反调侃回去,但现在他没有什么心情,回了几个字就退出聊天页面,不经意瞥见最底下通讯录那栏多了个红色的1,他点进去。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特别的头像,空白的纸上写了五个字:喜马拉雅山。 字写得很不错,“喜雅拉马山”也纠正过来了。 程遇风点了“同意”。 几乎同一时间,在院子地板上铺了草席躺着乘凉的陈年“啊”地一声坐起来,终于有回应了!她兴奋得想在院子里跑上几圈。 你已添加了cyf,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要聊什么呢?陈年抱着膝盖,纠结万分,还有,会不会打扰到他? 五分钟过去。 她删删改改总算写好了打招呼的内容:机长晚上好,我是陈年。 纠结许久要不要加个可爱的表情,又觉得有点儿害羞,干脆不加。 消息刚发出去,程遇风那边就有了回复,而且还是语c音! “不是喜雅拉马山?” 低沉的嗓音通过手机传来,如朗朗清风入耳,动听至极。 陈年捂着脸,嘴角不停地扬起来,同样回了条语音过去。 满院子都浸在温柔的月光里,萤火虫飞来飞去,丝丝花木幽香被凉风托起来,弥漫到各个角落。 程遇风抬头也看见了月亮,是满月。 他想起小姑娘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样子,那么的朝气蓬勃,如果小叶子平安无事地长大,如今也是和她一般的年纪了吧? 程遇风的神色不自觉放柔了。 手机在手心里一震,陈年回了语音—— “那个,喜雅姐姐嫁人了,暂时不拉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缕凉风 第七章 “那个,喜雅姐姐嫁人了,暂时不拉马了。” 程遇风忍不住勾起唇角,晕黄的灯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隽无双,他握着手机,正想回复,陈年又发了条语音过来:“你知道她嫁给谁了吗?” 这个程遇风还真不知道:“谁?” “喜马哥哥啊。” 真是令人意外的答案。 cyf:“怎么说?” “喜马拉雅。”陈年拖长了声音,“喜马l一ve雅。” 陈年的音标没学好,“l一ve”只发了前半部分的音,听起来就像第四声的“拉”,可她并不知道,只一个单词就又再次暴露了自己是个英语渣。 她还在为自己的聪明和反应迅速暗喜,翻个身趴在凉席上,程遇风的回复就来了。 语音显示只有1秒。 这么短时间,他会说什么? 陈年屏住呼吸,点开语音—— “l一ve。” 爱? 什么意思? 陈年听第一遍还有点懵,第二遍就听出他的意思了,笑容再也挂不住,全垮了下来。 淡定淡定。 反正在他那儿又不是头回这样丢脸。 她用蒲扇扇风,稍稍散去脸上c耳朵的热意,程遇风的信息又来了,这次是文字:“早点休息。” 聊天就这样结束了。 陈年把那个“l一ve”反复听了数遍,真好听啊,比英语听力的男声还要好听,他的英语一定学得很好吧?她忍不住跟着轻声念,“l一vecl一vecl一ve” 月上中天,陈年这才回房睡觉。一夜好眠,夏天的夜太短了,她连梦都来不及做一个,就被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吵醒,仿佛前一刻才闭眼睡去,再睁开眼,天就蒙蒙亮了。 黑暗流尽,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梢,陈年也成功把熬药小炉子的火生起来了,她拍掉手上的木柴碎屑,伸着懒腰开门,出去巷口买早餐。 青石小路还沁着夜露的丝丝凉意,她脚下的人字拖已经穿了两年多,鞋底磨得又平又薄,因而凉意感受得特别清晰。 “喔喔喔!” “咯咯咯咯咯咯” 右前方出现一只公鸡,后面跟着一群母鸡,公鸡叫,它们也群起而鸣,交织的鸣叫声将还未彻底清醒的小巷渲染得热闹起来。 陈年认出这是舅妈养的公鸡,果然公鸡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脖子伸得老长,露出和主人如出一辙的高傲神态,昂首挺胸地走过去了。 不得不说,这公鸡长得还真好看啊,陈年目光追着它的背影,鸡冠大而红,体态威武,尤其是鸡屁股上顶起来的那撮毛,光鲜亮丽,像一匹华美绸缎,在太阳下还会发出彩光,不知道摸上去手感好不好? 不过陈年也只是想想而已。 摸鸡还得看主人呢。 她犯不着为了过过手瘾,无端招惹舅妈源源不断喷过来的唾沫星子。 煎饼的香气飘过来,陈年忍不住吞口水,捏着钱包朝巷口走去。 妈妈每个月往卡里打800块钱,这是她和外婆整月的生活费,妈妈挣钱很辛苦,平时除了给外婆看病c买好吃的增加营养,其他钱她都省着来花,只是偶尔纵容自己奢侈一回。 比如早餐吃一个5块钱的加蛋加火腿的豪华杂粮煎饼。 老板娘以前在大城市摊煎饼十几年,手艺好得没话讲,陈年咬了一口新鲜出炉的煎饼,脆得嘎吱响,层层不同的味道争着往味蕾跑,她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声,眸底浮现盈盈亮光。 那神情,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估计会以为她吃的是满汉全席。 拥有一千朵玫瑰的人,大概无法体会只拥有一朵玫瑰花的人的开心。许多渴望与向往,只有在不曾拥有时,才显得那样生动真实。 陈年提着包子豆浆回到家,刚好舅舅路吉祥过来了,舅甥俩打上照面,他先开口,声音哑得像抽了整夜的旱烟:“我来看看你外婆。” 陈年惊诧舅舅的变化,也不过几天没见,怎么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满脸疲惫,眼底还泛着红血丝,她有一种错觉,好像他看自己一眼,他眼里就会有血喷出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年没有问。 就算问了舅舅也不会回答的,从小舅舅就不怎么喜欢她,因为他觉得她是个拖累,还断送了她妈妈再嫁的锦绣前程。 路招弟也说,她几乎没怎么感受过来自父亲的温情,也从没有过在他肩上c背上和怀里嬉笑撒娇的时光。 陈年也跟舅舅不亲近,她知道他迫切渴望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可惜至今都没有如愿以偿。算命先生说,他这辈子注定命中无子。 这个可怕的预言威力巨大,几乎当场收去舅舅半条命,算命先生也因此惹祸上身,被舅妈拿着沾了牛尿的扫把一路痛骂从家里打出了镇外。 这些年来,她看着舅妈的肚子像吹面粉袋般鼓了一次又一次,可最后都神奇地消下去了,舅舅的继承人却迟迟没有来到世上。 后来陈年才知道奥秘都藏在县城医院的某张手术台上,它冰冷似寒芒,汲取过数不清来自怀了女胎妇人的鲜血和体温。 在桃源镇,能平安无事长到成年的女孩子是非常幸运的,尽管她们身后必定跟着两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将来他们可能还会像吸血蚂蟥一样吸尽她们的骨血,可那又如何呢? 能活下来已经是值得感恩涕零的事了。 吃了煎饼带来的好心情,因为舅舅的到来败了两分,等外婆醒来,帮她洗漱好,又喂了早餐和药后,陈年就背着书包出门了。 有舅舅帮着照看外婆,陈年可以提前去学校,有一份英语试卷刚好夹在书里,她昨晚忘记写了。 陈年来到教室,埋头开始做题,班上的同学都十分仗义,围在她座位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她报答案,两个男生还为某道完形填空题该选“b”还是“c”争论得脸红脖子粗。 结果上课的时候,英语老师用投影仪放出参考答案让大家自行评分,那道题的答案是“a”。 两个男生臊得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英语连堂课和语文课上完,上午就只剩一节数学课了。本来这节是物理课的,可赵主任要去县教育局开三天的会,出发前竭尽所能地跟各科老师调课,到最后一节物理课都没落下,全回了他手里。 数学老师一踏进教室,看到讲台下一颗颗脑袋全像失水的植物般蔫着,花十分钟时间给他们鼓舞士气,然后他拣了根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道函数题:“给你们二十分钟做题,最后十分钟我来讲题。” 这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同学们却没敢松口气,数学老师套路多得像n次方,还不带重样儿的,不出意外他又开口了:“我们找两位同学上来吧。” 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全落在陈年身上,大家都知道数学老师格外偏爱她,每次提问必点,风雨无改雷打不动。 果然,数学老师说:“陈年。” 他目光巡视教室一圈,大家纷纷不约而同地低下头,谁都不想被选上去,一来这次题目难度很大,要是做不出来等于当着全班的面丢了面子,二来又是和陈年一起,她可是每次数学考试几乎都拿满分的学霸,分分钟被碾压的节奏 正值青春旺盛期的男生,谁还没个暗搓搓的自尊心什么的。 数学老师没找到合适人选,摸着下巴悠悠地问:“今天几号来着?” “26!”一片附和声。 “好,”数学老师微微一笑,“那就请26号同学上来吧。” 没被点到的同学总算把悬着的心都放回胸腔,还兴奋地起哄:“26号!26号不就是张小满吗?!” “张小满,上啊!” 好几秒过后,第二组最后的位置才有一个高瘦的男生站起来,正是那个坚持选“c”的男生,他走上讲台站在陈年旁边,窘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陈年在专心审题,题目看起来很简单,一目了然,但最怕的就是这种,可提取的明面信息点太少了,还好她平时竞赛题做得多,很快就想出了思路。 张小满有些坐立难安,他被数学老师和函数题的双重套路套住了,看一眼黑板,头都大了,题目就这么一句话,数起来才27个字,要怎么解? 他余光悄悄瞄陈年,只见她拿起粉笔开始往黑板上写。 哎—— 这么快就写完了!? 陈年写完就回了座位。 张小满一个人站讲台上,额头上的汗擦了又起,他飞快在陈年写的答案上看了一眼,视线都直了,她居然只写了个答案,五倍根号十。 居然还可以这样简单粗暴操作的吗? 他也可以照着学吗? 张小满没这个胆子,更没有强大到非人的心算能力,只好老实地按自己的思路写解题步骤,可是越往下写越慌神,因为他怎么解也解不出五倍根号十。 热气从校服领口喷薄而出,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汗水泡住了,脑子更是乱成一团浆糊。 数学老师看看时间:“下来吧。” 张小满先是如释重负,又觉得难为情,挠挠头,在阵阵哄笑中下去了。 数学老师的时间掐得很准,题目刚讲完,他在陈年的答案上打了个勾,下课铃就响了,眼看底下的学生一刻都坐不住了,他大手一挥:“下课。” “谢谢老师!”同学们像囚鸟出笼,声音无比响亮。 陈年在下课前两分钟就收拾好书包,冲出教室时快得像风,转眼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只用了十分钟就回到家。 陈年先从井里打水洗了脸,正要去做饭,忽然听见隔壁一阵吵闹,她好奇地走到墙边。 舅妈的哭喊声如雷贯耳,震得耳朵发麻,陈年胡乱揉了揉,仔细听,原来都是些骂天骂地问候人祖宗十八代的下流话。 咦,怎么连巷口卖豆腐的豆腐西施也骂上了? 陈年又继续听下去,这才理清来龙去脉。 原来事情是由那只大公鸡引起的。 早晨,公鸡带着一群母鸡,像往常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巡,没想到今早它刚走出巷子,就被人用箩筐暗算了! 直到十点钟它才被放出来,神色恍惚c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走,鸡屁股上漂亮的毛全被人拔了,一根不剩,只剩下个光溜溜的屁股,还隐隐泛着血。 这下可就触到舅妈的逆鳞了。按照她一毛不拔从不吃亏的性子,从来只有她吃别人家的鸡还理直气壮把人灰溜溜骂回去,断断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狠狠打脸羞辱的先例。 舅妈抱着垂头丧气的公鸡顺藤摸瓜,找到了豆腐西施的家,不分青红皂白,破口大骂,引来一群人看热闹。 豆腐西施家的门快要被拍散了,她那刚出生三个月的儿子吓得奶都不会喝了,这才被逼着联合自己的婆婆出来应战。 原来,家里的两只芦花鸡无缘无故相继失踪,豆腐西施从家长里短的各路小道消息中得知它们是去了路家的餐桌,她心里也是积怨已久,今早挑着豆腐出门看见苗凤花养的公鸡走来,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真是像极了它主人,越看越火大,于是她心生一计,找了个箩筐将它扣住 念着都是左右邻里,豆腐西施终究还是没把事情做得太绝,拔光屁股毛c关了几个小时就把鸡放回去了。 谁能想到对方那么难缠呢? 不过这也不怪豆腐西施,她才嫁过来一年,对镇上有名的女霸王花大概只有一层豆腐皮那么薄的了解。 三个女人一台戏,吵得沸反盈天。 姜到底是老的辣。 豆腐西施婆婆一句“你再怎么能又怎样,还不是连一颗蛋都生不出来?”,成功结束战局,并和儿媳以胜利者的姿态退了场。 舅妈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戳中痛脚,还白白提供了笑料,当即一蹦三尺高,回到家就差上房揭瓦了。 一墙之隔。 苗凤花开始闹着要离婚,这是她的杀手锏,平时不轻易用。果然大招一出,向来懦弱的路吉祥被激得急哄哄要冲进厨房拿菜刀,去把老豆腐西施小豆腐西施的舌头全剁碎了喂狗! 苗凤花肯定不会让他去,要的就是这效果,她每次都要靠提离婚来重新巩固自己在家里的绝对掌控地位,顺便抖落几滴半真半假的眼泪,轻飘飘把嫁过来十几年还没能为路家生下儿子颗真正的蛋的罪状掩盖过去。 有黑白通吃的娘家大哥做靠山,这些年苗凤花把家中大小事都牢牢抓在手里,连老公路吉祥,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她才会让他做男人,平时都当做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如此刻,她只想要这条狗吠两声为自己撑腰撑门面,并没打算放他出去咬人。 矮墙的另一边。 听到舅舅低声下气的恳求声,陈年摇摇头,准备去做饭。 真是可惜了,那撮鸡毛要是用来做毽子,该多漂亮啊,她能一口气踢上两百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缕凉风 第八章 “我很难过,很难过。” 路招弟趴在桌上写日记,一双眼肿得像杏仁核,窗外妈妈的哭闹声渐渐小了,隐约只能听到爸爸哄人的声音,她把手握成拳头紧紧顶住嘴唇,生怕泄露一丝哽咽声。 她每写一句话,眼泪就掉一大团下来,泡得字迹立刻模糊了。 “别人嘲笑妈妈连颗蛋都生不出来,那我算什么呢?我是路边垃圾桶捡来的吗?还是说,只有儿子才算得上是一颗真正的蛋?每次妈妈说要离婚,我就心惊肉跳,害怕得不得了,虽然在这个家里,没有人真的疼我,可我更害怕连家都没有了” 写到这里,路招弟的手颤得连笔都握不住了,因为压抑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疼,脑子疼,眼睛也疼,好像身上哪里都疼。 眼泪隐忍得太久太久了,仿佛要借这一次彻底哭干,底下潜伏的委屈也化作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割她的心。 陈年不知道路招弟哭得这么伤心,她刚炒好一盘青椒土豆丝,准备端到屋里吃,没想到刚转过身,就看到外婆坐在里屋门槛上,手里拿着针线,哆哆嗦嗦地给她缝补衣服。 “外婆?”陈年用力眨了两下眼。 外婆抬头看过来,眼神带着她熟悉的宠溺:“年年你这肩膀是长了牙齿吗,怎么老把线啃掉呀?还好我会针线,保准缝得一点都看不出来” “外婆!”陈年又惊又喜,端着盘子飞奔过去,“您认得我了?” “说什么傻话?”外婆嗔怪地轻敲一下她额头,“还没吃饭呢?赶紧吃去,我一会就好。” 陈年哪里舍得走开,她小心翼翼地把外婆从头到脚看了又看,坐在明亮阳光里的外婆看起来那么慈祥生动,眼角褶子深深,有笑纹一层层漾开。 “看我做什么,吃饭去。”外婆努努嘴示意她进屋。 陈年也跟着笑,笑声银铃般清脆悦耳:“我等您一起吃。” 外婆拿她没法,只好由着她去。 半小时后,祖孙俩面对面吃完午饭,陈年抢着去洗碗,洗完擦干手出来,外婆正坐在树下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她的人字拖,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还念叨着:“这鞋不才刚买两天吗,怎么就磨成这样了?” “年年,你的脚是会吃鞋吧。” 外婆还真往她脚上瞅了又瞅。 陈年哭笑不得地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外婆,喉咙仿佛有一股酸涩的欢喜争先恐后溢出来,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么大了还跟外婆撒娇呢。”外婆刮刮她鼻尖。 “嗯” 晴空如洗。 目之所及,四处都是亮光,连树叶都绿得特别清晰,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欢快叫着,陈年心想,要是要是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外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忍不住嘀咕:“怎么刚吃饱就困了?” “外婆,我扶您进去休息吧。” 外婆困得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陈年扶着她往房间走,她还不忘叮嘱:“年年,你要记得写作业,还有啊,鞋子也去买双新的” 陈年连连应着。 外婆沾枕就睡,呼吸平稳而均匀,陈年在床边守了几分钟才出去。 今天太阳很好,陈年心情更好,甜滋滋的,英语小作文写了两行,她把笔一丢,捣鼓更感兴趣的物理实验去了。 她把锡纸裁成适合的尺寸,沿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盒子的边角贴合好,又拿了一根铁丝,用钳子弯制出一个架子,大盒子放在下面,小盒子挂在架子上,往里面丢了一把稻米,再调好自制折射板的角度,这个简单的爆米花装置就算完成了。 陈年在院子里选了一块阳光最好的位置,将装置搬过去,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待了。 时间悄然逝去。 等路招弟过来找陈年一起上学时,盒子里已经炸开好些爆米花,有些炸得太早,糊了,散着一股焦香,好在大部分爆米花都还不错。 “你在做什么?” 路招弟好奇地走过来,除了双眼还肿着,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甚至还能笑着说话。 陈年低头捡着爆米花,往路招弟手里丢了几颗,得意地扬起细眉,双眸好似会发光:“尝尝看,太阳爆米花。哎,你哭过了?” 路招弟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陈年想起她家里的情况,闹得鸡飞狗跳的,她心里估计也难受得不行,当着爸妈的面又不敢发作,只好躲起来偷偷哭。 “别太难过了,”陈年又给了她几颗爆米花,“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以后?”路招弟觉得这个词太陌生了,忍不住轻声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陈年认真想了想:“可能等高考结束?你可以去另一个很远的城市念大学,大学毕业后留下来工作c生活,然后找个喜欢的人结婚成家” 她对“以后”的憧憬也很有限,编不下去了:“总之,考上大学你就自由了,一切都会好的。” 将来能不能上大学还是个未知数呢。 想到这个,路招弟又忍不住失落起来,她这样的人,相貌平平,又没有什么特长,身后还有个一言难尽的家庭,又有哪个男生会喜欢呢? 路招弟无声叹息,扭过头,正好撞见眼前的人努力扮着鬼脸想哄她开心,她“扑哧”一声笑了,努力把笑容扩到最大:“丑死了。” 其实没有呢。 她的心软乎乎又有些羡慕地想,五官灵动又漂亮的少女,做起鬼脸也是很俏皮可爱的。 “不要苦着脸啦,笑起来多好看。”陈年双手捧着爆米花送过去,“哪,这个全给你吃。” 路招弟不客气地收下:“你快去收拾收拾,不然该迟到了。” 陈年匆匆给自制爆米花装置和成品拍了张照片,上传到朋友圈:太阳爆米花,嘎吱嘎吱脆。 上传成功,她手忙脚乱收拾好书包,和路招弟一起出门了。 两姐妹骑着单车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巷,说话声也渐渐随风飘远—— “跟你说件开心的事,中午时外婆醒了,她不仅认得我,还给我补了衣服。”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姐妹俩一起去的学校,约好放学也一起走。没想到下午放学时,路招弟要留下来开临时的班干部会议,陈年就先一个人回家。 小院子满是太阳炙烤一天留下的暑热。 陈年坐在井边,热得满脸通红,她握着手机慢慢地敲出字:妈妈,以后我去市一中了,外婆你要怎么安排? 显然,她知道舅舅家是最好的选择,可有舅妈在 本来两家院子是连通的,可苗凤花硬是让人在中间修了一道矮墙,单方面分了家,也撇清了赡养婆婆的责任。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陈年爸爸去世后,路如意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苗凤花认为她这是“鸠占鹊巢”,占尽了自己的便宜,当然不肯干。 “你要带着拖油瓶住我家屋子也行,那你连你妈也一起养吧。” 路如意也是个硬气的:“我养就我养!” 陈年当时还小,也是听妈妈只言片语提起过,所以此时盯着那堵爬满绿藤的矮墙,不禁忧心忡忡。 可惜等了半小时,路如意还是没有回复,倒是朋友圈显示有新消息,她点进去一看,之前发的太阳爆米花,收获了好多评论和点赞。 陈年指尖一顿,点在最新的点赞上:一分钟前,来自cyf! 她飞快点开对话框,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机长,我下午放学回来时,路过你之前买荔枝的那户人家,刚好看到有人买荔枝,你知道老板娘卖他多少钱一斤吗?” 程遇风此时在机场办公室,刚结束了一个短暂的访谈会,他拿出手机查看飞行部工作群的消息,刚好陈年的信息就来了,所以他回得很快。 cyf:“多少?” 陈年:“比你买那会贵了三倍。” 程遇风微微讶异,他走出办公室,迎面走来的和他打招呼,他点点头算是回应,手机轻震,新信息又来了。 “机长,你知道价格为什么相差这么多吗?” 程遇风也想知道原因:“为什么?” 回复刚跳进对话框,他对别的事有了更大的疑惑,自知性子清淡,鲜少会被工作以外的人和事吸引,可这个小姑娘似乎是特别的,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他本来是要上楼去的,却被人引着一步步走下楼梯,去外面赏花赏月。 关键是,这种“引”并不显得刻意,他很自然就跟着下来了。 买荔枝那次被他诓的情景清晰得像发生在昨天,陈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真的不知道?” cyf:“嗯。” 陈年打算给他透个提示——因为买荔枝的是个满脸坑洼又地中海的胖大叔,不知想到什么,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调皮一转,敲出来的字又全被删掉了,替换成:“真是太巧了,我也不知道。” 她之前的语气,听起来可不像不知道,程遇风失笑,偏偏不想如她的意继续深问,干脆转了话题。 cyf:“陈年,你物理学得怎么样?” 陈年非常谦虚:“还行吧。”稍微努力努力,拿个全国物理竞赛第一也不是什么问题。 cyf:“我有个长辈的孩子也是学理科的,他最近被一道物理题困住了,能麻烦你帮帮忙吗?” 陈年当然非常乐意。 程遇风就把题目发了过去,又问她这几天有没有做噩梦? 他的语音刚发出去,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叶叔”两个字。 他接通电话:“叶叔。” 长达两三秒的沉寂后,那端才传来叶明远带着疲惫的声音:“遇风,警方刚刚和我联系,说是方德平已经招了。” 程遇风静静听下去,眼神微黯。 “他说,小叶子发了高烧,烧得奄奄一息,连水都喂不进去他就随手把她扔掉了” 从警方那边听到这些细节后,叶明远的心痛得像被人用钝刀绞碎了,整个胸腔空落落,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遇风,这件事我不敢让你昭姨知道,我听了都受不了,受不了啊!”叶明远的声音哽咽得发颤,像喉咙悬了一束银针,发出的每一个字都被刺痛得蜷缩起来,那么虚弱地飘进程遇风耳中—— “我的小叶子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缕凉风 第九章 “我的小叶子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在大段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叶明远听到一阵轻轻的啜泣,他回头一看,耳朵突然“嗡”的一下,像有什么炸开了,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看到满脸泪水的妻子,仿佛一片被寒风撕扯掉的枯叶,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地毯上。 那把饮尽他心头血的钝刀又寻到了新的猎物,劈开他的胸膛,夹着一声疾呼,歇斯底里地扑向地上捂着心口痛苦呻一吟的女人。 “容容!” 手机那端的程遇风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秒也不敢耽搁,从地下停车场取了车匆匆赶回去。 刚开上机场高速,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传来程立学的声音:“你昭姨晕过去了,刚上救护车,你直接去市中心医院。” “嗯。”程遇风说,“我知道了。” 夕阳余晖透窗而入,柔光中,他的侧脸线条看起来稍显清冷,眉心也紧紧皱着,满是化不开的担忧。 情况果然和程遇风想象中一样不太乐观,他赶到医院时,容昭已经进了抢救室,叶明远和程立学等在外面。 看见孙子出现,程立学急切地拄着拐杖起身,程遇风连忙走过去,爷孙俩眼神一碰上,很多内容就不需要通过语言来解释了。 程遇风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叶明远。 叶明远此时看起来就像一座雕塑,他的双手虚握着放在膝上,目光空空地落在地面,整个人安静得可怕。 人悲伤到极致,是没有语言的,也无法被任何话语安抚。 连程遇风这样凡事都考虑周全处理妥帖的人,此时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是坐在旁边陪着,无声地充当这个中年失女c如今妻子又生死未卜的男人的依靠。 程遇风坐下的时候,哪怕动作放得再轻,连在一起的椅子还是轻轻晃了晃,叶明远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的心也很平静。 门内,相濡以沫二十年的妻子还在抢救,门外,他在等一个结果,好的或者坏的。 薄薄一扇门就能隔开生与死,这清晰的界限,让叶明远的心静得能听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动,一秒c两秒c三秒 一个小时过去了。 程立学的视线从手表上移开,落到还亮着的手术灯上,忧虑和哀伤重重叠叠漫上眼底。 将近半个月前的夜里,a市中心医院,他也这样等在抢救室门外,等到灯灭,然后,亲手送走了一个油尽灯枯的生命。 按理说,活到这个年纪,生死什么的早该看淡了,可看到这样的叶明远,程立学还是忍不住为他感到揪心。 14年前,无情的命运将他那聪明伶俐的女儿连骨带肉剥离开时,已经生生去掉了他半条命,要是这次容昭挺不过来 “啪”一声,手术灯灭了。 手术灯的关灭像一个倒置的开关,重新打开了叶明远,他急急地站起来,久坐带来的双腿发麻险些让他一头栽下去,幸好旁边的程遇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医生摘掉口罩走出来,他带来了好消息,走向家属的步履都轻快了几分。 从医生口中听到“抢救成功”四个字,程遇风感觉到手臂搀扶的重量瞬间增加了不少,那是一分钟前还被悬挂在半空的彷徨孤凄无助,全部化作心安,落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呵护着这份令人踏实的失态,把双腿发软的叶明远扶了进去。 叶明远感激地拍拍他的手。 程遇风出去了,把空间留给身心俱疲的夫妻俩。 叶明远真的累到了极点,找到妻子的手,握了三四遍,终于成功握住,他把额头轻轻靠上去,泪水滚滚而出。 容容,你不要丢下我。 夏季天黑得晚,也黑得快,几乎一眨眼功夫,太阳就丢下群星消失在青山外,暮色如约来拜访,被灯挡在了门外,窗外。 病房里飘荡的全是一个男人大半辈子从不示人的脆弱。 陈年等到月亮出来c繁星布满夜空,也没有等到妈妈和程遇风的回复,她百无聊赖地翻看草稿纸,那道物理题真的很难,涉及到好几个偏门知识点,花了她不少时间,不过最后还是解出来了。 解答过程也拍成照片发给了程遇风,只是他迟迟还没回应。 可能在忙没看到信息吧。 陈年把花露水摸在被蚊子咬得起包的胳膊c小腿上,刚合上瓶盖,就听到外婆喊她:“年年。” “来了来了!” 陈年披着湿发,带一身花露水味走进灯光昏暗的房间。 外婆坐在床边,瘦长影子映在老旧蚊帐上,“年年,你吃饭了没有?” 陈年一愣:“吃了啊。” 外婆笑眯眯地点头:“那就好。”又拍拍床,“过来和外婆说说话。” 陈年慢慢地坐上去,影子颤两下,也晃到蚊帐上了。 外婆拉着她的手问:“你妈妈加班还没回来呢?” “没呢。” 外婆对着木窗外的黑暗沉思了好一会儿,又转过头来问:“年年,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那就好。” 墙壁上的小灯泡被飞蛾们撞得晃来晃去,光线明暗转换间,蚊帐上的两道细影合起来像一双手把陈年拖了进去,她努力把自己挣脱出来,背过身去擦眼角。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回到了原点而已。 这一晚,陈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睡在外婆外侧,梦里飘着花露水和中药的味道,她还梦见妈妈提着行李出门,三步一回头,“年年你要乖乖的,好好照顾外婆,知不知道?” 陈年追到巷口,目送妈妈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知道的,妈妈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夜短梦长。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陈年就被隔壁的鸡叫吵醒,她揉揉眼睛走出去,拿了牙刷和水杯,蹲在井边刷牙。 “喔喔喔!” 声音离得很近,吓得陈年差点丢了杯子,她诧异地抬头看过去,只看到微微晃动的树枝和一个光秃秃的鸡屁股。 她收回目光,继续刷牙,又觉得有点怪,再次抬眸,只见一双绿豆大小的眼正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看,好像在检视她什么反应似的。 陈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公鸡自从在豆腐西施手下吃了一场暗亏后,早上也不敢出门了,估计也是怕不知在哪个巷口巷尾又有箩筐等着埋伏它吧。 也是挺可怜。 明明是人的恩怨,居然要由无辜的鸡来承受后果。 陈年刷完牙,进屋抓了一把米,撒到矮墙另一边,公鸡不知多机灵,抖擞着翅膀,立刻就从树上跳下去了。 等天光大亮,鸡叫声再次响起来时,路吉祥夫妇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陈年正梳着头,昨晚头发还没干就睡了,结成几个小团,不太好梳顺。她从窗里看到舅舅进来,身后还跟着舅妈,惊讶得扯断了几根头发。 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舅妈还是那副鼻孔朝上天的样子,挑剔的目光钢针一样探向院子各处,最后全部落在陈年身上。她的眼睛是看着人的,可是眼里却没有这个人。 这十多年来,她已经把“目中无人”的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 路吉祥先打破沉默,他轻咳一声,引起陈年的注意,然后再挺起在老婆面前从没直起过的腰背:“陈年,你妈妈,和我商量过了,你要去市一中念书,以后你外婆就跟我们住了。” 原来妈妈真的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陈年松一口气。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结果,其中还是费了些波折的。 路吉祥前两天就收到要把母亲接过来一起住的消息,只是没琢磨好怎么跟老婆提,加上那只公鸡引起的风波,时机更不合适了,这一推就推到了昨晚。 卖力地伺候了一场欢好后,他才把事情和盘托出。 苗凤花一口否决:“想都别想!” “一个月给不少钱呢。” “多少钱也没门!”苗凤花算盘打得精,路如意那样的人,身上能有几斤油水? 路吉祥说了个数字。 苗凤花好像不敢相信:“多少?” 路吉祥比了五个手指,又凑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苗凤花眼睛瞪得像铜铃,狠狠倒吸了几口凉气:“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种事我能跟你开玩笑?” 最后,苗凤花终于同意:“那就接过来呗。不过事先说好,接过来也是你照顾。” 路吉祥当然也同意。 这事就算定下了。 路吉祥说:“要不今天就搬过去吧。” 按照约定,什么时候搬好就什么时候给钱,钱没到兜里总是不踏实,所以夫妻俩才一早过来。 “不用这么急吧。”陈年看向舅妈,她知道她才是真正拥有话语权的人。 苗凤花无所谓地丢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转身走了,好像在这个地方多站一分钟都脏了她的鞋,不过她跨出门槛后,又停了下来,微微偏过头,对着门上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的半张门神纸,叹一声:“真可怜哟。” 舅舅用后背遮住门的方向,跟陈年说:“快去上学吧,我留下来照看你外婆。” 陈年有些云里雾里,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劲,可想到外婆的以后有着落了,还是让她很开心。开心也是会接连埋伏着的。 当她牵着单车刚走下水仙桥,程遇风的电话来了。 身后是桥,桥畔有人家,门前几株凤仙花沐着阳光开得娇艳喜人,这个清晨真是太美好了。 接通电话后,陈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机长早上好。” “抱歉,”那边程遇风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我昨晚没看到你的信息。” 事实上,他一夜未睡,直到确定容昭的情况稳定了,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我猜到了。”陈年嘿嘿笑道。 无忧无虑的笑声格外动人,想象着此时她笑起来双眸盈盈水亮的样子,程遇风也不自觉露出一丝笑。 “机长,你回a市了吗?” “没有,我还在s市。” “真的吗?”尽管事情还未真正定下,可陈年已经按捺不住要跟他分享喜悦了,“那我跟你说个好消息哦,我要去市一中上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缕凉风 第十章 结束和程遇风的通话,陈年一路哼着不成调的歌来到学校,看她准时出现在教室,班上的同学都有些意外,张小满甚至拿下厚得像玻璃瓶底的黑框眼镜,擦了擦眼睛。 陈年经过他身边时,侧头对他笑笑:“早。” 张小满连忙又把眼镜戴回去,女孩子脸上的嫣然笑意还没散去,两个浅浅的酒窝好像在打转,晕了他的视线,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早上好。”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他目光追随着那道纤细背影,又不敢光明正大盯着瞧,要看不看地躲闪着。 陈年已经回了座位,从抽屉里拿出物理卷子开始做题,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才需要做这套竞赛卷子,是赵主任特地为她开的小灶。 陈年做完选择题,预备铃响了,负责登记考勤的副班长站在讲台上点人数,像数金子似的,数得两眼发光,“全勤!” 她激动地在黑板上的出勤框里写下42。 陈年看见这一幕,微微失神,不久以后,那个框里的数字就会变成41了,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不久”居然来得这么快。 早读课后,陈年来到教导处办公室找赵主任。 赵主任昨晚才从县城开会回来,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教案,听到敲门声,抬头就看见陈年站在门外。 他不等她开口,问:“想好了?” “想好了。”陈年点点头,然后才走进去,“我要去市一中。” 赵主任明显这时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陈年听见他的椅子跟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果然以一种很轻松的姿态再次看向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 敲着敲着,他笑起来,是那种与有荣焉c骄傲得不得了的笑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从没看走眼的,你这小丫头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陈年忽然眼眶一热,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记得妈妈说过,这世上除了亲人外,没有谁有义务对她好,可赵主任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很好,比血浓于水的亲舅舅还好,他甚至比她自己更相信她,相信每次总分排名总拖后腿的她一定会有大出息。 他从来不觉得女孩子生来就是赔钱货,上学就是多镶一道银边,方便以后嫁人时能卖个稍微好些的价钱。 上课铃终止了陈年的感慨。 “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赵主任朝她摆摆手,“你先回去上课吧。” 陈年听话地走出去,快到门口时才想起有一件事没做,她迅速转过身,本来想鞠个深躬的,可不知怎么居然立正敬了个少先队的礼。 敬完她自己也呆了,脑中闪过一片空白,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赵老师,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 赵主任被陈年有些傻气的动作逗笑,神情一欲言又止,似乎还有很多话要交待,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回去上课了。 知道自己在桃源中学待不了多久了,回到教室后,陈年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班上每一个同学c老师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复杂情绪,连平时不怎么感兴趣的语文c英语课都听得格外认真。 很快连第四节课都结束了。 老师一说“下课”,陈年跟着大家起身谢谢老师,然后抱着书包逃也似的跑出去,不过她平时也是这样,倒没有人察觉她的异样。 回到家,陈年第一件事就是进屋看外婆,房间没有人,她把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外婆,急得团团转。 转着转着,想起今早舅舅舅妈过来的事,她一拍脑袋,急急地翻过矮墙,跳进了隔壁舅舅家院子,树荫下懒洋洋栖着一群母鸡,被她吓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四处窜逃。 鸡叫声把舅舅吸引了出来,他手上还端着碗,有些吃惊地看着她:“陈年?” 陈年也是第一次爬墙过来,没什么经验,落地时蹭了满手的尘土,她两手相互搓了搓,“舅舅,您已经把外婆接过来了?” 路吉祥说是啊,他把陈年带去主屋旁边单独隔出来的小房间,然后就回去继续吃饭了。 女儿还没放学回来,并不妨碍夫妇俩先开饭。反正剩饭剩菜路招弟已经吃惯了,她也不想和爸妈同桌吃饭,就算周末或晚上饭点凑在一块,她也会端着碗去外面吃,开始苗凤花还会说她几句,后来发现每餐能省几块肉后,就闭嘴不提了。 陈年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外婆安详地睡在床上,她环顾一圈,觉得环境比想象中好一些,比较放心了。外婆先搬过来适应一下也好的,至少这段时间她还在家里,多少可以照顾得到。 陈年看完外婆出来,刚好路招弟也到家了,一踏进门口就被妈妈逮到,劈头盖脸先骂了一顿,她捏着书包带安静挨训,余光不经意瞥见陈年就站在不远处,脸一下就涨红了,难为情地把头垂得低低的。 见状,陈年赶紧从偏门出去,走出好远还听见舅妈阴阳怪气的声音:“人家就要去市一中了,听说不仅不用学费还白白拿钱的,她这可是过好日子去了,再看看你这死丫头” 后面舅妈还说了些什么,陈年听不见了,她靠在门后,只听到自己飞快的心跳声,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有些惴惴不安。 午饭她也没什么心思弄,随便用昨晚的剩饭做了蛋炒饭,吃完就拿着书包出门,继续去外婆床边守着。 直到快要上学了,外婆还是没醒,路招弟来找陈年,两人一起去学校了。 路招弟几乎沉默了一路,犹豫许久才问:“年年,你什么时候去市一中?” 陈年也不清楚:“可能等这学期结束吧。” “这样啊”路招弟不知道怎么接,脸上还是笑着的,心里说真好。 真羡慕你啊陈年。她鼻尖涌上一股酸涩,笑容却越发灿烂,“年年先说好啊,苟富贵,莫相忘。” 陈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又不属狗。” “哈哈哈哈!”路招弟反应过来后,放声大笑,顺便把酸酸的眼泪一起笑出来,“年年你真是太可爱了!” 陈年用一个小玩笑,终于把她哄得稍微开心起来,自己也笑得酒窝深深。 心想,苟富贵莫相忘,这是一定的啊。 关于什么时候去市一中的问题,陈年在下午最后一节课就得到了消息,赵主任告诉她,市一中那边要她在下周一正式报到。 而今天已经是周五了。 陈年用了几分钟才消化完这个消息,从赵主任办公室出来,她想着得先给妈妈打个电话,然而直到忙音结束,那边也没人接听。 看看时间,这会儿妈妈应该还在上班,于是她发了条微信过去。 然后,陈年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了,她绕着校园走了一圈,人还在这儿,可视线已经尝试着去追寻以前的身影,操场上她摔过一跤,蹭破了膝盖,那棵树,她曾经爬上去掏过鸟窝 陈年再次转回教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同班将近两年,最后竟没有亲自告别的机会。 她站在讲台上,在黄昏斜斜的柔光暗影中,回想每个座位对应的人和名字,然后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段话。 文采不佳,但情真意切。 不知不觉,整面黑板都写得密密麻麻,几乎再也写不下了,陈年把最后一句话擦掉,换成了大字号的“加油”两字,画感叹号时,粉笔在她手中断成了两截。 她想了想,又把全勤栏下的“42”擦掉,重新写上“41”。 做完这些,陈年转过身,朝着空空的教室挥挥手:“再见。” 她悄悄掩上门走了。 转眼来到了周日。 陈年吃过午饭,到隔壁陪外婆说了几句话,等外婆睡下,她也准备要出发了,路招弟送她去搭车。 赵主任临时有事,联系了自己朋友开车送陈年,他也和市一中那边打好了招呼,到时会有老师来接应。 陈年上车前,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路招弟,上面写了有关外婆的各个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她还不放心地交待:“每周五一定要记得去卫生院中医室拿药,外婆犯糊涂时要顺着她的话说,最好不要让她一个人待着,有时间多陪陪她” “外婆,就拜托你了。” 话声一落,两人同时红了眼眶。 “我知道。”路招弟连着重复了几遍,“我知道的。” 陈年摸摸她的脸:“那我走了。” 路招弟用力抱住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一会儿后,陈年坐在车里,觉得胸口腰后都隐隐生疼,路招弟抱得太用力了,她不由得笑了笑,偏头从后视镜望过去。 路招弟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陈年的双眼也渐渐朦胧,车子往前走,她的目光把桃源河丢了,把水仙桥丢了,最后连桃源镇也丢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丢掉什么。 陈年心里关于离别的感伤在抵达市一中时,稍稍被忐忑茫然等其他情绪冲淡了,跟司机道过谢后,接应的女老师带她先去熟悉了校园环境,然后就把她带到学生宿舍。 陈年把自己的床收拾好,时间来到四点半,宿舍里的其他人还没回来,她打算先出去买点生活用品。女老师走之前,给她留了一张学校周边的小地图。 她带着地图,搭了两站公车来到一家超市,买好所需物品后,就准备回去了。 可陈年的方向感向来不好,一不小心就搭了反方向的公车,连着过了两个站还没到市一中站点,她就知道事情不妙了,赶紧下车。 周围来去匆匆都是陌生的面孔,目之所及也全是陌生的景物,被挑出来独自丢到陌生环境里的陈年,前所未有地想念妈妈外婆和桃源镇。 她抱紧书包,微微无措地四处张望,正要过马路时,听到身后传来喇叭声,连忙又退了回去。 喇叭声又响了一次,接着,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在路边停了下来。 陈年疑惑地看去,正好车窗降下来,男人英俊的侧脸出现在眼前。 四目相对。 她那双隐约浮着水光的眸子瞬间染上欢喜,变得又黑又亮,“机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缕凉风 第十一章 怪不得古人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乐事之一,虽然s市不算他乡,程遇风也不能算是故知,但却是陈年在这个陌生地方唯一认识的人。 陈年此时的心情,就像在夜间海上失去航向的小舟,漫无边际地随波飘荡,不经意间就撞见了明亮的灯塔。 她和程遇风隔着下午五点多还有些耀眼的阳光对看着,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白净小脸上满是开心又腼腆的笑容。 这一瞬间像慢镜头,很缓很地拉过去,几乎每秒钟的流逝都能听得到回声。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说了什么,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她没听清,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她的感觉是对的。 程遇风和叶明远刚去了一趟警察局,回医院的路上,程遇风观察路况时,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徘徊在站牌下的熟悉身影,小姑娘抱着书包,眼神带着迷茫,四处张望。 他记得她说过会来市一中上学,没想到会是这么快,又看她神色微微不安,猜想可能是迷路了,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的,也是在所难免。 程遇风几乎都没怎么考虑,就产生了把她送回学校的念头。 陈年坐在副驾上,刚想和程遇风说话,猛地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更让陈年吃惊的是,这男人她是认识的,在飞机上她曾经紧紧握过他的手,报纸上也见过,他是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不过她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是姓叶。 “叶伯伯。” 叶明远当然也记得她,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眼纹浮现出来:“真巧啊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年看到他那双仿佛看尽一切沧桑c和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睛,不知怎么又想到他那个三岁就失踪的女儿,紧接着连他在飞机剧烈颠簸时,说“我在想,我的女儿”的温柔神情也好像历历在目 “陈年,”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失神,“系好安全带。” “哦哦好。” 陈年手忙脚乱去扯安全带,不过她以前并没有什么机会坐私人汽车,极度缺乏系安全带的经验,所以安全带长度没拉够,怎么也扣不上,急得鼻尖冒汗。 倏地,有一股陌生的温热气息靠过来,夹杂着淡淡的清香,陈年一动不动,任他的气息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飘,最后却汇集到一处,烫红了她耳朵。 闻着不像香水,那么,是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他衣服上的? “哒”一声,程遇风准确无误地帮她扣好了安全带,又重新坐直身体,陈年这才注意到他系安全带时,眼睛还是专注看着前面的,好像他很顺手很自然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没有揭开她的窘迫,也不曾发觉这不经意的举动,在她心底掠起了怎样的波澜。 陈年小声说:“谢谢。” 程遇风听见了,勾起唇角算是回应。 “陈年?”后座的叶明远问,“陈年往事?” 陈年点点头:“是的。” 叶明远说:“这名字不错。” 他心里有太多翻晒不得的陈年往事,藏在最深的角落,用一根微弱的线串连着,现在这根线断了,心也如荒野,杂草丛生。 叶明远看着小姑娘如初春般生机勃勃的面孔,仿佛透过这张鲜活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蹒跚学步的小女孩,踉跄着摔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他的目光越发黯淡。 这时,陈年回过头,“叶伯伯,那次在飞机上,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他的安慰,还和她握着手,她当时肯定就心理崩溃了。 叶明远笑笑,也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我也要谢谢你,你非常勇敢。” 甚至那时他觉得,就算要死了,握着那样温暖的体温死去,幻想着好像女儿又回到了身边一样,14年前他没有紧握住她的手,在那生死相依的一刻,他用另一种方式如愿以偿,弥补上了生命中的一处缺憾。 陈年摸着头笑了。 程遇风又问她:“吃饭了吗?” 陈年从车内后视镜上飞快扫了一眼,叶明远正用手揉着眉心,看起来疲倦不堪,她感觉他非常需要休息,于是摇摇头说:“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饭堂吃。” 程遇风也意识到了,她正值和同学培养关系的关键时期,小女生间感情纯粹,一起吃饭c逛街很容易就能融成一片。 “也好。你在学校还适应吗?” 陈年没有正面回答:“慢慢来就好了。” 程遇风淡淡“嗯”一声,把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市一中到了,她解开安全带,把东西拿好,打开车门下车。 “叶伯伯,机长,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她笑着挥挥手,“再见。” 此时,太阳将落,暮色还只是很薄的一层,校门口聚了一堆返校的学生,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陈年朝他们走过去,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有两道目光在送自己,晚风凉凉,吹得全身都舒展开了,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许多,坚定地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程遇风这才启动车子,往学校左侧的林荫小路开去,开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在江边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沿着江边走。 容昭的病情才刚有起色,医生反复叮嘱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因而他们这次去警察局也是瞒着她的。 这几天陪在妻子身边,叶明远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连夜里都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浮现女儿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样子 根据警方那边了解的消息,方德平信誓旦旦称当初丢弃的就是叶慕昭,因为这个小女孩他印象太深刻了,粉雕玉琢的,模样顶好,是最上等的“货”,说来那次真是连天都帮着他,恰逢六一儿童节,海洋公园里人山人海,他趁保姆不注意,借着拥挤的人流就把孩子弄出来了。 方德平自认为这是生涯中干得最漂亮最利落的一笔,却想不到,没过多久,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叶慕昭就是被他带着慌忙逃窜的过程中发了高烧的,那时车里还有另一个小男孩,也是他拐来的孩子,在他屡次拳打脚踢下温顺得像一条小狗。 男孩哭哭啼啼地说:“妹妹的头好烫。” “妹妹喝不进水了。” “妹妹没气了。” 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惹了满城的通缉令,现在人也没了,真是晦气!方德平就随便在s市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把不省人事的叶慕昭丢掉了。 自那以后,他隐没了一段时间,直到换了另一张脸另一个新身份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江畔人家陆续亮起了灯火,叶明远微佝偻着腰,姿态看起来万分落寞,“我也一定要把我的小叶子找回来。” 不管最后找回来的是什么,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程遇风点了点头。 尽管他清醒地知道,按照方德平的描述,小叶子还活着的几率不大,但又怎么忍心去戳破叶叔仅剩的渺茫希望呢? 陈年回到宿舍,见门开着,隐约听到女孩子的说笑声,她走进去,笑声停了,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到她身上:“你就是我们宿舍的新成员吗?” “你们好,”陈年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我是陈年。” 其他三人也纷纷做自我介绍。 睡陈年下铺的女生叫张艺可,长得很小只,顶着一张苹果脸,笑起来时眯得眼睛都看不见,“听说你是理科生哦?” 陈年疑惑:“难道你们不是吗?” 大家一同笑起来:“不是啊。” 有个高个头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我们是杂种宿舍。” 陈年被这种闻所未闻的说法惊到了,什么意思? “我没有在骂人啊,”赵胜男解释,“杂种就是混杂而成的宿舍。你是理科生,而我是体育生,艺可是文科生,菲菲是学美术的” 还真挺杂的。 “不过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看起来很文静的菲菲说,“都是插班生。” “对对对!”张艺可又问,“陈年,你要空降到哪个班啊?” 应该是重点班吧? 不是张艺可拿异样眼光看人,而是在市一中,学生基本就分三种,要么家里有钱有权有势,要么就是自身特别优秀,陈年怎么看都不像第一种,那么就应该是学习超级厉害的! “我不知道会去哪个班,”陈年老实说,“老师只是让我明天早上七点半到理科楼303教室。” “303?”赵胜男奇怪极了,“怎么会去那里?” “陈年你不会记错了吧,”菲菲也说,“那个教室平时并没有用来上课啊。” 陈年摇摇头:“确实是303。” 她对数字特别敏感,过目过耳都不忘。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个女生的夜谈会就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然而直到睡前也没得到答案,陈年躺在床上,刚晒过的床单被单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把她从头到脚裹住,她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闻到了某种独特气息,像清晨花叶上的露珠,又像夏夜从林间吹来的凉风 那是程遇风身上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缕凉风 第十二章 连续做了几个美梦,陈年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舍友们都还睡着,下床的张艺可一只胳膊跑到了床外,白花花的肚皮也露着,还轻轻打着呼儿。 陈年动作极轻地下去,帮她把被子盖好,然后去阳台洗漱。 正刷着牙,她听到哨子声,循声望去,视线尽头是学校田径场,她看到赵胜男的身影一闪而过,目光不自觉追随过去。 一群体育生正迎着初升的阳光奔跑着,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他跑得特别快,最先冲过终点,高举着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咕噜咕噜” 陈年昨天忘记吃晚饭,刷完牙肚子就开始叫,本来是晚餐的吐司面包被她当做早餐吃了,又喝了半瓶矿泉水,这才拿着书包轻轻开门出去了。 她独自在偌大校园里晃,总算找到最边上的理科楼,来到303教室,里面已经坐着两个男生。 男生们惊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漂亮女生,她身形纤细,五官清丽,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任他们打量。 两人眼神无声交换信息,都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生。 “同学,你是走错地方了吧?” “这里是理科楼303吗?” 另一个男生回道:“是啊。” 陈年走进去:“那我就没走错。” 张玉衡和秋杭杭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陈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她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刚喝了两口水,只见一片暗影徐徐铺向桌面,又有一个男生进来了。 欧阳彬第一眼就看到了陈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看她的眼神就像盯着什么珍稀动物一样,还连着向后退了几步,扶着黑框眼镜把门边的“303”看了又看。 “欧阳你没走错!”张玉衡赶紧把人叫回来。 秋杭杭笑得整张桌子都在发颤。 欧阳一头雾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玉衡摊手:“我也不知道。” 三人一同看向陈年。 他们先前多少打听到一点消息,学校计划筹备一个竞赛班,从理科重点班中挑选尖子生,独立成小班,由物理科组组长曾老师当班主任,配备了市一中最好的师资力量,对学生进行针对性培养,专攻数学c物理学科竞赛。 其中的竞争有多激烈可想而知,张玉衡c欧阳和秋杭杭都是理科重点班的佼佼者,过五关斩六将,几乎用尽浑身解数才被选中,所以当他们看到陌生的女生也出现在303教室,无异于看到了空降在非洲大陆的企鹅。 不是他们看不起女生,班上也有不少女生理科学得很好,她们中也有几个过了选拔初试,可无一例外在复试时全被刷下来了,毕竟搞学科竞赛需要非人的意志力,别看拿奖时风光,暗地里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压力,毫不夸张可以吨计,加上又是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生 几乎可以预见,一朵娇滴滴的花在风吹雨打c天寒地冻中慢慢凋零。 陈年不知道他们想象力这么丰富,只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窗外阳光照进来,将她的黑发染了一层浅浅的金光,她把垂落颊边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光影又是一变换,有人进来了。 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喊他“曾老师”,陈年朝讲台看去,上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方形脸,鼻梁上架着眼镜,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就是严肃了点,她不自觉挺直腰背,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俨然一副乖巧小学生的样子。 曾平凡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台下的四个学生,“欢迎大家来到尖刀班,顾名思义,尖刀班,就是要锻造出最锋利的刀” “哇尖刀班,”欧阳得意地笑出两颗小虎牙,“酷哦!”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 曾老师一番话把四个学生激得热血澎湃,趁着士气高昂,他给每人分发了两套物理卷子:“先做着练练手吧。” 发完卷子,他好像才想起来这件事,“对了,我们班唯一的女生,陈年同学,大家都认识一下。” 陈年站起来,笑吟吟又满怀真诚地说:“大家好,我是陈年,以后请多多指教。” 三个男生热烈地鼓掌表示欢迎。 虽然曾老师并没有着重介绍,但能进入尖刀班,而且是唯一不戴眼镜c双眼漆黑透亮的女生,凭着这两点,已经无声证明着她的实力有多么强大。 曾老师离开后,四个人坐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写卷子,空旷的教室静得只能听见笔在纸面划过发出的沙沙声。 两套卷子做完,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张玉衡和秋杭杭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午饭不在学校饭堂吃,欧阳妈妈每天中午会按时过来给他送营养餐,所以陈年只好一个人去饭堂。 热情的欧阳把她带到饭堂后,就跑去校门口找妈妈了,陈年站着观望了一会儿,学其他人先去领了空的餐盘,然后加入到长长的队伍中。 等了大概五分钟,陈年才打好饭菜,等待的时候她已经先把价钱算好了,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过去,打菜阿姨摇摇手,告诉她不收现金,要用校园卡刷。 陈年懵了,她没有校园卡,没有人告诉她吃饭要用校园卡而不能用现金该怎么办才好? 后面传来一个女生抱怨的声音:“到底在磨蹭什么,不刷卡别占着位啊,后面一大堆人饿着肚子呢。” “居然连卡都不会刷,”有人忍不住嘲了一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包子。” 她的话引得其他人都笑起来。 陈年可以坦然面对这些并不带恶意的嘲笑,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只是为自己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感到很抱歉,正打算找人借校园卡先把饭菜钱刷了,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她左边伸过来,接着刷卡器“滴”的一声 帮忙刷了卡,女生把自己的校园卡收回来,连看都没有看陈年一眼,转身走了。 人群中顿时发出窃窃私语。 “谢谢你。”陈年连忙端着饭菜追上去,“我把钱还给你吧。” “不用。”女生嗓音清冷,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 虽然只是三块半钱,但没有理由让别人白白帮忙付的,陈年跟着坐到了女生对面,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把钱收下的话,我今晚可能就睡不着觉了。” 女生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很淡很凉。 陈年也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热烈,像藏着一个小太阳。 这女生长得真好看啊,脸小小的,很精致,睫毛又密又长,皮肤白得过分,连吃饭的动作都那么优雅 此时的陈年还不知道,她遇见的是张艺可之前没有细举的:不仅家里有钱有势,而且成绩还特别牛逼的第三种人。 “放着吧。” 陈年松一口气,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钱放在桌上,“刚刚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叫陈年,你呢?” 女生顿了一下,才轻描淡写地说:“迟芸帆。” 午饭后,陈年用微信跟妈妈说了这件事—— “因为不知道要用校园卡,我今天在饭堂闹了个小笑话,然后有个女生人特别好,不仅帮我把卡刷了,还不要我还钱,不过我还是把钱还给了她。嘿嘿嘿妈妈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 “对了,她长得可好看啦,是个大美女呢,就是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 “我在市一中被分到了尖刀班,妈妈您一定不敢相信,全班总共才4个学生,而且只有我是女生!” “妈妈最近很忙吗,怎么一直都不接听我电话?” 陈年这条信息刚发出去,那边立刻就有回复了,先是一段语音。 “年年,妈妈最近比较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你的信息。” 然后变成了文字:“进了尖刀班啊,年年真是太棒了!妈妈真替你感到高兴!” “刚来到新环境,不习惯是正常的,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多和同学交流,多交几个朋友,学习上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嗯嗯!妈妈,我知道。”她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陈年隐隐明白赵老师说的“不寻常路”是什么意思了,她也准备好要为那个能比同龄人更早触摸到的未来用尽全部的力量。 手机又是一震,连续的震动,居然是程遇风的来电。 她刚接通,就听到熟悉的清湛声音:“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 如果和妈妈发信息那时心情是98分,那么现在就是150分,陈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感觉还不错。” “那就好。”程遇风说,又低低笑了笑,“我可能又有件事要麻烦你。” 陈年心尖微动,低垂的睫毛也跟着轻轻往上一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缕凉风 第十三章 陈年心尖微动,低垂的睫毛也跟着往上轻轻一颤,她说出自己的猜测:“该不会你那位长辈的孩子又被什么难题难住了吧?” 不然,他还有什么事需要麻烦到她呢? “真聪明。”程遇风的声音更低了,像和她耳语似的,陈年忍不住摸了摸耳朵,心神乱飘,不知怎么飘到了昨晚坐他车里时,那忽然凑近的清冽男性气息 接下来那边又说了什么,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字眼,迟钝地“嗯啊”一声,“没关系的,不麻烦。”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做完这些,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尽量把语调放平稳,“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所以,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程遇风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虽然私底下偶尔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和人说过话,尤其对方还是个只有18岁的小姑娘。 或许他也知道,陈年并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尽可能地先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陈年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呼吸不自觉变缓了,从小妈妈就教她,如果事情是自己能解决的,那么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就像她第一次给外婆熬药,因为没掌握住要领,不仅打翻药炉,还烫得手指起了好几个水泡,当时疼得两眼泛泪,愣是一滴都没让它掉下来,又重新生火熬了一副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可以来麻烦我。 而且他的语气让她觉得,没关系,他是可以麻烦的。 陈年心里扑通乱跳着,抬头看向远处,树荫以外的地方铺满了阳光,亮得晃眼,她稍微用了力握住手机,“好啊。” 裹着正午热气的风吹得她浑身发热,可她好像不受控制般,还是飘飘然地跳了几下,跳进了阳光里,跳得满头大汗,跳得心花怒放。 直到通话结束,陈年也没想通,自己是怎么把“好啊”两个字那么自然就说出口了? 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宿舍午休。 下午两点半,陈年准时出现在303教室,她刚坐下没多久,其他三人也陆续到了,欧阳像在水里泡过一样,脸上聚着两团红,双唇却无一丝血色,他站在空调前吹冷气,还不停地撩起校服透气,嘴里直呼过瘾过瘾。 “你们知道吗?”他得意地回头,“中午我和几个体育生打了一场球赛,战况那叫一个激烈,本来比分都战平了,说时迟那时快,在最后关头,我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就是一个扣篮,完美绝杀!” “怎么,”秋杭杭奇怪道,“这次许远航那个大魔头居然没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他又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唱起来:“摩擦摩擦” 欧阳翻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哪能啊,他这次可是我队友,不过他真的超级厉害,光是三分球就进了5个!” “欧阳,你该不会整场比赛就只是最后扣了个篮吧?”张玉衡猜测得有理有据,毕竟有许远航在的场子,其他人向来都是陪衬。 “要不是我,”欧阳哼哼两声,“最后还打平手了呢。” “哎哟,”秋杭杭酸他,“这么说您老人家还立了大功劳呢!” 男生们讨论起篮球赛来,神采飞扬,嘴里像含了珠子,一串串地蹦出来,滔滔不绝,声音大得都快把上课铃盖了过去,直到曾老师拿着卷子进来,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座位。 曾老师趁着午休时间,把四份卷子都批改出来了:“欧阳彬89分,秋杭杭90分,张玉衡92分,陈年”他顿了顿,“96分。” “我去!”最低分的欧阳险些都要吐血了,作为开班第一考,这套物理卷子本来就出得很心机,整个卷面就没有一道题是按套路来的,道道都患有疑难杂症,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圈套里,他听到自己89分时,还挺满意这个成绩的,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96分等在后面 而且96分的主人是陈年,她是他们想象中的娇花一朵,连说话声都是娇滴滴的,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这一露就是随手丢了个晴天霹雳啊,欧阳赶紧挪动身子,坐得离她远了些。 张玉衡和秋杭杭看着面带羞涩的陈年,表情也是难掩震惊,不过更让他们跌破眼镜的是,台上的曾老师说:“这次考试结果都在大家手上了,心里也该有个底了,这次我要批评一个同学。” 听到“批评”两字,唯一没上90分的欧阳把眼一闭,又用力睁开,脖子伸出去,老老实实等着挨批。 没想到曾老师竟然点了陈年的名字。 陈年条件反射性地起身,黑眸中带着微微困惑和错愕。 欧阳张大嘴巴,瞪着眼看她,又看看曾老师,比她更难以置信。 不是拿了第一吗?怎么还要被批评?那他们三个人还要不要活了? “陈年,”曾老师又说:“你看看你错的是什么题。” 陈年拿起卷子看了看,脸颊热得厉害,瞬间就红了一片,“是一道关于切向加速度的选择题。” 因为她计算错了某个参数,刚好得出的结果又在选择行列,所以就毫不犹豫地选了错误的答案,以前也没有回头检查的习惯,那4分就是在这里被扣掉的。 “知道为什么拿了最高分,我还要批评你吗?”曾老师语气稍缓,“因为你犯了不该犯的小错误,你原本是可以拿满分的。” “我知道了,曾老师,”陈年咬住下唇,“以后我一定注意。” “坐下吧。” 欧阳这时才敢出一口大气,扭头对后面的张玉衡秋杭杭做口型:好严! 两人深有同感,凭着绝对实力被选进“尖刀班”的骄傲自豪感也如风吹蒲公英似的,零零落落地散去了。 因为都是尖子生,曾老师只评讲了失分率比较高的最后两道大题,就让他们自习了。 一下课,陈年就被三个男生团团围住,欧阳眯着狭长的小眼睛,夸张地扭着小身板向后退几步,双手抱拳,“年姐,失敬失敬。” 陈年本来拿了水杯准备去外面打水,秋杭杭把她水杯抢过去,一溜烟儿功夫人就消失在门口。 张玉衡是比较稳重的,但也没有掩饰对陈年的刮目相看,对于强者来说,遇见更强大的对手,反而更能激励出斗志来。之前是他们狭隘了,以为身在市一中,各种学科竞赛的大奖拿到手软便已是非常了不起,殊不知天外有天c人外有人,也难怪学校费了那么大心力把她挖过来。 他现在非常期待下一次考试。 陈年反而被他们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还好秋杭杭打水回来了,她接过水杯,“谢谢你。” “不客气!” 欧阳嘴皮子耍得太溜,几乎把她夸得天花乱坠,陈年心虚地躲开他的灼灼目光,“其实,我也就数学和物理学得比较好,其他都一般。” 她没提成绩惨不忍睹的语文英语,在新同学面前还是得给自己留点面子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是别人听了这话,大概会觉得她有过于谦虚或装x的嫌疑,可是三个男生的关注点都很一致。 “是吗?”张玉衡插话进来,“那改天一定要切磋一下数学。” “好啊好啊!”欧阳和秋杭杭一个搓手,一个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陈年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但隐隐又有些兴奋。 没想到这个切磋数学的心愿在第二天上午就实现了,数学老师给他们各带来一套奥数卷子作为见面礼,礼轻情意重,一套卷子做下来刚好是中午放学时间,大家都两眼昏花c饥肠辘辘。 下课铃刚响,数学老师收完卷子,转身一看,四个学生都跑得没影了,他笑着摇摇头。 陈年拿着全新的校园卡奔赴饭堂,顺利打到了饭菜,她举目往黑压压的人群里看去,没找到宿舍的其他人,倒是在靠窗的角落里看到了迟芸帆。 她端着饭菜走过去,“嗨,芸帆。” 迟芸帆听惯了全名,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芸帆”是叫自己,再看一眼那笑容满面的女生,脑中搜索相关的片段,哦,叫陈年。 “我可以在这里坐吗?” 迟芸帆点点头,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色。 两个人的饭菜面对面摆放着,一边丰富一边清淡,仿佛和她们的性子对调了过来。 迟芸帆吃饭时很安静,一举一动姿态都很优美,连放下勺子都是听不见响声的,陈年也不好意思和她说太多话,低头喝了一口番茄鸡蛋汤,忽然耳边听到一阵声音,陈年下意识地朝对面墙上的电视看去。 “民航局新闻发言人在本周二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昭航‘616事件’的调查报告。调查小组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调查问询,通过调取通话录音c雷达录像,破译飞行数据记录器等一系列调查工作,判定这是一起由恶劣天气原因造成的事故征候,事件中,发生了严重影响航空器运行的一个或多个系统出现的多重故障,造成左侧发动机空中停车,航空器遇剧烈颠簸以致飞行姿态改变,不能维持安全高度” “在这次事件中,程遇风机长展现了高度的责任心c娴熟的飞行技术和机智果断的判断力,在他的带领下,全体乘客和机组成员均平安无事落地,他挽救了271人的生命,避免了一起惨烈空难,建议予以嘉奖。” 接着,镜头转到了程遇风身上,陈年连汤都忘了喝,手拿着勺子停在半空,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紧黏在了电视屏幕上。 程遇风穿着一身黑色正装,里面是雪白衬衫,还特地打了领带,清俊气质一览无余,只是看起来有些严肃。 画面还没变,发言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说:“安全是民航永恒的主题,也是民航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 陈年却觉得发言人的声音远去了,连周围的嘈杂的声音仿佛也消失了,她心跳得乱极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复杂心情。 要怎么描述那场惊险恐怖的生死相依?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要怎么让那个男人知道,她是真的真的特别崇拜和感激他?! 恰好对面有个倾诉对象,陈年绽开大大的笑颜,瞬间变成了小迷妹:“你知道吗?刚刚新闻上说的程遇风机长,他真的特别特别厉害!” 而且我还认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缕凉风 第十四章 陈年瞬间变成迷妹:“那位程遇风机长,他真的特别特别厉害。” 迟芸帆先前也大致听到了新闻的内容,见陈年激动得脸蛋红扑扑的,开心得眼睛都弯起来了,她不由得回头看一眼,表情还是没什么大变化,“是挺厉害的。” 其实迟芸帆回头看时,画面早就转到主持人了,她根本没看到程遇风,不过一直以来都有了解时事新闻的习惯,自然也关注过“616”事件中那位因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而备受赞誉的机长。 “是吧是吧!”迟芸帆的话让陈年觉得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她微微凑过去,像和好闺蜜分享秘密一样,轻声跟迟芸帆说,“而且,我还认识他。” 本来这句话陈年是打算放在心里暗暗欢喜的,可迟芸帆的认同,还是让她忍不住说了出来,毕竟和这么厉害的人认识,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迟芸帆反应不咸不淡,但还是有些意外,乘客一般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机长的,她坐了数次头等舱,也就偶尔一两回遇见过去飞行员休息室休息的机长或副驾驶。 “那你挺幸运的。” “是啊,”陈年对此格外赞同,笑眯眯的,“机长说,我们那次劫后余生,几乎把中五百万的运气都用光了。” 迟芸帆惊讶:“当时你也在昭航1013航班上?” 陈年立刻点头。 迟芸帆没有再深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自己更关注的话题,“那你以后会害怕坐飞机吗?” 陈年犹豫了几秒,诚实地说:“如果有人陪我的话,就不会害怕。” 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如果机长是程遇风,她也不会害怕的。 迟芸帆听得若有所思,喃喃了句:“你比我勇敢多了。” 不像她,因为小时候溺过一次水,直到现在看到游泳池c江河湖泊都会下意识地双腿发软,连泡澡都会泡出噩梦来。 陈年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入了神,也不去打扰,专心看起电视来。 新闻主持人声调平稳地说:“本周四下午,s市人民政府和中国民航总局将为昭航召开表彰大会,并为机组人员庆功c晋级及授奖” 陈年的目光忽然变得深又亮,喜色也跟着跃上眉梢,简直比自己拿了全国竞赛一等奖还要开心。 这份好心情伴随她一路走回宿舍,烈日下蒸发出来的汗舒展着全身每个毛孔,她打开门,被迎面的冷气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艺可像只小麻雀,正一手叉腰,吱吱喳喳地说着话,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回头一看:“哇陈年你回来了!” 其他两人像是约好了一样鼓起掌来。 张艺可围着陈年转了一圈,把手掌拍得啪啪响。 陈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还诧异地去看门外是不是还站了一个人,张艺可笑嘻嘻地说:“我今天终于打听到关于理科楼303的秘密了。” 她伸出一只手,掌风为刃咻咻咻比划一阵:“尖刀班!市一中首次试行的竞赛班,专门搞学科竞赛,全班只有四个人,分别是理重7班的秋杭杭,理重14班的欧阳彬和理重15班的张玉衡” 这三个人的名字经常轮流登上全级理科成绩排名的榜首,同时也是学校公布栏中屡次获得各大奖项的理科三剑客,有名到连校门口的保安大叔都能把他们光辉记录倒背如流,有外来访客时,还会如数家珍地夸上一通。 “最重要的是,”张艺可继续说,“我们的陈年同学也是尖刀班的成员之一,而且还是唯一的女生!” 菲菲忍不住笑了,还是秀声秀气的:“这一进去直接就是班花了。” 张艺可乐不可支:“就是就是!” 赵胜男也说:“何止班花,就是校花也不在话下的好吗?!” 陈年的脸本就热得红了,被她们一调侃,更是红得惊人,“你们太夸张了。我见过一个女生,长得那才是真的漂亮,尤其是通身的气质” 怎么说呢? 美女都长得漂亮,但漂亮却是各有味道的,有些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乍一看很惊艳,有些人胜在气质,需要慢慢品才能尝出其中真味,迟芸帆给她的感觉,是两者合二为一。 “你说的,”菲菲说出心里的猜测,“该不会是文重20班的迟芸帆吧?” 张艺可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件事:“我昨天中午看到你和迟芸帆一起吃饭了,你们是认识的吗?” 也难怪她这么大惊小怪,而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和迟芸帆同一张桌子吃饭,迟芸帆那个女生,家境优越c成绩出色和性子清冷高傲都是市一中出了名的,她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交过一个朋友。 “算是认识吧。” 这下连菲菲都吃惊了:“果然美女只愿意和美女做朋友吗?” 赵胜男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年见她们都好奇得不行,于是简单讲了自己和迟芸帆相识的经过。 “看不出来啊,”张艺可摸着下巴说,“迟芸帆居然会做帮人刷卡这种事。” 赵胜男和菲菲深有同感。 不知不觉,午休时间到了,大家各自爬回自己的床休息。 一片静谧中,只有空调往外吐冷气的声音回旋着,陈年刚酝酿出睡意,突然听到张艺可说:“胜男,你们班的许远航真是太狂了。” 赵胜男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他又和人打架了?” 接下来就是嘀嘀咕咕的声音了。 陈年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被楼下的嬉笑声吵醒,她拿起手机一看,两点整了,屏幕上安静地挂着一条新微信消息。 是程遇风对第二道物理题答案的回复。 陈年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点进微信界面,看到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种和他面对面交谈的感觉,她连忙扒拉两下头发,睡得褶皱丛生的睡裙也抚了又抚。 cyf:“刚忙完,没注意时间,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陈年回:“我知道你在忙什么。” cyf:“嗯?” “机长,我中午吃饭时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那边,刚回到酒店房间的程遇风扯开领带的动作一顿,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修长的双腿肆意舒展开,他握着手机慢悠悠打字。 cyf:“上镜吗?” 原来他也会在意这些啊? 陈年险些“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回复,消息却被他撤了回去,换成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一句话,问她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陈年再看一遍,不免有些意外,叶伯伯要请她吃饭? 叶明远觉得和小姑娘相逢一场也是缘分,他准备后天和妻子一起回a市,想到陈年一人孤身在s市求学,又听说自那次后她连坐飞机都有阴影了,作为昭远航空公司的负责人,他深感抱歉,所以临走前想和她吃顿饭。 陈年问:“你也会去吗?” cyf:“嗯。到时我去接你。”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次日中午,陈年一放学就来到校门口,她身上穿着簇新的校服,宽大得看不出具体身形,只有两根胳膊露在外面,纤细而白皙。 程遇风的车就停在路对面,她上次坐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她出现,程遇风降下车窗,手肘随意搁在上面,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陈年朝他挥挥手,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机长,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程遇风看她并不是很熟练c但还是成功地把安全带扣上,幽深的眼底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刚到。” 陈年放下心来。 正好是放学时间,周围停了不少家长来接孩子的车,程遇风启动车子,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从拥堵的车流中开了出去。 陈年心里惊叹不已,不过一想到这个男人连飞机都开得那么厉害,开车什么的对他而言更是小菜一碟了。 “程爷爷是回a市了吗?” 程遇风“嗯”一声,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前天回去的。” 陈年又问:“他的脚伤好些了吧?” “恢复得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地了。” 老爷子本来打算继续在s市待一段时间的,可他前天得知老友生了重病的消息,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光景了,便想着怎么也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那就好。” 前面就是红绿灯,程遇风踩了刹车,车子平稳地在人行道前停下来,他这才侧头看向陈年,“新环境适应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露出清浅笑容,又若有似无地叹口气,“就是市一中的老师比桃源中学的严格了好多。” “哦?” “我上次物理考了96分,结果还被老师批评了。” 扣掉的4分确实是她自己粗心大意的后果,陈年也不是抱怨,只是有些郁闷,这种事和谁说都不太好,她心里又藏不住事,说出来人就轻松多了。 程遇风语气戏谑:“总分150?”他笑了笑,“那这个成绩确实得批评。” 陈年垂下脑袋,心里偷偷乐了,“嗯嗯,是得批。” 哎,原来机长那个年代的物理试卷总分是150分吗? 二十分钟后,黑色卡宴一路顺畅地到达金叶酒店。 陈年跟在程遇风身后走进包厢,见到了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很久很久以后,她回想起今天,仍感慨不已—— 原来这一场相遇浸满了宿命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缕凉风 第十五章 陈年对叶夫人的第一印象是:温婉柔弱, 说话很轻很慢,面色透着一股病态的白,眼底似乎敛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愁绪, 哪怕面上带着笑, 眉心总是不自觉地蹙起来。 不难想象,年幼女儿的失踪对她而言打击有多么大,那种拆骨剥肉之痛,至今仍如影随形地折磨着她。 叶明远对妻子照顾得很周到, 温言细语,体贴呵护,是个十足十的好丈夫。 陈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他去世那会她还小,对他的印象大多都来自于妈妈, 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也是很好的丈夫和爸爸。 可惜他走得太早了, 为了救一个素未谋面跳河轻生的姑娘, 不幸搭上了一条命, 妈妈在姑娘家里人的千感万谢里泪流满面, 她摸着浑身冰冷的丈夫, 萌生了想随他一起去的强烈念头。 这个念头被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打散, 她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把自己打醒了, 从此以后, 女儿就成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全部寄托 路如意把全部的爱都给了陈年, 陈年最爱的也是妈妈,所以她格外心疼叶夫人的遭遇。 容昭看着陈年,心里也是思绪万千,更多地是感慨命运的安排真是奇妙,她之前无意中从丈夫那儿听说了小姑娘的事,心疼得直落泪,现在见到了人,那么乖巧开朗,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她把事先准备好的小礼物递过去。 陈年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程遇风。 程遇风微微点头,意思是:收下吧。 陈年双手接过来,大方地绽开笑容:“谢谢您。” “不用谢的。” 叶明远难得见妻子露出这么舒心的笑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这些年为了避免触景生情,两人身边鲜少出现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连亲戚家的孩子逢年过节都很少过来家里做客。 这次是容昭主动说要见一见陈年,叶明远心中多少有数,看向陈年的目光里,又增加了几分沉重。 真是命运弄人啊。 容昭比以往也多话了些,问了陈年好些事,无非就是生活和学习上的,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是初次见面,却觉得很是投缘。 服务生敲门进来送菜,最先上的是冷盘。 容昭止住话头,招呼陈年吃东西。 陈年拿起筷子,手边忽然多了一杯水,她疑惑地看过去,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程遇风修长的手指在水杯旁敲了两下,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先喝点温水,暖暖胃。” 考虑到后面还有汤,他倒在杯子里的水也就两三口的分量,陈年一口就喝完了,夹了一块青瓜放在嘴里,唔,凉的,还有些辣。 怪不得他先让她喝温水,连这么细致的小事都考虑到了。 陈年忍不住想,长得这么好看还温润体贴的男人,做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 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呢? 一定有的。 作为昭航最年轻有为的机长,肯定早就被貌美可人的空姐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就算不是空姐,也会是别的女人。 陈年说不清楚此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嘴里的青瓜有些发酸,不知是不是咬碎了辣椒子,又辣得不行,幸好先喝了水,不然腹中空空的,肯定一下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机长,”她凑过去,小声地和程遇风说:“谢谢你。” 程遇风嘴边噙着笑意,又把服务生新送上来的苦瓜排骨汤给她盛了一碗,“多喝点,清热下火。” 陈年微窘地摸了摸额头上冒出来的两颗痘,因为外婆高血压,她以前在家里吃得很清淡,做菜连盐都放很少,来到市一中后,饭堂的饭菜都是偏重偏燥的,她才吃了两顿,就上火了。 苦瓜不管怎样烹制,终究还是苦的,陈年虽然不挑食,但也不怎么受得了那种苦味,她喝完一碗汤,小脸也皱成了苦瓜。 程遇风把小姑娘的样子看在眼里,某种兴致忽然又上来了,他重新拿起汤勺,往她的空碗里舀了大半碗的汤。 陈年:“” 好吧,她垮下双肩,两颗痘就得用两碗苦瓜汤去对付。 就在陈年埋头喝汤时,叶明远忍不住打趣了妻子一句。 容昭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甜蜜的红晕,犹如热恋中的少女,她声音柔得像羽毛蹭过:“不想喝,我真受不了那种苦味。” 陈年心里举起双手双脚赞成。 叶明远循循善诱说:“你总不能给个小姑娘比下去吧。” 容昭想了想这话挺有道理,于是妥协了:“那我喝小半碗?” 在中医里,苦味就是用来补心脏的,苦瓜对心脏病患者也大有裨益,可容昭就是受不了苦味,能推就推,推不了只能喝,喝下去又会吐出来,叶明远很多时候都拿她没办法。 可这次,容昭喝了半碗汤,也只是皱眉,并没有吐出来,叶明远稍稍放了心。 陈年喝完第二碗汤,菜也全部上完了,琳琅满目,道道看起来都色香味俱全,过年时家里都没吃这么丰盛过,她简直都不知道怎么下筷子了。 叶明远仿佛窥破陈年的心思,用公筷在水晶鸡里挑了一个鸡腿,放到她碗里,“按照国际惯例,年纪小的吃鸡腿。” 说着,他又把另一个鸡腿给了妻子,这下是:“女士优先。” 容昭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简单一个动作,把她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陈年头一回听说还有这样的国际惯例,知道这是叶伯伯的一片心意,也没推辞,欣然地吃了起来。 菜式大都很清淡,也合陈年口味,她吃到特别喜欢的会暗暗记下来,想着将来有机会也让妈妈尝尝。妈妈工作一直很辛苦,省吃俭用,一边要支付外婆的医药费,还要存她上大学的费用。 陈年每道菜都尝几口,就差不多吃饱了,她旁边的程遇风也吃得不多,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放下了筷子。 两人不约而同侧头,目光碰上,程遇风问:“吃好了?” 陈年点点头:“好了。” “休息一下,”程遇风看看时间,“待会我送你回学校。” 陈年语调轻快地应了声“好”。 十分钟后,四人两两一排前后走出包厢。容昭去了洗手间,叶明远在走廊等她。 陈年从书包里拿出个小本子:“机长,你等一下哦。” 她说着小跑向叶明远。 “怎么了?”叶明远温和地问。 “叶伯伯,谢谢您和阿姨请我吃饭,”陈年语气满是真诚,她把手里的小本子递过去,“这是我自己抄的佛经,送给您。” 陈年总是会把别人对自己的好放大千百倍,第二次见面时她就留意到叶明远手腕上的佛珠,看颜色和磨损程度应该是戴了很多年,她猜想这份虔诚大概是源自他的女儿吧,他手戴佛珠,谨记行善积德,盼望有一天能把女儿找回来。 所以她帮忙抄了一份佛经,时间不是很充足,只抄了三千六百多字,每抄一页,心里都会诚心祈祷。 陈年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才接着说:“希望你们能早日找回女儿,一家团圆。” 叶明远内心大为触动,他几乎是颤着手把本子接了过来,薄薄的十几页纸,承载的心意是千万斤重,他从来没想过会从这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身上,收获到那种令人几乎要落泪的感动。 人到中年,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最受不住的就是这种不经意的感动。 “谢谢你。”叶明远压住几乎汹涌而出的泪意,“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陈年又说:“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回来的。” 叶明远对上她坚定的目光,眼神变得很深,像燃起了一簇火光,“我也相信。” 陈年送完礼物就跑回程遇风身边,“机长我们走吧。” 程遇风就站在不远处,自然也把刚刚的一幕收入眼中,不过他没有问陈年本子里写了什么,他只是又想起了在桃源镇卫生院吃过的那碗绿豆糖水的清甜味道。 金叶酒店距离市一中大概半个小时车程,中途程遇风停了一次车,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棕色纸袋。 陈年诧异地接过来,“给我的?”是什么啊? 她打开一看,两瓶凉茶,摸了摸还是热的。 热凉茶,还挺有意思的。 两瓶热凉茶经过冷气的一番洗礼,等陈年下车时,已经彻底凉透了,她站在路边,朝车里的程遇风挥手,“机长,谢谢你送我回来。” 程遇风也打开车门下来,还拿着一把深蓝色的长柄伞,“嘭”的一声撑开,陈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看到他颀长的身影和树影一样扑在了她身上,她长睫赧然地眨了两下,深蓝色的伞已来到了头顶上方,在烈日下隔开一小片阴凉。 “陈年,”程遇风很自然地就把伞柄塞到她手中,“不用再跟我说谢谢。”他站在炽烈阳光里,眼睛深得漆黑发亮,“不要忘了我们曾有过命的交情,所以不必这么见外。” 陈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她一路想着“过命交情”四个字,双脚像踩在云里,轻飘飘地来到了303教室。 她坐在座位上,右手托腮,一遍遍回想,他说那句话时的表情,俊朗的五官熠熠生辉,连眼底都似有光华浮动,要是她会画画,一定能把每个细节都画下来,永久珍藏。 可惜她不会,只能记在心里。 “年姐,年姐?快回神啦。” 眼前突然出现欧阳放大的脸,陈年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她动作这么大,把刚打球回来的欧阳也吓得退了几步,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妈呀吓死我了。” 陈年哭笑不得:“你也吓到我了。” “是你想东西太入神了。”欧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轻车熟路地站在空调口,还不忘调侃她,“想的是什么呢?” “你出了这么多汗,对着空调吹冷气,很容易感冒的。” “没事,我就吹一会儿,真的热坏了。” 欧阳嘴上是这么说,可他一直吹到响了上课铃,数学老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才脚踩西瓜皮迅速溜回了座位。 数学老师把上次的测试卷发了下去。 秋杭杭拿到自己满分的卷子,感慨了句:“人生啊真是太孤独了。”他左看右看,“你们多少分?” 居然全是满分。 张玉衡摇摇头,脸上现出一种未和陈年分出胜负的怅然:“看来只能等下一次了。” 谁让卷子出得太简单,谁让数学满分只有150分呢? 台上的数学老师说:“这次的成绩不能说明什么,大家还是要再接再厉。” 既然都是满分,卷子也就没有评讲的必要了,他又用多媒体在屏幕上投影出两道大题,然后就让他们自习了。 陈年把掌心下压着的草稿纸拿出来,视线倏地直了,第一页上居然密密麻麻写了程遇风的名字,什么时候写的?好像没有什么印象,她有些心虚地环顾四周,再把草稿纸上的字看一遍。 字迹真是她的! 这下铁证如山,赖不掉了。 其他人都低头奋笔疾书,陈年也赶紧收拢心神,认真做起题目来。 快下课时,数学老师回来了,检查了一遍大家的答案,满意地点头,“看来还是得加大难度。” 秋杭杭胸有成竹:“尽管放马过来。” 数学老师回了他一个勇气可嘉的眼神,下课铃就响了。 陈年准备去上厕所,被数学老师叫住:“你们班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曾老师找她,会有什么事呢? 陈年带着疑惑来到物理科组组长办公室,还没敲门,曾平凡已经看到了她:“陈年,进来吧。” 他开门见山地说:“桃源中学的赵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获得了化学竞赛的一等奖,主办方要求本人前去领奖,时间就在下周一” 事情是有那么一点儿棘手的。 获奖证书上写的是s市桃园中学高二(1)班陈年,可眼下陈年又来了市一中,学籍已经归入市一中了,这个奖项含金量又挺大,听说颁奖当天会有电视台采访,还会登报纸 “我们最后商量出的结果是,还是由市一中的老师陪你去a市领奖,”曾老师知道陈年家里的情况,特地跟学校提交了申请,“当然,你的来回费用也会由这边负责报销。” “谢谢曾老师。”陈年轻咬住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曾老师笑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曾老师,我可以自己选择航空公司吗?” “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只要能在下周一准时出现在颁奖会议现场。”曾老师又问,“你想选哪个航空公司?” 陈年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昭航。”她印象中,昭航周日下午刚好有航班飞a市。 这倒巧了,曾老师也是把昭航当做出行首选,“昭航口碑和服务都还不错。” 陈年听得心里喜滋滋的。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陈年伸伸懒腰,看着窗外已经是黄昏光景,前面一栋教学楼的教室都空了,只有田径场上一片热闹。 她拿出手机,打开网页搜索出昭远航空公司官网,注册登录后,填写好相关信息,仔细确认一遍,然后提交订单。 陈年第二节下课时就和同行的老师联系过了,也得到她的同意,可以先自己订票,然后再把航班号发给她。 搭乘昭航的航班,会让她在心理上更有安全感。 系统提示已成功订票,生米煮成了熟饭。 然而 陈年感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闭上眼回忆订票过程,是不是缺少了哪个环节? 她猛地睁开眼睛,没有付钱!直接就从提交订单跳到订票成功了,而且还收到了订票成功的信息,她连忙去查银一行·卡余额,里面的钱也是一分不少。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花钱就直接成功订票了? 陈年从通讯录里找到程遇风,急急地拨了电话过去。 程遇风接得很快:“陈年?” “机长,”陈年心乱如麻,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们公司的网上订票系统出现故障了。” 程遇风的反应很平静:“嗯?” 她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丝不漏地告诉他。 “这样?”程遇风说,“我去了解一下什么情况。” 陈年听到他那边传来轻微的键盘敲击声,不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又出现:“是这么一回事,昭航从‘616’事件中受惊的乘客里随机抽选了一部分,可在一年内免费搭乘昭航旗下任意航班,只要系统检测到相应的身份证号,就会自动免单。” 陈年听明白了:“所以我是被选中的乘客之一?” 程遇风但笑不语,根据他知道的消息,她不是之一,而是唯一享受到这种待遇的乘客,当然,这点没必要让她知道。 “陈年,我还打听到了你将要搭乘的那个航班的机长,想知道是谁吗?” 在那透耳的熟悉声线里,陈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底喷薄而出的悸动,像春天的花要开,像树木冒出新芽,又像春雷阵阵,她明明已经猜到了,但她还是说:“想。” 终于,在跳乱的心跳声里,陈年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一个名字—— “程遇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缕凉风 第十六章 自从“616”事件后, 程遇风这段时间都留在s市配合调查小组的调查,直到颁奖会结束,他才重新恢复了正常的工作。 时间如白马过隙, 很快来到周日中午。 程遇风吃过午饭, 休息了30分钟左右,提前两个小时来到飞行准备室,他前脚刚到,副驾驶林和平也来了。 两人打过招呼, 程遇风来到航卫一体机前接受航前检查,不一会儿,他的体温c心率c血压和酒精含量各项数据就出现在屏幕上。 等在一旁的航医认真检查数据, 酒精含量为“0000g/210l”,其他三项也在合理范围内, 这意味着检测结果合格, 可以执行航班任务。 等林和平的体检结果也出来, 航医检查过没什么问题后, 又细致地询问了两人是否有感冒发烧或者其他身体不适状况。 “没有, 一切都正常。” 航医点点头, 在体检单上签下名字。 体检结束, 程遇风和林和平去领了飞行资料c飞行计划c天气状况等相关资料, 面对面坐下, 安静地把手头上的资料阅读完毕, 相互讨论c核对。 这些都是飞行前的例行准备工作, 两人搭档时间长, 培养了十足的默契,整个讨论过程持续了半小时左右结束,他们乘坐等待在外的机组车前往机场。 路上,程遇风给陈年发了一条信息。 cyf:“到机场了吗?” 此时,陈年正背着书包站在航站楼里,茫然四顾,出发前,她接到市一中女老师的电话,老师说自己家里出了点急事,恐怕没办法陪她一起去a市了。 她是自己一个人搭车来机场的。 陈年刚上车没多久,临时收到消息的曾老师给她打了电话。 陈年从小独立惯了,再加上妈妈也在a市,必要的话可以让她请半天假陪自己去,而且这个航班的机长又是程遇风这么一想就不觉得害怕了。 曾老师叮嘱了好些注意事项,又让她保持通讯畅通,有什么事随时联系他,通话就结束了。 陈年握着手机,看周围人潮汹涌来去匆匆,上次登机前的各项手续都是桃源中学的老师带着去办的,她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好像是要先找到相对应航班的柜台去换登机牌?她没带什么行李,就不用托运了。 就在陈年的目光流连于前方的显示屏去找“昭航”时,程遇风的信息就来了,像那天烈日下他送她的蓝色长柄伞,来得那么及时。 她把情况跟程遇风说了,不一会儿就得到了他的回复,他让她去找专属的头等舱柜台,后面的事就不用担心了,会有工作人员带她去办。 程遇风的这条回复就像定心丸,让陈年些微忐忑的心忽然间平静下来,她按照他说的找到了头等舱柜台,顺利办好相关手续。 陈年坐在休息室,面前是热情周到的空姐,手边还放着一杯热茶,她有一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居然是头等舱。 而且还是不用花一分钱的头等舱! 她又给程遇风发了信息,等了十分钟也没有回复,猜测他这时应该在忙,可这种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的心情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她第一时间想到要和路招弟分享。 就在两姐妹热火朝天地聊着天时,程遇风正穿着反光背心做飞行前的机外检查,他事先查看过地勤准备的检查单,然后绕着飞机走了两圈,检查了一些重点部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他在交接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副驾驶林和平则是检查了驾驶舱的基本设备,在飞行管理计算机(fc)内输入飞行计划,接着下机再次进行机外检查。 程遇风回到驾驶舱,打开电源总开关和各个航行灯,核对林和平输入的飞行计划,检查起飞机场c目的地机场c所经过的导航点c计划的巡航高度c计划的巡航速度等各项数据。 等驾驶舱这边的各项工作都差不多了,客舱的乘务人员也已经就位,乘客们开始陆续登机。 乘客登机后,舱门关闭。 程遇风和林和平再次交叉检查各项设备设置,检查完毕后,程遇风联系地面,请求推出。 s市地面询问过拖车是否就位后:“同意推出。” 几分钟后,飞机到达指定位置,程遇风开始接通油路,打开引气机,先启动左发动机,接着是右发动机 “地面,昭航1375,请求滑行。” 地面:“昭航1375,经由a2滑行道,到跑道13等待点等待。” 程遇风复述一遍,松开刹车,推油门,飞机开始缓慢滑行。 地面观察飞机滑行情况,适时地通知:“昭航1375,请联系s市塔台。” 程遇风:“塔台,昭航1375,请求使用跑道13起飞。” 塔台:“昭航1375,可以沿计划航路飞行至a市,使用跑道13,修正海压1014,应答机0637,离地联系12075,巡航高度9500。” 程遇风再次把关键信息重复一遍,他打开着陆灯,把襟翼放到五度,然后缓慢推油门,飞机开始加速,林和平根据fc设定的飞机起飞速度,声音平稳地提醒道:“v1,v2飞机起飞。” 同一时间,头等舱里。 陈年紧闭着双眼,耳朵里像有蜜蜂嗡嗡嗡叫,她的身体也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乘务长聂珍见状,关切地过来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 陈年睁眼就对上一道笑意盈盈的眼睛,她摇摇头,“没事。” 聂珍看出小姑娘的紧张,陪着聊了一会儿,又安慰她说:“不用担心,飞机是世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而且我们的机长飞行经验丰富,又很有责任心” 听到乘务长提起程遇风,陈年立刻用力点点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紧张什么的都随着“程遇风”三个字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聂珍见她没什么异样,就微笑着走开了,刚好飞机快进入平航期,客舱服务即将开始,她也得去做准备了。 驾驶舱内。 飞机到达巡航高度后,程遇风接通自动驾驶系统,收起襟翼,飞机开始进入自动飞行模式,他又检查了仪表的各项数据,跟林和平交待了几句话后,就打开驾驶舱门出去了。 飞机很平稳,但透过舷窗看到飘在下面的白云,每一朵都提醒着陈年此刻正出于三万多英尺的高空,她背着复杂的物理公式以分散注意力,正背到量子电动力学基本方程,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她疑惑地偏头—— “机长!”意识到自己的音量过大,陈年立刻压低声音,像对接头暗号似的,“你怎么出来了?” 聂珍的视线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看到小姑娘旁边那道熟悉的挺拔背影,她愣了一下,身后有乘务过来,忍不住好奇地问她:“那个小姑娘是程总什么人啊?” 聂珍也不清楚,只是第一次见程遇风和工作以外的女性,而且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女生坐在一起,还聊得挺开心的样子,怪新鲜的。 “可能是亲戚家的小孩吧。” 陈年恍然不觉自己和程遇风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她清澈眸底映着程遇风轮廓分明的俊脸,听到他问:“感觉怎么样?” “起飞时有点紧张,不过现在不会了。” 甚至还因为他特地出来看她,心里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那就好。”程遇风的目光越过她,看向窗外,唇角微微扬起来,“陈年,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待会可能会看到彩虹。” 他不能在外面久待,留下这句话就起身回驾驶舱去了。 陈年眼睛一眨不眨,密切留意着窗外。 大概几分钟后,视野中出现一束五颜六色的光,在朦胧的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彩光开始时还很淡,慢慢地变得清晰,她几乎把脸贴在了窗上。 青山白云为底色,彩虹身披薄纱飘然其上,此景只因天上有,陈年在高空,只需低头,便能把这令人惊艳的美景收入眼中。 看来,她运气真的很好呢! 下午四点三十七分,飞机降落在a市机场,陈年的心也跟着完全落地,她悄悄地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同时在心里感谢程遇风。 谢谢他是这次航班的机长,谢谢他的“彩虹”,祈祷他的每次降落都能平安顺利。 头等舱的乘客优先下机,陈年只有一个随身小包,姿态轻松,她走出机场,刚打开手机就接到曾老师的电话。 曾老师听到她平安到达的消息,总算放下心来。 通话持续几分钟就挂断了。 陈年又拨通妈妈的电话,一直响到忙音那边也没人接,可能还在上班没听见吧?她按了挂断,把手机放回包里,正要拉上拉链,听到一连串的震动。 是妈妈的电话! 然而不是,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机长。 陈年接通。 程遇风问:“在哪儿?” “还在机场。” “接下来准备怎么安排?” 阳光就在陈年背后,将她露在外面的肌肤照得格外白皙,她垂下视线去看地面,“我待会要去找我妈妈,今晚就在她那边住下,”她的声音顿了顿,“不过,我刚打电话给她,没有人接” 如果再联系不上,陈年打算自己直接过去妈妈工作的纺织厂找她,反正知道地址。 那边的程遇风沉默了几秒:“你先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忙完手上的事就过去找你。” “不用”陈年委婉拒绝了。机长工作这么辛苦,还要麻烦他,她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 “听话。” 简单的两个字被男人低凉的嗓音送进耳里,居然有那么大的魔力,轻飘飘化开了陈年接下来所有推辞的话,她乖乖地应了下来,乖乖地去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来等他。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程遇风才出现,他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陈年,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姣好的面容在变得柔和的阳光映衬下,格外精致生动。 程遇风慢步走过去,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陈年这才抬起头,笑吟吟的黑眸对上他的视线,“机长。” 程遇风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怎么了?” “我妈妈说她去外地了,现在不在a市。” 程遇风沉吟半晌,做出决定:“那我们先去吃个饭,然后我再送你去酒店。” 陈年想说什么,又记起他之前说的“过命交情”,把徘徊在唇边的“这样太麻烦你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吞回去。 人生还有那么那么长,以后会有机会还回去的。 两人吃过饭后,程遇风帮陈年在明天颁奖会举行的高级中学附近找了家风评还不错的酒店,陪她进去办理入住。 前台小姐笑容得体:“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要一间单人房。” “好的,麻烦提供一下证件。” 站在程遇风身后的陈年拿出身份证递过去,前台小姐在短暂的惊讶后,很快恢复如常,双手把证件接了过来。 “不好意思,这位小妹妹还未满十八周岁,按照酒店规定,未成年人不能单独开房” 陈年:“” 她还差几天就成年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在陈年犹豫时,程遇风掏出钱夹,抽出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用我的吧。” 前台小姐别有深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似乎是在猜测他们是什么关系,她办理好入住手续后,把证件和房卡一起给了程遇风:“入住愉快。”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陈年心想。 不过一男一女来酒店开房,按照世俗眼光来看,确实是挺不可描述的 “走吧。” 陈年红着脸跟在程遇风身后朝电梯走去,这家酒店的电梯设计得有点奇怪,前面还多了几节往下的台阶,她一直在琢磨着刚刚前台小姐那耐人寻味的眼神,一个不留神儿踩空了台阶,整个身子直直地往前扑过去,撞到程遇风的后背上 惊慌不定之下,她又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缕凉风 第十七章 惊慌不定之下, 陈年又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腰。 唔,好疼。 程遇风上身只穿了件薄衬衫,没有任何的缓冲, 陈年整张脸直接就正面撞了上去, 大概经常锻炼的缘故,他后背又硬又结实,她几乎感觉自己的鼻子快撞歪了,鼻尖的疼很快被稀释掉, 彼此离得那么近,她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男性气息,争先恐后地往鼻间钻, 还有脸颊处挨着的灼人温度 原来男人身上是这么热的吗? 从小到大,父亲早逝, 舅舅不亲, 陈年几乎没有和异性这么亲密接触过, 她觉得很是新奇, 但更多的是心慌意乱。 “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十分轻缓, 怕吓到她似的。 “没。” 陈年后知后觉自己的双手还环在他腰间, 而且抱得紧紧的, 浑身像烧着了一样, 连忙松开手, 往后面退去。 眼角余光飞速一掠, 不远处的前台小姐锁着这边的视线也飞快一收, 摸了鼠标, 低头装作忙碌起来。 这下好像有些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叮”一声后,电梯门开了。 两人前后走进去。 陈年心里还郁闷着,机长多么绅士清雅的一个人啊,一片好心好意地帮她,在别人眼中却变成了那种带小姑娘来酒店她又安慰自己,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必庸人自扰。 然而,一抬头,陈年就看到映在模糊镜面上的两道影子,在两盏晕黄灯光的渲染下,竟斜斜地交织在一起。 这 程遇风没有察觉小姑娘千回百转的心思,把她送到房间门口,看她刷卡开门走进去,他就打算离开了。 他刚转身,门又开了,陈年的脑袋探出来:“机长再见,路上开车小心。” 程遇风点点头:“早点休息,记得把门反锁。” 他搭电梯下去,经过一楼大堂时,先前那位前台小姐正好和同事换班准备去吃饭,两人不知在窃窃私语什么,见到他出现,前台小姐笑意生动地僵在了画着浓妆的脸上。 怎么和想象中的情节完全不一样?这男人走得也太快了吧,这才过去十分钟不到。 程遇风目不斜视地走出酒店,到地下停车场取了车,不久后,他开着的黑色奥迪汇入主干道的车流。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暑热未散,白天蛰伏在写字楼里的白领们如今还奔波在拥堵的回家c饭局或约会路上,平民化的夜市街却是一派热闹,隔着老远都能听到笑声,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程遇风已经许久没有留心过路上的风景,以前每次从公司回来,都是目的明确地开往家的方向,哪里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他把车窗降下来,热气喧嚣扑面,还带着尘土的味道,并不好闻,一会儿又涌来徐徐凉风,混着植物的清香。 前面的路修得笔直,堆满了因晚高峰期而停滞不动的各式车子,两边的路灯高远,往远处看去,仿佛两道灯河,遥遥通向天际。 程遇风想起了陈年。 想到她生机勃勃总是带着笑容的面孔,想到她说妈妈不在a市时眼底藏不住的黯然耳边似乎又浮现她的声音,每一声“机长”都叫得甜甜软软。 他觉得心口的某处似乎也跟着软了下来,但终究薄唇间还是吐出轻轻的叹息:“陈年” 或许那个决定是对的吧? 回到程家老宅已经是七点多了,客厅亮着灯,电视里播着新闻,老爷子却不见人影,程遇风弯腰换了一双轻便的拖鞋,走进厨房。 程立学在炒菜,连头都没回:“回来了。” 又问:“事情都办妥了?” 程遇风“嗯”一声。 老爷子点点头,用锅铲翻动着锅里的青菜,“很快就好,可以准备吃饭了。” 程遇风帮忙把饭菜端出去,又分别给爷爷盛好汤和饭,他已经在外面吃过饭了,不打算再吃,只想陪爷爷聊聊天。 两分钟后,程立学解开围裙,手里端着刚炒好的空心菜走出来,在程遇风对面坐下,想了想又起身,去酒柜里拿了一瓶酒。 程遇风明天没有飞行任务,可以陪老爷子小酌两杯。 一杯酒下肚,程立学的脸上立刻浮起红晕,他酒量倒还不错,就是容易上脸,近年来身体没那么硬朗了,加上程遇风又管得严,也就偶尔才喝上两口。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爷孙俩面面相对,处处都透着冷清,程遇风又想起那在厨房忙碌的孤寂身影,神色若有所思。 “爷爷,要不再帮您找个保姆吧。” 不仅可以帮忙做做家务,还能陪着老爷子说说话。 “不了。”程立学摆摆手,嘴里都是酒的苦味,“我真的老了,这颗心啊,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他想起什么,又问:“明天小丫头的颁奖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九点。” 程立学把酒杯放下,看向窗外,夜色茫茫,风吹过,树影婆娑,他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喃喃自语:“我应该要替她去看一看的啊” 程遇风眸色深沉,没有说什么,室内只有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在慕昭少年儿童慈善救济基金会的大力帮助下,被拐卖24年的冬冬(化名)终于回到了亲生父母的怀抱,一家人相拥喜极而泣的画面令人动容慕昭少年儿童慈善救济基金会由昭远集团的总裁叶明远成立,成立于2000年,该基金会多年来致力于被拐卖儿童的寻找c信息比对和救助后的各项善后工作,包括生存资助(孤儿院),教育资助和心理资助。” “自基金会成立以来,一共成功找回走失c被拐儿童203个,帮助数百个家庭圆了团圆之梦” 程立学重重地叹息:“明远那边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据程遇风所知,情况并不怎么明朗。虽然叶明远陪妻子回了a市,但s市那边寻找女儿的计划并没有终止,他全程都在跟进,可惜的是,迄今为止虽然采集了几百份dna信息,但没有一份是能比对得上的。 甚至有些家长,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带去了现场,还言之凿凿地说这是自己当年从路边捡来的孩子,吓得小姑娘当场不知所措地哭了 世间百态,真是无奇不有。 程立学摇头叹道:“这样大海捞针,什么时候能是头呢?” 程遇风给他舀了两勺鸡蛋羹,刚放下勺子,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陈年发来的信息。 “机长,你回到家了吗?” 陈年已经洗漱好换了一身睡裙躺在床上,头发刚洗过,用吹风机吹了半干,松松软软地披在肩上,她深深吸一口气,仔细去分辨萦绕在四周的淡香是来自沐浴露还是洗发水,等她闻出是发香,程遇风的回复也抵达她的手机。 cyf:“嗯,在陪爷爷吃饭。” “程爷爷是不是一直在等你吃饭啊?”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这个玲珑剔透的小姑娘,程遇风看一眼面带询问之色的爷爷,轻轻点头,回复:“没事,家里平常都这个时候吃饭。” 吃得还挺晚的。 陈年刚敲出几个字,那边又来了信息。 cyf:“门反锁了吗?” “反锁了。”她上床前还特地去检查过一遍。 cyf:“记得把窗帘也拉上。” 这倒是忘了。 陈年跳下床,光脚踩着地毯走到落地窗边,楼下是一条马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举目远眺,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湾,几艘轮船的灯一闪一闪地在水面上移动,像极了总喜欢造访家中小院的萤火虫。 a市夜空黑暗,像浸透了最浓稠的墨,看不到星星,连月光都是淡淡的。 陌生城市,形单影只。 陈年前所未有地想念妈妈,眼底迅速泛起泪光,她往后仰头硬是忍了回去。 不要这么没有出息,陈年。 等你长大了,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以后,就可以一直和妈妈c外婆在一起了。 陈年拉好窗帘回到床上,看到程遇风的新信息又破涕为笑,他拍了一张鸡蛋羹的照片,说爷爷忘了放盐,自己不想吃,还用长辈身份施压,逼他善后。 程爷爷真是好可爱,有点像童心未泯的老顽童。 陈年扑哧乐了,帮忙想对策:“要不加点酱油?” cyf:“我已经吃完了。” 看来她的建议晚了一步。 cyf:“早点休息,明天不要迟到。” 陈年确实有些累了,软床暖被,像张无形的网笼住了她,她眼皮惺忪地回了句:“机长晚安。” 还是撑着等到了程遇风回的“晚安”两字,她这才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靠着尽职的生物钟,第二天六点陈年就醒了,睁开眼时看着陌生环境人还有些迷蒙,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抱着枕头想了想,思绪才渐渐恢复清明。 时间还很充足,她收拾好自己,慢悠悠地吃完了酒店送的早餐,这才踏着阳光一路往高级中学走去。 路程不算远,陈年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她依着指示牌找到了报告大厅,先去签了到,然后在后排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很快,周围几乎都坐满了人,有获奖的学生,也有陪同过来的老师,甚至是家长,不过更多的是穿着高级中学校服的学生。 主持人开始试麦,最前排的颁奖嘉宾和领导们也就位了,左右两侧站了几个电视台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摄影师把镜头对着台上 看着这样严阵以待的架势,陈年忽然有点儿紧张。 这时,主持人走到台中央,几句话就把现场气氛炒热了,她公布完颁奖会议的各项议程,然后邀请主办方领导讲话。 陆续上去了三个领导,等他们讲话结束,时间悄悄过去了四十分钟后,终于迎来颁奖环节。 “恭喜一等奖获得者a市一中张永恒c高级中学xxx,s市桃源中学陈年” 陈年听到自己名字,起身上台领奖。 这次化学竞赛一共有三个人并列第一名,其他两个都是男生,主持人看着一枝独秀的陈年,面带笑容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很棒哦!” “谢谢。” 两个戴着眼镜的男生也看向陈年,目光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探究,大概也觉得挺稀奇,居然会有女生和他们并列第一,或许也在暗暗猜测她是不是为了上镜特地戴了隐形眼镜 不过,那双漂亮的眼睛,清透幽黑,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不太像戴了隐形眼镜的样子。 领导上台为三人颁发了获奖证书和奖金,然后大家一起合影留念。 摄影机也全程跟拍。 陈年把证书捧在胸前,对着镜头笑靥如花。 闪光灯不停亮起来,她忍不住眨了眨眼,余光瞥向台下左侧,不敢相信地睁大眼,视线牢牢地锁住某处—— 她看到了程爷爷,和坐在他旁边的程遇风。 陈年的心立刻砰砰加速跳起来,如同小鹿乱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缕凉风 第十八章 陈年的心像有一只小鹿在撞来撞去。 程爷爷和程遇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他们家里也有孩子在这次化学竞赛中获奖了, 两人是作为家长陪同过来的?会不会就是程遇风说的那个亲戚家总是被物理题困住的孩子?她努力回想起来,印象中获奖名单里好像没有姓程的学生啊。 而且机长一个字都没有跟她提过。 不管陈年怎么想破脑袋,就是想不通个中缘由。 “那位女同学, 麻烦看镜头。” 此时台上领奖的只有一位女生, 赫然说的就是陈年无疑了,她连忙照做,“咔嚓”一声,她透着微微疑惑之色的脸被定格在照片里。 合影完毕, 掌声雷动,程立学也跟着拍手:“小丫头看到我们了。” 来的路上堵车,他们到报告厅时里面差不多都坐满了人, 所以只能选了靠前面的位置。 程遇风轻皱眉头:“您打算怎么解释?” 老爷子没有回答,深深凝视着台上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眼底浮现欣慰之色, 他在心里默默说:“看到了吗?我把这双眼睛借给你看, 看到她这么优秀, 你一定很开心吧?” “爷爷?” 程立学回过神, 拍两下程遇风的膝盖, 很是缓慢地说:“解释什么, 不是你带我过来的吗?” 程遇风:“” 那边, 领完奖的陈年准备下来找程遇风, 不料刚走出几步, 就被一个胸前挂着记者证的女人拦住,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扛着摄影机的中年男人。 陈年怕自己接受完采访, 程爷爷和程遇风也离开了,她看看女记者,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瞥程遇风。 两人的目光隔着人群对上,程遇风朝她点点头。 这个信号像是某种承诺,又一次安抚了陈年的心,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像只需要这个男人一个眼神,无论前一刻她的心多么焦急无措,都会瞬间平静下来。 陈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懵懵懂懂,分不清这是什么,只有一点是无比确定的,程遇风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很独特的位置。 这个念头让她心间阵阵悸动。 “陈年同学,首先恭喜你获得了化学竞赛的一等奖,能不能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经验?” 摄影机给了陈年一个特写。 陈年认真诚恳地说:“多做题,多做实验。” 女记者面带微笑,似乎还在等她说下去。 陈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粗心大意,不要害怕失败。” 女记者用眼神跟她确认,说完了? 陈年点点头。 女记者面向镜头:“陈年同学的经验是两个‘多做’,两个‘不要’,总结得真是精辟” 采访不到十分钟就结束,报告厅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看到那两个熟悉身影还在,陈年松一口气,从台上下来,朝他们走去。 程立学笑得很是慈和,先是祝贺陈年获奖,然后大大地夸了她一通。 陈年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脸颊铺开一层淡粉色,衬得笑容越发烂漫,像春天枝头迎风盛放的花。 程遇风站在旁边,没有错过这一幕,他几不可察地勾起唇角,递了一瓶矿泉水过去。 陈年正好有点口渴,接过来,发现瓶口已经拧开了,他的细致和体贴总是让她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舒心,她觉得他应该是那种如果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对她很好很好的男人。 有点羡慕他女朋友。 不对,她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呢?毕竟是这样私密的事,也不好无缘无故开口去问 陈年顿时心如擂鼓,万一没有呢? 又无声反问自己,所以,如果没有,你想怎么样呢? 她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程立学问:“陈年,你是下午就回s市了吗?” “是的,两点四十分的飞机。” “那还有时间,不介意陪我这个老头子去吃顿饭吧?” 当然不介意。 只是陈年还有些理不清:“程爷爷,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哦,是这样,”程立学笑眯眯地说,“我本来就在附近,听遇风说你刚好在高级中学领奖,反正后面没什么事,就顺便过来看看了。” 他又说:“高级中学也是遇风的母校。” “真的吗?”这个意外之喜让陈年激动得差点原地跳起来,其实奖项分量没变,但想到领奖的地方是机长曾就读过的中学,或许他以前也在这里领过奖她觉得意义一下子变得不同了呢! 程遇风点点头。 陈年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双眸乌黑清亮,灵动地转了转,“机长,你以前的学习成绩也是喜马拉雅山水平吗?” 程遇风还不忘调侃她:“可能比喜雅拉马水平稍微好一点。” 喜雅拉马水平,那就是不咋地的水平了。陈年耸耸肩,一个字都不相信。 这是两人才听得懂的暗号,是他们的小秘密,程立学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为话题转移开而稍稍松了一口气。 眼见快到吃饭时间了,在程立学的盛情邀请下,陈年和他们一起吃了午饭,休息了半个小时左右,程遇风开车送她去机场。 “回程的孙机长是昭航里资历最老的,安全飞行8000小时,从业以来零事故,所以你不用有任何的担心。” 陈年反应过来机长是在安抚她的“恐飞”心情,其实昨天在他操纵的飞机上,她已经很努力去克服自己的恐惧心理了,果然真如妈妈说的那样,恐惧是回避不了的,唯一的方式是直面它c战胜它,她感觉自己好像胜利在望了。 “嗯,我不担心。” 程遇风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等你的好消息。” 陈年笑着比了个“一k”的手势。 程立学也跟着笑起来,视线一阵清晰一阵模糊,他抬手挡住眼睛,是阳光太刺眼了吧? 可能也真的是人老了,心更脆弱了。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抵达机场,路上堵车的缘故,到的时候差不多快到登机时间了,看着陈年纤细的背影在眼前消失,程立学心底的许多愁绪纷纷涌了出来,堵得胸口闷闷的。 这时,陈年回头,高举着手,朝他们挥了挥:“程爷爷,机长,再见!” 程立学也挥手,轻声说:“再见,小丫头。” 希望你永远都这么平安快乐,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这也是你妈妈最大的心愿。 “爷爷,”程遇风适时地出声,“我们回去吧。” 程立学收回视线:“你以后要是在s市,多帮忙照顾照顾她”到什么时候呢?至少要等到高考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后。 程遇风语气郑重:“我知道。” “先不回家,”老爷子神色稍缓,“我们去一趟商场。” “嗯?” “去买礼物。”程立学转身往出口走去,“小丫头下周六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 下午五点半,正好是放学时间,陈年回到市一中,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喧闹得连空气都仿佛热了起来,她准备抄近路回宿舍,穿过田径场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观望台边上的迟芸帆。 “芸帆!” 家里的司机路上抛锚了,不能准时来接,迟芸帆只好随便找了处凉快地方等他,正百无聊赖着,忽然听到有人喊“芸帆”,她侧头看去,果然是陈年。 一个热情得像小太阳的女生,也是学校里唯一叫她“芸帆”的人。 陈年蹦蹦跳跳地来到她身边:“你还不回家吗?” “在等司机。” 迟芸帆性子清淡,又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太透,身上有一种超乎同龄人的冷静气质,像是自带冷气压,生人勿近,可这个陈年似乎是个例外。 “那我陪你说说话。” 陈年心思细腻,想着有人陪着聊天比起一个人干等,时间会过得更快些,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话,迟芸帆偶尔才会回应一两句。 陈年说起自己在老家后山小溪里摸螺蛳不小心摸了条水蛇的趣事,描述得绘声绘色,勾起了迟芸帆的兴致,她正要追问后续,突然听到巨大的“砰”一声,接着一个篮球重重地砸在前面,又跳得老高,可见砸球的人用了多大力气。 两个女生都吓了一跳。 陈年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趴在观望台栏杆上,嘴角带着笑,眼底却是冷清清的,他语气也漫不经心的:“不好意思,一时失手,没吓到你们吧?” 他说话时眼睛是看着迟芸帆的。 陈年也看向迟芸帆,眼神带着疑惑,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是一时失手,倒像是是有意为之,难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从迟芸帆那儿得不到答案,陈年又看向男生,虽然长得很帅,不过好像没有什么风度,就刚刚那一下,要是换了胆子小的女生,早就吓得哇哇叫了。 不远处有人在喊:“许远航,你还来不来了?” “就来!”男生应着,从观望台上跳下来,稳稳落地,他捡起篮球,又回头看迟芸帆一眼,逆着光,眼神显得格外深不可测。 接着,他的身影一晃,又出现在篮球场上。 陈年寻思着“许远航”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又想不起来,她问迟芸帆:“你认识刚刚那个男生吗?” “不认识。” 她回答得这么轻描淡写,陈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经历了一个小插曲,时间来到六点,迟家的司机也到了,迟芸帆走去校门口,陈年则是走相反的方向回宿舍。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高强度高难度的专项训练,物理和数学的竞赛卷子像家常便饭一样出现在“尖刀班”每一个学生的课桌上,直到周六下午,陈年才有了出来透气的机会。 周六是陈年生日,今天过后,她就正式成年了。 市一中附近有一条冬枝江,背靠森林公园,景色宜人,陈年之前和张艺可她们来过两次,她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江边。 江水连声拍岸,水面上卧了一轮太阳,流光溢彩,美得炫目。 陈年看到一只灰鸟低低掠过水面,视线惊喜地追随过去,她刚踮起脚,手机就响了,是程遇风的来电。 “在哪儿?” “在学校附近的江边。”她猛地反应过来,拼命压下心间的狂喜,“你现在在s市吗?” “你猜?”那边的声音很低,还带着笑意。 陈年四处张望,恍惚中有一种他此时就在周围的错觉,嫩黄色棉裙随着她的动作轻盈摆动开,裙摆纷飞,又缓缓落下,盖住她白皙笔直的双腿,腰间镶着一圈淡紫色的花,独特的设计,勾勒得本就纤细的腰身看起来更是盈盈不足一握。 这条裙子和一套新衣服是妈妈从a市寄过来的生日礼物,前两天她就收到了,特地在今天这个特殊日子穿上,就好像妈妈也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程遇风把车停在江边停车位,推开车门下车,也是因为这条裙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江边的陈年,他握着还没有结束通话的手机朝她走过去。 心有灵犀般,陈年刚好回过头—— “机长!” 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却感觉无比漫长,陈年忍不住小跑起来,她站在程遇风跟前,脸热得红扑扑的,还微微喘着气,随着她的呼吸,胸前若隐若现着曼妙的线条。 “生日快乐。” 陈年看他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蛋糕,黑眸一下被点亮了,“机长,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啊?” “某人不是建议我退休后可以去当算命先生?我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 这男人又打趣她。 陈年扑哧笑了出来,想到在a市酒店办理入住时他看过自己的身份证,应该是那时知道的吧?没想到他不仅记得,还特地买了蛋糕给她 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陈年抬起头,见程遇风正看着自己,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裙子上,她先是一怔,随后一些独属于小女生的情绪争先恐后冒了出来,她轻咬着唇,问他:“裙子是我妈妈送的,好看吗?” 程遇风挑选这条裙子时就感觉很适合她,事实证明他的感觉和眼光都非常不错,他漆黑眼底浮现细碎的光,“好看。” 陈年顿时觉得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中了五百万一样,连拂面带着一丝燥热的微风,都令她感到心旷神怡。 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路招弟打来的,陈年以为她也是要祝贺自己生日快乐,没想到接通后就听到了路招弟的哭声—— “年年,奶奶不见了!” 外婆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缕凉风 第十九章 程遇风虽然不知道通话内容,但从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判断, 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果然, 挂断电话后, 陈年眼眶都红了, 下唇也被她咬得发白。 “怎么了?” 陈年侧开脸,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却带着哽咽:“我外婆不见了。” 所有的思绪仿佛在一刹那间被清空, 她呆立着, 双手用力交握, 眸光透着惶惑, 分不清桃源镇在东南西北的哪边,计算不出自己离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有多远,目之所及,除了山就是水, 每一程对她来说都是阻隔。 程遇风当机立断,轻握住她微颤的薄肩:“我立刻送你回去。” “对!”陈年如梦初醒,“我要回去。” 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外婆是这世上除了妈妈以外, 她唯一的家人了,如果外婆出了什么事 “不会有什么事的, ”程遇风的手稍微加大力度, “相信我。” 陈年胡乱地点点头, 快步跟在他后面, 走到一辆黑色车子旁边,打开副驾门爬上去,车子开出一百多米后,她才想起来要把安全带系上。 程遇风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她察觉了,也回看过来,露出一个苍白的淡笑:“机长,你别看我,认真开车。” 程遇风看到她纤长的睫毛末梢上还挂着泪,要掉不掉的,再怎么懂事都还是个刚满18岁的小姑娘,即使生活清苦了点,但从小也是在妈妈和外婆的疼爱中长大,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外婆不见了对她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一半 其实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乱麻了吧?不想给他添麻烦,不想让他担心,还要故作轻松地笑着。 懂事得让人心疼。 程遇风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手背上青筋毕现。 从s市中心到桃源镇,走低速大概是两个小时的车程,程遇风走的是高速,一个小时左右车子就进了镇口。 陈年勉强冷静下来的心在看见熟悉的景色后,又如同浇了一壶沸水般,被压抑着的急切不安都喧嚣着沸腾起来。 她一路都在想着外婆会去哪里,可她能想到的地方,路招弟大都去找过了。 巷子太狭小,程遇风只好把车停在巷口,他才解开安全带,陈年的身影已经一溜烟儿地跳到了车外,一个圆脸短发的女生激动地迎上她。 路招弟满脸疲惫,哭得眼睛都肿了,本来就不大,现在只能眯着一条缝隙看人,她抱着陈年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年年怎么办,到处都找不到奶奶” 她妈妈苗凤花上午和爸爸大吵了一架,开始还是和往常一样动不动就闹着要离婚,没想到这次就动真格回娘家去了,她爸爸就借酒消愁,喝了个酩酊大醉,家里上下鸡犬不宁,她在屋后偷偷哭了一场,回来时就发现奶奶不见了 平时这时候奶奶都是在床上睡觉的,不知怎么就不见了人影。 路招弟一下慌了,在陈年家找了个底朝天,重点检查了前院的水井,又在附近溜了几圈,沿着桃源河一路走到尽头,还是没找到人,急得出了满身大汗,跌跌撞撞跑回家,爸爸正醉得鼾声震天,怎么都叫不醒,她狠了狠心,冲进厨房舀了一勺冷水,闭着眼泼到他身上去。 冷水一泼,路吉祥好像觉得凉快不少,翻过身去睡得更舒服了,路招弟只好自己再出去找,越找越绝望,她这才打电话给陈年。 路招弟看到陈年,就像重新找回了主心骨,抱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程遇风拿了两瓶矿泉水走过去,路招弟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男人,一时间惊愕得连啜泣都忘了,只是瞪大眼看着他。 “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位程遇风机长,”陈年轻声告诉她,“这次也是他送我回来的。” 程遇风给她们每人递了一瓶矿泉水,路招弟先是拘谨,犹豫着该不该接,可她舔了舔唇发现都裂开了,于是把水接过来,三两下拧开,仰头就“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她又反手抹了抹嘴角,过度使用的嗓子有了清水的润泽,总算舒服了不少。 “你外婆平时有没有常去的地方?” 陈年摇摇头:“自从生了病,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着时也很少出家门。” 程遇风又问:“那她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异样?” 这个问题只有路招弟能答,她想了想,“没什么不同”她努力回忆,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对了!大前天我听她在念叨过两天就是爷爷忌日,会不会” 奶奶真正清醒的时候很少,说的大部分都是胡话,爷爷的忌日在十二月初二,还早着呢,路招弟就没把她的话放心里去。 陈年飞快地接上去:“外婆很可能跑到山上去了。” 她又看程遇风,很自然地去找他的视线,“机长。” “事不宜迟,”程遇风点点头,“我们赶紧上山。” 路招弟也要跟着去,陈年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走路一瘸一拐的,连忙拉住她,“你脚怎么了?” “跑得太急,”路招弟讪讪的,“不小心摔了一跤。” 陈年心疼地摸摸她还泛着红热的脸。 程遇风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陈年去就可以了。你看看家里有没有药酒,先搽一下。” 路招弟的脸更红了,不过她肤色深,倒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想到自己拖着伤脚,可能还会拖慢他们的速度,她点点头,“好。” 程遇风和陈年就往青林山的方向去了。 山不算高,只是面积大,零零星星冒着一座座孤坟,这些都是很有些年头的坟墓了,那时连生存都是个问题,人死了也只是简单卷块草席,在山上随便找个地方浅浅埋了,陈年听妈妈说,她小时候经常能看到不少野狗在山上晃悠,冬去春来,只只养得膘肥肉壮毛发光亮后来随着殉葬制度的完善,政府那边花了不少力气,总算开发出了一片墓地,寻常老百姓去世后才有了妥帖有尊严的去处。 陈年的外公就安葬在那片墓地里,她远远地看去,依稀看到了一个黑影,脚步微顿后,立刻跑了起来。 裙摆带起的风吹得两边花草摇来摇去。 “外婆!” 外婆真的在山上,陈年看到她坐在外公墓前,神色安详地和她的老头子说着话,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如意,你回来啦!” 陈年跪在外公墓前,伸出双手把外婆抱住,吸吸鼻子,“嗯,我回来了。” “我刚刚还跟你爸说,你一定会回来的。”外婆看着被关在泛黄照片里的老头子,得意地笑了,“你哥怎么没来呢,这个不孝子,今天可是他爸的忌日。” 外婆张望的目光找到了程遇风,她笑道,“阿烨你也来了,真好,真好” 阿烨是她女婿,也就是陈年的父亲陈烨。 “外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去吧。” “好。”外婆握着陈年的手站起来,“回家我给你们做饭去。”她又弯下腰,很不舍地把脸颊贴上老头子的照片,像少女似的蹭了蹭:“老头子,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外婆身体本来就不好,上山肯定费了不少力气,加上又在地上坐了太久,她起来时双腿都打着哆嗦,抖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身子,陈年看得心惊肉跳。 程遇风见状,缓缓蹲下来,“我来背吧。” “机长,谢” “你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了?” 陈年抿紧嘴唇。 程遇风稳稳地把外婆背起来,走在前面,陈年正要跟上去时,不经意发现外公的墓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座新墓,更奇怪的是,墓碑上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谁的墓? 她记得清明扫墓时这处还是空着的。 程遇风走了几步发觉陈年没有跟上来,回过头,见她正盯着旁边的无字墓看,他脸色瞬间微变,想都没想就倒回去,空出一只手利落地扣住她的手腕,他语气温和地说:“走吧。” 夕阳隐在青山外,随意往天边撒了一大片绚烂的晚霞,归巢的倦鸟飞掠过林梢,眨眼间消失踪影。 陈年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轻扣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吸引过去,干燥的c温热的c甚至带着点薄茧的粗糙触感,清晰分明又存在感强烈地提醒着她,和上次在a市那次意外抱住他不一样,这次是他主动 她脑中蓦地c不合时宜地浮现“肌肤相亲”四个字,顿感口干舌燥,脸颊连着耳根那片一点点地被天边红霞染成了绯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那个,喜雅姐姐嫁人了, 暂时不拉马了。” 程遇风忍不住勾起唇角, 晕黄的灯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隽无双, 他握着手机, 正想回复,陈年又发了条语音过来:“你知道她嫁给谁了吗?” 这个程遇风还真不知道:“谁?” “喜马哥哥啊。” 真是令人意外的答案。 cyf:“怎么说?” “喜马拉雅。”陈年拖长了声音, “喜马l一ve雅。” 陈年的音标没学好, “l一ve”只发了前半部分的音,听起来就像第四声的“拉”,可她并不知道, 只一个单词就又再次暴露了自己是个英语渣。 她还在为自己的聪明和反应迅速暗喜, 翻个身趴在凉席上, 程遇风的回复就来了。 语音显示只有1秒。 这么短时间,他会说什么? 陈年屏住呼吸,点开语音—— “l一ve。” 爱? 什么意思? 陈年听第一遍还有点懵, 第二遍就听出他的意思了, 笑容再也挂不住, 全垮了下来。 淡定淡定。 反正在他那儿又不是头回这样丢脸。 她用蒲扇扇风, 稍稍散去脸上c耳朵的热意,程遇风的信息又来了,这次是文字:“早点休息。” 聊天就这样结束了。 陈年把那个“l一ve”反复听了数遍, 真好听啊, 比英语听力的男声还要好听, 他的英语一定学得很好吧?她忍不住跟着轻声念,“l一vecl一vecl一ve” 月上中天,陈年这才回房睡觉。一夜好眠,夏天的夜太短了,她连梦都来不及做一个,就被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吵醒,仿佛前一刻才闭眼睡去,再睁开眼,天就蒙蒙亮了。 黑暗流尽,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梢,陈年也成功把熬药小炉子的火生起来了,她拍掉手上的木柴碎屑,伸着懒腰开门,出去巷口买早餐。 青石小路还沁着夜露的丝丝凉意,她脚下的人字拖已经穿了两年多,鞋底磨得又平又薄,因而凉意感受得特别清晰。 “喔喔喔!” “咯咯咯咯咯咯” 右前方出现一只公鸡,后面跟着一群母鸡,公鸡叫,它们也群起而鸣,交织的鸣叫声将还未彻底清醒的小巷渲染得热闹起来。 陈年认出这是舅妈养的公鸡,果然公鸡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脖子伸得老长,露出和主人如出一辙的高傲神态,昂首挺胸地走过去了。 不得不说,这公鸡长得还真好看啊,陈年目光追着它的背影,鸡冠大而红,体态威武,尤其是鸡屁股上顶起来的那撮毛,光鲜亮丽,像一匹华美绸缎,在太阳下还会发出彩光,不知道摸上去手感好不好? 不过陈年也只是想想而已。 摸鸡还得看主人呢。 她犯不着为了过过手瘾,无端招惹舅妈源源不断喷过来的唾沫星子。 煎饼的香气飘过来,陈年忍不住吞口水,捏着钱包朝巷口走去。 妈妈每个月往卡里打800块钱,这是她和外婆整月的生活费,妈妈挣钱很辛苦,平时除了给外婆看病c买好吃的增加营养,其他钱她都省着来花,只是偶尔纵容自己奢侈一回。 比如早餐吃一个5块钱的加蛋加火腿的豪华杂粮煎饼。 老板娘以前在大城市摊煎饼十几年,手艺好得没话讲,陈年咬了一口新鲜出炉的煎饼,脆得嘎吱响,层层不同的味道争着往味蕾跑,她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声,眸底浮现盈盈亮光。 那神情,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估计会以为她吃的是满汉全席。 拥有一千朵玫瑰的人,大概无法体会只拥有一朵玫瑰花的人的开心。许多渴望与向往,只有在不曾拥有时,才显得那样生动真实。 陈年提着包子豆浆回到家,刚好舅舅路吉祥过来了,舅甥俩打上照面,他先开口,声音哑得像抽了整夜的旱烟:“我来看看你外婆。” 陈年惊诧舅舅的变化,也不过几天没见,怎么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满脸疲惫,眼底还泛着红血丝,她有一种错觉,好像他看自己一眼,他眼里就会有血喷出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年没有问。 就算问了舅舅也不会回答的,从小舅舅就不怎么喜欢她,因为他觉得她是个拖累,还断送了她妈妈再嫁的锦绣前程。 路招弟也说,她几乎没怎么感受过来自父亲的温情,也从没有过在他肩上c背上和怀里嬉笑撒娇的时光。 陈年也跟舅舅不亲近,她知道他迫切渴望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可惜至今都没有如愿以偿。算命先生说,他这辈子注定命中无子。 这个可怕的预言威力巨大,几乎当场收去舅舅半条命,算命先生也因此惹祸上身,被舅妈拿着沾了牛尿的扫把一路痛骂从家里打出了镇外。 这些年来,她看着舅妈的肚子像吹面粉袋般鼓了一次又一次,可最后都神奇地消下去了,舅舅的继承人却迟迟没有来到世上。 后来陈年才知道奥秘都藏在县城医院的某张手术台上,它冰冷似寒芒,汲取过数不清来自怀了女胎妇人的鲜血和体温。 在桃源镇,能平安无事长到成年的女孩子是非常幸运的,尽管她们身后必定跟着两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将来他们可能还会像吸血蚂蟥一样吸尽她们的骨血,可那又如何呢? 能活下来已经是值得感恩涕零的事了。 吃了煎饼带来的好心情,因为舅舅的到来败了两分,等外婆醒来,帮她洗漱好,又喂了早餐和药后,陈年就背着书包出门了。 有舅舅帮着照看外婆,陈年可以提前去学校,有一份英语试卷刚好夹在书里,她昨晚忘记写了。 陈年来到教室,埋头开始做题,班上的同学都十分仗义,围在她座位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她报答案,两个男生还为某道完形填空题该选“b”还是“c”争论得脸红脖子粗。 结果上课的时候,英语老师用投影仪放出参考答案让大家自行评分,那道题的答案是“a”。 两个男生臊得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英语连堂课和语文课上完,上午就只剩一节数学课了。本来这节是物理课的,可赵主任要去县教育局开三天的会,出发前竭尽所能地跟各科老师调课,到最后一节物理课都没落下,全回了他手里。 数学老师一踏进教室,看到讲台下一颗颗脑袋全像失水的植物般蔫着,花十分钟时间给他们鼓舞士气,然后他拣了根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道函数题:“给你们二十分钟做题,最后十分钟我来讲题。” 这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同学们却没敢松口气,数学老师套路多得像n次方,还不带重样儿的,不出意外他又开口了:“我们找两位同学上来吧。” 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全落在陈年身上,大家都知道数学老师格外偏爱她,每次提问必点,风雨无改雷打不动。 果然,数学老师说:“陈年。” 他目光巡视教室一圈,大家纷纷不约而同地低下头,谁都不想被选上去,一来这次题目难度很大,要是做不出来等于当着全班的面丢了面子,二来又是和陈年一起,她可是每次数学考试几乎都拿满分的学霸,分分钟被碾压的节奏 正值青春旺盛期的男生,谁还没个暗搓搓的自尊心什么的。 数学老师没找到合适人选,摸着下巴悠悠地问:“今天几号来着?” “26!”一片附和声。 “好,”数学老师微微一笑,“那就请26号同学上来吧。” 没被点到的同学总算把悬着的心都放回胸腔,还兴奋地起哄:“26号!26号不就是张小满吗?!” “张小满,上啊!” 好几秒过后,第二组最后的位置才有一个高瘦的男生站起来,正是那个坚持选“c”的男生,他走上讲台站在陈年旁边,窘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陈年在专心审题,题目看起来很简单,一目了然,但最怕的就是这种,可提取的明面信息点太少了,还好她平时竞赛题做得多,很快就想出了思路。 张小满有些坐立难安,他被数学老师和函数题的双重套路套住了,看一眼黑板,头都大了,题目就这么一句话,数起来才27个字,要怎么解? 他余光悄悄瞄陈年,只见她拿起粉笔开始往黑板上写。 哎—— 这么快就写完了!? 陈年写完就回了座位。 张小满一个人站讲台上,额头上的汗擦了又起,他飞快在陈年写的答案上看了一眼,视线都直了,她居然只写了个答案,五倍根号十。 居然还可以这样简单粗暴操作的吗? 他也可以照着学吗? 张小满没这个胆子,更没有强大到非人的心算能力,只好老实地按自己的思路写解题步骤,可是越往下写越慌神,因为他怎么解也解不出五倍根号十。 热气从校服领口喷薄而出,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汗水泡住了,脑子更是乱成一团浆糊。 数学老师看看时间:“下来吧。” 张小满先是如释重负,又觉得难为情,挠挠头,在阵阵哄笑中下去了。 数学老师的时间掐得很准,题目刚讲完,他在陈年的答案上打了个勾,下课铃就响了,眼看底下的学生一刻都坐不住了,他大手一挥:“下课。” “谢谢老师!”同学们像囚鸟出笼,声音无比响亮。 陈年在下课前两分钟就收拾好书包,冲出教室时快得像风,转眼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只用了十分钟就回到家。 陈年先从井里打水洗了脸,正要去做饭,忽然听见隔壁一阵吵闹,她好奇地走到墙边。 舅妈的哭喊声如雷贯耳,震得耳朵发麻,陈年胡乱揉了揉,仔细听,原来都是些骂天骂地问候人祖宗十八代的下流话。 咦,怎么连巷口卖豆腐的豆腐西施也骂上了? 陈年又继续听下去,这才理清来龙去脉。 原来事情是由那只大公鸡引起的。 早晨,公鸡带着一群母鸡,像往常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巡,没想到今早它刚走出巷子,就被人用箩筐暗算了! 直到十点钟它才被放出来,神色恍惚c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走,鸡屁股上漂亮的毛全被人拔了,一根不剩,只剩下个光溜溜的屁股,还隐隐泛着血。 这下可就触到舅妈的逆鳞了。按照她一毛不拔从不吃亏的性子,从来只有她吃别人家的鸡还理直气壮把人灰溜溜骂回去,断断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狠狠打脸羞辱的先例。 舅妈抱着垂头丧气的公鸡顺藤摸瓜,找到了豆腐西施的家,不分青红皂白,破口大骂,引来一群人看热闹。 豆腐西施家的门快要被拍散了,她那刚出生三个月的儿子吓得奶都不会喝了,这才被逼着联合自己的婆婆出来应战。 原来,家里的两只芦花鸡无缘无故相继失踪,豆腐西施从家长里短的各路小道消息中得知它们是去了路家的餐桌,她心里也是积怨已久,今早挑着豆腐出门看见苗凤花养的公鸡走来,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真是像极了它主人,越看越火大,于是她心生一计,找了个箩筐将它扣住 念着都是左右邻里,豆腐西施终究还是没把事情做得太绝,拔光屁股毛c关了几个小时就把鸡放回去了。 谁能想到对方那么难缠呢? 不过这也不怪豆腐西施,她才嫁过来一年,对镇上有名的女霸王花大概只有一层豆腐皮那么薄的了解。 三个女人一台戏,吵得沸反盈天。 姜到底是老的辣。 豆腐西施婆婆一句“你再怎么能又怎样,还不是连一颗蛋都生不出来?”,成功结束战局,并和儿媳以胜利者的姿态退了场。 舅妈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戳中痛脚,还白白提供了笑料,当即一蹦三尺高,回到家就差上房揭瓦了。 一墙之隔。 苗凤花开始闹着要离婚,这是她的杀手锏,平时不轻易用。果然大招一出,向来懦弱的路吉祥被激得急哄哄要冲进厨房拿菜刀,去把老豆腐西施小豆腐西施的舌头全剁碎了喂狗! 苗凤花肯定不会让他去,要的就是这效果,她每次都要靠提离婚来重新巩固自己在家里的绝对掌控地位,顺便抖落几滴半真半假的眼泪,轻飘飘把嫁过来十几年还没能为路家生下儿子颗真正的蛋的罪状掩盖过去。 有黑白通吃的娘家大哥做靠山,这些年苗凤花把家中大小事都牢牢抓在手里,连老公路吉祥,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她才会让他做男人,平时都当做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说了什么, 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她没听清, 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 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她的感觉是对的。 程遇风和叶明远刚去了一趟警察局,回医院的路上, 程遇风观察路况时,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徘徊在站牌下的熟悉身影, 小姑娘抱着书包, 眼神带着迷茫, 四处张望。 他记得她说过会来市一中上学, 没想到会是这么快,又看她神色微微不安, 猜想可能是迷路了, 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的,也是在所难免。 程遇风几乎都没怎么考虑,就产生了把她送回学校的念头。 陈年坐在副驾上, 刚想和程遇风说话, 猛地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更让陈年吃惊的是, 这男人她是认识的, 在飞机上她曾经紧紧握过他的手, 报纸上也见过,他是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不过她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是姓叶。 “叶伯伯。” 叶明远当然也记得她,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眼纹浮现出来:“真巧啊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年看到他那双仿佛看尽一切沧桑c和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睛,不知怎么又想到他那个三岁就失踪的女儿,紧接着连他在飞机剧烈颠簸时,说“我在想,我的女儿”的温柔神情也好像历历在目 “陈年,”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失神,“系好安全带。” “哦哦好。” 陈年手忙脚乱去扯安全带,不过她以前并没有什么机会坐私人汽车,极度缺乏系安全带的经验,所以安全带长度没拉够,怎么也扣不上,急得鼻尖冒汗。 倏地,有一股陌生的温热气息靠过来,夹杂着淡淡的清香,陈年一动不动,任他的气息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飘,最后却汇集到一处,烫红了她耳朵。 闻着不像香水,那么,是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他衣服上的? “哒”一声,程遇风准确无误地帮她扣好了安全带,又重新坐直身体,陈年这才注意到他系安全带时,眼睛还是专注看着前面的,好像他很顺手很自然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没有揭开她的窘迫,也不曾发觉这不经意的举动,在她心底掠起了怎样的波澜。 陈年小声说:“谢谢。” 程遇风听见了,勾起唇角算是回应。 “陈年?”后座的叶明远问,“陈年往事?” 陈年点点头:“是的。” 叶明远说:“这名字不错。” 他心里有太多翻晒不得的陈年往事,藏在最深的角落,用一根微弱的线串连着,现在这根线断了,心也如荒野,杂草丛生。 叶明远看着小姑娘如初春般生机勃勃的面孔,仿佛透过这张鲜活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蹒跚学步的小女孩,踉跄着摔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他的目光越发黯淡。 这时,陈年回过头,“叶伯伯,那次在飞机上,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他的安慰,还和她握着手,她当时肯定就心理崩溃了。 叶明远笑笑,也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我也要谢谢你,你非常勇敢。” 甚至那时他觉得,就算要死了,握着那样温暖的体温死去,幻想着好像女儿又回到了身边一样,14年前他没有紧握住她的手,在那生死相依的一刻,他用另一种方式如愿以偿,弥补上了生命中的一处缺憾。 陈年摸着头笑了。 程遇风又问她:“吃饭了吗?” 陈年从车内后视镜上飞快扫了一眼,叶明远正用手揉着眉心,看起来疲倦不堪,她感觉他非常需要休息,于是摇摇头说:“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饭堂吃。” 程遇风也意识到了,她正值和同学培养关系的关键时期,小女生间感情纯粹,一起吃饭c逛街很容易就能融成一片。 “也好。你在学校还适应吗?” 陈年没有正面回答:“慢慢来就好了。” 程遇风淡淡“嗯”一声,把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市一中到了,她解开安全带,把东西拿好,打开车门下车。 “叶伯伯,机长,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她笑着挥挥手,“再见。” 此时,太阳将落,暮色还只是很薄的一层,校门口聚了一堆返校的学生,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陈年朝他们走过去,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有两道目光在送自己,晚风凉凉,吹得全身都舒展开了,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许多,坚定地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程遇风这才启动车子,往学校左侧的林荫小路开去,开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在江边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沿着江边走。 容昭的病情才刚有起色,医生反复叮嘱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因而他们这次去警察局也是瞒着她的。 这几天陪在妻子身边,叶明远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连夜里都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浮现女儿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样子 根据警方那边了解的消息,方德平信誓旦旦称当初丢弃的就是叶慕昭,因为这个小女孩他印象太深刻了,粉雕玉琢的,模样顶好,是最上等的“货”,说来那次真是连天都帮着他,恰逢六一儿童节,海洋公园里人山人海,他趁保姆不注意,借着拥挤的人流就把孩子弄出来了。 方德平自认为这是生涯中干得最漂亮最利落的一笔,却想不到,没过多久,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叶慕昭就是被他带着慌忙逃窜的过程中发了高烧的,那时车里还有另一个小男孩,也是他拐来的孩子,在他屡次拳打脚踢下温顺得像一条小狗。 男孩哭哭啼啼地说:“妹妹的头好烫。” “妹妹喝不进水了。” “妹妹没气了。” 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惹了满城的通缉令,现在人也没了,真是晦气!方德平就随便在s市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把不省人事的叶慕昭丢掉了。 自那以后,他隐没了一段时间,直到换了另一张脸另一个新身份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江畔人家陆续亮起了灯火,叶明远微佝偻着腰,姿态看起来万分落寞,“我也一定要把我的小叶子找回来。” 不管最后找回来的是什么,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程遇风点了点头。 尽管他清醒地知道,按照方德平的描述,小叶子还活着的几率不大,但又怎么忍心去戳破叶叔仅剩的渺茫希望呢? 陈年回到宿舍,见门开着,隐约听到女孩子的说笑声,她走进去,笑声停了,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到她身上:“你就是我们宿舍的新成员吗?” “你们好,”陈年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我是陈年。” 其他三人也纷纷做自我介绍。 睡陈年下铺的女生叫张艺可,长得很小只,顶着一张苹果脸,笑起来时眯得眼睛都看不见,“听说你是理科生哦?” 陈年疑惑:“难道你们不是吗?” 大家一同笑起来:“不是啊。” 有个高个头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我们是杂种宿舍。” 陈年被这种闻所未闻的说法惊到了,什么意思? “我没有在骂人啊,”赵胜男解释,“杂种就是混杂而成的宿舍。你是理科生,而我是体育生,艺可是文科生,菲菲是学美术的” 还真挺杂的。 “不过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看起来很文静的菲菲说,“都是插班生。” “对对对!”张艺可又问,“陈年,你要空降到哪个班啊?” 应该是重点班吧? 不是张艺可拿异样眼光看人,而是在市一中,学生基本就分三种,要么家里有钱有权有势,要么就是自身特别优秀,陈年怎么看都不像第一种,那么就应该是学习超级厉害的! “我不知道会去哪个班,”陈年老实说,“老师只是让我明天早上七点半到理科楼303教室。” “303?”赵胜男奇怪极了,“怎么会去那里?” “陈年你不会记错了吧,”菲菲也说,“那个教室平时并没有用来上课啊。” 陈年摇摇头:“确实是303。” 她对数字特别敏感,过目过耳都不忘。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个女生的夜谈会就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然而直到睡前也没得到答案,陈年躺在床上,刚晒过的床单被单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把她从头到脚裹住,她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闻到了某种独特气息,像清晨花叶上的露珠,又像夏夜从林间吹来的凉风 那是程遇风身上的味道。 “我很难过,很难过。” 路招弟趴在桌上写日记,一双眼肿得像杏仁核,窗外妈妈的哭闹声渐渐小了,隐约只能听到爸爸哄人的声音,她把手握成拳头紧紧顶住嘴唇,生怕泄露一丝哽咽声。 她每写一句话,眼泪就掉一大团下来,泡得字迹立刻模糊了。 “别人嘲笑妈妈连颗蛋都生不出来,那我算什么呢?我是路边垃圾桶捡来的吗?还是说,只有儿子才算得上是一颗真正的蛋?每次妈妈说要离婚,我就心惊肉跳,害怕得不得了,虽然在这个家里,没有人真的疼我,可我更害怕连家都没有了” 写到这里,路招弟的手颤得连笔都握不住了,因为压抑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疼,脑子疼,眼睛也疼,好像身上哪里都疼。 眼泪隐忍得太久太久了,仿佛要借这一次彻底哭干,底下潜伏的委屈也化作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割她的心。 陈年不知道路招弟哭得这么伤心,她刚炒好一盘青椒土豆丝,准备端到屋里吃,没想到刚转过身,就看到外婆坐在里屋门槛上,手里拿着针线,哆哆嗦嗦地给她缝补衣服。 “外婆?”陈年用力眨了两下眼。 外婆抬头看过来,眼神带着她熟悉的宠溺:“年年你这肩膀是长了牙齿吗,怎么老把线啃掉呀?还好我会针线,保准缝得一点都看不出来” “外婆!”陈年又惊又喜,端着盘子飞奔过去,“您认得我了?” “说什么傻话?”外婆嗔怪地轻敲一下她额头,“还没吃饭呢?赶紧吃去,我一会就好。” 陈年哪里舍得走开,她小心翼翼地把外婆从头到脚看了又看,坐在明亮阳光里的外婆看起来那么慈祥生动,眼角褶子深深,有笑纹一层层漾开。 “看我做什么,吃饭去。”外婆努努嘴示意她进屋。 陈年也跟着笑,笑声银铃般清脆悦耳:“我等您一起吃。” 外婆拿她没法,只好由着她去。 半小时后,祖孙俩面对面吃完午饭,陈年抢着去洗碗,洗完擦干手出来,外婆正坐在树下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她的人字拖,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还念叨着:“这鞋不才刚买两天吗,怎么就磨成这样了?” “年年,你的脚是会吃鞋吧。” 外婆还真往她脚上瞅了又瞅。 陈年哭笑不得地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外婆,喉咙仿佛有一股酸涩的欢喜争先恐后溢出来,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么大了还跟外婆撒娇呢。”外婆刮刮她鼻尖。 “嗯” 晴空如洗。 目之所及,四处都是亮光,连树叶都绿得特别清晰,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欢快叫着,陈年心想,要是要是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外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忍不住嘀咕:“怎么刚吃饱就困了?” “外婆,我扶您进去休息吧。” 外婆困得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陈年扶着她往房间走,她还不忘叮嘱:“年年,你要记得写作业,还有啊,鞋子也去买双新的” 陈年连连应着。 外婆沾枕就睡,呼吸平稳而均匀,陈年在床边守了几分钟才出去。 今天太阳很好,陈年心情更好,甜滋滋的,英语小作文写了两行,她把笔一丢,捣鼓更感兴趣的物理实验去了。 她把锡纸裁成适合的尺寸,沿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盒子的边角贴合好,又拿了一根铁丝,用钳子弯制出一个架子,大盒子放在下面,小盒子挂在架子上,往里面丢了一把稻米,再调好自制折射板的角度,这个简单的爆米花装置就算完成了。 陈年在院子里选了一块阳光最好的位置,将装置搬过去,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待了。 时间悄然逝去。 等路招弟过来找陈年一起上学时,盒子里已经炸开好些爆米花,有些炸得太早,糊了,散着一股焦香,好在大部分爆米花都还不错。 “你在做什么?” 路招弟好奇地走过来,除了双眼还肿着,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甚至还能笑着说话。 陈年低头捡着爆米花,往路招弟手里丢了几颗,得意地扬起细眉,双眸好似会发光:“尝尝看,太阳爆米花。哎,你哭过了?” 路招弟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陈年想起她家里的情况,闹得鸡飞狗跳的,她心里估计也难受得不行,当着爸妈的面又不敢发作,只好躲起来偷偷哭。 “别太难过了,”陈年又给了她几颗爆米花,“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第二章 协助机务人员检查完飞机, 程遇风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他把钥匙丢在玄关鞋柜上, 从冰箱里拿了瓶水, 仰头喝了大半, 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客厅没有开灯,黑暗而安静, 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程遇风闭目养神小会儿, 想起要给远在a市的爷爷打个电话,告诉他航班返航了,不必等自己吃饭。 那边很快接通电话, 却没有声音。 “爷爷?” 几秒后,一道更疲倦的声音才传过来:“我在医院。” 程遇风也跟着沉默片刻。 “先这样吧。”程立学看到抢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走出来,他挂断电话迎上去, 步伐太急,踉跄了下。 医生稳稳地扶住他,眼神已经透露了信息:“病人想见您最后一面。” 程立学平静地说了声“好”。 他走了进去。 抢救室里,女人双眼紧闭, 如同一具木乃伊般镶嵌在白色病床上, 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动了动嘴唇, 发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程立学轻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人活于世, 生老病死, 总有一遭。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他顿了顿,平缓呼吸,“你安心去吧。” 得到他的承诺,女人用力睁开了眼,迸发出最后一道光芒后,又缓缓闭上,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 程立学感觉到那只手已经渐渐没了温度,他这才松开,轻轻塞回被子里。 处理完后续,时间接近半夜,程立学从医院走出来。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他抬头看了看,黑云密布,大雨欲来。 紧接着,几道闪电跃起,劈亮了大半片夜空,“轰隆”巨响惊醒了睡在陌生旅馆床上的陈年,她拥紧身上的薄被,看向睡在右边床上的老师。 老师眉头皱着,睡得也不安稳,但没有醒来。 白天那场可怕的经历令两人身心疲惫,虽然航空公司又安排了新的航班把她们送到a市,不至于错过考试时间,但阴影仍在心间挥之不去。 陈年按亮手机看时间,十二点零七分了,之前发给妈妈的信息还没有回复,本来想趁着母女俩都在a市一起吃个饭的,要是时间对不上,估计又要错过了。 按理说,就算再怎么忙,这时候应该都下班了啊。 陈年迷迷糊糊想着,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虽然夜里断断续续被雷声惊醒几次,但次日早晨,陈年起来后又生龙活虎的了,化学考试也完成得很顺利。 回程坐的是火车。 陈年还为没能和妈妈见上一面感到失落,一路的好风景都无暇欣赏,煎熬着总算到了镇上,和老师分别后,她背着书包往家里走。 艳阳满天,没有一丝风。 陈年热得受不了,从水塘边折了片香芋叶,弯腰的时候手机掉了出来,她把香芋叶盖在头上,顺便捡起手机。 屏幕是暗的,还关着机。 她重新开机,惊喜地发现三个小时前妈妈发来了语音消息,点开—— “年年,最近都还好吗?钱妈妈会赚,你不要舍不得花还有啊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照顾外婆,用功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知道吗?妈妈在这边一切都好,不用记挂。” 陈年一扫失落情绪,开心得快要跳起来,她同样回了语音:“知道啦知道啦啰嗦的小老太婆!” 语音刚发出去,后面传来“叮”的一声,她诧异地回头看过去。 一个老人缓慢走来,他穿着一身黑衣,胸口别着白花,手里还捧了个方形的木盒,陈年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烈日下打了个冷颤。 真奇怪,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人。或许是以前从镇里迁出去的?去世的是他什么人呢,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送回来?他神情那样哀伤,看起来好可怜。 陈年愣神一会儿,老人已经走过去了,她目送着,直到他瘦削的背影在路的尽头消失,这才转身走开。 她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家就近在眼前了。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坐在不远处的门槛上,看到陈年,扶着门站起来:“如意你回来了!” “外婆,”陈年牵着她的手往屋里带,“我是年年啊,您不认得我了?” 陈年把外婆安顿在椅子上,又去打了盆凉水,准备给她擦擦脸。 “年年?”外婆盯着陈年看了好久,像是才认出她来,“年年,你妈妈回来了!如意回来了” “我妈妈没回来,她在a市工作呢。” 外婆两年前生了一场病,如今人是越发糊涂,好在陈年也习惯了应付这种情况,安抚好外婆后,还把她哄睡了。 陈年端着水盆出去,刚好撞见表姐路招弟从矮墙外翻进来,笑嘻嘻地跑到近前。 “年年你回来了,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说,“你怎么又爬墙?” “嘿嘿,比较近嘛。” 两人住隔壁,中间只隔了一道半人高的矮墙,两家的大门却是朝不同的方向开,爬墙确实是最省时间的方式。 路招弟又问:“坐飞机好玩吗?” 长这么大,她还没坐过飞机呢,真羡慕啊。 “别提了。” 陈年在台阶上坐下,把那些无法跟妈妈说的遇险经历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心情轻松不少,转眼一看,路招弟却被她吓得面如土色,“这么可怕啊” 陈年有些后悔,揉揉她的脸,笑着说:“笨啊,骗你的。”话题一转,“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路招弟果然被带偏了:“老师说你这次语文单元测试的成绩不怎么理想,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陈年望天叹气:“老赵又要你来帮我补课啊。” “是是啊。”对着眼前这个理科学霸,路招弟难免有点心虚,“只是补语文和英语啦。”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 她觉得陈年真是太矛盾了,怎么能是学霸的同时又是个学渣呢?几乎每次考试数学物理两科成绩都可怕到直逼满分,相比之下,语文和英语就渣得惨不忍睹了,以致总分排名总是要从倒数找起 为此,学校的老师们都不知道有多发愁。 “年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路招弟认真地c很有求知欲地问:“要怎么才能做到,语文和英语成绩加起来还没物理一科高?” 陈年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难的:“只要做自己会做的就行了。” 这样也行? 路招弟酝酿了很久,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干脆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又从背后拿出一叠卷子:“年年,我先给你讲讲文言文题吧。” 咦,没有反应? 侧头看过去,陈年已经靠墙睡着了。 估计是累坏了吧。 路招弟细细地盯着她的脸看,心里无限感慨,女大十八变真不是说着玩玩的。 印象中小时候的陈年长得一点都不好看,面黄肌瘦,跟瘦猴儿没两样,四岁那年她还生了一场重病,从省城医院回来后,就像脱胎换骨似的,不仅身体变好了,五官也跟着慢慢长开,这两年更是越长越漂亮 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路招弟简直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唉,当初两姐妹明明说好要一起相貌平平地长大,结果你却不动声色把我甩开了十万八千里。 真不讲义气啊。 路招弟心里惆怅极了。 日子清风翻书般过去,周五下午,陈年放学回家,像往常那样绕路到镇西边上的卫生院帮外婆拿药,她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走得不快,跨进门槛时,眼前忽然一暗,像是有道影子扑了过来,她抬起头,看清迎面走来的男人,险些跳起来:“机长!” 黄昏柔和的光线里,程遇风看向眼前的小姑娘,面露惊讶。 陈年当然知道他不认识自己,再次遇见来得太突然,连叫住他都只是下意识之举:“你好,我,我是那个” 程遇风却已经认出她是那天站在叶叔旁边的小姑娘,“昭航1303?” “啊对对对!” 陈年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亲自跟他道谢的机会,又忍不住称赞道:“你真的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程遇风挑眉,似笑非笑:“哦?” 陈年解释:“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程遇风点点头,看一眼她的书包:“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陈年见他看着自己,懵了一瞬,“看面相?” 这小姑娘真有趣。 程遇风沉吟道:“嗯看你面相,怕是地理也学得不太好吧?” 真神了,这都能算出来! “机长,”陈年语气真诚得不得了,“我觉得如果将来你退休不开飞机了,完全可以去当算命先生。” “谢谢。”程遇风笑了一下,“我会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啊,还有他的声音,和机长广播里的有点不一样,好像更低沉一些。 “不用谢。”陈年也跟着笑。 程遇风指着不远处的小店:“我先去买点东西。” 陈年:“好。” 她拨两下贴在额头上的湿发,来到中医室。 她每周都是这个时候来,老中医写着药方,头都没抬:“你外婆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好些了,”陈年说,“昏睡时间比较少,一天能醒6个小时左右,就是经常犯糊涂” “正常情况。” 老中医指了指桌上的药包:“按我以前说的法子煎好,早晚一服。” 陈年道过谢,取了药,抱在怀里往外走。 转角处,她又看见了程遇风,他身影一晃,然后走进一间病房。 陈年好奇地看过去,视线顿住,咦?那不是前些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老人吗? 她看到程遇风跟老人说了什么,老人摆摆手,咳了两声就躺下了。 程遇风在他腰上搭了条薄被,若有所察般,侧头看了出去。 陈年的视线被捉了个正着,她吞吞口水,慌乱地朝他招了招手。 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像招小猫小狗儿,很不礼貌,她又连忙把手背到身后。 其实她只是打个招呼,没想到居然真把程遇风招出来了。 “有什么事吗?” 不知怎么,陈年又想起老人那哀伤的背影,她往口袋里掏了掏,有点儿紧张,悄悄收拢手心:“我听说唔,开飞机的人手长得和普通人不一样。” 她欲言又止:“能不能” 还没等她说完,一只手已经伸到了眼前。 根根手指修长如竹,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皮肤上几乎看不到一个毛孔。 “有什么不一样吗?”程遇风饶有兴趣地问。 除了好看得过分,也没比普通人多长一根手指,陈年把手里的东西握得紧了些,“可能是手心?” 程遇风又摊开手心给她看。 陈年终于等到这一刻,她像丢烫手山芋般把手里的东西丢了过去,总算松一口气。 她语速飞快:“这颗给你,感谢救命之恩,这颗麻烦你帮我交给那位老爷爷,”微顿后,“还要麻烦你跟他说一句话。” “逝者已矣,请他节哀。” 陈年说完就跑走了。 程遇风站在原地,目光安静地追随着她背上一晃一晃的书包远去,好半晌后,他收回视线,看了看手心里的两颗大白兔奶糖,想起她丢过来时的表情,这一幕要是落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估计会以为她丢的是炸一药一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陈年拿着荔枝, 一时间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目光微微复杂地在程遇风身上扫了扫, 又看向门口, 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 决定咬牙顶住这口从天而降的锅。 18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不能处于被动, 怎么也得挣扎一下。 亏得平时题目做多了, 脑子灵活, 陈年很快想出了两种应对方案。 你家荔枝是自己掉下来的, 刚好被我捡到了, 喏,还给你啦。 我从家里吃着荔枝出来,刚好走到你家墙下, 你还别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不就是刚好这么巧么? 没等她比较出哪种说法比较有说服力,一阵香风扑来,转瞬间,老板娘已来到近前, 手里拿着采摘剪刀和两个袋子,脸上笑意盈盈的, “不好意思, 久等了。” 香水味太浓, 陈年偏头打了两个喷嚏。 老板娘又说了什么, 程遇风答:“没事,我可以自己来。” 她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把采摘剪刀递给他。 程遇风接过剪刀,顺便把袋子也要过来了,然后交给还在状况外的陈年:“帮忙拿一下?” 陈年直愣愣地看他,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板娘这时才正色看了陈年一眼,只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目光在她和程遇风间打转,好像带了那么一点儿探究的意思,“你家亲戚?” 陈年茫然地摇摇头。 她简单把事情理了一遍,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 原来是自己闹了个乌龙。 很显然,在她来之前,程遇风已经和老板娘说好了买荔枝的事,然后老板娘进屋拿袋子,他一个人站在荔枝树下再然后她就误会了 程遇风明知她误会了,却不点破,甚至顺水推舟小小地“诓”了她一把,怪不得刚刚她都急得快跳脚了,他却那样神色自若。 太坏了! 陈年暗暗地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旁边的老板娘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遇风,他个子高,不需要借助梯子,抬起手时,从背部到肩部再到胳膊都呈现出流畅结实的线条,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不像她家里好吃懒做的那位,浑身都是肥肉,掐上去软绵绵的。 她的视线又落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 那边,程遇风已经剪下几串荔枝,回头示意陈年过去。 陈年拿着袋子走过去。 “抱歉,”程遇风低声说,“刚刚和你开了个玩笑。” 当时只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一时兴起,后来想了想,好像有些不妥。 陈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没忍住,还是问了他,“这荔枝多少钱一斤?” 程遇风说了个数字,陈年咋舌,居然这么便宜。 其实也没有很便宜,至多比市场上的价格少了一两块,但像这种类似农家乐自己动手采摘的,一般来说,价格怎么也得往上涨多两倍才算正常。 陈年一开始没想通这是为什么,可盯着程遇风看了几秒,她渐渐有些明白了。 她抿嘴偷乐。 照这样子看来,这荔枝可就不算便宜了。 不到十分钟,程遇风就摘好了两袋子的荔枝,交给老板娘称重,掏出钱夹付钱。老板娘不仅抹去零头,还送了他两个芒果。 程遇风道过谢,顺便把袋子分给陈年一个,陈年以为他是要自己帮忙提,很自然就接了过来。 没想到这袋荔枝是给她的。 陈年哪里敢要:“妈妈说,不能白白要别人的东西。” “我也不是白白给的,”程遇风看她一眼,“上次在飞机上让你受到那么大的惊吓,作为机长我感到很抱歉,”他停顿了一下,“所以,这算是精神损失费。”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既然这样,陈年也不扭捏了,欣然收下荔枝:“如果将来有机会再坐飞机的话,我一定还会选你们公司的航班。” 她眸底映着阳光,看起来明亮清透极了。 程遇风收回视线,嘴角扬起浅笑:“荣幸之至。” 陈年等了一会儿,问:“机长,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荣幸之至,我代表昭远航空感谢你的支持。” “说得不错,”程遇风把芒果挑出来,放到她的袋子里,“这个奖给你了。” 陈年:“” 这是老板娘特地送给他的,这样好吗? 程遇风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问:“我不怎么喜欢芒果。” 那真不巧呢,她最喜欢吃芒果了。 “哦。”陈年应着,又想到一件事,“机长,这荔枝你急着吃吗?” “嗯?” “我知道有一种办法,能把荔枝变得更好吃。” 她眨眨眼:“要试一试吗?” 15分钟后,陈年提着两袋荔枝回到家,她先去找了个木篮,把一袋荔枝放进去,然后用绳子吊着,放进井里。 她洗完手进屋,从瓦罐里捞起两把绿豆,准备煮点消暑的糖水,等绿豆熬开花,她看看时间,外婆应该快醒了。 五点整,外婆准时醒来,她惺忪着双眼,看到守在旁边做作业的陈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陈年正解着一道复杂的数学函数题,太入神没察觉外婆醒了,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外婆,我是年年。” 外婆像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你不是我家的孩子,怎么跑我家里来了啊?” “外婆,我是您家路如意的女儿陈年,”陈年轻握住她的手,“我是您外孙女年年啊。” “如意?如意在哪儿呢?” “她爸!如意她爸” 这次陈年安抚了许久,外婆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乖乖吃完粥和药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陈年蹲在床边,手里摇着蒲扇轻轻扇风,等外婆呼吸变得平顺,她又把草稿纸拿过来继续算题,摇扇的动作偶尔才停一下。 墙上老钟的时针悄悄往前溜了半格,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陈年揉两下发酸的胳膊站起来,“你来了。” 路招弟满头大汗进来:“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你去做什么了?” “别提了,”路招弟松了松胸口的衣服散热,“被我妈逮去山上割草了。” 她又抱怨道:“我本来做着作业呢,我妈直接丢了背篓和镰刀过来,说我不立刻去她就把我书给撕了。” “反正我妈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说什么女孩子读书有鬼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还不如勤快点多干活” 陈年看着她晒得黑红c掩不住失落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 “我没事啦,”路招弟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都习惯了。” “对了,跟你说件事哦,”路招弟把声音压得很低,“昨天晚上我爸爸喝醉酒,躲在后院哭被我撞见了。” 陈年猜测:“不会是又输钱了吧?”要么就是被舅妈狠狠戳伤男人的自尊心了。 “不知道。”路招弟摇摇头,“很奇怪啊,除了外公走那天,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哭过。” 陈年见她双唇发干,给她倒了杯凉开水,两人在门槛上坐着,边吃荔枝边嘀嘀咕咕说话,陈年说起荔枝的来历,路招弟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她顺便表达了对那位机长的好奇。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陈年沉思起来,只怪词汇量实在缺乏,加上两人统共只见过两面,性格方面的了解不深,思考再三,说了个保险的答案。 “他长得很好看,很帅。” 就这样? 路招弟汗颜,鄙视地看她:“你除了好看c不好看,帅和不帅之外,还会别的词吗?” “那我再想想。” 一分钟后。 路招弟看不下去了,帮她一起想:“丰神俊朗?” “玉树临风?” 很接近了,但还没能准确形容出来,陈年呼出一口气,“好像是什么风什么月来着?” 路招弟第一念头:“风花雪月?” 陈年皱眉,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成语的意思,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路招弟也意识到了,立刻否决掉,给了新的答案,“光风霁月?” “什么意思?” 路招弟再次无语:“光风,指雨后初晴时的风,霁就是雨雪停止,描绘的是雨过天晴时万物明净的景象。” 陈年手一拍:“对对对!” 对你个头头哦。 路招弟简直无语,这成语和人长得帅有半毛钱关系吗?! “啊时间差不多了,”陈年起身,“我得把荔枝送过去了,外婆就麻烦你了。” 按照经验,外婆一旦睡过去得好几个小时才能醒过来,不过她刚刚情绪波动大,陈年不放心,所以特地发信息叫路招弟过来帮忙照看一下。 “安啦安啦。” 黄昏的光笼罩着小院子。 路招弟进屋看奶奶,找了张椅子在床侧坐下,打开手机音乐,调小音量,然后戴上耳机,边听歌边写日记。 “妈妈总是说,女孩子读再多书,都比不上将来嫁个好老公,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打算等我高中毕业就让我出去打工,帮忙赚钱贴补家里,钱钱钱!她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妈妈呢?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陈年,她妈妈多么爱她。” 写到这里,路招弟停了下来,不由得想到陈年笑起来的样子,五官明媚又动人,她的皮肤好像晒不黑,总是那么白皙,就像刚刚吃过的荔枝果肉,还有她提着木篮出门时,身影娇俏又玲珑 学校里的男生以能和她说上话为荣,暗暗喜欢她的也不在少数,老师们虽然头疼她语文英语成绩差得不行,可提起她的名字总是满满的自豪。 羡慕的地方不是只有一点两点。 “我和陈年的差距是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呢?”路招弟继续写,“在学校我都不敢和她走在一起我的成绩虽然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可那是我背后付出多少努力才得来的?陈年小时候也笨笨的,两岁了还不会说话,是不是她生的那场重病让她变聪明了?” 耳机里有声音在唱:“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路招弟心想,也不一定全都骗人的,至少她亲眼见证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说了什么,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她没听清,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亏得平时题目做多了, 脑子灵活,陈年很快想出了两种应对方案。 你家荔枝是自己掉下来的,刚好被我捡到了, 喏, 还给你啦。 我从家里吃着荔枝出来,刚好走到你家墙下,你还别说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不就是刚好这么巧么? 没等她比较出哪种说法比较有说服力,一阵香风扑来, 转瞬间, 老板娘已来到近前, 手里拿着采摘剪刀和两个袋子,脸上笑意盈盈的, “不好意思, 久等了。” 香水味太浓,陈年偏头打了两个喷嚏。 老板娘又说了什么,程遇风答:“没事, 我可以自己来。” 她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把采摘剪刀递给他。 程遇风接过剪刀,顺便把袋子也要过来了,然后交给还在状况外的陈年:“帮忙拿一下?” 陈年直愣愣地看他, 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板娘这时才正色看了陈年一眼, 只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眼熟, 却叫不出名字,目光在她和程遇风间打转,好像带了那么一点儿探究的意思,“你家亲戚?” 陈年茫然地摇摇头。 她简单把事情理了一遍,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 原来是自己闹了个乌龙。 很显然,在她来之前,程遇风已经和老板娘说好了买荔枝的事,然后老板娘进屋拿袋子,他一个人站在荔枝树下再然后她就误会了 程遇风明知她误会了,却不点破,甚至顺水推舟小小地“诓”了她一把,怪不得刚刚她都急得快跳脚了,他却那样神色自若。 太坏了! 陈年暗暗地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旁边的老板娘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遇风,他个子高,不需要借助梯子,抬起手时,从背部到肩部再到胳膊都呈现出流畅结实的线条,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不像她家里好吃懒做的那位,浑身都是肥肉,掐上去软绵绵的。 她的视线又落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 那边,程遇风已经剪下几串荔枝,回头示意陈年过去。 陈年拿着袋子走过去。 “抱歉,”程遇风低声说,“刚刚和你开了个玩笑。” 当时只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一时兴起,后来想了想,好像有些不妥。 陈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没忍住,还是问了他,“这荔枝多少钱一斤?” 程遇风说了个数字,陈年咋舌,居然这么便宜。 其实也没有很便宜,至多比市场上的价格少了一两块,但像这种类似农家乐自己动手采摘的,一般来说,价格怎么也得往上涨多两倍才算正常。 陈年一开始没想通这是为什么,可盯着程遇风看了几秒,她渐渐有些明白了。 她抿嘴偷乐。 照这样子看来,这荔枝可就不算便宜了。 不到十分钟,程遇风就摘好了两袋子的荔枝,交给老板娘称重,掏出钱夹付钱。老板娘不仅抹去零头,还送了他两个芒果。 程遇风道过谢,顺便把袋子分给陈年一个,陈年以为他是要自己帮忙提,很自然就接了过来。 没想到这袋荔枝是给她的。 陈年哪里敢要:“妈妈说,不能白白要别人的东西。” “我也不是白白给的,”程遇风看她一眼,“上次在飞机上让你受到那么大的惊吓,作为机长我感到很抱歉,”他停顿了一下,“所以,这算是精神损失费。”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既然这样,陈年也不扭捏了,欣然收下荔枝:“如果将来有机会再坐飞机的话,我一定还会选你们公司的航班。” 她眸底映着阳光,看起来明亮清透极了。 程遇风收回视线,嘴角扬起浅笑:“荣幸之至。” 陈年等了一会儿,问:“机长,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荣幸之至,我代表昭远航空感谢你的支持。” “说得不错,”程遇风把芒果挑出来,放到她的袋子里,“这个奖给你了。” 陈年:“” 这是老板娘特地送给他的,这样好吗? 程遇风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问:“我不怎么喜欢芒果。” 那真不巧呢,她最喜欢吃芒果了。 “哦。”陈年应着,又想到一件事,“机长,这荔枝你急着吃吗?” “嗯?” “我知道有一种办法,能把荔枝变得更好吃。” 她眨眨眼:“要试一试吗?” 15分钟后,陈年提着两袋荔枝回到家,她先去找了个木篮,把一袋荔枝放进去,然后用绳子吊着,放进井里。 她洗完手进屋,从瓦罐里捞起两把绿豆,准备煮点消暑的糖水,等绿豆熬开花,她看看时间,外婆应该快醒了。 五点整,外婆准时醒来,她惺忪着双眼,看到守在旁边做作业的陈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陈年正解着一道复杂的数学函数题,太入神没察觉外婆醒了,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外婆,我是年年。” 外婆像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你不是我家的孩子,怎么跑我家里来了啊?” “外婆,我是您家路如意的女儿陈年,”陈年轻握住她的手,“我是您外孙女年年啊。” “如意?如意在哪儿呢?” “她爸!如意她爸” 这次陈年安抚了许久,外婆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乖乖吃完粥和药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陈年蹲在床边,手里摇着蒲扇轻轻扇风,等外婆呼吸变得平顺,她又把草稿纸拿过来继续算题,摇扇的动作偶尔才停一下。 墙上老钟的时针悄悄往前溜了半格,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陈年揉两下发酸的胳膊站起来,“你来了。” 路招弟满头大汗进来:“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你去做什么了?” “别提了,”路招弟松了松胸口的衣服散热,“被我妈逮去山上割草了。” 她又抱怨道:“我本来做着作业呢,我妈直接丢了背篓和镰刀过来,说我不立刻去她就把我书给撕了。” “反正我妈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说什么女孩子读书有鬼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还不如勤快点多干活” 陈年看着她晒得黑红c掩不住失落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 “我没事啦,”路招弟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都习惯了。” “对了,跟你说件事哦,”路招弟把声音压得很低,“昨天晚上我爸爸喝醉酒,躲在后院哭被我撞见了。” 陈年猜测:“不会是又输钱了吧?”要么就是被舅妈狠狠戳伤男人的自尊心了。 “不知道。”路招弟摇摇头,“很奇怪啊,除了外公走那天,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哭过。” 陈年见她双唇发干,给她倒了杯凉开水,两人在门槛上坐着,边吃荔枝边嘀嘀咕咕说话,陈年说起荔枝的来历,路招弟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她顺便表达了对那位机长的好奇。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陈年沉思起来,只怪词汇量实在缺乏,加上两人统共只见过两面,性格方面的了解不深,思考再三,说了个保险的答案。 “他长得很好看,很帅。” 就这样? 路招弟汗颜,鄙视地看她:“你除了好看c不好看,帅和不帅之外,还会别的词吗?” “那我再想想。” 一分钟后。 路招弟看不下去了,帮她一起想:“丰神俊朗?” “玉树临风?” 很接近了,但还没能准确形容出来,陈年呼出一口气,“好像是什么风什么月来着?” 路招弟第一念头:“风花雪月?” 陈年皱眉,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成语的意思,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路招弟也意识到了,立刻否决掉,给了新的答案,“光风霁月?” “什么意思?” 路招弟再次无语:“光风,指雨后初晴时的风,霁就是雨雪停止,描绘的是雨过天晴时万物明净的景象。” 陈年手一拍:“对对对!” 对你个头头哦。 路招弟简直无语,这成语和人长得帅有半毛钱关系吗?! “啊时间差不多了,”陈年起身,“我得把荔枝送过去了,外婆就麻烦你了。” 按照经验,外婆一旦睡过去得好几个小时才能醒过来,不过她刚刚情绪波动大,陈年不放心,所以特地发信息叫路招弟过来帮忙照看一下。 “安啦安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太急了。 陈年懊恼地抓抓头发, 居然忘记写备注,没头没尾的, 万一他以为是不认识的人,直接忽略掉怎么办? 盛夏的阳光洒得到处都是,小院子亮堂堂的, 她坐在水井边的树荫下,双脚浸在水盆里, 身前支着小木桌, 作业本摊开, 手机放在旁边,写完一道题就点进微信去看一眼。 还是没有回音。 可能在忙?或者是真略过去了? 陈年把夹在耳朵上的笔拿下来,在手里转得飞快, 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有了! 她挑出一张空白草稿纸, 刷刷刷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虽然陈年语文考试才拿36分, 不过却写得一手好字, 娟秀中带着一股潇洒之气,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这得归功她妈妈路如意。 路如意在a市某个大型纺织厂工作,从小就给女儿灌输这样的观念:没文化可以,可字一定要写得漂亮, 将来才有机会坐办公室。没文化字又写得丑的人只能像她那样去当流水线工人, 日夜加班, 拼死拼活, 每个月只能拿到三千出头的工资。 陈年最听妈妈的话,下了很大决心去练字,这才有了今天的效果。 她把草稿纸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眉心微蹙,不满意,于是埋头继续写,一直写到第三遍,这才满意了,用手机拍下照片,然后设置成自己的微信头像。 这样子,他应该会一眼认出来她是谁吧? 陈年你真是太聪明了。 下午两点,路招弟挎着书包过来找她一起去上学,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把微信头像换了?” 陈年心一紧:“不好看吗?” “还行吧。”路招弟用手扇着风,“不过怎么突然想到要换了?” 陈年跟她解释了原因,两姐妹间向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路招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她:“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微信名字改成陈年?” 或者干脆来个自拍,这样不是更省事c更一目了然吗? 陈年恍然大悟:“” 对啊为什么不直接改名字,而是费老大功夫去捣鼓头像呢? 陈年你真是太笨了。 两分钟后,陈年收拾好书包,进屋看老太太还安稳睡着,她关了院子的门,和路招弟一起骑单车往学校去。 离校门口大概还有三百米远,路招弟忽然刹车停下来,她远远看去,校门内站着三个负责登记考勤的值日班干,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三两人一群,有说有笑地走进去。 她稍微用力地握住单车把手:“年年,要不你先走吧,我得在这儿等个同学。” 陈年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思,看一眼手表:“还有八分钟,别迟到了。” “不会的。” 陈年刚好今天值日,由于她每次放学都溜得飞快,经过同组成员商量,一致决定不用她扫地拖地了,但要负责倒垃圾和擦黑板。 眼看时间快来不及,她加快速度朝校门走去。 垃圾倒了,黑板也擦了,陈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还沾着水,她随便往窗边养的太阳花上甩两下,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微信比她刚刚擦的黑板还要干净。 陈年托着下巴想,这个时候,他该不会是在天上开飞机吧?不排除这个可能,听说机长都是很忙很忙的。 其实不然,此时程遇风还在s市的金叶酒店,刚好这两天他休息,离开桃源镇后,他带着老爷子去市中心医院重新做了骨科检查,吃过午饭后就来到下榻的酒店,没想到在前台办理入住时遇见了两个熟人,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 两家是世交,交情不一般,程遇风见两人风尘仆仆,叶夫人更是满脸憔悴,他干脆订了个总统套间,大家一起坐下来聊了会,听说他们还没吃饭,他又帮忙订餐。 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叶夫人心脏有问题,坐不了飞机,饮食上也有诸多忌口,程遇风点的饭菜都很清淡,也全是适合她吃的,可一路奔波,加上心情紧张,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 另一边,叶明远和程立学说起“616”昭航1303航班返航的事,对程遇风的应急反应和处理能力赞赏有加,他当时就在飞机上,亲自经历了整个惊心动魄的过程。 “尤其是在客舱撤离时他的机长广播,”叶明远特地把这段拎出来说,“作为机长技术的精湛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遇风最令我刮目相看的,是在最最危急的时刻,他从未忘记自己作为机长的责任。” 机长区别其他飞行员的标志是四道杠。 第一道杠:pr一fessi一n,专业。 第二道杠:kn一led,知识。 第三道杠:flyg skill,飞行技术。 第四道杠:resp一nsibility,责任。 事后,昭远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收到许多表扬信,其中一封有段话让叶明远印象最深刻。 “飞机坠落时,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坐了那么多次飞机,我就知道迟早逃不过的。最后有惊无险地回到家,回想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劫后余生,但当时的细节,那些足以将人的精神世界冲垮的恐惧和绝望,竟神奇地慢慢被淡化了,我想,这应该是那位程遇风机长的功劳。惊险的细节我现在记不清了,却把他幽默风趣的机长广播记得一清二楚,紧急撤离时,我双腿发软,但我是笑着下飞机的后来想了想,作为机长,他承受的压力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大” 这几天程立学没有看新闻,所以他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听叶明远说完,两道发白的眉毛当即竖了起来,好小子啊竟然一个字都没在他跟前提过,手杖一抡,在程遇风小腿上不轻不重敲了两下。 程遇风正和容昭说着话呢,被他这一敲,惊得立刻回过头来:“爷爷?” 程立学气鼓鼓地瞪着他:“翅膀硬了是吧,还学会整报喜不报忧那套了。” 叶明远知道老爷子平时喜欢看新闻看报纸,以为他早知道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忙着打圆场,为程遇风说了不少好话。 “你就别给他戴高帽了。”程立学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神情不免流露出骄傲和欣慰,“你还说我有福气呢?我那是有福又有气。” “条件再好又怎么样?”他看程遇风一眼,嫌弃地摇摇头,“这么多年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一个,想抱曾孙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哟。” 他话声一落,顿觉失言:“咳,瞧我。” 叶明远心中浮现一丝苦涩,握住容昭的手,容昭立时就红了眼眶。 偌大的客厅,静得只能听到空调的运转声,空气却仿佛冻住了般,凝滞不动。 “程叔,”叶明远沉默半晌才有声音出来,听起来沙哑得惊人,“我和容容这次来s市,是因为听说当初拐走我女儿的人贩子有线索了。” 程家爷孙神情皆是一震,老爷子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背了,他颤颤巍巍地扶着沙发站起来,激动地问:“有c有线索了?!” 这个消息真是来得太晚太晚了。 程遇风扶住爷爷,眼睛却是看向叶明远:“叶叔。” 叶明远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昭远航空公司为“616事件”中有需要的乘客免费提供心理治疗,有个17岁叫贾辉煌的少年反映说自己几乎夜夜做噩梦,可又因为不小心摔断腿,行动不便,所以公司特地安排了心理医生上门。 这个少年一家住在s市城中村一间逼仄的出租屋里,心理医生第一次登门,看到屋里乱糟糟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原来之前他们正准备搬回老家,可因为儿子情绪有些不稳定,还摔断了腿,不得不推迟计划。 出于职业敏感,心理医生细心留意到了组合柜上旧得发黄的全家福照片,这一看不得了,照片上的男人怎么长得跟那个拐走叶总独女至今还没落网的人贩子这么相像? 也难怪她如此笃定,昭远航空公司的每个员工入职前都会有个额外培训:熟记叶总裁失踪的独女叶慕昭和拐走她的人贩子的各项信息。 心理医生暗暗把这个发现记在心里,没想到心理治疗结束,她准备离开时,正好撞上喝醉酒回来的男主人,他长得有些凶神恶煞,五官却和照片上的人有着不小的出入,独独那一双眼 当年叶慕昭失踪后,警方调取现场的监控录像,采集到了人贩子方德平的正面照,本来以为追捕行动会进展得很顺利,没想到方德平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心理医生匆匆告辞,出门后就报了警。 警方接到电话,迅速赶往现场,控制住了方德平。 “目前警方还在进一步审讯当中,”叶明远揉着眉心,“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叶叔,昭姨,你们放宽点心,”程遇风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温水,“会有好消息的。” “一定会的!”容昭露出个苍白的笑容,看向丈夫,“我们的小叶子吉人自有天相。” 叶明远点点头,抬手轻轻拭去妻子眼角的泪。 渐渐地,窗外暮色一层层压下来,整座城市灯火辉煌。 晚饭还是让酒店送了餐过来,容昭身体不好,吃了点东西后,叶明远就陪着她回房间休息了。 程立学白天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精神也有些不济,洗漱完后就歇下了。 程遇风在阳台和林和平讲了半个小时电话,挂断后,屏幕跳出两条乘务长聂珍发的微信,他点开一看,是两张截图—— 一张是乘客写给他的表扬信,另一张是微博热搜。 聂珍又发一条信息调侃:程总,你在网上火成这样,以后可就是我们昭航公开的头牌了。 程家在昭远航空有不少股份,管理层会议程遇风偶尔也会出席,大家平时都叫他“程总”。两人同机组将近两年,可他从不摆领导架子,也不会把这些放心里,所以她才敢这么开他玩笑。 要是平时,程遇风还能淡定地反调侃回去,但现在他没有什么心情,回了几个字就退出聊天页面,不经意瞥见最底下通讯录那栏多了个红色的1,他点进去。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特别的头像,空白的纸上写了五个字:喜马拉雅山。 字写得很不错,“喜雅拉马山”也纠正过来了。 程遇风点了“同意”。 几乎同一时间,在院子地板上铺了草席躺着乘凉的陈年“啊”地一声坐起来,终于有回应了!她兴奋得想在院子里跑上几圈。 你已添加了cyf,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要聊什么呢?陈年抱着膝盖,纠结万分,还有,会不会打扰到他? 五分钟过去。 她删删改改总算写好了打招呼的内容:机长晚上好,我是陈年。 纠结许久要不要加个可爱的表情,又觉得有点儿害羞,干脆不加。 消息刚发出去,程遇风那边就有了回复,而且还是语c音! “不是喜雅拉马山?” 低沉的嗓音通过手机传来,如朗朗清风入耳,动听至极。 陈年捂着脸,嘴角不停地扬起来,同样回了条语音过去。 满院子都浸在温柔的月光里,萤火虫飞来飞去,丝丝花木幽香被凉风托起来,弥漫到各个角落。 程遇风抬头也看见了月亮,是满月。 他想起小姑娘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样子,那么的朝气蓬勃,如果小叶子平安无事地长大,如今也是和她一般的年纪了吧? 程遇风的神色不自觉放柔了。 手机在手心里一震,陈年回了语音—— “那个,喜雅姐姐嫁人了,暂时不拉马了。” 陈年提着荔枝和绿豆糖水来到卫生院,熟门熟路找到了106病房,门大开着,隐约有说话声传出来,她快走到门口时,听到了一句:“事情是我和她哥一起去办的” 她脚步一顿。 他们好像在聊私事,她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陈年犹豫着,没想到这时程立学刚好侧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她,“陈小姑娘,你怎么来了?” 程遇风的视线也落到她身上。 逆着光的缘故,陈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深,她怔了一瞬,才说:“我过来送荔枝。” 程立学赶紧招呼她进去坐。 程遇风接过她手里的木篮,里面除了荔枝,还有两碗绿豆糖水,熬得软糯出沙,看着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 陈年在椅子上端正坐着,向程立学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又把送荔枝的渊源解释一遍,余光悄悄扫了旁边的程遇风一眼,唔,他正在剥荔枝。 程立学很是和蔼地笑着问她:“今年多大了?” 陈年乖乖回答:“下个月就满18了。” “上高中了吧?” “嗯嗯,在桃源中学读高二。” 陈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好奇地问:“您以前也是桃源镇的人吗?” 程立学愣了愣:“不是,我是从a市过来的。” 一老一小聊着天,程遇风已经剥好一盘荔枝,用湿巾擦干净手,把盘子端过去,放在陈年前面的小桌上,“尝尝。” 陈年原本想说“不用,我已经吃过了”,可想到荔枝是他亲手剥的,于是伸手拿了一颗,“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程立学也拿起一颗荔枝。 丰满柔软的果肉,入口清甜,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他没忍住多吃了两颗,还想再去拿时,被程遇风阻止了。 “荔枝吃多了上火。” 程遇风从桌上拿了一碗绿豆糖水给他:“喝这个吧。” “陈年,”程立学转头问,“这也是你带过来的?” “是啊,”陈年笑了笑,“绿豆糖水可以消暑败火,所以顺便一起带过来了。” 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小姑娘,这么乖巧又懂事 程立学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异样情绪,很快又被笑意覆盖过去:“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陈年见他喝了一口就停下来,有些忐忑地问:“不好喝吗?” “没有没有,很不错。” 程立学很快把剩下的绿豆糖水喝完了。 陈年暗暗松一口气,目光落到盘子的荔枝上,他剥得真细致啊,果肉干干净净的,不像她每次吃荔枝都心急,白色薄膜总弄不干净,吃进嘴里就会有淡淡的苦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显示防盗章。  这个程遇风还真不知道:“谁?” “喜马哥哥啊。” 真是令人意外的答案。 cyf:“怎么说?” “喜马拉雅。”陈年拖长了声音, “喜马l一ve雅。” 陈年的音标没学好, “l一ve”只发了前半部分的音, 听起来就像第四声的“拉”, 可她并不知道, 只一个单词就又再次暴露了自己是个英语渣。 她还在为自己的聪明和反应迅速暗喜,翻个身趴在凉席上,程遇风的回复就来了。 语音显示只有1秒。 这么短时间, 他会说什么? 陈年屏住呼吸,点开语音—— “l一ve。” 爱? 什么意思? 陈年听第一遍还有点懵, 第二遍就听出他的意思了,笑容再也挂不住, 全垮了下来。 淡定淡定。 反正在他那儿又不是头回这样丢脸。 她用蒲扇扇风,稍稍散去脸上c耳朵的热意, 程遇风的信息又来了, 这次是文字:“早点休息。” 聊天就这样结束了。 陈年把那个“l一ve”反复听了数遍, 真好听啊,比英语听力的男声还要好听,他的英语一定学得很好吧?她忍不住跟着轻声念,“l一vecl一vecl一ve” 月上中天, 陈年这才回房睡觉。一夜好眠, 夏天的夜太短了, 她连梦都来不及做一个, 就被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吵醒, 仿佛前一刻才闭眼睡去,再睁开眼,天就蒙蒙亮了。 黑暗流尽,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梢,陈年也成功把熬药小炉子的火生起来了,她拍掉手上的木柴碎屑,伸着懒腰开门,出去巷口买早餐。 青石小路还沁着夜露的丝丝凉意,她脚下的人字拖已经穿了两年多,鞋底磨得又平又薄,因而凉意感受得特别清晰。 “喔喔喔!” “咯咯咯咯咯咯” 右前方出现一只公鸡,后面跟着一群母鸡,公鸡叫,它们也群起而鸣,交织的鸣叫声将还未彻底清醒的小巷渲染得热闹起来。 陈年认出这是舅妈养的公鸡,果然公鸡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脖子伸得老长,露出和主人如出一辙的高傲神态,昂首挺胸地走过去了。 不得不说,这公鸡长得还真好看啊,陈年目光追着它的背影,鸡冠大而红,体态威武,尤其是鸡屁股上顶起来的那撮毛,光鲜亮丽,像一匹华美绸缎,在太阳下还会发出彩光,不知道摸上去手感好不好? 不过陈年也只是想想而已。 摸鸡还得看主人呢。 她犯不着为了过过手瘾,无端招惹舅妈源源不断喷过来的唾沫星子。 煎饼的香气飘过来,陈年忍不住吞口水,捏着钱包朝巷口走去。 妈妈每个月往卡里打800块钱,这是她和外婆整月的生活费,妈妈挣钱很辛苦,平时除了给外婆看病c买好吃的增加营养,其他钱她都省着来花,只是偶尔纵容自己奢侈一回。 比如早餐吃一个5块钱的加蛋加火腿的豪华杂粮煎饼。 老板娘以前在大城市摊煎饼十几年,手艺好得没话讲,陈年咬了一口新鲜出炉的煎饼,脆得嘎吱响,层层不同的味道争着往味蕾跑,她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声,眸底浮现盈盈亮光。 那神情,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估计会以为她吃的是满汉全席。 拥有一千朵玫瑰的人,大概无法体会只拥有一朵玫瑰花的人的开心。许多渴望与向往,只有在不曾拥有时,才显得那样生动真实。 陈年提着包子豆浆回到家,刚好舅舅路吉祥过来了,舅甥俩打上照面,他先开口,声音哑得像抽了整夜的旱烟:“我来看看你外婆。” 陈年惊诧舅舅的变化,也不过几天没见,怎么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满脸疲惫,眼底还泛着红血丝,她有一种错觉,好像他看自己一眼,他眼里就会有血喷出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年没有问。 就算问了舅舅也不会回答的,从小舅舅就不怎么喜欢她,因为他觉得她是个拖累,还断送了她妈妈再嫁的锦绣前程。 路招弟也说,她几乎没怎么感受过来自父亲的温情,也从没有过在他肩上c背上和怀里嬉笑撒娇的时光。 陈年也跟舅舅不亲近,她知道他迫切渴望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可惜至今都没有如愿以偿。算命先生说,他这辈子注定命中无子。 这个可怕的预言威力巨大,几乎当场收去舅舅半条命,算命先生也因此惹祸上身,被舅妈拿着沾了牛尿的扫把一路痛骂从家里打出了镇外。 这些年来,她看着舅妈的肚子像吹面粉袋般鼓了一次又一次,可最后都神奇地消下去了,舅舅的继承人却迟迟没有来到世上。 后来陈年才知道奥秘都藏在县城医院的某张手术台上,它冰冷似寒芒,汲取过数不清来自怀了女胎妇人的鲜血和体温。 在桃源镇,能平安无事长到成年的女孩子是非常幸运的,尽管她们身后必定跟着两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将来他们可能还会像吸血蚂蟥一样吸尽她们的骨血,可那又如何呢? 能活下来已经是值得感恩涕零的事了。 吃了煎饼带来的好心情,因为舅舅的到来败了两分,等外婆醒来,帮她洗漱好,又喂了早餐和药后,陈年就背着书包出门了。 有舅舅帮着照看外婆,陈年可以提前去学校,有一份英语试卷刚好夹在书里,她昨晚忘记写了。 陈年来到教室,埋头开始做题,班上的同学都十分仗义,围在她座位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她报答案,两个男生还为某道完形填空题该选“b”还是“c”争论得脸红脖子粗。 结果上课的时候,英语老师用投影仪放出参考答案让大家自行评分,那道题的答案是“a”。 两个男生臊得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英语连堂课和语文课上完,上午就只剩一节数学课了。本来这节是物理课的,可赵主任要去县教育局开三天的会,出发前竭尽所能地跟各科老师调课,到最后一节物理课都没落下,全回了他手里。 数学老师一踏进教室,看到讲台下一颗颗脑袋全像失水的植物般蔫着,花十分钟时间给他们鼓舞士气,然后他拣了根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道函数题:“给你们二十分钟做题,最后十分钟我来讲题。” 这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同学们却没敢松口气,数学老师套路多得像n次方,还不带重样儿的,不出意外他又开口了:“我们找两位同学上来吧。” 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全落在陈年身上,大家都知道数学老师格外偏爱她,每次提问必点,风雨无改雷打不动。 果然,数学老师说:“陈年。” 他目光巡视教室一圈,大家纷纷不约而同地低下头,谁都不想被选上去,一来这次题目难度很大,要是做不出来等于当着全班的面丢了面子,二来又是和陈年一起,她可是每次数学考试几乎都拿满分的学霸,分分钟被碾压的节奏 正值青春旺盛期的男生,谁还没个暗搓搓的自尊心什么的。 数学老师没找到合适人选,摸着下巴悠悠地问:“今天几号来着?” “26!”一片附和声。 “好,”数学老师微微一笑,“那就请26号同学上来吧。” 没被点到的同学总算把悬着的心都放回胸腔,还兴奋地起哄:“26号!26号不就是张小满吗?!” “张小满,上啊!” 好几秒过后,第二组最后的位置才有一个高瘦的男生站起来,正是那个坚持选“c”的男生,他走上讲台站在陈年旁边,窘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陈年在专心审题,题目看起来很简单,一目了然,但最怕的就是这种,可提取的明面信息点太少了,还好她平时竞赛题做得多,很快就想出了思路。 张小满有些坐立难安,他被数学老师和函数题的双重套路套住了,看一眼黑板,头都大了,题目就这么一句话,数起来才27个字,要怎么解? 他余光悄悄瞄陈年,只见她拿起粉笔开始往黑板上写。 哎—— 这么快就写完了!? 陈年写完就回了座位。 张小满一个人站讲台上,额头上的汗擦了又起,他飞快在陈年写的答案上看了一眼,视线都直了,她居然只写了个答案,五倍根号十。 居然还可以这样简单粗暴操作的吗? 他也可以照着学吗? 张小满没这个胆子,更没有强大到非人的心算能力,只好老实地按自己的思路写解题步骤,可是越往下写越慌神,因为他怎么解也解不出五倍根号十。 热气从校服领口喷薄而出,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汗水泡住了,脑子更是乱成一团浆糊。 数学老师看看时间:“下来吧。” 张小满先是如释重负,又觉得难为情,挠挠头,在阵阵哄笑中下去了。 数学老师的时间掐得很准,题目刚讲完,他在陈年的答案上打了个勾,下课铃就响了,眼看底下的学生一刻都坐不住了,他大手一挥:“下课。” “谢谢老师!”同学们像囚鸟出笼,声音无比响亮。 陈年在下课前两分钟就收拾好书包,冲出教室时快得像风,转眼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只用了十分钟就回到家。 陈年先从井里打水洗了脸,正要去做饭,忽然听见隔壁一阵吵闹,她好奇地走到墙边。 舅妈的哭喊声如雷贯耳,震得耳朵发麻,陈年胡乱揉了揉,仔细听,原来都是些骂天骂地问候人祖宗十八代的下流话。 咦,怎么连巷口卖豆腐的豆腐西施也骂上了? 陈年又继续听下去,这才理清来龙去脉。 原来事情是由那只大公鸡引起的。 早晨,公鸡带着一群母鸡,像往常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巡,没想到今早它刚走出巷子,就被人用箩筐暗算了! 直到十点钟它才被放出来,神色恍惚c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走,鸡屁股上漂亮的毛全被人拔了,一根不剩,只剩下个光溜溜的屁股,还隐隐泛着血。 这下可就触到舅妈的逆鳞了。按照她一毛不拔从不吃亏的性子,从来只有她吃别人家的鸡还理直气壮把人灰溜溜骂回去,断断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狠狠打脸羞辱的先例。 舅妈抱着垂头丧气的公鸡顺藤摸瓜,找到了豆腐西施的家,不分青红皂白,破口大骂,引来一群人看热闹。 豆腐西施家的门快要被拍散了,她那刚出生三个月的儿子吓得奶都不会喝了,这才被逼着联合自己的婆婆出来应战。 原来,家里的两只芦花鸡无缘无故相继失踪,豆腐西施从家长里短的各路小道消息中得知它们是去了路家的餐桌,她心里也是积怨已久,今早挑着豆腐出门看见苗凤花养的公鸡走来,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真是像极了它主人,越看越火大,于是她心生一计,找了个箩筐将它扣住 念着都是左右邻里,豆腐西施终究还是没把事情做得太绝,拔光屁股毛c关了几个小时就把鸡放回去了。 谁能想到对方那么难缠呢? 不过这也不怪豆腐西施,她才嫁过来一年,对镇上有名的女霸王花大概只有一层豆腐皮那么薄的了解。 三个女人一台戏,吵得沸反盈天。 姜到底是老的辣。 豆腐西施婆婆一句“你再怎么能又怎样,还不是连一颗蛋都生不出来?”,成功结束战局,并和儿媳以胜利者的姿态退了场。 舅妈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戳中痛脚,还白白提供了笑料,当即一蹦三尺高,回到家就差上房揭瓦了。 一墙之隔。 苗凤花开始闹着要离婚,这是她的杀手锏,平时不轻易用。果然大招一出,向来懦弱的路吉祥被激得急哄哄要冲进厨房拿菜刀,去把老豆腐西施小豆腐西施的舌头全剁碎了喂狗! 苗凤花肯定不会让他去,要的就是这效果,她每次都要靠提离婚来重新巩固自己在家里的绝对掌控地位,顺便抖落几滴半真半假的眼泪,轻飘飘把嫁过来十几年还没能为路家生下儿子颗真正的蛋的罪状掩盖过去。 有黑白通吃的娘家大哥做靠山,这些年苗凤花把家中大小事都牢牢抓在手里,连老公路吉祥,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她才会让他做男人,平时都当做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如此刻,她只想要这条狗吠两声为自己撑腰撑门面,并没打算放他出去咬人。 矮墙的另一边。 听到舅舅低声下气的恳求声,陈年摇摇头,准备去做饭。 真是可惜了,那撮鸡毛要是用来做毽子,该多漂亮啊,她能一口气踢上两百个。 卫生院没有设家属陪护床,程遇风只好拉了张椅子将就一宿,可他长手长脚,怎么摆弄都不舒服,合眼许久还是没有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手机那端的程遇风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一秒也不敢耽搁,从地下停车场取了车匆匆赶回去。 刚开上机场高速, 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传来程立学的声音:“你昭姨晕过去了, 刚上救护车, 你直接去市中心医院。” “嗯。”程遇风说, “我知道了。” 夕阳余晖透窗而入,柔光中,他的侧脸线条看起来稍显清冷, 眉心也紧紧皱着,满是化不开的担忧。 情况果然和程遇风想象中一样不太乐观,他赶到医院时, 容昭已经进了抢救室,叶明远和程立学等在外面。 看见孙子出现,程立学急切地拄着拐杖起身, 程遇风连忙走过去,爷孙俩眼神一碰上, 很多内容就不需要通过语言来解释了。 程遇风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叶明远。 叶明远此时看起来就像一座雕塑,他的双手虚握着放在膝上,目光空空地落在地面, 整个人安静得可怕。 人悲伤到极致, 是没有语言的, 也无法被任何话语安抚。 连程遇风这样凡事都考虑周全处理妥帖的人, 此时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是坐在旁边陪着,无声地充当这个中年失女c如今妻子又生死未卜的男人的依靠。 程遇风坐下的时候,哪怕动作放得再轻,连在一起的椅子还是轻轻晃了晃,叶明远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的心也很平静。 门内,相濡以沫二十年的妻子还在抢救,门外,他在等一个结果,好的或者坏的。 薄薄一扇门就能隔开生与死,这清晰的界限,让叶明远的心静得能听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动,一秒c两秒c三秒 一个小时过去了。 程立学的视线从手表上移开,落到还亮着的手术灯上,忧虑和哀伤重重叠叠漫上眼底。 将近半个月前的夜里,a市中心医院,他也这样等在抢救室门外,等到灯灭,然后,亲手送走了一个油尽灯枯的生命。 按理说,活到这个年纪,生死什么的早该看淡了,可看到这样的叶明远,程立学还是忍不住为他感到揪心。 14年前,无情的命运将他那聪明伶俐的女儿连骨带肉剥离开时,已经生生去掉了他半条命,要是这次容昭挺不过来 “啪”一声,手术灯灭了。 手术灯的关灭像一个倒置的开关,重新打开了叶明远,他急急地站起来,久坐带来的双腿发麻险些让他一头栽下去,幸好旁边的程遇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医生摘掉口罩走出来,他带来了好消息,走向家属的步履都轻快了几分。 从医生口中听到“抢救成功”四个字,程遇风感觉到手臂搀扶的重量瞬间增加了不少,那是一分钟前还被悬挂在半空的彷徨孤凄无助,全部化作心安,落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呵护着这份令人踏实的失态,把双腿发软的叶明远扶了进去。 叶明远感激地拍拍他的手。 程遇风出去了,把空间留给身心俱疲的夫妻俩。 叶明远真的累到了极点,找到妻子的手,握了三四遍,终于成功握住,他把额头轻轻靠上去,泪水滚滚而出。 容容,你不要丢下我。 夏季天黑得晚,也黑得快,几乎一眨眼功夫,太阳就丢下群星消失在青山外,暮色如约来拜访,被灯挡在了门外,窗外。 病房里飘荡的全是一个男人大半辈子从不示人的脆弱。 陈年等到月亮出来c繁星布满夜空,也没有等到妈妈和程遇风的回复,她百无聊赖地翻看草稿纸,那道物理题真的很难,涉及到好几个偏门知识点,花了她不少时间,不过最后还是解出来了。 解答过程也拍成照片发给了程遇风,只是他迟迟还没回应。 可能在忙没看到信息吧。 陈年把花露水摸在被蚊子咬得起包的胳膊c小腿上,刚合上瓶盖,就听到外婆喊她:“年年。” “来了来了!” 陈年披着湿发,带一身花露水味走进灯光昏暗的房间。 外婆坐在床边,瘦长影子映在老旧蚊帐上,“年年,你吃饭了没有?” 陈年一愣:“吃了啊。” 外婆笑眯眯地点头:“那就好。”又拍拍床,“过来和外婆说说话。” 陈年慢慢地坐上去,影子颤两下,也晃到蚊帐上了。 外婆拉着她的手问:“你妈妈加班还没回来呢?” “没呢。” 外婆对着木窗外的黑暗沉思了好一会儿,又转过头来问:“年年,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那就好。” 墙壁上的小灯泡被飞蛾们撞得晃来晃去,光线明暗转换间,蚊帐上的两道细影合起来像一双手把陈年拖了进去,她努力把自己挣脱出来,背过身去擦眼角。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回到了原点而已。 这一晚,陈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睡在外婆外侧,梦里飘着花露水和中药的味道,她还梦见妈妈提着行李出门,三步一回头,“年年你要乖乖的,好好照顾外婆,知不知道?” 陈年追到巷口,目送妈妈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知道的,妈妈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夜短梦长。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陈年就被隔壁的鸡叫吵醒,她揉揉眼睛走出去,拿了牙刷和水杯,蹲在井边刷牙。 “喔喔喔!” 声音离得很近,吓得陈年差点丢了杯子,她诧异地抬头看过去,只看到微微晃动的树枝和一个光秃秃的鸡屁股。 她收回目光,继续刷牙,又觉得有点怪,再次抬眸,只见一双绿豆大小的眼正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看,好像在检视她什么反应似的。 陈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公鸡自从在豆腐西施手下吃了一场暗亏后,早上也不敢出门了,估计也是怕不知在哪个巷口巷尾又有箩筐等着埋伏它吧。 也是挺可怜。 明明是人的恩怨,居然要由无辜的鸡来承受后果。 陈年刷完牙,进屋抓了一把米,撒到矮墙另一边,公鸡不知多机灵,抖擞着翅膀,立刻就从树上跳下去了。 等天光大亮,鸡叫声再次响起来时,路吉祥夫妇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陈年正梳着头,昨晚头发还没干就睡了,结成几个小团,不太好梳顺。她从窗里看到舅舅进来,身后还跟着舅妈,惊讶得扯断了几根头发。 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舅妈还是那副鼻孔朝上天的样子,挑剔的目光钢针一样探向院子各处,最后全部落在陈年身上。她的眼睛是看着人的,可是眼里却没有这个人。 这十多年来,她已经把“目中无人”的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 路吉祥先打破沉默,他轻咳一声,引起陈年的注意,然后再挺起在老婆面前从没直起过的腰背:“陈年,你妈妈,和我商量过了,你要去市一中念书,以后你外婆就跟我们住了。” 原来妈妈真的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陈年松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程遇风的视线也落到她身上。 逆着光的缘故,陈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深,她怔了一瞬, 才说:“我过来送荔枝。” 程立学赶紧招呼她进去坐。 程遇风接过她手里的木篮,里面除了荔枝,还有两碗绿豆糖水,熬得软糯出沙, 看着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 陈年在椅子上端正坐着, 向程立学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又把送荔枝的渊源解释一遍, 余光悄悄扫了旁边的程遇风一眼, 唔,他正在剥荔枝。 程立学很是和蔼地笑着问她:“今年多大了?” 陈年乖乖回答:“下个月就满18了。” “上高中了吧?” “嗯嗯, 在桃源中学读高二。” 陈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好奇地问:“您以前也是桃源镇的人吗?” 程立学愣了愣:“不是, 我是从a市过来的。” 一老一小聊着天,程遇风已经剥好一盘荔枝,用湿巾擦干净手,把盘子端过去,放在陈年前面的小桌上, “尝尝。” 陈年原本想说“不用, 我已经吃过了”, 可想到荔枝是他亲手剥的, 于是伸手拿了一颗,“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程立学也拿起一颗荔枝。 丰满柔软的果肉,入口清甜,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他没忍住多吃了两颗,还想再去拿时,被程遇风阻止了。 “荔枝吃多了上火。” 程遇风从桌上拿了一碗绿豆糖水给他:“喝这个吧。” “陈年,”程立学转头问,“这也是你带过来的?” “是啊,”陈年笑了笑,“绿豆糖水可以消暑败火,所以顺便一起带过来了。” 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小姑娘,这么乖巧又懂事 程立学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异样情绪,很快又被笑意覆盖过去:“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陈年见他喝了一口就停下来,有些忐忑地问:“不好喝吗?” “没有没有,很不错。” 程立学很快把剩下的绿豆糖水喝完了。 陈年暗暗松一口气,目光落到盘子的荔枝上,他剥得真细致啊,果肉干干净净的,不像她每次吃荔枝都心急,白色薄膜总弄不干净,吃进嘴里就会有淡淡的苦涩。 视野里忽然多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是程遇风的手。 他两指拈起一颗荔枝,指腹还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这是他第一次吃在井水里取凉的荔枝,味道极好,是一个小姑娘纯澈朴素的心意。 “我没骗你吧,这样是不是更好吃?” “嗯,”程遇风扬起嘴角,“确实是。” 陈年得意地笑弯了眼睛。 不知不觉,窗外暮色渐起。 隔壁床手臂骨折的男病人做完检查,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人,看样子应该是他老婆,眼眶红红的,好像哭过似的。 男人一进屋嘴巴就没停过,也不管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先狠狠咒骂了害他受伤又置之不理的包工头,又骂医生c骂护士,骂得唇干舌燥,干脆坐在床上,双脚往椅子上一靠,张嘴等着老婆给他喂水喂饭。 女人抱歉地朝大家看了一眼,转身去拿热水瓶倒水了。 看到这一幕,陈年悄悄握紧了手,又缓缓松开。 她担心路招弟回家晚也会被舅妈骂,于是打算回去了。 程遇风送她出来。 两人走到卫生院门口,陈年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 程遇风把木篮还给她,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明天要走了。” 这么快? “这里的医疗条件确实没有a市好。” 程遇风知道她误会了,他打算明天带老爷子去s市中心医院再做个检查,可能会在s市待两天,等老爷子的脚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回a市。 不过他并没有解释。 陈年又问,“你们是上午走吗?” 程遇风“嗯”了一声。 这样啊 明天要上学,她整个上午都没空。 陈年,不带这样的啊。明明就是一场萍水相逢,总要离别的,不是吗?你比其他人幸运多了,至少还有机会亲自跟他说谢谢,还吃到了他剥的荔枝 还是有些难过。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她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应该没什么机会再去坐飞机了。 “一路顺”陈年吸吸鼻子,她本来想说一路顺风,猛然又想到他是开飞机的,舌尖往前顶了顶,“一路顺利,希望你爷爷早日康复。” 程遇风沉默地看着她。 头顶上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陈年抬头,看到有飞机飞过,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迹云,她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 程遇风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变化,紧紧地盯住她的眼睛:“陈年,上次你是怎么从a市回来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坐c坐火车。” “你是不是害怕坐飞机?”程遇风问得几乎一针见血。 “不是!”陈年急忙否认,“只是还有一点点” 心理阴影。 任何人第一次坐飞机,经历了那样惊险的情况,下次再坐飞机时多少都会心有余悸的吧?再说了,昭航1303返航后,因为怕错过考试,她不也是搭乘了新航班顺利到达a市? 虽然一路提心吊胆。 她不算是胆小鬼。 从a市回来后,昭远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还联系过她,说是可以免费提供心理治疗,可陈年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就谢绝了。 “所以,”程遇风循循善诱,“你还是有一点点害怕?” 陈年垂下眼睛,避开他的目光。 这是默认了。 “带手机了吗?” 呃 “带了。”陈年不明所以地拿出手机。 “号码多少?” 她还是一头雾水:“1599798。” 几秒后。 手机响了,陈年看到屏幕上显示出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a市! 这是他的号码。 陈年呆立着,她身后,很远的天边,晚霞堆得绚烂夺目,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也吹得她黑色长发纷飞。 程遇风安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正是青春飞扬的年纪,哪怕只穿着简单棉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也难以掩盖住那鲜妍的眉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这是?” “我的号码,”程遇风收回心神,声音不咸不淡,“以后我会亲自跟踪检查你的‘恐飞’心理状况。” 陈年不敢相信地睁大眼,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本来还想着以后不会见面,怎么突然间就有他的联系方式了?! 还有,跟踪检查,这意思是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砰砰砰跳得厉害,耳朵里几乎全都是心跳声。 “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吧。”程遇风看看天色,又加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陈年应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朝他挥挥手,颊边笑出两粒酒窝,“机长再见。” 她一路跑回去,气喘吁吁地扶着门,路招弟听到动静飞奔出来,看起来快要哭了,“怎么这么晚!我听到我妈在找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陈年连声道歉,“你赶紧回去吧。” “奶奶还睡着,菜已经帮你择好了,你自己随便弄弄,别老不吃晚饭。”路招弟说完,利索地翻墙跳了过去。 不多会儿,隔壁传来舅妈的河东狮吼:“你这死丫头!又跑哪里野去了” 陈年心里十分抱歉,站在墙边听了几分钟,没有听到别的骂声,这才拖着发软的双腿走回屋子。 次日是周一。 外婆醒得比往常晚,等她吃完早餐,又喝了药昏沉睡下,陈年这才抓着书包朝学校飞奔过去。 迟到是意料中的事,但陈年没想到的是,教导处的赵主任,他们班的物理老师居然亲自等在校门口逮她,还把她押到了办公室。 陈年看一眼墙上的钟,七点三十五分,整整迟到了三十五分钟,她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这次好像迟到得有些过分了,尽管她几乎从来没有准时过。 赵主任知道陈年家里的情况,平时大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找她也不是因为迟到的问题。 “市一中的领导又和我联系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为这事。 自从去年一口气拿下物理c数学和化学竞赛的省级奖项后,许多关注的目光就集中到了陈年身上,她一下成了香饽饽,光是市一中的老师就来了三趟,不知多想把这棵好苗子挖过去。 陈年老实说:“我还没想好。” 赵主任双手交握放在桌面,耐心给她分析了去市一中的利弊。 “市一中是省重点中学,无论是学习环境c硬件设施,还是师资力量都比桃源中学强上百倍,你有学习理科的天赋,又肯下苦功夫,你过去市一中,这就是强强联合。我也不怕跟你说,依照你现在的成绩,就算语文英语能扶得起来,大学也就只能在211里挑,估计还摸不到核心专业。可如果你去市一中” 陈年心想,去了市一中那又如何呢? “陈年,如果你去了市一中,你会发现通往大学的路不是只有挤高考独木桥这一条,他们挖你过去,也不是想让你走寻常的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的天赋决定了你比其他人多了一条捷径,当然,这条捷径也不好走,甚至比独木桥更艰险,可一旦走过去,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我知道你担心家里的外婆没人照顾,这也是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可是陈年,老师一直相信,桃源镇是困不住你的。” 你不是安于栖息在枝头的麻雀,你终有一天要展翅高飞。 陈年越听越沉默。 “铃铃铃” 上课了,第一节是赵主任的课。 “这个选择关系到你的未来,”赵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回去再和你家长商量一下,先去上课吧。” 上午的时间在陈年的心事重重中匆匆过去。 中午,她放学回到家,快进门时才想起程遇风和他爷爷早就离开了,连地上的影子都沉重了几分。 她放好书包,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信息。 这次路如意回复得很快—— “年年,妈妈支持你去市一中,外婆和费用的问题不用操心,一切都有妈妈。” 陈年的心情总算重新明朗起来。 她给妈妈回复了一条信息。想到什么,点开添加朋友c手机联系人,通讯录朋友的页面跳出来,她找到了署名“机长”的微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母:cyf。 应该是他名字的缩写? 陈年几乎没有犹豫,轻轻点了右边的绿色“添加”框。 然后,静待回音。 “容容!” 手机那端的程遇风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秒也不敢耽搁,从地下停车场取了车匆匆赶回去。 刚开上机场高速,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传来程立学的声音:“你昭姨晕过去了,刚上救护车,你直接去市中心医院。” “嗯。”程遇风说,“我知道了。” 夕阳余晖透窗而入,柔光中,他的侧脸线条看起来稍显清冷,眉心也紧紧皱着,满是化不开的担忧。 情况果然和程遇风想象中一样不太乐观,他赶到医院时,容昭已经进了抢救室,叶明远和程立学等在外面。 看见孙子出现,程立学急切地拄着拐杖起身,程遇风连忙走过去,爷孙俩眼神一碰上,很多内容就不需要通过语言来解释了。 程遇风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叶明远。 叶明远此时看起来就像一座雕塑,他的双手虚握着放在膝上,目光空空地落在地面,整个人安静得可怕。 人悲伤到极致,是没有语言的,也无法被任何话语安抚。 连程遇风这样凡事都考虑周全处理妥帖的人,此时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是坐在旁边陪着,无声地充当这个中年失女c如今妻子又生死未卜的男人的依靠。 程遇风坐下的时候,哪怕动作放得再轻,连在一起的椅子还是轻轻晃了晃,叶明远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的心也很平静。 门内,相濡以沫二十年的妻子还在抢救,门外,他在等一个结果,好的或者坏的。 薄薄一扇门就能隔开生与死,这清晰的界限,让叶明远的心静得能听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动,一秒c两秒c三秒 一个小时过去了。 程立学的视线从手表上移开,落到还亮着的手术灯上,忧虑和哀伤重重叠叠漫上眼底。 将近半个月前的夜里,a市中心医院,他也这样等在抢救室门外,等到灯灭,然后,亲手送走了一个油尽灯枯的生命。 按理说,活到这个年纪,生死什么的早该看淡了,可看到这样的叶明远,程立学还是忍不住为他感到揪心。 14年前,无情的命运将他那聪明伶俐的女儿连骨带肉剥离开时,已经生生去掉了他半条命,要是这次容昭挺不过来 “啪”一声,手术灯灭了。 手术灯的关灭像一个倒置的开关,重新打开了叶明远,他急急地站起来,久坐带来的双腿发麻险些让他一头栽下去,幸好旁边的程遇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医生摘掉口罩走出来,他带来了好消息,走向家属的步履都轻快了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我很难过,很难过。” 路招弟趴在桌上写日记,一双眼肿得像杏仁核,窗外妈妈的哭闹声渐渐小了,隐约只能听到爸爸哄人的声音,她把手握成拳头紧紧顶住嘴唇, 生怕泄露一丝哽咽声。 她每写一句话, 眼泪就掉一大团下来, 泡得字迹立刻模糊了。 “别人嘲笑妈妈连颗蛋都生不出来, 那我算什么呢?我是路边垃圾桶捡来的吗?还是说, 只有儿子才算得上是一颗真正的蛋?每次妈妈说要离婚,我就心惊肉跳, 害怕得不得了, 虽然在这个家里, 没有人真的疼我,可我更害怕连家都没有了” 写到这里, 路招弟的手颤得连笔都握不住了, 因为压抑着,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疼, 脑子疼, 眼睛也疼, 好像身上哪里都疼。 眼泪隐忍得太久太久了, 仿佛要借这一次彻底哭干, 底下潜伏的委屈也化作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割她的心。 陈年不知道路招弟哭得这么伤心,她刚炒好一盘青椒土豆丝,准备端到屋里吃,没想到刚转过身,就看到外婆坐在里屋门槛上,手里拿着针线,哆哆嗦嗦地给她缝补衣服。 “外婆?”陈年用力眨了两下眼。 外婆抬头看过来,眼神带着她熟悉的宠溺:“年年你这肩膀是长了牙齿吗,怎么老把线啃掉呀?还好我会针线,保准缝得一点都看不出来” “外婆!”陈年又惊又喜,端着盘子飞奔过去,“您认得我了?” “说什么傻话?”外婆嗔怪地轻敲一下她额头,“还没吃饭呢?赶紧吃去,我一会就好。” 陈年哪里舍得走开,她小心翼翼地把外婆从头到脚看了又看,坐在明亮阳光里的外婆看起来那么慈祥生动,眼角褶子深深,有笑纹一层层漾开。 “看我做什么,吃饭去。”外婆努努嘴示意她进屋。 陈年也跟着笑,笑声银铃般清脆悦耳:“我等您一起吃。” 外婆拿她没法,只好由着她去。 半小时后,祖孙俩面对面吃完午饭,陈年抢着去洗碗,洗完擦干手出来,外婆正坐在树下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她的人字拖,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还念叨着:“这鞋不才刚买两天吗,怎么就磨成这样了?” “年年,你的脚是会吃鞋吧。” 外婆还真往她脚上瞅了又瞅。 陈年哭笑不得地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外婆,喉咙仿佛有一股酸涩的欢喜争先恐后溢出来,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么大了还跟外婆撒娇呢。”外婆刮刮她鼻尖。 “嗯” 晴空如洗。 目之所及,四处都是亮光,连树叶都绿得特别清晰,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欢快叫着,陈年心想,要是要是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外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忍不住嘀咕:“怎么刚吃饱就困了?” “外婆,我扶您进去休息吧。” 外婆困得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陈年扶着她往房间走,她还不忘叮嘱:“年年,你要记得写作业,还有啊,鞋子也去买双新的” 陈年连连应着。 外婆沾枕就睡,呼吸平稳而均匀,陈年在床边守了几分钟才出去。 今天太阳很好,陈年心情更好,甜滋滋的,英语小作文写了两行,她把笔一丢,捣鼓更感兴趣的物理实验去了。 她把锡纸裁成适合的尺寸,沿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盒子的边角贴合好,又拿了一根铁丝,用钳子弯制出一个架子,大盒子放在下面,小盒子挂在架子上,往里面丢了一把稻米,再调好自制折射板的角度,这个简单的爆米花装置就算完成了。 陈年在院子里选了一块阳光最好的位置,将装置搬过去,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待了。 时间悄然逝去。 等路招弟过来找陈年一起上学时,盒子里已经炸开好些爆米花,有些炸得太早,糊了,散着一股焦香,好在大部分爆米花都还不错。 “你在做什么?” 路招弟好奇地走过来,除了双眼还肿着,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甚至还能笑着说话。 陈年低头捡着爆米花,往路招弟手里丢了几颗,得意地扬起细眉,双眸好似会发光:“尝尝看,太阳爆米花。哎,你哭过了?” 路招弟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陈年想起她家里的情况,闹得鸡飞狗跳的,她心里估计也难受得不行,当着爸妈的面又不敢发作,只好躲起来偷偷哭。 “别太难过了,”陈年又给了她几颗爆米花,“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以后?”路招弟觉得这个词太陌生了,忍不住轻声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陈年认真想了想:“可能等高考结束?你可以去另一个很远的城市念大学,大学毕业后留下来工作c生活,然后找个喜欢的人结婚成家” 她对“以后”的憧憬也很有限,编不下去了:“总之,考上大学你就自由了,一切都会好的。” 将来能不能上大学还是个未知数呢。 想到这个,路招弟又忍不住失落起来,她这样的人,相貌平平,又没有什么特长,身后还有个一言难尽的家庭,又有哪个男生会喜欢呢? 路招弟无声叹息,扭过头,正好撞见眼前的人努力扮着鬼脸想哄她开心,她“扑哧”一声笑了,努力把笑容扩到最大:“丑死了。” 其实没有呢。 她的心软乎乎又有些羡慕地想,五官灵动又漂亮的少女,做起鬼脸也是很俏皮可爱的。 “不要苦着脸啦,笑起来多好看。”陈年双手捧着爆米花送过去,“哪,这个全给你吃。” 路招弟不客气地收下:“你快去收拾收拾,不然该迟到了。” 陈年匆匆给自制爆米花装置和成品拍了张照片,上传到朋友圈:太阳爆米花,嘎吱嘎吱脆。 上传成功,她手忙脚乱收拾好书包,和路招弟一起出门了。 两姐妹骑着单车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巷,说话声也渐渐随风飘远—— “跟你说件开心的事,中午时外婆醒了,她不仅认得我,还给我补了衣服。”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姐妹俩一起去的学校,约好放学也一起走。没想到下午放学时,路招弟要留下来开临时的班干部会议,陈年就先一个人回家。 小院子满是太阳炙烤一天留下的暑热。 陈年坐在井边,热得满脸通红,她握着手机慢慢地敲出字:妈妈,以后我去市一中了,外婆你要怎么安排? 显然,她知道舅舅家是最好的选择,可有舅妈在 本来两家院子是连通的,可苗凤花硬是让人在中间修了一道矮墙,单方面分了家,也撇清了赡养婆婆的责任。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陈年爸爸去世后,路如意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苗凤花认为她这是“鸠占鹊巢”,占尽了自己的便宜,当然不肯干。 “你要带着拖油瓶住我家屋子也行,那你连你妈也一起养吧。” 路如意也是个硬气的:“我养就我养!” 陈年当时还小,也是听妈妈只言片语提起过,所以此时盯着那堵爬满绿藤的矮墙,不禁忧心忡忡。 可惜等了半小时,路如意还是没有回复,倒是朋友圈显示有新消息,她点进去一看,之前发的太阳爆米花,收获了好多评论和点赞。 陈年指尖一顿,点在最新的点赞上:一分钟前,来自cyf! 她飞快点开对话框,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机长,我下午放学回来时,路过你之前买荔枝的那户人家,刚好看到有人买荔枝,你知道老板娘卖他多少钱一斤吗?” 程遇风此时在机场办公室,刚结束了一个短暂的访谈会,他拿出手机查看飞行部工作群的消息,刚好陈年的信息就来了,所以他回得很快。 cyf:“多少?” 陈年:“比你买那会贵了三倍。” 程遇风微微讶异,他走出办公室,迎面走来的和他打招呼,他点点头算是回应,手机轻震,新信息又来了。 “机长,你知道价格为什么相差这么多吗?” 程遇风也想知道原因:“为什么?” 回复刚跳进对话框,他对别的事有了更大的疑惑,自知性子清淡,鲜少会被工作以外的人和事吸引,可这个小姑娘似乎是特别的,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他本来是要上楼去的,却被人引着一步步走下楼梯,去外面赏花赏月。 关键是,这种“引”并不显得刻意,他很自然就跟着下来了。 买荔枝那次被他诓的情景清晰得像发生在昨天,陈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真的不知道?” cyf:“嗯。” 陈年打算给他透个提示——因为买荔枝的是个满脸坑洼又地中海的胖大叔,不知想到什么,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调皮一转,敲出来的字又全被删掉了,替换成:“真是太巧了,我也不知道。” 她之前的语气,听起来可不像不知道,程遇风失笑,偏偏不想如她的意继续深问,干脆转了话题。 cyf:“陈年,你物理学得怎么样?” 陈年非常谦虚:“还行吧。”稍微努力努力,拿个全国物理竞赛第一也不是什么问题。 cyf:“我有个长辈的孩子也是学理科的,他最近被一道物理题困住了,能麻烦你帮帮忙吗?” 陈年当然非常乐意。 程遇风就把题目发了过去,又问她这几天有没有做噩梦? 他的语音刚发出去,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叶叔”两个字。 他接通电话:“叶叔。” 长达两三秒的沉寂后,那端才传来叶明远带着疲惫的声音:“遇风,警方刚刚和我联系,说是方德平已经招了。” 程遇风静静听下去,眼神微黯。 “他说,小叶子发了高烧,烧得奄奄一息,连水都喂不进去他就随手把她扔掉了” 从警方那边听到这些细节后,叶明远的心痛得像被人用钝刀绞碎了,整个胸腔空落落,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遇风,这件事我不敢让你昭姨知道,我听了都受不了,受不了啊!”叶明远的声音哽咽得发颤,像喉咙悬了一束银针,发出的每一个字都被刺痛得蜷缩起来,那么虚弱地飘进程遇风耳中—— “我的小叶子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咕噜咕噜” 陈年昨天忘记吃晚饭,刷完牙肚子就开始叫,本来是晚餐的吐司面包被她当做早餐吃了,又喝了半瓶矿泉水,这才拿着书包轻轻开门出去了。 她独自在偌大校园里晃,总算找到最边上的理科楼,来到303教室,里面已经坐着两个男生。 男生们惊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漂亮女生,她身形纤细,五官清丽,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任他们打量。 两人眼神无声交换信息,都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生。 “同学,你是走错地方了吧?” “这里是理科楼303吗?” 另一个男生回道:“是啊。” 陈年走进去:“那我就没走错。” 张玉衡和秋杭杭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陈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她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刚喝了两口水,只见一片暗影徐徐铺向桌面,又有一个男生进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协助机务人员检查完飞机, 程遇风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把钥匙丢在玄关鞋柜上, 从冰箱里拿了瓶水,仰头喝了大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客厅没有开灯,黑暗而安静,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程遇风闭目养神小会儿,想起要给远在a市的爷爷打个电话, 告诉他航班返航了,不必等自己吃饭。 那边很快接通电话,却没有声音。 “爷爷?” 几秒后,一道更疲倦的声音才传过来:“我在医院。” 程遇风也跟着沉默片刻。 “先这样吧。”程立学看到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他挂断电话迎上去,步伐太急,踉跄了下。 医生稳稳地扶住他,眼神已经透露了信息:“病人想见您最后一面。” 程立学平静地说了声“好”。 他走了进去。 抢救室里,女人双眼紧闭,如同一具木乃伊般镶嵌在白色病床上, 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动了动嘴唇, 发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程立学轻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人活于世, 生老病死, 总有一遭。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他顿了顿,平缓呼吸,“你安心去吧。” 得到他的承诺,女人用力睁开了眼,迸发出最后一道光芒后,又缓缓闭上,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 程立学感觉到那只手已经渐渐没了温度,他这才松开,轻轻塞回被子里。 处理完后续,时间接近半夜,程立学从医院走出来。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他抬头看了看,黑云密布,大雨欲来。 紧接着,几道闪电跃起,劈亮了大半片夜空,“轰隆”巨响惊醒了睡在陌生旅馆床上的陈年,她拥紧身上的薄被,看向睡在右边床上的老师。 老师眉头皱着,睡得也不安稳,但没有醒来。 白天那场可怕的经历令两人身心疲惫,虽然航空公司又安排了新的航班把她们送到a市,不至于错过考试时间,但阴影仍在心间挥之不去。 陈年按亮手机看时间,十二点零七分了,之前发给妈妈的信息还没有回复,本来想趁着母女俩都在a市一起吃个饭的,要是时间对不上,估计又要错过了。 按理说,就算再怎么忙,这时候应该都下班了啊。 陈年迷迷糊糊想着,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虽然夜里断断续续被雷声惊醒几次,但次日早晨,陈年起来后又生龙活虎的了,化学考试也完成得很顺利。 回程坐的是火车。 陈年还为没能和妈妈见上一面感到失落,一路的好风景都无暇欣赏,煎熬着总算到了镇上,和老师分别后,她背着书包往家里走。 艳阳满天,没有一丝风。 陈年热得受不了,从水塘边折了片香芋叶,弯腰的时候手机掉了出来,她把香芋叶盖在头上,顺便捡起手机。 屏幕是暗的,还关着机。 她重新开机,惊喜地发现三个小时前妈妈发来了语音消息,点开—— “年年,最近都还好吗?钱妈妈会赚,你不要舍不得花还有啊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照顾外婆,用功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知道吗?妈妈在这边一切都好,不用记挂。” 陈年一扫失落情绪,开心得快要跳起来,她同样回了语音:“知道啦知道啦啰嗦的小老太婆!” 语音刚发出去,后面传来“叮”的一声,她诧异地回头看过去。 一个老人缓慢走来,他穿着一身黑衣,胸口别着白花,手里还捧了个方形的木盒,陈年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烈日下打了个冷颤。 真奇怪,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人。或许是以前从镇里迁出去的?去世的是他什么人呢,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送回来?他神情那样哀伤,看起来好可怜。 陈年愣神一会儿,老人已经走过去了,她目送着,直到他瘦削的背影在路的尽头消失,这才转身走开。 她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家就近在眼前了。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坐在不远处的门槛上,看到陈年,扶着门站起来:“如意你回来了!” “外婆,”陈年牵着她的手往屋里带,“我是年年啊,您不认得我了?” 陈年把外婆安顿在椅子上,又去打了盆凉水,准备给她擦擦脸。 “年年?”外婆盯着陈年看了好久,像是才认出她来,“年年,你妈妈回来了!如意回来了” “我妈妈没回来,她在a市工作呢。” 外婆两年前生了一场病,如今人是越发糊涂,好在陈年也习惯了应付这种情况,安抚好外婆后,还把她哄睡了。 陈年端着水盆出去,刚好撞见表姐路招弟从矮墙外翻进来,笑嘻嘻地跑到近前。 “年年你回来了,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说,“你怎么又爬墙?” “嘿嘿,比较近嘛。” 两人住隔壁,中间只隔了一道半人高的矮墙,两家的大门却是朝不同的方向开,爬墙确实是最省时间的方式。 路招弟又问:“坐飞机好玩吗?” 长这么大,她还没坐过飞机呢,真羡慕啊。 “别提了。” 陈年在台阶上坐下,把那些无法跟妈妈说的遇险经历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心情轻松不少,转眼一看,路招弟却被她吓得面如土色,“这么可怕啊” 陈年有些后悔,揉揉她的脸,笑着说:“笨啊,骗你的。”话题一转,“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路招弟果然被带偏了:“老师说你这次语文单元测试的成绩不怎么理想,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陈年望天叹气:“老赵又要你来帮我补课啊。” “是是啊。”对着眼前这个理科学霸,路招弟难免有点心虚,“只是补语文和英语啦。”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 她觉得陈年真是太矛盾了,怎么能是学霸的同时又是个学渣呢?几乎每次考试数学物理两科成绩都可怕到直逼满分,相比之下,语文和英语就渣得惨不忍睹了,以致总分排名总是要从倒数找起 为此,学校的老师们都不知道有多发愁。 “年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路招弟认真地c很有求知欲地问:“要怎么才能做到,语文和英语成绩加起来还没物理一科高?” 陈年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难的:“只要做自己会做的就行了。” 这样也行? 路招弟酝酿了很久,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干脆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又从背后拿出一叠卷子:“年年,我先给你讲讲文言文题吧。” 咦,没有反应? 侧头看过去,陈年已经靠墙睡着了。 估计是累坏了吧。 路招弟细细地盯着她的脸看,心里无限感慨,女大十八变真不是说着玩玩的。 印象中小时候的陈年长得一点都不好看,面黄肌瘦,跟瘦猴儿没两样,四岁那年她还生了一场重病,从省城医院回来后,就像脱胎换骨似的,不仅身体变好了,五官也跟着慢慢长开,这两年更是越长越漂亮 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路招弟简直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唉,当初两姐妹明明说好要一起相貌平平地长大,结果你却不动声色把我甩开了十万八千里。 真不讲义气啊。 路招弟心里惆怅极了。 日子清风翻书般过去,周五下午,陈年放学回家,像往常那样绕路到镇西边上的卫生院帮外婆拿药,她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走得不快,跨进门槛时,眼前忽然一暗,像是有道影子扑了过来,她抬起头,看清迎面走来的男人,险些跳起来:“机长!” 黄昏柔和的光线里,程遇风看向眼前的小姑娘,面露惊讶。 陈年当然知道他不认识自己,再次遇见来得太突然,连叫住他都只是下意识之举:“你好,我,我是那个” 程遇风却已经认出她是那天站在叶叔旁边的小姑娘,“昭航1303?” “啊对对对!” 陈年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亲自跟他道谢的机会,又忍不住称赞道:“你真的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程遇风挑眉,似笑非笑:“哦?” 陈年解释:“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程遇风点点头,看一眼她的书包:“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陈年见他看着自己,懵了一瞬,“看面相?” 这小姑娘真有趣。 程遇风沉吟道:“嗯看你面相,怕是地理也学得不太好吧?” 真神了,这都能算出来! “机长,”陈年语气真诚得不得了,“我觉得如果将来你退休不开飞机了,完全可以去当算命先生。” “谢谢。”程遇风笑了一下,“我会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啊,还有他的声音,和机长广播里的有点不一样,好像更低沉一些。 “不用谢。”陈年也跟着笑。 程遇风指着不远处的小店:“我先去买点东西。” 陈年:“好。” 她拨两下贴在额头上的湿发,来到中医室。 她每周都是这个时候来,老中医写着药方,头都没抬:“你外婆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好些了,”陈年说,“昏睡时间比较少,一天能醒6个小时左右,就是经常犯糊涂” “正常情况。” 老中医指了指桌上的药包:“按我以前说的法子煎好,早晚一服。” 陈年道过谢,取了药,抱在怀里往外走。 转角处,她又看见了程遇风,他身影一晃,然后走进一间病房。 陈年好奇地看过去,视线顿住,咦?那不是前些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老人吗? 她看到程遇风跟老人说了什么,老人摆摆手,咳了两声就躺下了。 程遇风在他腰上搭了条薄被,若有所察般,侧头看了出去。 陈年的视线被捉了个正着,她吞吞口水,慌乱地朝他招了招手。 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像招小猫小狗儿,很不礼貌,她又连忙把手背到身后。 其实她只是打个招呼,没想到居然真把程遇风招出来了。 “有什么事吗?” 不知怎么,陈年又想起老人那哀伤的背影,她往口袋里掏了掏,有点儿紧张,悄悄收拢手心:“我听说唔,开飞机的人手长得和普通人不一样。” 她欲言又止:“能不能” 还没等她说完,一只手已经伸到了眼前。 根根手指修长如竹,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皮肤上几乎看不到一个毛孔。 “有什么不一样吗?”程遇风饶有兴趣地问。 除了好看得过分,也没比普通人多长一根手指,陈年把手里的东西握得紧了些,“可能是手心?” 程遇风又摊开手心给她看。 陈年终于等到这一刻,她像丢烫手山芋般把手里的东西丢了过去,总算松一口气。 她语速飞快:“这颗给你,感谢救命之恩,这颗麻烦你帮我交给那位老爷爷,”微顿后,“还要麻烦你跟他说一句话。” “逝者已矣,请他节哀。” 陈年说完就跑走了。 程遇风站在原地,目光安静地追随着她背上一晃一晃的书包远去,好半晌后,他收回视线,看了看手心里的两颗大白兔奶糖,想起她丢过来时的表情,这一幕要是落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估计会以为她丢的是炸一药一包。 他靠在墙上,揉了揉太阳穴,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连续做了几个美梦,陈年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舍友们都还睡着,下床的张艺可一只胳膊跑到了床外,白花花的肚皮也露着,还轻轻打着呼儿。 陈年动作极轻地下去,帮她把被子盖好,然后去阳台洗漱。 正刷着牙,她听到哨子声,循声望去,视线尽头是学校田径场,她看到赵胜男的身影一闪而过,目光不自觉追随过去。 一群体育生正迎着初升的阳光奔跑着,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他跑得特别快,最先冲过终点,高举着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咕噜咕噜” 陈年昨天忘记吃晚饭,刷完牙肚子就开始叫,本来是晚餐的吐司面包被她当做早餐吃了,又喝了半瓶矿泉水,这才拿着书包轻轻开门出去了。 她独自在偌大校园里晃,总算找到最边上的理科楼,来到303教室,里面已经坐着两个男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 ”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 做完这些,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 “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 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尽量把语调放平稳, “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所以,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程遇风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虽然私底下偶尔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和人说过话,尤其对方还是个只有18岁的小姑娘。 或许他也知道,陈年并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尽可能地先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陈年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呼吸不自觉变缓了, 从小妈妈就教她, 如果事情是自己能解决的, 那么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就像她第一次给外婆熬药, 因为没掌握住要领, 不仅打翻药炉, 还烫得手指起了好几个水泡,当时疼得两眼泛泪,愣是一滴都没让它掉下来,又重新生火熬了一副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可以来麻烦我。 而且他的语气让她觉得,没关系,他是可以麻烦的。 陈年心里扑通乱跳着,抬头看向远处,树荫以外的地方铺满了阳光,亮得晃眼,她稍微用了力握住手机,“好啊。” 裹着正午热气的风吹得她浑身发热,可她好像不受控制般,还是飘飘然地跳了几下,跳进了阳光里,跳得满头大汗,跳得心花怒放。 直到通话结束,陈年也没想通,自己是怎么把“好啊”两个字那么自然就说出口了? 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宿舍午休。 下午两点半,陈年准时出现在303教室,她刚坐下没多久,其他三人也陆续到了,欧阳像在水里泡过一样,脸上聚着两团红,双唇却无一丝血色,他站在空调前吹冷气,还不停地撩起校服透气,嘴里直呼过瘾过瘾。 “你们知道吗?”他得意地回头,“中午我和几个体育生打了一场球赛,战况那叫一个激烈,本来比分都战平了,说时迟那时快,在最后关头,我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就是一个扣篮,完美绝杀!” “怎么,”秋杭杭奇怪道,“这次许远航那个大魔头居然没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他又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唱起来:“摩擦摩擦” 欧阳翻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哪能啊,他这次可是我队友,不过他真的超级厉害,光是三分球就进了5个!” “欧阳,你该不会整场比赛就只是最后扣了个篮吧?”张玉衡猜测得有理有据,毕竟有许远航在的场子,其他人向来都是陪衬。 “要不是我,”欧阳哼哼两声,“最后还打平手了呢。” “哎哟,”秋杭杭酸他,“这么说您老人家还立了大功劳呢!” 男生们讨论起篮球赛来,神采飞扬,嘴里像含了珠子,一串串地蹦出来,滔滔不绝,声音大得都快把上课铃盖了过去,直到曾老师拿着卷子进来,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座位。 曾老师趁着午休时间,把四份卷子都批改出来了:“欧阳彬89分,秋杭杭90分,张玉衡92分,陈年”他顿了顿,“96分。” “我去!”最低分的欧阳险些都要吐血了,作为开班第一考,这套物理卷子本来就出得很心机,整个卷面就没有一道题是按套路来的,道道都患有疑难杂症,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圈套里,他听到自己89分时,还挺满意这个成绩的,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96分等在后面 而且96分的主人是陈年,她是他们想象中的娇花一朵,连说话声都是娇滴滴的,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这一露就是随手丢了个晴天霹雳啊,欧阳赶紧挪动身子,坐得离她远了些。 张玉衡和秋杭杭看着面带羞涩的陈年,表情也是难掩震惊,不过更让他们跌破眼镜的是,台上的曾老师说:“这次考试结果都在大家手上了,心里也该有个底了,这次我要批评一个同学。” 听到“批评”两字,唯一没上90分的欧阳把眼一闭,又用力睁开,脖子伸出去,老老实实等着挨批。 没想到曾老师竟然点了陈年的名字。 陈年条件反射性地起身,黑眸中带着微微困惑和错愕。 欧阳张大嘴巴,瞪着眼看她,又看看曾老师,比她更难以置信。 不是拿了第一吗?怎么还要被批评?那他们三个人还要不要活了? “陈年,”曾老师又说:“你看看你错的是什么题。” 陈年拿起卷子看了看,脸颊热得厉害,瞬间就红了一片,“是一道关于切向加速度的选择题。” 因为她计算错了某个参数,刚好得出的结果又在选择行列,所以就毫不犹豫地选了错误的答案,以前也没有回头检查的习惯,那4分就是在这里被扣掉的。 “知道为什么拿了最高分,我还要批评你吗?”曾老师语气稍缓,“因为你犯了不该犯的小错误,你原本是可以拿满分的。” “我知道了,曾老师,”陈年咬住下唇,“以后我一定注意。” “坐下吧。” 欧阳这时才敢出一口大气,扭头对后面的张玉衡秋杭杭做口型:好严! 两人深有同感,凭着绝对实力被选进“尖刀班”的骄傲自豪感也如风吹蒲公英似的,零零落落地散去了。 因为都是尖子生,曾老师只评讲了失分率比较高的最后两道大题,就让他们自习了。 一下课,陈年就被三个男生团团围住,欧阳眯着狭长的小眼睛,夸张地扭着小身板向后退几步,双手抱拳,“年姐,失敬失敬。” 陈年本来拿了水杯准备去外面打水,秋杭杭把她水杯抢过去,一溜烟儿功夫人就消失在门口。 张玉衡是比较稳重的,但也没有掩饰对陈年的刮目相看,对于强者来说,遇见更强大的对手,反而更能激励出斗志来。之前是他们狭隘了,以为身在市一中,各种学科竞赛的大奖拿到手软便已是非常了不起,殊不知天外有天c人外有人,也难怪学校费了那么大心力把她挖过来。 他现在非常期待下一次考试。 陈年反而被他们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还好秋杭杭打水回来了,她接过水杯,“谢谢你。” “不客气!” 欧阳嘴皮子耍得太溜,几乎把她夸得天花乱坠,陈年心虚地躲开他的灼灼目光,“其实,我也就数学和物理学得比较好,其他都一般。” 她没提成绩惨不忍睹的语文英语,在新同学面前还是得给自己留点面子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是别人听了这话,大概会觉得她有过于谦虚或装x的嫌疑,可是三个男生的关注点都很一致。 “是吗?”张玉衡插话进来,“那改天一定要切磋一下数学。” “好啊好啊!”欧阳和秋杭杭一个搓手,一个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陈年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但隐隐又有些兴奋。 没想到这个切磋数学的心愿在第二天上午就实现了,数学老师给他们各带来一套奥数卷子作为见面礼,礼轻情意重,一套卷子做下来刚好是中午放学时间,大家都两眼昏花c饥肠辘辘。 下课铃刚响,数学老师收完卷子,转身一看,四个学生都跑得没影了,他笑着摇摇头。 陈年拿着全新的校园卡奔赴饭堂,顺利打到了饭菜,她举目往黑压压的人群里看去,没找到宿舍的其他人,倒是在靠窗的角落里看到了迟芸帆。 她端着饭菜走过去,“嗨,芸帆。” 迟芸帆听惯了全名,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芸帆”是叫自己,再看一眼那笑容满面的女生,脑中搜索相关的片段,哦,叫陈年。 “我可以在这里坐吗?” 迟芸帆点点头,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色。 两个人的饭菜面对面摆放着,一边丰富一边清淡,仿佛和她们的性子对调了过来。 迟芸帆吃饭时很安静,一举一动姿态都很优美,连放下勺子都是听不见响声的,陈年也不好意思和她说太多话,低头喝了一口番茄鸡蛋汤,忽然耳边听到一阵声音,陈年下意识地朝对面墙上的电视看去。 “民航局新闻发言人在本周二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昭航‘616事件’的调查报告。调查小组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调查问询,通过调取通话录音c雷达录像,破译飞行数据记录器等一系列调查工作,判定这是一起由恶劣天气原因造成的事故征候,事件中,发生了严重影响航空器运行的一个或多个系统出现的多重故障,造成左侧发动机空中停车,航空器遇剧烈颠簸以致飞行姿态改变,不能维持安全高度” “在这次事件中,程遇风机长展现了高度的责任心c娴熟的飞行技术和机智果断的判断力,在他的带领下,全体乘客和机组成员均平安无事落地,他挽救了271人的生命,避免了一起惨烈空难,建议予以嘉奖。” 接着,镜头转到了程遇风身上,陈年连汤都忘了喝,手拿着勺子停在半空,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紧黏在了电视屏幕上。 程遇风穿着一身黑色正装,里面是雪白衬衫,还特地打了领带,清俊气质一览无余,只是看起来有些严肃。 画面还没变,发言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说:“安全是民航永恒的主题,也是民航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 陈年却觉得发言人的声音远去了,连周围的嘈杂的声音仿佛也消失了,她心跳得乱极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复杂心情。 要怎么描述那场惊险恐怖的生死相依?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要怎么让那个男人知道,她是真的真的特别崇拜和感激他?! 恰好对面有个倾诉对象,陈年绽开大大的笑颜,瞬间变成了小迷妹:“你知道吗?刚刚新闻上说的程遇风机长,他真的特别特别厉害!” 而且我还认识他。 第四章 陈年拿着荔枝,一时间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目光微微复杂地在程遇风身上扫了扫,又看向门口,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决定咬牙顶住这口从天而降的锅。 18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不能处于被动,怎么也得挣扎一下。 亏得平时题目做多了,脑子灵活,陈年很快想出了两种应对方案。 你家荔枝是自己掉下来的,刚好被我捡到了,喏,还给你啦。 我从家里吃着荔枝出来,刚好走到你家墙下,你还别说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不就是刚好这么巧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正刷着牙,她听到哨子声,循声望去, 视线尽头是学校田径场,她看到赵胜男的身影一闪而过, 目光不自觉追随过去。 一群体育生正迎着初升的阳光奔跑着,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距离太远, 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他跑得特别快,最先冲过终点, 高举着手, 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咕噜咕噜” 陈年昨天忘记吃晚饭, 刷完牙肚子就开始叫, 本来是晚餐的吐司面包被她当做早餐吃了,又喝了半瓶矿泉水, 这才拿着书包轻轻开门出去了。 她独自在偌大校园里晃, 总算找到最边上的理科楼, 来到303教室,里面已经坐着两个男生。 男生们惊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漂亮女生, 她身形纤细,五官清丽, 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任他们打量。 两人眼神无声交换信息, 都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生。 “同学,你是走错地方了吧?” “这里是理科楼303吗?” 另一个男生回道:“是啊。” 陈年走进去:“那我就没走错。” 张玉衡和秋杭杭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陈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她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刚喝了两口水,只见一片暗影徐徐铺向桌面,又有一个男生进来了。 欧阳彬第一眼就看到了陈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看她的眼神就像盯着什么珍稀动物一样,还连着向后退了几步,扶着黑框眼镜把门边的“303”看了又看。 “欧阳你没走错!”张玉衡赶紧把人叫回来。 秋杭杭笑得整张桌子都在发颤。 欧阳一头雾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玉衡摊手:“我也不知道。” 三人一同看向陈年。 他们先前多少打听到一点消息,学校计划筹备一个竞赛班,从理科重点班中挑选尖子生,独立成小班,由物理科组组长曾老师当班主任,配备了市一中最好的师资力量,对学生进行针对性培养,专攻数学c物理学科竞赛。 其中的竞争有多激烈可想而知,张玉衡c欧阳和秋杭杭都是理科重点班的佼佼者,过五关斩六将,几乎用尽浑身解数才被选中,所以当他们看到陌生的女生也出现在303教室,无异于看到了空降在非洲大陆的企鹅。 不是他们看不起女生,班上也有不少女生理科学得很好,她们中也有几个过了选拔初试,可无一例外在复试时全被刷下来了,毕竟搞学科竞赛需要非人的意志力,别看拿奖时风光,暗地里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压力,毫不夸张可以吨计,加上又是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生 几乎可以预见,一朵娇滴滴的花在风吹雨打c天寒地冻中慢慢凋零。 陈年不知道他们想象力这么丰富,只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窗外阳光照进来,将她的黑发染了一层浅浅的金光,她把垂落颊边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光影又是一变换,有人进来了。 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喊他“曾老师”,陈年朝讲台看去,上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方形脸,鼻梁上架着眼镜,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就是严肃了点,她不自觉挺直腰背,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俨然一副乖巧小学生的样子。 曾平凡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台下的四个学生,“欢迎大家来到尖刀班,顾名思义,尖刀班,就是要锻造出最锋利的刀” “哇尖刀班,”欧阳得意地笑出两颗小虎牙,“酷哦!”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 曾老师一番话把四个学生激得热血澎湃,趁着士气高昂,他给每人分发了两套物理卷子:“先做着练练手吧。” 发完卷子,他好像才想起来这件事,“对了,我们班唯一的女生,陈年同学,大家都认识一下。” 陈年站起来,笑吟吟又满怀真诚地说:“大家好,我是陈年,以后请多多指教。” 三个男生热烈地鼓掌表示欢迎。 虽然曾老师并没有着重介绍,但能进入尖刀班,而且是唯一不戴眼镜c双眼漆黑透亮的女生,凭着这两点,已经无声证明着她的实力有多么强大。 曾老师离开后,四个人坐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写卷子,空旷的教室静得只能听见笔在纸面划过发出的沙沙声。 两套卷子做完,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张玉衡和秋杭杭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午饭不在学校饭堂吃,欧阳妈妈每天中午会按时过来给他送营养餐,所以陈年只好一个人去饭堂。 热情的欧阳把她带到饭堂后,就跑去校门口找妈妈了,陈年站着观望了一会儿,学其他人先去领了空的餐盘,然后加入到长长的队伍中。 等了大概五分钟,陈年才打好饭菜,等待的时候她已经先把价钱算好了,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过去,打菜阿姨摇摇手,告诉她不收现金,要用校园卡刷。 陈年懵了,她没有校园卡,没有人告诉她吃饭要用校园卡而不能用现金该怎么办才好? 后面传来一个女生抱怨的声音:“到底在磨蹭什么,不刷卡别占着位啊,后面一大堆人饿着肚子呢。” “居然连卡都不会刷,”有人忍不住嘲了一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包子。” 她的话引得其他人都笑起来。 陈年可以坦然面对这些并不带恶意的嘲笑,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只是为自己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感到很抱歉,正打算找人借校园卡先把饭菜钱刷了,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她左边伸过来,接着刷卡器“滴”的一声 帮忙刷了卡,女生把自己的校园卡收回来,连看都没有看陈年一眼,转身走了。 人群中顿时发出窃窃私语。 “谢谢你。”陈年连忙端着饭菜追上去,“我把钱还给你吧。” “不用。”女生嗓音清冷,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 虽然只是三块半钱,但没有理由让别人白白帮忙付的,陈年跟着坐到了女生对面,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把钱收下的话,我今晚可能就睡不着觉了。” 女生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很淡很凉。 陈年也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热烈,像藏着一个小太阳。 这女生长得真好看啊,脸小小的,很精致,睫毛又密又长,皮肤白得过分,连吃饭的动作都那么优雅 此时的陈年还不知道,她遇见的是张艺可之前没有细举的:不仅家里有钱有势,而且成绩还特别牛逼的第三种人。 “放着吧。” 陈年松一口气,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钱放在桌上,“刚刚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叫陈年,你呢?” 女生顿了一下,才轻描淡写地说:“迟芸帆。” 午饭后,陈年用微信跟妈妈说了这件事—— “因为不知道要用校园卡,我今天在饭堂闹了个小笑话,然后有个女生人特别好,不仅帮我把卡刷了,还不要我还钱,不过我还是把钱还给了她。嘿嘿嘿妈妈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 “对了,她长得可好看啦,是个大美女呢,就是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 “我在市一中被分到了尖刀班,妈妈您一定不敢相信,全班总共才4个学生,而且只有我是女生!” “妈妈最近很忙吗,怎么一直都不接听我电话?” 陈年这条信息刚发出去,那边立刻就有回复了,先是一段语音。 “年年,妈妈最近比较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你的信息。” 然后变成了文字:“进了尖刀班啊,年年真是太棒了!妈妈真替你感到高兴!” “刚来到新环境,不习惯是正常的,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多和同学交流,多交几个朋友,学习上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嗯嗯!妈妈,我知道。”她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陈年隐隐明白赵老师说的“不寻常路”是什么意思了,她也准备好要为那个能比同龄人更早触摸到的未来用尽全部的力量。 手机又是一震,连续的震动,居然是程遇风的来电。 她刚接通,就听到熟悉的清湛声音:“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 如果和妈妈发信息那时心情是98分,那么现在就是150分,陈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感觉还不错。” “那就好。”程遇风说,又低低笑了笑,“我可能又有件事要麻烦你。” 陈年心尖微动,低垂的睫毛也跟着轻轻往上一颤。 陈年瞬间变成迷妹:“那位程遇风机长,他真的特别特别厉害。” 迟芸帆先前也大致听到了新闻的内容,见陈年激动得脸蛋红扑扑的,开心得眼睛都弯起来了,她不由得回头看一眼,表情还是没什么大变化,“是挺厉害的。” 其实迟芸帆回头看时,画面早就转到主持人了,她根本没看到程遇风,不过一直以来都有了解时事新闻的习惯,自然也关注过“616”事件中那位因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而备受赞誉的机长。 “是吧是吧!”迟芸帆的话让陈年觉得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她微微凑过去,像和好闺蜜分享秘密一样,轻声跟迟芸帆说,“而且,我还认识他。” 本来这句话陈年是打算放在心里暗暗欢喜的,可迟芸帆的认同,还是让她忍不住说了出来,毕竟和这么厉害的人认识,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迟芸帆反应不咸不淡,但还是有些意外,乘客一般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机长的,她坐了数次头等舱,也就偶尔一两回遇见过去飞行员休息室休息的机长或副驾驶。 “那你挺幸运的。” “是啊,”陈年对此格外赞同,笑眯眯的,“机长说,我们那次劫后余生,几乎把中五百万的运气都用光了。” 迟芸帆惊讶:“当时你也在昭航1013航班上?” 陈年立刻点头。 迟芸帆没有再深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自己更关注的话题,“那你以后会害怕坐飞机吗?” 陈年犹豫了几秒,诚实地说:“如果有人陪我的话,就不会害怕。” 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如果机长是程遇风,她也不会害怕的。 迟芸帆听得若有所思,喃喃了句:“你比我勇敢多了。” 不像她,因为小时候溺过一次水,直到现在看到游泳池c江河湖泊都会下意识地双腿发软,连泡澡都会泡出噩梦来。 陈年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入了神,也不去打扰,专心看起电视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真聪明。”程遇风的声音更低了, 像和她耳语似的, 陈年忍不住摸了摸耳朵, 心神乱飘, 不知怎么飘到了昨晚坐他车里时, 那忽然凑近的清冽男性气息 接下来那边又说了什么,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字眼,迟钝地“嗯啊”一声, “没关系的, 不麻烦。”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 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 衣领往两边一拨, 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做完这些, 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 尽量把语调放平稳,“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所以,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程遇风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虽然私底下偶尔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和人说过话, 尤其对方还是个只有18岁的小姑娘。 或许他也知道,陈年并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尽可能地先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陈年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呼吸不自觉变缓了,从小妈妈就教她,如果事情是自己能解决的,那么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就像她第一次给外婆熬药,因为没掌握住要领,不仅打翻药炉,还烫得手指起了好几个水泡,当时疼得两眼泛泪,愣是一滴都没让它掉下来,又重新生火熬了一副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可以来麻烦我。 而且他的语气让她觉得,没关系,他是可以麻烦的。 陈年心里扑通乱跳着,抬头看向远处,树荫以外的地方铺满了阳光,亮得晃眼,她稍微用了力握住手机,“好啊。” 裹着正午热气的风吹得她浑身发热,可她好像不受控制般,还是飘飘然地跳了几下,跳进了阳光里,跳得满头大汗,跳得心花怒放。 直到通话结束,陈年也没想通,自己是怎么把“好啊”两个字那么自然就说出口了? 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宿舍午休。 下午两点半,陈年准时出现在303教室,她刚坐下没多久,其他三人也陆续到了,欧阳像在水里泡过一样,脸上聚着两团红,双唇却无一丝血色,他站在空调前吹冷气,还不停地撩起校服透气,嘴里直呼过瘾过瘾。 “你们知道吗?”他得意地回头,“中午我和几个体育生打了一场球赛,战况那叫一个激烈,本来比分都战平了,说时迟那时快,在最后关头,我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就是一个扣篮,完美绝杀!” “怎么,”秋杭杭奇怪道,“这次许远航那个大魔头居然没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他又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唱起来:“摩擦摩擦” 欧阳翻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哪能啊,他这次可是我队友,不过他真的超级厉害,光是三分球就进了5个!” “欧阳,你该不会整场比赛就只是最后扣了个篮吧?”张玉衡猜测得有理有据,毕竟有许远航在的场子,其他人向来都是陪衬。 “要不是我,”欧阳哼哼两声,“最后还打平手了呢。” “哎哟,”秋杭杭酸他,“这么说您老人家还立了大功劳呢!” 男生们讨论起篮球赛来,神采飞扬,嘴里像含了珠子,一串串地蹦出来,滔滔不绝,声音大得都快把上课铃盖了过去,直到曾老师拿着卷子进来,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座位。 曾老师趁着午休时间,把四份卷子都批改出来了:“欧阳彬89分,秋杭杭90分,张玉衡92分,陈年”他顿了顿,“96分。” “我去!”最低分的欧阳险些都要吐血了,作为开班第一考,这套物理卷子本来就出得很心机,整个卷面就没有一道题是按套路来的,道道都患有疑难杂症,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圈套里,他听到自己89分时,还挺满意这个成绩的,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96分等在后面 而且96分的主人是陈年,她是他们想象中的娇花一朵,连说话声都是娇滴滴的,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这一露就是随手丢了个晴天霹雳啊,欧阳赶紧挪动身子,坐得离她远了些。 张玉衡和秋杭杭看着面带羞涩的陈年,表情也是难掩震惊,不过更让他们跌破眼镜的是,台上的曾老师说:“这次考试结果都在大家手上了,心里也该有个底了,这次我要批评一个同学。” 听到“批评”两字,唯一没上90分的欧阳把眼一闭,又用力睁开,脖子伸出去,老老实实等着挨批。 没想到曾老师竟然点了陈年的名字。 陈年条件反射性地起身,黑眸中带着微微困惑和错愕。 欧阳张大嘴巴,瞪着眼看她,又看看曾老师,比她更难以置信。 不是拿了第一吗?怎么还要被批评?那他们三个人还要不要活了? “陈年,”曾老师又说:“你看看你错的是什么题。” 陈年拿起卷子看了看,脸颊热得厉害,瞬间就红了一片,“是一道关于切向加速度的选择题。” 因为她计算错了某个参数,刚好得出的结果又在选择行列,所以就毫不犹豫地选了错误的答案,以前也没有回头检查的习惯,那4分就是在这里被扣掉的。 “知道为什么拿了最高分,我还要批评你吗?”曾老师语气稍缓,“因为你犯了不该犯的小错误,你原本是可以拿满分的。” “我知道了,曾老师,”陈年咬住下唇,“以后我一定注意。” “坐下吧。” 欧阳这时才敢出一口大气,扭头对后面的张玉衡秋杭杭做口型:好严! 两人深有同感,凭着绝对实力被选进“尖刀班”的骄傲自豪感也如风吹蒲公英似的,零零落落地散去了。 因为都是尖子生,曾老师只评讲了失分率比较高的最后两道大题,就让他们自习了。 一下课,陈年就被三个男生团团围住,欧阳眯着狭长的小眼睛,夸张地扭着小身板向后退几步,双手抱拳,“年姐,失敬失敬。” 陈年本来拿了水杯准备去外面打水,秋杭杭把她水杯抢过去,一溜烟儿功夫人就消失在门口。 张玉衡是比较稳重的,但也没有掩饰对陈年的刮目相看,对于强者来说,遇见更强大的对手,反而更能激励出斗志来。之前是他们狭隘了,以为身在市一中,各种学科竞赛的大奖拿到手软便已是非常了不起,殊不知天外有天c人外有人,也难怪学校费了那么大心力把她挖过来。 他现在非常期待下一次考试。 陈年反而被他们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还好秋杭杭打水回来了,她接过水杯,“谢谢你。” “不客气!” 欧阳嘴皮子耍得太溜,几乎把她夸得天花乱坠,陈年心虚地躲开他的灼灼目光,“其实,我也就数学和物理学得比较好,其他都一般。” 她没提成绩惨不忍睹的语文英语,在新同学面前还是得给自己留点面子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是别人听了这话,大概会觉得她有过于谦虚或装x的嫌疑,可是三个男生的关注点都很一致。 “是吗?”张玉衡插话进来,“那改天一定要切磋一下数学。” “好啊好啊!”欧阳和秋杭杭一个搓手,一个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陈年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但隐隐又有些兴奋。 没想到这个切磋数学的心愿在第二天上午就实现了,数学老师给他们各带来一套奥数卷子作为见面礼,礼轻情意重,一套卷子做下来刚好是中午放学时间,大家都两眼昏花c饥肠辘辘。 下课铃刚响,数学老师收完卷子,转身一看,四个学生都跑得没影了,他笑着摇摇头。 陈年拿着全新的校园卡奔赴饭堂,顺利打到了饭菜,她举目往黑压压的人群里看去,没找到宿舍的其他人,倒是在靠窗的角落里看到了迟芸帆。 她端着饭菜走过去,“嗨,芸帆。” 迟芸帆听惯了全名,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芸帆”是叫自己,再看一眼那笑容满面的女生,脑中搜索相关的片段,哦,叫陈年。 “我可以在这里坐吗?” 迟芸帆点点头,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色。 两个人的饭菜面对面摆放着,一边丰富一边清淡,仿佛和她们的性子对调了过来。 迟芸帆吃饭时很安静,一举一动姿态都很优美,连放下勺子都是听不见响声的,陈年也不好意思和她说太多话,低头喝了一口番茄鸡蛋汤,忽然耳边听到一阵声音,陈年下意识地朝对面墙上的电视看去。 “民航局新闻发言人在本周二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昭航‘616事件’的调查报告。调查小组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调查问询,通过调取通话录音c雷达录像,破译飞行数据记录器等一系列调查工作,判定这是一起由恶劣天气原因造成的事故征候,事件中,发生了严重影响航空器运行的一个或多个系统出现的多重故障,造成左侧发动机空中停车,航空器遇剧烈颠簸以致飞行姿态改变,不能维持安全高度” “在这次事件中,程遇风机长展现了高度的责任心c娴熟的飞行技术和机智果断的判断力,在他的带领下,全体乘客和机组成员均平安无事落地,他挽救了271人的生命,避免了一起惨烈空难,建议予以嘉奖。” 接着,镜头转到了程遇风身上,陈年连汤都忘了喝,手拿着勺子停在半空,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紧黏在了电视屏幕上。 程遇风穿着一身黑色正装,里面是雪白衬衫,还特地打了领带,清俊气质一览无余,只是看起来有些严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妈妈我跟您说件事,前几天市里的老师下来,说让我去市一中上学, 嗯,学杂费全免, 还有助学金,听说一学期有1500块呢” 她站在葡萄架下,一边讲电话一边抬手去轻碰头顶上结成一串串的葡萄, 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细碎地筛进她满是笑意的眼底。 “妈妈您开心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 距离太远, 老师特地订了机票,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 忽然间,天色骤变,狂风大作, 阳光c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 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 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 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 有颠簸, 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别整那些虚的,要真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怔住了。 坐在旁边的这个中年男人,除了头发微乱,脸上丝毫看不出慌色,陈年隐约记得在客舱动乱时,他还帮忙维持秩序。 “真的不会有事吗?” 男人再次给了肯定回复。 陈年心里还是很害怕:“能告诉我,您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里要想着什么人c什么事,才能这般临危不乱。 男人没有回答她,侧头看向左侧。 陈年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妈妈泪如雨下,小女孩却朝她咯咯地笑,举着小手去摸她的脸。 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她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她大概只会觉得行李掉落看起来很好玩。 男人收回目光,对陈年说:“我在想,我的女儿。” 陈年还来不及反应,飞机突然像失去控制一样垂直坠落,这是她最熟悉的自由落体运动,一百米c两百米c三百米 客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子,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 陈年紧咬着牙,泪水盖过面颊。 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力回握。 没有人知道坠落的尽头在哪里,但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幸运的是,飞机在坠落了不知几百米后又稳住了高度 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客舱扩散开来——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程遇风,我受过专业训练,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一定能把大家安全送回地面。” “目前你们唯一且必须要做的,是系好安全带,待在座位上。” 作为飞机上的最高指挥,机长的这番话多少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陈年心底绷紧的那根弦也稍微松了松。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她偏头看旁边的男人,却见他眉头一皱。 几乎是同一时间,飞机又再次从高空垂直跌落,就像跌落一层又一层的地狱,不知哪一秒会掉进死神怀里。 陈年前面那个顶着一头紫发的少年吓得哭出声来:“妈!妈妈救命啊” 陈年头晕眼花,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在心里大声喊:“妈妈我爱你!” 35分钟前,s市机场。 “s市地面,昭航1303,请求起飞条件。” “昭航1303,起飞使用跑道19,地面风300,5米每秒,能见度4000米,修正海压1023。” 机长程遇风复述:“跑道19,修正海压1023。昭航1303。” “地面,昭航1303,停机位108,请求推出开车。” “昭航1303,可以推出开车。” “地面,昭航1303,推出完毕,请求滑出。” “昭航1303,可以滑出,经滑行道a3和c1到跑道19等待点等待。” 程遇风再次重复:“滑行道a3和c1,跑道19,昭航1303。” “昭航1303,可以起飞。” 得到起飞指令后,蓝白机身的昭航1303从平地起飞,跃入云端。 驾驶舱内。 “今天天气还不错。” 副驾驶林和平透过前面的风挡玻璃望出去,晴空似乎蓝得无边无际,和之前拿到的气象报告无异,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 程遇风低笑一声:“看来运气也不错。” 正值雨季,天气变幻莫测,恰好执飞的航线又要经过雷雨区,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前几天就有飞机在起飞没多久后遭遇雷击,只能返航备降。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 在飞行20分钟后,管制中心突然发来紧急呼叫:昭航1303,前方发现积雨云,请注意避让。 程遇风和林和平同时看向雷达屏幕。 林和平眉头一皱,这天气怎么跟变脸似的? 程遇风通过雷达仔细地确认积雨云的位置c范围c强度等信息,并结合管制员提供的信息,很快分析出绕飞路线。 管制员根据他的请求做好相关协调工作。 程遇风有条不紊地操纵飞机沿着新航向前进,成功避开了积雨云区,林和平正要松一口气,机身猛地晃动一下,仪表指示针摇摆不定,雷达屏幕也暗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黑暗,雷鸣电闪中,林和平心里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难道是误入了积雨云后的隐藏雷暴区? 程遇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掌握着操纵盘,保持住飞行姿态。闪电又起,极为炫目,他迅速将驾驶舱灯光调到最大亮度,关掉频闪灯,并断开了自动驾驶。 颠簸还在继续,冲击力度大到林和平几乎被甩出去,他用力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去联系管制中心。 程遇风根据飞行手册指定的颠簸速度将发动机调整到相应的油门上,两秒后,机头开始缓缓地向左侧偏转 漫长的几秒钟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飞机闯出险境,天光重现。 林和平已经和管制中心取得联系,汇报了紧急情况,正要申请返航时,听到程遇风说:“左发停车。” 他眼皮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 左侧发动机停车,不是失效,而是停车!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办法提供动力。 见鬼了! 更见鬼的还在后面。 颠簸又开始了,飞行数据全部失效,飞机不仅无法拉高,还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林和平的脑子有几秒都是空白的,隐约只听到程遇风做完机长广播,又下达了指令。 飞机再次坠落 程遇风的脸色越发严峻,但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能依靠的只有经验和直觉,或许还需要一点儿运气。 好在这些他都有。 半个小时后,昭航1303航班顺利迫降在s市机场。 程遇风松开手,发现脸上c手心都是汗,衬衫也湿了个透彻。他侧头看向副驾驶,林和平呆愣地目视前方,脸色发白,也是汗如滚珠。 他用力在林和平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打开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和运气,我们安全落地了。” 客舱里寂静无声。 林和平抬手遮了遮眼睛,轻声重复:“安全落地了。” 程遇风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可事实上,除了他,只有林和平知道这几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机绕开积雨云后,雷达失灵,又误入隐藏雷暴区,左发停车,高空自由落体两次 “落地了落地了!” “妈呀真是快吓死老子了!” 客舱这时才传来阵阵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已经不少人解开安全带,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乘务长和几个乘务员高声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慌,一个个地来。” “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客舱人员正紧急撤离中,程遇风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据统计,一个人一生中遭遇飞行意外的概率是1/13563987,按照今天的情况并结合概率学来看,在座的各位往后搭乘飞机遇险的几率将无限接近0” “没事了。” 陈年睁开眼,看着远处的建筑,悬着的心才落回胸腔,她用力地“嗯”了一声。 中年男人笑了,眼角纹路很深。 后觉自己还用力握着他的手,她连忙松开,看到他手背上的红痕,很是抱歉:“对不起。” “不会吓得以后都不敢坐飞机了吧?” 陈年心有余悸,咬住发白的唇,迎上他的目光:“不会。” “陈年!”学校的带队老师焦急地找过来,“没事吧?!” 陈年摇摇头。 女老师哭着一把将她抱住,身体还在轻轻发抖。 劫后余生的喜悦洋溢在客舱每个角落。 “对了,还有个温馨提示,”程遇风的声音又出现,“建议大家短时间内先不要去买彩票” 有人边跑边忍不住扬声问:“为什么?” “因为”无缝衔接似的,程遇风不疾不徐地给出答案,“中500万的运气可能在今天已经用完了。” “哈哈哈哈!” 幽默风趣的机长广播很好地缓解了众人紧绷的情绪,在乘务员的指引下,大家迅速而有序地撤离。 机场摆渡车和医疗救援人员都已经等在外面,陈年前面的紫发少年双腿发软瘫在座椅上,后面还是乘务过来把边哭边吐的他扶了下去。 陈年也跟着走出去。 紧急出口处的乘务员额头受了伤,没来得及处理,伤口还泛着血丝,看到陈年身后的中年男人,她喊了声:“叶总。” 叶明远点点头:“辛苦了。” “这都是应该的。” 陈年没留意到这个小插曲,双脚踏到实地后,她还忍不住原地蹦了两下,阵阵眩晕袭来,她抚着发闷的胸口背过身去。 暮色冥冥,夕阳在天边只剩下一半。 90秒内,机上所有乘客撤离完毕。 最后一个从飞机上下来的人是程遇风。 他穿着机长制服,利落的白色衬衣搭黑色长裤,身形格外挺拔。有人认出他是谁,激动得想上前感谢,可他摆摆手,步伐极快地朝几个身穿反光衣的机场救援人员走过去了。 陈年也从这个男人肩上的四条杠辨认出他的身份,看得都有些呆了,这个在危急时刻依然沉稳冷静的机长,出乎她意料的年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说了什么,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她没听清, 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 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她的感觉是对的。 程遇风和叶明远刚去了一趟警察局,回医院的路上,程遇风观察路况时, 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徘徊在站牌下的熟悉身影,小姑娘抱着书包, 眼神带着迷茫, 四处张望。 他记得她说过会来市一中上学, 没想到会是这么快,又看她神色微微不安,猜想可能是迷路了, 初来乍到, 人生路不熟的,也是在所难免。 程遇风几乎都没怎么考虑,就产生了把她送回学校的念头。 陈年坐在副驾上, 刚想和程遇风说话,猛地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 更让陈年吃惊的是, 这男人她是认识的, 在飞机上她曾经紧紧握过他的手, 报纸上也见过,他是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不过她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是姓叶。 “叶伯伯。” 叶明远当然也记得她,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眼纹浮现出来:“真巧啊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年看到他那双仿佛看尽一切沧桑c和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睛,不知怎么又想到他那个三岁就失踪的女儿,紧接着连他在飞机剧烈颠簸时,说“我在想,我的女儿”的温柔神情也好像历历在目 “陈年,”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失神,“系好安全带。” “哦哦好。” 陈年手忙脚乱去扯安全带,不过她以前并没有什么机会坐私人汽车,极度缺乏系安全带的经验,所以安全带长度没拉够,怎么也扣不上,急得鼻尖冒汗。 倏地,有一股陌生的温热气息靠过来,夹杂着淡淡的清香,陈年一动不动,任他的气息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飘,最后却汇集到一处,烫红了她耳朵。 闻着不像香水,那么,是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他衣服上的? “哒”一声,程遇风准确无误地帮她扣好了安全带,又重新坐直身体,陈年这才注意到他系安全带时,眼睛还是专注看着前面的,好像他很顺手很自然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没有揭开她的窘迫,也不曾发觉这不经意的举动,在她心底掠起了怎样的波澜。 陈年小声说:“谢谢。” 程遇风听见了,勾起唇角算是回应。 “陈年?”后座的叶明远问,“陈年往事?” 陈年点点头:“是的。” 叶明远说:“这名字不错。” 他心里有太多翻晒不得的陈年往事,藏在最深的角落,用一根微弱的线串连着,现在这根线断了,心也如荒野,杂草丛生。 叶明远看着小姑娘如初春般生机勃勃的面孔,仿佛透过这张鲜活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蹒跚学步的小女孩,踉跄着摔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他的目光越发黯淡。 这时,陈年回过头,“叶伯伯,那次在飞机上,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他的安慰,还和她握着手,她当时肯定就心理崩溃了。 叶明远笑笑,也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我也要谢谢你,你非常勇敢。” 甚至那时他觉得,就算要死了,握着那样温暖的体温死去,幻想着好像女儿又回到了身边一样,14年前他没有紧握住她的手,在那生死相依的一刻,他用另一种方式如愿以偿,弥补上了生命中的一处缺憾。 陈年摸着头笑了。 程遇风又问她:“吃饭了吗?” 陈年从车内后视镜上飞快扫了一眼,叶明远正用手揉着眉心,看起来疲倦不堪,她感觉他非常需要休息,于是摇摇头说:“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饭堂吃。” 程遇风也意识到了,她正值和同学培养关系的关键时期,小女生间感情纯粹,一起吃饭c逛街很容易就能融成一片。 “也好。你在学校还适应吗?” 陈年没有正面回答:“慢慢来就好了。” 程遇风淡淡“嗯”一声,把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市一中到了,她解开安全带,把东西拿好,打开车门下车。 “叶伯伯,机长,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她笑着挥挥手,“再见。” 此时,太阳将落,暮色还只是很薄的一层,校门口聚了一堆返校的学生,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陈年朝他们走过去,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有两道目光在送自己,晚风凉凉,吹得全身都舒展开了,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许多,坚定地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程遇风这才启动车子,往学校左侧的林荫小路开去,开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在江边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沿着江边走。 容昭的病情才刚有起色,医生反复叮嘱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因而他们这次去警察局也是瞒着她的。 这几天陪在妻子身边,叶明远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连夜里都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浮现女儿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样子 根据警方那边了解的消息,方德平信誓旦旦称当初丢弃的就是叶慕昭,因为这个小女孩他印象太深刻了,粉雕玉琢的,模样顶好,是最上等的“货”,说来那次真是连天都帮着他,恰逢六一儿童节,海洋公园里人山人海,他趁保姆不注意,借着拥挤的人流就把孩子弄出来了。 方德平自认为这是生涯中干得最漂亮最利落的一笔,却想不到,没过多久,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叶慕昭就是被他带着慌忙逃窜的过程中发了高烧的,那时车里还有另一个小男孩,也是他拐来的孩子,在他屡次拳打脚踢下温顺得像一条小狗。 男孩哭哭啼啼地说:“妹妹的头好烫。” “妹妹喝不进水了。” “妹妹没气了。” 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惹了满城的通缉令,现在人也没了,真是晦气!方德平就随便在s市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把不省人事的叶慕昭丢掉了。 自那以后,他隐没了一段时间,直到换了另一张脸另一个新身份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江畔人家陆续亮起了灯火,叶明远微佝偻着腰,姿态看起来万分落寞,“我也一定要把我的小叶子找回来。” 不管最后找回来的是什么,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程遇风点了点头。 尽管他清醒地知道,按照方德平的描述,小叶子还活着的几率不大,但又怎么忍心去戳破叶叔仅剩的渺茫希望呢? 陈年回到宿舍,见门开着,隐约听到女孩子的说笑声,她走进去,笑声停了,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到她身上:“你就是我们宿舍的新成员吗?” “你们好,”陈年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我是陈年。” 其他三人也纷纷做自我介绍。 睡陈年下铺的女生叫张艺可,长得很小只,顶着一张苹果脸,笑起来时眯得眼睛都看不见,“听说你是理科生哦?” 陈年疑惑:“难道你们不是吗?” 大家一同笑起来:“不是啊。” 有个高个头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我们是杂种宿舍。” 陈年被这种闻所未闻的说法惊到了,什么意思? “我没有在骂人啊,”赵胜男解释,“杂种就是混杂而成的宿舍。你是理科生,而我是体育生,艺可是文科生,菲菲是学美术的” 还真挺杂的。 “不过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看起来很文静的菲菲说,“都是插班生。” “对对对!”张艺可又问,“陈年,你要空降到哪个班啊?” 应该是重点班吧? 不是张艺可拿异样眼光看人,而是在市一中,学生基本就分三种,要么家里有钱有权有势,要么就是自身特别优秀,陈年怎么看都不像第一种,那么就应该是学习超级厉害的! “我不知道会去哪个班,”陈年老实说,“老师只是让我明天早上七点半到理科楼303教室。” “303?”赵胜男奇怪极了,“怎么会去那里?” “陈年你不会记错了吧,”菲菲也说,“那个教室平时并没有用来上课啊。” 陈年摇摇头:“确实是303。” 她对数字特别敏感,过目过耳都不忘。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个女生的夜谈会就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然而直到睡前也没得到答案,陈年躺在床上,刚晒过的床单被单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把她从头到脚裹住,她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闻到了某种独特气息,像清晨花叶上的露珠,又像夏夜从林间吹来的凉风 那是程遇风身上的味道。 临近半夜,月浅灯深。 卫生院没有设家属陪护床,程遇风只好拉了张椅子将就一宿,可他长手长脚,怎么摆弄都不舒服,合眼许久还是没有睡意。 他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事。 6月16日,昭航1303因特情紧急返航迫降。 当晚,民航局组织的包括飞行运行c适航维修c航空医学c机场保障及记录器译码等业务部门人员在内的事故调查小组连夜包机抵达s市。 次日早上八点,他和副驾驶林和平等机组人员接受调查小组的访谈。 对方有两个人,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问题:机长和副驾驶的技术状况,身体健康状况和执勤c休息时间。 他和林和平一一作答。 调查小组手上已经有他们的基本资料和体检报告,没有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直入重点—— “说说飞行过程中的情况。” “特情处置情况和驾驶舱情况。” 这边访谈还在继续,负责调查航空器各系统及发动机工作状况的适航维修小组c空管小组和飞行记录器小组的工作也在有序进行中。 配合调查结束,终于可以脱开身已经是几天后了,他听到爷爷受伤住院的消息,又马不停蹄赶到这个偏僻小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显示防盗章。 不然, 他还有什么事需要麻烦到她呢? “真聪明。”程遇风的声音更低了, 像和她耳语似的,陈年忍不住摸了摸耳朵, 心神乱飘,不知怎么飘到了昨晚坐他车里时, 那忽然凑近的清冽男性气息 接下来那边又说了什么, 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字眼, 迟钝地“嗯啊”一声,“没关系的, 不麻烦。”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 ”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 做完这些,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 “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 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 尽量把语调放平稳,“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 所以, 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程遇风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虽然私底下偶尔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和人说过话,尤其对方还是个只有18岁的小姑娘。 或许他也知道,陈年并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尽可能地先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陈年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呼吸不自觉变缓了,从小妈妈就教她,如果事情是自己能解决的,那么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就像她第一次给外婆熬药,因为没掌握住要领,不仅打翻药炉,还烫得手指起了好几个水泡,当时疼得两眼泛泪,愣是一滴都没让它掉下来,又重新生火熬了一副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可以来麻烦我。 而且他的语气让她觉得,没关系,他是可以麻烦的。 陈年心里扑通乱跳着,抬头看向远处,树荫以外的地方铺满了阳光,亮得晃眼,她稍微用了力握住手机,“好啊。” 裹着正午热气的风吹得她浑身发热,可她好像不受控制般,还是飘飘然地跳了几下,跳进了阳光里,跳得满头大汗,跳得心花怒放。 直到通话结束,陈年也没想通,自己是怎么把“好啊”两个字那么自然就说出口了? 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宿舍午休。 下午两点半,陈年准时出现在303教室,她刚坐下没多久,其他三人也陆续到了,欧阳像在水里泡过一样,脸上聚着两团红,双唇却无一丝血色,他站在空调前吹冷气,还不停地撩起校服透气,嘴里直呼过瘾过瘾。 “你们知道吗?”他得意地回头,“中午我和几个体育生打了一场球赛,战况那叫一个激烈,本来比分都战平了,说时迟那时快,在最后关头,我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就是一个扣篮,完美绝杀!” “怎么,”秋杭杭奇怪道,“这次许远航那个大魔头居然没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他又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唱起来:“摩擦摩擦” 欧阳翻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哪能啊,他这次可是我队友,不过他真的超级厉害,光是三分球就进了5个!” “欧阳,你该不会整场比赛就只是最后扣了个篮吧?”张玉衡猜测得有理有据,毕竟有许远航在的场子,其他人向来都是陪衬。 “要不是我,”欧阳哼哼两声,“最后还打平手了呢。” “哎哟,”秋杭杭酸他,“这么说您老人家还立了大功劳呢!” 男生们讨论起篮球赛来,神采飞扬,嘴里像含了珠子,一串串地蹦出来,滔滔不绝,声音大得都快把上课铃盖了过去,直到曾老师拿着卷子进来,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座位。 曾老师趁着午休时间,把四份卷子都批改出来了:“欧阳彬89分,秋杭杭90分,张玉衡92分,陈年”他顿了顿,“96分。” “我去!”最低分的欧阳险些都要吐血了,作为开班第一考,这套物理卷子本来就出得很心机,整个卷面就没有一道题是按套路来的,道道都患有疑难杂症,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圈套里,他听到自己89分时,还挺满意这个成绩的,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96分等在后面 而且96分的主人是陈年,她是他们想象中的娇花一朵,连说话声都是娇滴滴的,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这一露就是随手丢了个晴天霹雳啊,欧阳赶紧挪动身子,坐得离她远了些。 张玉衡和秋杭杭看着面带羞涩的陈年,表情也是难掩震惊,不过更让他们跌破眼镜的是,台上的曾老师说:“这次考试结果都在大家手上了,心里也该有个底了,这次我要批评一个同学。” 听到“批评”两字,唯一没上90分的欧阳把眼一闭,又用力睁开,脖子伸出去,老老实实等着挨批。 没想到曾老师竟然点了陈年的名字。 陈年条件反射性地起身,黑眸中带着微微困惑和错愕。 欧阳张大嘴巴,瞪着眼看她,又看看曾老师,比她更难以置信。 不是拿了第一吗?怎么还要被批评?那他们三个人还要不要活了? “陈年,”曾老师又说:“你看看你错的是什么题。” 陈年拿起卷子看了看,脸颊热得厉害,瞬间就红了一片,“是一道关于切向加速度的选择题。” 因为她计算错了某个参数,刚好得出的结果又在选择行列,所以就毫不犹豫地选了错误的答案,以前也没有回头检查的习惯,那4分就是在这里被扣掉的。 “知道为什么拿了最高分,我还要批评你吗?”曾老师语气稍缓,“因为你犯了不该犯的小错误,你原本是可以拿满分的。” “我知道了,曾老师,”陈年咬住下唇,“以后我一定注意。” “坐下吧。” 欧阳这时才敢出一口大气,扭头对后面的张玉衡秋杭杭做口型:好严! 两人深有同感,凭着绝对实力被选进“尖刀班”的骄傲自豪感也如风吹蒲公英似的,零零落落地散去了。 因为都是尖子生,曾老师只评讲了失分率比较高的最后两道大题,就让他们自习了。 一下课,陈年就被三个男生团团围住,欧阳眯着狭长的小眼睛,夸张地扭着小身板向后退几步,双手抱拳,“年姐,失敬失敬。” 陈年本来拿了水杯准备去外面打水,秋杭杭把她水杯抢过去,一溜烟儿功夫人就消失在门口。 张玉衡是比较稳重的,但也没有掩饰对陈年的刮目相看,对于强者来说,遇见更强大的对手,反而更能激励出斗志来。之前是他们狭隘了,以为身在市一中,各种学科竞赛的大奖拿到手软便已是非常了不起,殊不知天外有天c人外有人,也难怪学校费了那么大心力把她挖过来。 他现在非常期待下一次考试。 陈年反而被他们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还好秋杭杭打水回来了,她接过水杯,“谢谢你。” “不客气!” 欧阳嘴皮子耍得太溜,几乎把她夸得天花乱坠,陈年心虚地躲开他的灼灼目光,“其实,我也就数学和物理学得比较好,其他都一般。” 她没提成绩惨不忍睹的语文英语,在新同学面前还是得给自己留点面子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是别人听了这话,大概会觉得她有过于谦虚或装x的嫌疑,可是三个男生的关注点都很一致。 “是吗?”张玉衡插话进来,“那改天一定要切磋一下数学。” “好啊好啊!”欧阳和秋杭杭一个搓手,一个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陈年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但隐隐又有些兴奋。 没想到这个切磋数学的心愿在第二天上午就实现了,数学老师给他们各带来一套奥数卷子作为见面礼,礼轻情意重,一套卷子做下来刚好是中午放学时间,大家都两眼昏花c饥肠辘辘。 下课铃刚响,数学老师收完卷子,转身一看,四个学生都跑得没影了,他笑着摇摇头。 陈年拿着全新的校园卡奔赴饭堂,顺利打到了饭菜,她举目往黑压压的人群里看去,没找到宿舍的其他人,倒是在靠窗的角落里看到了迟芸帆。 她端着饭菜走过去,“嗨,芸帆。” 迟芸帆听惯了全名,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芸帆”是叫自己,再看一眼那笑容满面的女生,脑中搜索相关的片段,哦,叫陈年。 “我可以在这里坐吗?” 迟芸帆点点头,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色。 两个人的饭菜面对面摆放着,一边丰富一边清淡,仿佛和她们的性子对调了过来。 迟芸帆吃饭时很安静,一举一动姿态都很优美,连放下勺子都是听不见响声的,陈年也不好意思和她说太多话,低头喝了一口番茄鸡蛋汤,忽然耳边听到一阵声音,陈年下意识地朝对面墙上的电视看去。 “民航局新闻发言人在本周二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昭航‘616事件’的调查报告。调查小组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调查问询,通过调取通话录音c雷达录像,破译飞行数据记录器等一系列调查工作,判定这是一起由恶劣天气原因造成的事故征候,事件中,发生了严重影响航空器运行的一个或多个系统出现的多重故障,造成左侧发动机空中停车,航空器遇剧烈颠簸以致飞行姿态改变,不能维持安全高度” “在这次事件中,程遇风机长展现了高度的责任心c娴熟的飞行技术和机智果断的判断力,在他的带领下,全体乘客和机组成员均平安无事落地,他挽救了271人的生命,避免了一起惨烈空难,建议予以嘉奖。” 接着,镜头转到了程遇风身上,陈年连汤都忘了喝,手拿着勺子停在半空,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紧黏在了电视屏幕上。 程遇风穿着一身黑色正装,里面是雪白衬衫,还特地打了领带,清俊气质一览无余,只是看起来有些严肃。 画面还没变,发言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说:“安全是民航永恒的主题,也是民航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 陈年却觉得发言人的声音远去了,连周围的嘈杂的声音仿佛也消失了,她心跳得乱极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复杂心情。 要怎么描述那场惊险恐怖的生死相依?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要怎么让那个男人知道,她是真的真的特别崇拜和感激他?! 恰好对面有个倾诉对象,陈年绽开大大的笑颜,瞬间变成了小迷妹:“你知道吗?刚刚新闻上说的程遇风机长,他真的特别特别厉害!” 而且我还认识他。 接下来那边又说了什么,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字眼,迟钝地“嗯啊”一声,“没关系的,不麻烦。”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做完这些,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尽量把语调放平稳,“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所以,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程遇风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虽然私底下偶尔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和人说过话,尤其对方还是个只有18岁的小姑娘。 或许他也知道,陈年并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尽可能地先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陈年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呼吸不自觉变缓了,从小妈妈就教她,如果事情是自己能解决的,那么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就像她第一次给外婆熬药,因为没掌握住要领,不仅打翻药炉,还烫得手指起了好几个水泡,当时疼得两眼泛泪,愣是一滴都没让它掉下来,又重新生火熬了一副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可以来麻烦我。 而且他的语气让她觉得,没关系,他是可以麻烦的。 陈年心里扑通乱跳着,抬头看向远处,树荫以外的地方铺满了阳光,亮得晃眼,她稍微用了力握住手机,“好啊。” 裹着正午热气的风吹得她浑身发热,可她好像不受控制般,还是飘飘然地跳了几下,跳进了阳光里,跳得满头大汗,跳得心花怒放。 直到通话结束,陈年也没想通,自己是怎么把“好啊”两个字那么自然就说出口了? 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宿舍午休。 下午两点半,陈年准时出现在303教室,她刚坐下没多久,其他三人也陆续到了,欧阳像在水里泡过一样,脸上聚着两团红,双唇却无一丝血色,他站在空调前吹冷气,还不停地撩起校服透气,嘴里直呼过瘾过瘾。 “你们知道吗?”他得意地回头,“中午我和几个体育生打了一场球赛,战况那叫一个激烈,本来比分都战平了,说时迟那时快,在最后关头,我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就是一个扣篮,完美绝杀!” “怎么,”秋杭杭奇怪道,“这次许远航那个大魔头居然没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他又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唱起来:“摩擦摩擦” 欧阳翻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哪能啊,他这次可是我队友,不过他真的超级厉害,光是三分球就进了5个!” “欧阳,你该不会整场比赛就只是最后扣了个篮吧?”张玉衡猜测得有理有据,毕竟有许远航在的场子,其他人向来都是陪衬。 “要不是我,”欧阳哼哼两声,“最后还打平手了呢。” “哎哟,”秋杭杭酸他,“这么说您老人家还立了大功劳呢!” 男生们讨论起篮球赛来,神采飞扬,嘴里像含了珠子,一串串地蹦出来,滔滔不绝,声音大得都快把上课铃盖了过去,直到曾老师拿着卷子进来,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座位。 曾老师趁着午休时间,把四份卷子都批改出来了:“欧阳彬89分,秋杭杭90分,张玉衡92分,陈年”他顿了顿,“96分。” “我去!”最低分的欧阳险些都要吐血了,作为开班第一考,这套物理卷子本来就出得很心机,整个卷面就没有一道题是按套路来的,道道都患有疑难杂症,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圈套里,他听到自己89分时,还挺满意这个成绩的,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96分等在后面 而且96分的主人是陈年,她是他们想象中的娇花一朵,连说话声都是娇滴滴的,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这一露就是随手丢了个晴天霹雳啊,欧阳赶紧挪动身子,坐得离她远了些。 张玉衡和秋杭杭看着面带羞涩的陈年,表情也是难掩震惊,不过更让他们跌破眼镜的是,台上的曾老师说:“这次考试结果都在大家手上了,心里也该有个底了,这次我要批评一个同学。” 听到“批评”两字,唯一没上90分的欧阳把眼一闭,又用力睁开,脖子伸出去,老老实实等着挨批。 没想到曾老师竟然点了陈年的名字。 陈年条件反射性地起身,黑眸中带着微微困惑和错愕。 欧阳张大嘴巴,瞪着眼看她,又看看曾老师,比她更难以置信。 不是拿了第一吗?怎么还要被批评?那他们三个人还要不要活了? “陈年,”曾老师又说:“你看看你错的是什么题。” 陈年拿起卷子看了看,脸颊热得厉害,瞬间就红了一片,“是一道关于切向加速度的选择题。” 因为她计算错了某个参数,刚好得出的结果又在选择行列,所以就毫不犹豫地选了错误的答案,以前也没有回头检查的习惯,那4分就是在这里被扣掉的。 “知道为什么拿了最高分,我还要批评你吗?”曾老师语气稍缓,“因为你犯了不该犯的小错误,你原本是可以拿满分的。” “我知道了,曾老师,”陈年咬住下唇,“以后我一定注意。” “坐下吧。” 欧阳这时才敢出一口大气,扭头对后面的张玉衡秋杭杭做口型:好严! 两人深有同感,凭着绝对实力被选进“尖刀班”的骄傲自豪感也如风吹蒲公英似的,零零落落地散去了。 因为都是尖子生,曾老师只评讲了失分率比较高的最后两道大题,就让他们自习了。 一下课,陈年就被三个男生团团围住,欧阳眯着狭长的小眼睛,夸张地扭着小身板向后退几步,双手抱拳,“年姐,失敬失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坛花雕 ,最快更新凉风与热花雕最新章节!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  还是没有回音。 可能在忙?或者是……真略过去了? 陈年把夹在耳朵上的笔拿下来, 在手里转得飞快,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有了! 她挑出一张空白草稿纸, 刷刷刷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虽然陈年语文考试才拿36分, 不过却写得一手好字,娟秀中带着一股潇洒之气, 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这得归功她妈妈路如意。 路如意在A市某个大型纺织厂工作,从小就给女儿灌输这样的观念:没文化可以, 可字一定要写得漂亮, 将来才有机会坐办公室。没文化字又写得丑的人只能像她那样去当流水线工人,日夜加班, 拼死拼活, 每个月只能拿到三千出头的工资。 陈年最听妈妈的话, 下了很大决心去练字,这才有了今天的效果。 她把草稿纸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眉心微蹙, 不满意,于是埋头继续写, 一直写到第三遍,这才满意了, 用手机拍下照片, 然后设置成自己的微信头像。 这样子, 他应该会一眼认出来她是谁吧? 陈年你真是太聪明了。 下午两点,路招弟挎着书包过来找她一起去上学,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把微信头像换了?” 陈年心一紧:“不好看吗?” “还行吧。”路招弟用手扇着风,“不过怎么突然想到要换了?” 陈年跟她解释了原因,两姐妹间向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路招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她:“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微信名字改成陈年?” 或者干脆来个自拍,这样不是更省事、更一目了然吗? 陈年恍然大悟:“……” 对啊为什么不直接改名字,而是费老大功夫去捣鼓头像呢? 陈年你真是太笨了。 两分钟后,陈年收拾好书包,进屋看老太太还安稳睡着,她关了院子的门,和路招弟一起骑单车往学校去。 离校门口大概还有三百米远,路招弟忽然刹车停下来,她远远看去,校门内站着三个负责登记考勤的值日班干,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三两人一群,有说有笑地走进去。 她稍微用力地握住单车把手:“年年,要不你先走吧,我得在这儿等个同学。” 陈年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思,看一眼手表:“还有八分钟,别迟到了。” “不会的。” 陈年刚好今天值日,由于她每次放学都溜得飞快,经过同组成员商量,一致决定不用她扫地拖地了,但要负责倒垃圾和擦黑板。 眼看时间快来不及,她加快速度朝校门走去。 垃圾倒了,黑板也擦了,陈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还沾着水,她随便往窗边养的太阳花上甩两下,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微信比她刚刚擦的黑板还要干净。 陈年托着下巴想,这个时候,他该不会是在天上开飞机吧?不排除这个可能,听说机长都是很忙很忙的。 其实不然,此时程遇风还在S市的金叶酒店,刚好这两天他休息,离开桃源镇后,他带着老爷子去市中心医院重新做了骨科检查,吃过午饭后就来到下榻的酒店,没想到在前台办理入住时遇见了两个熟人,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 两家是世交,交情不一般,程遇风见两人风尘仆仆,叶夫人更是满脸憔悴,他干脆订了个总统套间,大家一起坐下来聊了会,听说他们还没吃饭,他又帮忙订餐。 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叶夫人心脏有问题,坐不了飞机,饮食上也有诸多忌口,程遇风点的饭菜都很清淡,也全是适合她吃的,可一路奔波,加上心情紧张,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 另一边,叶明远和程立学说起“616”昭航1303航班返航的事,对程遇风的应急反应和处理能力赞赏有加,他当时就在飞机上,亲自经历了整个惊心动魄的过程。 “尤其是在客舱撤离时他的机长广播,”叶明远特地把这段拎出来说,“作为机长技术的精湛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遇风最令我刮目相看的,是在最最危急的时刻,他从未忘记自己作为机长的责任。” 机长区别其他飞行员的标志是四道杠。 第一道杠:Profession,专业。 第二道杠:Knowledge,知识。 第三道杠:Flying skill,飞行技术。 第四道杠:Responsibility,责任。 事后,昭远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收到许多表扬信,其中一封有段话让叶明远印象最深刻。 “飞机坠落时,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坐了那么多次飞机,我就知道迟早逃不过的。最后有惊无险地回到家,回想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劫后余生,但当时的细节,那些足以将人的精神世界冲垮的恐惧和绝望,竟神奇地慢慢被淡化了,我想,这应该是那位程遇风机长的功劳。惊险的细节我现在记不清了,却把他幽默风趣的机长广播记得一清二楚,紧急撤离时,我双腿发软,但我是笑着下飞机的……后来想了想,作为机长,他承受的压力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大……” 这几天程立学没有看新闻,所以他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听叶明远说完,两道发白的眉毛当即竖了起来,好小子啊竟然一个字都没在他跟前提过,手杖一抡,在程遇风小腿上不轻不重敲了两下。 程遇风正和容昭说着话呢,被他这一敲,惊得立刻回过头来:“爷爷?” 程立学气鼓鼓地瞪着他:“翅膀硬了是吧,还学会整报喜不报忧那套了。” 叶明远知道老爷子平时喜欢看新闻看报纸,以为他早知道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忙着打圆场,为程遇风说了不少好话。 “你就别给他戴高帽了。”程立学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神情不免流露出骄傲和欣慰,“你还说我有福气呢?我那是有福又有气。” “条件再好又怎么样?”他看程遇风一眼,嫌弃地摇摇头,“这么多年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一个,想抱曾孙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哟。” 他话声一落,顿觉失言:“咳,瞧我。” 叶明远心中浮现一丝苦涩,握住容昭的手,容昭立时就红了眼眶。 偌大的客厅,静得只能听到空调的运转声,空气却仿佛冻住了般,凝滞不动。 “程叔,”叶明远沉默半晌才有声音出来,听起来沙哑得惊人,“我和容容这次来S市,是因为听说当初拐走……我女儿的人贩子有线索了。” 程家爷孙神情皆是一震,老爷子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背了,他颤颤巍巍地扶着沙发站起来,激动地问:“有、有线索了?!” 这个消息真是来得太晚太晚了。 程遇风扶住爷爷,眼睛却是看向叶明远:“叶叔。” 叶明远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昭远航空公司为“616事件”中有需要的乘客免费提供心理治疗,有个17岁叫贾辉煌的少年反映说自己几乎夜夜做噩梦,可又因为不小心摔断腿,行动不便,所以公司特地安排了心理医生上门。 这个少年一家住在S市城中村一间逼仄的出租屋里,心理医生第一次登门,看到屋里乱糟糟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原来之前他们正准备搬回老家,可因为儿子情绪有些不稳定,还摔断了腿,不得不推迟计划。 出于职业敏感,心理医生细心留意到了组合柜上旧得发黄的全家福照片,这一看不得了,照片上的男人怎么长得跟那个拐走叶总独女至今还没落网的人贩子这么相像? 也难怪她如此笃定,昭远航空公司的每个员工入职前都会有个额外培训:熟记叶总裁失踪的独女叶慕昭和拐走她的人贩子的各项信息。 心理医生暗暗把这个发现记在心里,没想到心理治疗结束,她准备离开时,正好撞上喝醉酒回来的男主人,他长得有些凶神恶煞,五官却和照片上的人有着不小的出入,独独那一双眼…… 当年叶慕昭失踪后,警方调取现场的监控录像,采集到了人贩子方德平的正面照,本来以为追捕行动会进展得很顺利,没想到方德平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心理医生匆匆告辞,出门后就报了警。 警方接到电话,迅速赶往现场,控制住了方德平。 “目前警方还在进一步审讯当中,”叶明远揉着眉心,“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叶叔,昭姨,你们放宽点心,”程遇风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温水,“会有好消息的。” “一定会的!”容昭露出个苍白的笑容,看向丈夫,“我们的小叶子吉人自有天相。” 叶明远点点头,抬手轻轻拭去妻子眼角的泪。 渐渐地,窗外暮色一层层压下来,整座城市灯火辉煌。 晚饭还是让酒店送了餐过来,容昭身体不好,吃了点东西后,叶明远就陪着她回房间休息了。 程立学白天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精神也有些不济,洗漱完后就歇下了。 程遇风在阳台和林和平讲了半个小时电话,挂断后,屏幕跳出两条乘务长聂珍发的微信,他点开一看,是两张截图—— 一张是乘客写给他的表扬信,另一张是微博热搜。 聂珍又发一条信息调侃:程总,你在网上火成这样,以后可就是我们昭航公开的头牌了。 程家在昭远航空有不少股份,管理层会议程遇风偶尔也会出席,大家平时都叫他“程总”。两人同机组将近两年,可他从不摆领导架子,也不会把这些放心里,所以她才敢这么开他玩笑。 要是平时,程遇风还能淡定地反调侃回去,但现在他没有什么心情,回了几个字就退出聊天页面,不经意瞥见最底下通讯录那栏多了个红色的1,他点进去。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特别的头像,空白的纸上写了五个字:喜马拉雅山。 字写得很不错,“喜雅拉马山”也纠正过来了。 程遇风点了“同意”。 几乎同一时间,在院子地板上铺了草席躺着乘凉的陈年“啊”地一声坐起来,终于有回应了!她兴奋得想在院子里跑上几圈。 你已添加了cyf,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要……聊什么呢?陈年抱着膝盖,纠结万分,还有,会不会打扰到他? 五分钟过去。 她删删改改总算写好了打招呼的内容:机长晚上好,我是陈年。 纠结许久要不要加个可爱的表情,又觉得有点儿……害羞,干脆不加。 消息刚发出去,程遇风那边就有了回复,而且还是语、音! “不是喜雅拉马山?” 低沉的嗓音通过手机传来,如朗朗清风入耳,动听至极。 陈年捂着脸,嘴角不停地扬起来,同样回了条语音过去。 满院子都浸在温柔的月光里,萤火虫飞来飞去,丝丝花木幽香被凉风托起来,弥漫到各个角落。 程遇风抬头也看见了月亮,是满月。 他想起小姑娘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样子,那么的朝气蓬勃,如果小叶子平安无事地长大,如今也是和她一般的年纪了吧? 程遇风的神色不自觉放柔了。 手机在手心里一震,陈年回了语音—— “那个,喜雅姐姐嫁人了,暂时不拉马了。” 接下来那边又说了什么,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字眼,迟钝地“嗯啊”一声,“没关系的,不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他们好像在聊私事,她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陈年犹豫着, 没想到这时程立学刚好侧头, 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她, “陈小姑娘, 你怎么来了?” 程遇风的视线也落到她身上。 逆着光的缘故,陈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深,她怔了一瞬, 才说:“我过来送荔枝。” 程立学赶紧招呼她进去坐。 程遇风接过她手里的木篮, 里面除了荔枝,还有两碗绿豆糖水,熬得软糯出沙,看着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 陈年在椅子上端正坐着,向程立学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又把送荔枝的渊源解释一遍, 余光悄悄扫了旁边的程遇风一眼,唔,他正在剥荔枝。 程立学很是和蔼地笑着问她:“今年多大了?” 陈年乖乖回答:“下个月就满18了。” “上高中了吧?” “嗯嗯, 在桃源中学读高二。” 陈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好奇地问:“您以前也是桃源镇的人吗?” 程立学愣了愣:“不是,我是从a市过来的。” 一老一小聊着天, 程遇风已经剥好一盘荔枝, 用湿巾擦干净手, 把盘子端过去,放在陈年前面的小桌上,“尝尝。” 陈年原本想说“不用,我已经吃过了”,可想到荔枝是他亲手剥的,于是伸手拿了一颗,“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程立学也拿起一颗荔枝。 丰满柔软的果肉,入口清甜,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他没忍住多吃了两颗,还想再去拿时,被程遇风阻止了。 “荔枝吃多了上火。” 程遇风从桌上拿了一碗绿豆糖水给他:“喝这个吧。” “陈年,”程立学转头问,“这也是你带过来的?” “是啊,”陈年笑了笑,“绿豆糖水可以消暑败火,所以顺便一起带过来了。” 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小姑娘,这么乖巧又懂事 程立学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异样情绪,很快又被笑意覆盖过去:“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陈年见他喝了一口就停下来,有些忐忑地问:“不好喝吗?” “没有没有,很不错。” 程立学很快把剩下的绿豆糖水喝完了。 陈年暗暗松一口气,目光落到盘子的荔枝上,他剥得真细致啊,果肉干干净净的,不像她每次吃荔枝都心急,白色薄膜总弄不干净,吃进嘴里就会有淡淡的苦涩。 视野里忽然多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是程遇风的手。 他两指拈起一颗荔枝,指腹还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这是他第一次吃在井水里取凉的荔枝,味道极好,是一个小姑娘纯澈朴素的心意。 “我没骗你吧,这样是不是更好吃?” “嗯,”程遇风扬起嘴角,“确实是。” 陈年得意地笑弯了眼睛。 不知不觉,窗外暮色渐起。 隔壁床手臂骨折的男病人做完检查,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人,看样子应该是他老婆,眼眶红红的,好像哭过似的。 男人一进屋嘴巴就没停过,也不管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先狠狠咒骂了害他受伤又置之不理的包工头,又骂医生c骂护士,骂得唇干舌燥,干脆坐在床上,双脚往椅子上一靠,张嘴等着老婆给他喂水喂饭。 女人抱歉地朝大家看了一眼,转身去拿热水瓶倒水了。 看到这一幕,陈年悄悄握紧了手,又缓缓松开。 她担心路招弟回家晚也会被舅妈骂,于是打算回去了。 程遇风送她出来。 两人走到卫生院门口,陈年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 程遇风把木篮还给她,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明天要走了。” 这么快? “这里的医疗条件确实没有a市好。” 程遇风知道她误会了,他打算明天带老爷子去s市中心医院再做个检查,可能会在s市待两天,等老爷子的脚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回a市。 不过他并没有解释。 陈年又问,“你们是上午走吗?” 程遇风“嗯”了一声。 这样啊 明天要上学,她整个上午都没空。 陈年,不带这样的啊。明明就是一场萍水相逢,总要离别的,不是吗?你比其他人幸运多了,至少还有机会亲自跟他说谢谢,还吃到了他剥的荔枝 还是有些难过。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她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应该没什么机会再去坐飞机了。 “一路顺”陈年吸吸鼻子,她本来想说一路顺风,猛然又想到他是开飞机的,舌尖往前顶了顶,“一路顺利,希望你爷爷早日康复。” 程遇风沉默地看着她。 头顶上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陈年抬头,看到有飞机飞过,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迹云,她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 程遇风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变化,紧紧地盯住她的眼睛:“陈年,上次你是怎么从a市回来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坐c坐火车。” “你是不是害怕坐飞机?”程遇风问得几乎一针见血。 “不是!”陈年急忙否认,“只是还有一点点” 心理阴影。 任何人第一次坐飞机,经历了那样惊险的情况,下次再坐飞机时多少都会心有余悸的吧?再说了,昭航1303返航后,因为怕错过考试,她不也是搭乘了新航班顺利到达a市? 虽然一路提心吊胆。 她不算是胆小鬼。 从a市回来后,昭远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还联系过她,说是可以免费提供心理治疗,可陈年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就谢绝了。 “所以,”程遇风循循善诱,“你还是有一点点害怕?” 陈年垂下眼睛,避开他的目光。 这是默认了。 “带手机了吗?” 呃 “带了。”陈年不明所以地拿出手机。 “号码多少?” 她还是一头雾水:“1599798。” 几秒后。 手机响了,陈年看到屏幕上显示出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a市! 这是他的号码。 陈年呆立着,她身后,很远的天边,晚霞堆得绚烂夺目,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也吹得她黑色长发纷飞。 程遇风安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正是青春飞扬的年纪,哪怕只穿着简单棉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也难以掩盖住那鲜妍的眉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这是?” “我的号码,”程遇风收回心神,声音不咸不淡,“以后我会亲自跟踪检查你的‘恐飞’心理状况。” 陈年不敢相信地睁大眼,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本来还想着以后不会见面,怎么突然间就有他的联系方式了?! 还有,跟踪检查,这意思是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砰砰砰跳得厉害,耳朵里几乎全都是心跳声。 “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吧。”程遇风看看天色,又加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陈年应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朝他挥挥手,颊边笑出两粒酒窝,“机长再见。” 她一路跑回去,气喘吁吁地扶着门,路招弟听到动静飞奔出来,看起来快要哭了,“怎么这么晚!我听到我妈在找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陈年连声道歉,“你赶紧回去吧。” “奶奶还睡着,菜已经帮你择好了,你自己随便弄弄,别老不吃晚饭。”路招弟说完,利索地翻墙跳了过去。 不多会儿,隔壁传来舅妈的河东狮吼:“你这死丫头!又跑哪里野去了” 陈年心里十分抱歉,站在墙边听了几分钟,没有听到别的骂声,这才拖着发软的双腿走回屋子。 次日是周一。 外婆醒得比往常晚,等她吃完早餐,又喝了药昏沉睡下,陈年这才抓着书包朝学校飞奔过去。 迟到是意料中的事,但陈年没想到的是,教导处的赵主任,他们班的物理老师居然亲自等在校门口逮她,还把她押到了办公室。 陈年看一眼墙上的钟,七点三十五分,整整迟到了三十五分钟,她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这次好像迟到得有些过分了,尽管她几乎从来没有准时过。 赵主任知道陈年家里的情况,平时大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找她也不是因为迟到的问题。 “市一中的领导又和我联系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为这事。 自从去年一口气拿下物理c数学和化学竞赛的省级奖项后,许多关注的目光就集中到了陈年身上,她一下成了香饽饽,光是市一中的老师就来了三趟,不知多想把这棵好苗子挖过去。 陈年老实说:“我还没想好。” 赵主任双手交握放在桌面,耐心给她分析了去市一中的利弊。 “市一中是省重点中学,无论是学习环境c硬件设施,还是师资力量都比桃源中学强上百倍,你有学习理科的天赋,又肯下苦功夫,你过去市一中,这就是强强联合。我也不怕跟你说,依照你现在的成绩,就算语文英语能扶得起来,大学也就只能在211里挑,估计还摸不到核心专业。可如果你去市一中” 陈年心想,去了市一中那又如何呢? “陈年,如果你去了市一中,你会发现通往大学的路不是只有挤高考独木桥这一条,他们挖你过去,也不是想让你走寻常的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的天赋决定了你比其他人多了一条捷径,当然,这条捷径也不好走,甚至比独木桥更艰险,可一旦走过去,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我知道你担心家里的外婆没人照顾,这也是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可是陈年,老师一直相信,桃源镇是困不住你的。” 你不是安于栖息在枝头的麻雀,你终有一天要展翅高飞。 陈年越听越沉默。 “铃铃铃” 上课了,第一节是赵主任的课。 “这个选择关系到你的未来,”赵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回去再和你家长商量一下,先去上课吧。” 上午的时间在陈年的心事重重中匆匆过去。 中午,她放学回到家,快进门时才想起程遇风和他爷爷早就离开了,连地上的影子都沉重了几分。 她放好书包,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信息。 这次路如意回复得很快—— “年年,妈妈支持你去市一中,外婆和费用的问题不用操心,一切都有妈妈。” 陈年的心情总算重新明朗起来。 她给妈妈回复了一条信息。想到什么,点开添加朋友c手机联系人,通讯录朋友的页面跳出来,她找到了署名“机长”的微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母:cyf。 应该是他名字的缩写? 陈年几乎没有犹豫,轻轻点了右边的绿色“添加”框。 然后,静待回音。 连续做了几个美梦,陈年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舍友们都还睡着,下床的张艺可一只胳膊跑到了床外,白花花的肚皮也露着,还轻轻打着呼儿。 陈年动作极轻地下去,帮她把被子盖好,然后去阳台洗漱。 正刷着牙,她听到哨子声,循声望去,视线尽头是学校田径场,她看到赵胜男的身影一闪而过,目光不自觉追随过去。 一群体育生正迎着初升的阳光奔跑着,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他跑得特别快,最先冲过终点,高举着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咕噜咕噜” 陈年昨天忘记吃晚饭,刷完牙肚子就开始叫,本来是晚餐的吐司面包被她当做早餐吃了,又喝了半瓶矿泉水,这才拿着书包轻轻开门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迟芸帆先前也大致听到了新闻的内容,见陈年激动得脸蛋红扑扑的, 开心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她不由得回头看一眼,表情还是没什么大变化,“是挺厉害的。” 其实迟芸帆回头看时, 画面早就转到主持人了,她根本没看到程遇风, 不过一直以来都有了解时事新闻的习惯,自然也关注过“616”事件中那位因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而备受赞誉的机长。 “是吧是吧!”迟芸帆的话让陈年觉得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她微微凑过去,像和好闺蜜分享秘密一样, 轻声跟迟芸帆说, “而且,我还认识他。” 本来这句话陈年是打算放在心里暗暗欢喜的,可迟芸帆的认同, 还是让她忍不住说了出来,毕竟和这么厉害的人认识,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迟芸帆反应不咸不淡,但还是有些意外, 乘客一般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机长的, 她坐了数次头等舱, 也就偶尔一两回遇见过去飞行员休息室休息的机长或副驾驶。 “那你挺幸运的。” “是啊, ”陈年对此格外赞同, 笑眯眯的,“机长说,我们那次劫后余生,几乎把中五百万的运气都用光了。” 迟芸帆惊讶:“当时你也在昭航1013航班上?” 陈年立刻点头。 迟芸帆没有再深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自己更关注的话题,“那你以后会害怕坐飞机吗?” 陈年犹豫了几秒,诚实地说:“如果有人陪我的话,就不会害怕。” 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如果机长是程遇风,她也不会害怕的。 迟芸帆听得若有所思,喃喃了句:“你比我勇敢多了。” 不像她,因为小时候溺过一次水,直到现在看到游泳池c江河湖泊都会下意识地双腿发软,连泡澡都会泡出噩梦来。 陈年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入了神,也不去打扰,专心看起电视来。 新闻主持人声调平稳地说:“本周四下午,s市人民政府和中国民航总局将为昭航召开表彰大会,并为机组人员庆功c晋级及授奖” 陈年的目光忽然变得深又亮,喜色也跟着跃上眉梢,简直比自己拿了全国竞赛一等奖还要开心。 这份好心情伴随她一路走回宿舍,烈日下蒸发出来的汗舒展着全身每个毛孔,她打开门,被迎面的冷气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艺可像只小麻雀,正一手叉腰,吱吱喳喳地说着话,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回头一看:“哇陈年你回来了!” 其他两人像是约好了一样鼓起掌来。 张艺可围着陈年转了一圈,把手掌拍得啪啪响。 陈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还诧异地去看门外是不是还站了一个人,张艺可笑嘻嘻地说:“我今天终于打听到关于理科楼303的秘密了。” 她伸出一只手,掌风为刃咻咻咻比划一阵:“尖刀班!市一中首次试行的竞赛班,专门搞学科竞赛,全班只有四个人,分别是理重7班的秋杭杭,理重14班的欧阳彬和理重15班的张玉衡” 这三个人的名字经常轮流登上全级理科成绩排名的榜首,同时也是学校公布栏中屡次获得各大奖项的理科三剑客,有名到连校门口的保安大叔都能把他们光辉记录倒背如流,有外来访客时,还会如数家珍地夸上一通。 “最重要的是,”张艺可继续说,“我们的陈年同学也是尖刀班的成员之一,而且还是唯一的女生!” 菲菲忍不住笑了,还是秀声秀气的:“这一进去直接就是班花了。” 张艺可乐不可支:“就是就是!” 赵胜男也说:“何止班花,就是校花也不在话下的好吗?!” 陈年的脸本就热得红了,被她们一调侃,更是红得惊人,“你们太夸张了。我见过一个女生,长得那才是真的漂亮,尤其是通身的气质” 怎么说呢? 美女都长得漂亮,但漂亮却是各有味道的,有些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乍一看很惊艳,有些人胜在气质,需要慢慢品才能尝出其中真味,迟芸帆给她的感觉,是两者合二为一。 “你说的,”菲菲说出心里的猜测,“该不会是文重20班的迟芸帆吧?” 张艺可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件事:“我昨天中午看到你和迟芸帆一起吃饭了,你们是认识的吗?” 也难怪她这么大惊小怪,而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和迟芸帆同一张桌子吃饭,迟芸帆那个女生,家境优越c成绩出色和性子清冷高傲都是市一中出了名的,她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交过一个朋友。 “算是认识吧。” 这下连菲菲都吃惊了:“果然美女只愿意和美女做朋友吗?” 赵胜男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年见她们都好奇得不行,于是简单讲了自己和迟芸帆相识的经过。 “看不出来啊,”张艺可摸着下巴说,“迟芸帆居然会做帮人刷卡这种事。” 赵胜男和菲菲深有同感。 不知不觉,午休时间到了,大家各自爬回自己的床休息。 一片静谧中,只有空调往外吐冷气的声音回旋着,陈年刚酝酿出睡意,突然听到张艺可说:“胜男,你们班的许远航真是太狂了。” 赵胜男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他又和人打架了?” 接下来就是嘀嘀咕咕的声音了。 陈年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被楼下的嬉笑声吵醒,她拿起手机一看,两点整了,屏幕上安静地挂着一条新微信消息。 是程遇风对第二道物理题答案的回复。 陈年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点进微信界面,看到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种和他面对面交谈的感觉,她连忙扒拉两下头发,睡得褶皱丛生的睡裙也抚了又抚。 cyf:“刚忙完,没注意时间,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陈年回:“我知道你在忙什么。” cyf:“嗯?” “机长,我中午吃饭时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那边,刚回到酒店房间的程遇风扯开领带的动作一顿,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修长的双腿肆意舒展开,他握着手机慢悠悠打字。 cyf:“上镜吗?” 原来他也会在意这些啊? 陈年险些“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回复,消息却被他撤了回去,换成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一句话,问她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陈年再看一遍,不免有些意外,叶伯伯要请她吃饭? 叶明远觉得和小姑娘相逢一场也是缘分,他准备后天和妻子一起回a市,想到陈年一人孤身在s市求学,又听说自那次后她连坐飞机都有阴影了,作为昭远航空公司的负责人,他深感抱歉,所以临走前想和她吃顿饭。 陈年问:“你也会去吗?” cyf:“嗯。到时我去接你。”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次日中午,陈年一放学就来到校门口,她身上穿着簇新的校服,宽大得看不出具体身形,只有两根胳膊露在外面,纤细而白皙。 程遇风的车就停在路对面,她上次坐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她出现,程遇风降下车窗,手肘随意搁在上面,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陈年朝他挥挥手,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机长,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程遇风看她并不是很熟练c但还是成功地把安全带扣上,幽深的眼底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刚到。” 陈年放下心来。 正好是放学时间,周围停了不少家长来接孩子的车,程遇风启动车子,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从拥堵的车流中开了出去。 陈年心里惊叹不已,不过一想到这个男人连飞机都开得那么厉害,开车什么的对他而言更是小菜一碟了。 “程爷爷是回a市了吗?” 程遇风“嗯”一声,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前天回去的。” 陈年又问:“他的脚伤好些了吧?” “恢复得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地了。” 老爷子本来打算继续在s市待一段时间的,可他前天得知老友生了重病的消息,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光景了,便想着怎么也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那就好。” 前面就是红绿灯,程遇风踩了刹车,车子平稳地在人行道前停下来,他这才侧头看向陈年,“新环境适应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露出清浅笑容,又若有似无地叹口气,“就是市一中的老师比桃源中学的严格了好多。” “哦?” “我上次物理考了96分,结果还被老师批评了。” 扣掉的4分确实是她自己粗心大意的后果,陈年也不是抱怨,只是有些郁闷,这种事和谁说都不太好,她心里又藏不住事,说出来人就轻松多了。 程遇风语气戏谑:“总分150?”他笑了笑,“那这个成绩确实得批评。” 陈年垂下脑袋,心里偷偷乐了,“嗯嗯,是得批。” 哎,原来机长那个年代的物理试卷总分是150分吗? 二十分钟后,黑色卡宴一路顺畅地到达金叶酒店。 陈年跟在程遇风身后走进包厢,见到了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很久很久以后,她回想起今天,仍感慨不已—— 原来这一场相遇浸满了宿命的味道。 临近半夜,月浅灯深。 卫生院没有设家属陪护床,程遇风只好拉了张椅子将就一宿,可他长手长脚,怎么摆弄都不舒服,合眼许久还是没有睡意。 他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事。 6月16日,昭航1303因特情紧急返航迫降。 当晚,民航局组织的包括飞行运行c适航维修c航空医学c机场保障及记录器译码等业务部门人员在内的事故调查小组连夜包机抵达s市。 次日早上八点,他和副驾驶林和平等机组人员接受调查小组的访谈。 对方有两个人,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问题:机长和副驾驶的技术状况,身体健康状况和执勤c休息时间。 他和林和平一一作答。 调查小组手上已经有他们的基本资料和体检报告,没有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直入重点—— “说说飞行过程中的情况。” “特情处置情况和驾驶舱情况。” 这边访谈还在继续,负责调查航空器各系统及发动机工作状况的适航维修小组c空管小组和飞行记录器小组的工作也在有序进行中。 配合调查结束,终于可以脱开身已经是几天后了,他听到爷爷受伤住院的消息,又马不停蹄赶到这个偏僻小镇。 窗外进来的凉风吹得桌上的袋子窸窣作响,程遇风的思绪被中断,慢慢睁开眼。 老爷子睡得还算安稳,只是脚踝仍旧肿着,听说是下山时不小心扭到的,幸好遇到采蜂人,把他送到了卫生院。 程遇风大概猜到爷爷来这个地方的原因,也没多问,然而,对他隐瞒伤情这件事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老爷子不占理,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吃饭。 程遇风一记拳头打入棉花,最后只能闷声收场。 “再来一碗水饺。”隔壁床的男人突然梦呓,“好吃啊” 接着是一段兴奋的磨牙声,持续半个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程遇风无声叹息,打开门出去了。 乡间夏夜天色干净,星星显得十分明亮,一路虫鸣声不断,程遇风环着卫生院不知走了多久,短发被露水沾湿,搭在额前,衬得双眼格外深邃。 他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多了,这才开始往回走。 他回到卫生院,睡了个囫囵觉。 渐渐地,天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一团朦胧亮光将周围渲染出淡淡的蓝灰色,看起来格外瑰丽。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破云而出时,陈年披头散发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她穿着清凉的背心短裤,脚踩一双人字拖,三两步走到水井边,打上一桶水,半闭着眼刷牙。 她昨晚没睡好,连着做了几个噩梦,又是跳河又是被仇家追杀,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坐在大雨中,抱着一棵树嚎啕大哭。 做梦做得比跑三千米还累。 陈年刷好牙,捧起一把清水胡乱洗了脸,又进屋去看外婆。外婆还沉沉睡着,她轻轻把蚊帐合好,拿了药出去熬。 堆在屋檐下的木柴因前几天的一场雨受了潮,陈年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点着,倒是把院子弄得烟雾萦绕,自己也呛得咳了几下。 饥肠辘辘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她揉了两下,决定先去找点吃的。 两分钟后,陈年鼓着腮子蹲在地上继续生火,等橘红的火苗跃起来时,天已经全亮了,隔壁也开始有了人声。 是舅妈苗凤花夹枪带棒在骂:“路吉祥你这个窝囊废,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你!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用舅妈的话说,她嫁到路家从来没有过过顺心日子,心里憋着气,一天不骂人就浑身不舒服,老公女儿肯定首当其冲,有时连邻居家过来串门觅食的鸡都会惹到她,不是被她骂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落荒而逃,就是当头一棍子敲晕,鸡魂被敲进阴曹地府,肥美的肉体则成为当晚餐桌上的佳肴。 丢了鸡的邻居摸着线索找上门,可苦于没有证据,每每也被骂回去。 因为她,阴间不知多了多少只含冤而死的鸡魂。 陈年没有听到舅舅的声音,想来依照他唯唯诺诺的性子,肯定任老婆数落,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反驳。 “你这死丫头!给我站住!衣服洗了吗?地板扫了吗?昨晚我放桌上的寿桃包少了两个,你偷吃了?成天除了吃吃吃你还会干什么” 听到这里,陈年动作一滞,她看着手里吃了大半的寿桃包,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还以为这是舅舅让路招弟拿过来的,没想到 中午吃完饭,路招弟带着作业偷偷溜过来,陈年跟她说起寿桃包的事,她摆摆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咳!没事,我妈只是说了我两句。” “味道怎么样?” 陈年点头:“好吃。” “那就好,”路招弟又问,“奶奶醒了吗?” “刚吃过饭,又睡了。” 路招弟进屋看完奶奶又出来:“那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陈年犹豫着, 没想到这时程立学刚好侧头, 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她,“陈小姑娘, 你怎么来了?” 程遇风的视线也落到她身上。 逆着光的缘故,陈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深, 她怔了一瞬, 才说:“我过来送荔枝。” 程立学赶紧招呼她进去坐。 程遇风接过她手里的木篮, 里面除了荔枝, 还有两碗绿豆糖水,熬得软糯出沙, 看着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 陈年在椅子上端正坐着, 向程立学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又把送荔枝的渊源解释一遍, 余光悄悄扫了旁边的程遇风一眼, 唔, 他正在剥荔枝。 程立学很是和蔼地笑着问她:“今年多大了?” 陈年乖乖回答:“下个月就满18了。” “上高中了吧?” “嗯嗯,在桃源中学读高二。” 陈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好奇地问:“您以前也是桃源镇的人吗?” 程立学愣了愣:“不是,我是从a市过来的。” 一老一小聊着天,程遇风已经剥好一盘荔枝, 用湿巾擦干净手, 把盘子端过去, 放在陈年前面的小桌上,“尝尝。” 陈年原本想说“不用,我已经吃过了”,可想到荔枝是他亲手剥的,于是伸手拿了一颗,“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程立学也拿起一颗荔枝。 丰满柔软的果肉,入口清甜,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他没忍住多吃了两颗,还想再去拿时,被程遇风阻止了。 “荔枝吃多了上火。” 程遇风从桌上拿了一碗绿豆糖水给他:“喝这个吧。” “陈年,”程立学转头问,“这也是你带过来的?” “是啊,”陈年笑了笑,“绿豆糖水可以消暑败火,所以顺便一起带过来了。” 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小姑娘,这么乖巧又懂事 程立学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异样情绪,很快又被笑意覆盖过去:“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陈年见他喝了一口就停下来,有些忐忑地问:“不好喝吗?” “没有没有,很不错。” 程立学很快把剩下的绿豆糖水喝完了。 陈年暗暗松一口气,目光落到盘子的荔枝上,他剥得真细致啊,果肉干干净净的,不像她每次吃荔枝都心急,白色薄膜总弄不干净,吃进嘴里就会有淡淡的苦涩。 视野里忽然多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是程遇风的手。 他两指拈起一颗荔枝,指腹还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这是他第一次吃在井水里取凉的荔枝,味道极好,是一个小姑娘纯澈朴素的心意。 “我没骗你吧,这样是不是更好吃?” “嗯,”程遇风扬起嘴角,“确实是。” 陈年得意地笑弯了眼睛。 不知不觉,窗外暮色渐起。 隔壁床手臂骨折的男病人做完检查,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人,看样子应该是他老婆,眼眶红红的,好像哭过似的。 男人一进屋嘴巴就没停过,也不管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先狠狠咒骂了害他受伤又置之不理的包工头,又骂医生c骂护士,骂得唇干舌燥,干脆坐在床上,双脚往椅子上一靠,张嘴等着老婆给他喂水喂饭。 女人抱歉地朝大家看了一眼,转身去拿热水瓶倒水了。 看到这一幕,陈年悄悄握紧了手,又缓缓松开。 她担心路招弟回家晚也会被舅妈骂,于是打算回去了。 程遇风送她出来。 两人走到卫生院门口,陈年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 程遇风把木篮还给她,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明天要走了。” 这么快? “这里的医疗条件确实没有a市好。” 程遇风知道她误会了,他打算明天带老爷子去s市中心医院再做个检查,可能会在s市待两天,等老爷子的脚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回a市。 不过他并没有解释。 陈年又问,“你们是上午走吗?” 程遇风“嗯”了一声。 这样啊 明天要上学,她整个上午都没空。 陈年,不带这样的啊。明明就是一场萍水相逢,总要离别的,不是吗?你比其他人幸运多了,至少还有机会亲自跟他说谢谢,还吃到了他剥的荔枝 还是有些难过。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她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应该没什么机会再去坐飞机了。 “一路顺”陈年吸吸鼻子,她本来想说一路顺风,猛然又想到他是开飞机的,舌尖往前顶了顶,“一路顺利,希望你爷爷早日康复。” 程遇风沉默地看着她。 头顶上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陈年抬头,看到有飞机飞过,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迹云,她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 程遇风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变化,紧紧地盯住她的眼睛:“陈年,上次你是怎么从a市回来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坐c坐火车。” “你是不是害怕坐飞机?”程遇风问得几乎一针见血。 “不是!”陈年急忙否认,“只是还有一点点” 心理阴影。 任何人第一次坐飞机,经历了那样惊险的情况,下次再坐飞机时多少都会心有余悸的吧?再说了,昭航1303返航后,因为怕错过考试,她不也是搭乘了新航班顺利到达a市? 虽然一路提心吊胆。 她不算是胆小鬼。 从a市回来后,昭远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还联系过她,说是可以免费提供心理治疗,可陈年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就谢绝了。 “所以,”程遇风循循善诱,“你还是有一点点害怕?” 陈年垂下眼睛,避开他的目光。 这是默认了。 “带手机了吗?” 呃 “带了。”陈年不明所以地拿出手机。 “号码多少?” 她还是一头雾水:“1599798。” 几秒后。 手机响了,陈年看到屏幕上显示出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a市! 这是他的号码。 陈年呆立着,她身后,很远的天边,晚霞堆得绚烂夺目,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也吹得她黑色长发纷飞。 程遇风安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正是青春飞扬的年纪,哪怕只穿着简单棉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也难以掩盖住那鲜妍的眉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这是?” “我的号码,”程遇风收回心神,声音不咸不淡,“以后我会亲自跟踪检查你的‘恐飞’心理状况。” 陈年不敢相信地睁大眼,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本来还想着以后不会见面,怎么突然间就有他的联系方式了?! 还有,跟踪检查,这意思是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砰砰砰跳得厉害,耳朵里几乎全都是心跳声。 “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吧。”程遇风看看天色,又加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陈年应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朝他挥挥手,颊边笑出两粒酒窝,“机长再见。” 她一路跑回去,气喘吁吁地扶着门,路招弟听到动静飞奔出来,看起来快要哭了,“怎么这么晚!我听到我妈在找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陈年连声道歉,“你赶紧回去吧。” “奶奶还睡着,菜已经帮你择好了,你自己随便弄弄,别老不吃晚饭。”路招弟说完,利索地翻墙跳了过去。 不多会儿,隔壁传来舅妈的河东狮吼:“你这死丫头!又跑哪里野去了” 陈年心里十分抱歉,站在墙边听了几分钟,没有听到别的骂声,这才拖着发软的双腿走回屋子。 次日是周一。 外婆醒得比往常晚,等她吃完早餐,又喝了药昏沉睡下,陈年这才抓着书包朝学校飞奔过去。 迟到是意料中的事,但陈年没想到的是,教导处的赵主任,他们班的物理老师居然亲自等在校门口逮她,还把她押到了办公室。 陈年看一眼墙上的钟,七点三十五分,整整迟到了三十五分钟,她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这次好像迟到得有些过分了,尽管她几乎从来没有准时过。 赵主任知道陈年家里的情况,平时大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找她也不是因为迟到的问题。 “市一中的领导又和我联系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为这事。 自从去年一口气拿下物理c数学和化学竞赛的省级奖项后,许多关注的目光就集中到了陈年身上,她一下成了香饽饽,光是市一中的老师就来了三趟,不知多想把这棵好苗子挖过去。 陈年老实说:“我还没想好。” 赵主任双手交握放在桌面,耐心给她分析了去市一中的利弊。 “市一中是省重点中学,无论是学习环境c硬件设施,还是师资力量都比桃源中学强上百倍,你有学习理科的天赋,又肯下苦功夫,你过去市一中,这就是强强联合。我也不怕跟你说,依照你现在的成绩,就算语文英语能扶得起来,大学也就只能在211里挑,估计还摸不到核心专业。可如果你去市一中” 陈年心想,去了市一中那又如何呢? “陈年,如果你去了市一中,你会发现通往大学的路不是只有挤高考独木桥这一条,他们挖你过去,也不是想让你走寻常的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的天赋决定了你比其他人多了一条捷径,当然,这条捷径也不好走,甚至比独木桥更艰险,可一旦走过去,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我知道你担心家里的外婆没人照顾,这也是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可是陈年,老师一直相信,桃源镇是困不住你的。” 你不是安于栖息在枝头的麻雀,你终有一天要展翅高飞。 陈年越听越沉默。 “铃铃铃” 上课了,第一节是赵主任的课。 “这个选择关系到你的未来,”赵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回去再和你家长商量一下,先去上课吧。” 上午的时间在陈年的心事重重中匆匆过去。 中午,她放学回到家,快进门时才想起程遇风和他爷爷早就离开了,连地上的影子都沉重了几分。 她放好书包,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信息。 这次路如意回复得很快—— “年年,妈妈支持你去市一中,外婆和费用的问题不用操心,一切都有妈妈。” 陈年的心情总算重新明朗起来。 她给妈妈回复了一条信息。想到什么,点开添加朋友c手机联系人,通讯录朋友的页面跳出来,她找到了署名“机长”的微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母:cyf。 应该是他名字的缩写? 陈年几乎没有犹豫,轻轻点了右边的绿色“添加”框。 然后,静待回音。 陈年懊恼地抓抓头发,居然忘记写备注,没头没尾的,万一他以为是不认识的人,直接忽略掉怎么办? 盛夏的阳光洒得到处都是,小院子亮堂堂的,她坐在水井边的树荫下,双脚浸在水盆里,身前支着小木桌,作业本摊开,手机放在旁边,写完一道题就点进微信去看一眼。 还是没有回音。 可能在忙?或者是真略过去了? 陈年把夹在耳朵上的笔拿下来,在手里转得飞快,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有了! 她挑出一张空白草稿纸,刷刷刷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虽然陈年语文考试才拿36分,不过却写得一手好字,娟秀中带着一股潇洒之气,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这得归功她妈妈路如意。 路如意在a市某个大型纺织厂工作,从小就给女儿灌输这样的观念:没文化可以,可字一定要写得漂亮,将来才有机会坐办公室。没文化字又写得丑的人只能像她那样去当流水线工人,日夜加班,拼死拼活,每个月只能拿到三千出头的工资。 陈年最听妈妈的话,下了很大决心去练字,这才有了今天的效果。 她把草稿纸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眉心微蹙,不满意,于是埋头继续写,一直写到第三遍,这才满意了,用手机拍下照片,然后设置成自己的微信头像。 这样子,他应该会一眼认出来她是谁吧? 陈年你真是太聪明了。 下午两点,路招弟挎着书包过来找她一起去上学,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把微信头像换了?” 陈年心一紧:“不好看吗?” “还行吧。”路招弟用手扇着风,“不过怎么突然想到要换了?” 陈年跟她解释了原因,两姐妹间向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路招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她:“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微信名字改成陈年?” 或者干脆来个自拍,这样不是更省事c更一目了然吗? 陈年恍然大悟:“” 对啊为什么不直接改名字,而是费老大功夫去捣鼓头像呢? 陈年你真是太笨了。 两分钟后,陈年收拾好书包,进屋看老太太还安稳睡着,她关了院子的门,和路招弟一起骑单车往学校去。 离校门口大概还有三百米远,路招弟忽然刹车停下来,她远远看去,校门内站着三个负责登记考勤的值日班干,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三两人一群,有说有笑地走进去。 她稍微用力地握住单车把手:“年年,要不你先走吧,我得在这儿等个同学。” 陈年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思,看一眼手表:“还有八分钟,别迟到了。” “不会的。” 陈年刚好今天值日,由于她每次放学都溜得飞快,经过同组成员商量,一致决定不用她扫地拖地了,但要负责倒垃圾和擦黑板。 眼看时间快来不及,她加快速度朝校门走去。 垃圾倒了,黑板也擦了,陈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还沾着水,她随便往窗边养的太阳花上甩两下,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微信比她刚刚擦的黑板还要干净。 陈年托着下巴想,这个时候,他该不会是在天上开飞机吧?不排除这个可能,听说机长都是很忙很忙的。 其实不然,此时程遇风还在s市的金叶酒店,刚好这两天他休息,离开桃源镇后,他带着老爷子去市中心医院重新做了骨科检查,吃过午饭后就来到下榻的酒店,没想到在前台办理入住时遇见了两个熟人,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 两家是世交,交情不一般,程遇风见两人风尘仆仆,叶夫人更是满脸憔悴,他干脆订了个总统套间,大家一起坐下来聊了会,听说他们还没吃饭,他又帮忙订餐。 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叶夫人心脏有问题,坐不了飞机,饮食上也有诸多忌口,程遇风点的饭菜都很清淡,也全是适合她吃的,可一路奔波,加上心情紧张,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 另一边,叶明远和程立学说起“616”昭航1303航班返航的事,对程遇风的应急反应和处理能力赞赏有加,他当时就在飞机上,亲自经历了整个惊心动魄的过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说了什么,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 她没听清,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 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她的感觉是对的。 程遇风和叶明远刚去了一趟警察局, 回医院的路上,程遇风观察路况时,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徘徊在站牌下的熟悉身影, 小姑娘抱着书包,眼神带着迷茫,四处张望。 他记得她说过会来市一中上学,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又看她神色微微不安, 猜想可能是迷路了, 初来乍到, 人生路不熟的,也是在所难免。 程遇风几乎都没怎么考虑, 就产生了把她送回学校的念头。 陈年坐在副驾上, 刚想和程遇风说话, 猛地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更让陈年吃惊的是, 这男人她是认识的, 在飞机上她曾经紧紧握过他的手, 报纸上也见过,他是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不过她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是姓叶。 “叶伯伯。” 叶明远当然也记得她,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眼纹浮现出来:“真巧啊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年看到他那双仿佛看尽一切沧桑c和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睛,不知怎么又想到他那个三岁就失踪的女儿,紧接着连他在飞机剧烈颠簸时,说“我在想,我的女儿”的温柔神情也好像历历在目 “陈年,”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失神,“系好安全带。” “哦哦好。” 陈年手忙脚乱去扯安全带,不过她以前并没有什么机会坐私人汽车,极度缺乏系安全带的经验,所以安全带长度没拉够,怎么也扣不上,急得鼻尖冒汗。 倏地,有一股陌生的温热气息靠过来,夹杂着淡淡的清香,陈年一动不动,任他的气息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飘,最后却汇集到一处,烫红了她耳朵。 闻着不像香水,那么,是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他衣服上的? “哒”一声,程遇风准确无误地帮她扣好了安全带,又重新坐直身体,陈年这才注意到他系安全带时,眼睛还是专注看着前面的,好像他很顺手很自然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没有揭开她的窘迫,也不曾发觉这不经意的举动,在她心底掠起了怎样的波澜。 陈年小声说:“谢谢。” 程遇风听见了,勾起唇角算是回应。 “陈年?”后座的叶明远问,“陈年往事?” 陈年点点头:“是的。” 叶明远说:“这名字不错。” 他心里有太多翻晒不得的陈年往事,藏在最深的角落,用一根微弱的线串连着,现在这根线断了,心也如荒野,杂草丛生。 叶明远看着小姑娘如初春般生机勃勃的面孔,仿佛透过这张鲜活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蹒跚学步的小女孩,踉跄着摔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他的目光越发黯淡。 这时,陈年回过头,“叶伯伯,那次在飞机上,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他的安慰,还和她握着手,她当时肯定就心理崩溃了。 叶明远笑笑,也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我也要谢谢你,你非常勇敢。” 甚至那时他觉得,就算要死了,握着那样温暖的体温死去,幻想着好像女儿又回到了身边一样,14年前他没有紧握住她的手,在那生死相依的一刻,他用另一种方式如愿以偿,弥补上了生命中的一处缺憾。 陈年摸着头笑了。 程遇风又问她:“吃饭了吗?” 陈年从车内后视镜上飞快扫了一眼,叶明远正用手揉着眉心,看起来疲倦不堪,她感觉他非常需要休息,于是摇摇头说:“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饭堂吃。” 程遇风也意识到了,她正值和同学培养关系的关键时期,小女生间感情纯粹,一起吃饭c逛街很容易就能融成一片。 “也好。你在学校还适应吗?” 陈年没有正面回答:“慢慢来就好了。” 程遇风淡淡“嗯”一声,把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市一中到了,她解开安全带,把东西拿好,打开车门下车。 “叶伯伯,机长,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她笑着挥挥手,“再见。” 此时,太阳将落,暮色还只是很薄的一层,校门口聚了一堆返校的学生,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陈年朝他们走过去,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有两道目光在送自己,晚风凉凉,吹得全身都舒展开了,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许多,坚定地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程遇风这才启动车子,往学校左侧的林荫小路开去,开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在江边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沿着江边走。 容昭的病情才刚有起色,医生反复叮嘱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因而他们这次去警察局也是瞒着她的。 这几天陪在妻子身边,叶明远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连夜里都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浮现女儿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样子 根据警方那边了解的消息,方德平信誓旦旦称当初丢弃的就是叶慕昭,因为这个小女孩他印象太深刻了,粉雕玉琢的,模样顶好,是最上等的“货”,说来那次真是连天都帮着他,恰逢六一儿童节,海洋公园里人山人海,他趁保姆不注意,借着拥挤的人流就把孩子弄出来了。 方德平自认为这是生涯中干得最漂亮最利落的一笔,却想不到,没过多久,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叶慕昭就是被他带着慌忙逃窜的过程中发了高烧的,那时车里还有另一个小男孩,也是他拐来的孩子,在他屡次拳打脚踢下温顺得像一条小狗。 男孩哭哭啼啼地说:“妹妹的头好烫。” “妹妹喝不进水了。” “妹妹没气了。” 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惹了满城的通缉令,现在人也没了,真是晦气!方德平就随便在s市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把不省人事的叶慕昭丢掉了。 自那以后,他隐没了一段时间,直到换了另一张脸另一个新身份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江畔人家陆续亮起了灯火,叶明远微佝偻着腰,姿态看起来万分落寞,“我也一定要把我的小叶子找回来。” 不管最后找回来的是什么,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程遇风点了点头。 尽管他清醒地知道,按照方德平的描述,小叶子还活着的几率不大,但又怎么忍心去戳破叶叔仅剩的渺茫希望呢? 陈年回到宿舍,见门开着,隐约听到女孩子的说笑声,她走进去,笑声停了,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到她身上:“你就是我们宿舍的新成员吗?” “你们好,”陈年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我是陈年。” 其他三人也纷纷做自我介绍。 睡陈年下铺的女生叫张艺可,长得很小只,顶着一张苹果脸,笑起来时眯得眼睛都看不见,“听说你是理科生哦?” 陈年疑惑:“难道你们不是吗?” 大家一同笑起来:“不是啊。” 有个高个头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我们是杂种宿舍。” 陈年被这种闻所未闻的说法惊到了,什么意思? “我没有在骂人啊,”赵胜男解释,“杂种就是混杂而成的宿舍。你是理科生,而我是体育生,艺可是文科生,菲菲是学美术的” 还真挺杂的。 “不过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看起来很文静的菲菲说,“都是插班生。” “对对对!”张艺可又问,“陈年,你要空降到哪个班啊?” 应该是重点班吧? 不是张艺可拿异样眼光看人,而是在市一中,学生基本就分三种,要么家里有钱有权有势,要么就是自身特别优秀,陈年怎么看都不像第一种,那么就应该是学习超级厉害的! “我不知道会去哪个班,”陈年老实说,“老师只是让我明天早上七点半到理科楼303教室。” “303?”赵胜男奇怪极了,“怎么会去那里?” “陈年你不会记错了吧,”菲菲也说,“那个教室平时并没有用来上课啊。” 陈年摇摇头:“确实是303。” 她对数字特别敏感,过目过耳都不忘。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个女生的夜谈会就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然而直到睡前也没得到答案,陈年躺在床上,刚晒过的床单被单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把她从头到脚裹住,她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闻到了某种独特气息,像清晨花叶上的露珠,又像夏夜从林间吹来的凉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 距离太远, 老师特地订了机票,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忽然间, 天色骤变, 狂风大作,阳光c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 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 有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 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 “别整那些虚的, 要真有什么事, 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怔住了。 坐在旁边的这个中年男人,除了头发微乱,脸上丝毫看不出慌色,陈年隐约记得在客舱动乱时,他还帮忙维持秩序。 “真的不会有事吗?” 男人再次给了肯定回复。 陈年心里还是很害怕:“能告诉我,您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里要想着什么人c什么事,才能这般临危不乱。 男人没有回答她,侧头看向左侧。 陈年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妈妈泪如雨下,小女孩却朝她咯咯地笑,举着小手去摸她的脸。 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她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她大概只会觉得行李掉落看起来很好玩。 男人收回目光,对陈年说:“我在想,我的女儿。” 陈年还来不及反应,飞机突然像失去控制一样垂直坠落,这是她最熟悉的自由落体运动,一百米c两百米c三百米 客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子,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 陈年紧咬着牙,泪水盖过面颊。 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力回握。 没有人知道坠落的尽头在哪里,但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幸运的是,飞机在坠落了不知几百米后又稳住了高度 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客舱扩散开来——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程遇风,我受过专业训练,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一定能把大家安全送回地面。” “目前你们唯一且必须要做的,是系好安全带,待在座位上。” 作为飞机上的最高指挥,机长的这番话多少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陈年心底绷紧的那根弦也稍微松了松。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她偏头看旁边的男人,却见他眉头一皱。 几乎是同一时间,飞机又再次从高空垂直跌落,就像跌落一层又一层的地狱,不知哪一秒会掉进死神怀里。 陈年前面那个顶着一头紫发的少年吓得哭出声来:“妈!妈妈救命啊” 陈年头晕眼花,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在心里大声喊:“妈妈我爱你!” 35分钟前,s市机场。 “s市地面,昭航1303,请求起飞条件。” “昭航1303,起飞使用跑道19,地面风300,5米每秒,能见度4000米,修正海压1023。” 机长程遇风复述:“跑道19,修正海压1023。昭航1303。” “地面,昭航1303,停机位108,请求推出开车。” “昭航1303,可以推出开车。” “地面,昭航1303,推出完毕,请求滑出。” “昭航1303,可以滑出,经滑行道a3和c1到跑道19等待点等待。” 程遇风再次重复:“滑行道a3和c1,跑道19,昭航1303。” “昭航1303,可以起飞。” 得到起飞指令后,蓝白机身的昭航1303从平地起飞,跃入云端。 驾驶舱内。 “今天天气还不错。” 副驾驶林和平透过前面的风挡玻璃望出去,晴空似乎蓝得无边无际,和之前拿到的气象报告无异,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 程遇风低笑一声:“看来运气也不错。” 正值雨季,天气变幻莫测,恰好执飞的航线又要经过雷雨区,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前几天就有飞机在起飞没多久后遭遇雷击,只能返航备降。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 在飞行20分钟后,管制中心突然发来紧急呼叫:昭航1303,前方发现积雨云,请注意避让。 程遇风和林和平同时看向雷达屏幕。 林和平眉头一皱,这天气怎么跟变脸似的? 程遇风通过雷达仔细地确认积雨云的位置c范围c强度等信息,并结合管制员提供的信息,很快分析出绕飞路线。 管制员根据他的请求做好相关协调工作。 程遇风有条不紊地操纵飞机沿着新航向前进,成功避开了积雨云区,林和平正要松一口气,机身猛地晃动一下,仪表指示针摇摆不定,雷达屏幕也暗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黑暗,雷鸣电闪中,林和平心里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难道是误入了积雨云后的隐藏雷暴区? 程遇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掌握着操纵盘,保持住飞行姿态。闪电又起,极为炫目,他迅速将驾驶舱灯光调到最大亮度,关掉频闪灯,并断开了自动驾驶。 颠簸还在继续,冲击力度大到林和平几乎被甩出去,他用力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去联系管制中心。 程遇风根据飞行手册指定的颠簸速度将发动机调整到相应的油门上,两秒后,机头开始缓缓地向左侧偏转 漫长的几秒钟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飞机闯出险境,天光重现。 林和平已经和管制中心取得联系,汇报了紧急情况,正要申请返航时,听到程遇风说:“左发停车。” 他眼皮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 左侧发动机停车,不是失效,而是停车!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办法提供动力。 见鬼了! 更见鬼的还在后面。 颠簸又开始了,飞行数据全部失效,飞机不仅无法拉高,还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林和平的脑子有几秒都是空白的,隐约只听到程遇风做完机长广播,又下达了指令。 飞机再次坠落 程遇风的脸色越发严峻,但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能依靠的只有经验和直觉,或许还需要一点儿运气。 好在这些他都有。 半个小时后,昭航1303航班顺利迫降在s市机场。 程遇风松开手,发现脸上c手心都是汗,衬衫也湿了个透彻。他侧头看向副驾驶,林和平呆愣地目视前方,脸色发白,也是汗如滚珠。 他用力在林和平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打开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和运气,我们安全落地了。” 客舱里寂静无声。 林和平抬手遮了遮眼睛,轻声重复:“安全落地了。” 程遇风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可事实上,除了他,只有林和平知道这几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机绕开积雨云后,雷达失灵,又误入隐藏雷暴区,左发停车,高空自由落体两次 “落地了落地了!” “妈呀真是快吓死老子了!” 客舱这时才传来阵阵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已经不少人解开安全带,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乘务长和几个乘务员高声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慌,一个个地来。” “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客舱人员正紧急撤离中,程遇风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据统计,一个人一生中遭遇飞行意外的概率是1/13563987,按照今天的情况并结合概率学来看,在座的各位往后搭乘飞机遇险的几率将无限接近0” “没事了。” 陈年睁开眼,看着远处的建筑,悬着的心才落回胸腔,她用力地“嗯”了一声。 中年男人笑了,眼角纹路很深。 后觉自己还用力握着他的手,她连忙松开,看到他手背上的红痕,很是抱歉:“对不起。” “不会吓得以后都不敢坐飞机了吧?” 陈年心有余悸,咬住发白的唇,迎上他的目光:“不会。” “陈年!”学校的带队老师焦急地找过来,“没事吧?!” 陈年摇摇头。 女老师哭着一把将她抱住,身体还在轻轻发抖。 劫后余生的喜悦洋溢在客舱每个角落。 “对了,还有个温馨提示,”程遇风的声音又出现,“建议大家短时间内先不要去买彩票” 有人边跑边忍不住扬声问:“为什么?” “因为”无缝衔接似的,程遇风不疾不徐地给出答案,“中500万的运气可能在今天已经用完了。” “哈哈哈哈!” 幽默风趣的机长广播很好地缓解了众人紧绷的情绪,在乘务员的指引下,大家迅速而有序地撤离。 机场摆渡车和医疗救援人员都已经等在外面,陈年前面的紫发少年双腿发软瘫在座椅上,后面还是乘务过来把边哭边吐的他扶了下去。 陈年也跟着走出去。 紧急出口处的乘务员额头受了伤,没来得及处理,伤口还泛着血丝,看到陈年身后的中年男人,她喊了声:“叶总。” 叶明远点点头:“辛苦了。” “这都是应该的。” 陈年没留意到这个小插曲,双脚踏到实地后,她还忍不住原地蹦了两下,阵阵眩晕袭来,她抚着发闷的胸口背过身去。 暮色冥冥,夕阳在天边只剩下一半。 90秒内,机上所有乘客撤离完毕。 最后一个从飞机上下来的人是程遇风。 他穿着机长制服,利落的白色衬衣搭黑色长裤,身形格外挺拔。有人认出他是谁,激动得想上前感谢,可他摆摆手,步伐极快地朝几个身穿反光衣的机场救援人员走过去了。 陈年也从这个男人肩上的四条杠辨认出他的身份,看得都有些呆了,这个在危急时刻依然沉稳冷静的机长,出乎她意料的年轻。 而且长得特别好看。 本来这句话陈年是打算放在心里暗暗欢喜的,可迟芸帆的认同,还是让她忍不住说了出来,毕竟和这么厉害的人认识,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第十章 结束和程遇风的通话,陈年一路哼着不成调的歌来到学校,看她准时出现在教室, 班上的同学都有些意外,张小满甚至拿下厚得像玻璃瓶底的黑框眼镜,擦了擦眼睛。 陈年经过他身边时, 侧头对他笑笑:“早。” 张小满连忙又把眼镜戴回去,女孩子脸上的嫣然笑意还没散去,两个浅浅的酒窝好像在打转,晕了他的视线,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早上好。”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他目光追随着那道纤细背影,又不敢光明正大盯着瞧,要看不看地躲闪着。 陈年已经回了座位, 从抽屉里拿出物理卷子开始做题,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才需要做这套竞赛卷子, 是赵主任特地为她开的小灶。 陈年做完选择题, 预备铃响了,负责登记考勤的副班长站在讲台上点人数,像数金子似的, 数得两眼发光,“全勤!” 她激动地在黑板上的出勤框里写下42。 陈年看见这一幕,微微失神, 不久以后, 那个框里的数字就会变成41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不久”居然来得这么快。 早读课后,陈年来到教导处办公室找赵主任。 赵主任昨晚才从县城开会回来,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教案,听到敲门声,抬头就看见陈年站在门外。 他不等她开口,问:“想好了?” “想好了。”陈年点点头,然后才走进去,“我要去市一中。” 赵主任明显这时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陈年听见他的椅子跟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果然以一种很轻松的姿态再次看向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 敲着敲着,他笑起来,是那种与有荣焉c骄傲得不得了的笑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从没看走眼的,你这小丫头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陈年忽然眼眶一热,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记得妈妈说过,这世上除了亲人外,没有谁有义务对她好,可赵主任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很好,比血浓于水的亲舅舅还好,他甚至比她自己更相信她,相信每次总分排名总拖后腿的她一定会有大出息。 他从来不觉得女孩子生来就是赔钱货,上学就是多镶一道银边,方便以后嫁人时能卖个稍微好些的价钱。 上课铃终止了陈年的感慨。 “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赵主任朝她摆摆手,“你先回去上课吧。” 陈年听话地走出去,快到门口时才想起有一件事没做,她迅速转过身,本来想鞠个深躬的,可不知怎么居然立正敬了个少先队的礼。 敬完她自己也呆了,脑中闪过一片空白,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赵老师,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 赵主任被陈年有些傻气的动作逗笑,神情一欲言又止,似乎还有很多话要交待,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回去上课了。 知道自己在桃源中学待不了多久了,回到教室后,陈年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班上每一个同学c老师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复杂情绪,连平时不怎么感兴趣的语文c英语课都听得格外认真。 很快连第四节课都结束了。 老师一说“下课”,陈年跟着大家起身谢谢老师,然后抱着书包逃也似的跑出去,不过她平时也是这样,倒没有人察觉她的异样。 回到家,陈年第一件事就是进屋看外婆,房间没有人,她把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外婆,急得团团转。 转着转着,想起今早舅舅舅妈过来的事,她一拍脑袋,急急地翻过矮墙,跳进了隔壁舅舅家院子,树荫下懒洋洋栖着一群母鸡,被她吓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四处窜逃。 鸡叫声把舅舅吸引了出来,他手上还端着碗,有些吃惊地看着她:“陈年?” 陈年也是第一次爬墙过来,没什么经验,落地时蹭了满手的尘土,她两手相互搓了搓,“舅舅,您已经把外婆接过来了?” 路吉祥说是啊,他把陈年带去主屋旁边单独隔出来的小房间,然后就回去继续吃饭了。 女儿还没放学回来,并不妨碍夫妇俩先开饭。反正剩饭剩菜路招弟已经吃惯了,她也不想和爸妈同桌吃饭,就算周末或晚上饭点凑在一块,她也会端着碗去外面吃,开始苗凤花还会说她几句,后来发现每餐能省几块肉后,就闭嘴不提了。 陈年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外婆安详地睡在床上,她环顾一圈,觉得环境比想象中好一些,比较放心了。外婆先搬过来适应一下也好的,至少这段时间她还在家里,多少可以照顾得到。 陈年看完外婆出来,刚好路招弟也到家了,一踏进门口就被妈妈逮到,劈头盖脸先骂了一顿,她捏着书包带安静挨训,余光不经意瞥见陈年就站在不远处,脸一下就涨红了,难为情地把头垂得低低的。 见状,陈年赶紧从偏门出去,走出好远还听见舅妈阴阳怪气的声音:“人家就要去市一中了,听说不仅不用学费还白白拿钱的,她这可是过好日子去了,再看看你这死丫头” 后面舅妈还说了些什么,陈年听不见了,她靠在门后,只听到自己飞快的心跳声,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有些惴惴不安。 午饭她也没什么心思弄,随便用昨晚的剩饭做了蛋炒饭,吃完就拿着书包出门,继续去外婆床边守着。 直到快要上学了,外婆还是没醒,路招弟来找陈年,两人一起去学校了。 路招弟几乎沉默了一路,犹豫许久才问:“年年,你什么时候去市一中?” 陈年也不清楚:“可能等这学期结束吧。” “这样啊”路招弟不知道怎么接,脸上还是笑着的,心里说真好。 真羡慕你啊陈年。她鼻尖涌上一股酸涩,笑容却越发灿烂,“年年先说好啊,苟富贵,莫相忘。” 陈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又不属狗。” “哈哈哈哈!”路招弟反应过来后,放声大笑,顺便把酸酸的眼泪一起笑出来,“年年你真是太可爱了!” 陈年用一个小玩笑,终于把她哄得稍微开心起来,自己也笑得酒窝深深。 心想,苟富贵莫相忘,这是一定的啊。 关于什么时候去市一中的问题,陈年在下午最后一节课就得到了消息,赵主任告诉她,市一中那边要她在下周一正式报到。 而今天已经是周五了。 陈年用了几分钟才消化完这个消息,从赵主任办公室出来,她想着得先给妈妈打个电话,然而直到忙音结束,那边也没人接听。 看看时间,这会儿妈妈应该还在上班,于是她发了条微信过去。 然后,陈年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了,她绕着校园走了一圈,人还在这儿,可视线已经尝试着去追寻以前的身影,操场上她摔过一跤,蹭破了膝盖,那棵树,她曾经爬上去掏过鸟窝 陈年再次转回教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同班将近两年,最后竟没有亲自告别的机会。 她站在讲台上,在黄昏斜斜的柔光暗影中,回想每个座位对应的人和名字,然后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段话。 文采不佳,但情真意切。 不知不觉,整面黑板都写得密密麻麻,几乎再也写不下了,陈年把最后一句话擦掉,换成了大字号的“加油”两字,画感叹号时,粉笔在她手中断成了两截。 她想了想,又把全勤栏下的“42”擦掉,重新写上“41”。 做完这些,陈年转过身,朝着空空的教室挥挥手:“再见。” 她悄悄掩上门走了。 转眼来到了周日。 陈年吃过午饭,到隔壁陪外婆说了几句话,等外婆睡下,她也准备要出发了,路招弟送她去搭车。 赵主任临时有事,联系了自己朋友开车送陈年,他也和市一中那边打好了招呼,到时会有老师来接应。 陈年上车前,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路招弟,上面写了有关外婆的各个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她还不放心地交待:“每周五一定要记得去卫生院中医室拿药,外婆犯糊涂时要顺着她的话说,最好不要让她一个人待着,有时间多陪陪她” “外婆,就拜托你了。” 话声一落,两人同时红了眼眶。 “我知道。”路招弟连着重复了几遍,“我知道的。” 陈年摸摸她的脸:“那我走了。” 路招弟用力抱住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一会儿后,陈年坐在车里,觉得胸口腰后都隐隐生疼,路招弟抱得太用力了,她不由得笑了笑,偏头从后视镜望过去。 路招弟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陈年的双眼也渐渐朦胧,车子往前走,她的目光把桃源河丢了,把水仙桥丢了,最后连桃源镇也丢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丢掉什么。 陈年心里关于离别的感伤在抵达市一中时,稍稍被忐忑茫然等其他情绪冲淡了,跟司机道过谢后,接应的女老师带她先去熟悉了校园环境,然后就把她带到学生宿舍。 陈年把自己的床收拾好,时间来到四点半,宿舍里的其他人还没回来,她打算先出去买点生活用品。女老师走之前,给她留了一张学校周边的小地图。 她带着地图,搭了两站公车来到一家超市,买好所需物品后,就准备回去了。 可陈年的方向感向来不好,一不小心就搭了反方向的公车,连着过了两个站还没到市一中站点,她就知道事情不妙了,赶紧下车。 周围来去匆匆都是陌生的面孔,目之所及也全是陌生的景物,被挑出来独自丢到陌生环境里的陈年,前所未有地想念妈妈外婆和桃源镇。 她抱紧书包,微微无措地四处张望,正要过马路时,听到身后传来喇叭声,连忙又退了回去。 喇叭声又响了一次,接着,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在路边停了下来。 陈年疑惑地看去,正好车窗降下来,男人英俊的侧脸出现在眼前。 四目相对。 她那双隐约浮着水光的眸子瞬间染上欢喜,变得又黑又亮,“机长!” 协助机务人员检查完飞机,程遇风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把钥匙丢在玄关鞋柜上,从冰箱里拿了瓶水,仰头喝了大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客厅没有开灯,黑暗而安静,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程遇风闭目养神小会儿,想起要给远在a市的爷爷打个电话,告诉他航班返航了,不必等自己吃饭。 那边很快接通电话,却没有声音。 “爷爷?” 几秒后,一道更疲倦的声音才传过来:“我在医院。” 程遇风也跟着沉默片刻。 “先这样吧。”程立学看到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他挂断电话迎上去,步伐太急,踉跄了下。 医生稳稳地扶住他,眼神已经透露了信息:“病人想见您最后一面。” 程立学平静地说了声“好”。 他走了进去。 抢救室里,女人双眼紧闭,如同一具木乃伊般镶嵌在白色病床上,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动了动嘴唇,发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程立学轻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人活于世,生老病死,总有一遭。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他顿了顿,平缓呼吸,“你安心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她每写一句话,眼泪就掉一大团下来,泡得字迹立刻模糊了。 “别人嘲笑妈妈连颗蛋都生不出来, 那我算什么呢?我是路边垃圾桶捡来的吗?还是说, 只有儿子才算得上是一颗真正的蛋?每次妈妈说要离婚, 我就心惊肉跳, 害怕得不得了,虽然在这个家里,没有人真的疼我,可我更害怕连家都没有了” 写到这里, 路招弟的手颤得连笔都握不住了,因为压抑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疼,脑子疼, 眼睛也疼, 好像身上哪里都疼。 眼泪隐忍得太久太久了,仿佛要借这一次彻底哭干,底下潜伏的委屈也化作利刃, 一刀又一刀地割她的心。 陈年不知道路招弟哭得这么伤心,她刚炒好一盘青椒土豆丝,准备端到屋里吃, 没想到刚转过身, 就看到外婆坐在里屋门槛上, 手里拿着针线,哆哆嗦嗦地给她缝补衣服。 “外婆?”陈年用力眨了两下眼。 外婆抬头看过来,眼神带着她熟悉的宠溺:“年年你这肩膀是长了牙齿吗,怎么老把线啃掉呀?还好我会针线,保准缝得一点都看不出来” “外婆!”陈年又惊又喜,端着盘子飞奔过去,“您认得我了?” “说什么傻话?”外婆嗔怪地轻敲一下她额头,“还没吃饭呢?赶紧吃去,我一会就好。” 陈年哪里舍得走开,她小心翼翼地把外婆从头到脚看了又看,坐在明亮阳光里的外婆看起来那么慈祥生动,眼角褶子深深,有笑纹一层层漾开。 “看我做什么,吃饭去。”外婆努努嘴示意她进屋。 陈年也跟着笑,笑声银铃般清脆悦耳:“我等您一起吃。” 外婆拿她没法,只好由着她去。 半小时后,祖孙俩面对面吃完午饭,陈年抢着去洗碗,洗完擦干手出来,外婆正坐在树下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她的人字拖,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还念叨着:“这鞋不才刚买两天吗,怎么就磨成这样了?” “年年,你的脚是会吃鞋吧。” 外婆还真往她脚上瞅了又瞅。 陈年哭笑不得地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外婆,喉咙仿佛有一股酸涩的欢喜争先恐后溢出来,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么大了还跟外婆撒娇呢。”外婆刮刮她鼻尖。 “嗯” 晴空如洗。 目之所及,四处都是亮光,连树叶都绿得特别清晰,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欢快叫着,陈年心想,要是要是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外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忍不住嘀咕:“怎么刚吃饱就困了?” “外婆,我扶您进去休息吧。” 外婆困得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陈年扶着她往房间走,她还不忘叮嘱:“年年,你要记得写作业,还有啊,鞋子也去买双新的” 陈年连连应着。 外婆沾枕就睡,呼吸平稳而均匀,陈年在床边守了几分钟才出去。 今天太阳很好,陈年心情更好,甜滋滋的,英语小作文写了两行,她把笔一丢,捣鼓更感兴趣的物理实验去了。 她把锡纸裁成适合的尺寸,沿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盒子的边角贴合好,又拿了一根铁丝,用钳子弯制出一个架子,大盒子放在下面,小盒子挂在架子上,往里面丢了一把稻米,再调好自制折射板的角度,这个简单的爆米花装置就算完成了。 陈年在院子里选了一块阳光最好的位置,将装置搬过去,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待了。 时间悄然逝去。 等路招弟过来找陈年一起上学时,盒子里已经炸开好些爆米花,有些炸得太早,糊了,散着一股焦香,好在大部分爆米花都还不错。 “你在做什么?” 路招弟好奇地走过来,除了双眼还肿着,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甚至还能笑着说话。 陈年低头捡着爆米花,往路招弟手里丢了几颗,得意地扬起细眉,双眸好似会发光:“尝尝看,太阳爆米花。哎,你哭过了?” 路招弟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陈年想起她家里的情况,闹得鸡飞狗跳的,她心里估计也难受得不行,当着爸妈的面又不敢发作,只好躲起来偷偷哭。 “别太难过了,”陈年又给了她几颗爆米花,“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以后?”路招弟觉得这个词太陌生了,忍不住轻声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陈年认真想了想:“可能等高考结束?你可以去另一个很远的城市念大学,大学毕业后留下来工作c生活,然后找个喜欢的人结婚成家” 她对“以后”的憧憬也很有限,编不下去了:“总之,考上大学你就自由了,一切都会好的。” 将来能不能上大学还是个未知数呢。 想到这个,路招弟又忍不住失落起来,她这样的人,相貌平平,又没有什么特长,身后还有个一言难尽的家庭,又有哪个男生会喜欢呢? 路招弟无声叹息,扭过头,正好撞见眼前的人努力扮着鬼脸想哄她开心,她“扑哧”一声笑了,努力把笑容扩到最大:“丑死了。” 其实没有呢。 她的心软乎乎又有些羡慕地想,五官灵动又漂亮的少女,做起鬼脸也是很俏皮可爱的。 “不要苦着脸啦,笑起来多好看。”陈年双手捧着爆米花送过去,“哪,这个全给你吃。” 路招弟不客气地收下:“你快去收拾收拾,不然该迟到了。” 陈年匆匆给自制爆米花装置和成品拍了张照片,上传到朋友圈:太阳爆米花,嘎吱嘎吱脆。 上传成功,她手忙脚乱收拾好书包,和路招弟一起出门了。 两姐妹骑着单车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巷,说话声也渐渐随风飘远—— “跟你说件开心的事,中午时外婆醒了,她不仅认得我,还给我补了衣服。”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姐妹俩一起去的学校,约好放学也一起走。没想到下午放学时,路招弟要留下来开临时的班干部会议,陈年就先一个人回家。 小院子满是太阳炙烤一天留下的暑热。 陈年坐在井边,热得满脸通红,她握着手机慢慢地敲出字:妈妈,以后我去市一中了,外婆你要怎么安排? 显然,她知道舅舅家是最好的选择,可有舅妈在 本来两家院子是连通的,可苗凤花硬是让人在中间修了一道矮墙,单方面分了家,也撇清了赡养婆婆的责任。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陈年爸爸去世后,路如意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苗凤花认为她这是“鸠占鹊巢”,占尽了自己的便宜,当然不肯干。 “你要带着拖油瓶住我家屋子也行,那你连你妈也一起养吧。” 路如意也是个硬气的:“我养就我养!” 陈年当时还小,也是听妈妈只言片语提起过,所以此时盯着那堵爬满绿藤的矮墙,不禁忧心忡忡。 可惜等了半小时,路如意还是没有回复,倒是朋友圈显示有新消息,她点进去一看,之前发的太阳爆米花,收获了好多评论和点赞。 陈年指尖一顿,点在最新的点赞上:一分钟前,来自cyf! 她飞快点开对话框,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机长,我下午放学回来时,路过你之前买荔枝的那户人家,刚好看到有人买荔枝,你知道老板娘卖他多少钱一斤吗?” 程遇风此时在机场办公室,刚结束了一个短暂的访谈会,他拿出手机查看飞行部工作群的消息,刚好陈年的信息就来了,所以他回得很快。 cyf:“多少?” 陈年:“比你买那会贵了三倍。” 程遇风微微讶异,他走出办公室,迎面走来的和他打招呼,他点点头算是回应,手机轻震,新信息又来了。 “机长,你知道价格为什么相差这么多吗?” 程遇风也想知道原因:“为什么?” 回复刚跳进对话框,他对别的事有了更大的疑惑,自知性子清淡,鲜少会被工作以外的人和事吸引,可这个小姑娘似乎是特别的,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他本来是要上楼去的,却被人引着一步步走下楼梯,去外面赏花赏月。 关键是,这种“引”并不显得刻意,他很自然就跟着下来了。 买荔枝那次被他诓的情景清晰得像发生在昨天,陈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真的不知道?” cyf:“嗯。” 陈年打算给他透个提示——因为买荔枝的是个满脸坑洼又地中海的胖大叔,不知想到什么,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调皮一转,敲出来的字又全被删掉了,替换成:“真是太巧了,我也不知道。” 她之前的语气,听起来可不像不知道,程遇风失笑,偏偏不想如她的意继续深问,干脆转了话题。 cyf:“陈年,你物理学得怎么样?” 陈年非常谦虚:“还行吧。”稍微努力努力,拿个全国物理竞赛第一也不是什么问题。 cyf:“我有个长辈的孩子也是学理科的,他最近被一道物理题困住了,能麻烦你帮帮忙吗?” 陈年当然非常乐意。 程遇风就把题目发了过去,又问她这几天有没有做噩梦? 他的语音刚发出去,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叶叔”两个字。 他接通电话:“叶叔。” 长达两三秒的沉寂后,那端才传来叶明远带着疲惫的声音:“遇风,警方刚刚和我联系,说是方德平已经招了。” 程遇风静静听下去,眼神微黯。 “他说,小叶子发了高烧,烧得奄奄一息,连水都喂不进去他就随手把她扔掉了” 从警方那边听到这些细节后,叶明远的心痛得像被人用钝刀绞碎了,整个胸腔空落落,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遇风,这件事我不敢让你昭姨知道,我听了都受不了,受不了啊!”叶明远的声音哽咽得发颤,像喉咙悬了一束银针,发出的每一个字都被刺痛得蜷缩起来,那么虚弱地飘进程遇风耳中—— “我的小叶子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临渊鱼儿/文 “妈妈我跟您说件事,前几天市里的老师下来,说让我去市一中上学,嗯,学杂费全免,还有助学金,听说一学期有1500块呢” 她站在葡萄架下,一边讲电话一边抬手去轻碰头顶上结成一串串的葡萄,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细碎地筛进她满是笑意的眼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缕凉风 ,最快更新凉风与热花雕最新章节! 订阅比例不足,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江阅读最新正版  程遇风忍不住勾起唇角, 晕黄的灯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隽无双, 他握着手机, 正想回复,陈年又发了条语音过来:“你知道她嫁给谁了吗?” 这个程遇风还真不知道:“谁?” “喜马哥哥啊。” 真是令人意外的答案。 cyf:“怎么说?” “喜马拉雅。”陈年拖长了声音,“喜马……love雅。” 陈年的音标没学好,“love”只发了前半部分的音, 听起来就像第四声的“拉”, 可她并不知道,只一个单词就又再次暴露了自己是个英语渣。 她还在为自己的聪明和反应迅速暗喜, 翻个身趴在凉席上, 程遇风的回复就来了。 语音显示只有1秒。 这么短时间,他会说什么? 陈年屏住呼吸, 点开语音—— “love。” 爱? 什么意思? 陈年听第一遍还有点懵, 第二遍就听出他的意思了, 笑容再也挂不住,全垮了下来。 淡定淡定。 反正在他那儿又不是头回这样丢脸。 她用蒲扇扇风, 稍稍散去脸上、耳朵的热意,程遇风的信息又来了,这次是文字:“早点休息。” 聊天就这样结束了。 陈年把那个“love”反复听了数遍,真好听啊,比英语听力的男声还要好听, 他的英语一定学得很好吧?她忍不住跟着轻声念, “love、love、love……” 月上中天, 陈年这才回房睡觉。一夜好眠,夏天的夜太短了,她连梦都来不及做一个,就被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吵醒,仿佛前一刻才闭眼睡去,再睁开眼,天就蒙蒙亮了。 黑暗流尽,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梢,陈年也成功把熬药小炉子的火生起来了,她拍掉手上的木柴碎屑,伸着懒腰开门,出去巷口买早餐。 青石小路还沁着夜露的丝丝凉意,她脚下的人字拖已经穿了两年多,鞋底磨得又平又薄,因而凉意感受得特别清晰。 “喔喔喔!” “咯咯咯咯咯咯……” 右前方出现一只公鸡,后面跟着一群母鸡,公鸡叫,它们也群起而鸣,交织的鸣叫声将还未彻底清醒的小巷渲染得热闹起来。 陈年认出这是舅妈养的公鸡,果然公鸡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脖子伸得老长,露出和主人如出一辙的高傲神态,昂首挺胸地走过去了。 不得不说,这公鸡长得还真好看啊,陈年目光追着它的背影,鸡冠大而红,体态威武,尤其是鸡屁股上顶起来的那撮毛,光鲜亮丽,像一匹华美绸缎,在太阳下还会发出彩光,不知道摸上去手感好不好? 不过陈年也只是想想而已。 摸鸡还得看主人呢。 她犯不着为了过过手瘾,无端招惹舅妈源源不断喷过来的唾沫星子。 煎饼的香气飘过来,陈年忍不住吞口水,捏着钱包朝巷口走去。 妈妈每个月往卡里打800块钱,这是她和外婆整月的生活费,妈妈挣钱很辛苦,平时除了给外婆看病、买好吃的增加营养,其他钱她都省着来花,只是偶尔纵容自己奢侈一回。 比如早餐吃一个5块钱的加蛋加火腿的豪华杂粮煎饼。 老板娘以前在大城市摊煎饼十几年,手艺好得没话讲,陈年咬了一口新鲜出炉的煎饼,脆得嘎吱响,层层不同的味道争着往味蕾跑,她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声,眸底浮现盈盈亮光。 那神情,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估计会以为她吃的是满汉全席。 拥有一千朵玫瑰的人,大概无法体会只拥有一朵玫瑰花的人的开心。许多渴望与向往,只有在不曾拥有时,才显得那样生动真实。 陈年提着包子豆浆回到家,刚好舅舅路吉祥过来了,舅甥俩打上照面,他先开口,声音哑得像抽了整夜的旱烟:“我来看看你外婆。” 陈年惊诧舅舅的变化,也不过几天没见,怎么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满脸疲惫,眼底还泛着红血丝,她有一种错觉,好像他看自己一眼,他眼里就会有血喷出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年没有问。 就算问了舅舅也不会回答的,从小舅舅就不怎么喜欢她,因为他觉得她是个拖累,还断送了她妈妈再嫁的锦绣前程。 路招弟也说,她几乎没怎么感受过来自父亲的温情,也从没有过在他肩上、背上和怀里嬉笑撒娇的时光。 陈年也跟舅舅不亲近,她知道他迫切渴望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可惜至今都没有如愿以偿。算命先生说,他这辈子注定命中无子。 这个可怕的预言威力巨大,几乎当场收去舅舅半条命,算命先生也因此惹祸上身,被舅妈拿着沾了牛尿的扫把一路痛骂从家里打出了镇外。 这些年来,她看着舅妈的肚子像吹面粉袋般鼓了一次又一次,可最后都神奇地消下去了,舅舅的继承人却迟迟没有来到世上。 后来陈年才知道奥秘都藏在县城医院的某张手术台上,它冰冷似寒芒,汲取过数不清来自怀了女胎妇人的鲜血和体温。 在桃源镇,能平安无事长到成年的女孩子是非常幸运的,尽管她们身后必定跟着两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将来他们可能还会像吸血蚂蟥一样吸尽她们的骨血,可那又如何呢? 能活下来已经是值得感恩涕零的事了。 吃了煎饼带来的好心情,因为舅舅的到来败了两分,等外婆醒来,帮她洗漱好,又喂了早餐和药后,陈年就背着书包出门了。 有舅舅帮着照看外婆,陈年可以提前去学校,有一份英语试卷刚好夹在书里,她昨晚忘记写了。 陈年来到教室,埋头开始做题,班上的同学都十分仗义,围在她座位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她报答案,两个男生还为某道完形填空题该选“B”还是“C”争论得脸红脖子粗。 结果上课的时候,英语老师用投影仪放出参考答案让大家自行评分,那道题的答案是“A”。 两个男生臊得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英语连堂课和语文课上完,上午就只剩一节数学课了。本来这节是物理课的,可赵主任要去县教育局开三天的会,出发前竭尽所能地跟各科老师调课,到最后一节物理课都没落下,全回了他手里。 数学老师一踏进教室,看到讲台下一颗颗脑袋全像失水的植物般蔫着,花十分钟时间给他们鼓舞士气,然后他拣了根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道函数题:“给你们二十分钟做题,最后十分钟我来讲题。” 这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同学们却没敢松口气,数学老师套路多得像n次方,还不带重样儿的,不出意外他又开口了:“我们找两位同学上来吧。” 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全落在陈年身上,大家都知道数学老师格外偏爱她,每次提问必点,风雨无改雷打不动。 果然,数学老师说:“陈年。” 他目光巡视教室一圈,大家纷纷不约而同地低下头,谁都不想被选上去,一来这次题目难度很大,要是做不出来等于当着全班的面丢了面子,二来又是和陈年一起,她可是每次数学考试几乎都拿满分的学霸,分分钟被碾压的节奏…… 正值青春旺盛期的男生,谁还没个暗搓搓的自尊心什么的。 数学老师没找到合适人选,摸着下巴悠悠地问:“今天几号来着?” “26!”一片附和声。 “好,”数学老师微微一笑,“那就请26号同学上来吧。” 没被点到的同学总算把悬着的心都放回胸腔,还兴奋地起哄:“26号!26号不就是张小满吗?!” “张小满,上啊!” 好几秒过后,第二组最后的位置才有一个高瘦的男生站起来,正是那个坚持选“C”的男生,他走上讲台站在陈年旁边,窘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陈年在专心审题,题目看起来很简单,一目了然,但最怕的就是这种,可提取的明面信息点太少了,还好她平时竞赛题做得多,很快就想出了思路。 张小满有些坐立难安,他被数学老师和函数题的双重套路套住了,看一眼黑板,头都大了,题目就这么一句话,数起来才27个字,要怎么解? 他余光悄悄瞄陈年,只见她拿起粉笔开始往黑板上写。 哎—— 这么快就写完了!? 陈年写完就回了座位。 张小满一个人站讲台上,额头上的汗擦了又起,他飞快在陈年写的答案上看了一眼,视线都直了,她居然只写了个答案,五倍根号十。 居然还可以这样简单粗暴操作的吗? 他也可以照着学吗? 张小满没这个胆子,更没有强大到非人的心算能力,只好老实地按自己的思路写解题步骤,可是越往下写越慌神,因为他怎么解也解不出五倍根号十。 热气从校服领口喷薄而出,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汗水泡住了,脑子更是乱成一团浆糊。 数学老师看看时间:“下来吧。” 张小满先是如释重负,又觉得难为情,挠挠头,在阵阵哄笑中下去了。 数学老师的时间掐得很准,题目刚讲完,他在陈年的答案上打了个勾,下课铃就响了,眼看底下的学生一刻都坐不住了,他大手一挥:“下课。” “谢谢老师!”同学们像囚鸟出笼,声音无比响亮。 陈年在下课前两分钟就收拾好书包,冲出教室时快得像风,转眼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只用了十分钟就回到家。 陈年先从井里打水洗了脸,正要去做饭,忽然听见隔壁一阵吵闹,她好奇地走到墙边。 舅妈的哭喊声如雷贯耳,震得耳朵发麻,陈年胡乱揉了揉,仔细听,原来都是些骂天骂地问候人祖宗十八代的下流话。 咦,怎么连巷口卖豆腐的豆腐西施也骂上了? 陈年又继续听下去,这才理清来龙去脉。 原来事情是由那只大公鸡引起的。 早晨,公鸡带着一群母鸡,像往常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巡,没想到今早它刚走出巷子,就被人用箩筐暗算了! 直到十点钟它才被放出来,神色恍惚、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走,鸡屁股上漂亮的毛全被人拔了,一根不剩,只剩下个光溜溜的屁股,还隐隐泛着血。 这下可就触到舅妈的逆鳞了。按照她一毛不拔从不吃亏的性子,从来只有她吃别人家的鸡还理直气壮把人灰溜溜骂回去,断断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狠狠打脸羞辱的先例。 舅妈抱着垂头丧气的公鸡顺藤摸瓜,找到了豆腐西施的家,不分青红皂白,破口大骂,引来一群人看热闹。 豆腐西施家的门快要被拍散了,她那刚出生三个月的儿子吓得奶都不会喝了,这才被逼着联合自己的婆婆出来应战。 原来,家里的两只芦花鸡无缘无故相继失踪,豆腐西施从家长里短的各路小道消息中得知它们是去了路家的餐桌,她心里也是积怨已久,今早挑着豆腐出门看见苗凤花养的公鸡走来,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真是像极了它主人,越看越火大,于是她心生一计,找了个箩筐将它扣住…… 念着都是左右邻里,豆腐西施终究还是没把事情做得太绝,拔光屁股毛、关了几个小时就把鸡放回去了。 谁能想到对方那么难缠呢? 不过这也不怪豆腐西施,她才嫁过来一年,对镇上有名的女霸王花大概只有一层豆腐皮那么薄的了解。 三个女人一台戏,吵得沸反盈天。 姜到底是老的辣。 豆腐西施婆婆一句“你再怎么能又怎样,还不是连一颗蛋都生不出来?”,成功结束战局,并和儿媳以胜利者的姿态退了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缕凉风 ,最快更新凉风与热花雕最新章节!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江阅读最新正版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 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 做完这些,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 尽量把语调放平稳, “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 所以,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程遇风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虽然私底下偶尔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和人说过话,尤其对方还是个只有18岁的小姑娘。 或许他也知道, 陈年并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尽可能地先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陈年好几秒都没有说话, 呼吸不自觉变缓了, 从小妈妈就教她,如果事情是自己能解决的, 那么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就像她第一次给外婆熬药, 因为没掌握住要领, 不仅打翻药炉, 还烫得手指起了好几个水泡,当时疼得两眼泛泪,愣是一滴都没让它掉下来,又重新生火熬了一副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可以来麻烦我。 而且他的语气让她觉得,没关系,他是可以麻烦的。 陈年心里扑通乱跳着,抬头看向远处,树荫以外的地方铺满了阳光,亮得晃眼,她稍微用了力握住手机,“好啊。” 裹着正午热气的风吹得她浑身发热,可她好像不受控制般,还是飘飘然地跳了几下,跳进了阳光里,跳得满头大汗,跳得心花怒放。 直到通话结束,陈年也没想通,自己是怎么把“好啊”两个字那么自然就说出口了? 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宿舍午休。 下午两点半,陈年准时出现在303教室,她刚坐下没多久,其他三人也陆续到了,欧阳像在水里泡过一样,脸上聚着两团红,双唇却无一丝血色,他站在空调前吹冷气,还不停地撩起校服透气,嘴里直呼过瘾过瘾。 “你们知道吗?”他得意地回头,“中午我和几个体育生打了一场球赛,战况那叫一个激烈,本来比分都战平了,说时迟那时快,在最后关头,我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就是一个扣篮,完美绝杀!” “怎么,”秋杭杭奇怪道,“这次许远航那个大魔头居然没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他又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唱起来:“摩擦摩擦……” 欧阳翻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哪能啊,他这次可是我队友,不过他真的超级厉害,光是三分球就进了5个!” “欧阳,你该不会整场比赛就只是最后扣了个篮吧?”张玉衡猜测得有理有据,毕竟有许远航在的场子,其他人向来都是陪衬。 “要不是我,”欧阳哼哼两声,“最后还打平手了呢。” “哎哟,”秋杭杭酸他,“这么说您老人家还立了大功劳呢!” 男生们讨论起篮球赛来,神采飞扬,嘴里像含了珠子,一串串地蹦出来,滔滔不绝,声音大得都快把上课铃盖了过去,直到曾老师拿着卷子进来,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座位。 曾老师趁着午休时间,把四份卷子都批改出来了:“欧阳彬89分,秋杭杭90分,张玉衡92分,陈年……”他顿了顿,“96分。” “我去!”最低分的欧阳险些都要吐血了,作为开班第一考,这套物理卷子本来就出得很心机,整个卷面就没有一道题是按套路来的,道道都患有疑难杂症,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圈套里,他听到自己89分时,还挺满意这个成绩的,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96分等在后面…… 而且96分的主人是陈年,她是他们想象中的娇花一朵,连说话声都是娇滴滴的,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这一露就是随手丢了个晴天霹雳啊,欧阳赶紧挪动身子,坐得离她远了些。 张玉衡和秋杭杭看着面带羞涩的陈年,表情也是难掩震惊,不过更让他们跌破眼镜的是,台上的曾老师说:“这次考试结果都在大家手上了,心里也该有个底了,这次我要批评一个同学。” 听到“批评”两字,唯一没上90分的欧阳把眼一闭,又用力睁开,脖子伸出去,老老实实等着挨批。 没想到曾老师竟然点了陈年的名字。 陈年条件反射性地起身,黑眸中带着微微困惑和错愕。 欧阳张大嘴巴,瞪着眼看她,又看看曾老师,比她更难以置信。 不是拿了第一吗?怎么还要被批评?那他们三个人还要不要活了? “陈年,”曾老师又说:“你看看你错的是什么题。” 陈年拿起卷子看了看,脸颊热得厉害,瞬间就红了一片,“是一道关于切向加速度的选择题。” 因为她计算错了某个参数,刚好得出的结果又在选择行列,所以就毫不犹豫地选了错误的答案,以前也没有回头检查的习惯,那4分就是在这里被扣掉的。 “知道为什么拿了最高分,我还要批评你吗?”曾老师语气稍缓,“因为你犯了不该犯的小错误,你原本是可以拿满分的。” “我知道了,曾老师,”陈年咬住下唇,“以后我一定注意。” “坐下吧。” 欧阳这时才敢出一口大气,扭头对后面的张玉衡秋杭杭做口型:好严! 两人深有同感,凭着绝对实力被选进“尖刀班”的骄傲自豪感也如风吹蒲公英似的,零零落落地散去了。 因为都是尖子生,曾老师只评讲了失分率比较高的最后两道大题,就让他们自习了。 一下课,陈年就被三个男生团团围住,欧阳眯着狭长的小眼睛,夸张地扭着小身板向后退几步,双手抱拳,“年姐,失敬失敬。” 陈年本来拿了水杯准备去外面打水,秋杭杭把她水杯抢过去,一溜烟儿功夫人就消失在门口。 张玉衡是比较稳重的,但也没有掩饰对陈年的刮目相看,对于强者来说,遇见更强大的对手,反而更能激励出斗志来。之前是他们狭隘了,以为身在市一中,各种学科竞赛的大奖拿到手软便已是非常了不起,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难怪学校费了那么大心力把她挖过来。 他现在非常期待下一次考试。 陈年反而被他们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还好秋杭杭打水回来了,她接过水杯,“谢谢你。” “不客气!” 欧阳嘴皮子耍得太溜,几乎把她夸得天花乱坠,陈年心虚地躲开他的灼灼目光,“其实,我也就数学和物理学得比较好,其他都一般。” 她没提成绩惨不忍睹的语文英语,在新同学面前还是得给自己留点面子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是别人听了这话,大概会觉得她有过于谦虚或装X的嫌疑,可是三个男生的关注点都很一致。 “是吗?”张玉衡插话进来,“那改天一定要切磋一下数学。” “好啊好啊!”欧阳和秋杭杭一个搓手,一个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陈年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但隐隐又有些兴奋。 没想到这个切磋数学的心愿在第二天上午就实现了,数学老师给他们各带来一套奥数卷子作为见面礼,礼轻情意重,一套卷子做下来刚好是中午放学时间,大家都两眼昏花、饥肠辘辘。 下课铃刚响,数学老师收完卷子,转身一看,四个学生都跑得没影了,他笑着摇摇头。 陈年拿着全新的校园卡奔赴饭堂,顺利打到了饭菜,她举目往黑压压的人群里看去,没找到宿舍的其他人,倒是在靠窗的角落里看到了迟芸帆。 她端着饭菜走过去,“嗨,芸帆。” 迟芸帆听惯了全名,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芸帆”是叫自己,再看一眼那笑容满面的女生,脑中搜索相关的片段,哦,叫陈年。 “我可以在这里坐吗?” 迟芸帆点点头,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色。 两个人的饭菜面对面摆放着,一边丰富一边清淡,仿佛和她们的性子对调了过来。 迟芸帆吃饭时很安静,一举一动姿态都很优美,连放下勺子都是听不见响声的,陈年也不好意思和她说太多话,低头喝了一口番茄鸡蛋汤,忽然耳边听到一阵声音,陈年下意识地朝对面墙上的电视看去。 “民航局新闻发言人在本周二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昭航‘616事件’的调查报告。调查小组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调查问询,通过调取通话录音、雷达录像,破译飞行数据记录器等一系列调查工作,判定这是一起由恶劣天气原因造成的事故征候,事件中,发生了严重影响航空器运行的一个或多个系统出现的多重故障,造成左侧发动机空中停车,航空器遇剧烈颠簸以致飞行姿态改变,不能维持安全高度……” “在这次事件中,程遇风机长展现了高度的责任心、娴熟的飞行技术和机智果断的判断力,在他的带领下,全体乘客和机组成员均平安无事落地,他挽救了271人的生命,避免了一起惨烈空难,建议予以嘉奖。” 接着,镜头转到了程遇风身上,陈年连汤都忘了喝,手拿着勺子停在半空,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紧黏在了电视屏幕上。 程遇风穿着一身黑色正装,里面是雪白衬衫,还特地打了领带,清俊气质一览无余,只是看起来有些严肃。 画面还没变,发言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说:“安全是民航永恒的主题,也是民航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 陈年却觉得发言人的声音远去了,连周围的嘈杂的声音仿佛也消失了,她心跳得乱极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复杂心情。 要怎么描述那场惊险恐怖的生死相依?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要怎么让那个男人知道,她是真的真的特别崇拜和感激他?! 恰好对面有个倾诉对象,陈年绽开大大的笑颜,瞬间变成了小迷妹:“你知道吗?刚刚新闻上说的程遇风机长,他真的特别特别厉害!” 而且……我还认识他。 陈年经过他身边时,侧头对他笑笑:“早。” 张小满连忙又把眼镜戴回去,女孩子脸上的嫣然笑意还没散去,两个浅浅的酒窝好像在打转,晕了他的视线,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早上好。”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他目光追随着那道纤细背影,又不敢光明正大盯着瞧,要看不看地躲闪着。 陈年已经回了座位,从抽屉里拿出物理卷子开始做题,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才需要做这套竞赛卷子,是赵主任特地为她开的小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亏得平时题目做多了, 脑子灵活, 陈年很快想出了两种应对方案。 你家荔枝是自己掉下来的, 刚好被我捡到了, 喏,还给你啦。 我从家里吃着荔枝出来, 刚好走到你家墙下, 你还别说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不就是刚好这么巧么? 没等她比较出哪种说法比较有说服力, 一阵香风扑来,转瞬间,老板娘已来到近前,手里拿着采摘剪刀和两个袋子, 脸上笑意盈盈的,“不好意思,久等了。” 香水味太浓,陈年偏头打了两个喷嚏。 老板娘又说了什么,程遇风答:“没事, 我可以自己来。” 她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把采摘剪刀递给他。 程遇风接过剪刀, 顺便把袋子也要过来了, 然后交给还在状况外的陈年:“帮忙拿一下?” 陈年直愣愣地看他, 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板娘这时才正色看了陈年一眼, 只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眼熟, 却叫不出名字,目光在她和程遇风间打转,好像带了那么一点儿探究的意思,“你家亲戚?” 陈年茫然地摇摇头。 她简单把事情理了一遍,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 原来是自己闹了个乌龙。 很显然,在她来之前,程遇风已经和老板娘说好了买荔枝的事,然后老板娘进屋拿袋子,他一个人站在荔枝树下再然后她就误会了 程遇风明知她误会了,却不点破,甚至顺水推舟小小地“诓”了她一把,怪不得刚刚她都急得快跳脚了,他却那样神色自若。 太坏了! 陈年暗暗地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旁边的老板娘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遇风,他个子高,不需要借助梯子,抬起手时,从背部到肩部再到胳膊都呈现出流畅结实的线条,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不像她家里好吃懒做的那位,浑身都是肥肉,掐上去软绵绵的。 她的视线又落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 那边,程遇风已经剪下几串荔枝,回头示意陈年过去。 陈年拿着袋子走过去。 “抱歉,”程遇风低声说,“刚刚和你开了个玩笑。” 当时只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一时兴起,后来想了想,好像有些不妥。 陈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没忍住,还是问了他,“这荔枝多少钱一斤?” 程遇风说了个数字,陈年咋舌,居然这么便宜。 其实也没有很便宜,至多比市场上的价格少了一两块,但像这种类似农家乐自己动手采摘的,一般来说,价格怎么也得往上涨多两倍才算正常。 陈年一开始没想通这是为什么,可盯着程遇风看了几秒,她渐渐有些明白了。 她抿嘴偷乐。 照这样子看来,这荔枝可就不算便宜了。 不到十分钟,程遇风就摘好了两袋子的荔枝,交给老板娘称重,掏出钱夹付钱。老板娘不仅抹去零头,还送了他两个芒果。 程遇风道过谢,顺便把袋子分给陈年一个,陈年以为他是要自己帮忙提,很自然就接了过来。 没想到这袋荔枝是给她的。 陈年哪里敢要:“妈妈说,不能白白要别人的东西。” “我也不是白白给的,”程遇风看她一眼,“上次在飞机上让你受到那么大的惊吓,作为机长我感到很抱歉,”他停顿了一下,“所以,这算是精神损失费。”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既然这样,陈年也不扭捏了,欣然收下荔枝:“如果将来有机会再坐飞机的话,我一定还会选你们公司的航班。” 她眸底映着阳光,看起来明亮清透极了。 程遇风收回视线,嘴角扬起浅笑:“荣幸之至。” 陈年等了一会儿,问:“机长,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荣幸之至,我代表昭远航空感谢你的支持。” “说得不错,”程遇风把芒果挑出来,放到她的袋子里,“这个奖给你了。” 陈年:“” 这是老板娘特地送给他的,这样好吗? 程遇风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问:“我不怎么喜欢芒果。” 那真不巧呢,她最喜欢吃芒果了。 “哦。”陈年应着,又想到一件事,“机长,这荔枝你急着吃吗?” “嗯?” “我知道有一种办法,能把荔枝变得更好吃。” 她眨眨眼:“要试一试吗?” 15分钟后,陈年提着两袋荔枝回到家,她先去找了个木篮,把一袋荔枝放进去,然后用绳子吊着,放进井里。 她洗完手进屋,从瓦罐里捞起两把绿豆,准备煮点消暑的糖水,等绿豆熬开花,她看看时间,外婆应该快醒了。 五点整,外婆准时醒来,她惺忪着双眼,看到守在旁边做作业的陈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陈年正解着一道复杂的数学函数题,太入神没察觉外婆醒了,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外婆,我是年年。” 外婆像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你不是我家的孩子,怎么跑我家里来了啊?” “外婆,我是您家路如意的女儿陈年,”陈年轻握住她的手,“我是您外孙女年年啊。” “如意?如意在哪儿呢?” “她爸!如意她爸” 这次陈年安抚了许久,外婆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乖乖吃完粥和药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陈年蹲在床边,手里摇着蒲扇轻轻扇风,等外婆呼吸变得平顺,她又把草稿纸拿过来继续算题,摇扇的动作偶尔才停一下。 墙上老钟的时针悄悄往前溜了半格,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陈年揉两下发酸的胳膊站起来,“你来了。” 路招弟满头大汗进来:“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你去做什么了?” “别提了,”路招弟松了松胸口的衣服散热,“被我妈逮去山上割草了。” 她又抱怨道:“我本来做着作业呢,我妈直接丢了背篓和镰刀过来,说我不立刻去她就把我书给撕了。” “反正我妈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说什么女孩子读书有鬼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还不如勤快点多干活” 陈年看着她晒得黑红c掩不住失落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 “我没事啦,”路招弟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都习惯了。” “对了,跟你说件事哦,”路招弟把声音压得很低,“昨天晚上我爸爸喝醉酒,躲在后院哭被我撞见了。” 陈年猜测:“不会是又输钱了吧?”要么就是被舅妈狠狠戳伤男人的自尊心了。 “不知道。”路招弟摇摇头,“很奇怪啊,除了外公走那天,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哭过。” 陈年见她双唇发干,给她倒了杯凉开水,两人在门槛上坐着,边吃荔枝边嘀嘀咕咕说话,陈年说起荔枝的来历,路招弟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她顺便表达了对那位机长的好奇。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陈年沉思起来,只怪词汇量实在缺乏,加上两人统共只见过两面,性格方面的了解不深,思考再三,说了个保险的答案。 “他长得很好看,很帅。” 就这样? 路招弟汗颜,鄙视地看她:“你除了好看c不好看,帅和不帅之外,还会别的词吗?” “那我再想想。” 一分钟后。 路招弟看不下去了,帮她一起想:“丰神俊朗?” “玉树临风?” 很接近了,但还没能准确形容出来,陈年呼出一口气,“好像是什么风什么月来着?” 路招弟第一念头:“风花雪月?” 陈年皱眉,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成语的意思,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路招弟也意识到了,立刻否决掉,给了新的答案,“光风霁月?” “什么意思?” 路招弟再次无语:“光风,指雨后初晴时的风,霁就是雨雪停止,描绘的是雨过天晴时万物明净的景象。” 陈年手一拍:“对对对!” 对你个头头哦。 路招弟简直无语,这成语和人长得帅有半毛钱关系吗?! “啊时间差不多了,”陈年起身,“我得把荔枝送过去了,外婆就麻烦你了。” 按照经验,外婆一旦睡过去得好几个小时才能醒过来,不过她刚刚情绪波动大,陈年不放心,所以特地发信息叫路招弟过来帮忙照看一下。 “安啦安啦。” 黄昏的光笼罩着小院子。 路招弟进屋看奶奶,找了张椅子在床侧坐下,打开手机音乐,调小音量,然后戴上耳机,边听歌边写日记。 “妈妈总是说,女孩子读再多书,都比不上将来嫁个好老公,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打算等我高中毕业就让我出去打工,帮忙赚钱贴补家里,钱钱钱!她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妈妈呢?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陈年,她妈妈多么爱她。” 写到这里,路招弟停了下来,不由得想到陈年笑起来的样子,五官明媚又动人,她的皮肤好像晒不黑,总是那么白皙,就像刚刚吃过的荔枝果肉,还有她提着木篮出门时,身影娇俏又玲珑 学校里的男生以能和她说上话为荣,暗暗喜欢她的也不在少数,老师们虽然头疼她语文英语成绩差得不行,可提起她的名字总是满满的自豪。 羡慕的地方不是只有一点两点。 “我和陈年的差距是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呢?”路招弟继续写,“在学校我都不敢和她走在一起我的成绩虽然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可那是我背后付出多少努力才得来的?陈年小时候也笨笨的,两岁了还不会说话,是不是她生的那场重病让她变聪明了?” 耳机里有声音在唱:“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路招弟心想,也不一定全都骗人的,至少她亲眼见证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他目光追随着那道纤细背影,又不敢光明正大盯着瞧,要看不看地躲闪着。 陈年已经回了座位,从抽屉里拿出物理卷子开始做题,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才需要做这套竞赛卷子,是赵主任特地为她开的小灶。 陈年做完选择题,预备铃响了,负责登记考勤的副班长站在讲台上点人数,像数金子似的,数得两眼发光,“全勤!” 她激动地在黑板上的出勤框里写下42。 陈年看见这一幕,微微失神,不久以后,那个框里的数字就会变成41了,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不久”居然来得这么快。 早读课后,陈年来到教导处办公室找赵主任。 赵主任昨晚才从县城开会回来,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教案,听到敲门声,抬头就看见陈年站在门外。 他不等她开口,问:“想好了?” “想好了。”陈年点点头,然后才走进去,“我要去市一中。” 赵主任明显这时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陈年听见他的椅子跟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果然以一种很轻松的姿态再次看向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还是没有回音。 可能在忙?或者是真略过去了? 陈年把夹在耳朵上的笔拿下来, 在手里转得飞快,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有了! 她挑出一张空白草稿纸, 刷刷刷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虽然陈年语文考试才拿36分,不过却写得一手好字,娟秀中带着一股潇洒之气,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这得归功她妈妈路如意。 路如意在a市某个大型纺织厂工作,从小就给女儿灌输这样的观念:没文化可以, 可字一定要写得漂亮,将来才有机会坐办公室。没文化字又写得丑的人只能像她那样去当流水线工人, 日夜加班, 拼死拼活, 每个月只能拿到三千出头的工资。 陈年最听妈妈的话,下了很大决心去练字,这才有了今天的效果。 她把草稿纸拿起来, 对着阳光看了看,眉心微蹙,不满意, 于是埋头继续写, 一直写到第三遍,这才满意了, 用手机拍下照片, 然后设置成自己的微信头像。 这样子, 他应该会一眼认出来她是谁吧? 陈年你真是太聪明了。 下午两点,路招弟挎着书包过来找她一起去上学,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把微信头像换了?” 陈年心一紧:“不好看吗?” “还行吧。”路招弟用手扇着风,“不过怎么突然想到要换了?” 陈年跟她解释了原因,两姐妹间向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路招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她:“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微信名字改成陈年?” 或者干脆来个自拍,这样不是更省事c更一目了然吗? 陈年恍然大悟:“” 对啊为什么不直接改名字,而是费老大功夫去捣鼓头像呢? 陈年你真是太笨了。 两分钟后,陈年收拾好书包,进屋看老太太还安稳睡着,她关了院子的门,和路招弟一起骑单车往学校去。 离校门口大概还有三百米远,路招弟忽然刹车停下来,她远远看去,校门内站着三个负责登记考勤的值日班干,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三两人一群,有说有笑地走进去。 她稍微用力地握住单车把手:“年年,要不你先走吧,我得在这儿等个同学。” 陈年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思,看一眼手表:“还有八分钟,别迟到了。” “不会的。” 陈年刚好今天值日,由于她每次放学都溜得飞快,经过同组成员商量,一致决定不用她扫地拖地了,但要负责倒垃圾和擦黑板。 眼看时间快来不及,她加快速度朝校门走去。 垃圾倒了,黑板也擦了,陈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还沾着水,她随便往窗边养的太阳花上甩两下,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微信比她刚刚擦的黑板还要干净。 陈年托着下巴想,这个时候,他该不会是在天上开飞机吧?不排除这个可能,听说机长都是很忙很忙的。 其实不然,此时程遇风还在s市的金叶酒店,刚好这两天他休息,离开桃源镇后,他带着老爷子去市中心医院重新做了骨科检查,吃过午饭后就来到下榻的酒店,没想到在前台办理入住时遇见了两个熟人,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 两家是世交,交情不一般,程遇风见两人风尘仆仆,叶夫人更是满脸憔悴,他干脆订了个总统套间,大家一起坐下来聊了会,听说他们还没吃饭,他又帮忙订餐。 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叶夫人心脏有问题,坐不了飞机,饮食上也有诸多忌口,程遇风点的饭菜都很清淡,也全是适合她吃的,可一路奔波,加上心情紧张,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 另一边,叶明远和程立学说起“616”昭航1303航班返航的事,对程遇风的应急反应和处理能力赞赏有加,他当时就在飞机上,亲自经历了整个惊心动魄的过程。 “尤其是在客舱撤离时他的机长广播,”叶明远特地把这段拎出来说,“作为机长技术的精湛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遇风最令我刮目相看的,是在最最危急的时刻,他从未忘记自己作为机长的责任。” 机长区别其他飞行员的标志是四道杠。 第一道杠:pr一fessi一n,专业。 第二道杠:kn一led,知识。 第三道杠:flyg skill,飞行技术。 第四道杠:resp一nsibility,责任。 事后,昭远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收到许多表扬信,其中一封有段话让叶明远印象最深刻。 “飞机坠落时,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坐了那么多次飞机,我就知道迟早逃不过的。最后有惊无险地回到家,回想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劫后余生,但当时的细节,那些足以将人的精神世界冲垮的恐惧和绝望,竟神奇地慢慢被淡化了,我想,这应该是那位程遇风机长的功劳。惊险的细节我现在记不清了,却把他幽默风趣的机长广播记得一清二楚,紧急撤离时,我双腿发软,但我是笑着下飞机的后来想了想,作为机长,他承受的压力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大” 这几天程立学没有看新闻,所以他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听叶明远说完,两道发白的眉毛当即竖了起来,好小子啊竟然一个字都没在他跟前提过,手杖一抡,在程遇风小腿上不轻不重敲了两下。 程遇风正和容昭说着话呢,被他这一敲,惊得立刻回过头来:“爷爷?” 程立学气鼓鼓地瞪着他:“翅膀硬了是吧,还学会整报喜不报忧那套了。” 叶明远知道老爷子平时喜欢看新闻看报纸,以为他早知道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忙着打圆场,为程遇风说了不少好话。 “你就别给他戴高帽了。”程立学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神情不免流露出骄傲和欣慰,“你还说我有福气呢?我那是有福又有气。” “条件再好又怎么样?”他看程遇风一眼,嫌弃地摇摇头,“这么多年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一个,想抱曾孙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哟。” 他话声一落,顿觉失言:“咳,瞧我。” 叶明远心中浮现一丝苦涩,握住容昭的手,容昭立时就红了眼眶。 偌大的客厅,静得只能听到空调的运转声,空气却仿佛冻住了般,凝滞不动。 “程叔,”叶明远沉默半晌才有声音出来,听起来沙哑得惊人,“我和容容这次来s市,是因为听说当初拐走我女儿的人贩子有线索了。” 程家爷孙神情皆是一震,老爷子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背了,他颤颤巍巍地扶着沙发站起来,激动地问:“有c有线索了?!” 这个消息真是来得太晚太晚了。 程遇风扶住爷爷,眼睛却是看向叶明远:“叶叔。” 叶明远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昭远航空公司为“616事件”中有需要的乘客免费提供心理治疗,有个17岁叫贾辉煌的少年反映说自己几乎夜夜做噩梦,可又因为不小心摔断腿,行动不便,所以公司特地安排了心理医生上门。 这个少年一家住在s市城中村一间逼仄的出租屋里,心理医生第一次登门,看到屋里乱糟糟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原来之前他们正准备搬回老家,可因为儿子情绪有些不稳定,还摔断了腿,不得不推迟计划。 出于职业敏感,心理医生细心留意到了组合柜上旧得发黄的全家福照片,这一看不得了,照片上的男人怎么长得跟那个拐走叶总独女至今还没落网的人贩子这么相像? 也难怪她如此笃定,昭远航空公司的每个员工入职前都会有个额外培训:熟记叶总裁失踪的独女叶慕昭和拐走她的人贩子的各项信息。 心理医生暗暗把这个发现记在心里,没想到心理治疗结束,她准备离开时,正好撞上喝醉酒回来的男主人,他长得有些凶神恶煞,五官却和照片上的人有着不小的出入,独独那一双眼 当年叶慕昭失踪后,警方调取现场的监控录像,采集到了人贩子方德平的正面照,本来以为追捕行动会进展得很顺利,没想到方德平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心理医生匆匆告辞,出门后就报了警。 警方接到电话,迅速赶往现场,控制住了方德平。 “目前警方还在进一步审讯当中,”叶明远揉着眉心,“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叶叔,昭姨,你们放宽点心,”程遇风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温水,“会有好消息的。” “一定会的!”容昭露出个苍白的笑容,看向丈夫,“我们的小叶子吉人自有天相。” 叶明远点点头,抬手轻轻拭去妻子眼角的泪。 渐渐地,窗外暮色一层层压下来,整座城市灯火辉煌。 晚饭还是让酒店送了餐过来,容昭身体不好,吃了点东西后,叶明远就陪着她回房间休息了。 程立学白天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精神也有些不济,洗漱完后就歇下了。 程遇风在阳台和林和平讲了半个小时电话,挂断后,屏幕跳出两条乘务长聂珍发的微信,他点开一看,是两张截图—— 一张是乘客写给他的表扬信,另一张是微博热搜。 聂珍又发一条信息调侃:程总,你在网上火成这样,以后可就是我们昭航公开的头牌了。 程家在昭远航空有不少股份,管理层会议程遇风偶尔也会出席,大家平时都叫他“程总”。两人同机组将近两年,可他从不摆领导架子,也不会把这些放心里,所以她才敢这么开他玩笑。 要是平时,程遇风还能淡定地反调侃回去,但现在他没有什么心情,回了几个字就退出聊天页面,不经意瞥见最底下通讯录那栏多了个红色的1,他点进去。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特别的头像,空白的纸上写了五个字:喜马拉雅山。 字写得很不错,“喜雅拉马山”也纠正过来了。 程遇风点了“同意”。 几乎同一时间,在院子地板上铺了草席躺着乘凉的陈年“啊”地一声坐起来,终于有回应了!她兴奋得想在院子里跑上几圈。 你已添加了cyf,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要聊什么呢?陈年抱着膝盖,纠结万分,还有,会不会打扰到他? 五分钟过去。 她删删改改总算写好了打招呼的内容:机长晚上好,我是陈年。 纠结许久要不要加个可爱的表情,又觉得有点儿害羞,干脆不加。 消息刚发出去,程遇风那边就有了回复,而且还是语c音! “不是喜雅拉马山?” 低沉的嗓音通过手机传来,如朗朗清风入耳,动听至极。 陈年捂着脸,嘴角不停地扬起来,同样回了条语音过去。 满院子都浸在温柔的月光里,萤火虫飞来飞去,丝丝花木幽香被凉风托起来,弥漫到各个角落。 程遇风抬头也看见了月亮,是满月。 他想起小姑娘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样子,那么的朝气蓬勃,如果小叶子平安无事地长大,如今也是和她一般的年纪了吧? 程遇风的神色不自觉放柔了。 手机在手心里一震,陈年回了语音—— “那个,喜雅姐姐嫁人了,暂时不拉马了。” 不然,他还有什么事需要麻烦到她呢? “真聪明。”程遇风的声音更低了,像和她耳语似的,陈年忍不住摸了摸耳朵,心神乱飘,不知怎么飘到了昨晚坐他车里时,那忽然凑近的清冽男性气息 接下来那边又说了什么,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字眼,迟钝地“嗯啊”一声,“没关系的,不麻烦。”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做完这些,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尽量把语调放平稳,“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所以,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她和程遇风隔着下午五点多还有些耀眼的阳光对看着, 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白净小脸上满是开心又腼腆的笑容。 这一瞬间像慢镜头, 很缓很地拉过去, 几乎每秒钟的流逝都能听得到回声。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说了什么, 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 她没听清,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她的感觉是对的。 程遇风和叶明远刚去了一趟警察局, 回医院的路上, 程遇风观察路况时,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徘徊在站牌下的熟悉身影, 小姑娘抱着书包,眼神带着迷茫,四处张望。 他记得她说过会来市一中上学, 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又看她神色微微不安, 猜想可能是迷路了,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的,也是在所难免。 程遇风几乎都没怎么考虑, 就产生了把她送回学校的念头。 陈年坐在副驾上, 刚想和程遇风说话, 猛地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更让陈年吃惊的是,这男人她是认识的,在飞机上她曾经紧紧握过他的手,报纸上也见过,他是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不过她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是姓叶。 “叶伯伯。” 叶明远当然也记得她,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眼纹浮现出来:“真巧啊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年看到他那双仿佛看尽一切沧桑c和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睛,不知怎么又想到他那个三岁就失踪的女儿,紧接着连他在飞机剧烈颠簸时,说“我在想,我的女儿”的温柔神情也好像历历在目 “陈年,”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失神,“系好安全带。” “哦哦好。” 陈年手忙脚乱去扯安全带,不过她以前并没有什么机会坐私人汽车,极度缺乏系安全带的经验,所以安全带长度没拉够,怎么也扣不上,急得鼻尖冒汗。 倏地,有一股陌生的温热气息靠过来,夹杂着淡淡的清香,陈年一动不动,任他的气息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飘,最后却汇集到一处,烫红了她耳朵。 闻着不像香水,那么,是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他衣服上的? “哒”一声,程遇风准确无误地帮她扣好了安全带,又重新坐直身体,陈年这才注意到他系安全带时,眼睛还是专注看着前面的,好像他很顺手很自然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没有揭开她的窘迫,也不曾发觉这不经意的举动,在她心底掠起了怎样的波澜。 陈年小声说:“谢谢。” 程遇风听见了,勾起唇角算是回应。 “陈年?”后座的叶明远问,“陈年往事?” 陈年点点头:“是的。” 叶明远说:“这名字不错。” 他心里有太多翻晒不得的陈年往事,藏在最深的角落,用一根微弱的线串连着,现在这根线断了,心也如荒野,杂草丛生。 叶明远看着小姑娘如初春般生机勃勃的面孔,仿佛透过这张鲜活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蹒跚学步的小女孩,踉跄着摔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他的目光越发黯淡。 这时,陈年回过头,“叶伯伯,那次在飞机上,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他的安慰,还和她握着手,她当时肯定就心理崩溃了。 叶明远笑笑,也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我也要谢谢你,你非常勇敢。” 甚至那时他觉得,就算要死了,握着那样温暖的体温死去,幻想着好像女儿又回到了身边一样,14年前他没有紧握住她的手,在那生死相依的一刻,他用另一种方式如愿以偿,弥补上了生命中的一处缺憾。 陈年摸着头笑了。 程遇风又问她:“吃饭了吗?” 陈年从车内后视镜上飞快扫了一眼,叶明远正用手揉着眉心,看起来疲倦不堪,她感觉他非常需要休息,于是摇摇头说:“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饭堂吃。” 程遇风也意识到了,她正值和同学培养关系的关键时期,小女生间感情纯粹,一起吃饭c逛街很容易就能融成一片。 “也好。你在学校还适应吗?” 陈年没有正面回答:“慢慢来就好了。” 程遇风淡淡“嗯”一声,把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市一中到了,她解开安全带,把东西拿好,打开车门下车。 “叶伯伯,机长,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她笑着挥挥手,“再见。” 此时,太阳将落,暮色还只是很薄的一层,校门口聚了一堆返校的学生,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陈年朝他们走过去,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有两道目光在送自己,晚风凉凉,吹得全身都舒展开了,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许多,坚定地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程遇风这才启动车子,往学校左侧的林荫小路开去,开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在江边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沿着江边走。 容昭的病情才刚有起色,医生反复叮嘱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因而他们这次去警察局也是瞒着她的。 这几天陪在妻子身边,叶明远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连夜里都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浮现女儿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样子 根据警方那边了解的消息,方德平信誓旦旦称当初丢弃的就是叶慕昭,因为这个小女孩他印象太深刻了,粉雕玉琢的,模样顶好,是最上等的“货”,说来那次真是连天都帮着他,恰逢六一儿童节,海洋公园里人山人海,他趁保姆不注意,借着拥挤的人流就把孩子弄出来了。 方德平自认为这是生涯中干得最漂亮最利落的一笔,却想不到,没过多久,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叶慕昭就是被他带着慌忙逃窜的过程中发了高烧的,那时车里还有另一个小男孩,也是他拐来的孩子,在他屡次拳打脚踢下温顺得像一条小狗。 男孩哭哭啼啼地说:“妹妹的头好烫。” “妹妹喝不进水了。” “妹妹没气了。” 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惹了满城的通缉令,现在人也没了,真是晦气!方德平就随便在s市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把不省人事的叶慕昭丢掉了。 自那以后,他隐没了一段时间,直到换了另一张脸另一个新身份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江畔人家陆续亮起了灯火,叶明远微佝偻着腰,姿态看起来万分落寞,“我也一定要把我的小叶子找回来。” 不管最后找回来的是什么,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程遇风点了点头。 尽管他清醒地知道,按照方德平的描述,小叶子还活着的几率不大,但又怎么忍心去戳破叶叔仅剩的渺茫希望呢? 陈年回到宿舍,见门开着,隐约听到女孩子的说笑声,她走进去,笑声停了,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到她身上:“你就是我们宿舍的新成员吗?” “你们好,”陈年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我是陈年。” 其他三人也纷纷做自我介绍。 睡陈年下铺的女生叫张艺可,长得很小只,顶着一张苹果脸,笑起来时眯得眼睛都看不见,“听说你是理科生哦?” 陈年疑惑:“难道你们不是吗?” 大家一同笑起来:“不是啊。” 有个高个头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我们是杂种宿舍。” 陈年被这种闻所未闻的说法惊到了,什么意思? “我没有在骂人啊,”赵胜男解释,“杂种就是混杂而成的宿舍。你是理科生,而我是体育生,艺可是文科生,菲菲是学美术的” 还真挺杂的。 “不过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看起来很文静的菲菲说,“都是插班生。” “对对对!”张艺可又问,“陈年,你要空降到哪个班啊?” 应该是重点班吧? 不是张艺可拿异样眼光看人,而是在市一中,学生基本就分三种,要么家里有钱有权有势,要么就是自身特别优秀,陈年怎么看都不像第一种,那么就应该是学习超级厉害的! “我不知道会去哪个班,”陈年老实说,“老师只是让我明天早上七点半到理科楼303教室。” “303?”赵胜男奇怪极了,“怎么会去那里?” “陈年你不会记错了吧,”菲菲也说,“那个教室平时并没有用来上课啊。” 陈年摇摇头:“确实是303。” 她对数字特别敏感,过目过耳都不忘。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个女生的夜谈会就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然而直到睡前也没得到答案,陈年躺在床上,刚晒过的床单被单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把她从头到脚裹住,她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闻到了某种独特气息,像清晨花叶上的露珠,又像夏夜从林间吹来的凉风 那是程遇风身上的味道。 盛夏的阳光洒得到处都是,小院子亮堂堂的,她坐在水井边的树荫下,双脚浸在水盆里,身前支着小木桌,作业本摊开,手机放在旁边,写完一道题就点进微信去看一眼。 还是没有回音。 可能在忙?或者是真略过去了? 陈年把夹在耳朵上的笔拿下来,在手里转得飞快,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有了! 她挑出一张空白草稿纸,刷刷刷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虽然陈年语文考试才拿36分,不过却写得一手好字,娟秀中带着一股潇洒之气,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这得归功她妈妈路如意。 路如意在a市某个大型纺织厂工作,从小就给女儿灌输这样的观念:没文化可以,可字一定要写得漂亮,将来才有机会坐办公室。没文化字又写得丑的人只能像她那样去当流水线工人,日夜加班,拼死拼活,每个月只能拿到三千出头的工资。 陈年最听妈妈的话,下了很大决心去练字,这才有了今天的效果。 她把草稿纸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眉心微蹙,不满意,于是埋头继续写,一直写到第三遍,这才满意了,用手机拍下照片,然后设置成自己的微信头像。 这样子,他应该会一眼认出来她是谁吧? 陈年你真是太聪明了。 下午两点,路招弟挎着书包过来找她一起去上学,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把微信头像换了?” 陈年心一紧:“不好看吗?” “还行吧。”路招弟用手扇着风,“不过怎么突然想到要换了?” 陈年跟她解释了原因,两姐妹间向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路招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她:“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微信名字改成陈年?” 或者干脆来个自拍,这样不是更省事c更一目了然吗? 陈年恍然大悟:“” 对啊为什么不直接改名字,而是费老大功夫去捣鼓头像呢? 陈年你真是太笨了。 两分钟后,陈年收拾好书包,进屋看老太太还安稳睡着,她关了院子的门,和路招弟一起骑单车往学校去。 离校门口大概还有三百米远,路招弟忽然刹车停下来,她远远看去,校门内站着三个负责登记考勤的值日班干,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三两人一群,有说有笑地走进去。 她稍微用力地握住单车把手:“年年,要不你先走吧,我得在这儿等个同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客厅没有开灯, 黑暗而安静, 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程遇风闭目养神小会儿, 想起要给远在a市的爷爷打个电话,告诉他航班返航了,不必等自己吃饭。 那边很快接通电话, 却没有声音。 “爷爷?” 几秒后,一道更疲倦的声音才传过来:“我在医院。” 程遇风也跟着沉默片刻。 “先这样吧。”程立学看到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 他挂断电话迎上去,步伐太急, 踉跄了下。 医生稳稳地扶住他, 眼神已经透露了信息:“病人想见您最后一面。” 程立学平静地说了声“好”。 他走了进去。 抢救室里, 女人双眼紧闭, 如同一具木乃伊般镶嵌在白色病床上, 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动了动嘴唇,发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程立学轻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人活于世, 生老病死, 总有一遭。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他顿了顿,平缓呼吸, “你安心去吧。” 得到他的承诺, 女人用力睁开了眼, 迸发出最后一道光芒后,又缓缓闭上,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 程立学感觉到那只手已经渐渐没了温度,他这才松开,轻轻塞回被子里。 处理完后续,时间接近半夜,程立学从医院走出来。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他抬头看了看,黑云密布,大雨欲来。 紧接着,几道闪电跃起,劈亮了大半片夜空,“轰隆”巨响惊醒了睡在陌生旅馆床上的陈年,她拥紧身上的薄被,看向睡在右边床上的老师。 老师眉头皱着,睡得也不安稳,但没有醒来。 白天那场可怕的经历令两人身心疲惫,虽然航空公司又安排了新的航班把她们送到a市,不至于错过考试时间,但阴影仍在心间挥之不去。 陈年按亮手机看时间,十二点零七分了,之前发给妈妈的信息还没有回复,本来想趁着母女俩都在a市一起吃个饭的,要是时间对不上,估计又要错过了。 按理说,就算再怎么忙,这时候应该都下班了啊。 陈年迷迷糊糊想着,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虽然夜里断断续续被雷声惊醒几次,但次日早晨,陈年起来后又生龙活虎的了,化学考试也完成得很顺利。 回程坐的是火车。 陈年还为没能和妈妈见上一面感到失落,一路的好风景都无暇欣赏,煎熬着总算到了镇上,和老师分别后,她背着书包往家里走。 艳阳满天,没有一丝风。 陈年热得受不了,从水塘边折了片香芋叶,弯腰的时候手机掉了出来,她把香芋叶盖在头上,顺便捡起手机。 屏幕是暗的,还关着机。 她重新开机,惊喜地发现三个小时前妈妈发来了语音消息,点开—— “年年,最近都还好吗?钱妈妈会赚,你不要舍不得花还有啊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照顾外婆,用功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知道吗?妈妈在这边一切都好,不用记挂。” 陈年一扫失落情绪,开心得快要跳起来,她同样回了语音:“知道啦知道啦啰嗦的小老太婆!” 语音刚发出去,后面传来“叮”的一声,她诧异地回头看过去。 一个老人缓慢走来,他穿着一身黑衣,胸口别着白花,手里还捧了个方形的木盒,陈年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烈日下打了个冷颤。 真奇怪,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人。或许是以前从镇里迁出去的?去世的是他什么人呢,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送回来?他神情那样哀伤,看起来好可怜。 陈年愣神一会儿,老人已经走过去了,她目送着,直到他瘦削的背影在路的尽头消失,这才转身走开。 她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家就近在眼前了。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坐在不远处的门槛上,看到陈年,扶着门站起来:“如意你回来了!” “外婆,”陈年牵着她的手往屋里带,“我是年年啊,您不认得我了?” 陈年把外婆安顿在椅子上,又去打了盆凉水,准备给她擦擦脸。 “年年?”外婆盯着陈年看了好久,像是才认出她来,“年年,你妈妈回来了!如意回来了” “我妈妈没回来,她在a市工作呢。” 外婆两年前生了一场病,如今人是越发糊涂,好在陈年也习惯了应付这种情况,安抚好外婆后,还把她哄睡了。 陈年端着水盆出去,刚好撞见表姐路招弟从矮墙外翻进来,笑嘻嘻地跑到近前。 “年年你回来了,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说,“你怎么又爬墙?” “嘿嘿,比较近嘛。” 两人住隔壁,中间只隔了一道半人高的矮墙,两家的大门却是朝不同的方向开,爬墙确实是最省时间的方式。 路招弟又问:“坐飞机好玩吗?” 长这么大,她还没坐过飞机呢,真羡慕啊。 “别提了。” 陈年在台阶上坐下,把那些无法跟妈妈说的遇险经历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心情轻松不少,转眼一看,路招弟却被她吓得面如土色,“这么可怕啊” 陈年有些后悔,揉揉她的脸,笑着说:“笨啊,骗你的。”话题一转,“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路招弟果然被带偏了:“老师说你这次语文单元测试的成绩不怎么理想,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陈年望天叹气:“老赵又要你来帮我补课啊。” “是是啊。”对着眼前这个理科学霸,路招弟难免有点心虚,“只是补语文和英语啦。”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 她觉得陈年真是太矛盾了,怎么能是学霸的同时又是个学渣呢?几乎每次考试数学物理两科成绩都可怕到直逼满分,相比之下,语文和英语就渣得惨不忍睹了,以致总分排名总是要从倒数找起 为此,学校的老师们都不知道有多发愁。 “年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路招弟认真地c很有求知欲地问:“要怎么才能做到,语文和英语成绩加起来还没物理一科高?” 陈年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难的:“只要做自己会做的就行了。” 这样也行? 路招弟酝酿了很久,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干脆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又从背后拿出一叠卷子:“年年,我先给你讲讲文言文题吧。” 咦,没有反应? 侧头看过去,陈年已经靠墙睡着了。 估计是累坏了吧。 路招弟细细地盯着她的脸看,心里无限感慨,女大十八变真不是说着玩玩的。 印象中小时候的陈年长得一点都不好看,面黄肌瘦,跟瘦猴儿没两样,四岁那年她还生了一场重病,从省城医院回来后,就像脱胎换骨似的,不仅身体变好了,五官也跟着慢慢长开,这两年更是越长越漂亮 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路招弟简直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唉,当初两姐妹明明说好要一起相貌平平地长大,结果你却不动声色把我甩开了十万八千里。 真不讲义气啊。 路招弟心里惆怅极了。 日子清风翻书般过去,周五下午,陈年放学回家,像往常那样绕路到镇西边上的卫生院帮外婆拿药,她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走得不快,跨进门槛时,眼前忽然一暗,像是有道影子扑了过来,她抬起头,看清迎面走来的男人,险些跳起来:“机长!” 黄昏柔和的光线里,程遇风看向眼前的小姑娘,面露惊讶。 陈年当然知道他不认识自己,再次遇见来得太突然,连叫住他都只是下意识之举:“你好,我,我是那个” 程遇风却已经认出她是那天站在叶叔旁边的小姑娘,“昭航1303?” “啊对对对!” 陈年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亲自跟他道谢的机会,又忍不住称赞道:“你真的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程遇风挑眉,似笑非笑:“哦?” 陈年解释:“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程遇风点点头,看一眼她的书包:“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陈年见他看着自己,懵了一瞬,“看面相?” 这小姑娘真有趣。 程遇风沉吟道:“嗯看你面相,怕是地理也学得不太好吧?” 真神了,这都能算出来! “机长,”陈年语气真诚得不得了,“我觉得如果将来你退休不开飞机了,完全可以去当算命先生。” “谢谢。”程遇风笑了一下,“我会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啊,还有他的声音,和机长广播里的有点不一样,好像更低沉一些。 “不用谢。”陈年也跟着笑。 程遇风指着不远处的小店:“我先去买点东西。” 陈年:“好。” 她拨两下贴在额头上的湿发,来到中医室。 她每周都是这个时候来,老中医写着药方,头都没抬:“你外婆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好些了,”陈年说,“昏睡时间比较少,一天能醒6个小时左右,就是经常犯糊涂” “正常情况。” 老中医指了指桌上的药包:“按我以前说的法子煎好,早晚一服。” 陈年道过谢,取了药,抱在怀里往外走。 转角处,她又看见了程遇风,他身影一晃,然后走进一间病房。 陈年好奇地看过去,视线顿住,咦?那不是前些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老人吗? 她看到程遇风跟老人说了什么,老人摆摆手,咳了两声就躺下了。 程遇风在他腰上搭了条薄被,若有所察般,侧头看了出去。 陈年的视线被捉了个正着,她吞吞口水,慌乱地朝他招了招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第五章 陈年提着荔枝和绿豆糖水来到卫生院, 熟门熟路找到了106病房,门大开着,隐约有说话声传出来, 她快走到门口时,听到了一句:“事情是我和她哥一起去办的” 她脚步一顿。 他们好像在聊私事, 她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陈年犹豫着, 没想到这时程立学刚好侧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她,“陈小姑娘, 你怎么来了?” 程遇风的视线也落到她身上。 逆着光的缘故, 陈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深, 她怔了一瞬,才说:“我过来送荔枝。” 程立学赶紧招呼她进去坐。 程遇风接过她手里的木篮, 里面除了荔枝,还有两碗绿豆糖水,熬得软糯出沙, 看着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 陈年在椅子上端正坐着, 向程立学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又把送荔枝的渊源解释一遍,余光悄悄扫了旁边的程遇风一眼, 唔, 他正在剥荔枝。 程立学很是和蔼地笑着问她:“今年多大了?” 陈年乖乖回答:“下个月就满18了。” “上高中了吧?” “嗯嗯, 在桃源中学读高二。” 陈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好奇地问:“您以前也是桃源镇的人吗?” 程立学愣了愣:“不是,我是从a市过来的。” 一老一小聊着天,程遇风已经剥好一盘荔枝,用湿巾擦干净手,把盘子端过去,放在陈年前面的小桌上,“尝尝。” 陈年原本想说“不用,我已经吃过了”,可想到荔枝是他亲手剥的,于是伸手拿了一颗,“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程立学也拿起一颗荔枝。 丰满柔软的果肉,入口清甜,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他没忍住多吃了两颗,还想再去拿时,被程遇风阻止了。 “荔枝吃多了上火。” 程遇风从桌上拿了一碗绿豆糖水给他:“喝这个吧。” “陈年,”程立学转头问,“这也是你带过来的?” “是啊,”陈年笑了笑,“绿豆糖水可以消暑败火,所以顺便一起带过来了。” 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小姑娘,这么乖巧又懂事 程立学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异样情绪,很快又被笑意覆盖过去:“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陈年见他喝了一口就停下来,有些忐忑地问:“不好喝吗?” “没有没有,很不错。” 程立学很快把剩下的绿豆糖水喝完了。 陈年暗暗松一口气,目光落到盘子的荔枝上,他剥得真细致啊,果肉干干净净的,不像她每次吃荔枝都心急,白色薄膜总弄不干净,吃进嘴里就会有淡淡的苦涩。 视野里忽然多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是程遇风的手。 他两指拈起一颗荔枝,指腹还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这是他第一次吃在井水里取凉的荔枝,味道极好,是一个小姑娘纯澈朴素的心意。 “我没骗你吧,这样是不是更好吃?” “嗯,”程遇风扬起嘴角,“确实是。” 陈年得意地笑弯了眼睛。 不知不觉,窗外暮色渐起。 隔壁床手臂骨折的男病人做完检查,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人,看样子应该是他老婆,眼眶红红的,好像哭过似的。 男人一进屋嘴巴就没停过,也不管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先狠狠咒骂了害他受伤又置之不理的包工头,又骂医生c骂护士,骂得唇干舌燥,干脆坐在床上,双脚往椅子上一靠,张嘴等着老婆给他喂水喂饭。 女人抱歉地朝大家看了一眼,转身去拿热水瓶倒水了。 看到这一幕,陈年悄悄握紧了手,又缓缓松开。 她担心路招弟回家晚也会被舅妈骂,于是打算回去了。 程遇风送她出来。 两人走到卫生院门口,陈年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 程遇风把木篮还给她,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明天要走了。” 这么快? “这里的医疗条件确实没有a市好。” 程遇风知道她误会了,他打算明天带老爷子去s市中心医院再做个检查,可能会在s市待两天,等老爷子的脚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回a市。 不过他并没有解释。 陈年又问,“你们是上午走吗?” 程遇风“嗯”了一声。 这样啊 明天要上学,她整个上午都没空。 陈年,不带这样的啊。明明就是一场萍水相逢,总要离别的,不是吗?你比其他人幸运多了,至少还有机会亲自跟他说谢谢,还吃到了他剥的荔枝 还是有些难过。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她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应该没什么机会再去坐飞机了。 “一路顺”陈年吸吸鼻子,她本来想说一路顺风,猛然又想到他是开飞机的,舌尖往前顶了顶,“一路顺利,希望你爷爷早日康复。” 程遇风沉默地看着她。 头顶上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陈年抬头,看到有飞机飞过,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迹云,她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 程遇风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变化,紧紧地盯住她的眼睛:“陈年,上次你是怎么从a市回来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坐c坐火车。” “你是不是害怕坐飞机?”程遇风问得几乎一针见血。 “不是!”陈年急忙否认,“只是还有一点点” 心理阴影。 任何人第一次坐飞机,经历了那样惊险的情况,下次再坐飞机时多少都会心有余悸的吧?再说了,昭航1303返航后,因为怕错过考试,她不也是搭乘了新航班顺利到达a市? 虽然一路提心吊胆。 她不算是胆小鬼。 从a市回来后,昭远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还联系过她,说是可以免费提供心理治疗,可陈年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就谢绝了。 “所以,”程遇风循循善诱,“你还是有一点点害怕?” 陈年垂下眼睛,避开他的目光。 这是默认了。 “带手机了吗?” 呃 “带了。”陈年不明所以地拿出手机。 “号码多少?” 她还是一头雾水:“1599798。” 几秒后。 手机响了,陈年看到屏幕上显示出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a市! 这是他的号码。 陈年呆立着,她身后,很远的天边,晚霞堆得绚烂夺目,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也吹得她黑色长发纷飞。 程遇风安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正是青春飞扬的年纪,哪怕只穿着简单棉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也难以掩盖住那鲜妍的眉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这是?” “我的号码,”程遇风收回心神,声音不咸不淡,“以后我会亲自跟踪检查你的‘恐飞’心理状况。” 陈年不敢相信地睁大眼,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本来还想着以后不会见面,怎么突然间就有他的联系方式了?! 还有,跟踪检查,这意思是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砰砰砰跳得厉害,耳朵里几乎全都是心跳声。 “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吧。”程遇风看看天色,又加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陈年应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朝他挥挥手,颊边笑出两粒酒窝,“机长再见。” 她一路跑回去,气喘吁吁地扶着门,路招弟听到动静飞奔出来,看起来快要哭了,“怎么这么晚!我听到我妈在找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陈年连声道歉,“你赶紧回去吧。” “奶奶还睡着,菜已经帮你择好了,你自己随便弄弄,别老不吃晚饭。”路招弟说完,利索地翻墙跳了过去。 不多会儿,隔壁传来舅妈的河东狮吼:“你这死丫头!又跑哪里野去了” 陈年心里十分抱歉,站在墙边听了几分钟,没有听到别的骂声,这才拖着发软的双腿走回屋子。 次日是周一。 外婆醒得比往常晚,等她吃完早餐,又喝了药昏沉睡下,陈年这才抓着书包朝学校飞奔过去。 迟到是意料中的事,但陈年没想到的是,教导处的赵主任,他们班的物理老师居然亲自等在校门口逮她,还把她押到了办公室。 陈年看一眼墙上的钟,七点三十五分,整整迟到了三十五分钟,她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这次好像迟到得有些过分了,尽管她几乎从来没有准时过。 赵主任知道陈年家里的情况,平时大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找她也不是因为迟到的问题。 “市一中的领导又和我联系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为这事。 自从去年一口气拿下物理c数学和化学竞赛的省级奖项后,许多关注的目光就集中到了陈年身上,她一下成了香饽饽,光是市一中的老师就来了三趟,不知多想把这棵好苗子挖过去。 陈年老实说:“我还没想好。” 赵主任双手交握放在桌面,耐心给她分析了去市一中的利弊。 “市一中是省重点中学,无论是学习环境c硬件设施,还是师资力量都比桃源中学强上百倍,你有学习理科的天赋,又肯下苦功夫,你过去市一中,这就是强强联合。我也不怕跟你说,依照你现在的成绩,就算语文英语能扶得起来,大学也就只能在211里挑,估计还摸不到核心专业。可如果你去市一中” 陈年心想,去了市一中那又如何呢? “陈年,如果你去了市一中,你会发现通往大学的路不是只有挤高考独木桥这一条,他们挖你过去,也不是想让你走寻常的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的天赋决定了你比其他人多了一条捷径,当然,这条捷径也不好走,甚至比独木桥更艰险,可一旦走过去,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我知道你担心家里的外婆没人照顾,这也是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可是陈年,老师一直相信,桃源镇是困不住你的。” 你不是安于栖息在枝头的麻雀,你终有一天要展翅高飞。 陈年越听越沉默。 “铃铃铃” 上课了,第一节是赵主任的课。 “这个选择关系到你的未来,”赵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回去再和你家长商量一下,先去上课吧。” 上午的时间在陈年的心事重重中匆匆过去。 中午,她放学回到家,快进门时才想起程遇风和他爷爷早就离开了,连地上的影子都沉重了几分。 她放好书包,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信息。 这次路如意回复得很快—— “年年,妈妈支持你去市一中,外婆和费用的问题不用操心,一切都有妈妈。” 陈年的心情总算重新明朗起来。 她给妈妈回复了一条信息。想到什么,点开添加朋友c手机联系人,通讯录朋友的页面跳出来,她找到了署名“机长”的微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母:cyf。 应该是他名字的缩写? 陈年几乎没有犹豫,轻轻点了右边的绿色“添加”框。 然后,静待回音。 怪不得古人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乐事之一,虽然s市不算他乡,程遇风也不能算是故知,但却是陈年在这个陌生地方唯一认识的人。 陈年此时的心情,就像在夜间海上失去航向的小舟,漫无边际地随波飘荡,不经意间就撞见了明亮的灯塔。 她和程遇风隔着下午五点多还有些耀眼的阳光对看着,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白净小脸上满是开心又腼腆的笑容。 这一瞬间像慢镜头,很缓很地拉过去,几乎每秒钟的流逝都能听得到回声。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说了什么,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她没听清,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她的感觉是对的。 程遇风和叶明远刚去了一趟警察局,回医院的路上,程遇风观察路况时,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徘徊在站牌下的熟悉身影,小姑娘抱着书包,眼神带着迷茫,四处张望。 他记得她说过会来市一中上学,没想到会是这么快,又看她神色微微不安,猜想可能是迷路了,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的,也是在所难免。 程遇风几乎都没怎么考虑,就产生了把她送回学校的念头。 陈年坐在副驾上,刚想和程遇风说话,猛地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更让陈年吃惊的是,这男人她是认识的,在飞机上她曾经紧紧握过他的手,报纸上也见过,他是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不过她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是姓叶。 “叶伯伯。” 叶明远当然也记得她,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眼纹浮现出来:“真巧啊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年看到他那双仿佛看尽一切沧桑c和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睛,不知怎么又想到他那个三岁就失踪的女儿,紧接着连他在飞机剧烈颠簸时,说“我在想,我的女儿”的温柔神情也好像历历在目 “陈年,”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失神,“系好安全带。” “哦哦好。” 陈年手忙脚乱去扯安全带,不过她以前并没有什么机会坐私人汽车,极度缺乏系安全带的经验,所以安全带长度没拉够,怎么也扣不上,急得鼻尖冒汗。 倏地,有一股陌生的温热气息靠过来,夹杂着淡淡的清香,陈年一动不动,任他的气息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飘,最后却汇集到一处,烫红了她耳朵。 闻着不像香水,那么,是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他衣服上的? “哒”一声,程遇风准确无误地帮她扣好了安全带,又重新坐直身体,陈年这才注意到他系安全带时,眼睛还是专注看着前面的,好像他很顺手很自然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没有揭开她的窘迫,也不曾发觉这不经意的举动,在她心底掠起了怎样的波澜。 陈年小声说:“谢谢。” 程遇风听见了,勾起唇角算是回应。 “陈年?”后座的叶明远问,“陈年往事?” 陈年点点头:“是的。” 叶明远说:“这名字不错。” 他心里有太多翻晒不得的陈年往事,藏在最深的角落,用一根微弱的线串连着,现在这根线断了,心也如荒野,杂草丛生。 叶明远看着小姑娘如初春般生机勃勃的面孔,仿佛透过这张鲜活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蹒跚学步的小女孩,踉跄着摔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他的目光越发黯淡。 这时,陈年回过头,“叶伯伯,那次在飞机上,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他的安慰,还和她握着手,她当时肯定就心理崩溃了。 叶明远笑笑,也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我也要谢谢你,你非常勇敢。” 甚至那时他觉得,就算要死了,握着那样温暖的体温死去,幻想着好像女儿又回到了身边一样,14年前他没有紧握住她的手,在那生死相依的一刻,他用另一种方式如愿以偿,弥补上了生命中的一处缺憾。 陈年摸着头笑了。 程遇风又问她:“吃饭了吗?” 陈年从车内后视镜上飞快扫了一眼,叶明远正用手揉着眉心,看起来疲倦不堪,她感觉他非常需要休息,于是摇摇头说:“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饭堂吃。” 程遇风也意识到了,她正值和同学培养关系的关键时期,小女生间感情纯粹,一起吃饭c逛街很容易就能融成一片。 “也好。你在学校还适应吗?” 陈年没有正面回答:“慢慢来就好了。” 程遇风淡淡“嗯”一声,把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市一中到了,她解开安全带,把东西拿好,打开车门下车。 “叶伯伯,机长,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她笑着挥挥手,“再见。” 此时,太阳将落,暮色还只是很薄的一层,校门口聚了一堆返校的学生,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陈年朝他们走过去,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有两道目光在送自己,晚风凉凉,吹得全身都舒展开了,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许多,坚定地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程遇风这才启动车子,往学校左侧的林荫小路开去,开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在江边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沿着江边走。 容昭的病情才刚有起色,医生反复叮嘱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因而他们这次去警察局也是瞒着她的。 这几天陪在妻子身边,叶明远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连夜里都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浮现女儿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样子 根据警方那边了解的消息,方德平信誓旦旦称当初丢弃的就是叶慕昭,因为这个小女孩他印象太深刻了,粉雕玉琢的,模样顶好,是最上等的“货”,说来那次真是连天都帮着他,恰逢六一儿童节,海洋公园里人山人海,他趁保姆不注意,借着拥挤的人流就把孩子弄出来了。 方德平自认为这是生涯中干得最漂亮最利落的一笔,却想不到,没过多久,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叶慕昭就是被他带着慌忙逃窜的过程中发了高烧的,那时车里还有另一个小男孩,也是他拐来的孩子,在他屡次拳打脚踢下温顺得像一条小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陈年犹豫着, 没想到这时程立学刚好侧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她,“陈小姑娘, 你怎么来了?” 程遇风的视线也落到她身上。 逆着光的缘故, 陈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深,她怔了一瞬, 才说:“我过来送荔枝。” 程立学赶紧招呼她进去坐。 程遇风接过她手里的木篮, 里面除了荔枝,还有两碗绿豆糖水,熬得软糯出沙,看着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 陈年在椅子上端正坐着, 向程立学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又把送荔枝的渊源解释一遍,余光悄悄扫了旁边的程遇风一眼, 唔,他正在剥荔枝。 程立学很是和蔼地笑着问她:“今年多大了?” 陈年乖乖回答:“下个月就满18了。” “上高中了吧?” “嗯嗯, 在桃源中学读高二。” 陈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好奇地问:“您以前也是桃源镇的人吗?” 程立学愣了愣:“不是,我是从a市过来的。” 一老一小聊着天,程遇风已经剥好一盘荔枝, 用湿巾擦干净手, 把盘子端过去, 放在陈年前面的小桌上,“尝尝。” 陈年原本想说“不用,我已经吃过了”,可想到荔枝是他亲手剥的,于是伸手拿了一颗,“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程立学也拿起一颗荔枝。 丰满柔软的果肉,入口清甜,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他没忍住多吃了两颗,还想再去拿时,被程遇风阻止了。 “荔枝吃多了上火。” 程遇风从桌上拿了一碗绿豆糖水给他:“喝这个吧。” “陈年,”程立学转头问,“这也是你带过来的?” “是啊,”陈年笑了笑,“绿豆糖水可以消暑败火,所以顺便一起带过来了。” 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小姑娘,这么乖巧又懂事 程立学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异样情绪,很快又被笑意覆盖过去:“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陈年见他喝了一口就停下来,有些忐忑地问:“不好喝吗?” “没有没有,很不错。” 程立学很快把剩下的绿豆糖水喝完了。 陈年暗暗松一口气,目光落到盘子的荔枝上,他剥得真细致啊,果肉干干净净的,不像她每次吃荔枝都心急,白色薄膜总弄不干净,吃进嘴里就会有淡淡的苦涩。 视野里忽然多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是程遇风的手。 他两指拈起一颗荔枝,指腹还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这是他第一次吃在井水里取凉的荔枝,味道极好,是一个小姑娘纯澈朴素的心意。 “我没骗你吧,这样是不是更好吃?” “嗯,”程遇风扬起嘴角,“确实是。” 陈年得意地笑弯了眼睛。 不知不觉,窗外暮色渐起。 隔壁床手臂骨折的男病人做完检查,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人,看样子应该是他老婆,眼眶红红的,好像哭过似的。 男人一进屋嘴巴就没停过,也不管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先狠狠咒骂了害他受伤又置之不理的包工头,又骂医生c骂护士,骂得唇干舌燥,干脆坐在床上,双脚往椅子上一靠,张嘴等着老婆给他喂水喂饭。 女人抱歉地朝大家看了一眼,转身去拿热水瓶倒水了。 看到这一幕,陈年悄悄握紧了手,又缓缓松开。 她担心路招弟回家晚也会被舅妈骂,于是打算回去了。 程遇风送她出来。 两人走到卫生院门口,陈年停下脚步:“就到这儿吧。” 程遇风把木篮还给她,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明天要走了。” 这么快? “这里的医疗条件确实没有a市好。” 程遇风知道她误会了,他打算明天带老爷子去s市中心医院再做个检查,可能会在s市待两天,等老爷子的脚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回a市。 不过他并没有解释。 陈年又问,“你们是上午走吗?” 程遇风“嗯”了一声。 这样啊 明天要上学,她整个上午都没空。 陈年,不带这样的啊。明明就是一场萍水相逢,总要离别的,不是吗?你比其他人幸运多了,至少还有机会亲自跟他说谢谢,还吃到了他剥的荔枝 还是有些难过。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她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应该没什么机会再去坐飞机了。 “一路顺”陈年吸吸鼻子,她本来想说一路顺风,猛然又想到他是开飞机的,舌尖往前顶了顶,“一路顺利,希望你爷爷早日康复。” 程遇风沉默地看着她。 头顶上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陈年抬头,看到有飞机飞过,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迹云,她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 程遇风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变化,紧紧地盯住她的眼睛:“陈年,上次你是怎么从a市回来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坐c坐火车。” “你是不是害怕坐飞机?”程遇风问得几乎一针见血。 “不是!”陈年急忙否认,“只是还有一点点” 心理阴影。 任何人第一次坐飞机,经历了那样惊险的情况,下次再坐飞机时多少都会心有余悸的吧?再说了,昭航1303返航后,因为怕错过考试,她不也是搭乘了新航班顺利到达a市? 虽然一路提心吊胆。 她不算是胆小鬼。 从a市回来后,昭远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还联系过她,说是可以免费提供心理治疗,可陈年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就谢绝了。 “所以,”程遇风循循善诱,“你还是有一点点害怕?” 陈年垂下眼睛,避开他的目光。 这是默认了。 “带手机了吗?” 呃 “带了。”陈年不明所以地拿出手机。 “号码多少?” 她还是一头雾水:“1599798。” 几秒后。 手机响了,陈年看到屏幕上显示出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a市! 这是他的号码。 陈年呆立着,她身后,很远的天边,晚霞堆得绚烂夺目,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也吹得她黑色长发纷飞。 程遇风安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正是青春飞扬的年纪,哪怕只穿着简单棉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也难以掩盖住那鲜妍的眉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这是?” “我的号码,”程遇风收回心神,声音不咸不淡,“以后我会亲自跟踪检查你的‘恐飞’心理状况。” 陈年不敢相信地睁大眼,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本来还想着以后不会见面,怎么突然间就有他的联系方式了?! 还有,跟踪检查,这意思是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砰砰砰跳得厉害,耳朵里几乎全都是心跳声。 “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吧。”程遇风看看天色,又加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陈年应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朝他挥挥手,颊边笑出两粒酒窝,“机长再见。” 她一路跑回去,气喘吁吁地扶着门,路招弟听到动静飞奔出来,看起来快要哭了,“怎么这么晚!我听到我妈在找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陈年连声道歉,“你赶紧回去吧。” “奶奶还睡着,菜已经帮你择好了,你自己随便弄弄,别老不吃晚饭。”路招弟说完,利索地翻墙跳了过去。 不多会儿,隔壁传来舅妈的河东狮吼:“你这死丫头!又跑哪里野去了” 陈年心里十分抱歉,站在墙边听了几分钟,没有听到别的骂声,这才拖着发软的双腿走回屋子。 次日是周一。 外婆醒得比往常晚,等她吃完早餐,又喝了药昏沉睡下,陈年这才抓着书包朝学校飞奔过去。 迟到是意料中的事,但陈年没想到的是,教导处的赵主任,他们班的物理老师居然亲自等在校门口逮她,还把她押到了办公室。 陈年看一眼墙上的钟,七点三十五分,整整迟到了三十五分钟,她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这次好像迟到得有些过分了,尽管她几乎从来没有准时过。 赵主任知道陈年家里的情况,平时大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找她也不是因为迟到的问题。 “市一中的领导又和我联系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为这事。 自从去年一口气拿下物理c数学和化学竞赛的省级奖项后,许多关注的目光就集中到了陈年身上,她一下成了香饽饽,光是市一中的老师就来了三趟,不知多想把这棵好苗子挖过去。 陈年老实说:“我还没想好。” 赵主任双手交握放在桌面,耐心给她分析了去市一中的利弊。 “市一中是省重点中学,无论是学习环境c硬件设施,还是师资力量都比桃源中学强上百倍,你有学习理科的天赋,又肯下苦功夫,你过去市一中,这就是强强联合。我也不怕跟你说,依照你现在的成绩,就算语文英语能扶得起来,大学也就只能在211里挑,估计还摸不到核心专业。可如果你去市一中” 陈年心想,去了市一中那又如何呢? “陈年,如果你去了市一中,你会发现通往大学的路不是只有挤高考独木桥这一条,他们挖你过去,也不是想让你走寻常的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的天赋决定了你比其他人多了一条捷径,当然,这条捷径也不好走,甚至比独木桥更艰险,可一旦走过去,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我知道你担心家里的外婆没人照顾,这也是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可是陈年,老师一直相信,桃源镇是困不住你的。” 你不是安于栖息在枝头的麻雀,你终有一天要展翅高飞。 陈年越听越沉默。 “铃铃铃” 上课了,第一节是赵主任的课。 “这个选择关系到你的未来,”赵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回去再和你家长商量一下,先去上课吧。” 上午的时间在陈年的心事重重中匆匆过去。 中午,她放学回到家,快进门时才想起程遇风和他爷爷早就离开了,连地上的影子都沉重了几分。 她放好书包,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信息。 这次路如意回复得很快—— “年年,妈妈支持你去市一中,外婆和费用的问题不用操心,一切都有妈妈。” 陈年的心情总算重新明朗起来。 她给妈妈回复了一条信息。想到什么,点开添加朋友c手机联系人,通讯录朋友的页面跳出来,她找到了署名“机长”的微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母:cyf。 应该是他名字的缩写? 陈年几乎没有犹豫,轻轻点了右边的绿色“添加”框。 然后,静待回音。 本来这句话陈年是打算放在心里暗暗欢喜的,可迟芸帆的认同,还是让她忍不住说了出来,毕竟和这么厉害的人认识,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迟芸帆反应不咸不淡,但还是有些意外,乘客一般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机长的,她坐了数次头等舱,也就偶尔一两回遇见过去飞行员休息室休息的机长或副驾驶。 “那你挺幸运的。” “是啊,”陈年对此格外赞同,笑眯眯的,“机长说,我们那次劫后余生,几乎把中五百万的运气都用光了。” 迟芸帆惊讶:“当时你也在昭航1013航班上?” 陈年立刻点头。 迟芸帆没有再深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自己更关注的话题,“那你以后会害怕坐飞机吗?” 陈年犹豫了几秒,诚实地说:“如果有人陪我的话,就不会害怕。” 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如果机长是程遇风,她也不会害怕的。 迟芸帆听得若有所思,喃喃了句:“你比我勇敢多了。” 不像她,因为小时候溺过一次水,直到现在看到游泳池c江河湖泊都会下意识地双腿发软,连泡澡都会泡出噩梦来。 陈年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入了神,也不去打扰,专心看起电视来。 新闻主持人声调平稳地说:“本周四下午,s市人民政府和中国民航总局将为昭航召开表彰大会,并为机组人员庆功c晋级及授奖” 陈年的目光忽然变得深又亮,喜色也跟着跃上眉梢,简直比自己拿了全国竞赛一等奖还要开心。 这份好心情伴随她一路走回宿舍,烈日下蒸发出来的汗舒展着全身每个毛孔,她打开门,被迎面的冷气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艺可像只小麻雀,正一手叉腰,吱吱喳喳地说着话,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回头一看:“哇陈年你回来了!” 其他两人像是约好了一样鼓起掌来。 张艺可围着陈年转了一圈,把手掌拍得啪啪响。 陈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还诧异地去看门外是不是还站了一个人,张艺可笑嘻嘻地说:“我今天终于打听到关于理科楼303的秘密了。” 她伸出一只手,掌风为刃咻咻咻比划一阵:“尖刀班!市一中首次试行的竞赛班,专门搞学科竞赛,全班只有四个人,分别是理重7班的秋杭杭,理重14班的欧阳彬和理重15班的张玉衡” 这三个人的名字经常轮流登上全级理科成绩排名的榜首,同时也是学校公布栏中屡次获得各大奖项的理科三剑客,有名到连校门口的保安大叔都能把他们光辉记录倒背如流,有外来访客时,还会如数家珍地夸上一通。 “最重要的是,”张艺可继续说,“我们的陈年同学也是尖刀班的成员之一,而且还是唯一的女生!” 菲菲忍不住笑了,还是秀声秀气的:“这一进去直接就是班花了。” 张艺可乐不可支:“就是就是!” 赵胜男也说:“何止班花,就是校花也不在话下的好吗?!” 陈年的脸本就热得红了,被她们一调侃,更是红得惊人,“你们太夸张了。我见过一个女生,长得那才是真的漂亮,尤其是通身的气质” 怎么说呢? 美女都长得漂亮,但漂亮却是各有味道的,有些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乍一看很惊艳,有些人胜在气质,需要慢慢品才能尝出其中真味,迟芸帆给她的感觉,是两者合二为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她站在葡萄架下, 一边讲电话一边抬手去轻碰头顶上结成一串串的葡萄,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细碎地筛进她满是笑意的眼底。 “妈妈您开心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 距离太远, 老师特地订了机票,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忽然间, 天色骤变, 狂风大作, 阳光c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 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 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 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 有颠簸, 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不要离开座位,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 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 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 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别整那些虚的,要真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怔住了。 坐在旁边的这个中年男人,除了头发微乱,脸上丝毫看不出慌色,陈年隐约记得在客舱动乱时,他还帮忙维持秩序。 “真的不会有事吗?” 男人再次给了肯定回复。 陈年心里还是很害怕:“能告诉我,您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里要想着什么人c什么事,才能这般临危不乱。 男人没有回答她,侧头看向左侧。 陈年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妈妈泪如雨下,小女孩却朝她咯咯地笑,举着小手去摸她的脸。 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她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她大概只会觉得行李掉落看起来很好玩。 男人收回目光,对陈年说:“我在想,我的女儿。” 陈年还来不及反应,飞机突然像失去控制一样垂直坠落,这是她最熟悉的自由落体运动,一百米c两百米c三百米 客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子,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 陈年紧咬着牙,泪水盖过面颊。 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力回握。 没有人知道坠落的尽头在哪里,但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幸运的是,飞机在坠落了不知几百米后又稳住了高度 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客舱扩散开来——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程遇风,我受过专业训练,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一定能把大家安全送回地面。” “目前你们唯一且必须要做的,是系好安全带,待在座位上。” 作为飞机上的最高指挥,机长的这番话多少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陈年心底绷紧的那根弦也稍微松了松。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她偏头看旁边的男人,却见他眉头一皱。 几乎是同一时间,飞机又再次从高空垂直跌落,就像跌落一层又一层的地狱,不知哪一秒会掉进死神怀里。 陈年前面那个顶着一头紫发的少年吓得哭出声来:“妈!妈妈救命啊” 陈年头晕眼花,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在心里大声喊:“妈妈我爱你!” 35分钟前,s市机场。 “s市地面,昭航1303,请求起飞条件。” “昭航1303,起飞使用跑道19,地面风300,5米每秒,能见度4000米,修正海压1023。” 机长程遇风复述:“跑道19,修正海压1023。昭航1303。” “地面,昭航1303,停机位108,请求推出开车。” “昭航1303,可以推出开车。” “地面,昭航1303,推出完毕,请求滑出。” “昭航1303,可以滑出,经滑行道a3和c1到跑道19等待点等待。” 程遇风再次重复:“滑行道a3和c1,跑道19,昭航1303。” “昭航1303,可以起飞。” 得到起飞指令后,蓝白机身的昭航1303从平地起飞,跃入云端。 驾驶舱内。 “今天天气还不错。” 副驾驶林和平透过前面的风挡玻璃望出去,晴空似乎蓝得无边无际,和之前拿到的气象报告无异,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 程遇风低笑一声:“看来运气也不错。” 正值雨季,天气变幻莫测,恰好执飞的航线又要经过雷雨区,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前几天就有飞机在起飞没多久后遭遇雷击,只能返航备降。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 在飞行20分钟后,管制中心突然发来紧急呼叫:昭航1303,前方发现积雨云,请注意避让。 程遇风和林和平同时看向雷达屏幕。 林和平眉头一皱,这天气怎么跟变脸似的? 程遇风通过雷达仔细地确认积雨云的位置c范围c强度等信息,并结合管制员提供的信息,很快分析出绕飞路线。 管制员根据他的请求做好相关协调工作。 程遇风有条不紊地操纵飞机沿着新航向前进,成功避开了积雨云区,林和平正要松一口气,机身猛地晃动一下,仪表指示针摇摆不定,雷达屏幕也暗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黑暗,雷鸣电闪中,林和平心里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难道是误入了积雨云后的隐藏雷暴区? 程遇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掌握着操纵盘,保持住飞行姿态。闪电又起,极为炫目,他迅速将驾驶舱灯光调到最大亮度,关掉频闪灯,并断开了自动驾驶。 颠簸还在继续,冲击力度大到林和平几乎被甩出去,他用力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去联系管制中心。 程遇风根据飞行手册指定的颠簸速度将发动机调整到相应的油门上,两秒后,机头开始缓缓地向左侧偏转 漫长的几秒钟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飞机闯出险境,天光重现。 林和平已经和管制中心取得联系,汇报了紧急情况,正要申请返航时,听到程遇风说:“左发停车。” 他眼皮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 左侧发动机停车,不是失效,而是停车!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办法提供动力。 见鬼了! 更见鬼的还在后面。 颠簸又开始了,飞行数据全部失效,飞机不仅无法拉高,还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林和平的脑子有几秒都是空白的,隐约只听到程遇风做完机长广播,又下达了指令。 飞机再次坠落 程遇风的脸色越发严峻,但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能依靠的只有经验和直觉,或许还需要一点儿运气。 好在这些他都有。 半个小时后,昭航1303航班顺利迫降在s市机场。 程遇风松开手,发现脸上c手心都是汗,衬衫也湿了个透彻。他侧头看向副驾驶,林和平呆愣地目视前方,脸色发白,也是汗如滚珠。 他用力在林和平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打开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和运气,我们安全落地了。” 客舱里寂静无声。 林和平抬手遮了遮眼睛,轻声重复:“安全落地了。” 程遇风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可事实上,除了他,只有林和平知道这几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机绕开积雨云后,雷达失灵,又误入隐藏雷暴区,左发停车,高空自由落体两次 “落地了落地了!” “妈呀真是快吓死老子了!” 客舱这时才传来阵阵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已经不少人解开安全带,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乘务长和几个乘务员高声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慌,一个个地来。” “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客舱人员正紧急撤离中,程遇风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据统计,一个人一生中遭遇飞行意外的概率是1/13563987,按照今天的情况并结合概率学来看,在座的各位往后搭乘飞机遇险的几率将无限接近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真聪明。”程遇风的声音更低了,像和她耳语似的, 陈年忍不住摸了摸耳朵,心神乱飘, 不知怎么飘到了昨晚坐他车里时,那忽然凑近的清冽男性气息 接下来那边又说了什么, 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字眼, 迟钝地“嗯啊”一声, “没关系的,不麻烦。”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 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 做完这些, 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 “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 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尽量把语调放平稳,“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所以,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程遇风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虽然私底下偶尔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和人说过话, 尤其对方还是个只有18岁的小姑娘。 或许他也知道,陈年并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尽可能地先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陈年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呼吸不自觉变缓了,从小妈妈就教她,如果事情是自己能解决的,那么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就像她第一次给外婆熬药,因为没掌握住要领,不仅打翻药炉,还烫得手指起了好几个水泡,当时疼得两眼泛泪,愣是一滴都没让它掉下来,又重新生火熬了一副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可以来麻烦我。 而且他的语气让她觉得,没关系,他是可以麻烦的。 陈年心里扑通乱跳着,抬头看向远处,树荫以外的地方铺满了阳光,亮得晃眼,她稍微用了力握住手机,“好啊。” 裹着正午热气的风吹得她浑身发热,可她好像不受控制般,还是飘飘然地跳了几下,跳进了阳光里,跳得满头大汗,跳得心花怒放。 直到通话结束,陈年也没想通,自己是怎么把“好啊”两个字那么自然就说出口了? 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宿舍午休。 下午两点半,陈年准时出现在303教室,她刚坐下没多久,其他三人也陆续到了,欧阳像在水里泡过一样,脸上聚着两团红,双唇却无一丝血色,他站在空调前吹冷气,还不停地撩起校服透气,嘴里直呼过瘾过瘾。 “你们知道吗?”他得意地回头,“中午我和几个体育生打了一场球赛,战况那叫一个激烈,本来比分都战平了,说时迟那时快,在最后关头,我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就是一个扣篮,完美绝杀!” “怎么,”秋杭杭奇怪道,“这次许远航那个大魔头居然没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他又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唱起来:“摩擦摩擦” 欧阳翻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哪能啊,他这次可是我队友,不过他真的超级厉害,光是三分球就进了5个!” “欧阳,你该不会整场比赛就只是最后扣了个篮吧?”张玉衡猜测得有理有据,毕竟有许远航在的场子,其他人向来都是陪衬。 “要不是我,”欧阳哼哼两声,“最后还打平手了呢。” “哎哟,”秋杭杭酸他,“这么说您老人家还立了大功劳呢!” 男生们讨论起篮球赛来,神采飞扬,嘴里像含了珠子,一串串地蹦出来,滔滔不绝,声音大得都快把上课铃盖了过去,直到曾老师拿着卷子进来,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座位。 曾老师趁着午休时间,把四份卷子都批改出来了:“欧阳彬89分,秋杭杭90分,张玉衡92分,陈年”他顿了顿,“96分。” “我去!”最低分的欧阳险些都要吐血了,作为开班第一考,这套物理卷子本来就出得很心机,整个卷面就没有一道题是按套路来的,道道都患有疑难杂症,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圈套里,他听到自己89分时,还挺满意这个成绩的,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96分等在后面 而且96分的主人是陈年,她是他们想象中的娇花一朵,连说话声都是娇滴滴的,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这一露就是随手丢了个晴天霹雳啊,欧阳赶紧挪动身子,坐得离她远了些。 张玉衡和秋杭杭看着面带羞涩的陈年,表情也是难掩震惊,不过更让他们跌破眼镜的是,台上的曾老师说:“这次考试结果都在大家手上了,心里也该有个底了,这次我要批评一个同学。” 听到“批评”两字,唯一没上90分的欧阳把眼一闭,又用力睁开,脖子伸出去,老老实实等着挨批。 没想到曾老师竟然点了陈年的名字。 陈年条件反射性地起身,黑眸中带着微微困惑和错愕。 欧阳张大嘴巴,瞪着眼看她,又看看曾老师,比她更难以置信。 不是拿了第一吗?怎么还要被批评?那他们三个人还要不要活了? “陈年,”曾老师又说:“你看看你错的是什么题。” 陈年拿起卷子看了看,脸颊热得厉害,瞬间就红了一片,“是一道关于切向加速度的选择题。” 因为她计算错了某个参数,刚好得出的结果又在选择行列,所以就毫不犹豫地选了错误的答案,以前也没有回头检查的习惯,那4分就是在这里被扣掉的。 “知道为什么拿了最高分,我还要批评你吗?”曾老师语气稍缓,“因为你犯了不该犯的小错误,你原本是可以拿满分的。” “我知道了,曾老师,”陈年咬住下唇,“以后我一定注意。” “坐下吧。” 欧阳这时才敢出一口大气,扭头对后面的张玉衡秋杭杭做口型:好严! 两人深有同感,凭着绝对实力被选进“尖刀班”的骄傲自豪感也如风吹蒲公英似的,零零落落地散去了。 因为都是尖子生,曾老师只评讲了失分率比较高的最后两道大题,就让他们自习了。 一下课,陈年就被三个男生团团围住,欧阳眯着狭长的小眼睛,夸张地扭着小身板向后退几步,双手抱拳,“年姐,失敬失敬。” 陈年本来拿了水杯准备去外面打水,秋杭杭把她水杯抢过去,一溜烟儿功夫人就消失在门口。 张玉衡是比较稳重的,但也没有掩饰对陈年的刮目相看,对于强者来说,遇见更强大的对手,反而更能激励出斗志来。之前是他们狭隘了,以为身在市一中,各种学科竞赛的大奖拿到手软便已是非常了不起,殊不知天外有天c人外有人,也难怪学校费了那么大心力把她挖过来。 他现在非常期待下一次考试。 陈年反而被他们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还好秋杭杭打水回来了,她接过水杯,“谢谢你。” “不客气!” 欧阳嘴皮子耍得太溜,几乎把她夸得天花乱坠,陈年心虚地躲开他的灼灼目光,“其实,我也就数学和物理学得比较好,其他都一般。” 她没提成绩惨不忍睹的语文英语,在新同学面前还是得给自己留点面子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是别人听了这话,大概会觉得她有过于谦虚或装x的嫌疑,可是三个男生的关注点都很一致。 “是吗?”张玉衡插话进来,“那改天一定要切磋一下数学。” “好啊好啊!”欧阳和秋杭杭一个搓手,一个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陈年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但隐隐又有些兴奋。 没想到这个切磋数学的心愿在第二天上午就实现了,数学老师给他们各带来一套奥数卷子作为见面礼,礼轻情意重,一套卷子做下来刚好是中午放学时间,大家都两眼昏花c饥肠辘辘。 下课铃刚响,数学老师收完卷子,转身一看,四个学生都跑得没影了,他笑着摇摇头。 陈年拿着全新的校园卡奔赴饭堂,顺利打到了饭菜,她举目往黑压压的人群里看去,没找到宿舍的其他人,倒是在靠窗的角落里看到了迟芸帆。 她端着饭菜走过去,“嗨,芸帆。” 迟芸帆听惯了全名,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芸帆”是叫自己,再看一眼那笑容满面的女生,脑中搜索相关的片段,哦,叫陈年。 “我可以在这里坐吗?” 迟芸帆点点头,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色。 两个人的饭菜面对面摆放着,一边丰富一边清淡,仿佛和她们的性子对调了过来。 迟芸帆吃饭时很安静,一举一动姿态都很优美,连放下勺子都是听不见响声的,陈年也不好意思和她说太多话,低头喝了一口番茄鸡蛋汤,忽然耳边听到一阵声音,陈年下意识地朝对面墙上的电视看去。 “民航局新闻发言人在本周二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昭航‘616事件’的调查报告。调查小组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调查问询,通过调取通话录音c雷达录像,破译飞行数据记录器等一系列调查工作,判定这是一起由恶劣天气原因造成的事故征候,事件中,发生了严重影响航空器运行的一个或多个系统出现的多重故障,造成左侧发动机空中停车,航空器遇剧烈颠簸以致飞行姿态改变,不能维持安全高度” “在这次事件中,程遇风机长展现了高度的责任心c娴熟的飞行技术和机智果断的判断力,在他的带领下,全体乘客和机组成员均平安无事落地,他挽救了271人的生命,避免了一起惨烈空难,建议予以嘉奖。” 接着,镜头转到了程遇风身上,陈年连汤都忘了喝,手拿着勺子停在半空,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紧黏在了电视屏幕上。 程遇风穿着一身黑色正装,里面是雪白衬衫,还特地打了领带,清俊气质一览无余,只是看起来有些严肃。 画面还没变,发言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说:“安全是民航永恒的主题,也是民航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 陈年却觉得发言人的声音远去了,连周围的嘈杂的声音仿佛也消失了,她心跳得乱极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复杂心情。 要怎么描述那场惊险恐怖的生死相依?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要怎么让那个男人知道,她是真的真的特别崇拜和感激他?! 恰好对面有个倾诉对象,陈年绽开大大的笑颜,瞬间变成了小迷妹:“你知道吗?刚刚新闻上说的程遇风机长,他真的特别特别厉害!” 而且我还认识他。 张小满连忙又把眼镜戴回去,女孩子脸上的嫣然笑意还没散去,两个浅浅的酒窝好像在打转,晕了他的视线,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早上好。”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他目光追随着那道纤细背影,又不敢光明正大盯着瞧,要看不看地躲闪着。 陈年已经回了座位,从抽屉里拿出物理卷子开始做题,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才需要做这套竞赛卷子,是赵主任特地为她开的小灶。 陈年做完选择题,预备铃响了,负责登记考勤的副班长站在讲台上点人数,像数金子似的,数得两眼发光,“全勤!” 她激动地在黑板上的出勤框里写下42。 陈年看见这一幕,微微失神,不久以后,那个框里的数字就会变成41了,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不久”居然来得这么快。 早读课后,陈年来到教导处办公室找赵主任。 赵主任昨晚才从县城开会回来,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教案,听到敲门声,抬头就看见陈年站在门外。 他不等她开口,问:“想好了?” “想好了。”陈年点点头,然后才走进去,“我要去市一中。” 赵主任明显这时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陈年听见他的椅子跟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果然以一种很轻松的姿态再次看向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 敲着敲着,他笑起来,是那种与有荣焉c骄傲得不得了的笑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从没看走眼的,你这小丫头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陈年忽然眼眶一热,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记得妈妈说过,这世上除了亲人外,没有谁有义务对她好,可赵主任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很好,比血浓于水的亲舅舅还好,他甚至比她自己更相信她,相信每次总分排名总拖后腿的她一定会有大出息。 他从来不觉得女孩子生来就是赔钱货,上学就是多镶一道银边,方便以后嫁人时能卖个稍微好些的价钱。 上课铃终止了陈年的感慨。 “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赵主任朝她摆摆手,“你先回去上课吧。” 陈年听话地走出去,快到门口时才想起有一件事没做,她迅速转过身,本来想鞠个深躬的,可不知怎么居然立正敬了个少先队的礼。 敬完她自己也呆了,脑中闪过一片空白,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赵老师,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 赵主任被陈年有些傻气的动作逗笑,神情一欲言又止,似乎还有很多话要交待,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回去上课了。 知道自己在桃源中学待不了多久了,回到教室后,陈年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班上每一个同学c老师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复杂情绪,连平时不怎么感兴趣的语文c英语课都听得格外认真。 很快连第四节课都结束了。 老师一说“下课”,陈年跟着大家起身谢谢老师,然后抱着书包逃也似的跑出去,不过她平时也是这样,倒没有人察觉她的异样。 回到家,陈年第一件事就是进屋看外婆,房间没有人,她把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外婆,急得团团转。 转着转着,想起今早舅舅舅妈过来的事,她一拍脑袋,急急地翻过矮墙,跳进了隔壁舅舅家院子,树荫下懒洋洋栖着一群母鸡,被她吓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四处窜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临近半夜, 月浅灯深。 卫生院没有设家属陪护床, 程遇风只好拉了张椅子将就一宿, 可他长手长脚,怎么摆弄都不舒服,合眼许久还是没有睡意。 他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事。 6月16日, 昭航1303因特情紧急返航迫降。 当晚,民航局组织的包括飞行运行c适航维修c航空医学c机场保障及记录器译码等业务部门人员在内的事故调查小组连夜包机抵达s市。 次日早上八点, 他和副驾驶林和平等机组人员接受调查小组的访谈。 对方有两个人, 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问题:机长和副驾驶的技术状况, 身体健康状况和执勤c休息时间。 他和林和平一一作答。 调查小组手上已经有他们的基本资料和体检报告,没有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直入重点—— “说说飞行过程中的情况。” “特情处置情况和驾驶舱情况。” 这边访谈还在继续, 负责调查航空器各系统及发动机工作状况的适航维修小组c空管小组和飞行记录器小组的工作也在有序进行中。 配合调查结束, 终于可以脱开身已经是几天后了,他听到爷爷受伤住院的消息,又马不停蹄赶到这个偏僻小镇。 窗外进来的凉风吹得桌上的袋子窸窣作响, 程遇风的思绪被中断, 慢慢睁开眼。 老爷子睡得还算安稳,只是脚踝仍旧肿着,听说是下山时不小心扭到的,幸好遇到采蜂人, 把他送到了卫生院。 程遇风大概猜到爷爷来这个地方的原因, 也没多问, 然而,对他隐瞒伤情这件事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老爷子不占理,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吃饭。 程遇风一记拳头打入棉花,最后只能闷声收场。 “再来一碗水饺。”隔壁床的男人突然梦呓,“好吃啊” 接着是一段兴奋的磨牙声,持续半个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程遇风无声叹息,打开门出去了。 乡间夏夜天色干净,星星显得十分明亮,一路虫鸣声不断,程遇风环着卫生院不知走了多久,短发被露水沾湿,搭在额前,衬得双眼格外深邃。 他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多了,这才开始往回走。 他回到卫生院,睡了个囫囵觉。 渐渐地,天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一团朦胧亮光将周围渲染出淡淡的蓝灰色,看起来格外瑰丽。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破云而出时,陈年披头散发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她穿着清凉的背心短裤,脚踩一双人字拖,三两步走到水井边,打上一桶水,半闭着眼刷牙。 她昨晚没睡好,连着做了几个噩梦,又是跳河又是被仇家追杀,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坐在大雨中,抱着一棵树嚎啕大哭。 做梦做得比跑三千米还累。 陈年刷好牙,捧起一把清水胡乱洗了脸,又进屋去看外婆。外婆还沉沉睡着,她轻轻把蚊帐合好,拿了药出去熬。 堆在屋檐下的木柴因前几天的一场雨受了潮,陈年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点着,倒是把院子弄得烟雾萦绕,自己也呛得咳了几下。 饥肠辘辘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她揉了两下,决定先去找点吃的。 两分钟后,陈年鼓着腮子蹲在地上继续生火,等橘红的火苗跃起来时,天已经全亮了,隔壁也开始有了人声。 是舅妈苗凤花夹枪带棒在骂:“路吉祥你这个窝囊废,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你!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用舅妈的话说,她嫁到路家从来没有过过顺心日子,心里憋着气,一天不骂人就浑身不舒服,老公女儿肯定首当其冲,有时连邻居家过来串门觅食的鸡都会惹到她,不是被她骂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落荒而逃,就是当头一棍子敲晕,鸡魂被敲进阴曹地府,肥美的肉体则成为当晚餐桌上的佳肴。 丢了鸡的邻居摸着线索找上门,可苦于没有证据,每每也被骂回去。 因为她,阴间不知多了多少只含冤而死的鸡魂。 陈年没有听到舅舅的声音,想来依照他唯唯诺诺的性子,肯定任老婆数落,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反驳。 “你这死丫头!给我站住!衣服洗了吗?地板扫了吗?昨晚我放桌上的寿桃包少了两个,你偷吃了?成天除了吃吃吃你还会干什么” 听到这里,陈年动作一滞,她看着手里吃了大半的寿桃包,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还以为这是舅舅让路招弟拿过来的,没想到 中午吃完饭,路招弟带着作业偷偷溜过来,陈年跟她说起寿桃包的事,她摆摆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咳!没事,我妈只是说了我两句。” “味道怎么样?” 陈年点头:“好吃。” “那就好,”路招弟又问,“奶奶醒了吗?” “刚吃过饭,又睡了。” 路招弟进屋看完奶奶又出来:“那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陈年:“” 路招弟认真翻看一遍陈年的语文单元测试卷子,尽量忽视总分栏的数字“36”,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到底怎么考出来的,我写个作文也比这高啊。 她觉得很有必要让陈年意识到——语文其实是很容易学的。 “你知道这次语文单科最高分多少吗?” 陈年摇摇头。 “128分。我们班的冯薇薇。” 说起这个冯薇薇,她不仅长得漂亮,成绩也很好,每次都能进文科年级前十,身边总围绕着许多男生,众星拱月一样,平时放学还有护花使者保驾护航。 相比之下,同是美女的陈年这边就有些冷清了,虽然在阳盛阴衰的理科班,但她很少会和男生打成一片,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上学来得晚,一放学就溜个没影儿,男生能和她说得上一句和物化数生无关的话,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那都是倍有面子的事。 “128分” 在陈年发表意见前,路招弟毫不留情地打击她:“是你的3倍多。” 陈年认了:“我们开始吧。” 路招弟满意地点点头,把资料书打开,陈年目光一偏,落在她书底下垫着的报纸上,“咦这不是” 这是三天前的报纸,某个版面大标题很是突出:昭远航空公司叶明远总裁出席记者会,就“616”事件答记者问。 陈年盯着照片看了又看,非常确定这位叶明远总裁就是那天坐她旁边的中年男人,惊讶过后,她简单把内容看了一遍,注意力被右下方的小框吸引住。 上面写着:应叶明远总裁的私人请求,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叶总裁的4岁独女叶慕昭于1999年6月1日在港城海洋公园走失,走失时身穿粉色蕾丝裙,背着淡蓝色小书包这14年来,叶总裁和他夫人从未停止过寻找 怎么会?! 陈年简直不敢相信,在飞机上时,他说起自己的女儿,神色是那么的柔和,她当时还想,那个女生多幸福啊。 “年年你怎么了?” 路招弟见她把报纸揪成一团,着急地问。 陈年心情复杂:“我没事。” 路招弟给她递纸巾:“你出了好多汗。” “嗯,”陈年抹了一把脸,“我先去洗洗。” 路招弟也看一眼报纸,原来是“616”航班迫降事件的报道,她暗自懊恼怎么把这份带来了,这不是要勾起陈年那些不好的回忆吗?真是猪脑子啊!她在自己头上敲了几下。 陈年洗脸回来,神色恢复如常,路招弟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教她写作文。 “张老师说,高中作文要写议论文,它有固定模板的,开头要亮出中心论点,然后就是三个分论点,最后再总结一下。” “张老师还说,引用名人名言可以为文章增色” “哎!”路招弟指着她作文的某个地方,拔高声音,“你这里怎么把喜马拉雅山写成喜雅拉马山了?” 老师居然也没看出来,估计是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吧。 陈年想到什么,头皮发麻,抱着一丝微弱希望问:“确定是喜马拉雅山吗?” “非常确定及肯定。” 陈年顿时面如火烧。 “你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哦?” “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看面相?” “唔”陈年越想越窘,两只耳朵都红扑扑的,“我在别人那里丢脸了。” 简直是丢大发了! “放心,”路招弟同情地看着她,安慰道,“不会有人因为这个笑你的。” 不。陈年心想,他笑了。 而且笑得特别好看。 非常确定及肯定。 桃源镇沿河而建,家家户户都有独立院子,由纵横交错的小巷子连通,由于初来乍到,路况不熟,纵然方向感很好,程遇风还是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找到养蜂人的家,送上答谢的礼品和水果。 他办完事往回走,看到一户人家院子有棵挂满红果的荔枝树探出来,想到老爷子好些年没有吃到新鲜的岭南荔枝了,刚好狗吠声把主人引了出来,于是他跟对方商量买几斤荔枝。 年轻的老板娘见程遇风相貌穿着都不凡,想来是大城市过来旅游的,她直直地看着他,说出了个价钱,顺手摘了一串荔枝给他尝味道,然后跑进去拿袋子。 程遇风站在墙外等。 陈年从巷子出来就看到一道不算陌生的挺拔背影,见他抬头盯着院里的荔枝树,还抬起手来她连忙走过去,压低声音:“不要摘,快走快走。” 她边说边四处张望。 程遇风回头,看到是她,有些意外:“怎么?” “你别看外面挂的牌子上写着欢迎品尝,”陈年说,“这都是专门骗外地人的,等你摘了以后” 她看到他手里的荔枝,吞了吞口水,后面的话也全吞回去了。 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程遇风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存心逗她:“那现在该怎么办?” 陈年严肃着一张小脸,还能怎么办? 趁着没人发现,赶紧跑吧。 虽然这不符合他的形象,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比留下来当肥羊任人宰割的好。 这时,里面传来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出来了! 陈年急得不行。 程遇风倒像个局外人,看她一眼,然后非常淡定地把荔枝塞到她手里。 嗯嗯嗯???? 陈年惊得目瞪口呆,小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救命恩人这是要嫁祸给她吗?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做完这些,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尽量把语调放平稳,“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所以,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程遇风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虽然私底下偶尔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和人说过话,尤其对方还是个只有18岁的小姑娘。 或许他也知道,陈年并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尽可能地先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陈年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呼吸不自觉变缓了,从小妈妈就教她,如果事情是自己能解决的,那么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就像她第一次给外婆熬药,因为没掌握住要领,不仅打翻药炉,还烫得手指起了好几个水泡,当时疼得两眼泛泪,愣是一滴都没让它掉下来,又重新生火熬了一副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缕凉风 ,最快更新凉风与热花雕最新章节!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江阅读最新正版  第三章 临近半夜, 月浅灯深。 卫生院没有设家属陪护床, 程遇风只好拉了张椅子将就一宿, 可他长手长脚, 怎么摆弄都不舒服, 合眼许久还是没有睡意。 他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事。 6月16日,昭航1303因特情紧急返航迫降。 当晚, 民航局组织的包括飞行运行、适航维修、航空医学、机场保障及记录器译码等业务部门人员在内的事故调查小组连夜包机抵达S市。 次日早上八点, 他和副驾驶林和平等机组人员接受调查小组的访谈。 对方有两个人, 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问题:机长和副驾驶的技术状况,身体健康状况和执勤、休息时间。 他和林和平一一作答。 调查小组手上已经有他们的基本资料和体检报告, 没有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直入重点—— “说说飞行过程中的情况。” “特情处置情况和驾驶舱情况。” 这边访谈还在继续,负责调查航空器各系统及发动机工作状况的适航维修小组、空管小组和飞行记录器小组的工作也在有序进行中。 …… 配合调查结束, 终于可以脱开身已经是几天后了,他听到爷爷受伤住院的消息,又马不停蹄赶到这个偏僻小镇。 窗外进来的凉风吹得桌上的袋子窸窣作响, 程遇风的思绪被中断,慢慢睁开眼。 老爷子睡得还算安稳,只是脚踝仍旧肿着,听说是下山时不小心扭到的,幸好遇到采蜂人, 把他送到了卫生院。 程遇风大概猜到爷爷来这个地方的原因, 也没多问, 然而,对他隐瞒伤情这件事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老爷子不占理,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吃饭。 程遇风一记拳头打入棉花,最后只能闷声收场。 “再来一碗水饺。”隔壁床的男人突然梦呓,“好吃啊……” 接着是一段兴奋的磨牙声,持续半个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程遇风无声叹息,打开门出去了。 乡间夏夜天色干净,星星显得十分明亮,一路虫鸣声不断,程遇风环着卫生院不知走了多久,短发被露水沾湿,搭在额前,衬得双眼格外深邃。 他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多了,这才开始往回走。 他回到卫生院,睡了个囫囵觉。 渐渐地,天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一团朦胧亮光将周围渲染出淡淡的蓝灰色,看起来格外瑰丽。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破云而出时,陈年披头散发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她穿着清凉的背心短裤,脚踩一双人字拖,三两步走到水井边,打上一桶水,半闭着眼刷牙。 她昨晚没睡好,连着做了几个噩梦,又是跳河又是被仇家追杀,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坐在大雨中,抱着一棵树嚎啕大哭。 做梦做得比跑三千米还累。 陈年刷好牙,捧起一把清水胡乱洗了脸,又进屋去看外婆。外婆还沉沉睡着,她轻轻把蚊帐合好,拿了药出去熬。 堆在屋檐下的木柴因前几天的一场雨受了潮,陈年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点着,倒是把院子弄得烟雾萦绕,自己也呛得咳了几下。 饥肠辘辘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她揉了两下,决定先去找点吃的。 两分钟后,陈年鼓着腮子蹲在地上继续生火,等橘红的火苗跃起来时,天已经全亮了,隔壁也开始有了人声。 是舅妈苗凤花夹枪带棒在骂:“路吉祥你这个窝囊废,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你!……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用舅妈的话说,她嫁到路家从来没有过过顺心日子,心里憋着气,一天不骂人就浑身不舒服,老公女儿肯定首当其冲,有时连邻居家过来串门觅食的鸡都会惹到她,不是被她骂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落荒而逃,就是当头一棍子敲晕,鸡魂被敲进阴曹地府,肥美的肉体则成为当晚餐桌上的佳肴。 丢了鸡的邻居摸着线索找上门,可苦于没有证据,每每也被骂回去。 因为她,阴间不知多了多少只含冤而死的鸡魂。 陈年没有听到舅舅的声音,想来依照他唯唯诺诺的性子,肯定任老婆数落,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反驳。 “你这死丫头!给我站住!衣服洗了吗?地板扫了吗?昨晚我放桌上的寿桃包少了两个,你偷吃了?成天除了吃吃吃你还会干什么……” 听到这里,陈年动作一滞,她看着手里吃了大半的寿桃包,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还以为这是舅舅让路招弟拿过来的,没想到…… 中午吃完饭,路招弟带着作业偷偷溜过来,陈年跟她说起寿桃包的事,她摆摆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咳!没事,我妈只是说了我两句。” “味道怎么样?” 陈年点头:“好吃。” “那就好,”路招弟又问,“奶奶醒了吗?” “刚吃过饭,又睡了。” 路招弟进屋看完奶奶又出来:“那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陈年:“……” 路招弟认真翻看一遍陈年的语文单元测试卷子,尽量忽视总分栏的数字“36”,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到底怎么考出来的,我写个作文也比这高啊。 她觉得很有必要让陈年意识到——语文其实是很容易学的。 “你知道这次语文单科最高分多少吗?” 陈年摇摇头。 “128分。我们班的冯薇薇。” 说起这个冯薇薇,她不仅长得漂亮,成绩也很好,每次都能进文科年级前十,身边总围绕着许多男生,众星拱月一样,平时放学还有护花使者保驾护航。 相比之下,同是美女的陈年这边就有些冷清了,虽然在阳盛阴衰的理科班,但她很少会和男生打成一片,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上学来得晚,一放学就溜个没影儿,男生能和她说得上一句和物化数生无关的话,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那都是倍有面子的事。 “128分……” 在陈年发表意见前,路招弟毫不留情地打击她:“是你的3倍多。” 陈年认了:“我们开始吧。” 路招弟满意地点点头,把资料书打开,陈年目光一偏,落在她书底下垫着的报纸上,“咦这不是……” 这是三天前的报纸,某个版面大标题很是突出:昭远航空公司叶明远总裁出席记者会,就“616”事件答记者问。 陈年盯着照片看了又看,非常确定这位叶明远总裁就是那天坐她旁边的中年男人,惊讶过后,她简单把内容看了一遍,注意力被右下方的小框吸引住。 上面写着:应叶明远总裁的私人请求,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叶总裁的4岁独女叶慕昭于1999年6月1日在港城海洋公园走失,走失时身穿粉色蕾丝裙,背着淡蓝色小书包……这14年来,叶总裁和他夫人从未停止过寻找…… 怎么会?! 陈年简直不敢相信,在飞机上时,他说起自己的女儿,神色是那么的柔和,她当时还想,那个女生多幸福啊。 “年年你怎么了?” 路招弟见她把报纸揪成一团,着急地问。 陈年心情复杂:“我没事。” 路招弟给她递纸巾:“你出了好多汗。” “嗯,”陈年抹了一把脸,“我先去洗洗。” 路招弟也看一眼报纸,原来是“616”航班迫降事件的报道,她暗自懊恼怎么把这份带来了,这不是要勾起陈年那些不好的回忆吗?真是猪脑子啊!她在自己头上敲了几下。 陈年洗脸回来,神色恢复如常,路招弟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教她写作文。 “张老师说,高中作文要写议论文,它有固定模板的,开头要亮出中心论点,然后就是三个分论点,最后再总结一下。” “张老师还说,引用名人名言可以为文章增色……” “哎!”路招弟指着她作文的某个地方,拔高声音,“你这里怎么把喜马拉雅山写成喜雅拉马山了?” 老师居然也没看出来,估计是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吧。 陈年想到什么,头皮发麻,抱着一丝微弱希望问:“确定是喜马拉雅山吗?” “非常确定及肯定。” 陈年顿时面如火烧。 “你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哦?” “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看面相?” “唔……”陈年越想越窘,两只耳朵都红扑扑的,“我在别人那里丢脸了。” 简直是丢大发了! “放心,”路招弟同情地看着她,安慰道,“不会有人因为这个笑你的。” 不。陈年心想,他笑了。 而且笑得特别好看。 非常确定及肯定。 *** 桃源镇沿河而建,家家户户都有独立院子,由纵横交错的小巷子连通,由于初来乍到,路况不熟,纵然方向感很好,程遇风还是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找到养蜂人的家,送上答谢的礼品和水果。 他办完事往回走,看到一户人家院子有棵挂满红果的荔枝树探出来,想到老爷子好些年没有吃到新鲜的岭南荔枝了,刚好狗吠声把主人引了出来,于是他跟对方商量买几斤荔枝。 年轻的老板娘见程遇风相貌穿着都不凡,想来是大城市过来旅游的,她直直地看着他,说出了个价钱,顺手摘了一串荔枝给他尝味道,然后跑进去拿袋子。 程遇风站在墙外等。 陈年从巷子出来就看到一道不算陌生的挺拔背影,见他抬头盯着院里的荔枝树,还抬起手来……她连忙走过去,压低声音:“不要摘,快走快走。” 她边说边四处张望。 程遇风回头,看到是她,有些意外:“怎么?” “你别看外面挂的牌子上写着欢迎品尝,”陈年说,“这都是专门骗外地人的,等你摘了以后……” 她看到他手里的荔枝,吞了吞口水,后面的话也全吞回去了。 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程遇风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存心逗她:“那现在该怎么办?” 陈年严肃着一张小脸,还能怎么办? 趁着没人发现,赶紧跑吧。 虽然这不符合他的形象,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比留下来当肥羊任人宰割的好。 这时,里面传来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出来了! 陈年急得不行。 程遇风倒像个局外人,看她一眼,然后非常淡定地把荔枝塞到她手里。 嗯嗯嗯???? 陈年惊得目瞪口呆,小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救命恩人这是要……嫁祸给她吗? 正刷着牙,她听到哨子声,循声望去,视线尽头是学校田径场,她看到赵胜男的身影一闪而过,目光不自觉追随过去。 一群体育生正迎着初升的阳光奔跑着,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他跑得特别快,最先冲过终点,高举着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咕噜咕噜……” 陈年昨天忘记吃晚饭,刷完牙肚子就开始叫,本来是晚餐的吐司面包被她当做早餐吃了,又喝了半瓶矿泉水,这才拿着书包轻轻开门出去了。 她独自在偌大校园里晃,总算找到最边上的理科楼,来到303教室,里面已经坐着两个男生。 男生们惊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漂亮女生,她身形纤细,五官清丽,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任他们打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其实迟芸帆回头看时, 画面早就转到主持人了, 她根本没看到程遇风, 不过一直以来都有了解时事新闻的习惯, 自然也关注过“616”事件中那位因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而备受赞誉的机长。 “是吧是吧!”迟芸帆的话让陈年觉得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她微微凑过去,像和好闺蜜分享秘密一样,轻声跟迟芸帆说,“而且, 我还认识他。” 本来这句话陈年是打算放在心里暗暗欢喜的, 可迟芸帆的认同, 还是让她忍不住说了出来,毕竟和这么厉害的人认识, 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迟芸帆反应不咸不淡, 但还是有些意外,乘客一般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机长的, 她坐了数次头等舱, 也就偶尔一两回遇见过去飞行员休息室休息的机长或副驾驶。 “那你挺幸运的。” “是啊, ”陈年对此格外赞同, 笑眯眯的, “机长说, 我们那次劫后余生, 几乎把中五百万的运气都用光了。” 迟芸帆惊讶:“当时你也在昭航1013航班上?” 陈年立刻点头。 迟芸帆没有再深问下去, 而是换了个自己更关注的话题, “那你以后会害怕坐飞机吗?” 陈年犹豫了几秒,诚实地说:“如果有人陪我的话,就不会害怕。” 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如果机长是程遇风,她也不会害怕的。 迟芸帆听得若有所思,喃喃了句:“你比我勇敢多了。” 不像她,因为小时候溺过一次水,直到现在看到游泳池c江河湖泊都会下意识地双腿发软,连泡澡都会泡出噩梦来。 陈年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入了神,也不去打扰,专心看起电视来。 新闻主持人声调平稳地说:“本周四下午,s市人民政府和中国民航总局将为昭航召开表彰大会,并为机组人员庆功c晋级及授奖” 陈年的目光忽然变得深又亮,喜色也跟着跃上眉梢,简直比自己拿了全国竞赛一等奖还要开心。 这份好心情伴随她一路走回宿舍,烈日下蒸发出来的汗舒展着全身每个毛孔,她打开门,被迎面的冷气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艺可像只小麻雀,正一手叉腰,吱吱喳喳地说着话,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回头一看:“哇陈年你回来了!” 其他两人像是约好了一样鼓起掌来。 张艺可围着陈年转了一圈,把手掌拍得啪啪响。 陈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还诧异地去看门外是不是还站了一个人,张艺可笑嘻嘻地说:“我今天终于打听到关于理科楼303的秘密了。” 她伸出一只手,掌风为刃咻咻咻比划一阵:“尖刀班!市一中首次试行的竞赛班,专门搞学科竞赛,全班只有四个人,分别是理重7班的秋杭杭,理重14班的欧阳彬和理重15班的张玉衡” 这三个人的名字经常轮流登上全级理科成绩排名的榜首,同时也是学校公布栏中屡次获得各大奖项的理科三剑客,有名到连校门口的保安大叔都能把他们光辉记录倒背如流,有外来访客时,还会如数家珍地夸上一通。 “最重要的是,”张艺可继续说,“我们的陈年同学也是尖刀班的成员之一,而且还是唯一的女生!” 菲菲忍不住笑了,还是秀声秀气的:“这一进去直接就是班花了。” 张艺可乐不可支:“就是就是!” 赵胜男也说:“何止班花,就是校花也不在话下的好吗?!” 陈年的脸本就热得红了,被她们一调侃,更是红得惊人,“你们太夸张了。我见过一个女生,长得那才是真的漂亮,尤其是通身的气质” 怎么说呢? 美女都长得漂亮,但漂亮却是各有味道的,有些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乍一看很惊艳,有些人胜在气质,需要慢慢品才能尝出其中真味,迟芸帆给她的感觉,是两者合二为一。 “你说的,”菲菲说出心里的猜测,“该不会是文重20班的迟芸帆吧?” 张艺可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件事:“我昨天中午看到你和迟芸帆一起吃饭了,你们是认识的吗?” 也难怪她这么大惊小怪,而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和迟芸帆同一张桌子吃饭,迟芸帆那个女生,家境优越c成绩出色和性子清冷高傲都是市一中出了名的,她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交过一个朋友。 “算是认识吧。” 这下连菲菲都吃惊了:“果然美女只愿意和美女做朋友吗?” 赵胜男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年见她们都好奇得不行,于是简单讲了自己和迟芸帆相识的经过。 “看不出来啊,”张艺可摸着下巴说,“迟芸帆居然会做帮人刷卡这种事。” 赵胜男和菲菲深有同感。 不知不觉,午休时间到了,大家各自爬回自己的床休息。 一片静谧中,只有空调往外吐冷气的声音回旋着,陈年刚酝酿出睡意,突然听到张艺可说:“胜男,你们班的许远航真是太狂了。” 赵胜男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他又和人打架了?” 接下来就是嘀嘀咕咕的声音了。 陈年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被楼下的嬉笑声吵醒,她拿起手机一看,两点整了,屏幕上安静地挂着一条新微信消息。 是程遇风对第二道物理题答案的回复。 陈年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点进微信界面,看到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种和他面对面交谈的感觉,她连忙扒拉两下头发,睡得褶皱丛生的睡裙也抚了又抚。 cyf:“刚忙完,没注意时间,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陈年回:“我知道你在忙什么。” cyf:“嗯?” “机长,我中午吃饭时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那边,刚回到酒店房间的程遇风扯开领带的动作一顿,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修长的双腿肆意舒展开,他握着手机慢悠悠打字。 cyf:“上镜吗?” 原来他也会在意这些啊? 陈年险些“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回复,消息却被他撤了回去,换成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一句话,问她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陈年再看一遍,不免有些意外,叶伯伯要请她吃饭? 叶明远觉得和小姑娘相逢一场也是缘分,他准备后天和妻子一起回a市,想到陈年一人孤身在s市求学,又听说自那次后她连坐飞机都有阴影了,作为昭远航空公司的负责人,他深感抱歉,所以临走前想和她吃顿饭。 陈年问:“你也会去吗?” cyf:“嗯。到时我去接你。”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次日中午,陈年一放学就来到校门口,她身上穿着簇新的校服,宽大得看不出具体身形,只有两根胳膊露在外面,纤细而白皙。 程遇风的车就停在路对面,她上次坐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她出现,程遇风降下车窗,手肘随意搁在上面,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陈年朝他挥挥手,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机长,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程遇风看她并不是很熟练c但还是成功地把安全带扣上,幽深的眼底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刚到。” 陈年放下心来。 正好是放学时间,周围停了不少家长来接孩子的车,程遇风启动车子,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从拥堵的车流中开了出去。 陈年心里惊叹不已,不过一想到这个男人连飞机都开得那么厉害,开车什么的对他而言更是小菜一碟了。 “程爷爷是回a市了吗?” 程遇风“嗯”一声,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前天回去的。” 陈年又问:“他的脚伤好些了吧?” “恢复得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地了。” 老爷子本来打算继续在s市待一段时间的,可他前天得知老友生了重病的消息,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光景了,便想着怎么也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那就好。” 前面就是红绿灯,程遇风踩了刹车,车子平稳地在人行道前停下来,他这才侧头看向陈年,“新环境适应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露出清浅笑容,又若有似无地叹口气,“就是市一中的老师比桃源中学的严格了好多。” “哦?” “我上次物理考了96分,结果还被老师批评了。” 扣掉的4分确实是她自己粗心大意的后果,陈年也不是抱怨,只是有些郁闷,这种事和谁说都不太好,她心里又藏不住事,说出来人就轻松多了。 程遇风语气戏谑:“总分150?”他笑了笑,“那这个成绩确实得批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缕凉风 第五十八章 “叶叔, 昭姨。”程遇风率先开口打招呼。 叶明远亲自上前把他手里的礼物接了过来, 和老爷子点头致意后,热情地招呼他们爷俩进来坐。 容昭在丈夫身后柔柔地笑,眼角笑纹如清波扩散,“程叔,遇风,你们来了。”说着,她回头别有深意地看女儿一眼。 混乱思绪被挑开。 陈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妈妈这反应,显然也是很早就知道她和程遇风谈恋爱的事了,亏她还自以为瞒得好,每天喜滋滋地偷乐。 陈年立刻站起来, 小羞涩小紧张慢慢压回了心底,笑意盈盈地打招呼,“程爷爷。” 其实, 在某种程度上,这不正是她想要的顺其自然吗?之前是她初涉情一爱, 没有经验,多少有些患得患失了。 虽然速度比想象中快了很多。 陈年不知道别人谈恋爱的步骤是什么样的, 以前在桃源镇时,一般男女双方见过家长后,接下来就是谈婚论嫁了。 显然她和程遇风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她还不满20周岁, 离登记结婚还有一段距离, 而且爸爸妈妈也不会舍得这么早就把她嫁出去的。 唔, 但应该也不会太晚?毕竟程遇风的年纪摆在那儿呢。 陈年耳根一热。欸,怎么忽然想到结婚上去了? 三位长辈有说有笑地落座。 程遇风和陈年面对面而坐,两人的眼神越过空气交汇了两秒,陈年定力不够,做不到像他那样的淡然自若,背在身后的手把衣服抓出了褶皱。 程遇风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见家长这种事他也是平生第一回,还是会紧张的,不过是比较善于隐藏情绪罢了。 茶香袅袅。 程立学浅抿两口,放下茶杯,直奔主题,“明远阿昭,这两个孩子的事,你们是什么看法?” 陈年立刻竖起了耳朵,清亮双眸也紧紧盯着爸爸妈妈,只见夫妻俩对看一眼,叶明远余光捕捉到女儿的表情,他笑了笑,“遇风之前跟我说的时候,我有些意外,后来想想也不是那么意外。” 叶明远和容昭高中开始恋爱,尝尽爱情的甜蜜,学业也没有耽误,齐齐考进知名学府,长跑七年后修成正果。所以,两人对这件事也很开明,叶明远甚至鼓励女儿如果在大学遇见喜欢的男生,也不妨试着谈谈恋爱。 眼下,只不过是恋爱的对象变成了程遇风,叶明远向来对他赞赏有加,年轻有为,人品心性都好,最重要的是,女儿喜欢。 每次女儿从学校回家,眉眼间藏不住的喜悦之色,一颦一笑都沁满了甜蜜,叶明远看在眼里,虽然有那么一丝全天下父亲都会有的的惆怅,但心里还是由衷地感到欣慰。 何况,女儿和遇风走到一起,颇有些宿命的意味。 叶明远握了握妻子的手,笑道:“这也是程东的心愿。” 容昭也想起了往事,心里万分感触,她点了点头,“是的。” 听叶明远提起儿子,程立学惊讶不已,抚着杯沿的手一顿,茶水溅落手背,他急急地追问,“这话怎么说?” 其中渊源要追溯到程遇风出生那一年。 叶明远和容昭去程家喝满月酒,推杯换盏间,程东笑说,“兄弟,你将来要是生了女儿,咱俩还可以结个儿女亲家,亲上加亲。” 当然只是戏言。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为人父母的,还不至于把手伸那么长去管儿女们的感情一事,但万一真看对眼了,也不失美事一桩。 于是双方定下约定,不干涉不强求,乐见其成。 因为容昭身体的原因,叶明远一直不敢让她怀孕,所以叶家小千金也在十年后才姗姗来迟,后来又遭遇了被人贩子拐走的意外 没想到浮沉兜转,缘分的线最终还是把程遇风和陈年牵到了一起,或许真应了那句话,命定该属于你的人,不管走得多远,最后还是会走回你身边。 程立学听得眼眶发热,要是程东还活着,盼来了这么一天,他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程遇风也是第一次听说父亲还有这样的心愿,怔愣许久,直到手心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他才回过神,紧紧握住了陈年的手。 陈年下意识想抽回来,没成功,只好给他握着,脸颊微红,目光挪来挪去。 淡定淡定。 反正已经公开了,怕什么? 长辈们谈起的往事,对程遇风和陈年来说都是陌生的,他们听得入神,茶桌下握着的手也渐渐变成了十指相扣。 墙上的钟时针将要指到十二点时,佣人过来说可以开饭了,于是谈话地点从客厅转移到了饭厅,话题也开始围绕着程遇风和陈年展开。 饭桌上的氛围格外轻松自然。 像来到山前,无需在山重水复间茫然寻觅,鸟语花香的路已铺好,只需启程,便能探看一路的好风景,又如同泉水涌出自有沟渠流,且有清风明月相送。 和喜欢的男人两情相悦,又得到了双方长辈们的祝福,是陈年在十九岁这一年中最鲜明的生命印记,除了笑,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表达此刻内心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欢喜。 午饭吃完,大家又坐着聊了会天,容昭吃过药后就准备上楼休息,她顺便把陈年带上去了,母女俩一起躺在床上说些体己话。 陈年窝在妈妈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忍不住就想撒娇:“妈妈。” 容昭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叹息止于喉间,笑声柔情四溢,“我们家的年年长大了。” 而她却分明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自己错过了很多,积累了十多年的母爱还没送出去多少,女儿的人生里却有了新的内容。 “妈妈,不管长多大,我永远都是您和爸爸的女儿啊。” 有了这句话,容昭愁绪稍稍散去,她又想起什么,笑着点陈年鼻尖,“怪不得在游乐园那次还跟我说,以后就算要嫁人,也不会嫁很远的。” 原来是意有所指。 嫁给程遇风什么的,还远着呢。 陈年娇羞乱扭,拖长了声音,“妈妈” 容昭摸摸她的脸,滚烫极了,“好了好了,不闹。” 午休时间在母女俩的轻声细语中过去,容昭是真的累了,她沉沉睡过去,陈年却没什么睡意,合眼休息了半个小时,轻手轻脚地帮妈妈掖好被子,掩上房门,下楼去了。 客厅空无一人。 陈年来到后院找人,修剪花木的佣人告之:天气不错,程老爷子和叶明远去后山钓鱼了,程遇风自然也是陪着一起去。 陈年正想要去后山看看,又听佣人说外婆醒过来了,她重新回到屋里,走进了外婆的房间。 外婆坐在床边,不停地用手去抓落在膝盖上的阳光,陈年走过去,外婆抬头看到是她,立刻露出笑容,“年年。” 陈年在她身边坐下。 外婆扭头问:“吃饭了吗?” 陈年点点头:“吃了。” “我也吃了。” 其实外婆没吃饭,午饭时她还在昏睡,这时,佣人刚好把饭菜端进来,陈年接过,“我来吧。” 佣人出去了。 陈年一口一口地喂外婆吃饭,外婆乖得像个小孩子,话很多,没有逻辑,基本都前言不搭后语,她耐心地倾听,偶尔也搭一下话。 外婆说到以前和外公上山捕蛇的事,表情一下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的,手上的玉镯银镯相碰,叮当作响,她很快又从捕蛇跳到了陈年初中班主任家访的事上,比出大拇指,“我们家年年,顶呱呱!” 陈年跟着笑,跟着外婆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外婆说着说着就昏睡过去了。 陈年扶着她在床上躺下,盖好被子,又坐了十几分钟,听她呼吸变得均匀后,这才走出去。 陈年没有走远,而是进了隔壁的一间小书房。 前天晚上叶明远从公司给她带回来一箱子的信件,一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拆看,信封素黄,全部都是统一式样。 陈年拆开一封,映入眼帘的是满页工整又带着几分稚嫩的字—— 亲爱的小叶子姐姐: 你好。我是慕昭希望小学的苗苗,我这次给你写信,是想告诉你,我有新衣服穿了,红色的,穿在身上暖暖的,袖子上还有一只漂亮蝴蝶,对了我还有了新笔盒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可校长教我们滴水之恩要捅(注:别字涌)泉相报,我和班上的其他同学在山里找到了一个泉眼,不过现在还没有水,老师说等明年春天就有了,到时你一定要过来看看哦!我们等着你哦! 此致敬礼。后面还画了一只敬礼的小手。 陈年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 之前的庆功宴,她收到了很多长辈们的礼物,其中有几张银一行·卡,数额加起来差不多有六百万,从小到大,她只知道要怎么把十块c五十块和一百块掰开来花,最大程度地做到钱尽其用,所以当沉甸甸的六百万交到手上时,她不知所措了。 六百万是什么概念?需要多少个一百块叠加? 陈年慢慢冷静下来,和爸爸妈妈商量后,她决定把这笔钱全部捐给慕昭青少年救助基金会。 陈年的初中也是在好心人的资助下过来的,如今不过是把别人给予自己的帮助继续传递下去,她没想过自己会收到这样的感谢信,字里行间充满真挚之情。 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陈年又拆开第二封信,这是个男生写的,字迹比较马虎潦草,需要仔细辨认,她看得太入神,恍然不觉身边有人坐下。 第三封信,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递过来的。 陈年猛地抬起头,绽开笑颜,“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在后山钓鱼吗? 程遇风微抬下巴,没说自己是被爷爷赶回来的,其实也不是赶,老爷子大概看出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了,这才体贴地给了个理由让他先回来。 昨晚心情忐忑,想了很多未来的事,几乎没怎么睡。 现在见完了家长,一切都尘埃落定。 程遇风知道陈年应该有很多话想跟自己说,他也是,彼此的心情应该都是一样的,可当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不怎么想说了,目光深深地胶着在她嫣红的唇上。 女朋友c未婚妻c孩子他妈,终身伴侣。 这就是他夜深人静时的全部所想。 “忘了某样东西。”程遇风满腔火热,倾身过去,温热而清冽的气息逼近的一瞬,陈年闭上了眼睛,脑中浮现昨晚那个隔空传递的晚安吻。 光明消失,男人的吻覆上她的唇,很轻,像蜻蜓点水,却格外的缱绻磨人。 陈年情不自禁地揪住他的毛衣,在自己的手心里紧握住。 唇间响起他细碎的声音:“年年,我很开心,是你。” 她听懂了,他是在说: 我很开心,遇到的人是你,将来要一起走的人,也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她站在葡萄架下, 一边讲电话一边抬手去轻碰头顶上结成一串串的葡萄,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 细碎地筛进她满是笑意的眼底。 “妈妈您开心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 距离太远,老师特地订了机票,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 忽然间, 天色骤变,狂风大作,阳光c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 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 有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不要离开座位, 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 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 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别整那些虚的,要真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怔住了。 坐在旁边的这个中年男人,除了头发微乱,脸上丝毫看不出慌色,陈年隐约记得在客舱动乱时,他还帮忙维持秩序。 “真的不会有事吗?” 男人再次给了肯定回复。 陈年心里还是很害怕:“能告诉我,您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里要想着什么人c什么事,才能这般临危不乱。 男人没有回答她,侧头看向左侧。 陈年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妈妈泪如雨下,小女孩却朝她咯咯地笑,举着小手去摸她的脸。 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她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她大概只会觉得行李掉落看起来很好玩。 男人收回目光,对陈年说:“我在想,我的女儿。” 陈年还来不及反应,飞机突然像失去控制一样垂直坠落,这是她最熟悉的自由落体运动,一百米c两百米c三百米 客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子,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 陈年紧咬着牙,泪水盖过面颊。 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力回握。 没有人知道坠落的尽头在哪里,但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幸运的是,飞机在坠落了不知几百米后又稳住了高度 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客舱扩散开来——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程遇风,我受过专业训练,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一定能把大家安全送回地面。” “目前你们唯一且必须要做的,是系好安全带,待在座位上。” 作为飞机上的最高指挥,机长的这番话多少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陈年心底绷紧的那根弦也稍微松了松。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她偏头看旁边的男人,却见他眉头一皱。 几乎是同一时间,飞机又再次从高空垂直跌落,就像跌落一层又一层的地狱,不知哪一秒会掉进死神怀里。 陈年前面那个顶着一头紫发的少年吓得哭出声来:“妈!妈妈救命啊” 陈年头晕眼花,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在心里大声喊:“妈妈我爱你!” 35分钟前,s市机场。 “s市地面,昭航1303,请求起飞条件。” “昭航1303,起飞使用跑道19,地面风300,5米每秒,能见度4000米,修正海压1023。” 机长程遇风复述:“跑道19,修正海压1023。昭航1303。” “地面,昭航1303,停机位108,请求推出开车。” “昭航1303,可以推出开车。” “地面,昭航1303,推出完毕,请求滑出。” “昭航1303,可以滑出,经滑行道a3和c1到跑道19等待点等待。” 程遇风再次重复:“滑行道a3和c1,跑道19,昭航1303。” “昭航1303,可以起飞。” 得到起飞指令后,蓝白机身的昭航1303从平地起飞,跃入云端。 驾驶舱内。 “今天天气还不错。” 副驾驶林和平透过前面的风挡玻璃望出去,晴空似乎蓝得无边无际,和之前拿到的气象报告无异,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 程遇风低笑一声:“看来运气也不错。” 正值雨季,天气变幻莫测,恰好执飞的航线又要经过雷雨区,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前几天就有飞机在起飞没多久后遭遇雷击,只能返航备降。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 在飞行20分钟后,管制中心突然发来紧急呼叫:昭航1303,前方发现积雨云,请注意避让。 程遇风和林和平同时看向雷达屏幕。 林和平眉头一皱,这天气怎么跟变脸似的? 程遇风通过雷达仔细地确认积雨云的位置c范围c强度等信息,并结合管制员提供的信息,很快分析出绕飞路线。 管制员根据他的请求做好相关协调工作。 程遇风有条不紊地操纵飞机沿着新航向前进,成功避开了积雨云区,林和平正要松一口气,机身猛地晃动一下,仪表指示针摇摆不定,雷达屏幕也暗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黑暗,雷鸣电闪中,林和平心里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难道是误入了积雨云后的隐藏雷暴区? 程遇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掌握着操纵盘,保持住飞行姿态。闪电又起,极为炫目,他迅速将驾驶舱灯光调到最大亮度,关掉频闪灯,并断开了自动驾驶。 颠簸还在继续,冲击力度大到林和平几乎被甩出去,他用力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去联系管制中心。 程遇风根据飞行手册指定的颠簸速度将发动机调整到相应的油门上,两秒后,机头开始缓缓地向左侧偏转 漫长的几秒钟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飞机闯出险境,天光重现。 林和平已经和管制中心取得联系,汇报了紧急情况,正要申请返航时,听到程遇风说:“左发停车。” 他眼皮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 左侧发动机停车,不是失效,而是停车!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办法提供动力。 见鬼了! 更见鬼的还在后面。 颠簸又开始了,飞行数据全部失效,飞机不仅无法拉高,还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林和平的脑子有几秒都是空白的,隐约只听到程遇风做完机长广播,又下达了指令。 飞机再次坠落 程遇风的脸色越发严峻,但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能依靠的只有经验和直觉,或许还需要一点儿运气。 好在这些他都有。 半个小时后,昭航1303航班顺利迫降在s市机场。 程遇风松开手,发现脸上c手心都是汗,衬衫也湿了个透彻。他侧头看向副驾驶,林和平呆愣地目视前方,脸色发白,也是汗如滚珠。 他用力在林和平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打开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和运气,我们安全落地了。” 客舱里寂静无声。 林和平抬手遮了遮眼睛,轻声重复:“安全落地了。” 程遇风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可事实上,除了他,只有林和平知道这几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机绕开积雨云后,雷达失灵,又误入隐藏雷暴区,左发停车,高空自由落体两次 “落地了落地了!” “妈呀真是快吓死老子了!” 客舱这时才传来阵阵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已经不少人解开安全带,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乘务长和几个乘务员高声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慌,一个个地来。” “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客舱人员正紧急撤离中,程遇风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据统计,一个人一生中遭遇飞行意外的概率是1/13563987,按照今天的情况并结合概率学来看,在座的各位往后搭乘飞机遇险的几率将无限接近0” “没事了。” 陈年睁开眼,看着远处的建筑,悬着的心才落回胸腔,她用力地“嗯”了一声。 中年男人笑了,眼角纹路很深。 后觉自己还用力握着他的手,她连忙松开,看到他手背上的红痕,很是抱歉:“对不起。” “不会吓得以后都不敢坐飞机了吧?” 陈年心有余悸,咬住发白的唇,迎上他的目光:“不会。” “陈年!”学校的带队老师焦急地找过来,“没事吧?!” 陈年摇摇头。 女老师哭着一把将她抱住,身体还在轻轻发抖。 劫后余生的喜悦洋溢在客舱每个角落。 “对了,还有个温馨提示,”程遇风的声音又出现,“建议大家短时间内先不要去买彩票” 有人边跑边忍不住扬声问:“为什么?” “因为”无缝衔接似的,程遇风不疾不徐地给出答案,“中500万的运气可能在今天已经用完了。” “哈哈哈哈!” 幽默风趣的机长广播很好地缓解了众人紧绷的情绪,在乘务员的指引下,大家迅速而有序地撤离。 机场摆渡车和医疗救援人员都已经等在外面,陈年前面的紫发少年双腿发软瘫在座椅上,后面还是乘务过来把边哭边吐的他扶了下去。 陈年也跟着走出去。 紧急出口处的乘务员额头受了伤,没来得及处理,伤口还泛着血丝,看到陈年身后的中年男人,她喊了声:“叶总。” 叶明远点点头:“辛苦了。” “这都是应该的。” 陈年没留意到这个小插曲,双脚踏到实地后,她还忍不住原地蹦了两下,阵阵眩晕袭来,她抚着发闷的胸口背过身去。 暮色冥冥,夕阳在天边只剩下一半。 90秒内,机上所有乘客撤离完毕。 最后一个从飞机上下来的人是程遇风。 他穿着机长制服,利落的白色衬衣搭黑色长裤,身形格外挺拔。有人认出他是谁,激动得想上前感谢,可他摆摆手,步伐极快地朝几个身穿反光衣的机场救援人员走过去了。 陈年也从这个男人肩上的四条杠辨认出他的身份,看得都有些呆了,这个在危急时刻依然沉稳冷静的机长,出乎她意料的年轻。 而且长得特别好看。 “爷爷?” 几秒后,一道更疲倦的声音才传过来:“我在医院。” 程遇风也跟着沉默片刻。 “先这样吧。”程立学看到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他挂断电话迎上去,步伐太急,踉跄了下。 医生稳稳地扶住他,眼神已经透露了信息:“病人想见您最后一面。” 程立学平静地说了声“好”。 他走了进去。 抢救室里,女人双眼紧闭,如同一具木乃伊般镶嵌在白色病床上,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动了动嘴唇,发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程立学轻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人活于世,生老病死,总有一遭。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他顿了顿,平缓呼吸,“你安心去吧。” 得到他的承诺,女人用力睁开了眼,迸发出最后一道光芒后,又缓缓闭上,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 程立学感觉到那只手已经渐渐没了温度,他这才松开,轻轻塞回被子里。 处理完后续,时间接近半夜,程立学从医院走出来。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他抬头看了看,黑云密布,大雨欲来。 紧接着,几道闪电跃起,劈亮了大半片夜空,“轰隆”巨响惊醒了睡在陌生旅馆床上的陈年,她拥紧身上的薄被,看向睡在右边床上的老师。 老师眉头皱着,睡得也不安稳,但没有醒来。 白天那场可怕的经历令两人身心疲惫,虽然航空公司又安排了新的航班把她们送到a市,不至于错过考试时间,但阴影仍在心间挥之不去。 陈年按亮手机看时间,十二点零七分了,之前发给妈妈的信息还没有回复,本来想趁着母女俩都在a市一起吃个饭的,要是时间对不上,估计又要错过了。 按理说,就算再怎么忙,这时候应该都下班了啊。 陈年迷迷糊糊想着,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虽然夜里断断续续被雷声惊醒几次,但次日早晨,陈年起来后又生龙活虎的了,化学考试也完成得很顺利。 回程坐的是火车。 陈年还为没能和妈妈见上一面感到失落,一路的好风景都无暇欣赏,煎熬着总算到了镇上,和老师分别后,她背着书包往家里走。 艳阳满天,没有一丝风。 陈年热得受不了,从水塘边折了片香芋叶,弯腰的时候手机掉了出来,她把香芋叶盖在头上,顺便捡起手机。 屏幕是暗的,还关着机。 她重新开机,惊喜地发现三个小时前妈妈发来了语音消息,点开—— “年年,最近都还好吗?钱妈妈会赚,你不要舍不得花还有啊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照顾外婆,用功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知道吗?妈妈在这边一切都好,不用记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缕凉风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临渊鱼儿/文 “妈妈我跟您说件事, 前几天市里的老师下来,说让我去市一中上学,嗯,学杂费全免,还有助学金,听说一学期有1500块呢” 她站在葡萄架下,一边讲电话一边抬手去轻碰头顶上结成一串串的葡萄,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细碎地筛进她满是笑意的眼底。 “妈妈您开心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距离太远,老师特地订了机票,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忽然间, 天色骤变,狂风大作, 阳光c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 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 有颠簸, 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别整那些虚的,要真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怔住了。 坐在旁边的这个中年男人,除了头发微乱,脸上丝毫看不出慌色,陈年隐约记得在客舱动乱时,他还帮忙维持秩序。 “真的不会有事吗?” 男人再次给了肯定回复。 陈年心里还是很害怕:“能告诉我,您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里要想着什么人c什么事,才能这般临危不乱。 男人没有回答她,侧头看向左侧。 陈年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妈妈泪如雨下,小女孩却朝她咯咯地笑,举着小手去摸她的脸。 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她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她大概只会觉得行李掉落看起来很好玩。 男人收回目光,对陈年说:“我在想,我的女儿。” 陈年还来不及反应,飞机突然像失去控制一样垂直坠落,这是她最熟悉的自由落体运动,一百米c两百米c三百米 客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子,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 陈年紧咬着牙,泪水盖过面颊。 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力回握。 没有人知道坠落的尽头在哪里,但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幸运的是,飞机在坠落了不知几百米后又稳住了高度 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客舱扩散开来——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程遇风,我受过专业训练,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一定能把大家安全送回地面。” “目前你们唯一且必须要做的,是系好安全带,待在座位上。” 作为飞机上的最高指挥,机长的这番话多少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陈年心底绷紧的那根弦也稍微松了松。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她偏头看旁边的男人,却见他眉头一皱。 几乎是同一时间,飞机又再次从高空垂直跌落,就像跌落一层又一层的地狱,不知哪一秒会掉进死神怀里。 陈年前面那个顶着一头紫发的少年吓得哭出声来:“妈!妈妈救命啊” 陈年头晕眼花,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在心里大声喊:“妈妈我爱你!” 35分钟前,s市机场。 “s市地面,昭航1303,请求起飞条件。” “昭航1303,起飞使用跑道19,地面风300,5米每秒,能见度4000米,修正海压1023。” 机长程遇风复述:“跑道19,修正海压1023。昭航1303。” “地面,昭航1303,停机位108,请求推出开车。” “昭航1303,可以推出开车。” “地面,昭航1303,推出完毕,请求滑出。” “昭航1303,可以滑出,经滑行道a3和c1到跑道19等待点等待。” 程遇风再次重复:“滑行道a3和c1,跑道19,昭航1303。” “昭航1303,可以起飞。” 得到起飞指令后,蓝白机身的昭航1303从平地起飞,跃入云端。 驾驶舱内。 “今天天气还不错。” 副驾驶林和平透过前面的风挡玻璃望出去,晴空似乎蓝得无边无际,和之前拿到的气象报告无异,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 程遇风低笑一声:“看来运气也不错。” 正值雨季,天气变幻莫测,恰好执飞的航线又要经过雷雨区,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前几天就有飞机在起飞没多久后遭遇雷击,只能返航备降。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 在飞行20分钟后,管制中心突然发来紧急呼叫:昭航1303,前方发现积雨云,请注意避让。 程遇风和林和平同时看向雷达屏幕。 林和平眉头一皱,这天气怎么跟变脸似的? 程遇风通过雷达仔细地确认积雨云的位置c范围c强度等信息,并结合管制员提供的信息,很快分析出绕飞路线。 管制员根据他的请求做好相关协调工作。 程遇风有条不紊地操纵飞机沿着新航向前进,成功避开了积雨云区,林和平正要松一口气,机身猛地晃动一下,仪表指示针摇摆不定,雷达屏幕也暗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黑暗,雷鸣电闪中,林和平心里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难道是误入了积雨云后的隐藏雷暴区? 程遇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掌握着操纵盘,保持住飞行姿态。闪电又起,极为炫目,他迅速将驾驶舱灯光调到最大亮度,关掉频闪灯,并断开了自动驾驶。 颠簸还在继续,冲击力度大到林和平几乎被甩出去,他用力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去联系管制中心。 程遇风根据飞行手册指定的颠簸速度将发动机调整到相应的油门上,两秒后,机头开始缓缓地向左侧偏转 漫长的几秒钟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飞机闯出险境,天光重现。 林和平已经和管制中心取得联系,汇报了紧急情况,正要申请返航时,听到程遇风说:“左发停车。” 他眼皮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 左侧发动机停车,不是失效,而是停车!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办法提供动力。 见鬼了! 更见鬼的还在后面。 颠簸又开始了,飞行数据全部失效,飞机不仅无法拉高,还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林和平的脑子有几秒都是空白的,隐约只听到程遇风做完机长广播,又下达了指令。 飞机再次坠落 程遇风的脸色越发严峻,但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能依靠的只有经验和直觉,或许还需要一点儿运气。 好在这些他都有。 半个小时后,昭航1303航班顺利迫降在s市机场。 程遇风松开手,发现脸上c手心都是汗,衬衫也湿了个透彻。他侧头看向副驾驶,林和平呆愣地目视前方,脸色发白,也是汗如滚珠。 他用力在林和平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打开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和运气,我们安全落地了。” 客舱里寂静无声。 林和平抬手遮了遮眼睛,轻声重复:“安全落地了。” 程遇风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可事实上,除了他,只有林和平知道这几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那边很快接通电话, 却没有声音。 “爷爷?” 几秒后,一道更疲倦的声音才传过来:“我在医院。” 程遇风也跟着沉默片刻。 “先这样吧。”程立学看到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他挂断电话迎上去,步伐太急,踉跄了下。 医生稳稳地扶住他,眼神已经透露了信息:“病人想见您最后一面。” 程立学平静地说了声“好”。 他走了进去。 抢救室里,女人双眼紧闭,如同一具木乃伊般镶嵌在白色病床上,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动了动嘴唇,发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程立学轻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人活于世,生老病死, 总有一遭。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他顿了顿, 平缓呼吸,“你安心去吧。” 得到他的承诺, 女人用力睁开了眼,迸发出最后一道光芒后,又缓缓闭上,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 程立学感觉到那只手已经渐渐没了温度, 他这才松开, 轻轻塞回被子里。 处理完后续, 时间接近半夜,程立学从医院走出来。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他抬头看了看,黑云密布,大雨欲来。 紧接着,几道闪电跃起,劈亮了大半片夜空,“轰隆”巨响惊醒了睡在陌生旅馆床上的陈年,她拥紧身上的薄被,看向睡在右边床上的老师。 老师眉头皱着,睡得也不安稳,但没有醒来。 白天那场可怕的经历令两人身心疲惫,虽然航空公司又安排了新的航班把她们送到a市,不至于错过考试时间,但阴影仍在心间挥之不去。 陈年按亮手机看时间,十二点零七分了,之前发给妈妈的信息还没有回复,本来想趁着母女俩都在a市一起吃个饭的,要是时间对不上,估计又要错过了。 按理说,就算再怎么忙,这时候应该都下班了啊。 陈年迷迷糊糊想着,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虽然夜里断断续续被雷声惊醒几次,但次日早晨,陈年起来后又生龙活虎的了,化学考试也完成得很顺利。 回程坐的是火车。 陈年还为没能和妈妈见上一面感到失落,一路的好风景都无暇欣赏,煎熬着总算到了镇上,和老师分别后,她背着书包往家里走。 艳阳满天,没有一丝风。 陈年热得受不了,从水塘边折了片香芋叶,弯腰的时候手机掉了出来,她把香芋叶盖在头上,顺便捡起手机。 屏幕是暗的,还关着机。 她重新开机,惊喜地发现三个小时前妈妈发来了语音消息,点开—— “年年,最近都还好吗?钱妈妈会赚,你不要舍不得花还有啊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照顾外婆,用功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知道吗?妈妈在这边一切都好,不用记挂。” 陈年一扫失落情绪,开心得快要跳起来,她同样回了语音:“知道啦知道啦啰嗦的小老太婆!” 语音刚发出去,后面传来“叮”的一声,她诧异地回头看过去。 一个老人缓慢走来,他穿着一身黑衣,胸口别着白花,手里还捧了个方形的木盒,陈年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烈日下打了个冷颤。 真奇怪,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人。或许是以前从镇里迁出去的?去世的是他什么人呢,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送回来?他神情那样哀伤,看起来好可怜。 陈年愣神一会儿,老人已经走过去了,她目送着,直到他瘦削的背影在路的尽头消失,这才转身走开。 她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家就近在眼前了。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坐在不远处的门槛上,看到陈年,扶着门站起来:“如意你回来了!” “外婆,”陈年牵着她的手往屋里带,“我是年年啊,您不认得我了?” 陈年把外婆安顿在椅子上,又去打了盆凉水,准备给她擦擦脸。 “年年?”外婆盯着陈年看了好久,像是才认出她来,“年年,你妈妈回来了!如意回来了” “我妈妈没回来,她在a市工作呢。” 外婆两年前生了一场病,如今人是越发糊涂,好在陈年也习惯了应付这种情况,安抚好外婆后,还把她哄睡了。 陈年端着水盆出去,刚好撞见表姐路招弟从矮墙外翻进来,笑嘻嘻地跑到近前。 “年年你回来了,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说,“你怎么又爬墙?” “嘿嘿,比较近嘛。” 两人住隔壁,中间只隔了一道半人高的矮墙,两家的大门却是朝不同的方向开,爬墙确实是最省时间的方式。 路招弟又问:“坐飞机好玩吗?” 长这么大,她还没坐过飞机呢,真羡慕啊。 “别提了。” 陈年在台阶上坐下,把那些无法跟妈妈说的遇险经历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心情轻松不少,转眼一看,路招弟却被她吓得面如土色,“这么可怕啊” 陈年有些后悔,揉揉她的脸,笑着说:“笨啊,骗你的。”话题一转,“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路招弟果然被带偏了:“老师说你这次语文单元测试的成绩不怎么理想,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陈年望天叹气:“老赵又要你来帮我补课啊。” “是是啊。”对着眼前这个理科学霸,路招弟难免有点心虚,“只是补语文和英语啦。”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 她觉得陈年真是太矛盾了,怎么能是学霸的同时又是个学渣呢?几乎每次考试数学物理两科成绩都可怕到直逼满分,相比之下,语文和英语就渣得惨不忍睹了,以致总分排名总是要从倒数找起 为此,学校的老师们都不知道有多发愁。 “年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路招弟认真地c很有求知欲地问:“要怎么才能做到,语文和英语成绩加起来还没物理一科高?” 陈年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难的:“只要做自己会做的就行了。” 这样也行? 路招弟酝酿了很久,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干脆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又从背后拿出一叠卷子:“年年,我先给你讲讲文言文题吧。” 咦,没有反应? 侧头看过去,陈年已经靠墙睡着了。 估计是累坏了吧。 路招弟细细地盯着她的脸看,心里无限感慨,女大十八变真不是说着玩玩的。 印象中小时候的陈年长得一点都不好看,面黄肌瘦,跟瘦猴儿没两样,四岁那年她还生了一场重病,从省城医院回来后,就像脱胎换骨似的,不仅身体变好了,五官也跟着慢慢长开,这两年更是越长越漂亮 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路招弟简直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唉,当初两姐妹明明说好要一起相貌平平地长大,结果你却不动声色把我甩开了十万八千里。 真不讲义气啊。 路招弟心里惆怅极了。 日子清风翻书般过去,周五下午,陈年放学回家,像往常那样绕路到镇西边上的卫生院帮外婆拿药,她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走得不快,跨进门槛时,眼前忽然一暗,像是有道影子扑了过来,她抬起头,看清迎面走来的男人,险些跳起来:“机长!” 黄昏柔和的光线里,程遇风看向眼前的小姑娘,面露惊讶。 陈年当然知道他不认识自己,再次遇见来得太突然,连叫住他都只是下意识之举:“你好,我,我是那个” 程遇风却已经认出她是那天站在叶叔旁边的小姑娘,“昭航1303?” “啊对对对!” 陈年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亲自跟他道谢的机会,又忍不住称赞道:“你真的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程遇风挑眉,似笑非笑:“哦?” 陈年解释:“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程遇风点点头,看一眼她的书包:“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陈年见他看着自己,懵了一瞬,“看面相?” 这小姑娘真有趣。 程遇风沉吟道:“嗯看你面相,怕是地理也学得不太好吧?” 真神了,这都能算出来! “机长,”陈年语气真诚得不得了,“我觉得如果将来你退休不开飞机了,完全可以去当算命先生。” “谢谢。”程遇风笑了一下,“我会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啊,还有他的声音,和机长广播里的有点不一样,好像更低沉一些。 “不用谢。”陈年也跟着笑。 程遇风指着不远处的小店:“我先去买点东西。” 陈年:“好。” 她拨两下贴在额头上的湿发,来到中医室。 她每周都是这个时候来,老中医写着药方,头都没抬:“你外婆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好些了,”陈年说,“昏睡时间比较少,一天能醒6个小时左右,就是经常犯糊涂” “正常情况。” 老中医指了指桌上的药包:“按我以前说的法子煎好,早晚一服。” 陈年道过谢,取了药,抱在怀里往外走。 转角处,她又看见了程遇风,他身影一晃,然后走进一间病房。 陈年好奇地看过去,视线顿住,咦?那不是前些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老人吗? 她看到程遇风跟老人说了什么,老人摆摆手,咳了两声就躺下了。 程遇风在他腰上搭了条薄被,若有所察般,侧头看了出去。 陈年的视线被捉了个正着,她吞吞口水,慌乱地朝他招了招手。 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像招小猫小狗儿,很不礼貌,她又连忙把手背到身后。 其实她只是打个招呼,没想到居然真把程遇风招出来了。 “有什么事吗?” 不知怎么,陈年又想起老人那哀伤的背影,她往口袋里掏了掏,有点儿紧张,悄悄收拢手心:“我听说唔,开飞机的人手长得和普通人不一样。” 她欲言又止:“能不能” 还没等她说完,一只手已经伸到了眼前。 根根手指修长如竹,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皮肤上几乎看不到一个毛孔。 “有什么不一样吗?”程遇风饶有兴趣地问。 除了好看得过分,也没比普通人多长一根手指,陈年把手里的东西握得紧了些,“可能是手心?” 程遇风又摊开手心给她看。 陈年终于等到这一刻,她像丢烫手山芋般把手里的东西丢了过去,总算松一口气。 她语速飞快:“这颗给你,感谢救命之恩,这颗麻烦你帮我交给那位老爷爷,”微顿后,“还要麻烦你跟他说一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坛花雕 ,最快更新凉风与热花雕最新章节! 订阅比例不足,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江阅读最新正版  结束和程遇风的通话, 陈年一路哼着不成调的歌来到学校, 看她准时出现在教室, 班上的同学都有些意外, 张小满甚至拿下厚得像玻璃瓶底的黑框眼镜,擦了擦眼睛。 陈年经过他身边时,侧头对他笑笑:“早。” 张小满连忙又把眼镜戴回去,女孩子脸上的嫣然笑意还没散去, 两个浅浅的酒窝好像在打转, 晕了他的视线,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早上好。”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他目光追随着那道纤细背影, 又不敢光明正大盯着瞧,要看不看地躲闪着。 陈年已经回了座位,从抽屉里拿出物理卷子开始做题,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才需要做这套竞赛卷子,是赵主任特地为她开的小灶。 陈年做完选择题, 预备铃响了, 负责登记考勤的副班长站在讲台上点人数,像数金子似的, 数得两眼发光,“全勤!” 她激动地在黑板上的出勤框里写下42。 陈年看见这一幕, 微微失神, 不久以后, 那个框里的数字就会变成41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不久”居然来得这么快。 早读课后,陈年来到教导处办公室找赵主任。 赵主任昨晚才从县城开会回来,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教案,听到敲门声,抬头就看见陈年站在门外。 他不等她开口,问:“想好了?” “想好了。”陈年点点头,然后才走进去,“我要去市一中。” 赵主任明显这时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陈年听见他的椅子跟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果然以一种很轻松的姿态再次看向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 敲着敲着,他笑起来,是那种与有荣焉、骄傲得不得了的笑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从没看走眼的,你这小丫头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陈年忽然眼眶一热,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记得妈妈说过,这世上除了亲人外,没有谁有义务对她好,可赵主任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很好,比血浓于水的亲舅舅还好,他甚至比她自己更相信她,相信每次总分排名总拖后腿的她一定会有大出息。 他从来不觉得女孩子生来就是赔钱货,上学就是多镶一道银边,方便以后嫁人时能卖个稍微好些的价钱。 上课铃终止了陈年的感慨。 “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赵主任朝她摆摆手,“你先回去上课吧。” 陈年听话地走出去,快到门口时才想起有一件事没做,她迅速转过身,本来想鞠个深躬的,可不知怎么居然立正敬了个少先队的礼。 敬完她自己也呆了,脑中闪过一片空白,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赵老师,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 赵主任被陈年有些傻气的动作逗笑,神情`欲言又止,似乎还有很多话要交待,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回去上课了。 知道自己在桃源中学待不了多久了,回到教室后,陈年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班上每一个同学、老师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复杂情绪,连平时不怎么感兴趣的语文、英语课都听得格外认真。 很快连第四节课都结束了。 老师一说“下课”,陈年跟着大家起身谢谢老师,然后抱着书包逃也似的跑出去,不过她平时也是这样,倒没有人察觉她的异样。 回到家,陈年第一件事就是进屋看外婆,房间没有人,她把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外婆,急得团团转。 转着转着,想起今早舅舅舅妈过来的事,她一拍脑袋,急急地翻过矮墙,跳进了隔壁舅舅家院子,树荫下懒洋洋栖着一群母鸡,被她吓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四处窜逃。 鸡叫声把舅舅吸引了出来,他手上还端着碗,有些吃惊地看着她:“陈年?” 陈年也是第一次爬墙过来,没什么经验,落地时蹭了满手的尘土,她两手相互搓了搓,“舅舅,您已经把外婆接过来了?” 路吉祥说是啊,他把陈年带去主屋旁边单独隔出来的小房间,然后就回去继续吃饭了。 女儿还没放学回来,并不妨碍夫妇俩先开饭。反正剩饭剩菜路招弟已经吃惯了,她也不想和爸妈同桌吃饭,就算周末或晚上饭点凑在一块,她也会端着碗去外面吃,开始苗凤花还会说她几句,后来发现每餐能省几块肉后,就闭嘴不提了。 陈年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外婆安详地睡在床上,她环顾一圈,觉得环境比想象中好一些,比较放心了。外婆先搬过来适应一下也好的,至少这段时间她还在家里,多少可以照顾得到。 陈年看完外婆出来,刚好路招弟也到家了,一踏进门口就被妈妈逮到,劈头盖脸先骂了一顿,她捏着书包带安静挨训,余光不经意瞥见陈年就站在不远处,脸一下就涨红了,难为情地把头垂得低低的。 见状,陈年赶紧从偏门出去,走出好远还听见舅妈阴阳怪气的声音:“人家就要去市一中了,听说不仅不用学费还白白拿钱的,她这可是过好日子去了,再看看你这死丫头……” 后面舅妈还说了些什么,陈年听不见了,她靠在门后,只听到自己飞快的心跳声,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有些惴惴不安。 午饭她也没什么心思弄,随便用昨晚的剩饭做了蛋炒饭,吃完就拿着书包出门,继续去外婆床边守着。 直到快要上学了,外婆还是没醒,路招弟来找陈年,两人一起去学校了。 路招弟几乎沉默了一路,犹豫许久才问:“年年,你什么时候去市一中?” 陈年也不清楚:“可能等这学期结束吧。” “这样啊……”路招弟不知道怎么接,脸上还是笑着的,心里说真好。 真羡慕你啊陈年。她鼻尖涌上一股酸涩,笑容却越发灿烂,“年年先说好啊,苟富贵,莫相忘。” 陈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又不属狗。” “哈哈哈哈!”路招弟反应过来后,放声大笑,顺便把酸酸的眼泪一起笑出来,“年年你真是太可爱了!” 陈年用一个小玩笑,终于把她哄得稍微开心起来,自己也笑得酒窝深深。 心想,苟富贵莫相忘,这是一定的啊。 关于什么时候去市一中的问题,陈年在下午最后一节课就得到了消息,赵主任告诉她,市一中那边要她在下周一正式报到。 而今天已经是周五了。 陈年用了几分钟才消化完这个消息,从赵主任办公室出来,她想着得先给妈妈打个电话,然而直到忙音结束,那边也没人接听。 看看时间,这会儿妈妈应该还在上班,于是她发了条微信过去。 然后,陈年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了,她绕着校园走了一圈,人还在这儿,可视线已经尝试着去追寻以前的身影,操场上她摔过一跤,蹭破了膝盖,那棵树,她曾经爬上去掏过鸟窝…… 陈年再次转回教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同班将近两年,最后竟没有亲自告别的机会。 她站在讲台上,在黄昏斜斜的柔光暗影中,回想每个座位对应的人和名字,然后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段话。 文采不佳,但情真意切。 不知不觉,整面黑板都写得密密麻麻,几乎再也写不下了,陈年把最后一句话擦掉,换成了大字号的“加油”两字,画感叹号时,粉笔在她手中断成了两截。 她想了想,又把全勤栏下的“42”擦掉,重新写上“41”。 做完这些,陈年转过身,朝着空空的教室挥挥手:“再见。” 她悄悄掩上门走了。 转眼来到了周日。 陈年吃过午饭,到隔壁陪外婆说了几句话,等外婆睡下,她也准备要出发了,路招弟送她去搭车。 赵主任临时有事,联系了自己朋友开车送陈年,他也和市一中那边打好了招呼,到时会有老师来接应。 陈年上车前,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路招弟,上面写了有关外婆的各个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她还不放心地交待:“每周五一定要记得去卫生院中医室拿药,外婆犯糊涂时要顺着她的话说,最好不要让她一个人待着,有时间多陪陪她……” “外婆,就拜托你了。” 话声一落,两人同时红了眼眶。 “我知道。”路招弟连着重复了几遍,“我知道的。” 陈年摸摸她的脸:“那……我走了。” 路招弟用力抱住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一会儿后,陈年坐在车里,觉得胸口腰后都隐隐生疼,路招弟抱得太用力了,她不由得笑了笑,偏头从后视镜望过去。 路招弟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陈年的双眼也渐渐朦胧,车子往前走,她的目光把桃源河丢了,把水仙桥丢了,最后连桃源镇也丢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丢掉什么。 陈年心里关于离别的感伤在抵达市一中时,稍稍被忐忑茫然等其他情绪冲淡了,跟司机道过谢后,接应的女老师带她先去熟悉了校园环境,然后就把她带到学生宿舍。 陈年把自己的床收拾好,时间来到四点半,宿舍里的其他人还没回来,她打算先出去买点生活用品。女老师走之前,给她留了一张学校周边的小地图。 她带着地图,搭了两站公车来到一家超市,买好所需物品后,就准备回去了。 可陈年的方向感向来不好,一不小心就搭了反方向的公车,连着过了两个站还没到市一中站点,她就知道事情不妙了,赶紧下车。 周围来去匆匆都是陌生的面孔,目之所及也全是陌生的景物,被挑出来独自丢到陌生环境里的陈年,前所未有地想念妈妈外婆和桃源镇。 她抱紧书包,微微无措地四处张望,正要过马路时,听到身后传来喇叭声,连忙又退了回去。 喇叭声又响了一次,接着,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在路边停了下来。 陈年疑惑地看去,正好车窗降下来,男人英俊的侧脸出现在眼前。 四目相对。 她那双隐约浮着水光的眸子瞬间染上欢喜,变得又黑又亮,“机长!”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他目光追随着那道纤细背影,又不敢光明正大盯着瞧,要看不看地躲闪着。 陈年已经回了座位,从抽屉里拿出物理卷子开始做题,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才需要做这套竞赛卷子,是赵主任特地为她开的小灶。 陈年做完选择题,预备铃响了,负责登记考勤的副班长站在讲台上点人数,像数金子似的,数得两眼发光,“全勤!” 她激动地在黑板上的出勤框里写下42。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坛花雕 ,最快更新凉风与热花雕最新章节!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江阅读最新正版 6月16日,昭航1303因特情紧急返航迫降。 当晚,民航局组织的包括飞行运行、适航维修、航空医学、机场保障及记录器译码等业务部门人员在内的事故调查小组连夜包机抵达S市。 次日早上八点, 他和副驾驶林和平等机组人员接受调查小组的访谈。 对方有两个人, 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问题:机长和副驾驶的技术状况, 身体健康状况和执勤、休息时间。 他和林和平一一作答。 调查小组手上已经有他们的基本资料和体检报告,没有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直入重点—— “说说飞行过程中的情况。” “特情处置情况和驾驶舱情况。” 这边访谈还在继续, 负责调查航空器各系统及发动机工作状况的适航维修小组、空管小组和飞行记录器小组的工作也在有序进行中。 …… 配合调查结束, 终于可以脱开身已经是几天后了,他听到爷爷受伤住院的消息, 又马不停蹄赶到这个偏僻小镇。 窗外进来的凉风吹得桌上的袋子窸窣作响,程遇风的思绪被中断,慢慢睁开眼。 老爷子睡得还算安稳,只是脚踝仍旧肿着,听说是下山时不小心扭到的,幸好遇到采蜂人, 把他送到了卫生院。 程遇风大概猜到爷爷来这个地方的原因,也没多问, 然而,对他隐瞒伤情这件事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老爷子不占理, 一声不吭, 只顾埋头吃饭。 程遇风一记拳头打入棉花, 最后只能闷声收场。 “再来一碗水饺。”隔壁床的男人突然梦呓,“好吃啊……” 接着是一段兴奋的磨牙声,持续半个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程遇风无声叹息,打开门出去了。 乡间夏夜天色干净,星星显得十分明亮,一路虫鸣声不断,程遇风环着卫生院不知走了多久,短发被露水沾湿,搭在额前,衬得双眼格外深邃。 他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多了,这才开始往回走。 他回到卫生院,睡了个囫囵觉。 渐渐地,天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一团朦胧亮光将周围渲染出淡淡的蓝灰色,看起来格外瑰丽。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破云而出时,陈年披头散发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她穿着清凉的背心短裤,脚踩一双人字拖,三两步走到水井边,打上一桶水,半闭着眼刷牙。 她昨晚没睡好,连着做了几个噩梦,又是跳河又是被仇家追杀,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坐在大雨中,抱着一棵树嚎啕大哭。 做梦做得比跑三千米还累。 陈年刷好牙,捧起一把清水胡乱洗了脸,又进屋去看外婆。外婆还沉沉睡着,她轻轻把蚊帐合好,拿了药出去熬。 堆在屋檐下的木柴因前几天的一场雨受了潮,陈年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点着,倒是把院子弄得烟雾萦绕,自己也呛得咳了几下。 饥肠辘辘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她揉了两下,决定先去找点吃的。 两分钟后,陈年鼓着腮子蹲在地上继续生火,等橘红的火苗跃起来时,天已经全亮了,隔壁也开始有了人声。 是舅妈苗凤花夹枪带棒在骂:“路吉祥你这个窝囊废,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你!……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用舅妈的话说,她嫁到路家从来没有过过顺心日子,心里憋着气,一天不骂人就浑身不舒服,老公女儿肯定首当其冲,有时连邻居家过来串门觅食的鸡都会惹到她,不是被她骂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落荒而逃,就是当头一棍子敲晕,鸡魂被敲进阴曹地府,肥美的肉体则成为当晚餐桌上的佳肴。 丢了鸡的邻居摸着线索找上门,可苦于没有证据,每每也被骂回去。 因为她,阴间不知多了多少只含冤而死的鸡魂。 陈年没有听到舅舅的声音,想来依照他唯唯诺诺的性子,肯定任老婆数落,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反驳。 “你这死丫头!给我站住!衣服洗了吗?地板扫了吗?昨晚我放桌上的寿桃包少了两个,你偷吃了?成天除了吃吃吃你还会干什么……” 听到这里,陈年动作一滞,她看着手里吃了大半的寿桃包,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还以为这是舅舅让路招弟拿过来的,没想到…… 中午吃完饭,路招弟带着作业偷偷溜过来,陈年跟她说起寿桃包的事,她摆摆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咳!没事,我妈只是说了我两句。” “味道怎么样?” 陈年点头:“好吃。” “那就好,”路招弟又问,“奶奶醒了吗?” “刚吃过饭,又睡了。” 路招弟进屋看完奶奶又出来:“那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陈年:“……” 路招弟认真翻看一遍陈年的语文单元测试卷子,尽量忽视总分栏的数字“36”,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到底怎么考出来的,我写个作文也比这高啊。 她觉得很有必要让陈年意识到——语文其实是很容易学的。 “你知道这次语文单科最高分多少吗?” 陈年摇摇头。 “128分。我们班的冯薇薇。” 说起这个冯薇薇,她不仅长得漂亮,成绩也很好,每次都能进文科年级前十,身边总围绕着许多男生,众星拱月一样,平时放学还有护花使者保驾护航。 相比之下,同是美女的陈年这边就有些冷清了,虽然在阳盛阴衰的理科班,但她很少会和男生打成一片,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上学来得晚,一放学就溜个没影儿,男生能和她说得上一句和物化数生无关的话,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那都是倍有面子的事。 “128分……” 在陈年发表意见前,路招弟毫不留情地打击她:“是你的3倍多。” 陈年认了:“我们开始吧。” 路招弟满意地点点头,把资料书打开,陈年目光一偏,落在她书底下垫着的报纸上,“咦这不是……” 这是三天前的报纸,某个版面大标题很是突出:昭远航空公司叶明远总裁出席记者会,就“616”事件答记者问。 陈年盯着照片看了又看,非常确定这位叶明远总裁就是那天坐她旁边的中年男人,惊讶过后,她简单把内容看了一遍,注意力被右下方的小框吸引住。 上面写着:应叶明远总裁的私人请求,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叶总裁的4岁独女叶慕昭于1999年6月1日在港城海洋公园走失,走失时身穿粉色蕾丝裙,背着淡蓝色小书包……这14年来,叶总裁和他夫人从未停止过寻找…… 怎么会?! 陈年简直不敢相信,在飞机上时,他说起自己的女儿,神色是那么的柔和,她当时还想,那个女生多幸福啊。 “年年你怎么了?” 路招弟见她把报纸揪成一团,着急地问。 陈年心情复杂:“我没事。” 路招弟给她递纸巾:“你出了好多汗。” “嗯,”陈年抹了一把脸,“我先去洗洗。” 路招弟也看一眼报纸,原来是“616”航班迫降事件的报道,她暗自懊恼怎么把这份带来了,这不是要勾起陈年那些不好的回忆吗?真是猪脑子啊!她在自己头上敲了几下。 陈年洗脸回来,神色恢复如常,路招弟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教她写作文。 “张老师说,高中作文要写议论文,它有固定模板的,开头要亮出中心论点,然后就是三个分论点,最后再总结一下。” “张老师还说,引用名人名言可以为文章增色……” “哎!”路招弟指着她作文的某个地方,拔高声音,“你这里怎么把喜马拉雅山写成喜雅拉马山了?” 老师居然也没看出来,估计是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吧。 陈年想到什么,头皮发麻,抱着一丝微弱希望问:“确定是喜马拉雅山吗?” “非常确定及肯定。” 陈年顿时面如火烧。 “你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哦?” “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看面相?” “唔……”陈年越想越窘,两只耳朵都红扑扑的,“我在别人那里丢脸了。” 简直是丢大发了! “放心,”路招弟同情地看着她,安慰道,“不会有人因为这个笑你的。” 不。陈年心想,他笑了。 而且笑得特别好看。 非常确定及肯定。 *** 桃源镇沿河而建,家家户户都有独立院子,由纵横交错的小巷子连通,由于初来乍到,路况不熟,纵然方向感很好,程遇风还是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找到养蜂人的家,送上答谢的礼品和水果。 他办完事往回走,看到一户人家院子有棵挂满红果的荔枝树探出来,想到老爷子好些年没有吃到新鲜的岭南荔枝了,刚好狗吠声把主人引了出来,于是他跟对方商量买几斤荔枝。 年轻的老板娘见程遇风相貌穿着都不凡,想来是大城市过来旅游的,她直直地看着他,说出了个价钱,顺手摘了一串荔枝给他尝味道,然后跑进去拿袋子。 程遇风站在墙外等。 陈年从巷子出来就看到一道不算陌生的挺拔背影,见他抬头盯着院里的荔枝树,还抬起手来……她连忙走过去,压低声音:“不要摘,快走快走。” 她边说边四处张望。 程遇风回头,看到是她,有些意外:“怎么?” “你别看外面挂的牌子上写着欢迎品尝,”陈年说,“这都是专门骗外地人的,等你摘了以后……” 她看到他手里的荔枝,吞了吞口水,后面的话也全吞回去了。 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程遇风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存心逗她:“那现在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陈年此时的心情, 就像在夜间海上失去航向的小舟, 漫无边际地随波飘荡,不经意间就撞见了明亮的灯塔。 她和程遇风隔着下午五点多还有些耀眼的阳光对看着,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白净小脸上满是开心又腼腆的笑容。 这一瞬间像慢镜头,很缓很地拉过去,几乎每秒钟的流逝都能听得到回声。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说了什么, 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她没听清,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 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 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她的感觉是对的。 程遇风和叶明远刚去了一趟警察局, 回医院的路上, 程遇风观察路况时,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徘徊在站牌下的熟悉身影,小姑娘抱着书包,眼神带着迷茫,四处张望。 他记得她说过会来市一中上学, 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又看她神色微微不安,猜想可能是迷路了, 初来乍到, 人生路不熟的, 也是在所难免。 程遇风几乎都没怎么考虑,就产生了把她送回学校的念头。 陈年坐在副驾上,刚想和程遇风说话,猛地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更让陈年吃惊的是,这男人她是认识的,在飞机上她曾经紧紧握过他的手,报纸上也见过,他是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不过她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是姓叶。 “叶伯伯。” 叶明远当然也记得她,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眼纹浮现出来:“真巧啊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年看到他那双仿佛看尽一切沧桑c和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睛,不知怎么又想到他那个三岁就失踪的女儿,紧接着连他在飞机剧烈颠簸时,说“我在想,我的女儿”的温柔神情也好像历历在目 “陈年,”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失神,“系好安全带。” “哦哦好。” 陈年手忙脚乱去扯安全带,不过她以前并没有什么机会坐私人汽车,极度缺乏系安全带的经验,所以安全带长度没拉够,怎么也扣不上,急得鼻尖冒汗。 倏地,有一股陌生的温热气息靠过来,夹杂着淡淡的清香,陈年一动不动,任他的气息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飘,最后却汇集到一处,烫红了她耳朵。 闻着不像香水,那么,是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他衣服上的? “哒”一声,程遇风准确无误地帮她扣好了安全带,又重新坐直身体,陈年这才注意到他系安全带时,眼睛还是专注看着前面的,好像他很顺手很自然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没有揭开她的窘迫,也不曾发觉这不经意的举动,在她心底掠起了怎样的波澜。 陈年小声说:“谢谢。” 程遇风听见了,勾起唇角算是回应。 “陈年?”后座的叶明远问,“陈年往事?” 陈年点点头:“是的。” 叶明远说:“这名字不错。” 他心里有太多翻晒不得的陈年往事,藏在最深的角落,用一根微弱的线串连着,现在这根线断了,心也如荒野,杂草丛生。 叶明远看着小姑娘如初春般生机勃勃的面孔,仿佛透过这张鲜活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蹒跚学步的小女孩,踉跄着摔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他的目光越发黯淡。 这时,陈年回过头,“叶伯伯,那次在飞机上,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他的安慰,还和她握着手,她当时肯定就心理崩溃了。 叶明远笑笑,也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我也要谢谢你,你非常勇敢。” 甚至那时他觉得,就算要死了,握着那样温暖的体温死去,幻想着好像女儿又回到了身边一样,14年前他没有紧握住她的手,在那生死相依的一刻,他用另一种方式如愿以偿,弥补上了生命中的一处缺憾。 陈年摸着头笑了。 程遇风又问她:“吃饭了吗?” 陈年从车内后视镜上飞快扫了一眼,叶明远正用手揉着眉心,看起来疲倦不堪,她感觉他非常需要休息,于是摇摇头说:“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饭堂吃。” 程遇风也意识到了,她正值和同学培养关系的关键时期,小女生间感情纯粹,一起吃饭c逛街很容易就能融成一片。 “也好。你在学校还适应吗?” 陈年没有正面回答:“慢慢来就好了。” 程遇风淡淡“嗯”一声,把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市一中到了,她解开安全带,把东西拿好,打开车门下车。 “叶伯伯,机长,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她笑着挥挥手,“再见。” 此时,太阳将落,暮色还只是很薄的一层,校门口聚了一堆返校的学生,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陈年朝他们走过去,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有两道目光在送自己,晚风凉凉,吹得全身都舒展开了,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许多,坚定地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程遇风这才启动车子,往学校左侧的林荫小路开去,开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在江边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沿着江边走。 容昭的病情才刚有起色,医生反复叮嘱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因而他们这次去警察局也是瞒着她的。 这几天陪在妻子身边,叶明远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连夜里都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浮现女儿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样子 根据警方那边了解的消息,方德平信誓旦旦称当初丢弃的就是叶慕昭,因为这个小女孩他印象太深刻了,粉雕玉琢的,模样顶好,是最上等的“货”,说来那次真是连天都帮着他,恰逢六一儿童节,海洋公园里人山人海,他趁保姆不注意,借着拥挤的人流就把孩子弄出来了。 方德平自认为这是生涯中干得最漂亮最利落的一笔,却想不到,没过多久,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叶慕昭就是被他带着慌忙逃窜的过程中发了高烧的,那时车里还有另一个小男孩,也是他拐来的孩子,在他屡次拳打脚踢下温顺得像一条小狗。 男孩哭哭啼啼地说:“妹妹的头好烫。” “妹妹喝不进水了。” “妹妹没气了。” 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惹了满城的通缉令,现在人也没了,真是晦气!方德平就随便在s市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把不省人事的叶慕昭丢掉了。 自那以后,他隐没了一段时间,直到换了另一张脸另一个新身份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江畔人家陆续亮起了灯火,叶明远微佝偻着腰,姿态看起来万分落寞,“我也一定要把我的小叶子找回来。” 不管最后找回来的是什么,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程遇风点了点头。 尽管他清醒地知道,按照方德平的描述,小叶子还活着的几率不大,但又怎么忍心去戳破叶叔仅剩的渺茫希望呢? 陈年回到宿舍,见门开着,隐约听到女孩子的说笑声,她走进去,笑声停了,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到她身上:“你就是我们宿舍的新成员吗?” “你们好,”陈年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我是陈年。” 其他三人也纷纷做自我介绍。 睡陈年下铺的女生叫张艺可,长得很小只,顶着一张苹果脸,笑起来时眯得眼睛都看不见,“听说你是理科生哦?” 陈年疑惑:“难道你们不是吗?” 大家一同笑起来:“不是啊。” 有个高个头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我们是杂种宿舍。” 陈年被这种闻所未闻的说法惊到了,什么意思? “我没有在骂人啊,”赵胜男解释,“杂种就是混杂而成的宿舍。你是理科生,而我是体育生,艺可是文科生,菲菲是学美术的” 还真挺杂的。 “不过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看起来很文静的菲菲说,“都是插班生。” “对对对!”张艺可又问,“陈年,你要空降到哪个班啊?” 应该是重点班吧? 不是张艺可拿异样眼光看人,而是在市一中,学生基本就分三种,要么家里有钱有权有势,要么就是自身特别优秀,陈年怎么看都不像第一种,那么就应该是学习超级厉害的! “我不知道会去哪个班,”陈年老实说,“老师只是让我明天早上七点半到理科楼303教室。” “303?”赵胜男奇怪极了,“怎么会去那里?” “陈年你不会记错了吧,”菲菲也说,“那个教室平时并没有用来上课啊。” 陈年摇摇头:“确实是303。” 她对数字特别敏感,过目过耳都不忘。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个女生的夜谈会就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然而直到睡前也没得到答案,陈年躺在床上,刚晒过的床单被单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把她从头到脚裹住,她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闻到了某种独特气息,像清晨花叶上的露珠,又像夏夜从林间吹来的凉风 那是程遇风身上的味道。 那把饮尽他心头血的钝刀又寻到了新的猎物,劈开他的胸膛,夹着一声疾呼,歇斯底里地扑向地上捂着心口痛苦呻一吟的女人。 “容容!” 手机那端的程遇风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秒也不敢耽搁,从地下停车场取了车匆匆赶回去。 刚开上机场高速,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传来程立学的声音:“你昭姨晕过去了,刚上救护车,你直接去市中心医院。” “嗯。”程遇风说,“我知道了。” 夕阳余晖透窗而入,柔光中,他的侧脸线条看起来稍显清冷,眉心也紧紧皱着,满是化不开的担忧。 情况果然和程遇风想象中一样不太乐观,他赶到医院时,容昭已经进了抢救室,叶明远和程立学等在外面。 看见孙子出现,程立学急切地拄着拐杖起身,程遇风连忙走过去,爷孙俩眼神一碰上,很多内容就不需要通过语言来解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咕噜咕噜” 陈年昨天忘记吃晚饭,刷完牙肚子就开始叫, 本来是晚餐的吐司面包被她当做早餐吃了, 又喝了半瓶矿泉水, 这才拿着书包轻轻开门出去了。 她独自在偌大校园里晃,总算找到最边上的理科楼,来到303教室, 里面已经坐着两个男生。 男生们惊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漂亮女生,她身形纤细, 五官清丽,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任他们打量。 两人眼神无声交换信息,都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生。 “同学, 你是走错地方了吧?” “这里是理科楼303吗?” 另一个男生回道:“是啊。” 陈年走进去:“那我就没走错。” 张玉衡和秋杭杭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陈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她坐在靠门口的位置, 刚喝了两口水, 只见一片暗影徐徐铺向桌面,又有一个男生进来了。 欧阳彬第一眼就看到了陈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看她的眼神就像盯着什么珍稀动物一样,还连着向后退了几步,扶着黑框眼镜把门边的“303”看了又看。 “欧阳你没走错!”张玉衡赶紧把人叫回来。 秋杭杭笑得整张桌子都在发颤。 欧阳一头雾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玉衡摊手:“我也不知道。” 三人一同看向陈年。 他们先前多少打听到一点消息, 学校计划筹备一个竞赛班, 从理科重点班中挑选尖子生, 独立成小班,由物理科组组长曾老师当班主任,配备了市一中最好的师资力量,对学生进行针对性培养,专攻数学c物理学科竞赛。 其中的竞争有多激烈可想而知,张玉衡c欧阳和秋杭杭都是理科重点班的佼佼者,过五关斩六将,几乎用尽浑身解数才被选中,所以当他们看到陌生的女生也出现在303教室,无异于看到了空降在非洲大陆的企鹅。 不是他们看不起女生,班上也有不少女生理科学得很好,她们中也有几个过了选拔初试,可无一例外在复试时全被刷下来了,毕竟搞学科竞赛需要非人的意志力,别看拿奖时风光,暗地里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压力,毫不夸张可以吨计,加上又是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生 几乎可以预见,一朵娇滴滴的花在风吹雨打c天寒地冻中慢慢凋零。 陈年不知道他们想象力这么丰富,只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窗外阳光照进来,将她的黑发染了一层浅浅的金光,她把垂落颊边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光影又是一变换,有人进来了。 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喊他“曾老师”,陈年朝讲台看去,上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方形脸,鼻梁上架着眼镜,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就是严肃了点,她不自觉挺直腰背,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俨然一副乖巧小学生的样子。 曾平凡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台下的四个学生,“欢迎大家来到尖刀班,顾名思义,尖刀班,就是要锻造出最锋利的刀” “哇尖刀班,”欧阳得意地笑出两颗小虎牙,“酷哦!”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 曾老师一番话把四个学生激得热血澎湃,趁着士气高昂,他给每人分发了两套物理卷子:“先做着练练手吧。” 发完卷子,他好像才想起来这件事,“对了,我们班唯一的女生,陈年同学,大家都认识一下。” 陈年站起来,笑吟吟又满怀真诚地说:“大家好,我是陈年,以后请多多指教。” 三个男生热烈地鼓掌表示欢迎。 虽然曾老师并没有着重介绍,但能进入尖刀班,而且是唯一不戴眼镜c双眼漆黑透亮的女生,凭着这两点,已经无声证明着她的实力有多么强大。 曾老师离开后,四个人坐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写卷子,空旷的教室静得只能听见笔在纸面划过发出的沙沙声。 两套卷子做完,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张玉衡和秋杭杭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午饭不在学校饭堂吃,欧阳妈妈每天中午会按时过来给他送营养餐,所以陈年只好一个人去饭堂。 热情的欧阳把她带到饭堂后,就跑去校门口找妈妈了,陈年站着观望了一会儿,学其他人先去领了空的餐盘,然后加入到长长的队伍中。 等了大概五分钟,陈年才打好饭菜,等待的时候她已经先把价钱算好了,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过去,打菜阿姨摇摇手,告诉她不收现金,要用校园卡刷。 陈年懵了,她没有校园卡,没有人告诉她吃饭要用校园卡而不能用现金该怎么办才好? 后面传来一个女生抱怨的声音:“到底在磨蹭什么,不刷卡别占着位啊,后面一大堆人饿着肚子呢。” “居然连卡都不会刷,”有人忍不住嘲了一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包子。” 她的话引得其他人都笑起来。 陈年可以坦然面对这些并不带恶意的嘲笑,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只是为自己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感到很抱歉,正打算找人借校园卡先把饭菜钱刷了,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她左边伸过来,接着刷卡器“滴”的一声 帮忙刷了卡,女生把自己的校园卡收回来,连看都没有看陈年一眼,转身走了。 人群中顿时发出窃窃私语。 “谢谢你。”陈年连忙端着饭菜追上去,“我把钱还给你吧。” “不用。”女生嗓音清冷,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 虽然只是三块半钱,但没有理由让别人白白帮忙付的,陈年跟着坐到了女生对面,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把钱收下的话,我今晚可能就睡不着觉了。” 女生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很淡很凉。 陈年也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热烈,像藏着一个小太阳。 这女生长得真好看啊,脸小小的,很精致,睫毛又密又长,皮肤白得过分,连吃饭的动作都那么优雅 此时的陈年还不知道,她遇见的是张艺可之前没有细举的:不仅家里有钱有势,而且成绩还特别牛逼的第三种人。 “放着吧。” 陈年松一口气,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钱放在桌上,“刚刚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叫陈年,你呢?” 女生顿了一下,才轻描淡写地说:“迟芸帆。” 午饭后,陈年用微信跟妈妈说了这件事—— “因为不知道要用校园卡,我今天在饭堂闹了个小笑话,然后有个女生人特别好,不仅帮我把卡刷了,还不要我还钱,不过我还是把钱还给了她。嘿嘿嘿妈妈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 “对了,她长得可好看啦,是个大美女呢,就是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 “我在市一中被分到了尖刀班,妈妈您一定不敢相信,全班总共才4个学生,而且只有我是女生!” “妈妈最近很忙吗,怎么一直都不接听我电话?” 陈年这条信息刚发出去,那边立刻就有回复了,先是一段语音。 “年年,妈妈最近比较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你的信息。” 然后变成了文字:“进了尖刀班啊,年年真是太棒了!妈妈真替你感到高兴!” “刚来到新环境,不习惯是正常的,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多和同学交流,多交几个朋友,学习上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嗯嗯!妈妈,我知道。”她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陈年隐隐明白赵老师说的“不寻常路”是什么意思了,她也准备好要为那个能比同龄人更早触摸到的未来用尽全部的力量。 手机又是一震,连续的震动,居然是程遇风的来电。 她刚接通,就听到熟悉的清湛声音:“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 如果和妈妈发信息那时心情是98分,那么现在就是150分,陈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感觉还不错。” “那就好。”程遇风说,又低低笑了笑,“我可能又有件事要麻烦你。” 陈年心尖微动,低垂的睫毛也跟着轻轻往上一颤。 “妈妈我跟您说件事,前几天市里的老师下来,说让我去市一中上学,嗯,学杂费全免,还有助学金,听说一学期有1500块呢” 她站在葡萄架下,一边讲电话一边抬手去轻碰头顶上结成一串串的葡萄,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细碎地筛进她满是笑意的眼底。 “妈妈您开心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距离太远,老师特地订了机票,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忽然间,天色骤变,狂风大作,阳光c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有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别整那些虚的,要真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 距离太远, 老师特地订了机票,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忽然间,天色骤变,狂风大作, 阳光c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 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 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 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有颠簸, 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 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 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 “别整那些虚的, 要真有什么事, 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怔住了。 坐在旁边的这个中年男人,除了头发微乱,脸上丝毫看不出慌色,陈年隐约记得在客舱动乱时,他还帮忙维持秩序。 “真的不会有事吗?” 男人再次给了肯定回复。 陈年心里还是很害怕:“能告诉我,您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里要想着什么人c什么事,才能这般临危不乱。 男人没有回答她,侧头看向左侧。 陈年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妈妈泪如雨下,小女孩却朝她咯咯地笑,举着小手去摸她的脸。 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她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她大概只会觉得行李掉落看起来很好玩。 男人收回目光,对陈年说:“我在想,我的女儿。” 陈年还来不及反应,飞机突然像失去控制一样垂直坠落,这是她最熟悉的自由落体运动,一百米c两百米c三百米 客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子,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 陈年紧咬着牙,泪水盖过面颊。 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力回握。 没有人知道坠落的尽头在哪里,但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幸运的是,飞机在坠落了不知几百米后又稳住了高度 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客舱扩散开来——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程遇风,我受过专业训练,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一定能把大家安全送回地面。” “目前你们唯一且必须要做的,是系好安全带,待在座位上。” 作为飞机上的最高指挥,机长的这番话多少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陈年心底绷紧的那根弦也稍微松了松。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她偏头看旁边的男人,却见他眉头一皱。 几乎是同一时间,飞机又再次从高空垂直跌落,就像跌落一层又一层的地狱,不知哪一秒会掉进死神怀里。 陈年前面那个顶着一头紫发的少年吓得哭出声来:“妈!妈妈救命啊” 陈年头晕眼花,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在心里大声喊:“妈妈我爱你!” 35分钟前,s市机场。 “s市地面,昭航1303,请求起飞条件。” “昭航1303,起飞使用跑道19,地面风300,5米每秒,能见度4000米,修正海压1023。” 机长程遇风复述:“跑道19,修正海压1023。昭航1303。” “地面,昭航1303,停机位108,请求推出开车。” “昭航1303,可以推出开车。” “地面,昭航1303,推出完毕,请求滑出。” “昭航1303,可以滑出,经滑行道a3和c1到跑道19等待点等待。” 程遇风再次重复:“滑行道a3和c1,跑道19,昭航1303。” “昭航1303,可以起飞。” 得到起飞指令后,蓝白机身的昭航1303从平地起飞,跃入云端。 驾驶舱内。 “今天天气还不错。” 副驾驶林和平透过前面的风挡玻璃望出去,晴空似乎蓝得无边无际,和之前拿到的气象报告无异,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 程遇风低笑一声:“看来运气也不错。” 正值雨季,天气变幻莫测,恰好执飞的航线又要经过雷雨区,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前几天就有飞机在起飞没多久后遭遇雷击,只能返航备降。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 在飞行20分钟后,管制中心突然发来紧急呼叫:昭航1303,前方发现积雨云,请注意避让。 程遇风和林和平同时看向雷达屏幕。 林和平眉头一皱,这天气怎么跟变脸似的? 程遇风通过雷达仔细地确认积雨云的位置c范围c强度等信息,并结合管制员提供的信息,很快分析出绕飞路线。 管制员根据他的请求做好相关协调工作。 程遇风有条不紊地操纵飞机沿着新航向前进,成功避开了积雨云区,林和平正要松一口气,机身猛地晃动一下,仪表指示针摇摆不定,雷达屏幕也暗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黑暗,雷鸣电闪中,林和平心里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难道是误入了积雨云后的隐藏雷暴区? 程遇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掌握着操纵盘,保持住飞行姿态。闪电又起,极为炫目,他迅速将驾驶舱灯光调到最大亮度,关掉频闪灯,并断开了自动驾驶。 颠簸还在继续,冲击力度大到林和平几乎被甩出去,他用力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去联系管制中心。 程遇风根据飞行手册指定的颠簸速度将发动机调整到相应的油门上,两秒后,机头开始缓缓地向左侧偏转 漫长的几秒钟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飞机闯出险境,天光重现。 林和平已经和管制中心取得联系,汇报了紧急情况,正要申请返航时,听到程遇风说:“左发停车。” 他眼皮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 左侧发动机停车,不是失效,而是停车!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办法提供动力。 见鬼了! 更见鬼的还在后面。 颠簸又开始了,飞行数据全部失效,飞机不仅无法拉高,还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林和平的脑子有几秒都是空白的,隐约只听到程遇风做完机长广播,又下达了指令。 飞机再次坠落 程遇风的脸色越发严峻,但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能依靠的只有经验和直觉,或许还需要一点儿运气。 好在这些他都有。 半个小时后,昭航1303航班顺利迫降在s市机场。 程遇风松开手,发现脸上c手心都是汗,衬衫也湿了个透彻。他侧头看向副驾驶,林和平呆愣地目视前方,脸色发白,也是汗如滚珠。 他用力在林和平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打开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和运气,我们安全落地了。” 客舱里寂静无声。 林和平抬手遮了遮眼睛,轻声重复:“安全落地了。” 程遇风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可事实上,除了他,只有林和平知道这几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机绕开积雨云后,雷达失灵,又误入隐藏雷暴区,左发停车,高空自由落体两次 “落地了落地了!” “妈呀真是快吓死老子了!” 客舱这时才传来阵阵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已经不少人解开安全带,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乘务长和几个乘务员高声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慌,一个个地来。” “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客舱人员正紧急撤离中,程遇风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据统计,一个人一生中遭遇飞行意外的概率是1/13563987,按照今天的情况并结合概率学来看,在座的各位往后搭乘飞机遇险的几率将无限接近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陈年经过他身边时,侧头对他笑笑:“早。” 张小满连忙又把眼镜戴回去,女孩子脸上的嫣然笑意还没散去, 两个浅浅的酒窝好像在打转, 晕了他的视线,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早上好。”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他目光追随着那道纤细背影,又不敢光明正大盯着瞧,要看不看地躲闪着。 陈年已经回了座位,从抽屉里拿出物理卷子开始做题, 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才需要做这套竞赛卷子, 是赵主任特地为她开的小灶。 陈年做完选择题, 预备铃响了,负责登记考勤的副班长站在讲台上点人数, 像数金子似的,数得两眼发光, “全勤!” 她激动地在黑板上的出勤框里写下42。 陈年看见这一幕,微微失神, 不久以后, 那个框里的数字就会变成41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不久”居然来得这么快。 早读课后,陈年来到教导处办公室找赵主任。 赵主任昨晚才从县城开会回来, 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教案, 听到敲门声, 抬头就看见陈年站在门外。 他不等她开口,问:“想好了?” “想好了。”陈年点点头,然后才走进去,“我要去市一中。” 赵主任明显这时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陈年听见他的椅子跟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果然以一种很轻松的姿态再次看向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 敲着敲着,他笑起来,是那种与有荣焉c骄傲得不得了的笑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从没看走眼的,你这小丫头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陈年忽然眼眶一热,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记得妈妈说过,这世上除了亲人外,没有谁有义务对她好,可赵主任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很好,比血浓于水的亲舅舅还好,他甚至比她自己更相信她,相信每次总分排名总拖后腿的她一定会有大出息。 他从来不觉得女孩子生来就是赔钱货,上学就是多镶一道银边,方便以后嫁人时能卖个稍微好些的价钱。 上课铃终止了陈年的感慨。 “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赵主任朝她摆摆手,“你先回去上课吧。” 陈年听话地走出去,快到门口时才想起有一件事没做,她迅速转过身,本来想鞠个深躬的,可不知怎么居然立正敬了个少先队的礼。 敬完她自己也呆了,脑中闪过一片空白,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赵老师,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 赵主任被陈年有些傻气的动作逗笑,神情一欲言又止,似乎还有很多话要交待,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回去上课了。 知道自己在桃源中学待不了多久了,回到教室后,陈年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班上每一个同学c老师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复杂情绪,连平时不怎么感兴趣的语文c英语课都听得格外认真。 很快连第四节课都结束了。 老师一说“下课”,陈年跟着大家起身谢谢老师,然后抱着书包逃也似的跑出去,不过她平时也是这样,倒没有人察觉她的异样。 回到家,陈年第一件事就是进屋看外婆,房间没有人,她把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外婆,急得团团转。 转着转着,想起今早舅舅舅妈过来的事,她一拍脑袋,急急地翻过矮墙,跳进了隔壁舅舅家院子,树荫下懒洋洋栖着一群母鸡,被她吓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四处窜逃。 鸡叫声把舅舅吸引了出来,他手上还端着碗,有些吃惊地看着她:“陈年?” 陈年也是第一次爬墙过来,没什么经验,落地时蹭了满手的尘土,她两手相互搓了搓,“舅舅,您已经把外婆接过来了?” 路吉祥说是啊,他把陈年带去主屋旁边单独隔出来的小房间,然后就回去继续吃饭了。 女儿还没放学回来,并不妨碍夫妇俩先开饭。反正剩饭剩菜路招弟已经吃惯了,她也不想和爸妈同桌吃饭,就算周末或晚上饭点凑在一块,她也会端着碗去外面吃,开始苗凤花还会说她几句,后来发现每餐能省几块肉后,就闭嘴不提了。 陈年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外婆安详地睡在床上,她环顾一圈,觉得环境比想象中好一些,比较放心了。外婆先搬过来适应一下也好的,至少这段时间她还在家里,多少可以照顾得到。 陈年看完外婆出来,刚好路招弟也到家了,一踏进门口就被妈妈逮到,劈头盖脸先骂了一顿,她捏着书包带安静挨训,余光不经意瞥见陈年就站在不远处,脸一下就涨红了,难为情地把头垂得低低的。 见状,陈年赶紧从偏门出去,走出好远还听见舅妈阴阳怪气的声音:“人家就要去市一中了,听说不仅不用学费还白白拿钱的,她这可是过好日子去了,再看看你这死丫头” 后面舅妈还说了些什么,陈年听不见了,她靠在门后,只听到自己飞快的心跳声,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有些惴惴不安。 午饭她也没什么心思弄,随便用昨晚的剩饭做了蛋炒饭,吃完就拿着书包出门,继续去外婆床边守着。 直到快要上学了,外婆还是没醒,路招弟来找陈年,两人一起去学校了。 路招弟几乎沉默了一路,犹豫许久才问:“年年,你什么时候去市一中?” 陈年也不清楚:“可能等这学期结束吧。” “这样啊”路招弟不知道怎么接,脸上还是笑着的,心里说真好。 真羡慕你啊陈年。她鼻尖涌上一股酸涩,笑容却越发灿烂,“年年先说好啊,苟富贵,莫相忘。” 陈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又不属狗。” “哈哈哈哈!”路招弟反应过来后,放声大笑,顺便把酸酸的眼泪一起笑出来,“年年你真是太可爱了!” 陈年用一个小玩笑,终于把她哄得稍微开心起来,自己也笑得酒窝深深。 心想,苟富贵莫相忘,这是一定的啊。 关于什么时候去市一中的问题,陈年在下午最后一节课就得到了消息,赵主任告诉她,市一中那边要她在下周一正式报到。 而今天已经是周五了。 陈年用了几分钟才消化完这个消息,从赵主任办公室出来,她想着得先给妈妈打个电话,然而直到忙音结束,那边也没人接听。 看看时间,这会儿妈妈应该还在上班,于是她发了条微信过去。 然后,陈年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了,她绕着校园走了一圈,人还在这儿,可视线已经尝试着去追寻以前的身影,操场上她摔过一跤,蹭破了膝盖,那棵树,她曾经爬上去掏过鸟窝 陈年再次转回教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同班将近两年,最后竟没有亲自告别的机会。 她站在讲台上,在黄昏斜斜的柔光暗影中,回想每个座位对应的人和名字,然后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段话。 文采不佳,但情真意切。 不知不觉,整面黑板都写得密密麻麻,几乎再也写不下了,陈年把最后一句话擦掉,换成了大字号的“加油”两字,画感叹号时,粉笔在她手中断成了两截。 她想了想,又把全勤栏下的“42”擦掉,重新写上“41”。 做完这些,陈年转过身,朝着空空的教室挥挥手:“再见。” 她悄悄掩上门走了。 转眼来到了周日。 陈年吃过午饭,到隔壁陪外婆说了几句话,等外婆睡下,她也准备要出发了,路招弟送她去搭车。 赵主任临时有事,联系了自己朋友开车送陈年,他也和市一中那边打好了招呼,到时会有老师来接应。 陈年上车前,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路招弟,上面写了有关外婆的各个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她还不放心地交待:“每周五一定要记得去卫生院中医室拿药,外婆犯糊涂时要顺着她的话说,最好不要让她一个人待着,有时间多陪陪她” “外婆,就拜托你了。” 话声一落,两人同时红了眼眶。 “我知道。”路招弟连着重复了几遍,“我知道的。” 陈年摸摸她的脸:“那我走了。” 路招弟用力抱住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一会儿后,陈年坐在车里,觉得胸口腰后都隐隐生疼,路招弟抱得太用力了,她不由得笑了笑,偏头从后视镜望过去。 路招弟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陈年的双眼也渐渐朦胧,车子往前走,她的目光把桃源河丢了,把水仙桥丢了,最后连桃源镇也丢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丢掉什么。 陈年心里关于离别的感伤在抵达市一中时,稍稍被忐忑茫然等其他情绪冲淡了,跟司机道过谢后,接应的女老师带她先去熟悉了校园环境,然后就把她带到学生宿舍。 陈年把自己的床收拾好,时间来到四点半,宿舍里的其他人还没回来,她打算先出去买点生活用品。女老师走之前,给她留了一张学校周边的小地图。 她带着地图,搭了两站公车来到一家超市,买好所需物品后,就准备回去了。 可陈年的方向感向来不好,一不小心就搭了反方向的公车,连着过了两个站还没到市一中站点,她就知道事情不妙了,赶紧下车。 周围来去匆匆都是陌生的面孔,目之所及也全是陌生的景物,被挑出来独自丢到陌生环境里的陈年,前所未有地想念妈妈外婆和桃源镇。 她抱紧书包,微微无措地四处张望,正要过马路时,听到身后传来喇叭声,连忙又退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一群体育生正迎着初升的阳光奔跑着,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 只看到他跑得特别快, 最先冲过终点,高举着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咕噜咕噜” 陈年昨天忘记吃晚饭, 刷完牙肚子就开始叫,本来是晚餐的吐司面包被她当做早餐吃了, 又喝了半瓶矿泉水,这才拿着书包轻轻开门出去了。 她独自在偌大校园里晃,总算找到最边上的理科楼,来到303教室, 里面已经坐着两个男生。 男生们惊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漂亮女生, 她身形纤细,五官清丽, 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任他们打量。 两人眼神无声交换信息,都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生。 “同学, 你是走错地方了吧?” “这里是理科楼303吗?” 另一个男生回道:“是啊。” 陈年走进去:“那我就没走错。” 张玉衡和秋杭杭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陈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她坐在靠门口的位置, 刚喝了两口水, 只见一片暗影徐徐铺向桌面, 又有一个男生进来了。 欧阳彬第一眼就看到了陈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看她的眼神就像盯着什么珍稀动物一样,还连着向后退了几步,扶着黑框眼镜把门边的“303”看了又看。 “欧阳你没走错!”张玉衡赶紧把人叫回来。 秋杭杭笑得整张桌子都在发颤。 欧阳一头雾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玉衡摊手:“我也不知道。” 三人一同看向陈年。 他们先前多少打听到一点消息,学校计划筹备一个竞赛班,从理科重点班中挑选尖子生,独立成小班,由物理科组组长曾老师当班主任,配备了市一中最好的师资力量,对学生进行针对性培养,专攻数学c物理学科竞赛。 其中的竞争有多激烈可想而知,张玉衡c欧阳和秋杭杭都是理科重点班的佼佼者,过五关斩六将,几乎用尽浑身解数才被选中,所以当他们看到陌生的女生也出现在303教室,无异于看到了空降在非洲大陆的企鹅。 不是他们看不起女生,班上也有不少女生理科学得很好,她们中也有几个过了选拔初试,可无一例外在复试时全被刷下来了,毕竟搞学科竞赛需要非人的意志力,别看拿奖时风光,暗地里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压力,毫不夸张可以吨计,加上又是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生 几乎可以预见,一朵娇滴滴的花在风吹雨打c天寒地冻中慢慢凋零。 陈年不知道他们想象力这么丰富,只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窗外阳光照进来,将她的黑发染了一层浅浅的金光,她把垂落颊边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光影又是一变换,有人进来了。 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喊他“曾老师”,陈年朝讲台看去,上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方形脸,鼻梁上架着眼镜,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就是严肃了点,她不自觉挺直腰背,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俨然一副乖巧小学生的样子。 曾平凡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台下的四个学生,“欢迎大家来到尖刀班,顾名思义,尖刀班,就是要锻造出最锋利的刀” “哇尖刀班,”欧阳得意地笑出两颗小虎牙,“酷哦!”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 曾老师一番话把四个学生激得热血澎湃,趁着士气高昂,他给每人分发了两套物理卷子:“先做着练练手吧。” 发完卷子,他好像才想起来这件事,“对了,我们班唯一的女生,陈年同学,大家都认识一下。” 陈年站起来,笑吟吟又满怀真诚地说:“大家好,我是陈年,以后请多多指教。” 三个男生热烈地鼓掌表示欢迎。 虽然曾老师并没有着重介绍,但能进入尖刀班,而且是唯一不戴眼镜c双眼漆黑透亮的女生,凭着这两点,已经无声证明着她的实力有多么强大。 曾老师离开后,四个人坐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写卷子,空旷的教室静得只能听见笔在纸面划过发出的沙沙声。 两套卷子做完,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张玉衡和秋杭杭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午饭不在学校饭堂吃,欧阳妈妈每天中午会按时过来给他送营养餐,所以陈年只好一个人去饭堂。 热情的欧阳把她带到饭堂后,就跑去校门口找妈妈了,陈年站着观望了一会儿,学其他人先去领了空的餐盘,然后加入到长长的队伍中。 等了大概五分钟,陈年才打好饭菜,等待的时候她已经先把价钱算好了,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过去,打菜阿姨摇摇手,告诉她不收现金,要用校园卡刷。 陈年懵了,她没有校园卡,没有人告诉她吃饭要用校园卡而不能用现金该怎么办才好? 后面传来一个女生抱怨的声音:“到底在磨蹭什么,不刷卡别占着位啊,后面一大堆人饿着肚子呢。” “居然连卡都不会刷,”有人忍不住嘲了一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包子。” 她的话引得其他人都笑起来。 陈年可以坦然面对这些并不带恶意的嘲笑,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只是为自己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感到很抱歉,正打算找人借校园卡先把饭菜钱刷了,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她左边伸过来,接着刷卡器“滴”的一声 帮忙刷了卡,女生把自己的校园卡收回来,连看都没有看陈年一眼,转身走了。 人群中顿时发出窃窃私语。 “谢谢你。”陈年连忙端着饭菜追上去,“我把钱还给你吧。” “不用。”女生嗓音清冷,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 虽然只是三块半钱,但没有理由让别人白白帮忙付的,陈年跟着坐到了女生对面,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把钱收下的话,我今晚可能就睡不着觉了。” 女生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很淡很凉。 陈年也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热烈,像藏着一个小太阳。 这女生长得真好看啊,脸小小的,很精致,睫毛又密又长,皮肤白得过分,连吃饭的动作都那么优雅 此时的陈年还不知道,她遇见的是张艺可之前没有细举的:不仅家里有钱有势,而且成绩还特别牛逼的第三种人。 “放着吧。” 陈年松一口气,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钱放在桌上,“刚刚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叫陈年,你呢?” 女生顿了一下,才轻描淡写地说:“迟芸帆。” 午饭后,陈年用微信跟妈妈说了这件事—— “因为不知道要用校园卡,我今天在饭堂闹了个小笑话,然后有个女生人特别好,不仅帮我把卡刷了,还不要我还钱,不过我还是把钱还给了她。嘿嘿嘿妈妈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 “对了,她长得可好看啦,是个大美女呢,就是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 “我在市一中被分到了尖刀班,妈妈您一定不敢相信,全班总共才4个学生,而且只有我是女生!” “妈妈最近很忙吗,怎么一直都不接听我电话?” 陈年这条信息刚发出去,那边立刻就有回复了,先是一段语音。 “年年,妈妈最近比较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你的信息。” 然后变成了文字:“进了尖刀班啊,年年真是太棒了!妈妈真替你感到高兴!” “刚来到新环境,不习惯是正常的,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多和同学交流,多交几个朋友,学习上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嗯嗯!妈妈,我知道。”她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陈年隐隐明白赵老师说的“不寻常路”是什么意思了,她也准备好要为那个能比同龄人更早触摸到的未来用尽全部的力量。 手机又是一震,连续的震动,居然是程遇风的来电。 她刚接通,就听到熟悉的清湛声音:“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 如果和妈妈发信息那时心情是98分,那么现在就是150分,陈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感觉还不错。” “那就好。”程遇风说,又低低笑了笑,“我可能又有件事要麻烦你。” 陈年心尖微动,低垂的睫毛也跟着轻轻往上一颤。 不然,他还有什么事需要麻烦到她呢? “真聪明。”程遇风的声音更低了,像和她耳语似的,陈年忍不住摸了摸耳朵,心神乱飘,不知怎么飘到了昨晚坐他车里时,那忽然凑近的清冽男性气息 接下来那边又说了什么,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字眼,迟钝地“嗯啊”一声,“没关系的,不麻烦。”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做完这些,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临近半夜, 月浅灯深。 卫生院没有设家属陪护床, 程遇风只好拉了张椅子将就一宿,可他长手长脚, 怎么摆弄都不舒服, 合眼许久还是没有睡意。 他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事。 6月16日,昭航1303因特情紧急返航迫降。 当晚,民航局组织的包括飞行运行c适航维修c航空医学c机场保障及记录器译码等业务部门人员在内的事故调查小组连夜包机抵达s市。 次日早上八点,他和副驾驶林和平等机组人员接受调查小组的访谈。 对方有两个人, 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问题:机长和副驾驶的技术状况, 身体健康状况和执勤c休息时间。 他和林和平一一作答。 调查小组手上已经有他们的基本资料和体检报告,没有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直入重点—— “说说飞行过程中的情况。” “特情处置情况和驾驶舱情况。” 这边访谈还在继续,负责调查航空器各系统及发动机工作状况的适航维修小组c空管小组和飞行记录器小组的工作也在有序进行中。 配合调查结束,终于可以脱开身已经是几天后了,他听到爷爷受伤住院的消息,又马不停蹄赶到这个偏僻小镇。 窗外进来的凉风吹得桌上的袋子窸窣作响, 程遇风的思绪被中断, 慢慢睁开眼。 老爷子睡得还算安稳, 只是脚踝仍旧肿着,听说是下山时不小心扭到的, 幸好遇到采蜂人, 把他送到了卫生院。 程遇风大概猜到爷爷来这个地方的原因, 也没多问, 然而,对他隐瞒伤情这件事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老爷子不占理,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吃饭。 程遇风一记拳头打入棉花,最后只能闷声收场。 “再来一碗水饺。”隔壁床的男人突然梦呓,“好吃啊” 接着是一段兴奋的磨牙声,持续半个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程遇风无声叹息,打开门出去了。 乡间夏夜天色干净,星星显得十分明亮,一路虫鸣声不断,程遇风环着卫生院不知走了多久,短发被露水沾湿,搭在额前,衬得双眼格外深邃。 他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多了,这才开始往回走。 他回到卫生院,睡了个囫囵觉。 渐渐地,天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一团朦胧亮光将周围渲染出淡淡的蓝灰色,看起来格外瑰丽。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破云而出时,陈年披头散发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她穿着清凉的背心短裤,脚踩一双人字拖,三两步走到水井边,打上一桶水,半闭着眼刷牙。 她昨晚没睡好,连着做了几个噩梦,又是跳河又是被仇家追杀,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坐在大雨中,抱着一棵树嚎啕大哭。 做梦做得比跑三千米还累。 陈年刷好牙,捧起一把清水胡乱洗了脸,又进屋去看外婆。外婆还沉沉睡着,她轻轻把蚊帐合好,拿了药出去熬。 堆在屋檐下的木柴因前几天的一场雨受了潮,陈年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点着,倒是把院子弄得烟雾萦绕,自己也呛得咳了几下。 饥肠辘辘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她揉了两下,决定先去找点吃的。 两分钟后,陈年鼓着腮子蹲在地上继续生火,等橘红的火苗跃起来时,天已经全亮了,隔壁也开始有了人声。 是舅妈苗凤花夹枪带棒在骂:“路吉祥你这个窝囊废,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你!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用舅妈的话说,她嫁到路家从来没有过过顺心日子,心里憋着气,一天不骂人就浑身不舒服,老公女儿肯定首当其冲,有时连邻居家过来串门觅食的鸡都会惹到她,不是被她骂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落荒而逃,就是当头一棍子敲晕,鸡魂被敲进阴曹地府,肥美的肉体则成为当晚餐桌上的佳肴。 丢了鸡的邻居摸着线索找上门,可苦于没有证据,每每也被骂回去。 因为她,阴间不知多了多少只含冤而死的鸡魂。 陈年没有听到舅舅的声音,想来依照他唯唯诺诺的性子,肯定任老婆数落,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反驳。 “你这死丫头!给我站住!衣服洗了吗?地板扫了吗?昨晚我放桌上的寿桃包少了两个,你偷吃了?成天除了吃吃吃你还会干什么” 听到这里,陈年动作一滞,她看着手里吃了大半的寿桃包,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还以为这是舅舅让路招弟拿过来的,没想到 中午吃完饭,路招弟带着作业偷偷溜过来,陈年跟她说起寿桃包的事,她摆摆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咳!没事,我妈只是说了我两句。” “味道怎么样?” 陈年点头:“好吃。” “那就好,”路招弟又问,“奶奶醒了吗?” “刚吃过饭,又睡了。” 路招弟进屋看完奶奶又出来:“那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陈年:“” 路招弟认真翻看一遍陈年的语文单元测试卷子,尽量忽视总分栏的数字“36”,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到底怎么考出来的,我写个作文也比这高啊。 她觉得很有必要让陈年意识到——语文其实是很容易学的。 “你知道这次语文单科最高分多少吗?” 陈年摇摇头。 “128分。我们班的冯薇薇。” 说起这个冯薇薇,她不仅长得漂亮,成绩也很好,每次都能进文科年级前十,身边总围绕着许多男生,众星拱月一样,平时放学还有护花使者保驾护航。 相比之下,同是美女的陈年这边就有些冷清了,虽然在阳盛阴衰的理科班,但她很少会和男生打成一片,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上学来得晚,一放学就溜个没影儿,男生能和她说得上一句和物化数生无关的话,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那都是倍有面子的事。 “128分” 在陈年发表意见前,路招弟毫不留情地打击她:“是你的3倍多。” 陈年认了:“我们开始吧。” 路招弟满意地点点头,把资料书打开,陈年目光一偏,落在她书底下垫着的报纸上,“咦这不是” 这是三天前的报纸,某个版面大标题很是突出:昭远航空公司叶明远总裁出席记者会,就“616”事件答记者问。 陈年盯着照片看了又看,非常确定这位叶明远总裁就是那天坐她旁边的中年男人,惊讶过后,她简单把内容看了一遍,注意力被右下方的小框吸引住。 上面写着:应叶明远总裁的私人请求,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叶总裁的4岁独女叶慕昭于1999年6月1日在港城海洋公园走失,走失时身穿粉色蕾丝裙,背着淡蓝色小书包这14年来,叶总裁和他夫人从未停止过寻找 怎么会?! 陈年简直不敢相信,在飞机上时,他说起自己的女儿,神色是那么的柔和,她当时还想,那个女生多幸福啊。 “年年你怎么了?” 路招弟见她把报纸揪成一团,着急地问。 陈年心情复杂:“我没事。” 路招弟给她递纸巾:“你出了好多汗。” “嗯,”陈年抹了一把脸,“我先去洗洗。” 路招弟也看一眼报纸,原来是“616”航班迫降事件的报道,她暗自懊恼怎么把这份带来了,这不是要勾起陈年那些不好的回忆吗?真是猪脑子啊!她在自己头上敲了几下。 陈年洗脸回来,神色恢复如常,路招弟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教她写作文。 “张老师说,高中作文要写议论文,它有固定模板的,开头要亮出中心论点,然后就是三个分论点,最后再总结一下。” “张老师还说,引用名人名言可以为文章增色” “哎!”路招弟指着她作文的某个地方,拔高声音,“你这里怎么把喜马拉雅山写成喜雅拉马山了?” 老师居然也没看出来,估计是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吧。 陈年想到什么,头皮发麻,抱着一丝微弱希望问:“确定是喜马拉雅山吗?” “非常确定及肯定。” 陈年顿时面如火烧。 “你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哦?” “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看面相?” “唔”陈年越想越窘,两只耳朵都红扑扑的,“我在别人那里丢脸了。” 简直是丢大发了! “放心,”路招弟同情地看着她,安慰道,“不会有人因为这个笑你的。” 不。陈年心想,他笑了。 而且笑得特别好看。 非常确定及肯定。 桃源镇沿河而建,家家户户都有独立院子,由纵横交错的小巷子连通,由于初来乍到,路况不熟,纵然方向感很好,程遇风还是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找到养蜂人的家,送上答谢的礼品和水果。 他办完事往回走,看到一户人家院子有棵挂满红果的荔枝树探出来,想到老爷子好些年没有吃到新鲜的岭南荔枝了,刚好狗吠声把主人引了出来,于是他跟对方商量买几斤荔枝。 年轻的老板娘见程遇风相貌穿着都不凡,想来是大城市过来旅游的,她直直地看着他,说出了个价钱,顺手摘了一串荔枝给他尝味道,然后跑进去拿袋子。 程遇风站在墙外等。 陈年从巷子出来就看到一道不算陌生的挺拔背影,见他抬头盯着院里的荔枝树,还抬起手来她连忙走过去,压低声音:“不要摘,快走快走。” 她边说边四处张望。 程遇风回头,看到是她,有些意外:“怎么?” “你别看外面挂的牌子上写着欢迎品尝,”陈年说,“这都是专门骗外地人的,等你摘了以后” 她看到他手里的荔枝,吞了吞口水,后面的话也全吞回去了。 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程遇风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存心逗她:“那现在该怎么办?” 陈年严肃着一张小脸,还能怎么办? 趁着没人发现,赶紧跑吧。 虽然这不符合他的形象,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比留下来当肥羊任人宰割的好。 这时,里面传来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出来了! 陈年急得不行。 程遇风倒像个局外人,看她一眼,然后非常淡定地把荔枝塞到她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真聪明。”程遇风的声音更低了, 像和她耳语似的,陈年忍不住摸了摸耳朵,心神乱飘,不知怎么飘到了昨晚坐他车里时,那忽然凑近的清冽男性气息 接下来那边又说了什么,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字眼,迟钝地“嗯啊”一声, “没关系的, 不麻烦。”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做完这些,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 “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 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尽量把语调放平稳, “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 所以,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程遇风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虽然私底下偶尔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和人说过话, 尤其对方还是个只有18岁的小姑娘。 或许他也知道,陈年并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尽可能地先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陈年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呼吸不自觉变缓了,从小妈妈就教她,如果事情是自己能解决的,那么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就像她第一次给外婆熬药,因为没掌握住要领,不仅打翻药炉,还烫得手指起了好几个水泡,当时疼得两眼泛泪,愣是一滴都没让它掉下来,又重新生火熬了一副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可以来麻烦我。 而且他的语气让她觉得,没关系,他是可以麻烦的。 陈年心里扑通乱跳着,抬头看向远处,树荫以外的地方铺满了阳光,亮得晃眼,她稍微用了力握住手机,“好啊。” 裹着正午热气的风吹得她浑身发热,可她好像不受控制般,还是飘飘然地跳了几下,跳进了阳光里,跳得满头大汗,跳得心花怒放。 直到通话结束,陈年也没想通,自己是怎么把“好啊”两个字那么自然就说出口了? 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宿舍午休。 下午两点半,陈年准时出现在303教室,她刚坐下没多久,其他三人也陆续到了,欧阳像在水里泡过一样,脸上聚着两团红,双唇却无一丝血色,他站在空调前吹冷气,还不停地撩起校服透气,嘴里直呼过瘾过瘾。 “你们知道吗?”他得意地回头,“中午我和几个体育生打了一场球赛,战况那叫一个激烈,本来比分都战平了,说时迟那时快,在最后关头,我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就是一个扣篮,完美绝杀!” “怎么,”秋杭杭奇怪道,“这次许远航那个大魔头居然没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他又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唱起来:“摩擦摩擦” 欧阳翻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哪能啊,他这次可是我队友,不过他真的超级厉害,光是三分球就进了5个!” “欧阳,你该不会整场比赛就只是最后扣了个篮吧?”张玉衡猜测得有理有据,毕竟有许远航在的场子,其他人向来都是陪衬。 “要不是我,”欧阳哼哼两声,“最后还打平手了呢。” “哎哟,”秋杭杭酸他,“这么说您老人家还立了大功劳呢!” 男生们讨论起篮球赛来,神采飞扬,嘴里像含了珠子,一串串地蹦出来,滔滔不绝,声音大得都快把上课铃盖了过去,直到曾老师拿着卷子进来,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座位。 曾老师趁着午休时间,把四份卷子都批改出来了:“欧阳彬89分,秋杭杭90分,张玉衡92分,陈年”他顿了顿,“96分。” “我去!”最低分的欧阳险些都要吐血了,作为开班第一考,这套物理卷子本来就出得很心机,整个卷面就没有一道题是按套路来的,道道都患有疑难杂症,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圈套里,他听到自己89分时,还挺满意这个成绩的,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96分等在后面 而且96分的主人是陈年,她是他们想象中的娇花一朵,连说话声都是娇滴滴的,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这一露就是随手丢了个晴天霹雳啊,欧阳赶紧挪动身子,坐得离她远了些。 张玉衡和秋杭杭看着面带羞涩的陈年,表情也是难掩震惊,不过更让他们跌破眼镜的是,台上的曾老师说:“这次考试结果都在大家手上了,心里也该有个底了,这次我要批评一个同学。” 听到“批评”两字,唯一没上90分的欧阳把眼一闭,又用力睁开,脖子伸出去,老老实实等着挨批。 没想到曾老师竟然点了陈年的名字。 陈年条件反射性地起身,黑眸中带着微微困惑和错愕。 欧阳张大嘴巴,瞪着眼看她,又看看曾老师,比她更难以置信。 不是拿了第一吗?怎么还要被批评?那他们三个人还要不要活了? “陈年,”曾老师又说:“你看看你错的是什么题。” 陈年拿起卷子看了看,脸颊热得厉害,瞬间就红了一片,“是一道关于切向加速度的选择题。” 因为她计算错了某个参数,刚好得出的结果又在选择行列,所以就毫不犹豫地选了错误的答案,以前也没有回头检查的习惯,那4分就是在这里被扣掉的。 “知道为什么拿了最高分,我还要批评你吗?”曾老师语气稍缓,“因为你犯了不该犯的小错误,你原本是可以拿满分的。” “我知道了,曾老师,”陈年咬住下唇,“以后我一定注意。” “坐下吧。” 欧阳这时才敢出一口大气,扭头对后面的张玉衡秋杭杭做口型:好严! 两人深有同感,凭着绝对实力被选进“尖刀班”的骄傲自豪感也如风吹蒲公英似的,零零落落地散去了。 因为都是尖子生,曾老师只评讲了失分率比较高的最后两道大题,就让他们自习了。 一下课,陈年就被三个男生团团围住,欧阳眯着狭长的小眼睛,夸张地扭着小身板向后退几步,双手抱拳,“年姐,失敬失敬。” 陈年本来拿了水杯准备去外面打水,秋杭杭把她水杯抢过去,一溜烟儿功夫人就消失在门口。 张玉衡是比较稳重的,但也没有掩饰对陈年的刮目相看,对于强者来说,遇见更强大的对手,反而更能激励出斗志来。之前是他们狭隘了,以为身在市一中,各种学科竞赛的大奖拿到手软便已是非常了不起,殊不知天外有天c人外有人,也难怪学校费了那么大心力把她挖过来。 他现在非常期待下一次考试。 陈年反而被他们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还好秋杭杭打水回来了,她接过水杯,“谢谢你。” “不客气!” 欧阳嘴皮子耍得太溜,几乎把她夸得天花乱坠,陈年心虚地躲开他的灼灼目光,“其实,我也就数学和物理学得比较好,其他都一般。” 她没提成绩惨不忍睹的语文英语,在新同学面前还是得给自己留点面子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是别人听了这话,大概会觉得她有过于谦虚或装x的嫌疑,可是三个男生的关注点都很一致。 “是吗?”张玉衡插话进来,“那改天一定要切磋一下数学。” “好啊好啊!”欧阳和秋杭杭一个搓手,一个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陈年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但隐隐又有些兴奋。 没想到这个切磋数学的心愿在第二天上午就实现了,数学老师给他们各带来一套奥数卷子作为见面礼,礼轻情意重,一套卷子做下来刚好是中午放学时间,大家都两眼昏花c饥肠辘辘。 下课铃刚响,数学老师收完卷子,转身一看,四个学生都跑得没影了,他笑着摇摇头。 陈年拿着全新的校园卡奔赴饭堂,顺利打到了饭菜,她举目往黑压压的人群里看去,没找到宿舍的其他人,倒是在靠窗的角落里看到了迟芸帆。 她端着饭菜走过去,“嗨,芸帆。” 迟芸帆听惯了全名,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芸帆”是叫自己,再看一眼那笑容满面的女生,脑中搜索相关的片段,哦,叫陈年。 “我可以在这里坐吗?” 迟芸帆点点头,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色。 两个人的饭菜面对面摆放着,一边丰富一边清淡,仿佛和她们的性子对调了过来。 迟芸帆吃饭时很安静,一举一动姿态都很优美,连放下勺子都是听不见响声的,陈年也不好意思和她说太多话,低头喝了一口番茄鸡蛋汤,忽然耳边听到一阵声音,陈年下意识地朝对面墙上的电视看去。 “民航局新闻发言人在本周二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昭航‘616事件’的调查报告。调查小组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调查问询,通过调取通话录音c雷达录像,破译飞行数据记录器等一系列调查工作,判定这是一起由恶劣天气原因造成的事故征候,事件中,发生了严重影响航空器运行的一个或多个系统出现的多重故障,造成左侧发动机空中停车,航空器遇剧烈颠簸以致飞行姿态改变,不能维持安全高度” “在这次事件中,程遇风机长展现了高度的责任心c娴熟的飞行技术和机智果断的判断力,在他的带领下,全体乘客和机组成员均平安无事落地,他挽救了271人的生命,避免了一起惨烈空难,建议予以嘉奖。” 接着,镜头转到了程遇风身上,陈年连汤都忘了喝,手拿着勺子停在半空,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紧黏在了电视屏幕上。 程遇风穿着一身黑色正装,里面是雪白衬衫,还特地打了领带,清俊气质一览无余,只是看起来有些严肃。 画面还没变,发言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说:“安全是民航永恒的主题,也是民航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 陈年却觉得发言人的声音远去了,连周围的嘈杂的声音仿佛也消失了,她心跳得乱极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复杂心情。 要怎么描述那场惊险恐怖的生死相依?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要怎么让那个男人知道,她是真的真的特别崇拜和感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她站在葡萄架下, 一边讲电话一边抬手去轻碰头顶上结成一串串的葡萄, 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 细碎地筛进她满是笑意的眼底。 “妈妈您开心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 距离太远,老师特地订了机票,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 忽然间, 天色骤变,狂风大作,阳光c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 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 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 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有颠簸, 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不要离开座位, 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 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 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 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别整那些虚的,要真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怔住了。 坐在旁边的这个中年男人,除了头发微乱,脸上丝毫看不出慌色,陈年隐约记得在客舱动乱时,他还帮忙维持秩序。 “真的不会有事吗?” 男人再次给了肯定回复。 陈年心里还是很害怕:“能告诉我,您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里要想着什么人c什么事,才能这般临危不乱。 男人没有回答她,侧头看向左侧。 陈年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妈妈泪如雨下,小女孩却朝她咯咯地笑,举着小手去摸她的脸。 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她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她大概只会觉得行李掉落看起来很好玩。 男人收回目光,对陈年说:“我在想,我的女儿。” 陈年还来不及反应,飞机突然像失去控制一样垂直坠落,这是她最熟悉的自由落体运动,一百米c两百米c三百米 客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子,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 陈年紧咬着牙,泪水盖过面颊。 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力回握。 没有人知道坠落的尽头在哪里,但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幸运的是,飞机在坠落了不知几百米后又稳住了高度 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客舱扩散开来——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程遇风,我受过专业训练,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一定能把大家安全送回地面。” “目前你们唯一且必须要做的,是系好安全带,待在座位上。” 作为飞机上的最高指挥,机长的这番话多少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陈年心底绷紧的那根弦也稍微松了松。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她偏头看旁边的男人,却见他眉头一皱。 几乎是同一时间,飞机又再次从高空垂直跌落,就像跌落一层又一层的地狱,不知哪一秒会掉进死神怀里。 陈年前面那个顶着一头紫发的少年吓得哭出声来:“妈!妈妈救命啊” 陈年头晕眼花,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在心里大声喊:“妈妈我爱你!” 35分钟前,s市机场。 “s市地面,昭航1303,请求起飞条件。” “昭航1303,起飞使用跑道19,地面风300,5米每秒,能见度4000米,修正海压1023。” 机长程遇风复述:“跑道19,修正海压1023。昭航1303。” “地面,昭航1303,停机位108,请求推出开车。” “昭航1303,可以推出开车。” “地面,昭航1303,推出完毕,请求滑出。” “昭航1303,可以滑出,经滑行道a3和c1到跑道19等待点等待。” 程遇风再次重复:“滑行道a3和c1,跑道19,昭航1303。” “昭航1303,可以起飞。” 得到起飞指令后,蓝白机身的昭航1303从平地起飞,跃入云端。 驾驶舱内。 “今天天气还不错。” 副驾驶林和平透过前面的风挡玻璃望出去,晴空似乎蓝得无边无际,和之前拿到的气象报告无异,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 程遇风低笑一声:“看来运气也不错。” 正值雨季,天气变幻莫测,恰好执飞的航线又要经过雷雨区,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前几天就有飞机在起飞没多久后遭遇雷击,只能返航备降。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 在飞行20分钟后,管制中心突然发来紧急呼叫:昭航1303,前方发现积雨云,请注意避让。 程遇风和林和平同时看向雷达屏幕。 林和平眉头一皱,这天气怎么跟变脸似的? 程遇风通过雷达仔细地确认积雨云的位置c范围c强度等信息,并结合管制员提供的信息,很快分析出绕飞路线。 管制员根据他的请求做好相关协调工作。 程遇风有条不紊地操纵飞机沿着新航向前进,成功避开了积雨云区,林和平正要松一口气,机身猛地晃动一下,仪表指示针摇摆不定,雷达屏幕也暗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黑暗,雷鸣电闪中,林和平心里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难道是误入了积雨云后的隐藏雷暴区? 程遇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掌握着操纵盘,保持住飞行姿态。闪电又起,极为炫目,他迅速将驾驶舱灯光调到最大亮度,关掉频闪灯,并断开了自动驾驶。 颠簸还在继续,冲击力度大到林和平几乎被甩出去,他用力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去联系管制中心。 程遇风根据飞行手册指定的颠簸速度将发动机调整到相应的油门上,两秒后,机头开始缓缓地向左侧偏转 漫长的几秒钟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飞机闯出险境,天光重现。 林和平已经和管制中心取得联系,汇报了紧急情况,正要申请返航时,听到程遇风说:“左发停车。” 他眼皮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 左侧发动机停车,不是失效,而是停车!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办法提供动力。 见鬼了! 更见鬼的还在后面。 颠簸又开始了,飞行数据全部失效,飞机不仅无法拉高,还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林和平的脑子有几秒都是空白的,隐约只听到程遇风做完机长广播,又下达了指令。 飞机再次坠落 程遇风的脸色越发严峻,但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能依靠的只有经验和直觉,或许还需要一点儿运气。 好在这些他都有。 半个小时后,昭航1303航班顺利迫降在s市机场。 程遇风松开手,发现脸上c手心都是汗,衬衫也湿了个透彻。他侧头看向副驾驶,林和平呆愣地目视前方,脸色发白,也是汗如滚珠。 他用力在林和平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打开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和运气,我们安全落地了。” 客舱里寂静无声。 林和平抬手遮了遮眼睛,轻声重复:“安全落地了。” 程遇风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可事实上,除了他,只有林和平知道这几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机绕开积雨云后,雷达失灵,又误入隐藏雷暴区,左发停车,高空自由落体两次 “落地了落地了!” “妈呀真是快吓死老子了!” 客舱这时才传来阵阵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已经不少人解开安全带,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乘务长和几个乘务员高声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慌,一个个地来。” “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客舱人员正紧急撤离中,程遇风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据统计,一个人一生中遭遇飞行意外的概率是1/13563987,按照今天的情况并结合概率学来看,在座的各位往后搭乘飞机遇险的几率将无限接近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妈妈您开心吗?” “对了, 还有一件事, 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 距离太远, 老师特地订了机票,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忽然间, 天色骤变,狂风大作,阳光c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 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 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 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 有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 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 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 “别整那些虚的, 要真有什么事, 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怔住了。 坐在旁边的这个中年男人,除了头发微乱,脸上丝毫看不出慌色,陈年隐约记得在客舱动乱时,他还帮忙维持秩序。 “真的不会有事吗?” 男人再次给了肯定回复。 陈年心里还是很害怕:“能告诉我,您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里要想着什么人c什么事,才能这般临危不乱。 男人没有回答她,侧头看向左侧。 陈年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妈妈泪如雨下,小女孩却朝她咯咯地笑,举着小手去摸她的脸。 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她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她大概只会觉得行李掉落看起来很好玩。 男人收回目光,对陈年说:“我在想,我的女儿。” 陈年还来不及反应,飞机突然像失去控制一样垂直坠落,这是她最熟悉的自由落体运动,一百米c两百米c三百米 客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子,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 陈年紧咬着牙,泪水盖过面颊。 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力回握。 没有人知道坠落的尽头在哪里,但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幸运的是,飞机在坠落了不知几百米后又稳住了高度 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客舱扩散开来——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程遇风,我受过专业训练,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一定能把大家安全送回地面。” “目前你们唯一且必须要做的,是系好安全带,待在座位上。” 作为飞机上的最高指挥,机长的这番话多少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陈年心底绷紧的那根弦也稍微松了松。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她偏头看旁边的男人,却见他眉头一皱。 几乎是同一时间,飞机又再次从高空垂直跌落,就像跌落一层又一层的地狱,不知哪一秒会掉进死神怀里。 陈年前面那个顶着一头紫发的少年吓得哭出声来:“妈!妈妈救命啊” 陈年头晕眼花,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在心里大声喊:“妈妈我爱你!” 35分钟前,s市机场。 “s市地面,昭航1303,请求起飞条件。” “昭航1303,起飞使用跑道19,地面风300,5米每秒,能见度4000米,修正海压1023。” 机长程遇风复述:“跑道19,修正海压1023。昭航1303。” “地面,昭航1303,停机位108,请求推出开车。” “昭航1303,可以推出开车。” “地面,昭航1303,推出完毕,请求滑出。” “昭航1303,可以滑出,经滑行道a3和c1到跑道19等待点等待。” 程遇风再次重复:“滑行道a3和c1,跑道19,昭航1303。” “昭航1303,可以起飞。” 得到起飞指令后,蓝白机身的昭航1303从平地起飞,跃入云端。 驾驶舱内。 “今天天气还不错。” 副驾驶林和平透过前面的风挡玻璃望出去,晴空似乎蓝得无边无际,和之前拿到的气象报告无异,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 程遇风低笑一声:“看来运气也不错。” 正值雨季,天气变幻莫测,恰好执飞的航线又要经过雷雨区,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前几天就有飞机在起飞没多久后遭遇雷击,只能返航备降。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 在飞行20分钟后,管制中心突然发来紧急呼叫:昭航1303,前方发现积雨云,请注意避让。 程遇风和林和平同时看向雷达屏幕。 林和平眉头一皱,这天气怎么跟变脸似的? 程遇风通过雷达仔细地确认积雨云的位置c范围c强度等信息,并结合管制员提供的信息,很快分析出绕飞路线。 管制员根据他的请求做好相关协调工作。 程遇风有条不紊地操纵飞机沿着新航向前进,成功避开了积雨云区,林和平正要松一口气,机身猛地晃动一下,仪表指示针摇摆不定,雷达屏幕也暗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黑暗,雷鸣电闪中,林和平心里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难道是误入了积雨云后的隐藏雷暴区? 程遇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掌握着操纵盘,保持住飞行姿态。闪电又起,极为炫目,他迅速将驾驶舱灯光调到最大亮度,关掉频闪灯,并断开了自动驾驶。 颠簸还在继续,冲击力度大到林和平几乎被甩出去,他用力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去联系管制中心。 程遇风根据飞行手册指定的颠簸速度将发动机调整到相应的油门上,两秒后,机头开始缓缓地向左侧偏转 漫长的几秒钟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飞机闯出险境,天光重现。 林和平已经和管制中心取得联系,汇报了紧急情况,正要申请返航时,听到程遇风说:“左发停车。” 他眼皮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 左侧发动机停车,不是失效,而是停车!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办法提供动力。 见鬼了! 更见鬼的还在后面。 颠簸又开始了,飞行数据全部失效,飞机不仅无法拉高,还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林和平的脑子有几秒都是空白的,隐约只听到程遇风做完机长广播,又下达了指令。 飞机再次坠落 程遇风的脸色越发严峻,但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能依靠的只有经验和直觉,或许还需要一点儿运气。 好在这些他都有。 半个小时后,昭航1303航班顺利迫降在s市机场。 程遇风松开手,发现脸上c手心都是汗,衬衫也湿了个透彻。他侧头看向副驾驶,林和平呆愣地目视前方,脸色发白,也是汗如滚珠。 他用力在林和平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打开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和运气,我们安全落地了。” 客舱里寂静无声。 林和平抬手遮了遮眼睛,轻声重复:“安全落地了。” 程遇风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可事实上,除了他,只有林和平知道这几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机绕开积雨云后,雷达失灵,又误入隐藏雷暴区,左发停车,高空自由落体两次 “落地了落地了!” “妈呀真是快吓死老子了!” 客舱这时才传来阵阵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已经不少人解开安全带,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乘务长和几个乘务员高声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慌,一个个地来。” “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客舱人员正紧急撤离中,程遇风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据统计,一个人一生中遭遇飞行意外的概率是1/13563987,按照今天的情况并结合概率学来看,在座的各位往后搭乘飞机遇险的几率将无限接近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我的小叶子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在大段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叶明远听到一阵轻轻的啜泣,他回头一看, 耳朵突然“嗡”的一下,像有什么炸开了, 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看到满脸泪水的妻子, 仿佛一片被寒风撕扯掉的枯叶,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地毯上。 那把饮尽他心头血的钝刀又寻到了新的猎物, 劈开他的胸膛, 夹着一声疾呼,歇斯底里地扑向地上捂着心口痛苦呻一吟的女人。 “容容!” 手机那端的程遇风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秒也不敢耽搁, 从地下停车场取了车匆匆赶回去。 刚开上机场高速,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传来程立学的声音:“你昭姨晕过去了, 刚上救护车,你直接去市中心医院。” “嗯。”程遇风说,“我知道了。” 夕阳余晖透窗而入,柔光中,他的侧脸线条看起来稍显清冷,眉心也紧紧皱着, 满是化不开的担忧。 情况果然和程遇风想象中一样不太乐观, 他赶到医院时, 容昭已经进了抢救室,叶明远和程立学等在外面。 看见孙子出现,程立学急切地拄着拐杖起身,程遇风连忙走过去,爷孙俩眼神一碰上,很多内容就不需要通过语言来解释了。 程遇风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叶明远。 叶明远此时看起来就像一座雕塑,他的双手虚握着放在膝上,目光空空地落在地面,整个人安静得可怕。 人悲伤到极致,是没有语言的,也无法被任何话语安抚。 连程遇风这样凡事都考虑周全处理妥帖的人,此时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是坐在旁边陪着,无声地充当这个中年失女c如今妻子又生死未卜的男人的依靠。 程遇风坐下的时候,哪怕动作放得再轻,连在一起的椅子还是轻轻晃了晃,叶明远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的心也很平静。 门内,相濡以沫二十年的妻子还在抢救,门外,他在等一个结果,好的或者坏的。 薄薄一扇门就能隔开生与死,这清晰的界限,让叶明远的心静得能听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动,一秒c两秒c三秒 一个小时过去了。 程立学的视线从手表上移开,落到还亮着的手术灯上,忧虑和哀伤重重叠叠漫上眼底。 将近半个月前的夜里,a市中心医院,他也这样等在抢救室门外,等到灯灭,然后,亲手送走了一个油尽灯枯的生命。 按理说,活到这个年纪,生死什么的早该看淡了,可看到这样的叶明远,程立学还是忍不住为他感到揪心。 14年前,无情的命运将他那聪明伶俐的女儿连骨带肉剥离开时,已经生生去掉了他半条命,要是这次容昭挺不过来 “啪”一声,手术灯灭了。 手术灯的关灭像一个倒置的开关,重新打开了叶明远,他急急地站起来,久坐带来的双腿发麻险些让他一头栽下去,幸好旁边的程遇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医生摘掉口罩走出来,他带来了好消息,走向家属的步履都轻快了几分。 从医生口中听到“抢救成功”四个字,程遇风感觉到手臂搀扶的重量瞬间增加了不少,那是一分钟前还被悬挂在半空的彷徨孤凄无助,全部化作心安,落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呵护着这份令人踏实的失态,把双腿发软的叶明远扶了进去。 叶明远感激地拍拍他的手。 程遇风出去了,把空间留给身心俱疲的夫妻俩。 叶明远真的累到了极点,找到妻子的手,握了三四遍,终于成功握住,他把额头轻轻靠上去,泪水滚滚而出。 容容,你不要丢下我。 夏季天黑得晚,也黑得快,几乎一眨眼功夫,太阳就丢下群星消失在青山外,暮色如约来拜访,被灯挡在了门外,窗外。 病房里飘荡的全是一个男人大半辈子从不示人的脆弱。 陈年等到月亮出来c繁星布满夜空,也没有等到妈妈和程遇风的回复,她百无聊赖地翻看草稿纸,那道物理题真的很难,涉及到好几个偏门知识点,花了她不少时间,不过最后还是解出来了。 解答过程也拍成照片发给了程遇风,只是他迟迟还没回应。 可能在忙没看到信息吧。 陈年把花露水摸在被蚊子咬得起包的胳膊c小腿上,刚合上瓶盖,就听到外婆喊她:“年年。” “来了来了!” 陈年披着湿发,带一身花露水味走进灯光昏暗的房间。 外婆坐在床边,瘦长影子映在老旧蚊帐上,“年年,你吃饭了没有?” 陈年一愣:“吃了啊。” 外婆笑眯眯地点头:“那就好。”又拍拍床,“过来和外婆说说话。” 陈年慢慢地坐上去,影子颤两下,也晃到蚊帐上了。 外婆拉着她的手问:“你妈妈加班还没回来呢?” “没呢。” 外婆对着木窗外的黑暗沉思了好一会儿,又转过头来问:“年年,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那就好。” 墙壁上的小灯泡被飞蛾们撞得晃来晃去,光线明暗转换间,蚊帐上的两道细影合起来像一双手把陈年拖了进去,她努力把自己挣脱出来,背过身去擦眼角。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回到了原点而已。 这一晚,陈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睡在外婆外侧,梦里飘着花露水和中药的味道,她还梦见妈妈提着行李出门,三步一回头,“年年你要乖乖的,好好照顾外婆,知不知道?” 陈年追到巷口,目送妈妈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知道的,妈妈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夜短梦长。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陈年就被隔壁的鸡叫吵醒,她揉揉眼睛走出去,拿了牙刷和水杯,蹲在井边刷牙。 “喔喔喔!” 声音离得很近,吓得陈年差点丢了杯子,她诧异地抬头看过去,只看到微微晃动的树枝和一个光秃秃的鸡屁股。 她收回目光,继续刷牙,又觉得有点怪,再次抬眸,只见一双绿豆大小的眼正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看,好像在检视她什么反应似的。 陈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公鸡自从在豆腐西施手下吃了一场暗亏后,早上也不敢出门了,估计也是怕不知在哪个巷口巷尾又有箩筐等着埋伏它吧。 也是挺可怜。 明明是人的恩怨,居然要由无辜的鸡来承受后果。 陈年刷完牙,进屋抓了一把米,撒到矮墙另一边,公鸡不知多机灵,抖擞着翅膀,立刻就从树上跳下去了。 等天光大亮,鸡叫声再次响起来时,路吉祥夫妇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陈年正梳着头,昨晚头发还没干就睡了,结成几个小团,不太好梳顺。她从窗里看到舅舅进来,身后还跟着舅妈,惊讶得扯断了几根头发。 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舅妈还是那副鼻孔朝上天的样子,挑剔的目光钢针一样探向院子各处,最后全部落在陈年身上。她的眼睛是看着人的,可是眼里却没有这个人。 这十多年来,她已经把“目中无人”的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 路吉祥先打破沉默,他轻咳一声,引起陈年的注意,然后再挺起在老婆面前从没直起过的腰背:“陈年,你妈妈,和我商量过了,你要去市一中念书,以后你外婆就跟我们住了。” 原来妈妈真的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陈年松一口气。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结果,其中还是费了些波折的。 路吉祥前两天就收到要把母亲接过来一起住的消息,只是没琢磨好怎么跟老婆提,加上那只公鸡引起的风波,时机更不合适了,这一推就推到了昨晚。 卖力地伺候了一场欢好后,他才把事情和盘托出。 苗凤花一口否决:“想都别想!” “一个月给不少钱呢。” “多少钱也没门!”苗凤花算盘打得精,路如意那样的人,身上能有几斤油水? 路吉祥说了个数字。 苗凤花好像不敢相信:“多少?” 路吉祥比了五个手指,又凑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苗凤花眼睛瞪得像铜铃,狠狠倒吸了几口凉气:“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种事我能跟你开玩笑?” 最后,苗凤花终于同意:“那就接过来呗。不过事先说好,接过来也是你照顾。” 路吉祥当然也同意。 这事就算定下了。 路吉祥说:“要不今天就搬过去吧。” 按照约定,什么时候搬好就什么时候给钱,钱没到兜里总是不踏实,所以夫妻俩才一早过来。 “不用这么急吧。”陈年看向舅妈,她知道她才是真正拥有话语权的人。 苗凤花无所谓地丢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转身走了,好像在这个地方多站一分钟都脏了她的鞋,不过她跨出门槛后,又停了下来,微微偏过头,对着门上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的半张门神纸,叹一声:“真可怜哟。” 舅舅用后背遮住门的方向,跟陈年说:“快去上学吧,我留下来照看你外婆。” 陈年有些云里雾里,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劲,可想到外婆的以后有着落了,还是让她很开心。开心也是会接连埋伏着的。 当她牵着单车刚走下水仙桥,程遇风的电话来了。 身后是桥,桥畔有人家,门前几株凤仙花沐着阳光开得娇艳喜人,这个清晨真是太美好了。 接通电话后,陈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机长早上好。” “抱歉,”那边程遇风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我昨晚没看到你的信息。” 事实上,他一夜未睡,直到确定容昭的情况稳定了,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我猜到了。”陈年嘿嘿笑道。 无忧无虑的笑声格外动人,想象着此时她笑起来双眸盈盈水亮的样子,程遇风也不自觉露出一丝笑。 “机长,你回a市了吗?” “没有,我还在s市。” “真的吗?”尽管事情还未真正定下,可陈年已经按捺不住要跟他分享喜悦了,“那我跟你说个好消息哦,我要去市一中上学了。” 手机那端的程遇风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秒也不敢耽搁,从地下停车场取了车匆匆赶回去。 刚开上机场高速,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传来程立学的声音:“你昭姨晕过去了,刚上救护车,你直接去市中心医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妈妈我跟您说件事, 前几天市里的老师下来, 说让我去市一中上学,嗯,学杂费全免,还有助学金, 听说一学期有1500块呢” 她站在葡萄架下, 一边讲电话一边抬手去轻碰头顶上结成一串串的葡萄, 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 细碎地筛进她满是笑意的眼底。 “妈妈您开心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距离太远, 老师特地订了机票,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 忽然间, 天色骤变,狂风大作, 阳光c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 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 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 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 有颠簸, 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别整那些虚的,要真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怔住了。 坐在旁边的这个中年男人,除了头发微乱,脸上丝毫看不出慌色,陈年隐约记得在客舱动乱时,他还帮忙维持秩序。 “真的不会有事吗?” 男人再次给了肯定回复。 陈年心里还是很害怕:“能告诉我,您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里要想着什么人c什么事,才能这般临危不乱。 男人没有回答她,侧头看向左侧。 陈年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妈妈泪如雨下,小女孩却朝她咯咯地笑,举着小手去摸她的脸。 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她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她大概只会觉得行李掉落看起来很好玩。 男人收回目光,对陈年说:“我在想,我的女儿。” 陈年还来不及反应,飞机突然像失去控制一样垂直坠落,这是她最熟悉的自由落体运动,一百米c两百米c三百米 客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子,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 陈年紧咬着牙,泪水盖过面颊。 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力回握。 没有人知道坠落的尽头在哪里,但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幸运的是,飞机在坠落了不知几百米后又稳住了高度 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客舱扩散开来——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程遇风,我受过专业训练,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一定能把大家安全送回地面。” “目前你们唯一且必须要做的,是系好安全带,待在座位上。” 作为飞机上的最高指挥,机长的这番话多少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陈年心底绷紧的那根弦也稍微松了松。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她偏头看旁边的男人,却见他眉头一皱。 几乎是同一时间,飞机又再次从高空垂直跌落,就像跌落一层又一层的地狱,不知哪一秒会掉进死神怀里。 陈年前面那个顶着一头紫发的少年吓得哭出声来:“妈!妈妈救命啊” 陈年头晕眼花,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在心里大声喊:“妈妈我爱你!” 35分钟前,s市机场。 “s市地面,昭航1303,请求起飞条件。” “昭航1303,起飞使用跑道19,地面风300,5米每秒,能见度4000米,修正海压1023。” 机长程遇风复述:“跑道19,修正海压1023。昭航1303。” “地面,昭航1303,停机位108,请求推出开车。” “昭航1303,可以推出开车。” “地面,昭航1303,推出完毕,请求滑出。” “昭航1303,可以滑出,经滑行道a3和c1到跑道19等待点等待。” 程遇风再次重复:“滑行道a3和c1,跑道19,昭航1303。” “昭航1303,可以起飞。” 得到起飞指令后,蓝白机身的昭航1303从平地起飞,跃入云端。 驾驶舱内。 “今天天气还不错。” 副驾驶林和平透过前面的风挡玻璃望出去,晴空似乎蓝得无边无际,和之前拿到的气象报告无异,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 程遇风低笑一声:“看来运气也不错。” 正值雨季,天气变幻莫测,恰好执飞的航线又要经过雷雨区,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前几天就有飞机在起飞没多久后遭遇雷击,只能返航备降。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 在飞行20分钟后,管制中心突然发来紧急呼叫:昭航1303,前方发现积雨云,请注意避让。 程遇风和林和平同时看向雷达屏幕。 林和平眉头一皱,这天气怎么跟变脸似的? 程遇风通过雷达仔细地确认积雨云的位置c范围c强度等信息,并结合管制员提供的信息,很快分析出绕飞路线。 管制员根据他的请求做好相关协调工作。 程遇风有条不紊地操纵飞机沿着新航向前进,成功避开了积雨云区,林和平正要松一口气,机身猛地晃动一下,仪表指示针摇摆不定,雷达屏幕也暗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黑暗,雷鸣电闪中,林和平心里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难道是误入了积雨云后的隐藏雷暴区? 程遇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掌握着操纵盘,保持住飞行姿态。闪电又起,极为炫目,他迅速将驾驶舱灯光调到最大亮度,关掉频闪灯,并断开了自动驾驶。 颠簸还在继续,冲击力度大到林和平几乎被甩出去,他用力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去联系管制中心。 程遇风根据飞行手册指定的颠簸速度将发动机调整到相应的油门上,两秒后,机头开始缓缓地向左侧偏转 漫长的几秒钟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飞机闯出险境,天光重现。 林和平已经和管制中心取得联系,汇报了紧急情况,正要申请返航时,听到程遇风说:“左发停车。” 他眼皮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 左侧发动机停车,不是失效,而是停车!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办法提供动力。 见鬼了! 更见鬼的还在后面。 颠簸又开始了,飞行数据全部失效,飞机不仅无法拉高,还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林和平的脑子有几秒都是空白的,隐约只听到程遇风做完机长广播,又下达了指令。 飞机再次坠落 程遇风的脸色越发严峻,但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能依靠的只有经验和直觉,或许还需要一点儿运气。 好在这些他都有。 半个小时后,昭航1303航班顺利迫降在s市机场。 程遇风松开手,发现脸上c手心都是汗,衬衫也湿了个透彻。他侧头看向副驾驶,林和平呆愣地目视前方,脸色发白,也是汗如滚珠。 他用力在林和平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打开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和运气,我们安全落地了。” 客舱里寂静无声。 林和平抬手遮了遮眼睛,轻声重复:“安全落地了。” 程遇风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可事实上,除了他,只有林和平知道这几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机绕开积雨云后,雷达失灵,又误入隐藏雷暴区,左发停车,高空自由落体两次 “落地了落地了!” “妈呀真是快吓死老子了!” 客舱这时才传来阵阵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已经不少人解开安全带,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乘务长和几个乘务员高声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慌,一个个地来。” “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客舱人员正紧急撤离中,程遇风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据统计,一个人一生中遭遇飞行意外的概率是1/13563987,按照今天的情况并结合概率学来看,在座的各位往后搭乘飞机遇险的几率将无限接近0” “没事了。” 陈年睁开眼,看着远处的建筑,悬着的心才落回胸腔,她用力地“嗯”了一声。 中年男人笑了,眼角纹路很深。 后觉自己还用力握着他的手,她连忙松开,看到他手背上的红痕,很是抱歉:“对不起。” “不会吓得以后都不敢坐飞机了吧?” 陈年心有余悸,咬住发白的唇,迎上他的目光:“不会。” “陈年!”学校的带队老师焦急地找过来,“没事吧?!” 陈年摇摇头。 女老师哭着一把将她抱住,身体还在轻轻发抖。 劫后余生的喜悦洋溢在客舱每个角落。 “对了,还有个温馨提示,”程遇风的声音又出现,“建议大家短时间内先不要去买彩票” 有人边跑边忍不住扬声问:“为什么?” “因为”无缝衔接似的,程遇风不疾不徐地给出答案,“中500万的运气可能在今天已经用完了。” “哈哈哈哈!” 幽默风趣的机长广播很好地缓解了众人紧绷的情绪,在乘务员的指引下,大家迅速而有序地撤离。 机场摆渡车和医疗救援人员都已经等在外面,陈年前面的紫发少年双腿发软瘫在座椅上,后面还是乘务过来把边哭边吐的他扶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咕噜咕噜” 陈年昨天忘记吃晚饭,刷完牙肚子就开始叫,本来是晚餐的吐司面包被她当做早餐吃了,又喝了半瓶矿泉水,这才拿着书包轻轻开门出去了。 她独自在偌大校园里晃, 总算找到最边上的理科楼, 来到303教室, 里面已经坐着两个男生。 男生们惊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漂亮女生, 她身形纤细,五官清丽,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任他们打量。 两人眼神无声交换信息,都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生。 “同学, 你是走错地方了吧?” “这里是理科楼303吗?” 另一个男生回道:“是啊。” 陈年走进去:“那我就没走错。” 张玉衡和秋杭杭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陈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她坐在靠门口的位置, 刚喝了两口水, 只见一片暗影徐徐铺向桌面,又有一个男生进来了。 欧阳彬第一眼就看到了陈年,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看她的眼神就像盯着什么珍稀动物一样,还连着向后退了几步,扶着黑框眼镜把门边的“303”看了又看。 “欧阳你没走错!”张玉衡赶紧把人叫回来。 秋杭杭笑得整张桌子都在发颤。 欧阳一头雾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玉衡摊手:“我也不知道。” 三人一同看向陈年。 他们先前多少打听到一点消息, 学校计划筹备一个竞赛班, 从理科重点班中挑选尖子生, 独立成小班,由物理科组组长曾老师当班主任,配备了市一中最好的师资力量,对学生进行针对性培养,专攻数学c物理学科竞赛。 其中的竞争有多激烈可想而知,张玉衡c欧阳和秋杭杭都是理科重点班的佼佼者,过五关斩六将,几乎用尽浑身解数才被选中,所以当他们看到陌生的女生也出现在303教室,无异于看到了空降在非洲大陆的企鹅。 不是他们看不起女生,班上也有不少女生理科学得很好,她们中也有几个过了选拔初试,可无一例外在复试时全被刷下来了,毕竟搞学科竞赛需要非人的意志力,别看拿奖时风光,暗地里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压力,毫不夸张可以吨计,加上又是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生 几乎可以预见,一朵娇滴滴的花在风吹雨打c天寒地冻中慢慢凋零。 陈年不知道他们想象力这么丰富,只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窗外阳光照进来,将她的黑发染了一层浅浅的金光,她把垂落颊边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光影又是一变换,有人进来了。 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喊他“曾老师”,陈年朝讲台看去,上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方形脸,鼻梁上架着眼镜,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就是严肃了点,她不自觉挺直腰背,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俨然一副乖巧小学生的样子。 曾平凡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台下的四个学生,“欢迎大家来到尖刀班,顾名思义,尖刀班,就是要锻造出最锋利的刀” “哇尖刀班,”欧阳得意地笑出两颗小虎牙,“酷哦!”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 曾老师一番话把四个学生激得热血澎湃,趁着士气高昂,他给每人分发了两套物理卷子:“先做着练练手吧。” 发完卷子,他好像才想起来这件事,“对了,我们班唯一的女生,陈年同学,大家都认识一下。” 陈年站起来,笑吟吟又满怀真诚地说:“大家好,我是陈年,以后请多多指教。” 三个男生热烈地鼓掌表示欢迎。 虽然曾老师并没有着重介绍,但能进入尖刀班,而且是唯一不戴眼镜c双眼漆黑透亮的女生,凭着这两点,已经无声证明着她的实力有多么强大。 曾老师离开后,四个人坐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写卷子,空旷的教室静得只能听见笔在纸面划过发出的沙沙声。 两套卷子做完,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张玉衡和秋杭杭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午饭不在学校饭堂吃,欧阳妈妈每天中午会按时过来给他送营养餐,所以陈年只好一个人去饭堂。 热情的欧阳把她带到饭堂后,就跑去校门口找妈妈了,陈年站着观望了一会儿,学其他人先去领了空的餐盘,然后加入到长长的队伍中。 等了大概五分钟,陈年才打好饭菜,等待的时候她已经先把价钱算好了,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过去,打菜阿姨摇摇手,告诉她不收现金,要用校园卡刷。 陈年懵了,她没有校园卡,没有人告诉她吃饭要用校园卡而不能用现金该怎么办才好? 后面传来一个女生抱怨的声音:“到底在磨蹭什么,不刷卡别占着位啊,后面一大堆人饿着肚子呢。” “居然连卡都不会刷,”有人忍不住嘲了一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包子。” 她的话引得其他人都笑起来。 陈年可以坦然面对这些并不带恶意的嘲笑,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只是为自己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感到很抱歉,正打算找人借校园卡先把饭菜钱刷了,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她左边伸过来,接着刷卡器“滴”的一声 帮忙刷了卡,女生把自己的校园卡收回来,连看都没有看陈年一眼,转身走了。 人群中顿时发出窃窃私语。 “谢谢你。”陈年连忙端着饭菜追上去,“我把钱还给你吧。” “不用。”女生嗓音清冷,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 虽然只是三块半钱,但没有理由让别人白白帮忙付的,陈年跟着坐到了女生对面,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把钱收下的话,我今晚可能就睡不着觉了。” 女生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很淡很凉。 陈年也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热烈,像藏着一个小太阳。 这女生长得真好看啊,脸小小的,很精致,睫毛又密又长,皮肤白得过分,连吃饭的动作都那么优雅 此时的陈年还不知道,她遇见的是张艺可之前没有细举的:不仅家里有钱有势,而且成绩还特别牛逼的第三种人。 “放着吧。” 陈年松一口气,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钱放在桌上,“刚刚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叫陈年,你呢?” 女生顿了一下,才轻描淡写地说:“迟芸帆。” 午饭后,陈年用微信跟妈妈说了这件事—— “因为不知道要用校园卡,我今天在饭堂闹了个小笑话,然后有个女生人特别好,不仅帮我把卡刷了,还不要我还钱,不过我还是把钱还给了她。嘿嘿嘿妈妈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 “对了,她长得可好看啦,是个大美女呢,就是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 “我在市一中被分到了尖刀班,妈妈您一定不敢相信,全班总共才4个学生,而且只有我是女生!” “妈妈最近很忙吗,怎么一直都不接听我电话?” 陈年这条信息刚发出去,那边立刻就有回复了,先是一段语音。 “年年,妈妈最近比较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你的信息。” 然后变成了文字:“进了尖刀班啊,年年真是太棒了!妈妈真替你感到高兴!” “刚来到新环境,不习惯是正常的,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多和同学交流,多交几个朋友,学习上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嗯嗯!妈妈,我知道。”她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陈年隐隐明白赵老师说的“不寻常路”是什么意思了,她也准备好要为那个能比同龄人更早触摸到的未来用尽全部的力量。 手机又是一震,连续的震动,居然是程遇风的来电。 她刚接通,就听到熟悉的清湛声音:“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 如果和妈妈发信息那时心情是98分,那么现在就是150分,陈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感觉还不错。” “那就好。”程遇风说,又低低笑了笑,“我可能又有件事要麻烦你。” 陈年心尖微动,低垂的睫毛也跟着轻轻往上一颤。 他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事。 6月16日,昭航1303因特情紧急返航迫降。 当晚,民航局组织的包括飞行运行c适航维修c航空医学c机场保障及记录器译码等业务部门人员在内的事故调查小组连夜包机抵达s市。 次日早上八点,他和副驾驶林和平等机组人员接受调查小组的访谈。 对方有两个人,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问题:机长和副驾驶的技术状况,身体健康状况和执勤c休息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凉风与热花雕》正文 76.第七十六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江阅读最新正版  “我很难过,很难过。” 路招弟趴在桌上写日记, 一双眼肿得像杏仁核, 窗外妈妈的哭闹声渐渐小了, 隐约只能听到爸爸哄人的声音,她把手握成拳头紧紧顶住嘴唇,生怕泄露一丝哽咽声。 她每写一句话, 眼泪就掉一大团下来, 泡得字迹立刻模糊了。 “别人嘲笑妈妈连颗蛋都生不出来,那我算什么呢?我是路边垃圾桶捡来的吗?还是说,只有儿子才算得上是一颗真正的蛋?……每次妈妈说要离婚,我就心惊肉跳, 害怕得不得了, 虽然在这个家里, 没有人真的疼我,可我更害怕连家都没有了……” 写到这里,路招弟的手颤得连笔都握不住了, 因为压抑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疼,脑子疼, 眼睛也疼, 好像身上哪里都疼。 眼泪隐忍得太久太久了, 仿佛要借这一次彻底哭干, 底下潜伏的委屈也化作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割她的心。 陈年不知道路招弟哭得这么伤心,她刚炒好一盘青椒土豆丝,准备端到屋里吃,没想到刚转过身,就看到外婆坐在里屋门槛上,手里拿着针线,哆哆嗦嗦地给她缝补衣服。 “外婆?”陈年用力眨了两下眼。 外婆抬头看过来,眼神带着她熟悉的宠溺:“年年你这肩膀是长了牙齿吗,怎么老把线啃掉呀?还好我会针线,保准缝得一点都看不出来……” “外婆!”陈年又惊又喜,端着盘子飞奔过去,“您认得我了?” “说什么傻话?”外婆嗔怪地轻敲一下她额头,“还没吃饭呢?赶紧吃去,我一会就好。” 陈年哪里舍得走开,她小心翼翼地把外婆从头到脚看了又看,坐在明亮阳光里的外婆看起来那么慈祥生动,眼角褶子深深,有笑纹一层层漾开。 “看我做什么,吃饭去。”外婆努努嘴示意她进屋。 陈年也跟着笑,笑声银铃般清脆悦耳:“我等您一起吃。” 外婆拿她没法,只好由着她去。 半小时后,祖孙俩面对面吃完午饭,陈年抢着去洗碗,洗完擦干手出来,外婆正坐在树下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她的人字拖,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还念叨着:“这鞋不才刚买两天吗,怎么就磨成这样了?” “年年,你的脚是会吃鞋吧。” 外婆还真往她脚上瞅了又瞅。 陈年哭笑不得地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外婆,喉咙仿佛有一股酸涩的欢喜争先恐后溢出来,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么大了还跟外婆撒娇呢。”外婆刮刮她鼻尖。 “嗯……” 晴空如洗。 目之所及,四处都是亮光,连树叶都绿得特别清晰,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欢快叫着,陈年心想,要是……要是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外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忍不住嘀咕:“怎么刚吃饱就困了?” “外婆,我扶您进去休息吧。” 外婆困得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陈年扶着她往房间走,她还不忘叮嘱:“年年,你要记得写作业,还有啊,鞋子也去买双新的……” 陈年连连应着。 外婆沾枕就睡,呼吸平稳而均匀,陈年在床边守了几分钟才出去。 今天太阳很好,陈年心情更好,甜滋滋的,英语小作文写了两行,她把笔一丢,捣鼓更感兴趣的物理实验去了。 她把锡纸裁成适合的尺寸,沿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盒子的边角贴合好,又拿了一根铁丝,用钳子弯制出一个架子,大盒子放在下面,小盒子挂在架子上,往里面丢了一把稻米,再调好自制折射板的角度,这个简单的爆米花装置就算完成了。 陈年在院子里选了一块阳光最好的位置,将装置搬过去,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待了。 时间悄然逝去。 等路招弟过来找陈年一起上学时,盒子里已经炸开好些爆米花,有些炸得太早,糊了,散着一股焦香,好在大部分爆米花都还不错。 “你在做什么?” 路招弟好奇地走过来,除了双眼还肿着,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甚至还能笑着说话。 陈年低头捡着爆米花,往路招弟手里丢了几颗,得意地扬起细眉,双眸好似会发光:“尝尝看,太阳爆米花。哎,你哭过了?” 路招弟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陈年想起她家里的情况,闹得鸡飞狗跳的,她心里估计也难受得不行,当着爸妈的面又不敢发作,只好躲起来偷偷哭。 “别太难过了,”陈年又给了她几颗爆米花,“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以后?”路招弟觉得这个词太陌生了,忍不住轻声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陈年认真想了想:“可能等高考结束?你可以去另一个很远的城市念大学,大学毕业后留下来工作、生活,然后找个喜欢的人结婚成家……” 她对“以后”的憧憬也很有限,编不下去了:“总之,考上大学你就自由了,一切都会好的。” 将来能不能上大学还是个未知数呢。 想到这个,路招弟又忍不住失落起来,她这样的人,相貌平平,又没有什么特长,身后还有个一言难尽的家庭,又有哪个男生会喜欢呢? 路招弟无声叹息,扭过头,正好撞见眼前的人努力扮着鬼脸想哄她开心,她“扑哧”一声笑了,努力把笑容扩到最大:“丑死了。” 其实没有呢。 她的心软乎乎又有些羡慕地想,五官灵动又漂亮的少女,做起鬼脸也是很俏皮可爱的。 “不要苦着脸啦,笑起来多好看。”陈年双手捧着爆米花送过去,“哪,这个全给你吃。” 路招弟不客气地收下:“你快去收拾收拾,不然该迟到了。” 陈年匆匆给自制爆米花装置和成品拍了张照片,上传到朋友圈:太阳爆米花,嘎吱嘎吱脆。 上传成功,她手忙脚乱收拾好书包,和路招弟一起出门了。 两姐妹骑着单车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巷,说话声也渐渐随风飘远—— “跟你说件开心的事,中午时外婆醒了,她不仅认得我,还给我补了衣服。”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姐妹俩一起去的学校,约好放学也一起走。没想到下午放学时,路招弟要留下来开临时的班干部会议,陈年就先一个人回家。 小院子满是太阳炙烤一天留下的暑热。 陈年坐在井边,热得满脸通红,她握着手机慢慢地敲出字:妈妈,以后我去市一中了,外婆你要怎么安排? 显然,她知道舅舅家是最好的选择,可有舅妈在…… 本来两家院子是连通的,可苗凤花硬是让人在中间修了一道矮墙,单方面分了家,也撇清了赡养婆婆的责任。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陈年爸爸去世后,路如意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苗凤花认为她这是“鸠占鹊巢”,占尽了自己的便宜,当然不肯干。 “你要带着拖油瓶住我家屋子也行,那你连你妈也一起养吧。” 路如意也是个硬气的:“我养就我养!” 陈年当时还小,也是听妈妈只言片语提起过,所以此时盯着那堵爬满绿藤的矮墙,不禁忧心忡忡。 可惜等了半小时,路如意还是没有回复,倒是朋友圈显示有新消息,她点进去一看,之前发的太阳爆米花,收获了好多评论和点赞。 陈年指尖一顿,点在最新的点赞上:一分钟前,来自……cyf! 她飞快点开对话框,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机长,我下午放学回来时,路过你之前买荔枝的那户人家,刚好看到有人买荔枝,你知道老板娘卖他多少钱一斤吗?” 程遇风此时在机场办公室,刚结束了一个短暂的访谈会,他拿出手机查看飞行部工作群的消息,刚好陈年的信息就来了,所以他回得很快。 cyf:“多少?” 陈年:“比你买那会贵了三倍。” 程遇风微微讶异,他走出办公室,迎面走来的和他打招呼,他点点头算是回应,手机轻震,新信息又来了。 “机长,你知道价格为什么相差这么多吗?” 程遇风也想知道原因:“为什么?” 回复刚跳进对话框,他对别的事有了更大的疑惑,自知性子清淡,鲜少会被工作以外的人和事吸引,可这个小姑娘似乎是特别的,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他本来是要上楼去的,却被人引着一步步走下楼梯,去外面赏花赏月。 关键是,这种“引”并不显得刻意,他很自然就跟着下来了。 买荔枝那次被他诓的情景清晰得像发生在昨天,陈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真的不知道?” cyf:“嗯。” 陈年打算给他透个提示——因为买荔枝的是个满脸坑洼又地中海的胖大叔,不知想到什么,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调皮一转,敲出来的字又全被删掉了,替换成:“真是太巧了,我也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凉风与热花雕》正文 77.第七十七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第十四章 陈年瞬间变成迷妹:“那位程遇风机长, 他真的特别特别厉害。” 迟芸帆先前也大致听到了新闻的内容, 见陈年激动得脸蛋红扑扑的, 开心得眼睛都弯起来了,她不由得回头看一眼, 表情还是没什么大变化, “是挺厉害的。” 其实迟芸帆回头看时,画面早就转到主持人了, 她根本没看到程遇风, 不过一直以来都有了解时事新闻的习惯, 自然也关注过“616”事件中那位因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而备受赞誉的机长。 “是吧是吧!”迟芸帆的话让陈年觉得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她微微凑过去, 像和好闺蜜分享秘密一样, 轻声跟迟芸帆说, “而且,我还认识他。” 本来这句话陈年是打算放在心里暗暗欢喜的, 可迟芸帆的认同, 还是让她忍不住说了出来,毕竟和这么厉害的人认识,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迟芸帆反应不咸不淡, 但还是有些意外,乘客一般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机长的, 她坐了数次头等舱, 也就偶尔一两回遇见过去飞行员休息室休息的机长或副驾驶。 “那你挺幸运的。” “是啊, ”陈年对此格外赞同,笑眯眯的,“机长说,我们那次劫后余生,几乎把中五百万的运气都用光了。” 迟芸帆惊讶:“当时你也在昭航1013航班上?” 陈年立刻点头。 迟芸帆没有再深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自己更关注的话题,“那你以后会害怕坐飞机吗?” 陈年犹豫了几秒,诚实地说:“如果有人陪我的话,就不会害怕。” 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如果机长是程遇风,她也不会害怕的。 迟芸帆听得若有所思,喃喃了句:“你比我勇敢多了。” 不像她,因为小时候溺过一次水,直到现在看到游泳池c江河湖泊都会下意识地双腿发软,连泡澡都会泡出噩梦来。 陈年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入了神,也不去打扰,专心看起电视来。 新闻主持人声调平稳地说:“本周四下午,s市人民政府和中国民航总局将为昭航召开表彰大会,并为机组人员庆功c晋级及授奖” 陈年的目光忽然变得深又亮,喜色也跟着跃上眉梢,简直比自己拿了全国竞赛一等奖还要开心。 这份好心情伴随她一路走回宿舍,烈日下蒸发出来的汗舒展着全身每个毛孔,她打开门,被迎面的冷气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艺可像只小麻雀,正一手叉腰,吱吱喳喳地说着话,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回头一看:“哇陈年你回来了!” 其他两人像是约好了一样鼓起掌来。 张艺可围着陈年转了一圈,把手掌拍得啪啪响。 陈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还诧异地去看门外是不是还站了一个人,张艺可笑嘻嘻地说:“我今天终于打听到关于理科楼303的秘密了。” 她伸出一只手,掌风为刃咻咻咻比划一阵:“尖刀班!市一中首次试行的竞赛班,专门搞学科竞赛,全班只有四个人,分别是理重7班的秋杭杭,理重14班的欧阳彬和理重15班的张玉衡” 这三个人的名字经常轮流登上全级理科成绩排名的榜首,同时也是学校公布栏中屡次获得各大奖项的理科三剑客,有名到连校门口的保安大叔都能把他们光辉记录倒背如流,有外来访客时,还会如数家珍地夸上一通。 “最重要的是,”张艺可继续说,“我们的陈年同学也是尖刀班的成员之一,而且还是唯一的女生!” 菲菲忍不住笑了,还是秀声秀气的:“这一进去直接就是班花了。” 张艺可乐不可支:“就是就是!” 赵胜男也说:“何止班花,就是校花也不在话下的好吗?!” 陈年的脸本就热得红了,被她们一调侃,更是红得惊人,“你们太夸张了。我见过一个女生,长得那才是真的漂亮,尤其是通身的气质” 怎么说呢? 美女都长得漂亮,但漂亮却是各有味道的,有些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乍一看很惊艳,有些人胜在气质,需要慢慢品才能尝出其中真味,迟芸帆给她的感觉,是两者合二为一。 “你说的,”菲菲说出心里的猜测,“该不会是文重20班的迟芸帆吧?” 张艺可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件事:“我昨天中午看到你和迟芸帆一起吃饭了,你们是认识的吗?” 也难怪她这么大惊小怪,而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和迟芸帆同一张桌子吃饭,迟芸帆那个女生,家境优越c成绩出色和性子清冷高傲都是市一中出了名的,她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交过一个朋友。 “算是认识吧。” 这下连菲菲都吃惊了:“果然美女只愿意和美女做朋友吗?” 赵胜男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年见她们都好奇得不行,于是简单讲了自己和迟芸帆相识的经过。 “看不出来啊,”张艺可摸着下巴说,“迟芸帆居然会做帮人刷卡这种事。” 赵胜男和菲菲深有同感。 不知不觉,午休时间到了,大家各自爬回自己的床休息。 一片静谧中,只有空调往外吐冷气的声音回旋着,陈年刚酝酿出睡意,突然听到张艺可说:“胜男,你们班的许远航真是太狂了。” 赵胜男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他又和人打架了?” 接下来就是嘀嘀咕咕的声音了。 陈年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被楼下的嬉笑声吵醒,她拿起手机一看,两点整了,屏幕上安静地挂着一条新微信消息。 是程遇风对第二道物理题答案的回复。 陈年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点进微信界面,看到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种和他面对面交谈的感觉,她连忙扒拉两下头发,睡得褶皱丛生的睡裙也抚了又抚。 cyf:“刚忙完,没注意时间,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陈年回:“我知道你在忙什么。” cyf:“嗯?” “机长,我中午吃饭时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那边,刚回到酒店房间的程遇风扯开领带的动作一顿,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修长的双腿肆意舒展开,他握着手机慢悠悠打字。 cyf:“上镜吗?” 原来他也会在意这些啊? 陈年险些“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回复,消息却被他撤了回去,换成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一句话,问她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陈年再看一遍,不免有些意外,叶伯伯要请她吃饭? 叶明远觉得和小姑娘相逢一场也是缘分,他准备后天和妻子一起回a市,想到陈年一人孤身在s市求学,又听说自那次后她连坐飞机都有阴影了,作为昭远航空公司的负责人,他深感抱歉,所以临走前想和她吃顿饭。 陈年问:“你也会去吗?” cyf:“嗯。到时我去接你。”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次日中午,陈年一放学就来到校门口,她身上穿着簇新的校服,宽大得看不出具体身形,只有两根胳膊露在外面,纤细而白皙。 程遇风的车就停在路对面,她上次坐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她出现,程遇风降下车窗,手肘随意搁在上面,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陈年朝他挥挥手,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机长,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程遇风看她并不是很熟练c但还是成功地把安全带扣上,幽深的眼底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刚到。” 陈年放下心来。 正好是放学时间,周围停了不少家长来接孩子的车,程遇风启动车子,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从拥堵的车流中开了出去。 陈年心里惊叹不已,不过一想到这个男人连飞机都开得那么厉害,开车什么的对他而言更是小菜一碟了。 “程爷爷是回a市了吗?” 程遇风“嗯”一声,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前天回去的。” 陈年又问:“他的脚伤好些了吧?” “恢复得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地了。” 老爷子本来打算继续在s市待一段时间的,可他前天得知老友生了重病的消息,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光景了,便想着怎么也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那就好。” 前面就是红绿灯,程遇风踩了刹车,车子平稳地在人行道前停下来,他这才侧头看向陈年,“新环境适应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露出清浅笑容,又若有似无地叹口气,“就是市一中的老师比桃源中学的严格了好多。” “哦?” “我上次物理考了96分,结果还被老师批评了。” 扣掉的4分确实是她自己粗心大意的后果,陈年也不是抱怨,只是有些郁闷,这种事和谁说都不太好,她心里又藏不住事,说出来人就轻松多了。 程遇风语气戏谑:“总分150?”他笑了笑,“那这个成绩确实得批评。” 陈年垂下脑袋,心里偷偷乐了,“嗯嗯,是得批。” 哎,原来机长那个年代的物理试卷总分是150分吗? 二十分钟后,黑色卡宴一路顺畅地到达金叶酒店。 陈年跟在程遇风身后走进包厢,见到了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很久很久以后,她回想起今天,仍感慨不已—— 原来这一场相遇浸满了宿命的味道。 他目光追随着那道纤细背影,又不敢光明正大盯着瞧,要看不看地躲闪着。 陈年已经回了座位,从抽屉里拿出物理卷子开始做题,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才需要做这套竞赛卷子,是赵主任特地为她开的小灶。 陈年做完选择题,预备铃响了,负责登记考勤的副班长站在讲台上点人数,像数金子似的,数得两眼发光,“全勤!” 她激动地在黑板上的出勤框里写下42。 陈年看见这一幕,微微失神,不久以后,那个框里的数字就会变成41了,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不久”居然来得这么快。 早读课后,陈年来到教导处办公室找赵主任。 赵主任昨晚才从县城开会回来,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教案,听到敲门声,抬头就看见陈年站在门外。 他不等她开口,问:“想好了?” “想好了。”陈年点点头,然后才走进去,“我要去市一中。” 赵主任明显这时才真正放下心头大石,陈年听见他的椅子跟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果然以一种很轻松的姿态再次看向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 敲着敲着,他笑起来,是那种与有荣焉c骄傲得不得了的笑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从没看走眼的,你这小丫头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陈年忽然眼眶一热,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记得妈妈说过,这世上除了亲人外,没有谁有义务对她好,可赵主任一直以来都对她很好很好,比血浓于水的亲舅舅还好,他甚至比她自己更相信她,相信每次总分排名总拖后腿的她一定会有大出息。 他从来不觉得女孩子生来就是赔钱货,上学就是多镶一道银边,方便以后嫁人时能卖个稍微好些的价钱。 上课铃终止了陈年的感慨。 “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赵主任朝她摆摆手,“你先回去上课吧。” 陈年听话地走出去,快到门口时才想起有一件事没做,她迅速转过身,本来想鞠个深躬的,可不知怎么居然立正敬了个少先队的礼。 敬完她自己也呆了,脑中闪过一片空白,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赵老师,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 赵主任被陈年有些傻气的动作逗笑,神情一欲言又止,似乎还有很多话要交待,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回去上课了。 知道自己在桃源中学待不了多久了,回到教室后,陈年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班上每一个同学c老师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复杂情绪,连平时不怎么感兴趣的语文c英语课都听得格外认真。 很快连第四节课都结束了。 老师一说“下课”,陈年跟着大家起身谢谢老师,然后抱着书包逃也似的跑出去,不过她平时也是这样,倒没有人察觉她的异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凉风与热花雕》正文 78.第七十八坛花雕 第七十八章 飞机越过喜马拉雅山, 从烈烈骄阳穿梭进浩渺星空,程遇风和陈年抵达西安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刚好下了场小雨,路面湿漉漉的,晚风送来阵阵清凉。 陈年是第一次来西安,她从车窗看出去, 这座经历千年风雨的古都,徜徉在一片黄橙橙的灯火里,如梦如幻。 送他们去酒店的司机是本地人,临时充当了导游,特地把车开去古城墙边绕了一圈。 “时间还早, 你们可以再去钟鼓楼广场和回民街逛逛。”司机又热心提议道,“大雁塔和大唐芙蓉园也都还不错” 中国有句耳熟能详的话叫做“来都来了”。 本来陈年只打算在西安转机的,如今又有程遇风陪在身边,陌生城市,两人亲密同行,简直充满了诱惑,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改签了机票。 不过, 由于程遇风还有工作, 他们最多也只能在西安待一天。 上午看钟鼓楼c爬城墙,下午晚上的时间都泡在了大唐芙蓉园。 音乐喷泉c水幕电影c歌舞盛宴, 令人流连忘返。 头顶上月光淡淡, 繁星如碎钻, 眼前一片歌舞升平。陈年靠在程遇风身上, 眸如亮星,笑得双颊发酸,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开心过了。 演员谢幕,曲终人散。 从芙蓉园出来时,陈年回头望一眼,心里浮现一丝怅然,她想,将来如果有机会自己还会再来的。 尽兴过后方觉疲累,陈年直接在车上睡过去了,最后是程遇风把她抱回了酒店房间。 洗漱过后,漫长而温柔的一夜,两人什么都没做,只是听着落地窗外又飘起的雨声,相拥而眠。 陈年在斯坦福大学时一天最多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旅行途中也大都是日夜颠倒极不规律,次日,飞机上,她几乎从西安睡回了a市,回到家继续睡,睡得天昏地暗,像要把过去缺的觉一次性补齐似的。 好在年轻身体底子好,调整两天后,陈年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她站在全身镜前,看着镜面上映出来的女生,栗色长卷发,鹅蛋脸,唇红齿白,身材也被收腰白裙勾勒得玲珑有致。 哎,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自己长得这么好看呢? 在陈年沉浸在自恋中不可自拔时,有脚步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容昭推开门进来,“年年,你准备好了没?遇风来了。” “哎!”陈年应一声,“差不多了。” 今天是她和程遇风约好要去民政局领证的日子。 只是,别人领证大都是成双成对,他们却是一大家子,外婆,程立学c叶明远夫妇,连在律所工作的路招弟百忙之中也抽空过来了。 一群人出现在民政大厅,无疑吸引了最多的目光,尤其是准新郎新娘相貌出众,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清俊沉稳,一袭白裙的女生,娇俏可人,看起来不知道有多登对。 他们来得早,排队的人不多,工作人员的办事效率也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两本通红的结婚证就新鲜出炉了,陈年捏着薄薄的本子,翻开来看到上面的持证人“叶陈年”,再看看旁边赏心悦目的合照,心间仿佛沁了蜜糖,甜丝丝的。 “年年,恭喜你啊。” “谢谢。”陈年笑意嫣然,“你和贾辉煌应该也快了吧?” 路招弟微微一笑,某人倒是提过很多次,不过她工作太忙了,而且还在起步阶段,她想等事业稳定下来后,再考虑终身大事。 旁边,程遇风灼热视线紧锁着陈年,也是笑得如沐春风,他正要和她说什么,冷不防被旁边的程立学拍了下肩膀,扭头一看,老爷子瞪大着眼睛:“戒指呢?” 程遇风下意识去掏口袋,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出门前换了几条裤子,后来又被爷爷催得急,戒指就忘在家里了。 “抱歉,我的疏忽。” 陈年悄悄握紧了他的手,没关系的。 看在是大喜日子的份上,程立学只好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臭小子,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可转念一想,他从小到大何曾做过这么不靠谱的事? 估计是高兴得昏头了吧。 “没事没事。”叶明远打圆场,“戒指后面还可以补上。” 身为过来人,他完全能理解程遇风此时的心情。 “是啊。”容昭也说,“这个不要紧的。”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领完证从民政局出来,一行人就回到了叶家,按照叶明远老家的风俗,第一顿饭是要在女方家里吃的。 佣人们个个喜气洋洋,忙上忙下,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外婆坐在椅子上,穿着一身喜庆衣服,神情微微讶异,寻思着这么热闹是不是过年了? 陈年往她碗里夹了些菜,“外婆,今天是年年的大喜日子,您开不开心?” 旁边的路招弟听得心中微酸,如果奶奶如今清醒着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从小到大,她那么疼爱陈年。 外婆笑眯眯地看着陈年,“开心” 陈年也跟着笑:“开心就好。” 外婆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连开心都那么纯粹,尽管她连为什么开心都不知道,她只是见大家都在笑,便也跟着开心起来。 “对了,年年,”程立学问,“你工作定下来没有?” 程立学退休前任教学校的校长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陈年是他孙媳妇,托了他好几次,想知道她有没有意愿过去,提出的条件还挺诱人,说是一去就直接是副教授。 “程爷爷,”陈年说,“定下了。我打算去中科院物理研究所。” 陈年原定的计划就是回国继续研究“感光器”,刚好中科院那边对这个研究项目很感兴趣,向她抛来了橄榄枝,她也就乐意地接了过来。 “中科院不错。”程立学笑着点点头,隔行如隔山,他没有深入问下去,换了个话题,“年年,你刚刚喊我什么?” 程遇风缓缓勾起唇角,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陈年反应过来,脸颊微热,“爷爷。” “哎——”程立学笑得花白胡子都在颤。 “叶叔” 嗯??? 看来不适应的也不只有她一个人嘛。 陈年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程遇风,他迅速改口,“爸。” 叶明远忍俊不禁。 程遇风站起来,满脸郑重,“爸,妈,非常感谢你们把年年交给我。” 把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交给另一个男人,程遇风当然知道这对叶明远和容昭来说是多么艰难的决定,他从来都是心性内敛,说不出什么感天动地的诺言,他只知道,自己会用余生去爱她,陪伴她,尽所能地对她好。 容昭偏过头去抹泪,叶明远搂住她肩膀,“年年找到好归宿,这是值得开心的事。” 虽然他心里同样百般不舍。 “嗯,”容昭语气柔柔,“我知道的。” 程立学也跟着表态:“明远阿昭你们放心,有我监督呢,要是年年受了半分委屈,我就我就把这小子的腿打断,然后扫地出门!” 程遇风无奈抵额。 陈年笑意潋滟,朝他眨眨眼。 程先生,你看,爷爷和爸爸妈妈都是站在我这边的哦。 程老爷子的这番话让饭桌上的氛围轻松不少,吃过午饭后,他跟程遇风说:“下午带年年去看看你爸妈吧。” 程遇风也是这么打算的。 程东夫妇的墓安在a市远郊区,距离叶家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程遇风和陈年到山上墓园时已经是三点多了,太阳被厚重的云层藏住,云层四周渲染着蓝灰色的光。 当初遵照夫妇俩的遗愿,程遇风和爷爷一起把他们的骨灰撒进了大海,所以立在此处的墓,不过只是个衣冠冢,给后人留个念想和凭吊之处罢了。 陈年目光直直地看着墓碑上并排的两张照片,她先在心里喊了“爸爸妈妈”。 你们好,我是陈年,是你们的儿媳妇。 爸爸,听说以前您和我爸爸约好要当亲家,现在您愿望成真了 程遇风沉默地站在她旁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与黯然。 终究还是会觉得遗憾。 给了他生命的那两个人,没有机会看到他娶妻成家。 手心里传来柔软的温度,是来自新婚妻子的无声安慰,程遇风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没事。” 两人又在墓前站了许久,太阳整个都出来了,整个墓园落满了明亮的光线,生命已经永远逝去,留下刻着名字的墓碑还在这世间接受阳光风雨的洗礼。 等陈年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跟公公婆婆说完,程遇风看她一眼,“我们回去吧。” 下山路上,陈年挽着程遇风的手,“我刚刚跟爸爸妈妈说了,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程遇风忽然眼眶一热。 他下意识仰起头,天上有飞机飞过,拖着阵阵轰隆声和长而洁白的尾迹云。 目之所及,高远晴朗自由,那是程遇风最喜欢驰骋的地方。 他很少会被什么人什么话什么事感动,像现在这样眼眶微热心软如水的时刻几乎没有,他甚至觉得自己也是可以脆弱的。 程遇风把所有的异样情绪都归结为—— 陈年。 他深刻意识到:征服天空,和被她征服,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两件事。 两人回到程家老宅已经是晚上,整栋屋子沉浸在黑暗中,看来老爷子还没回来。 程遇风上楼回卧室,陈年去厨房倒了杯水喝,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下来,她正准备去看看,没想到程遇风的身影就出现了。 居然还换了身衣服。 陈年看着男人走下一节节楼梯,走到自己跟前,然后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她的心顿时如小鹿乱撞。 这c这是 这不是求婚的姿势吗?可他们明明白天就领证了。 “程太太。” 程遇风刻意把声音压低,如同耳语,透着勾人的蛊惑。 陈年感觉整个人好像被他温柔的目光摄了进去,指间微凉,她低头一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精致的粉色钻戒。 她是不是要回应一句,程先生? “想好要叫我什么了吗?” 陈年瞬间意会,想到那两个字又羞又喜,先是平分秋色,后来欢喜占了上风,她勾住他脖子,“抱我上去。” 程遇风把她打横抱起来。 卧室。 木质大床吱呀响动,极致缠绵中,陈年抱紧了身上的男人,她凑到他耳边,声音清软而微哑地喊了声“老公”。 世上最动听的声音莫过如此。 程遇风一个没忍住,险些就此缴械投降。 陈年也感觉到了,她喘息着笑出声,又被他带着进入新一轮浪潮中。 窗外明月皎皎,屋内春一色浓浓。 春宵一夜值千金。 正文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凉风与热花雕》正文 79.第七十九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临近半夜,月浅灯深。 卫生院没有设家属陪护床, 程遇风只好拉了张椅子将就一宿,可他长手长脚,怎么摆弄都不舒服,合眼许久还是没有睡意。 他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事。 6月16日, 昭航1303因特情紧急返航迫降。 当晚,民航局组织的包括飞行运行c适航维修c航空医学c机场保障及记录器译码等业务部门人员在内的事故调查小组连夜包机抵达s市。 次日早上八点,他和副驾驶林和平等机组人员接受调查小组的访谈。 对方有两个人,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问题:机长和副驾驶的技术状况,身体健康状况和执勤c休息时间。 他和林和平一一作答。 调查小组手上已经有他们的基本资料和体检报告, 没有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直入重点—— “说说飞行过程中的情况。” “特情处置情况和驾驶舱情况。” 这边访谈还在继续,负责调查航空器各系统及发动机工作状况的适航维修小组c空管小组和飞行记录器小组的工作也在有序进行中。 配合调查结束,终于可以脱开身已经是几天后了,他听到爷爷受伤住院的消息,又马不停蹄赶到这个偏僻小镇。 窗外进来的凉风吹得桌上的袋子窸窣作响,程遇风的思绪被中断, 慢慢睁开眼。 老爷子睡得还算安稳, 只是脚踝仍旧肿着,听说是下山时不小心扭到的, 幸好遇到采蜂人, 把他送到了卫生院。 程遇风大概猜到爷爷来这个地方的原因, 也没多问, 然而,对他隐瞒伤情这件事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老爷子不占理,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吃饭。 程遇风一记拳头打入棉花,最后只能闷声收场。 “再来一碗水饺。”隔壁床的男人突然梦呓,“好吃啊” 接着是一段兴奋的磨牙声,持续半个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程遇风无声叹息,打开门出去了。 乡间夏夜天色干净,星星显得十分明亮,一路虫鸣声不断,程遇风环着卫生院不知走了多久,短发被露水沾湿,搭在额前,衬得双眼格外深邃。 他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多了,这才开始往回走。 他回到卫生院,睡了个囫囵觉。 渐渐地,天边已经隐隐露出鱼肚白,一团朦胧亮光将周围渲染出淡淡的蓝灰色,看起来格外瑰丽。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破云而出时,陈年披头散发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她穿着清凉的背心短裤,脚踩一双人字拖,三两步走到水井边,打上一桶水,半闭着眼刷牙。 她昨晚没睡好,连着做了几个噩梦,又是跳河又是被仇家追杀,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坐在大雨中,抱着一棵树嚎啕大哭。 做梦做得比跑三千米还累。 陈年刷好牙,捧起一把清水胡乱洗了脸,又进屋去看外婆。外婆还沉沉睡着,她轻轻把蚊帐合好,拿了药出去熬。 堆在屋檐下的木柴因前几天的一场雨受了潮,陈年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点着,倒是把院子弄得烟雾萦绕,自己也呛得咳了几下。 饥肠辘辘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她揉了两下,决定先去找点吃的。 两分钟后,陈年鼓着腮子蹲在地上继续生火,等橘红的火苗跃起来时,天已经全亮了,隔壁也开始有了人声。 是舅妈苗凤花夹枪带棒在骂:“路吉祥你这个窝囊废,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你!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用舅妈的话说,她嫁到路家从来没有过过顺心日子,心里憋着气,一天不骂人就浑身不舒服,老公女儿肯定首当其冲,有时连邻居家过来串门觅食的鸡都会惹到她,不是被她骂得鸡毛倒竖“咯咯咯”叫着落荒而逃,就是当头一棍子敲晕,鸡魂被敲进阴曹地府,肥美的肉体则成为当晚餐桌上的佳肴。 丢了鸡的邻居摸着线索找上门,可苦于没有证据,每每也被骂回去。 因为她,阴间不知多了多少只含冤而死的鸡魂。 陈年没有听到舅舅的声音,想来依照他唯唯诺诺的性子,肯定任老婆数落,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反驳。 “你这死丫头!给我站住!衣服洗了吗?地板扫了吗?昨晚我放桌上的寿桃包少了两个,你偷吃了?成天除了吃吃吃你还会干什么” 听到这里,陈年动作一滞,她看着手里吃了大半的寿桃包,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还以为这是舅舅让路招弟拿过来的,没想到 中午吃完饭,路招弟带着作业偷偷溜过来,陈年跟她说起寿桃包的事,她摆摆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咳!没事,我妈只是说了我两句。” “味道怎么样?” 陈年点头:“好吃。” “那就好,”路招弟又问,“奶奶醒了吗?” “刚吃过饭,又睡了。” 路招弟进屋看完奶奶又出来:“那我们开始做作业吧。” 陈年:“” 路招弟认真翻看一遍陈年的语文单元测试卷子,尽量忽视总分栏的数字“36”,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到底怎么考出来的,我写个作文也比这高啊。 她觉得很有必要让陈年意识到——语文其实是很容易学的。 “你知道这次语文单科最高分多少吗?” 陈年摇摇头。 “128分。我们班的冯薇薇。” 说起这个冯薇薇,她不仅长得漂亮,成绩也很好,每次都能进文科年级前十,身边总围绕着许多男生,众星拱月一样,平时放学还有护花使者保驾护航。 相比之下,同是美女的陈年这边就有些冷清了,虽然在阳盛阴衰的理科班,但她很少会和男生打成一片,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上学来得晚,一放学就溜个没影儿,男生能和她说得上一句和物化数生无关的话,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那都是倍有面子的事。 “128分” 在陈年发表意见前,路招弟毫不留情地打击她:“是你的3倍多。” 陈年认了:“我们开始吧。” 路招弟满意地点点头,把资料书打开,陈年目光一偏,落在她书底下垫着的报纸上,“咦这不是” 这是三天前的报纸,某个版面大标题很是突出:昭远航空公司叶明远总裁出席记者会,就“616”事件答记者问。 陈年盯着照片看了又看,非常确定这位叶明远总裁就是那天坐她旁边的中年男人,惊讶过后,她简单把内容看了一遍,注意力被右下方的小框吸引住。 上面写着:应叶明远总裁的私人请求,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叶总裁的4岁独女叶慕昭于1999年6月1日在港城海洋公园走失,走失时身穿粉色蕾丝裙,背着淡蓝色小书包这14年来,叶总裁和他夫人从未停止过寻找 怎么会?! 陈年简直不敢相信,在飞机上时,他说起自己的女儿,神色是那么的柔和,她当时还想,那个女生多幸福啊。 “年年你怎么了?” 路招弟见她把报纸揪成一团,着急地问。 陈年心情复杂:“我没事。” 路招弟给她递纸巾:“你出了好多汗。” “嗯,”陈年抹了一把脸,“我先去洗洗。” 路招弟也看一眼报纸,原来是“616”航班迫降事件的报道,她暗自懊恼怎么把这份带来了,这不是要勾起陈年那些不好的回忆吗?真是猪脑子啊!她在自己头上敲了几下。 陈年洗脸回来,神色恢复如常,路招弟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教她写作文。 “张老师说,高中作文要写议论文,它有固定模板的,开头要亮出中心论点,然后就是三个分论点,最后再总结一下。” “张老师还说,引用名人名言可以为文章增色” “哎!”路招弟指着她作文的某个地方,拔高声音,“你这里怎么把喜马拉雅山写成喜雅拉马山了?” 老师居然也没看出来,估计是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吧。 陈年想到什么,头皮发麻,抱着一丝微弱希望问:“确定是喜马拉雅山吗?” “非常确定及肯定。” 陈年顿时面如火烧。 “你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哦?” “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看面相?” “唔”陈年越想越窘,两只耳朵都红扑扑的,“我在别人那里丢脸了。” 简直是丢大发了! “放心,”路招弟同情地看着她,安慰道,“不会有人因为这个笑你的。” 不。陈年心想,他笑了。 而且笑得特别好看。 非常确定及肯定。 桃源镇沿河而建,家家户户都有独立院子,由纵横交错的小巷子连通,由于初来乍到,路况不熟,纵然方向感很好,程遇风还是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找到养蜂人的家,送上答谢的礼品和水果。 他办完事往回走,看到一户人家院子有棵挂满红果的荔枝树探出来,想到老爷子好些年没有吃到新鲜的岭南荔枝了,刚好狗吠声把主人引了出来,于是他跟对方商量买几斤荔枝。 年轻的老板娘见程遇风相貌穿着都不凡,想来是大城市过来旅游的,她直直地看着他,说出了个价钱,顺手摘了一串荔枝给他尝味道,然后跑进去拿袋子。 程遇风站在墙外等。 陈年从巷子出来就看到一道不算陌生的挺拔背影,见他抬头盯着院里的荔枝树,还抬起手来她连忙走过去,压低声音:“不要摘,快走快走。” 她边说边四处张望。 程遇风回头,看到是她,有些意外:“怎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凉风与热花雕》正文 80.第八十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陈年此时的心情, 就像在夜间海上失去航向的小舟,漫无边际地随波飘荡,不经意间就撞见了明亮的灯塔。 她和程遇风隔着下午五点多还有些耀眼的阳光对看着,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白净小脸上满是开心又腼腆的笑容。 这一瞬间像慢镜头, 很缓很地拉过去,几乎每秒钟的流逝都能听得到回声。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说了什么, 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 她没听清, 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 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她的感觉是对的。 程遇风和叶明远刚去了一趟警察局,回医院的路上, 程遇风观察路况时,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徘徊在站牌下的熟悉身影, 小姑娘抱着书包,眼神带着迷茫,四处张望。 他记得她说过会来市一中上学, 没想到会是这么快,又看她神色微微不安,猜想可能是迷路了, 初来乍到, 人生路不熟的, 也是在所难免。 程遇风几乎都没怎么考虑,就产生了把她送回学校的念头。 陈年坐在副驾上,刚想和程遇风说话,猛地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更让陈年吃惊的是,这男人她是认识的,在飞机上她曾经紧紧握过他的手,报纸上也见过,他是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不过她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是姓叶。 “叶伯伯。” 叶明远当然也记得她,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眼纹浮现出来:“真巧啊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年看到他那双仿佛看尽一切沧桑c和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睛,不知怎么又想到他那个三岁就失踪的女儿,紧接着连他在飞机剧烈颠簸时,说“我在想,我的女儿”的温柔神情也好像历历在目 “陈年,”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失神,“系好安全带。” “哦哦好。” 陈年手忙脚乱去扯安全带,不过她以前并没有什么机会坐私人汽车,极度缺乏系安全带的经验,所以安全带长度没拉够,怎么也扣不上,急得鼻尖冒汗。 倏地,有一股陌生的温热气息靠过来,夹杂着淡淡的清香,陈年一动不动,任他的气息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飘,最后却汇集到一处,烫红了她耳朵。 闻着不像香水,那么,是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他衣服上的? “哒”一声,程遇风准确无误地帮她扣好了安全带,又重新坐直身体,陈年这才注意到他系安全带时,眼睛还是专注看着前面的,好像他很顺手很自然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没有揭开她的窘迫,也不曾发觉这不经意的举动,在她心底掠起了怎样的波澜。 陈年小声说:“谢谢。” 程遇风听见了,勾起唇角算是回应。 “陈年?”后座的叶明远问,“陈年往事?” 陈年点点头:“是的。” 叶明远说:“这名字不错。” 他心里有太多翻晒不得的陈年往事,藏在最深的角落,用一根微弱的线串连着,现在这根线断了,心也如荒野,杂草丛生。 叶明远看着小姑娘如初春般生机勃勃的面孔,仿佛透过这张鲜活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蹒跚学步的小女孩,踉跄着摔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他的目光越发黯淡。 这时,陈年回过头,“叶伯伯,那次在飞机上,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他的安慰,还和她握着手,她当时肯定就心理崩溃了。 叶明远笑笑,也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我也要谢谢你,你非常勇敢。” 甚至那时他觉得,就算要死了,握着那样温暖的体温死去,幻想着好像女儿又回到了身边一样,14年前他没有紧握住她的手,在那生死相依的一刻,他用另一种方式如愿以偿,弥补上了生命中的一处缺憾。 陈年摸着头笑了。 程遇风又问她:“吃饭了吗?” 陈年从车内后视镜上飞快扫了一眼,叶明远正用手揉着眉心,看起来疲倦不堪,她感觉他非常需要休息,于是摇摇头说:“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饭堂吃。” 程遇风也意识到了,她正值和同学培养关系的关键时期,小女生间感情纯粹,一起吃饭c逛街很容易就能融成一片。 “也好。你在学校还适应吗?” 陈年没有正面回答:“慢慢来就好了。” 程遇风淡淡“嗯”一声,把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市一中到了,她解开安全带,把东西拿好,打开车门下车。 “叶伯伯,机长,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她笑着挥挥手,“再见。” 此时,太阳将落,暮色还只是很薄的一层,校门口聚了一堆返校的学生,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陈年朝他们走过去,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有两道目光在送自己,晚风凉凉,吹得全身都舒展开了,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许多,坚定地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程遇风这才启动车子,往学校左侧的林荫小路开去,开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在江边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沿着江边走。 容昭的病情才刚有起色,医生反复叮嘱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因而他们这次去警察局也是瞒着她的。 这几天陪在妻子身边,叶明远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连夜里都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浮现女儿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样子 根据警方那边了解的消息,方德平信誓旦旦称当初丢弃的就是叶慕昭,因为这个小女孩他印象太深刻了,粉雕玉琢的,模样顶好,是最上等的“货”,说来那次真是连天都帮着他,恰逢六一儿童节,海洋公园里人山人海,他趁保姆不注意,借着拥挤的人流就把孩子弄出来了。 方德平自认为这是生涯中干得最漂亮最利落的一笔,却想不到,没过多久,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叶慕昭就是被他带着慌忙逃窜的过程中发了高烧的,那时车里还有另一个小男孩,也是他拐来的孩子,在他屡次拳打脚踢下温顺得像一条小狗。 男孩哭哭啼啼地说:“妹妹的头好烫。” “妹妹喝不进水了。” “妹妹没气了。” 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惹了满城的通缉令,现在人也没了,真是晦气!方德平就随便在s市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把不省人事的叶慕昭丢掉了。 自那以后,他隐没了一段时间,直到换了另一张脸另一个新身份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江畔人家陆续亮起了灯火,叶明远微佝偻着腰,姿态看起来万分落寞,“我也一定要把我的小叶子找回来。” 不管最后找回来的是什么,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程遇风点了点头。 尽管他清醒地知道,按照方德平的描述,小叶子还活着的几率不大,但又怎么忍心去戳破叶叔仅剩的渺茫希望呢? 陈年回到宿舍,见门开着,隐约听到女孩子的说笑声,她走进去,笑声停了,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到她身上:“你就是我们宿舍的新成员吗?” “你们好,”陈年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我是陈年。” 其他三人也纷纷做自我介绍。 睡陈年下铺的女生叫张艺可,长得很小只,顶着一张苹果脸,笑起来时眯得眼睛都看不见,“听说你是理科生哦?” 陈年疑惑:“难道你们不是吗?” 大家一同笑起来:“不是啊。” 有个高个头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我们是杂种宿舍。” 陈年被这种闻所未闻的说法惊到了,什么意思? “我没有在骂人啊,”赵胜男解释,“杂种就是混杂而成的宿舍。你是理科生,而我是体育生,艺可是文科生,菲菲是学美术的” 还真挺杂的。 “不过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看起来很文静的菲菲说,“都是插班生。” “对对对!”张艺可又问,“陈年,你要空降到哪个班啊?” 应该是重点班吧? 不是张艺可拿异样眼光看人,而是在市一中,学生基本就分三种,要么家里有钱有权有势,要么就是自身特别优秀,陈年怎么看都不像第一种,那么就应该是学习超级厉害的! “我不知道会去哪个班,”陈年老实说,“老师只是让我明天早上七点半到理科楼303教室。” “303?”赵胜男奇怪极了,“怎么会去那里?” “陈年你不会记错了吧,”菲菲也说,“那个教室平时并没有用来上课啊。” 陈年摇摇头:“确实是303。” 她对数字特别敏感,过目过耳都不忘。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个女生的夜谈会就围绕着这个问题展开,然而直到睡前也没得到答案,陈年躺在床上,刚晒过的床单被单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把她从头到脚裹住,她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闻到了某种独特气息,像清晨花叶上的露珠,又像夏夜从林间吹来的凉风 那是程遇风身上的味道。 卫生院没有设家属陪护床,程遇风只好拉了张椅子将就一宿,可他长手长脚,怎么摆弄都不舒服,合眼许久还是没有睡意。 他捋了捋这几天发生的事。 6月16日,昭航1303因特情紧急返航迫降。 当晚,民航局组织的包括飞行运行c适航维修c航空医学c机场保障及记录器译码等业务部门人员在内的事故调查小组连夜包机抵达s市。 次日早上八点,他和副驾驶林和平等机组人员接受调查小组的访谈。 对方有两个人,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问题:机长和副驾驶的技术状况,身体健康状况和执勤c休息时间。 他和林和平一一作答。 调查小组手上已经有他们的基本资料和体检报告,没有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直入重点—— “说说飞行过程中的情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凉风与热花雕》正文 81.第八十一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太急了。 陈年懊恼地抓抓头发, 居然忘记写备注,没头没尾的,万一他以为是不认识的人,直接忽略掉怎么办? 盛夏的阳光洒得到处都是,小院子亮堂堂的, 她坐在水井边的树荫下,双脚浸在水盆里, 身前支着小木桌, 作业本摊开, 手机放在旁边, 写完一道题就点进微信去看一眼。 还是没有回音。 可能在忙?或者是真略过去了? 陈年把夹在耳朵上的笔拿下来,在手里转得飞快,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有了! 她挑出一张空白草稿纸,刷刷刷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虽然陈年语文考试才拿36分, 不过却写得一手好字,娟秀中带着一股潇洒之气,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这得归功她妈妈路如意。 路如意在a市某个大型纺织厂工作, 从小就给女儿灌输这样的观念:没文化可以,可字一定要写得漂亮,将来才有机会坐办公室。没文化字又写得丑的人只能像她那样去当流水线工人, 日夜加班, 拼死拼活, 每个月只能拿到三千出头的工资。 陈年最听妈妈的话,下了很大决心去练字,这才有了今天的效果。 她把草稿纸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眉心微蹙,不满意,于是埋头继续写,一直写到第三遍,这才满意了,用手机拍下照片,然后设置成自己的微信头像。 这样子,他应该会一眼认出来她是谁吧? 陈年你真是太聪明了。 下午两点,路招弟挎着书包过来找她一起去上学,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把微信头像换了?” 陈年心一紧:“不好看吗?” “还行吧。”路招弟用手扇着风,“不过怎么突然想到要换了?” 陈年跟她解释了原因,两姐妹间向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路招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她:“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微信名字改成陈年?” 或者干脆来个自拍,这样不是更省事c更一目了然吗? 陈年恍然大悟:“” 对啊为什么不直接改名字,而是费老大功夫去捣鼓头像呢? 陈年你真是太笨了。 两分钟后,陈年收拾好书包,进屋看老太太还安稳睡着,她关了院子的门,和路招弟一起骑单车往学校去。 离校门口大概还有三百米远,路招弟忽然刹车停下来,她远远看去,校门内站着三个负责登记考勤的值日班干,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三两人一群,有说有笑地走进去。 她稍微用力地握住单车把手:“年年,要不你先走吧,我得在这儿等个同学。” 陈年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思,看一眼手表:“还有八分钟,别迟到了。” “不会的。” 陈年刚好今天值日,由于她每次放学都溜得飞快,经过同组成员商量,一致决定不用她扫地拖地了,但要负责倒垃圾和擦黑板。 眼看时间快来不及,她加快速度朝校门走去。 垃圾倒了,黑板也擦了,陈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还沾着水,她随便往窗边养的太阳花上甩两下,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微信比她刚刚擦的黑板还要干净。 陈年托着下巴想,这个时候,他该不会是在天上开飞机吧?不排除这个可能,听说机长都是很忙很忙的。 其实不然,此时程遇风还在s市的金叶酒店,刚好这两天他休息,离开桃源镇后,他带着老爷子去市中心医院重新做了骨科检查,吃过午饭后就来到下榻的酒店,没想到在前台办理入住时遇见了两个熟人,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 两家是世交,交情不一般,程遇风见两人风尘仆仆,叶夫人更是满脸憔悴,他干脆订了个总统套间,大家一起坐下来聊了会,听说他们还没吃饭,他又帮忙订餐。 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叶夫人心脏有问题,坐不了飞机,饮食上也有诸多忌口,程遇风点的饭菜都很清淡,也全是适合她吃的,可一路奔波,加上心情紧张,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 另一边,叶明远和程立学说起“616”昭航1303航班返航的事,对程遇风的应急反应和处理能力赞赏有加,他当时就在飞机上,亲自经历了整个惊心动魄的过程。 “尤其是在客舱撤离时他的机长广播,”叶明远特地把这段拎出来说,“作为机长技术的精湛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遇风最令我刮目相看的,是在最最危急的时刻,他从未忘记自己作为机长的责任。” 机长区别其他飞行员的标志是四道杠。 第一道杠:pr一fessi一n,专业。 第二道杠:kn一led,知识。 第三道杠:flyg skill,飞行技术。 第四道杠:resp一nsibility,责任。 事后,昭远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收到许多表扬信,其中一封有段话让叶明远印象最深刻。 “飞机坠落时,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坐了那么多次飞机,我就知道迟早逃不过的。最后有惊无险地回到家,回想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劫后余生,但当时的细节,那些足以将人的精神世界冲垮的恐惧和绝望,竟神奇地慢慢被淡化了,我想,这应该是那位程遇风机长的功劳。惊险的细节我现在记不清了,却把他幽默风趣的机长广播记得一清二楚,紧急撤离时,我双腿发软,但我是笑着下飞机的后来想了想,作为机长,他承受的压力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大” 这几天程立学没有看新闻,所以他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听叶明远说完,两道发白的眉毛当即竖了起来,好小子啊竟然一个字都没在他跟前提过,手杖一抡,在程遇风小腿上不轻不重敲了两下。 程遇风正和容昭说着话呢,被他这一敲,惊得立刻回过头来:“爷爷?” 程立学气鼓鼓地瞪着他:“翅膀硬了是吧,还学会整报喜不报忧那套了。” 叶明远知道老爷子平时喜欢看新闻看报纸,以为他早知道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忙着打圆场,为程遇风说了不少好话。 “你就别给他戴高帽了。”程立学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神情不免流露出骄傲和欣慰,“你还说我有福气呢?我那是有福又有气。” “条件再好又怎么样?”他看程遇风一眼,嫌弃地摇摇头,“这么多年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一个,想抱曾孙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哟。” 他话声一落,顿觉失言:“咳,瞧我。” 叶明远心中浮现一丝苦涩,握住容昭的手,容昭立时就红了眼眶。 偌大的客厅,静得只能听到空调的运转声,空气却仿佛冻住了般,凝滞不动。 “程叔,”叶明远沉默半晌才有声音出来,听起来沙哑得惊人,“我和容容这次来s市,是因为听说当初拐走我女儿的人贩子有线索了。” 程家爷孙神情皆是一震,老爷子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背了,他颤颤巍巍地扶着沙发站起来,激动地问:“有c有线索了?!” 这个消息真是来得太晚太晚了。 程遇风扶住爷爷,眼睛却是看向叶明远:“叶叔。” 叶明远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昭远航空公司为“616事件”中有需要的乘客免费提供心理治疗,有个17岁叫贾辉煌的少年反映说自己几乎夜夜做噩梦,可又因为不小心摔断腿,行动不便,所以公司特地安排了心理医生上门。 这个少年一家住在s市城中村一间逼仄的出租屋里,心理医生第一次登门,看到屋里乱糟糟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原来之前他们正准备搬回老家,可因为儿子情绪有些不稳定,还摔断了腿,不得不推迟计划。 出于职业敏感,心理医生细心留意到了组合柜上旧得发黄的全家福照片,这一看不得了,照片上的男人怎么长得跟那个拐走叶总独女至今还没落网的人贩子这么相像? 也难怪她如此笃定,昭远航空公司的每个员工入职前都会有个额外培训:熟记叶总裁失踪的独女叶慕昭和拐走她的人贩子的各项信息。 心理医生暗暗把这个发现记在心里,没想到心理治疗结束,她准备离开时,正好撞上喝醉酒回来的男主人,他长得有些凶神恶煞,五官却和照片上的人有着不小的出入,独独那一双眼 当年叶慕昭失踪后,警方调取现场的监控录像,采集到了人贩子方德平的正面照,本来以为追捕行动会进展得很顺利,没想到方德平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心理医生匆匆告辞,出门后就报了警。 警方接到电话,迅速赶往现场,控制住了方德平。 “目前警方还在进一步审讯当中,”叶明远揉着眉心,“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叶叔,昭姨,你们放宽点心,”程遇风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温水,“会有好消息的。” “一定会的!”容昭露出个苍白的笑容,看向丈夫,“我们的小叶子吉人自有天相。” 叶明远点点头,抬手轻轻拭去妻子眼角的泪。 渐渐地,窗外暮色一层层压下来,整座城市灯火辉煌。 晚饭还是让酒店送了餐过来,容昭身体不好,吃了点东西后,叶明远就陪着她回房间休息了。 程立学白天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精神也有些不济,洗漱完后就歇下了。 程遇风在阳台和林和平讲了半个小时电话,挂断后,屏幕跳出两条乘务长聂珍发的微信,他点开一看,是两张截图—— 一张是乘客写给他的表扬信,另一张是微博热搜。 聂珍又发一条信息调侃:程总,你在网上火成这样,以后可就是我们昭航公开的头牌了。 程家在昭远航空有不少股份,管理层会议程遇风偶尔也会出席,大家平时都叫他“程总”。两人同机组将近两年,可他从不摆领导架子,也不会把这些放心里,所以她才敢这么开他玩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凉风与热花雕》正文 82.第八十二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妈妈我跟您说件事, 前几天市里的老师下来,说让我去市一中上学,嗯,学杂费全免,还有助学金, 听说一学期有1500块呢” 她站在葡萄架下, 一边讲电话一边抬手去轻碰头顶上结成一串串的葡萄, 阳光透过浓密的绿叶, 细碎地筛进她满是笑意的眼底。 “妈妈您开心吗?” “对了, 还有一件事, 我要去a市参加化学竞赛,距离太远, 老师特地订了机票,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她嘴角笑容凝住,忽然间,天色骤变, 狂风大作,阳光c葡萄架和手机那端的妈妈都消失了。 接踵而来的是阵阵剧烈颠簸, 以及混杂了男人女人的各种尖叫声,像要撕碎人的神经一样, 将陈年从短暂的梦境中扯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是梦吗? 机舱里的灯全灭了, 舷窗外却亮如白昼。 乘务长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继续说着:“不平稳气流, 有颠簸, 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洗手间将暂时关闭” 原来只是遇到不平稳气流。 随着侧壁板灯在客舱里重新亮起,大家情绪稍缓。 这时,窗外又有几道闪电齐齐炸开,轰隆雷鸣仿佛也炸在耳侧。 “看!发动机冒烟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客舱里惊起的动静几乎盖过了乘务长流利的英文播报—— “我的天啊不会报废了吧” “只是寻常气流怎么会颠得这么厉害!?” “就是!”有人附和,“别整那些虚的,要真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老子也好准备遗言。” 人在惊慌时候是最经不起刺激的,尤其是“遗言”这样敏感的字眼,一对年轻情侣握着手,女孩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淡定淡定,颠簸过了就好,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发动机吗?” “大不了就返航呗!” 陈年心里赞同这种观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 灯光扑闪几下,又全灭了。 客舱沉入一片全然的黑暗和死寂中。 接着,像有无数把锤子在重重击打飞机,颠簸和大幅度的摇摆,仿佛一面预谋着解体飞机,另一面封杀着人们的神经感官。 一秒,两秒 人们迟钝的理智零散回笼,尖叫哭喊成了唯一的本能。 乘务长的广播只剩下反复一句话,语气也越发急切:“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陈年听话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从乘务长竭力保持平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难道真的会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次连行李架都被撞开了,如果不是有安全带,估计连人都会飞出去。 陈年紧闭双眼,听着头顶上的各种行李像熟柿子一样“砰砰砰”接连掉落,心脏好似一抽一抽地往嗓子口跳。 她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外婆怎么办?以后谁来照顾她们? “小姑娘,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那人朝她温和一笑,“我们要对整个机组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怔住了。 坐在旁边的这个中年男人,除了头发微乱,脸上丝毫看不出慌色,陈年隐约记得在客舱动乱时,他还帮忙维持秩序。 “真的不会有事吗?” 男人再次给了肯定回复。 陈年心里还是很害怕:“能告诉我,您此刻在想什么吗?” 心里要想着什么人c什么事,才能这般临危不乱。 男人没有回答她,侧头看向左侧。 陈年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妈妈泪如雨下,小女孩却朝她咯咯地笑,举着小手去摸她的脸。 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可怕的事,她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她大概只会觉得行李掉落看起来很好玩。 男人收回目光,对陈年说:“我在想,我的女儿。” 陈年还来不及反应,飞机突然像失去控制一样垂直坠落,这是她最熟悉的自由落体运动,一百米c两百米c三百米 客舱里,几乎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子,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 陈年紧咬着牙,泪水盖过面颊。 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力回握。 没有人知道坠落的尽头在哪里,但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幸运的是,飞机在坠落了不知几百米后又稳住了高度 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客舱扩散开来——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程遇风,我受过专业训练,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一定能把大家安全送回地面。” “目前你们唯一且必须要做的,是系好安全带,待在座位上。” 作为飞机上的最高指挥,机长的这番话多少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陈年心底绷紧的那根弦也稍微松了松。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她偏头看旁边的男人,却见他眉头一皱。 几乎是同一时间,飞机又再次从高空垂直跌落,就像跌落一层又一层的地狱,不知哪一秒会掉进死神怀里。 陈年前面那个顶着一头紫发的少年吓得哭出声来:“妈!妈妈救命啊” 陈年头晕眼花,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在心里大声喊:“妈妈我爱你!” 35分钟前,s市机场。 “s市地面,昭航1303,请求起飞条件。” “昭航1303,起飞使用跑道19,地面风300,5米每秒,能见度4000米,修正海压1023。” 机长程遇风复述:“跑道19,修正海压1023。昭航1303。” “地面,昭航1303,停机位108,请求推出开车。” “昭航1303,可以推出开车。” “地面,昭航1303,推出完毕,请求滑出。” “昭航1303,可以滑出,经滑行道a3和c1到跑道19等待点等待。” 程遇风再次重复:“滑行道a3和c1,跑道19,昭航1303。” “昭航1303,可以起飞。” 得到起飞指令后,蓝白机身的昭航1303从平地起飞,跃入云端。 驾驶舱内。 “今天天气还不错。” 副驾驶林和平透过前面的风挡玻璃望出去,晴空似乎蓝得无边无际,和之前拿到的气象报告无异,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 程遇风低笑一声:“看来运气也不错。” 正值雨季,天气变幻莫测,恰好执飞的航线又要经过雷雨区,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前几天就有飞机在起飞没多久后遭遇雷击,只能返航备降。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稀罕事。 在飞行20分钟后,管制中心突然发来紧急呼叫:昭航1303,前方发现积雨云,请注意避让。 程遇风和林和平同时看向雷达屏幕。 林和平眉头一皱,这天气怎么跟变脸似的? 程遇风通过雷达仔细地确认积雨云的位置c范围c强度等信息,并结合管制员提供的信息,很快分析出绕飞路线。 管制员根据他的请求做好相关协调工作。 程遇风有条不紊地操纵飞机沿着新航向前进,成功避开了积雨云区,林和平正要松一口气,机身猛地晃动一下,仪表指示针摇摆不定,雷达屏幕也暗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黑暗,雷鸣电闪中,林和平心里闪过一个可怕念头—— 难道是误入了积雨云后的隐藏雷暴区? 程遇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掌握着操纵盘,保持住飞行姿态。闪电又起,极为炫目,他迅速将驾驶舱灯光调到最大亮度,关掉频闪灯,并断开了自动驾驶。 颠簸还在继续,冲击力度大到林和平几乎被甩出去,他用力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去联系管制中心。 程遇风根据飞行手册指定的颠簸速度将发动机调整到相应的油门上,两秒后,机头开始缓缓地向左侧偏转 漫长的几秒钟后,周围安静了下来。 飞机闯出险境,天光重现。 林和平已经和管制中心取得联系,汇报了紧急情况,正要申请返航时,听到程遇风说:“左发停车。” 他眼皮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 左侧发动机停车,不是失效,而是停车!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办法提供动力。 见鬼了! 更见鬼的还在后面。 颠簸又开始了,飞行数据全部失效,飞机不仅无法拉高,还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林和平的脑子有几秒都是空白的,隐约只听到程遇风做完机长广播,又下达了指令。 飞机再次坠落 程遇风的脸色越发严峻,但他心里很清楚,此时能依靠的只有经验和直觉,或许还需要一点儿运气。 好在这些他都有。 半个小时后,昭航1303航班顺利迫降在s市机场。 程遇风松开手,发现脸上c手心都是汗,衬衫也湿了个透彻。他侧头看向副驾驶,林和平呆愣地目视前方,脸色发白,也是汗如滚珠。 他用力在林和平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打开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平日里积攒的人品和运气,我们安全落地了。” 客舱里寂静无声。 林和平抬手遮了遮眼睛,轻声重复:“安全落地了。” 程遇风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可事实上,除了他,只有林和平知道这几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机绕开积雨云后,雷达失灵,又误入隐藏雷暴区,左发停车,高空自由落体两次 “落地了落地了!” “妈呀真是快吓死老子了!” 客舱这时才传来阵阵喜极而泣的欢呼声,已经不少人解开安全带,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乘务长和几个乘务员高声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慌,一个个地来。” “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客舱人员正紧急撤离中,程遇风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据统计,一个人一生中遭遇飞行意外的概率是1/13563987,按照今天的情况并结合概率学来看,在座的各位往后搭乘飞机遇险的几率将无限接近0” “没事了。” 陈年睁开眼,看着远处的建筑,悬着的心才落回胸腔,她用力地“嗯”了一声。 中年男人笑了,眼角纹路很深。 后觉自己还用力握着他的手,她连忙松开,看到他手背上的红痕,很是抱歉:“对不起。” “不会吓得以后都不敢坐飞机了吧?” 陈年心有余悸,咬住发白的唇,迎上他的目光:“不会。” “陈年!”学校的带队老师焦急地找过来,“没事吧?!” 陈年摇摇头。 女老师哭着一把将她抱住,身体还在轻轻发抖。 劫后余生的喜悦洋溢在客舱每个角落。 “对了,还有个温馨提示,”程遇风的声音又出现,“建议大家短时间内先不要去买彩票” 有人边跑边忍不住扬声问:“为什么?” “因为”无缝衔接似的,程遇风不疾不徐地给出答案,“中500万的运气可能在今天已经用完了。” “哈哈哈哈!” 幽默风趣的机长广播很好地缓解了众人紧绷的情绪,在乘务员的指引下,大家迅速而有序地撤离。 机场摆渡车和医疗救援人员都已经等在外面,陈年前面的紫发少年双腿发软瘫在座椅上,后面还是乘务过来把边哭边吐的他扶了下去。 陈年也跟着走出去。 紧急出口处的乘务员额头受了伤,没来得及处理,伤口还泛着血丝,看到陈年身后的中年男人,她喊了声:“叶总。” 叶明远点点头:“辛苦了。” “这都是应该的。” 陈年没留意到这个小插曲,双脚踏到实地后,她还忍不住原地蹦了两下,阵阵眩晕袭来,她抚着发闷的胸口背过身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凉风与热花雕》正文 83.第 83 章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程遇风也跟着沉默片刻。 “先这样吧。”程立学看到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 他挂断电话迎上去,步伐太急, 踉跄了下。 医生稳稳地扶住他, 眼神已经透露了信息:“病人想见您最后一面。” 程立学平静地说了声“好”。 他走了进去。 抢救室里, 女人双眼紧闭, 如同一具木乃伊般镶嵌在白色病床上, 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动了动嘴唇, 发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程立学轻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人活于世, 生老病死, 总有一遭。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他顿了顿,平缓呼吸, “你安心去吧。” 得到他的承诺, 女人用力睁开了眼,迸发出最后一道光芒后,又缓缓闭上,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 程立学感觉到那只手已经渐渐没了温度, 他这才松开,轻轻塞回被子里。 处理完后续, 时间接近半夜, 程立学从医院走出来。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 他抬头看了看,黑云密布,大雨欲来。 紧接着,几道闪电跃起,劈亮了大半片夜空,“轰隆”巨响惊醒了睡在陌生旅馆床上的陈年,她拥紧身上的薄被,看向睡在右边床上的老师。 老师眉头皱着,睡得也不安稳,但没有醒来。 白天那场可怕的经历令两人身心疲惫,虽然航空公司又安排了新的航班把她们送到a市,不至于错过考试时间,但阴影仍在心间挥之不去。 陈年按亮手机看时间,十二点零七分了,之前发给妈妈的信息还没有回复,本来想趁着母女俩都在a市一起吃个饭的,要是时间对不上,估计又要错过了。 按理说,就算再怎么忙,这时候应该都下班了啊。 陈年迷迷糊糊想着,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虽然夜里断断续续被雷声惊醒几次,但次日早晨,陈年起来后又生龙活虎的了,化学考试也完成得很顺利。 回程坐的是火车。 陈年还为没能和妈妈见上一面感到失落,一路的好风景都无暇欣赏,煎熬着总算到了镇上,和老师分别后,她背着书包往家里走。 艳阳满天,没有一丝风。 陈年热得受不了,从水塘边折了片香芋叶,弯腰的时候手机掉了出来,她把香芋叶盖在头上,顺便捡起手机。 屏幕是暗的,还关着机。 她重新开机,惊喜地发现三个小时前妈妈发来了语音消息,点开—— “年年,最近都还好吗?钱妈妈会赚,你不要舍不得花还有啊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照顾外婆,用功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知道吗?妈妈在这边一切都好,不用记挂。” 陈年一扫失落情绪,开心得快要跳起来,她同样回了语音:“知道啦知道啦啰嗦的小老太婆!” 语音刚发出去,后面传来“叮”的一声,她诧异地回头看过去。 一个老人缓慢走来,他穿着一身黑衣,胸口别着白花,手里还捧了个方形的木盒,陈年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烈日下打了个冷颤。 真奇怪,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人。或许是以前从镇里迁出去的?去世的是他什么人呢,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送回来?他神情那样哀伤,看起来好可怜。 陈年愣神一会儿,老人已经走过去了,她目送着,直到他瘦削的背影在路的尽头消失,这才转身走开。 她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家就近在眼前了。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坐在不远处的门槛上,看到陈年,扶着门站起来:“如意你回来了!” “外婆,”陈年牵着她的手往屋里带,“我是年年啊,您不认得我了?” 陈年把外婆安顿在椅子上,又去打了盆凉水,准备给她擦擦脸。 “年年?”外婆盯着陈年看了好久,像是才认出她来,“年年,你妈妈回来了!如意回来了” “我妈妈没回来,她在a市工作呢。” 外婆两年前生了一场病,如今人是越发糊涂,好在陈年也习惯了应付这种情况,安抚好外婆后,还把她哄睡了。 陈年端着水盆出去,刚好撞见表姐路招弟从矮墙外翻进来,笑嘻嘻地跑到近前。 “年年你回来了,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说,“你怎么又爬墙?” “嘿嘿,比较近嘛。” 两人住隔壁,中间只隔了一道半人高的矮墙,两家的大门却是朝不同的方向开,爬墙确实是最省时间的方式。 路招弟又问:“坐飞机好玩吗?” 长这么大,她还没坐过飞机呢,真羡慕啊。 “别提了。” 陈年在台阶上坐下,把那些无法跟妈妈说的遇险经历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心情轻松不少,转眼一看,路招弟却被她吓得面如土色,“这么可怕啊” 陈年有些后悔,揉揉她的脸,笑着说:“笨啊,骗你的。”话题一转,“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路招弟果然被带偏了:“老师说你这次语文单元测试的成绩不怎么理想,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陈年望天叹气:“老赵又要你来帮我补课啊。” “是是啊。”对着眼前这个理科学霸,路招弟难免有点心虚,“只是补语文和英语啦。”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 她觉得陈年真是太矛盾了,怎么能是学霸的同时又是个学渣呢?几乎每次考试数学物理两科成绩都可怕到直逼满分,相比之下,语文和英语就渣得惨不忍睹了,以致总分排名总是要从倒数找起 为此,学校的老师们都不知道有多发愁。 “年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路招弟认真地c很有求知欲地问:“要怎么才能做到,语文和英语成绩加起来还没物理一科高?” 陈年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难的:“只要做自己会做的就行了。” 这样也行? 路招弟酝酿了很久,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干脆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又从背后拿出一叠卷子:“年年,我先给你讲讲文言文题吧。” 咦,没有反应? 侧头看过去,陈年已经靠墙睡着了。 估计是累坏了吧。 路招弟细细地盯着她的脸看,心里无限感慨,女大十八变真不是说着玩玩的。 印象中小时候的陈年长得一点都不好看,面黄肌瘦,跟瘦猴儿没两样,四岁那年她还生了一场重病,从省城医院回来后,就像脱胎换骨似的,不仅身体变好了,五官也跟着慢慢长开,这两年更是越长越漂亮 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路招弟简直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唉,当初两姐妹明明说好要一起相貌平平地长大,结果你却不动声色把我甩开了十万八千里。 真不讲义气啊。 路招弟心里惆怅极了。 日子清风翻书般过去,周五下午,陈年放学回家,像往常那样绕路到镇西边上的卫生院帮外婆拿药,她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走得不快,跨进门槛时,眼前忽然一暗,像是有道影子扑了过来,她抬起头,看清迎面走来的男人,险些跳起来:“机长!” 黄昏柔和的光线里,程遇风看向眼前的小姑娘,面露惊讶。 陈年当然知道他不认识自己,再次遇见来得太突然,连叫住他都只是下意识之举:“你好,我,我是那个” 程遇风却已经认出她是那天站在叶叔旁边的小姑娘,“昭航1303?” “啊对对对!” 陈年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亲自跟他道谢的机会,又忍不住称赞道:“你真的好厉害,开飞机的水平简直就是喜雅拉马山水平。” 程遇风挑眉,似笑非笑:“哦?” 陈年解释:“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马山那样高!” 程遇风点点头,看一眼她的书包:“你是理科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陈年见他看着自己,懵了一瞬,“看面相?” 这小姑娘真有趣。 程遇风沉吟道:“嗯看你面相,怕是地理也学得不太好吧?” 真神了,这都能算出来! “机长,”陈年语气真诚得不得了,“我觉得如果将来你退休不开飞机了,完全可以去当算命先生。” “谢谢。”程遇风笑了一下,“我会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啊,还有他的声音,和机长广播里的有点不一样,好像更低沉一些。 “不用谢。”陈年也跟着笑。 程遇风指着不远处的小店:“我先去买点东西。” 陈年:“好。” 她拨两下贴在额头上的湿发,来到中医室。 她每周都是这个时候来,老中医写着药方,头都没抬:“你外婆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好些了,”陈年说,“昏睡时间比较少,一天能醒6个小时左右,就是经常犯糊涂” “正常情况。” 老中医指了指桌上的药包:“按我以前说的法子煎好,早晚一服。” 陈年道过谢,取了药,抱在怀里往外走。 转角处,她又看见了程遇风,他身影一晃,然后走进一间病房。 陈年好奇地看过去,视线顿住,咦?那不是前些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老人吗? 她看到程遇风跟老人说了什么,老人摆摆手,咳了两声就躺下了。 程遇风在他腰上搭了条薄被,若有所察般,侧头看了出去。 陈年的视线被捉了个正着,她吞吞口水,慌乱地朝他招了招手。 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像招小猫小狗儿,很不礼貌,她又连忙把手背到身后。 其实她只是打个招呼,没想到居然真把程遇风招出来了。 “有什么事吗?” 不知怎么,陈年又想起老人那哀伤的背影,她往口袋里掏了掏,有点儿紧张,悄悄收拢手心:“我听说唔,开飞机的人手长得和普通人不一样。” 她欲言又止:“能不能” 还没等她说完,一只手已经伸到了眼前。 根根手指修长如竹,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皮肤上几乎看不到一个毛孔。 “有什么不一样吗?”程遇风饶有兴趣地问。 除了好看得过分,也没比普通人多长一根手指,陈年把手里的东西握得紧了些,“可能是手心?” 程遇风又摊开手心给她看。 陈年终于等到这一刻,她像丢烫手山芋般把手里的东西丢了过去,总算松一口气。 她语速飞快:“这颗给你,感谢救命之恩,这颗麻烦你帮我交给那位老爷爷,”微顿后,“还要麻烦你跟他说一句话。” “逝者已矣,请他节哀。” 陈年说完就跑走了。 程遇风站在原地,目光安静地追随着她背上一晃一晃的书包远去,好半晌后,他收回视线,看了看手心里的两颗大白兔奶糖,想起她丢过来时的表情,这一幕要是落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估计会以为她丢的是炸一药一包。 他靠在墙上,揉了揉太阳穴,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我很难过,很难过。” 路招弟趴在桌上写日记,一双眼肿得像杏仁核,窗外妈妈的哭闹声渐渐小了,隐约只能听到爸爸哄人的声音,她把手握成拳头紧紧顶住嘴唇,生怕泄露一丝哽咽声。 她每写一句话,眼泪就掉一大团下来,泡得字迹立刻模糊了。 “别人嘲笑妈妈连颗蛋都生不出来,那我算什么呢?我是路边垃圾桶捡来的吗?还是说,只有儿子才算得上是一颗真正的蛋?每次妈妈说要离婚,我就心惊肉跳,害怕得不得了,虽然在这个家里,没有人真的疼我,可我更害怕连家都没有了” 写到这里,路招弟的手颤得连笔都握不住了,因为压抑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疼,脑子疼,眼睛也疼,好像身上哪里都疼。 眼泪隐忍得太久太久了,仿佛要借这一次彻底哭干,底下潜伏的委屈也化作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割她的心。 陈年不知道路招弟哭得这么伤心,她刚炒好一盘青椒土豆丝,准备端到屋里吃,没想到刚转过身,就看到外婆坐在里屋门槛上,手里拿着针线,哆哆嗦嗦地给她缝补衣服。 “外婆?”陈年用力眨了两下眼。 外婆抬头看过来,眼神带着她熟悉的宠溺:“年年你这肩膀是长了牙齿吗,怎么老把线啃掉呀?还好我会针线,保准缝得一点都看不出来” “外婆!”陈年又惊又喜,端着盘子飞奔过去,“您认得我了?” “说什么傻话?”外婆嗔怪地轻敲一下她额头,“还没吃饭呢?赶紧吃去,我一会就好。” 陈年哪里舍得走开,她小心翼翼地把外婆从头到脚看了又看,坐在明亮阳光里的外婆看起来那么慈祥生动,眼角褶子深深,有笑纹一层层漾开。 “看我做什么,吃饭去。”外婆努努嘴示意她进屋。 陈年也跟着笑,笑声银铃般清脆悦耳:“我等您一起吃。” 外婆拿她没法,只好由着她去。 半小时后,祖孙俩面对面吃完午饭,陈年抢着去洗碗,洗完擦干手出来,外婆正坐在树下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她的人字拖,翻来覆去地看,嘴里还念叨着:“这鞋不才刚买两天吗,怎么就磨成这样了?” “年年,你的脚是会吃鞋吧。” 外婆还真往她脚上瞅了又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凉风与热花雕》正文 84.第八十四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一江阅读最新正版 这个程遇风还真不知道:“谁?” “喜马哥哥啊。” 真是令人意外的答案。 cyf:“怎么说?” “喜马拉雅。”陈年拖长了声音, “喜马l一ve雅。” 陈年的音标没学好,“l一ve”只发了前半部分的音,听起来就像第四声的“拉”, 可她并不知道,只一个单词就又再次暴露了自己是个英语渣。 她还在为自己的聪明和反应迅速暗喜,翻个身趴在凉席上, 程遇风的回复就来了。 语音显示只有1秒。 这么短时间, 他会说什么? 陈年屏住呼吸,点开语音—— “l一ve。” 爱? 什么意思? 陈年听第一遍还有点懵, 第二遍就听出他的意思了,笑容再也挂不住, 全垮了下来。 淡定淡定。 反正在他那儿又不是头回这样丢脸。 她用蒲扇扇风, 稍稍散去脸上c耳朵的热意,程遇风的信息又来了, 这次是文字:“早点休息。” 聊天就这样结束了。 陈年把那个“l一ve”反复听了数遍, 真好听啊,比英语听力的男声还要好听,他的英语一定学得很好吧?她忍不住跟着轻声念, “l一vecl一vecl一ve” 月上中天, 陈年这才回房睡觉。一夜好眠, 夏天的夜太短了, 她连梦都来不及做一个, 就被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吵醒, 仿佛前一刻才闭眼睡去,再睁开眼,天就蒙蒙亮了。 黑暗流尽,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梢,陈年也成功把熬药小炉子的火生起来了,她拍掉手上的木柴碎屑,伸着懒腰开门,出去巷口买早餐。 青石小路还沁着夜露的丝丝凉意,她脚下的人字拖已经穿了两年多,鞋底磨得又平又薄,因而凉意感受得特别清晰。 “喔喔喔!” “咯咯咯咯咯咯” 右前方出现一只公鸡,后面跟着一群母鸡,公鸡叫,它们也群起而鸣,交织的鸣叫声将还未彻底清醒的小巷渲染得热闹起来。 陈年认出这是舅妈养的公鸡,果然公鸡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脖子伸得老长,露出和主人如出一辙的高傲神态,昂首挺胸地走过去了。 不得不说,这公鸡长得还真好看啊,陈年目光追着它的背影,鸡冠大而红,体态威武,尤其是鸡屁股上顶起来的那撮毛,光鲜亮丽,像一匹华美绸缎,在太阳下还会发出彩光,不知道摸上去手感好不好? 不过陈年也只是想想而已。 摸鸡还得看主人呢。 她犯不着为了过过手瘾,无端招惹舅妈源源不断喷过来的唾沫星子。 煎饼的香气飘过来,陈年忍不住吞口水,捏着钱包朝巷口走去。 妈妈每个月往卡里打800块钱,这是她和外婆整月的生活费,妈妈挣钱很辛苦,平时除了给外婆看病c买好吃的增加营养,其他钱她都省着来花,只是偶尔纵容自己奢侈一回。 比如早餐吃一个5块钱的加蛋加火腿的豪华杂粮煎饼。 老板娘以前在大城市摊煎饼十几年,手艺好得没话讲,陈年咬了一口新鲜出炉的煎饼,脆得嘎吱响,层层不同的味道争着往味蕾跑,她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声,眸底浮现盈盈亮光。 那神情,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估计会以为她吃的是满汉全席。 拥有一千朵玫瑰的人,大概无法体会只拥有一朵玫瑰花的人的开心。许多渴望与向往,只有在不曾拥有时,才显得那样生动真实。 陈年提着包子豆浆回到家,刚好舅舅路吉祥过来了,舅甥俩打上照面,他先开口,声音哑得像抽了整夜的旱烟:“我来看看你外婆。” 陈年惊诧舅舅的变化,也不过几天没见,怎么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满脸疲惫,眼底还泛着红血丝,她有一种错觉,好像他看自己一眼,他眼里就会有血喷出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年没有问。 就算问了舅舅也不会回答的,从小舅舅就不怎么喜欢她,因为他觉得她是个拖累,还断送了她妈妈再嫁的锦绣前程。 路招弟也说,她几乎没怎么感受过来自父亲的温情,也从没有过在他肩上c背上和怀里嬉笑撒娇的时光。 陈年也跟舅舅不亲近,她知道他迫切渴望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可惜至今都没有如愿以偿。算命先生说,他这辈子注定命中无子。 这个可怕的预言威力巨大,几乎当场收去舅舅半条命,算命先生也因此惹祸上身,被舅妈拿着沾了牛尿的扫把一路痛骂从家里打出了镇外。 这些年来,她看着舅妈的肚子像吹面粉袋般鼓了一次又一次,可最后都神奇地消下去了,舅舅的继承人却迟迟没有来到世上。 后来陈年才知道奥秘都藏在县城医院的某张手术台上,它冰冷似寒芒,汲取过数不清来自怀了女胎妇人的鲜血和体温。 在桃源镇,能平安无事长到成年的女孩子是非常幸运的,尽管她们身后必定跟着两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将来他们可能还会像吸血蚂蟥一样吸尽她们的骨血,可那又如何呢? 能活下来已经是值得感恩涕零的事了。 吃了煎饼带来的好心情,因为舅舅的到来败了两分,等外婆醒来,帮她洗漱好,又喂了早餐和药后,陈年就背着书包出门了。 有舅舅帮着照看外婆,陈年可以提前去学校,有一份英语试卷刚好夹在书里,她昨晚忘记写了。 陈年来到教室,埋头开始做题,班上的同学都十分仗义,围在她座位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她报答案,两个男生还为某道完形填空题该选“b”还是“c”争论得脸红脖子粗。 结果上课的时候,英语老师用投影仪放出参考答案让大家自行评分,那道题的答案是“a”。 两个男生臊得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英语连堂课和语文课上完,上午就只剩一节数学课了。本来这节是物理课的,可赵主任要去县教育局开三天的会,出发前竭尽所能地跟各科老师调课,到最后一节物理课都没落下,全回了他手里。 数学老师一踏进教室,看到讲台下一颗颗脑袋全像失水的植物般蔫着,花十分钟时间给他们鼓舞士气,然后他拣了根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道函数题:“给你们二十分钟做题,最后十分钟我来讲题。” 这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同学们却没敢松口气,数学老师套路多得像n次方,还不带重样儿的,不出意外他又开口了:“我们找两位同学上来吧。” 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全落在陈年身上,大家都知道数学老师格外偏爱她,每次提问必点,风雨无改雷打不动。 果然,数学老师说:“陈年。” 他目光巡视教室一圈,大家纷纷不约而同地低下头,谁都不想被选上去,一来这次题目难度很大,要是做不出来等于当着全班的面丢了面子,二来又是和陈年一起,她可是每次数学考试几乎都拿满分的学霸,分分钟被碾压的节奏 正值青春旺盛期的男生,谁还没个暗搓搓的自尊心什么的。 数学老师没找到合适人选,摸着下巴悠悠地问:“今天几号来着?” “26!”一片附和声。 “好,”数学老师微微一笑,“那就请26号同学上来吧。” 没被点到的同学总算把悬着的心都放回胸腔,还兴奋地起哄:“26号!26号不就是张小满吗?!” “张小满,上啊!” 好几秒过后,第二组最后的位置才有一个高瘦的男生站起来,正是那个坚持选“c”的男生,他走上讲台站在陈年旁边,窘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陈年在专心审题,题目看起来很简单,一目了然,但最怕的就是这种,可提取的明面信息点太少了,还好她平时竞赛题做得多,很快就想出了思路。 张小满有些坐立难安,他被数学老师和函数题的双重套路套住了,看一眼黑板,头都大了,题目就这么一句话,数起来才27个字,要怎么解? 他余光悄悄瞄陈年,只见她拿起粉笔开始往黑板上写。 哎—— 这么快就写完了!? 陈年写完就回了座位。 张小满一个人站讲台上,额头上的汗擦了又起,他飞快在陈年写的答案上看了一眼,视线都直了,她居然只写了个答案,五倍根号十。 居然还可以这样简单粗暴操作的吗? 他也可以照着学吗? 张小满没这个胆子,更没有强大到非人的心算能力,只好老实地按自己的思路写解题步骤,可是越往下写越慌神,因为他怎么解也解不出五倍根号十。 热气从校服领口喷薄而出,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汗水泡住了,脑子更是乱成一团浆糊。 数学老师看看时间:“下来吧。” 张小满先是如释重负,又觉得难为情,挠挠头,在阵阵哄笑中下去了。 数学老师的时间掐得很准,题目刚讲完,他在陈年的答案上打了个勾,下课铃就响了,眼看底下的学生一刻都坐不住了,他大手一挥:“下课。” “谢谢老师!”同学们像囚鸟出笼,声音无比响亮。 陈年在下课前两分钟就收拾好书包,冲出教室时快得像风,转眼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只用了十分钟就回到家。 陈年先从井里打水洗了脸,正要去做饭,忽然听见隔壁一阵吵闹,她好奇地走到墙边。 舅妈的哭喊声如雷贯耳,震得耳朵发麻,陈年胡乱揉了揉,仔细听,原来都是些骂天骂地问候人祖宗十八代的下流话。 咦,怎么连巷口卖豆腐的豆腐西施也骂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缕凉风 85.第八十五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江阅读最新正版  “是吧是吧!”迟芸帆的话让陈年觉得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她微微凑过去,像和好闺蜜分享秘密一样,轻声跟迟芸帆, “而且, 我还认识他。” 来这句话陈年是打算放在心里暗暗欢喜的, 可迟芸帆的认同,还是让她忍不住了出来, 毕竟和这么厉害的人认识, 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迟芸帆反应不咸不淡,但还是有些意外,乘客一般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机长的, 她坐了数次头等舱, 也就偶尔一两回遇见过去飞行员休息室休息的机长或副驾驶。 “那你挺幸运的。” “是啊,”陈年对此格外赞同,笑眯眯的, “机长, 我们那次劫后余生, 几乎把中五百万的运气都用光了。” 迟芸帆惊讶“当时你也在昭航1013航班上?” 陈年立刻点头。 迟芸帆没有再深问下去, 而是换了个自己更关注的话题,“那你以后会害怕坐飞机吗?” 陈年犹豫了几秒, 诚实地“如果有人陪我的话, 就不会害怕。” 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如果机长是程遇风, 她也不会害怕的。 迟芸帆听得若有所思, 喃喃了句“你比我勇敢多了。” 不像她,因为时候溺过一次水,直到现在看到游泳池、江河湖泊都会下意识地双腿发软,连泡澡都会泡出噩梦来。 陈年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入了神,也不去打扰,专心看起电视来。 新闻主持人声调平稳地“周四下午,s市人民政府和中国民航总局将为昭航召开表彰大会,并为机组人员庆功、晋级及授奖……” 陈年的目光忽然变得深又亮,喜色也跟着跃上眉梢,简直比自己拿了全国竞赛一等奖还要开心。 这份好心情伴随她一路走回宿舍,烈日下蒸发出来的汗舒展着全身每个毛孔,她打开门,被迎面的冷气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艺可像只麻雀,正一手叉腰,吱吱喳喳地着话,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回头一看“哇陈年你回来了!” 其他两人像是约好了一样鼓起掌来。 张艺可围着陈年转了一圈,把手掌拍得啪啪响。 陈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还诧异地去看门外是不是还了一个人,张艺可笑嘻嘻地“我今天终于打听到关于理科楼303的秘密了。” 她伸出一只手,掌风为刃咻咻咻比划一阵“尖刀班!市一中首次试行的竞赛班,专门搞学科竞赛,全班只有四个人,分别是理重班的秋杭杭,理重14班的欧阳彬和理重15班的张玉衡……” 这三个人的名字经常轮流登上全级理科成绩排名的榜首,同时也是学校公布栏中屡次获得各大奖项的理科三剑客,有名到连校门口的保安大叔都能把他们光辉记录倒背如流,有外来访客时,还会如数家珍地夸上一通。 “最重要的是,”张艺可继续,“我们的陈年同学也是尖刀班的成员之一,而且还是唯一的女生!” 菲菲忍不住笑了,还是秀声秀气的“这一进去直接就是班花了。” 张艺可乐不可支“就是就是!” 赵胜男也“何止班花,就是校花也不在话下的好吗?!” 陈年的脸就热得红了,被她们一调侃,更是红得惊人,“你们太夸张了。我见过一个女生,长得那才是真的漂亮,尤其是通身的气质……” 怎么呢? 美女都长得漂亮,但漂亮却是各有味道的,有些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乍一看很惊艳,有些人胜在气质,需要慢慢品才能尝出其中真味,迟芸帆给她的感觉,是两者合二为一。 “你的,”菲菲出心里的猜测,“该不会是文重20班的迟芸帆吧?” 张艺可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件事“我昨天中午看到你和迟芸帆一起吃饭了,你们是认识的吗?” 也难怪她这么大惊怪,而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和迟芸帆同一张桌子吃饭,迟芸帆那个女生,家境优越、成绩出色和性子清冷高傲都是市一中出了名的,她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交过一个朋友。 “算是认识吧。” 这下连菲菲都吃惊了“果然美女只愿意和美女做朋友吗?” 赵胜男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年见她们都好奇得不行,于是简单讲了自己和迟芸帆相识的经过。 “看不出来啊,”张艺可摸着下巴,“迟芸帆居然会做帮人刷卡这种事。” 赵胜男和菲菲深有同感。 不知不觉,午休时间到了,大家各自爬回自己的床休息。 一片静谧中,只有空调往外吐冷气的声音回旋着,陈年刚酝酿出睡意,突然听到张艺可“胜男,你们班的许远航真是太狂了。” 赵胜男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他又和人打架了?” 接下来就是嘀嘀咕咕的声音了。 陈年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了大概半个时左右,被楼下的嬉笑声吵醒,她拿起手机一看,两点整了,屏幕上安静地挂着一条新微信消息。 是程遇风对第二道物理题答案的回复。 陈年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点进微信界面,看到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种和他面对面交谈的感觉,她连忙扒拉两下头发,睡得褶皱丛生的睡裙也抚了又抚。 cyf“刚忙完,没注意时间,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陈年回“我知道你在忙什么。” cyf“嗯?” “机长,我中午吃饭时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那边,刚回到酒店房间的程遇风扯开领带的动作一顿,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修长的双腿肆意舒展开,他握着手机慢悠悠打字。 cyf“上镜吗?” 原来他也会在意这些啊? 陈年险些“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回复,消息却被他撤了回去,换成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一句话,问她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陈年再看一遍,不免有些意外,叶伯伯要请她吃饭? 叶明远觉得和姑娘相逢一场也是缘分,他准备后天和妻子一起回a市,想到陈年一人孤身在s市求学,又听自那次后她连坐飞机都有阴影了,作为昭远航空公司的负责人,他深感抱歉,所以临走前想和她吃顿饭。 陈年问“你也会去吗?” cyf“嗯。到时我去接你。”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次日中午,陈年一放学就来到校门口,她身上穿着簇新的校服,宽大得看不出具体身形,只有两根胳膊露在外面,纤细而白皙。 程遇风的车就停在路对面,她上次坐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她出现,程遇风降下车窗,手肘随意搁在上面,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陈年朝他挥挥手,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机长,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程遇风看她并不是很熟练、但还是成功地把安全带扣上,幽深的眼底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刚到。” 陈年放下心来。 正好是放学时间,周围停了不少家长来接孩子的车,程遇风启动车子,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从拥堵的车流中开了出去。 陈年心里惊叹不已,不过一想到这个男人连飞机都开得那么厉害,开车什么的对他而言更是菜一碟了。 “程爷爷是回a市了吗?” 程遇风“嗯”一声,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前天回去的。” 陈年又问“他的脚伤好些了吧?” “恢复得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地了。” 老爷子来打算继续在s市待一段时间的,可他前天得知老友生了重病的消息,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光景了,便想着怎么也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那就好。” 前面就是红绿灯,程遇风踩了刹车,车子平稳地在人行道前停下来,他这才侧头看向陈年,“新环境适应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露出清浅笑容,又若有似无地叹口气,“就是市一中的老师比桃源中学的严格了好多。” “哦?” “我上次物理考了6分,结果还被老师批评了。” 扣掉的4分确实是她自己粗心大意的后果,陈年也不是抱怨,只是有些郁闷,这种事和谁都不太好,她心里又藏不住事,出来人就轻松多了。 程遇风语气戏谑“总分150?”他笑了笑,“那这个成绩确实得批评。” 陈年垂下脑袋,心里偷偷乐了,“嗯嗯,是得批。” 哎,原来机长那个年代的物理试卷总分是150分吗? 二十分钟后,黑色卡宴一路顺畅地到达金叶酒店。 陈年跟在程遇风身后走进包厢,见到了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很久很久以后,她回想起今天,仍感慨不已—— 原来这一场相遇浸满了宿命的味道。 接下来那边又了什么,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字眼,迟钝地“嗯啊”一声,“没关系的,不麻烦。”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程遇风在落地窗边,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做完这些,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尽量把语调放平稳,“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所以,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程遇风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一不二,虽然私底下偶尔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和人过话,尤其对方还是个只有18岁的姑娘。 或许他也知道,陈年并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尽可能地先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陈年好几秒都没有话,呼吸不自觉变缓了,从妈妈就教她,如果事情是自己能解决的,那么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就像她第一次给外婆熬药,因为没掌握住要领,不仅打翻药炉,还烫得手指起了好几个水泡,当时疼得两眼泛泪,愣是一滴都没让它掉下来,又重新生火熬了一副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可以来麻烦我。 而且他的语气让她觉得,没关系,他是可以麻烦的。 陈年心里扑通乱跳着,抬头看向远处,树荫以外的地方铺满了阳光,亮得晃眼,她稍微用了力握住手机,“好啊。” 裹着正午热气的风吹得她浑身发热,可她好像不受控制般,还是飘飘然地跳了几下,跳进了阳光里,跳得满头大汗,跳得心花怒放。 直到通话结束,陈年也没想通,自己是怎么把“好啊”两个字那么自然就出口了? 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宿舍午休。 下午两点半,陈年准时出现在303教室,她刚坐下没多久,其他三人也陆续到了,欧阳像在水里泡过一样,脸上聚着两团红,双唇却无一丝血色,他在空调前吹冷气,还不停地撩起校服透气,嘴里直呼过瘾过瘾。 “你们知道吗?”他得意地回头,“中午我和几个体育生打了一场球赛,战况那叫一个激烈,来比分都战平了,时迟那时快,在最后关头,我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就是一个扣篮,完美绝杀!” “怎么,”秋杭杭奇怪道,“这次许远航那个大魔头居然没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他又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唱起来“摩擦摩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缕凉风 86.第八十六坛花雕 订阅比例不足, 显示防盗章。欢迎来晋`江阅读最新正版 “是吧是吧!”迟芸帆的话让陈年觉得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她微微凑过去,像和好闺蜜分享秘密一样, 轻声跟迟芸帆,“而且,我还认识他。” 来这句话陈年是打算放在心里暗暗欢喜的, 可迟芸帆的认同,还是让她忍不住了出来,毕竟和这么厉害的人认识,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呢! 迟芸帆反应不咸不淡,但还是有些意外,乘客一般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机长的, 她坐了数次头等舱,也就偶尔一两回遇见过去飞行员休息室休息的机长或副驾驶。 “那你挺幸运的。” “是啊, ”陈年对此格外赞同, 笑眯眯的,“机长,我们那次劫后余生,几乎把中五百万的运气都用光了。” 迟芸帆惊讶“当时你也在昭航1013航班上?” 陈年立刻点头。 迟芸帆没有再深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自己更关注的话题, “那你以后会害怕坐飞机吗?” 陈年犹豫了几秒,诚实地“如果有人陪我的话, 就不会害怕。” 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如果机长是程遇风, 她也不会害怕的。 迟芸帆听得若有所思, 喃喃了句“你比我勇敢多了。” 不像她,因为时候溺过一次水,直到现在看到游泳池、江河湖泊都会下意识地双腿发软,连泡澡都会泡出噩梦来。 陈年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得入了神,也不去打扰,专心看起电视来。 新闻主持人声调平稳地“周四下午,s市人民政府和中国民航总局将为昭航召开表彰大会,并为机组人员庆功、晋级及授奖……” 陈年的目光忽然变得深又亮,喜色也跟着跃上眉梢,简直比自己拿了全国竞赛一等奖还要开心。 这份好心情伴随她一路走回宿舍,烈日下蒸发出来的汗舒展着全身每个毛孔,她打开门,被迎面的冷气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艺可像只麻雀,正一手叉腰,吱吱喳喳地着话,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回头一看“哇陈年你回来了!” 其他两人像是约好了一样鼓起掌来。 张艺可围着陈年转了一圈,把手掌拍得啪啪响。 陈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还诧异地去看门外是不是还了一个人,张艺可笑嘻嘻地“我今天终于打听到关于理科楼303的秘密了。” 她伸出一只手,掌风为刃咻咻咻比划一阵“尖刀班!市一中首次试行的竞赛班,专门搞学科竞赛,全班只有四个人,分别是理重班的秋杭杭,理重14班的欧阳彬和理重15班的张玉衡……” 这三个人的名字经常轮流登上全级理科成绩排名的榜首,同时也是学校公布栏中屡次获得各大奖项的理科三剑客,有名到连校门口的保安大叔都能把他们光辉记录倒背如流,有外来访客时,还会如数家珍地夸上一通。 “最重要的是,”张艺可继续,“我们的陈年同学也是尖刀班的成员之一,而且还是唯一的女生!” 菲菲忍不住笑了,还是秀声秀气的“这一进去直接就是班花了。” 张艺可乐不可支“就是就是!” 赵胜男也“何止班花,就是校花也不在话下的好吗?!” 陈年的脸就热得红了,被她们一调侃,更是红得惊人,“你们太夸张了。我见过一个女生,长得那才是真的漂亮,尤其是通身的气质……” 怎么呢? 美女都长得漂亮,但漂亮却是各有味道的,有些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乍一看很惊艳,有些人胜在气质,需要慢慢品才能尝出其中真味,迟芸帆给她的感觉,是两者合二为一。 “你的,”菲菲出心里的猜测,“该不会是文重20班的迟芸帆吧?” 张艺可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件事“我昨天中午看到你和迟芸帆一起吃饭了,你们是认识的吗?” 也难怪她这么大惊怪,而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和迟芸帆同一张桌子吃饭,迟芸帆那个女生,家境优越、成绩出色和性子清冷高傲都是市一中出了名的,她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交过一个朋友。 “算是认识吧。” 这下连菲菲都吃惊了“果然美女只愿意和美女做朋友吗?” 赵胜男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年见她们都好奇得不行,于是简单讲了自己和迟芸帆相识的经过。 “看不出来啊,”张艺可摸着下巴,“迟芸帆居然会做帮人刷卡这种事。” 赵胜男和菲菲深有同感。 不知不觉,午休时间到了,大家各自爬回自己的床休息。 一片静谧中,只有空调往外吐冷气的声音回旋着,陈年刚酝酿出睡意,突然听到张艺可“胜男,你们班的许远航真是太狂了。” 赵胜男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他又和人打架了?” 接下来就是嘀嘀咕咕的声音了。 陈年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了大概半个时左右,被楼下的嬉笑声吵醒,她拿起手机一看,两点整了,屏幕上安静地挂着一条新微信消息。 是程遇风对第二道物理题答案的回复。 陈年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点进微信界面,看到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种和他面对面交谈的感觉,她连忙扒拉两下头发,睡得褶皱丛生的睡裙也抚了又抚。 cyf“刚忙完,没注意时间,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陈年回“我知道你在忙什么。” cyf“嗯?” “机长,我中午吃饭时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那边,刚回到酒店房间的程遇风扯开领带的动作一顿,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修长的双腿肆意舒展开,他握着手机慢悠悠打字。 cyf“上镜吗?” 原来他也会在意这些啊? 陈年险些“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回复,消息却被他撤了回去,换成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一句话,问她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陈年再看一遍,不免有些意外,叶伯伯要请她吃饭? 叶明远觉得和姑娘相逢一场也是缘分,他准备后天和妻子一起回a市,想到陈年一人孤身在s市求学,又听自那次后她连坐飞机都有阴影了,作为昭远航空公司的负责人,他深感抱歉,所以临走前想和她吃顿饭。 陈年问“你也会去吗?” cyf“嗯。到时我去接你。”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次日中午,陈年一放学就来到校门口,她身上穿着簇新的校服,宽大得看不出具体身形,只有两根胳膊露在外面,纤细而白皙。 程遇风的车就停在路对面,她上次坐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她出现,程遇风降下车窗,手肘随意搁在上面,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陈年朝他挥挥手,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机长,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程遇风看她并不是很熟练、但还是成功地把安全带扣上,幽深的眼底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刚到。” 陈年放下心来。 正好是放学时间,周围停了不少家长来接孩子的车,程遇风启动车子,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从拥堵的车流中开了出去。 陈年心里惊叹不已,不过一想到这个男人连飞机都开得那么厉害,开车什么的对他而言更是菜一碟了。 “程爷爷是回a市了吗?” 程遇风“嗯”一声,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前天回去的。” 陈年又问“他的脚伤好些了吧?” “恢复得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地了。” 老爷子来打算继续在s市待一段时间的,可他前天得知老友生了重病的消息,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光景了,便想着怎么也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那就好。” 前面就是红绿灯,程遇风踩了刹车,车子平稳地在人行道前停下来,他这才侧头看向陈年,“新环境适应得怎么样?” “还可以。”陈年露出清浅笑容,又若有似无地叹口气,“就是市一中的老师比桃源中学的严格了好多。” “哦?” “我上次物理考了6分,结果还被老师批评了。” 扣掉的4分确实是她自己粗心大意的后果,陈年也不是抱怨,只是有些郁闷,这种事和谁都不太好,她心里又藏不住事,出来人就轻松多了。 程遇风语气戏谑“总分150?”他笑了笑,“那这个成绩确实得批评。” 陈年垂下脑袋,心里偷偷乐了,“嗯嗯,是得批。” 哎,原来机长那个年代的物理试卷总分是150分吗? 二十分钟后,黑色卡宴一路顺畅地到达金叶酒店。 陈年跟在程遇风身后走进包厢,见到了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很久很久以后,她回想起今天,仍感慨不已—— 原来这一场相遇浸满了宿命的味道。 第十一章 怪不得古人“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乐事之一,虽然s市不算他乡,程遇风也不能算是故知,但却是陈年在这个陌生地方唯一认识的人。 陈年此时的心情,就像在夜间海上失去航向的舟,漫无边际地随波飘荡,不经意间就撞见了明亮的灯塔。 她和程遇风隔着下午五点多还有些耀眼的阳光对看着,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白净脸上满是开心又腼腆的笑容。 这一瞬间像慢镜头,很缓很地拉过去,几乎每秒钟的流逝都能听得到回声。 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车里的程遇风不知了什么,刚好有对年轻情侣大声吵着架从陈年身后走过,她没听清,不过依稀感觉他是让她上车的意思,她再确认一遍他的眼神,拉开车门爬了上去。 她的感觉是对的。 程遇风和叶明远刚去了一趟警察局,回医院的路上,程遇风观察路况时,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徘徊在牌下的熟悉身影,姑娘抱着书包,眼神带着迷茫,四处张望。 他记得她过会来市一中上学,没想到会是这么快,又看她神色微微不安,猜想可能是迷路了,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的,也是在所难免。 程遇风几乎都没怎么考虑,就产生了把她送回学校的念头。 陈年坐在副驾上,刚想和程遇风话,猛地发现后面还坐了一个人,更让陈年吃惊的是,这男人她是认识的,在飞机上她曾经紧紧握过他的手,报纸上也见过,他是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不过她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是姓叶。 “叶……伯伯。” 叶明远当然也记得她,紧皱的眉头松了松,眼纹浮现出来“真巧啊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年看到他那双仿佛看尽一切沧桑、和年龄极不相符的眼睛,不知怎么又想到他那个三岁就失踪的女儿,紧接着连他在飞机剧烈颠簸时,“我在想,我的女儿”的温柔神情也好像历历在目…… “陈年,”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的失神,“系好安全带。” “哦哦好。” 陈年手忙脚乱去扯安全带,不过她以前并没有什么机会坐私人汽车,极度缺乏系安全带的经验,所以安全带长度没拉够,怎么也扣不上,急得鼻尖冒汗。 倏地,有一股陌生的温热气息靠过来,夹杂着淡淡的清香,陈年一动不动,任他的气息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飘,最后却汇集到一处,烫红了她耳朵。 闻着不像香水,那么,是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他衣服上的? “哒”一声,程遇风准确无误地帮她扣好了安全带,又重新坐直身体,陈年这才注意到他系安全带时,眼睛还是专注看着前面的,好像他很顺手很自然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没有揭开她的窘迫,也不曾发觉这不经意的举动,在她心底掠起了怎样的波澜。 陈年声“谢谢。” 程遇风听见了,勾起唇角算是回应。 “陈年?”后座的叶明远问,“陈年往事?” 陈年点点头“是的。” 叶明远“这名字不错。” 他心里有太多翻晒不得的陈年往事,藏在最深的角落,用一根微弱的线串连着,现在这根线断了,心也如荒野,杂草丛生。 叶明远看着姑娘如初春般生机勃勃的面孔,仿佛透过这张鲜活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蹒跚学步的女孩,踉跄着摔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他爸爸…… 他的目光越发黯淡。 这时,陈年回过头,“叶伯伯,那次在飞机上,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他的安慰,还和她握着手,她当时肯定就心理崩溃了。 叶明远笑笑,也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我也要谢谢你,你非常勇敢。” 甚至那时他觉得,就算要死了,握着那样温暖的体温死去,幻想着好像女儿又回到了身边一样,14年前他没有紧握住她的手,在那生死相依的一刻,他用另一种方式如愿以偿,弥补上了生命中的一处缺憾。 陈年摸着头笑了。 程遇风又问她“吃饭了吗?” 陈年从车内后视镜上飞快扫了一眼,叶明远正用手揉着眉心,看起来疲倦不堪,她感觉他非常需要休息,于是摇摇头“我和同学约好一起去饭堂吃。” 程遇风也意识到了,她正值和同学培养关系的关键时期,女生间感情纯粹,一起吃饭、逛街很容易就能融成一片。 “也好。你在学校还适应吗?” 陈年没有正面回答“慢慢来就好了。” 程遇风淡淡“嗯”一声,把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市一中到了,她解开安全带,把东西拿好,打开车门下车。 “叶伯伯,机长,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她笑着挥挥手,“再见。” 此时,太阳将落,暮色还只是很薄的一层,校门口聚了一堆返校的学生,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陈年朝他们走过去,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有两道目光在送自己,晚风凉凉,吹得全身都舒展开了,她的步伐变得轻快许多,坚定地朝着未知的未来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程遇风这才启动车子,往学校左侧的林荫路开去,开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在江边停了下来。 两人下车,沿着江边走。 容昭的病情才刚有起色,医生反复叮嘱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因而他们这次去警察局也是瞒着她的。 这几天陪在妻子身边,叶明远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连夜里都不敢入睡,一闭眼就浮现女儿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