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大小姐(重生)》 正文 1.身死 碧云天,黄叶地,秋风一扫百花寂。 大夏都城平阳城中,距离皇城不远,有一条广为人知的奉水巷子。奉水巷子的尽头,有一座赫赫有名的奉国侯府。 奉国侯府的后院里,几个少女正在采下枝头最后的残红乱蕊,准备做成香囊香饼,或制成干花入茶入药。还有更手巧的,会将干花磨成花粉之后,添几味辅料,自己做胭脂水粉,便宜又合用。 其间一个着白衫绿裙的少女正是最心灵手巧的那个,她飞快的摘下自己选中的花瓣放进随身的小篮子里,一边采花,一边还有心思和旁边的女伴聊上几句。 “灼华姐姐,二小姐今日可好些了?” 紫衣少女摘花的手顿了一顿,脸上飞快闪过恼恨的情绪,又迅速的收起来之后,淡淡答道:“县主一切安好。” 绿裙少女和身边的黄裙少女互相递了个眼神,扑哧一声,都笑了。 灼华捏紧自己装了半满的小篮子,瞧准了最大最艳的一朵木槿摘下来,不想与她们多做争辩,转身要走。绿裙少女捉住她衣袖,一双妩媚的丹凤眼中透出几分挑衅:“灼华姐姐,我们大小姐前些日子念叨着想要木槿花的花样呢,这朵花姐姐让给我罢。” 灼华拈起那朵花,白皙指尖与粉色花瓣互相映衬,煞是好看,只是她脸上一点嘲讽的神色破坏了这副美人拈花图的上佳意境,她将木槿往绿裙少女的篮子里一扔,淡淡道:“好。这朵花,我让给你们大小姐了。”她把“让”这个字咬得很重,“怜卿,你记着,县主想让,大小姐才能得。” 县主若是不想让了,整个奉国侯府,就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进那位大小姐的院子。 这句话灼华没说,但她的意思,怜卿懂。 乐安县主夏浅枝,大夏朝一等一的贵女,然而在奉国侯府里,也就是个不受宠的二小姐罢了。怜卿撇撇嘴,碍着皇室尊严,一句“还不是仗着她那个死了的娘”在舌尖上几度翻转,终究没说出口。 夏浅枝已故的母亲成德长公主,真真正正是平阳城无人不知的人物。 奉国侯夏文正曾经是个将军,银鞍白马,飒沓流星,少年时曾是许多少女的春闺梦中人,连尊贵的长公主也不例外。然而诸多爱慕她的少女也只能在梦里见一见他:奉国侯有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两人十六岁上就成了亲,夫妻生活算不得蜜里调油,也是相敬如宾。 事情的波折发生在永光六年,夏文正在最重要的一场战役中,以身受重伤的代价捉住了敌国主将。大夏击溃敌军,班师回朝。 满腹欢欣的夏文正回了家,却得到了个发妻难产而亡,一尸两命的消息,倒是小妾白氏,在夏夫人病逝半月后,产下一名女婴,成了夏府的庶长女。只是这女婴也来得艰难,不足月而生,瘦弱得很,也不知活不活的成,白氏亦为此损耗身子,生产后便一直缠绵病榻,昏睡不醒。 皇帝感念夏文正忠心为国,自己在打仗中成了跛脚,和和美美的一家也七零八落,破例将长公主下嫁,又封了他一个奉国侯。 长公主做继室,不住公主府,不称夫君为驸马,而是居于奉国侯府,自称侯夫人,这在大夏朝可是头一份。头一份的新鲜,昭示着独一份的恩宠。 成德做公主时骄傲任性,嫁与意中人做了侯夫人,自然收敛性子,温柔体贴。夏文正人生突逢巨变,有了红袖添香,暖玉在怀,也逐渐走出了阴霾。夫妻二人很是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单凭这些,便有满城风雨,亦只是一时喧哗。 三月后,白氏悠悠转醒,接下来的事便是戏文也写不出的波澜起伏。 白氏先是以弱质之躯直指长公主害人,原来夏文正一妻一妾难产,均是长公主为了能够顺利嫁给意中人而暗中下手,残害无辜,甚至不惜谋害夏文正未出世的亲生骨肉。 成德长公主自然不肯承认,但白氏不止言辞切切,更有证据凿凿,这件事不知怎么又被下人捅了出去,一时成了平阳城里人人心照不宣的秘闻。 牵扯到皇室体面,一纸封赏,以如夫人之位,堵了白氏的口,以杖杀之刑,堵了侯府下人的口。至于平阳城中堵不住的悠悠众口,既然没人敢在明面上提起,日子便继续粉饰太平的过下去。 只是酒馆茶肆里,总不乏关于那位被杀妻害子之后还得继续和仇人同塌而卧,笑脸相迎的夏侯爷的传闻。 传闻夏侯爷情伤深刻,一连纳了七八位美妾入府,甚至不乏秦楼楚馆出身的妓子,就为了给长公主找不痛快。 传闻夏侯爷心如死灰,再三请求辞官归隐,都没有得到皇帝的许可。 传闻夏侯爷内疚自责,把病歪歪的庶长女宠上了天,甚至将她的名字记在了已故的发妻张氏名下,以庶做嫡。 传闻很多,人们兴致勃勃谈过之后,咂咂嘴,痛快。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早已无人在意。 最令人感慨的,则是几个月之后,长公主竟也难产而亡,给夏侯爷留了个女儿便撒手西去,成了个自作自受的最佳范本。 这个刚出生就没了娘的女婴,正是夏浅枝。 皇帝对自己的外甥女儿十分喜爱,不仅亲自赐名,还接到宫中交由太后抚养,在夏浅枝一岁半,刚学会叫舅舅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封了县主。 刚好,和她爹一样,都是正二品。 夏浅枝在宫里长到三岁才被送回奉国侯府,三岁稚子,虽然年幼,但已经能够记事。长姐排挤,父亲不喜,以及整个侯府隐隐的针对陪伴她度过整个童年。但是同时,又有来自皇宫里源源不断的恩宠封赏。 夏浅枝的人生似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属于奉国侯府,阴暗晦涩;一半属于皇室血脉,明媚光鲜;她平静的剖开自己,分裂着长大。 一晃十几年过去,奉国侯府里再没有添新的孩子。白氏生下的夏清荷被精心呵护着长大,一反刚出生时的孱弱,活泼健康,稳稳占着夏府大小姐的位置。倒是夏浅枝因为性子安静,不喜与人来往,一眼看过去总有几分病西子的模样。 灼华回来,正看见自家县主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松松握着一卷书却没看进去,而是静静的赏着窗外秋景。听到她进来的动静,头也不回便问:“又和那院的吵架了?” 灼华搁下篮子,手脚麻利的斟满夏浅枝手边的茶杯:“那院也就一张嘴厉害。” 夏浅枝忍不住笑了:“若论嘴巴厉害,谁比得上我们灼华姑娘?” 灼华赶紧低下头:“县主快别取笑我了。” 主仆二人玩笑了几句,夏浅枝的目光落在小桌上摆开的几件草编的小动物上。几只小动物编的惟妙惟肖,只是因为时间有些久了,草叶无可避免变得枯黄干脆,看上去显得又脏又破,可怜兮兮的。 她前些日子小病一场,在屋子里闷得心烦,若不是这样,她也不肯轻易把这些小玩意儿拿出来的。 “县主想红衣了?”灼华见她对着一堆小玩意儿发呆,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劝道,“快别伤心,那小子不是和县主约好了八月十五回来吗?只剩半个月了。” 夏浅枝伸出手指,葱白指尖戳戳一只小兔子,恍惚间似乎看到红衣少年盘腿而坐,变戏法一样用寻常草叶编出这些讨她欢心。 “坏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信也不写。”她有些惆怅,又有些担忧。 “从小到大,红衣和县主约定好的事情,哪有食言过的,您就踏踏实实的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又一个青衣少女端着托盘进来,她看着年长些,跟夏浅枝说话也更随意,“快喝药吧,要是红衣回来发现您生病,说不定要闹脾气呢。” “我生病他不在身边,他还敢跟我闹脾气?”夏浅枝扬了扬下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为了照顾县主,太医开出的药只略有些苦,喝药之后再含一颗果脯,口中的苦味很快就被盖过去了。 夏浅枝倚着窗户又看了会儿书,便觉得有些困倦。灼华半扶半抱着把她带到床上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帐,和锦衣一起守在门外。 隐约还听得到她们小声交谈。 一个说:“我听那院下人的议论,皇上给县主指婚的状元,好像偏偏是大小姐的意中人,大小姐已经气得哭了好几天了。” 另一个说:“任凭她哭瞎了眼,也没有咱们县主的身份和福气。” 原来还有这一出夏浅枝摸到床边一只兔子形状的软枕抱在怀里揉了揉,迷迷糊糊的想,她对自己的赐婚对象一无所知,只听舅舅说人很好,若是姐姐有意,就 她实在太困了,还没想明白,就被黑暗剥夺了意识。然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重生 她是被人害死的。 夏浅枝盯着翠鸟齐飞的床帐,再一次疑惑的皱起眉头。 应该是下毒。 她睡下后没多久,灼华跑进来要叫醒她,但是她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成了一缕看不到抓不着的幽魂,她的身体仍旧沉沉的睡在床上。灼华叫她不醒,探了探她的鼻息之后,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锐叫声。 她看到随着灼华的摇晃自己的动作,一线黑色的血迹从自己已经没了温度的唇角滑落。 但是是谁要害她呢? 发现自己是中毒身亡之后,她自己也很惊奇,所以格外注意周遭人的反应。她看到灼华和锦衣不可置信的抱着她的尸体,痛苦的哭成一团。 她的魂魄不受控制,飘出了自己的小院子。飘过碧天院,她看到夏清荷摔了杯子,又哭又骂;飘过书房,她看到父亲正在写信,几次顿笔之后,沉郁叹息。 她还飘过了皇宫,她看到太子表哥正在作画,海棠旖旎,美人春睡,正是她的模样;她听到皇帝舅舅正吩咐太监总管把自己的嫁妆准备得丰厚一点。 她带着满心的疑惑,如同随风的柳絮,身不由己的飘出平阳城。入城的官道上,她看到一个红衣少年策马飞驰,满面风尘亦遮不住他星子一般明亮的双瞳,他高高扬起马鞭,如一只离弦的利箭射向平阳城的方向。 夏浅枝忽然就很不高兴。 我在这儿呢,我都死了,你还到哪儿去,还回来干什么? 她开始拼命的挣扎,她要挣脱控制自己的力量,冲到红衣少年面前告诉他:她死了,她在这儿。平阳城里,奉国侯府里,已经没有她了。 红衣少年自然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他从她毫无实质的身体中穿过。 夏浅枝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与恐惧,她吓得叫了起来,再睁开眼,她还在平阳城,还在奉国侯府,还是乐安县主,也是不受宠爱的侯府二小姐。 唯一的变化是她死了,又活了。从十五岁的韶龄少女,变成了五岁的垂髫幼儿。 逝者如川,入海不返。 夏浅枝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圆圆小小,白嫩软绵,手背上有四个小窝。温热的,有实质的,会痒会疼,不是梦,不是幻觉。 死而复生,时光倒流。 一位老嬷嬷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 老嬷嬷见到夏浅枝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手,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走到床边坐下拍拍她的小被子:“呀,县主醒了?” 夏浅枝伸出双臂,糯糯的喊了声“庄嬷嬷”。 庄嬷嬷双眼几乎要眯成一条缝,弯腰将乖巧的小人儿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梳梳头发,摸摸脸蛋,替她穿上镶嵌珍珠的小绣鞋,一时之间只觉得这小娃娃哪哪儿都灵透可爱。 青衣丫鬟捧着水盆布巾过来,庄嬷嬷给夏浅枝擦过脸,又匀开玫瑰花露涂在面上,看她精神了些,才道:“侯爷回来了,县主要过去请安吗?” 一向最喜欢去找爹爹说话的娃娃不肯动,抱住自己奶娘的膝头磨蹭。 父亲回府,女儿不去请安,是不孝。但是庄嬷嬷并没有表示出任何要训诫夏浅枝的意思,与此相反,她还极力提出其他的诱惑让她留在院子里:“嬷嬷给我们县主新做了花球和毽子,叫锦衣陪县主一起玩儿好不好啊?” 庄嬷嬷原先是成德长公主的奶娘,成德出嫁前放她回乡荣养,主仆二人情深,一直未断联系,后来成德难产召她入侯府,临死前抓着她的手,将夏浅枝托付给了她。庄嬷嬷跟着长公主,经历过的事儿不少,把夏侯爷对县主的不喜不满看得一清二楚。 夏浅枝不想去请安,正和庄嬷嬷的意。省得自家不爱说话却总是笑眯眯的小县主进了主院,看夏侯爷和他那个不嫡不庶的长女表演一番父女情深,再被那个心比天高的如夫人暗讽几句,皱着一张小脸儿回来。 夏浅枝得了漂亮的新花球,由四个小丫头簇拥着来到院子里。她把花球抛出去,几个女童就追着花球跑了起来,你追我赶,无论是谁拿到花球,最后还是会传回夏浅枝手里。 这四个丫头从大到小,分别是寒衣,暖衣,素衣,锦衣。她们从她很小就一直在她身边,陪她玩,也服侍她。可是前面三个,都在她长大的过程中犯了这样那样的错误,被赶出侯府了。 唯独锦衣,和她年纪最相仿,只比她大两岁,她们玩儿得最好,她去哪儿都带着锦衣,锦衣做事又有一股超乎寻常的老成沉稳,才安安稳稳的陪她到了最后直到她死。 夏浅枝想着事情,小短腿渐渐迈不开,几个丫头都很有眼色的配合着她,也跟着放慢了争抢的速度。这让在一旁做针线的庄嬷嬷满意的点点头。 察觉到一直跟着自己的温和视线,夏浅枝回过头,看到坐在阳光下给自己做衣裳的老嬷嬷,心里忽然一动。 庄嬷嬷死在了四年后席卷平阳城那场瘟疫中,她身边的人,无论是由于天灾还是人祸,似乎都渐渐离开了包括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又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活过来了。是不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觉得她活得太糊涂,死得太冤枉了呢? 夏浅枝扔下花球,跌跌撞撞的朝着庄嬷嬷跑了过去。被慈爱的老妇人抱在怀里温柔的拍着哄着,她把手勾在老嬷嬷的脖子上,闻到久违却从未忘却的一点药香之后,咬着嘴唇无声无息的哭了出来。 跨过生死,一睡隔世,怎能不慌,怎能不怕,只不过她的脑子转得慢一点,她的情绪习惯压得深一点,直到此刻,后怕,茫然,痛苦千百种情绪才一起涌了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在这世上,喜欢她的人有很多,不喜欢她的人就更多。稍微异于常人的一点是,不喜欢她的人,是与她在血缘关系上最近的亲人。 既然重来一世,就让她把前世没看清楚的那些,都看得一清二楚吧。 夏浅枝趴在庄嬷嬷身上哭了一场,又怎么问都不肯说话,庄嬷嬷急的抱着她来回走着,好不容易把她哄着睡着了,摸摸小女童哭得潮红的脸蛋儿鼻尖,心里疼得直抽抽。 庄嬷嬷探着夏浅枝的脉象没什么不妥,思索片刻后,还是叫人备下马车,她把熟睡的夏浅枝抱在怀里,带着她去了皇宫。 在她们离开不久后,小厮通报到书房,奉国侯并白氏c夏清荷一家三口听了这个消息,和和美美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夏文正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扔,眉目间阴沉得像是积聚了暴雨前的乌云:“果真是那毒妇的亲闺女,跟她一般娇气任性,有事没事就跑宫里去告状,真不知哪里才是她的家。” 白氏对女儿使了个眼色,夏清荷立刻跑到夏文正身边抱住他一只胳膊,天真娇憨道:“父亲,妹妹是不是去皇宫里玩儿了啊,清荷也想去呢。” “我儿乖乖听话,以后有的是去宫里的机会。”夏文正虽是沉着脸,倒也舍不得对掌上明珠发脾气,摸摸夏清荷初展娇美的小脸儿让白氏带着她走了。 母女二人离开之后,他转身凝视着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副秋猎图良久,阴沉的脸上略过一丝狠戾与疯狂。 白氏领着夏清荷回了碧天院,才进屋,夏清荷就往美人榻上一扑,撇嘴道:“娘,为什么偏院那个丫头可以天天进宫,我不可以啊。我也想进宫,我也想当县主。” 白氏坐在一边,接过小丫鬟递上来的参茶抿了一口,长长丹寇衬着洁白的骨瓷,分外妖娆:“什么偏院的丫头,那是你妹妹。” “父亲都不认她。”夏清荷眼中有些轻蔑,拽住母亲的衣角撒娇,“她也不是您生的。她跟咱们家没关系。” 白氏放下茶盏捏了捏她的脸,正色道:“清荷,你父亲不认她,她在这府里的吃穿用度还是样样不差于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她的母亲是公主,她的舅舅是圣上,她是县主。” 见女儿还鼓着小脸儿不高兴,白氏笑了笑,重新端起茶盏,刚沏好的茶汤冒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神色:“清荷,一个人的出身改变不了,但是可以改变的东西,有很多很多不要疏远和小看任何一个人,即使不喜欢,放在心里就好,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成为你甩开自己的出身,往上走的踏脚石。” 夏清荷听得似懂非懂,真正听进去的,也只是公主,圣上等遥远而尊崇称谓。她听得很是向往,再一次幻想着,要是进宫的是自己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许愿 夏浅枝封号为县主,实际上和公主的待遇也差不多了,递了牌子进去,一路畅通无阻。庄嬷嬷对皇宫自然是熟悉的,直接把她抱到太后那里,既不隐瞒也不夸张,只把这两日夏浅枝的异样从到到尾说了一遍。 太后正要用膳,听了庄嬷嬷的话,连午膳都不肯用了,直让宫人去请御医过来。 夏浅枝又不是真的五岁孩子,经着一路颠簸,早就醒了,只是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为何没头没脑的哭了一场,才一直装睡而已。 听见太后的话,再也装不下去,揉揉眼睛爬起来,伶俐的给太后福了个身,捯饬着小腿跑了过去。 当朝李太后是前朝皇后,亦是皇帝和成德长公主的生母。前朝皇子共有十数个,李太后亲生的也就这俩,故而她对夏浅枝也格外宽厚亲近,总觉能从这孩子身上看到女儿的影子,以慰忧思。再说了,亲外祖母,哪能不疼外孙女儿。 夏浅枝跑到太后身前站定,仰头一笑,脆生道:“外祖母,苗苗饿了。” 太后见她目光灵动,脸颊红润,很是精神可人,心里的担忧放下一多半:“好,先给我小苗苗摆好吃的。” 遂让人摆了饭,叫太医先候着,夏浅枝陪着坐在一边,不时以目光示意自己身后的宫女帮忙夹菜盛汤,一顿饭吃足十分饱,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好胃口,太后另外的一小半担忧也放下了。 等太医请过脉,果然一切安好,健康的很。 虚惊一场,太后并未责罚庄嬷嬷,让宫女带她下去,自己召了夏浅枝近前,和小娃娃起在宫里散步消食。 “苗苗,怎么今日不跟外祖母说你的父亲了呢?”太后将一把鱼食放到夏浅枝小手里,让她逗着池子里养的红尾锦鲤来玩。 孩子亲近父母,是天性。夏浅枝幼年没了母亲,在自己身边长到三岁,早早学去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她觉得不妥,又兼小娃娃天天念叨要爹爹,要爹爹,这才将她送回了侯府。 皇帝严禁任何人在太后面前说起长公主的是非,太后一直只知道女儿难产,并不知道市井上的风言风语。可是每次夏浅枝进宫,说起父亲,姨娘,庶姐,小孩儿不知遮掩,话里话外的,太后也猜出公主驸马大概生前离心,奉国侯对这个嫡亲的县主女儿,并不太好。 说归说,夏浅枝小时候倔得很,一门心思想要讨好父亲,想和父亲住在一处,强留她在宫里,她能哭到后半夜去。太后舍不得,只好顺了她的意思,让她在侯府住。 她这个当外祖母的,插手人家亲生父女之间的事,确实也不太好。夏浅枝每次进宫来看她,总要兴致勃勃的说一说父亲的事情,即使她这个外祖母觉得奉国候对她既不够宠爱又没有精心栽培,小娃儿还是因为和爹爹在一起而开心满足。 庄嬷嬷说奉国侯回府夏浅枝不去请安,还哭了,确实非常奇怪。太后不怕奉国侯苛待外孙女儿,他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本事,她怕那些冷嘲热讽,视而不见,伤了小娃娃的心。 夏浅枝往小池里洒下一把鱼食,拍拍手,尽量学着孩童的语气,软糯道:“阿爹不喜欢苗苗,苗苗也不喜欢阿爹了。” 前世,她长到十三岁上才知道父亲和母亲那一笔算不清楚的往事,当时颇为神伤,一病几个月,当时太后正想做媒为她找一门好亲事,经此变故,说亲的事情自然耽搁了。病好后,她也再没有了讨好父亲的心思。 她和亲生父亲之间,生来便存了一道天堑,怕是永远也跨不过去了。她从前讨好,是以为讨好有用,既然在父亲心里隔了血海深仇,讨好无用,那这一世便不讨好了吧。 至于母亲做的事情夏浅枝叹了口气,她心里不愿意相信母亲是那样善妒狠心之人,但是母亲已死,这件事她想问,也没有人可以问了。她收拾好心情,牵着外祖母的手,一路上尽量装作天真孩童陪着外祖母说话。 太后带着夏浅枝在宫里转了一圈,听她言辞伶俐,不像有什么心病,带她回自己殿里睡了个午觉,醒来之后,一边亲自帮她梳头一边逗她:“苗苗,今天别走了,陪外祖母睡吧。一会儿国子监放课,外祖母让你表哥过来陪你玩。” 夏浅枝正摇头晃脑的摆弄着太后妆奁里的凤钗步摇楠木手钏,听了这话,白嫩的小手拍了拍:“好,表哥陪苗苗。” 李太后眼里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给她梳好头发,让宫女领着她去玩。夏浅枝抱着她的膝盖磨蹭着不愿意,她从小就瘦,仰着小脸儿可怜巴巴的望着人,谁也狠不下心去拒绝她。 “外祖母去礼佛,苗苗要是跟着我,进了佛堂可不能说话。”李太后脱下自己腕上的佛珠套在她的小胳膊上,温声道,“苗苗去玩吧,外祖母去求求佛祖,让他保佑我们小苗苗健康平安。” 夏浅枝捏住对她而言太过宽松的佛珠,眨了眨眼:“不许说话,佛祖怎么知道外祖母是要苗苗平安?外祖母带我去,让佛祖认识我,别保佑错了。” 太后忍俊不禁,拉着她的小手将她领进佛堂。早有宫人另预备了一个小蒲团,夏浅枝学着太后,像模像样的跪在一边。 太后看她不闹,便自行闭眼默祷。 夏浅枝合起手掌,清澈如水的双眸起了涟漪,她的目光不再像是五岁孩子一样跳脱,而是变得格外沉静。她望向庄严佛像,毕恭毕敬弯腰叩首。 感谢诸天神佛,许我重来一世,今生必当广结善缘,看清亲疏,不至再次死于非命,命陨韶龄。 李太后默诵过一段经文,不放心的睁开眼看了看夏浅枝。小女孩正合掌祝祷,看上去竟比自己还虔诚些。她满意的笑了笑,重新闭上眼。 愿我儿玲珑清点功过,来世仍做千金贵女。愿我孙浅枝日日喜乐,一世平安。愿我儿广鹿励精图治,社稷稳固。愿我孙少梵聪慧智勇,早日成材。愿我大夏国运昌隆,永世不衰。 祖孙二人各自向佛祖许了愿,从小佛堂出来时,都染了一身淡淡的檀香。 李太后看着趴在小桌旁吃点心的外孙女儿,只觉得从前安静的娃娃变得活泼了些,更贴心招人疼了。夏浅枝偏瘦,却贪嘴,连着吃了三块马奶卷,又伸手去拿豆皮酥。 “皇祖母!”豆皮酥还没到手,就听外面一声晴朗的呼唤。夏浅枝的脑子没转过来,只见进来一个七八岁模样胖乎乎的小男娃,利落的给太后行了礼。 “小苗苗,又在吃什么呀?给表哥分一点。”小男娃显然跟她很熟,身份也高,不等太后发话就凑过来跟夏浅枝要点心吃。 夏浅枝傻了。 她把眼前胖乎乎的小男娃从头到脚看了三遍,衣着锦绣,眉目生辉,圆乎乎的脸蛋亦掩不住眉目间的神采。她把视线定在小男娃腰间坠着的玉佩上,二龙抢珠青玉配着金红二色的绦子,直白的昭示着他的身份:当朝太子。 夏浅枝没想到,真没想到,十年后有“秋水丰神”美誉的太子表哥,原来小时候竟是个小胖子。想想前世死前所见描绘自己画像的俊美少年,实在很难和眼前这个联系到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表哥 “苗苗?”李少梵见表妹不理自己,捏捏她软乎乎的小脸儿,自己动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糯米糕,吃得津津有味。 夏浅枝艰难的转了转眼珠,将视线落到李少梵的肚子上。还好还好,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胖,只是脸圆而已,想来长大之后自然会瘦下去的。 李少梵和夏浅枝坐在一起吃点心,他们坐的椅子很高,四条小短腿够不着地面,一晃一晃的,撞在一起直打架。李少梵踢踢表妹的小绣鞋,不明白为什么她今天没和自己玩儿“你踢我我踢你”的游戏。 皇宫里规矩大,水深,孩子们亦早熟的很,对于李少梵来说,在当下,兄弟们自然都是对手,几个庶妹要么像小瓷人儿似的,要么就张扬得过分,还不如这个常常进宫的表妹来得亲近。 夏浅枝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表哥的示好。她在想更重要的事情,十年前的表哥和她印象中不一样,那是不是,其实很多事情也不是她后来以为的那样呢?她现在是五岁的身体,没有人会刻意防备着她,但她有十五岁的智慧。 也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早早查出究竟是谁对自己有敌意,要在十年后害死自己。 宫里的王嬷嬷一边给太后捶腿,一边轻声示意太后看高脚椅上坐着吃点心的两个孩子:“您看,他们表哥表妹之间多和睦。” 王嬷嬷从太后还是少女时就跟着她,一路风雨走过来,早就和亲人差不多了。她知道在太后心里对乐安县主的看重,只怕比宫里几位公主也不少的。公主的尊贵和县主自然不同,又各有母妃护着守着,同为孙辈,太后可不就要多偏心县主几分。 虽说年纪都还很小,但是看着孙子和外孙女儿玩得好,太后难免动了点鸳鸯谱的心思,唯有一样芥蒂,就是她看着这俩娃娃实在没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模样,只混得和亲兄妹没什么差别。要是真提了这件事,指不定两个孩子大了之后,心里都怨她。便只能先观望着。 太后顺着王嬷嬷的话点了头,转了转手中金丝楠木的佛珠,才道:“都是好孩子,且先看看吧。” 李少梵嫌屋子里闷得慌,拽着夏浅枝去花园玩。太后怕他们不自在,只遣了一众宫人跟着。 表哥心眼太多,即使现在只是个胖小子,夏浅枝依旧不敢轻易从他嘴巴里打听东西。被他拉着小手一齐坐在树下,李少梵寻了两根草叶来,一人一根斗草玩儿。 不分胜负的斗了大半天,李少梵伸了个懒腰,忽然奇道:“咦,小苗苗今天没有哭,也没有要找爹爹呢?” 难道自己小时候是个小哭包?夏浅枝撇嘴,肯定不是,肯定是表哥逗自己玩。 李少梵捏捏表妹软乎的小脸儿,手上沾的土也沾在了她脸上,又赶紧若无其事的蹭掉,低声道:“苗苗,你别回侯府了,跟表哥一起住在宫里多好,母后说了,如果小苗苗留下来,她把好吃的都留给我们两个,表哥都让你先挑。” 夏浅枝拍开他的手,使劲儿瞪他:“才不呢,你吃那么多,肯定把好吃的都吃光了。” 李少梵被她拍了也不恼,转而摸摸她细软的头发,认真地说:“不会的,苗苗,表哥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你。” 他说这话时,认真的不像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深潭似的眸子盯着她,似乎要让她溺死在自己的目光里。夏浅枝心里怦怦直跳,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宫里的孩子早慧成熟,又不知胜过穷人家孩子多少。 这么一想,忽然有点儿心疼眼前的太子殿下。夏浅枝张开小胳膊努力环过胖小子圆圆的腰,在他后背上拍了拍:“表哥要把好东西藏起来,自己留着呀。” 李少梵看着表妹清凌凌的杏眼,趴在她耳边道:“表哥和姑姑约好了,要好好保护小苗苗的。” 夏浅枝震惊的睁大眼,扯住李少梵的袖子,他却不肯再接着说了,给她折下一枝早开的桃花簪入发间,继续领着她在花园里寻找可玩儿的东西。 前世,所有人都对母亲的事情讳莫如深。她知道那些,杀妻害子的往事也是后来红衣到她身边之后,她命他出去一次次打探后慢慢拼凑起来的。她原以为因为母亲狠毒,所以人们不愿提及她的往事,原来表哥还记着母亲的么?而且,似乎母亲在表哥心里的印象并不坏? 她思索无果,胖表哥的嘴巴又严实的让她想打人,两个人打闹着,并没意识到他们的相处已经被大路上的四只眼睛看了许久。 暮色四合,夜色笼罩下来,整座平阳城不复白日喧哗,渐渐变得安静下来。寻常百姓家的小娘子,高门显贵家的小厮侍女都忙着把灯笼挂起来,让满城夜色都浸透了温柔的光。 大人们喊自家还在外面挖土和泥的娃娃回家吃饭,李少梵也拉着夏浅枝回了家。 老人家精力短,太后已吃过素粥准备歇下,宫女们将太子和县主送到了皇后所居的永寿宫。 在花园里跑了一下午,李少梵和夏浅枝身上都冒了薄汗,皇后嫌弃的在自己儿子脑门上敲了一下之后,抱起夏浅枝在她红扑扑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 对了,这位素有仁德母仪风范的皇后,好像以前和自己那个恶毒的母亲关系很好呢。 夏浅枝把眼睛笑得眯起来,也在皇后脸上亲了一口。 “哎呦,你这小丫头”皇后抱着她,眼圈儿竟然都红了,夏浅枝离她很近,看得真真切切。只是她的情绪外露也只在瞬间,随后颠了颠她的小身子,在她汗津津的脑门上又亲了一口。 夏浅枝捂着脑门,咯咯咯的笑出声音。 “笑什么呢,朕打老远就听到了,也给朕说说。”身着石青色妆花缎龙袍的男子从外间走进,走到皇后身边朝夏浅枝伸出手,“来,乐安给舅舅抱抱。” “表妹刚刚亲母后了。”李少梵立刻把刚刚发生的事报告给父皇。 永光帝刚好把夏浅枝接过来,闻言还略有些惊讶,把脸侧过来逗她:“乐安也亲舅舅一下?” 夏浅枝用小手摸着皇帝仍是漆黑的鬓发,在他伸过来的侧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真好,皇帝舅舅的头发还没有因为后来繁重的国事染上霜白。真好,皇后舅妈也没有因为她一次次的疏远而被她伤透了心。真好,也许她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只会害人的一无是处的毒妇,表哥还记着跟她的约定。 真好,能够重新再活一次。 因为夏浅枝在这儿,皇帝没有留宿永寿宫,用过晚饭就离开了。皇后一脸恬静的目送他,等他消失在拐角处,回身仍是唇角含笑,吩咐着宫女给夏浅枝准备洗漱睡觉要用的东西。 夏浅枝玩的累了,洗完澡之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皇后将她放在小床上,轻轻拍着哄她睡觉。李少梵本来还要被自己母后考一考学识,今天破例了,也趴在一边看着她睡觉。 她本来很困,被两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又实在很有压力,只能自暴自弃的闭眼,决定让他们尽快以为自己睡熟了,早点儿离开。 李少梵听她呼吸均匀,一只小手压在被面上握着拳头,觉得可爱又好玩,就想伸手捏一捏。皇后拦住他捣蛋的手,摇头,轻声阻止:“表妹睡着了,别闹她。” 李少梵也学着母后的样子,轻声道:“表妹今天没有哭,她好乖。” 皇后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把夏浅枝的胳膊盖回被子里掖好被角,示意宫女过来守夜,带着儿子边往外走边说:“那你以后要好好保护表妹,永远都不让她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打架 夏浅枝在宫里住了一个多月,仿佛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个亲爹。不止太后与皇帝啧啧称奇,就连李少梵都偷偷跟皇后说,是不是佛祖把表妹的眼泪珠子都收走,让她变成小仙女了。 皇后正轻点自己库房里的东西,琢磨着有哪些适合女娃娃,可以送给突然和自己亲近起来的小外甥女。听到儿子说的话,她把手里的滚圆的东珠放到一个小匣子里,盖起盖子,才道:“表妹变成小仙女,万一不喜欢皇宫,飞走了怎么办?” 李少梵只在夏浅枝面前才有些稚气的样子,站在母后身边,言谈举止稳重而机敏,已经初具太子风范。他打开皇后刚刚合起来的匣子,把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只通透如水的翡翠小象放了进去,笑着说:“那我把好东西都给表妹,让她喜欢皇宫,不想走。把好吃的也都给苗苗,让她长得胖胖的,飞不动。” 皇后连忙捂住儿子的嘴:“这话可不能跟苗苗说,你说她胖,她要哭了。” 在皇宫里,除了偶尔被太后带着睡一宿,夏浅枝一直住在永寿宫里。李少梵白日里大半时光都在国子监度过,皇后的时间就都花在了夏浅枝身上。 她发现自家的小外甥女和别的娃娃很不一样,人家孩子都是胖乎乎圆润润的,喜欢被长辈夸可爱,有出息,吃得好。她偏偏五岁就爱美,大荤的吃食轻易不肯下筷,要是有谁说她一句胖乎乎,她回头就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掀起自己的衣服,捏捏软软的小肚皮,生怕多长了一点儿肉。 她一开始还发愁,小娃娃正长身体,这样爱美挑食的话怎么行。还好夏浅枝只是不吃太过油腻的菜肴,把肉食做得清爽一点,她也照吃不误。皇后放了心。 今日夏浅枝被太后叫过去,母子俩说了会儿话,身边缺了一个不爱说话却总是笑眯眯的盯着你的小人儿,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正想着,永寿宫的大宫女香袖领着夏浅枝回来了,出去时还活泼泼的小姑娘红着眼圈,小胸脯一起一伏,见了皇后就挣开宫女的手直接扑了过去。 她跑得很快,香袖直担心她冲撞了皇后。夏浅枝毕竟不是真的五岁,她离着皇后还有两步就停了步子,然后才张开胳膊要她抱。 皇后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晃了晃,拿了块点心让她吃,然后皱眉看向香袖:“怎么回事?” 李少梵凑过来,刮了刮她粉嫩的小脸儿:“羞羞。”夏浅枝住这一个月,他找到了小时候看她哄她的感觉,和她越来越不生分,又因为她长大了不爱哭了,他就更喜欢逗她了。 夏浅枝坝头一扭埋进皇后怀里,闻到浅浅的兰花香气,心里的烦躁一点点安静下来。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夏浅枝正看着太后抄写经书,张淑仪过来请安,说新得了本经书孤本要献给太后。太后拿过来翻了翻,确实是难得的珍品,她不愿夺人所爱,只让手下人去抄写下来,约定过几日还将原本还给张淑仪。 因着这一段,张淑仪就坐下陪着太后说说话。 夏浅枝由香袖陪着翻花绳玩,她觉得这是个探听消息的好时机,立刻撇下香袖坐到太后身边,做出一副自己玩花绳玩的自得其乐的小模样。 正巧,张淑仪带来的消息也跟她有关,是奉国侯府的事情。侯府老夫人病了,侯府如夫人衣不解带的在床前照顾了三天,也跟着病倒了。整个侯府的后院乱成一团,奉国侯愁的吃不下饭,几日功夫就瘦了一大圈 太后听着,长年礼佛的素淡气息慢慢换做隐而不发的冷厉。小孩子的感觉总要敏感些,夏浅枝察觉外祖母的情绪变化,抬起小手假装憨憨的打了个哈欠,枕着她的膝盖闭眼装睡。 太后立刻端茶送客,张淑仪的目光在睡着的小女孩身上停顿片刻,施然行礼告退。 皇后听到这里,看了看又和表哥笑嘻嘻的玩在一起的夏浅枝,犹豫道:“这么小的孩子,就算聪明,能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吗?是不是想家了才哭的?” 香袖摇头:“奴婢觉着,县主那会儿睡得熟熟的,压根儿没听到淑仪说了什么。县主哭是为了回永寿宫路上的事。” 夏浅枝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永安公主和三皇子了。皇后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皇帝一共有四位皇子,两位公主。永安公主和三皇子是丽妃的孩子,丽妃是宫里唯一得了两位龙嗣的妃子,皇上也格外看重,她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皇后。 嫁与帝王家,要做最尊贵的女人,自然要有母仪天下能容人的气量,这本没什么。只是丽妃的出身太低,是张淑仪原先的陪嫁丫鬟,一朝得了势,身份尊贵了,教养却没跟上。她心气又高,皇后几次管教不见成效,也就由她去了。反正不过是拈酸吃醋,与人交恶,没有母族势力,也翻不起大的浪花来。 可惜了她的两个孩子,一直跟在她身边,比起旁的皇子格外小家子气。张淑仪大概不愤自己以前的丫鬟如今比自己位份高,只以冷眼看她,尽量做好不交恶,提点却是一句也没有的。 “永安公主和三皇子说什么了?”皇后见夏浅枝被太子哄好了,两个人手牵着手跑出去玩,示意香袖继续说。 香袖先请了个罪,然后才道:“公主说,县主封号为‘乐安’,犯了她的忌讳,该打。” 皇后轻笑一声,面上仍然温婉端庄,似乎只是被小孩子说的话逗笑了,一双眼却冷得象冰:“她一个庶女,竟然连犯忌这样的话都敢说,丽妃真是嫌命长了,怎么不把这话教给自己儿子,让三皇子说给皇上听听呢。” 香袖低着头,嘴巴紧紧闭着。 先帝太后,皇帝皇后,皆是家中嫡长,本朝对嫡庶也就比前朝又看重些。虽说皇家无嫡庶,都是金枝玉叶,但是只看皇上去几位娘娘宫里的频率,陪伴几位皇子的时间,就能看出皇后太子这两位,在天子心中和其他妃嫔皇子,都不一样的。 乐安县主是成德长公主的女儿,那一位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是超然独特,要是长公主仍在世,今日永安公主对县主说这样的话,以长公主如同烈火的性子,能越过皇帝皇后丽妃直接罚公主跪佛堂思过去,恐怕皇帝也只会赞一句罚的好。 皇后忆起自己曾经意气风发的好友,心头涌上来片刻酸涩。 依照成德的脾气,就算看不惯奉国侯家中的妻妾孩子,就算恨之入骨,最有可能做的也该是提着鞭子直接打上门,而不是暗中害人。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尤其成德身边最得力的两个丫鬟都招了供 她端起茶杯抿一口已经微冷的茶汤,看着茶青色水面上散开的涟漪,叹了口气:“然后呢?苗苗就哭了?” “不是。”香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然后县主说,自己的封号是圣上亲封,公主要是不满意,就找圣上说理去” 几个尊贵的小主子拌嘴,底下人自然不敢轻易开腔。眼看一向寡言的夏浅枝占了上风,三皇子忽然跑过来一头撞在夏浅枝身上。 三皇子虽然也是五岁,但是长得敦实,香袖赶紧上前拉开夏浅枝。夏浅枝又不是真的五岁孩子,知道不能硬碰硬,在三皇子跑过来的时候就要躲开,被香袖一拉,顺势避过。三皇子自己摔了个大马趴,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说要找父皇告状,一边哭,一边往夏浅枝身上吐吐沫。 夏浅枝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手,被吐个正着,弄脏了皇后亲自给她做的小裙子,这才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灾荒 宫里的贵人自然不会亲自去裁剪缝制衣服,说的皇后给夏浅枝做的裙子,其实是皇后选的料子样式,亲手给她画了衣服图样,是全天下独一份的。 也是夏浅枝第一次被人这样温柔用心的对待,她珍惜得不得了,今天是特意穿过去给外祖母看的。 沾了口水的衣服以后肯定不能再穿了,再照着图样做一件,总觉得自己辜负了舅妈的一番心意。 “苗苗?”李少梵见她蹙眉不语,小女童漆黑的目光中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忧愁与伤感,他捏住她的小下巴,让她仰头正视自己,“谁欺负你了,表哥帮你打他,好不好?我让人打他板子,罚他关禁闭。” 夏浅枝拍开他的手,摇摇头:“你是太子,要有宽厚仁德之心,哪能轻言责罚。” 李少梵吃惊的看着她。夏浅枝心道不好,一时想事情入神,忘了自己才五岁,说出这番话好像有些太过早熟了。 她赶紧找补,撅起樱花瓣似的小嘴,拉着表哥的胳膊撒娇:“你别发脾气呀,要是舅舅知道了不高兴,罚你怎么办?” 李少梵被她一拉一扯,心里软的没边儿,立刻把刚刚的事情丢在了脑后。夏浅枝怕他过后又想起来,使出小时候黏人的劲头缠着他,又要他背自己玩学新娘子出嫁,务必要让他忘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李少梵被她闹得又喜欢又无奈,真以太子之尊背起她,在花园里慢慢走着。夏浅枝捏捏他热乎乎的耳朵,心中愈发觉得与他亲近起来。 她记忆中的表哥,公子如玉,温凉端方,他不会离她特别近,但总在她能看到,能找到的地方。想起自己死后见到他为自己作画,想来心里亦是存着深厚情谊。倒是她不懂事,只知道表哥对自己有求必应,是个最大的靠山,却因为父亲的缘故不愿意和他走得太近。 既然这一世决定放弃了父亲那边,就应该倍加珍惜母亲这边的亲缘血脉才是。娘亲舅大,说起来,苗苗这个小名字,还是皇帝舅舅和太子表哥一起帮她取的呢。 正想着舅舅,夏浅枝就看见那边大路上似乎有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男子朝这边走,中间的男子身着明黄,除了当朝天子,不做他人之想。 她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鼻子,收敛起刚刚轻松快乐的神情,努力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伤心样。 皇帝走近,她从李少梵背上跳下来,和表哥一道行了礼。虽说天威难测,夏浅枝还是觉得皇帝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也许她有未来十年的记忆,知道大夏朝未来的日子一直不太好过,多灾多难,皇帝舅舅治理国家很是辛苦,才会对这些格外敏感吧。 她个人的小情绪当然不能与国事相比,夏浅枝立刻熄了委屈告状的心思,皇帝追问了一句是不是不高兴,她小脸儿一红,故作害羞的说和表弟吵架了,分明是小孩子生气不记仇,这会儿已经觉得不好意思想和好的样子。 皇帝没多问,一手一个牵着她和太子去了永寿宫。 夏浅枝都能感觉出皇帝心情不好,皇后自然更加清楚。用过晚膳之后,她打发两个孩子去背诗写字,自己陪着皇帝坐着。也不出声打扰他沉思,只是一边做着针线,一边注意着给他换下凉透的茶水。 如此好一会儿,皇帝突然开口:“我下午见着乐安的时候,她闷闷不乐的,跟我说和少天打架了,你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吗?” 皇后展开手里的布料,俨然是一件做给小女童的袄裙,她一边用手比着尺寸,一边轻声细语的把下午从香袖那里听来的复述了一遍。只不过,她在这复述之中,格外强调了永安公主的跋扈和三皇子的鲁莽,听起来不像孩子打架,而变成了二位皇子盛气凌人,欺负长公主遗孤。 皇帝把刚端起来的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怒道:“丽妃是怎么教孩子的,连朕亲封的封号也敢质疑。你也是,乐安出去找母后,你怎么不跟着她点儿,平白让她受了欺负。” 皇后又不是五岁孩子,六宫里大事小情都等着她定夺,她哪儿能天天跟在夏浅枝身后跑。不过她并未给自己辩解,低声应下认错。 皇帝发了一通脾气,觉得心中郁结发出来一些,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错怪皇后。他拉不下脸道歉,只好别扭的转移了话题:“罚丽妃与永安,少天,一起禁足半个月。另外,指两个规矩好的嬷嬷过去,教教他们规矩。辛苦你了。” “为圣上分忧,不辛苦。苗苗那里,皇上多赏赐些宝贝,小孩子玩儿起来很快就忘记这茬了。”皇后起身站到皇帝身后,轻轻帮他捏着肩膀,“苗苗被欺负了生气,皇上又是为了什么生气呢?” 皇帝握住肩头柔荑,疲惫的舒了口气。 夏浅枝写完《幼学》中的一篇,墨迹未干,李少梵就捂着嘴巴蹑手蹑脚的回来了。她把自己故意写的不那么工整的字搁到一边,好奇的问:“怎么样,有没有听到?” “听到了。父皇和母后一开始说了你的事,原来是小三子欺负你了,表哥明天就打他去。哎呀,明天不行,他被关禁闭了,等他出来再打,先记着。”李少梵自觉听到了天大的机密,挤着夏浅枝非要和她坐同一张椅子,咬着耳朵小声说话。 夏浅枝心道你挨得再近也没用。你偷听的事情等人家夫妻亲近够了,宫人是一定会报上去的。你之所以能听到,也是因为他们说的事情并不需要背着人罢了。 她不想和七岁孩子费心讲道理,就陪着他玩儿,也装作好奇又紧张的样子:“然后呢?还说什么了?” “好像是南边总不下雨,种下的庄稼长得不好,父皇担心今年收成不好,要提前想办法买粮食屯粮食,但是钱不够。”夏浅枝苦着脸,五岁之后是否有过旱灾她早已记不得了,毕竟前世养尊处优,这种灾难影响不了她的生活。 倒是四年后南方有一场洪灾,她印象很深。那场洪灾过后,许多人得了疫病,疫病传到平阳城里,不知道庄嬷嬷怎么染上了,发烧,说了几日胡话就断了气。她想亲自送庄嬷嬷下葬,被红衣死死拦住不许出门,为此她还生了好久的气。 她前世的生活圈子太过狭窄,要是能多知道些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就好了,不仅她自己趋吉避凶,还能多帮帮皇帝舅舅。 她记得自己十岁的时候,舅舅头发上就添了霜雪之色,他老得很快,也许是因为整个大夏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夏浅枝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要是重生的是红衣就好了。他一定知道外面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而不是像她那样,只盯着侯府那一片天,只盯着根本不可能喜欢自己的父亲。 红衣红衣! 夏浅枝忽然坐了起来。 守夜的宫女听到她的动静,连忙上前撩开床帐,拍着小被子细声细语的哄她:“县主不怕,做噩梦了吗?奴婢这就把灯点起来。” 她遇到红衣,该是两年后的夏天,她捡到了浑身是血的他。后来,她曾问他关于亲人的记忆,想等他把伤养好就送他回家。但他说自己是三岁时跟爹娘逃难来的平阳,家早就没了,爹娘也死了,这她才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她捡到红衣的时候,他五岁。那两年前的逃难,可不就是今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回府 今年必有一场让许多人被迫离开故土的大灾难。夏浅枝想到这儿,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伺候她的宫女担心的不得了,给她擦了汗,抱着她在寝殿里来回走着哄着。 夏浅枝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把心一横,嚎啕大哭起来。 她闹出来的动静惊动了在主殿安歇的帝后夫妇,永寿殿很快变得灯火通明,夏浅枝抹着眼泪,连衣服都不穿好,就挣扎着从宫女怀里下地,跌跌撞撞的往皇帝那里跑。 皇帝虽有些被吵醒的怨气,见了小外甥女哭着跑过来,又哪里舍得跟她生气,赶紧上前把人抱起来。夏浅枝不敢哭得过分,徒惹人心烦,很快就吸着鼻子收住眼泪,趴在皇帝肩头打了个哭嗝儿。 “谁欺负朕的小乐安了?是不是白日里被表姐表弟欺负,晚上做噩梦了?朕明天就罚他们,乖,不哭了。”皇帝也不太会哄孩子,只估摸着说了一通算是安慰的话,看得皇后直摇头。 她把夏浅枝从皇帝怀里接过来,先给细细擦了眼泪,又用热帕子擦了脸,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了气,才问:“苗苗,怎么哭了?” “做噩梦”夏浅枝咬着手指,怯生生的盯着舅舅,“很多人没饭吃,跑到咱们家来,打架吃小孩子”她说的含含糊糊,说着,吸了吸鼻子,又哭起来。 一边哭着,一边留神去看帝后的神色。 太子偷听的事情他们自然已经听宫人说过,只是没想到,一句可能会有的灾荒,竟然让夏浅枝做了噩梦。只是这噩梦也太可怕了些,她小小孩童自是不懂事,只会说些最浅显,却也最真实的东西。 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老人常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比大人敏感的多,若不是有所感应,一个五岁孩子哪里能梦到如此可怕的事情。她大概都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人吃不上饭呢。 皇帝握住夏浅枝的小手亲了亲,见她眼泪汪汪的瞪着大眼睛瞅自己,心下不忍,又不能不问:“乐安,梦里还有什么,都跟朕说说。” 她倒是想说,一来灾荒本就是印象中红衣的一句话而已,她没素材;二来她也怕皇帝舅舅把自己当成妖魔鬼怪让道士收走,不敢多说。只摇摇头,紧紧搂着皇后的脖子。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没再说话,皇后拍着她的后背哄她继续睡。 “皇后如何看?”皇帝压低了声音。 “依臣妾看,皇上暂且准备着,未雨绸缪总不是坏事。”皇后抚着夏浅枝散开的软软发丝,说出来的话让夏浅枝想鼓掌叫好。 “朕自然想准备,只是国库空虚,才是问题的难处。”皇帝叹了口气,面露忧色,夏浅枝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皇后想了一会儿,小心试探道:“不如由皇家做表率,日常用度俭省些,也能省出不少的一笔。先紧着多买些陈年的旧粮,国难如此,百姓们苦一点,总比没活路强。” 心里对这件事上了心就好,至于怎么解决,实在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夏浅枝闻着皇后身上宜人的馨香,慢慢睡着了。 这次,她真的做了梦。 她梦到红衣少年打马而来,意气飞扬的直闯奉国侯府,可是侯府里空荡荡的,没人等他,没人迎他,他又成了孤身一人。 梦醒,太子表哥趴在她床边,指尖沾了一滴透明的泪珠,刮了刮她的小脸儿,笑她胆小鬼。 她推开被子坐起来,心里空得发慌。如果没有了那场灾荒,他还会逃难到平阳城来吗?他们此生还有相见的可能吗? 她不知道。但她为了这个猜测寝食难安起来。她觉得,也许在她心里,突然遇害,谁都有可能是杀死她的凶手,只有远在外地的红衣嫌疑最小,所以她才格外信任他,觉得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吧。 在皇宫哪里都好,唯独出门不方便。 夏浅枝这次不想等七岁的时候再遇到红衣了,她想要自己五岁,他三岁的时候就遇到他。也省得他再过那段苦日子,即使日后在奉恩候府里长大,身上还总是带着一股子戾气。 可是不出门,就不可能遇到他。就算皇帝赈济百姓,也许还是会有人逃难过来呢,夏浅枝不想错过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她发愁的时候,奉国侯府里也一样有人坐不住。 奉国侯今日的富贵门第,既是来源于他自己拼搏,也是来源于已逝的长公主。人都有私心,所以长公主去世多年,奉国侯还视之为仇敌,侯府里的如夫人却还是如夫人,并没有成为继室。当然,更不会有贵女愿意嫁过来成为他的继室。 对于白氏母女,尤其是夏清荷来说。夏浅枝是她的敌人,却也是她的助力。 阳春三月,夏浅枝不在侯府里的这些日子,平阳城中竟有三位贵女前后脚办了赏花宴。若是搁在从前,身为县主的夏浅枝前去赴宴,她同为夏家女儿,又占个嫡长的身份,自然也一同前去。 但是夏浅枝不在家,她别提赏花,竟连个邀请的花笺都没见到。还是与她相好的泰恩伯家的女儿告诉她的消息。 正三品泰恩伯的嫡次女得了邀请,她正二品奉恩候家的嫡长女竟然没被邀请,这是什么道理。经这一回,夏清荷不仅恨上了举办花宴的镇国公,连带着对夏浅枝的怨恨也更深了一层。 尤其是上一次侯府老太太和奉国侯接连病到,竟然都没能让夏浅枝回家看一眼,乐安县主傲慢不孝的名声甚嚣尘上时,白氏也有些慌了神。 要是夏浅枝一辈子不回侯府,只在皇宫长大,便是傲慢不孝又如何,哪怕证据确凿的说她心狠手辣,只怕等她及笄后,都有高门大户愿意以正妻之位想迎接,要是造化再大,真和皇子们处出感情,就是进宫为妃为后,也未可知。 反观夏清荷,虽说占了嫡长之位,只怕想嫁进三品以上人家,还得靠着夏浅枝的县主身份。毕竟这个嫡长之位是怎么来的,平阳城里的高门大户都心知肚明。 嫡庶,妻妾,白氏捏紧了帕子,心里恨得快要吐血,脸上仍然温温婉婉的。她这辈子已然是如此了,她就算费尽最后一滴心血,也要让她的女儿扬眉吐气,成为人上人,压过那夏浅枝去。 夏浅枝得意,也不过是因为她有个公主娘亲,由此有了皇帝舅舅,太子表哥,她自己是县主。若是她和宫里的人离了心呢,一个不得圣恩,不孝不义,被父亲厌弃的县主,还有谁稀罕? 白氏缓缓呼出一口气,松开帕子,牵着夏清荷走进奉国侯的书房。 又过了一段日子,午后,夏浅枝正在陪着皇后说话。 皇后给她缝过一件小衣裳,好像从中找到了做针线的乐趣,这几日又给她做了不少小鞋袜,每次她穿戴起来,皇后微笑着看她的时候,她的心里都会既柔软又愧疚。她感动于舅妈对自己的疼爱,又愧疚自己曾经那样任性凉薄,伤透她的心。 两人说着话,太后那边过来人,说请县主过去。皇后记得上次她被公主欺负,便主动陪着她一道。等进了太后的宫门,夏浅枝不由得一乐。不是冤家不聚头,古人诚不欺我。 太后坐在上首,下面依次坐了永安公主,丽妃,张淑仪,还有白氏母女。 大夏开国以来,大概还没有哪个臣子的妾室能进皇宫,也不知谁这么不懂规矩。皇后眼睛扫过一圈儿,在丽妃身上多停了片刻。 各自见了礼,因为永安公主在,夏浅枝没去太后身边,而是跟皇后坐在了一起。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后看了夏浅枝一眼,没说话,握着永安公主的手却松开了,转而转起了佛珠。 白氏见了夏浅枝,丝毫没有侯府里不闻不问的态度,反而异常规矩本分的行了大礼。夏浅枝不避不让,冷眼看着她。 丽妃掩唇而笑:“县主真是的,如夫人就如半个母亲一样,怎么就受了全礼,也不知道扶一下。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太后冷厉的目光立刻刺了过来,丽妃后颈一凉,这才意识到“半个母亲”这句话极为不妥。成德长公主是太后的心尖子,太后怎么可能容许旁人用一个低微的妾室去和成德长公主相比。丽妃赶紧轻咳一声,不敢再开口。 白氏得了允许之后方才说明来意:奉国侯又病了,病中思念女儿,呓语不断,所以自己才斗胆请丽妃出面将自己引入宫中,面见太后,皇后,县主。请县主回家一趟,看望重病的父亲。 皇帝那边来了消息,奉国侯确实病了。太后与皇后就有些犹豫该不该阻拦,夏浅枝又存了趁机出宫为寻找红衣做准备的心思,她一恳求,皇后即使不舍,也只能应下。 于是,夏浅枝带着庄嬷嬷坐上了回侯府的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祈福 夏浅枝来皇宫的时候,只被庄嬷嬷包了一条小被子。走的时候,各种赏赐整整装了一马车,夏清荷见了,少不得又嫉妒得红了眼。 其实宫中都在缩减用度,皇后自然要做表率,夏浅枝那一马车里,只有一个箱子装的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其它的,都是皇后为她做的衣服鞋袜,点心糕饼,还有太子不知从哪儿寻来的市井玩物等,并不多值钱,只是难得在心思。 泼天富贵迷了眼,白氏和夏清荷自然不会想到这里。只以为夏浅枝盛宠无两,帝后竟能在各处俭省的时候还给她足足的赏赐,越发不忿。 同是夏家的女儿,一个进了宫肆意玩乐,赏赐不断。另一个进了宫除了磕头就是行礼,连一句客气的夸赞也没听到。她们却没想过,夏清荷之于皇室,和夏浅枝之于侯府是一样的,夏浅枝在侯府里,又听过谁的客气呢? 果然,去见生病的父亲,也只是得了一通严厉的批评。 夏浅枝垂眸听着,心里暗想:自己前世生病时,父亲一次也没看望关心过,没有人骂他不慈。现在父亲生病,自己没有看望关心,却要被戳着脊梁骨骂不孝。这可真不公平。 好在自己心里已经不把他当成父亲,骂就骂了,不痛不痒的。 夏清荷幸灾乐祸的等在门口,只等夏浅枝一出来,立刻跑过去拉着她安慰:“妹妹别伤心,父亲是生病不舒服才骂你的。你跟姐姐玩一会儿,等晚饭的时候,姐姐再带你一起去见父亲。” 按照以往的惯例,只要夏清荷在,夏侯爷定然不会过分责骂夏浅枝,而是完全无视她。夏清荷为此没少做他俩之间的说和人,她从前以为姐姐真心与自己交好,没少把好东西做人情送给夏清荷。 等她长大了,才渐渐想明白其中许多关窍。 夏浅枝垂着眼不做声。夏清荷的眼珠转了转,拉着夏浅枝往她住的东风苑走去:“妹妹,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宫里好不好玩呀?娘娘们是不是都跟仙女一样好看?她们对你好不好,有没有送你礼物?” 因为是两个小主子,庄嬷嬷的眼睛里快要飞出刀子来,却不好上前阻拦。夏浅枝自己停了步子,掰开夏清荷的手掌:“宫里很好玩,你要是好奇,就让如夫人带你进宫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在奉国侯府,除了奉国侯,她不想再对任何人虚与委蛇,即使是奉国侯,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不被人指摘皇家县主倚仗天恩逼迫生父,也就行了。 夏清荷看着夏浅枝被婆子丫鬟簇拥而去的身影,气得生生扯烂了一方帕子。 前世在饮食上吃了亏,今生自然得多加小心。夏浅枝委婉的向庄嬷嬷暗示了一下,庄嬷嬷立刻领悟,不仅准备了银针银筷等验毒的物件,每次去大厨房领膳食的差事也只交给心腹去做。 夏浅枝看着嬷嬷和丫鬟们忙碌,心里生出了一点莫名的烦躁。她只是个小女孩,没办法自己开府居住,想要把东风苑弄成奉国侯府里一块只属于她的地方,也有处处受到掣肘的感觉。 明明是前世习惯了的事情,今生重来,却仿佛一天也难忍耐。只能说一念境转,心境不同,所见所感便处处不同了。 发愁没用,她担着正二品的县主封号,有着十五岁的心智,现在也只是个五岁的女娃娃,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防着,一边长大,一边观察,一边打算。 大不了就熬到嫁人,等到了夫家,大概就不必这般小心了。只是要嫁给谁,心里又没了成算。前世的状元是必不能嫁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被自己抢了心上人,夏清荷才痛下杀手的。 要是红衣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帮自己打听到整个平阳城里所有贵公子的脾气秉性,家世底细。所以还是快点找到红衣才行。 夏浅枝全然忘了,自己现在因为五岁孩童的身体处处不方便,红衣在今世,自然也只是个三岁娃娃。而且既不认得她也没有前世记忆,找到也没甚用处。 更何况前生和今世已然有了偏差,找不找得到,还未可知。只是在她心里,坚决拒绝去想这种找不到的可能性罢了。 诚如夏浅枝所做的“梦”,今年自打开春以来,从未下过一场雨,老天爷似乎浑然忘了降雨这事。才刚入夏,天气已经热得不得了,太后早早去了钟秀园消暑,没过多久,帝后也一同搬了过去。 有皇帝起头,既然上朝办公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钟秀园,平阳城里的富贵人家也都启程搬到了自家的凉快庄子里度夏。 夏浅枝跟着奉国侯府一起住到庄子上,也不跟他们争抢,等那和睦的一家三口各自挑好了院子,她才自己选了个离她们远远的院子居住。 暑气和家人的冷漠都影响不了夏浅枝,正好相反,她的心思反而开始活泛起来。庄子毕竟比侯府的规矩要少多了,想要出门,也方便。 庄嬷嬷看着窗外酷热无云的天,又看看晃着小腿吃着井水镇过的清凉瓜果的夏浅枝,心思转了几回,坐到她身边,试探着问:“县主想出去玩吗?” 这么热的天让自己出去玩?这可不是庄嬷嬷平常的作风。夏浅枝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犹豫了一会儿,看她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愈发疑惑:“想啊,可是很热!” 庄嬷嬷把她吃剩的瓜果收拾一下,让寒衣和暖衣拿去给下人们分吃。要说夏浅枝恶名在外,可是她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没有说她不好的,都道她赤纯宽仁,赏罚分明,是难得的良主。每次出门赴宴,丫鬟们的举止和她的言行,也为她在其他家的夫人面前挣回几分脸面。 不得不说,她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还都是庄嬷嬷把手底下人管教的好,在她故去之前,又留下一众忠仆给她。也是后来世事无常,她经历的变故太多,又对父亲言听计从,东风苑的旧人越来越少,新人越来越多,不然恐怕也不会是那个下场。 这样体贴的老嬷嬷,却鼓动她大夏天的出去玩,为什么呢? 庄嬷嬷低头重新给她系了系腰带,绑了个结之后还不满意,拆开又绑,如此几次之后才轻声道:“县主请如夫人带咱们去平阳城郊的净尘寺住几日,为长公主祈福,好不好?那里比庄子里还凉快,一点儿都不热。” 夏浅枝听了这话,赶紧答应。她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她的生辰,母亲的忌日,快到了。 前世,长大之后的她对这个日子一向有些抗拒,既不愿庆贺生辰也不愿祭奠母亲,每次都是到了日子斋戒三天,吃一碗素面,就完了。久而久之,对这个特殊的日子真的疏忽了起来。 既然要出门,去求奉国侯必定无果,还是得让白氏带着她。 夏浅枝让庄嬷嬷留下,带着暖衣去了白氏院里。白氏院里的大丫鬟兰芝守在门口,见到夏浅枝之后,客气的行了礼,道:“二小姐,我们夫人有些苦夏,夜里睡得不好。现在用了午膳才刚睡下,这” 夏浅枝解下县主腰牌,放在暖衣手里。 暖衣举起皇上亲赐的腰牌,白氏院里的下人都跪下了。暖衣这才道:“乐安县主要见奉国侯府白如夫人。姐姐若现在不给通传,尊卑无序的罪过是姐姐担着,还是如夫人担着呢?” 夏浅枝看着暖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羡慕。明明是自己的腰牌,自己的尊贵,偏偏因为年纪小拿出来就没了威慑力,还得让丫鬟们狐假虎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夏浅枝以前何曾在侯府里摆出过县主架子,兰芝一时被唬住,给旁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后,请夏浅枝稍等,自去屋里叫了白氏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忤逆 白氏本就没睡,不消片刻,收拾好迎出门,不算亲热,但绝对合乎礼仪规矩的将夏浅枝带进房间,让她坐上主位。 夏浅枝刚坐稳,还没说明来意,一脸怒气的奉国侯就来了,刚刚规矩守礼的白氏立刻扶着额头,脸上带了轻愁,一派病中娇弱的样子。 “忤逆尊长的不孝女,给我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奉国侯搂住白氏,一把将主座上的夏浅枝拽了下来。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前世到底是怎么瞎了眼迷了心,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还有亲情在,还可以弥补。夏浅枝垂眼感慨,顺着他的力道跳下来,被暖衣抱在怀里护住。 暖衣扶她站稳之后,立刻磕头道:“侯爷,是奴婢们自大,不关县主的事。请侯爷和如夫人责罚奴婢吧。” 眼看奉国侯一脚踢过来,夏浅枝用力将暖衣的身子扯歪,避开了这几乎能致命的一脚。对着父亲的怒目而视,她不慌不忙,拽着暖衣的手,口齿清晰的说道:“请问父亲,乐安哪里忤逆您了?” 奉国侯张口便道:“没有规矩,不敬父母,还不叫忤逆不孝?看来你身边这么丫鬟嬷嬷们都不知道教你规矩,把你惯出来这幅没大没小的样子。来人,把这丫头拖出去,杖责二十!” 夏浅枝拉着暖意站起来,将她护到自己身后,瞪着奉国侯问:“父亲刚刚不在场,我言语又未提及父亲,何来不敬?至于母亲,我的母亲已逝,白氏如夫人,我以为我叫她一句如夫人,她就该感恩戴德。我便是直呼其名,她也该受着。我要是叫她母亲我敢叫,她敢应吗?” 白氏在奉国侯面前当然常常以夏浅枝继母的身份自居,今天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夏浅枝的母亲是成德长公主,皇帝亲妹,她若真是继室还好,但她是个不上不下的如夫人。要给她安个不敬皇族的名头下来,那罪就大了。 奉国侯被夏浅枝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恼怒道:“我刚才不在,现在在了,你顶撞父亲,还有何话可说?来人,把这个贱婢拉下去。” “谁敢!”夏浅枝娇斥一声,却突然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抱了起来。 眼看暖衣就要被拉出去,她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叫道:“都给我住手!” 奉国侯初时以为是县主令牌,并不很在意,他身旁的白氏却吓了一跳。奉国侯定睛一看,夏浅枝手持金牌上工工整整四个篆字:御赐免死。 大夏朝一共三块金牌,怎么数都轮不到夏浅枝头上。这一块确实也不是她的,这是太子的。御赐免死金牌,株连以下罪责皆可从轻。死罪改为活罪,活罪可免。 李少梵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她家里有个如同蛇蝎的如夫人之后,就把这块金牌给了她。反正他是太子,除了皇上谁也不能罚他,真到皇上要罚他的时候,他拿出来免死金牌,也不好使。 “孽障!”奉国侯气得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 他发脾气发得声势浩大,白氏吓得躲远了,夏浅枝一手拉住暖衣,一手握着免死金牌,漆黑的眸子中折射出超乎年纪的稳重和冷冽:“我是皇家正二品县主,父亲骂人之前,还是多思量一下再出口的好。” 她本意只是让白氏带她去寺里祈福。既然白氏拿乔,先不肯见她,又找来父亲,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打杀自己的丫鬟,她还要跟她虚与委蛇干什么。 也许前世就是因为没保护好身边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到头来也就没人再愿意对她好,才落得那样一个糊涂死去的下场。 而且她有一种隐约的预感,奉国侯会冷落她,骂她,责罚她的身边人,却并不会真的跟她撕破脸,把她从族谱中除名。 院里的动静惊动了老妇人和大小姐。祖孙二人相携而来,自然而然站到奉国侯和白氏身边,夏浅枝领着暖衣站在一边,如同中间隔了一条无形的天堑。 老夫人长年吃斋念佛,身上有一股不问红尘事的超脱与悲悯。她看了夏浅枝一眼,摇摇头,又对着奉国侯说:“你既然决定养她,就该好好教养。若是决心视而不见,就别掺和她的事情。你一时不闻不问,一时又来管教拘束,算什么事?” 要不是现在的情景太剑拔弩张,夏浅枝简直想为祖母鼓掌叫好。 “是县主不敬父亲在先”白氏刚一开口,就在老夫人严厉的注视下闭了嘴。 老夫人没理白氏的腔,转而对夏浅枝道:“你母亲早逝,白氏以如夫人身份担任教养你的职责,合乎情理。你是县主,也是夏家女儿,以县主身份强压父亲的如夫人,说你不孝,也没说错。” 夏浅枝低着头掰手指:决定养她难道在父亲心里,还曾有过不养她的打算或者是老夫人随口一提,她想多了? 若是真有过那种打算,她的处境可比她之前想的还要不妙。 老夫人见她垂头不语,以为她把自己的教诲听进去了,便接着问:“你来白氏这里,是有什么事?” 夏浅枝暂时收起心思,答道:“我的生日,我母亲忌日快到了,我想去寺里为她祈福。” 老夫人原本和善的脸板了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咬牙切齿道:“好,该去。我也正好一同去寺里,给正儿早逝的原配和我未出生的孙儿祈福,求老天开眼,赏善罚恶。” 夏浅枝装着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只做出心愿得到满足的样子,谢过祖母之后就带着暖衣回了自己的东风苑。庄嬷嬷见她们两个都没有事,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不担心有人敢伤夏浅枝,她是觉得暖衣是个难得的实心眼儿的丫头,忠心护主,又很勤快,以后还有的是事情等她做,要是就这么被磋磨了,实在可惜。 夏浅枝走后,老夫人掀起眼皮静静凝视着奉国侯:“正儿,当初太后想把二丫头养在宫里,你想尽了办法把她带回来。我以为你对那毒妇虽恨之入骨,却念着血肉亲情,不愿放弃自己的骨肉,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奉国侯余怒未消,恨声道:“她跟我有什么血肉亲情,毒妇生出来的小毒妇罢了。” 老夫人一双眼毫无浑浊,利如刀锋:“你若不喜她,寻个名头把她交给宫里的就是了,还非要养在府里干什么?” “老夫人,万不可如此。生父尚在,哪有把女儿交给外祖家抚养的道理,世人岂不是要说我奉国侯府容不下一个五岁孩子?”白氏听到此处,赶紧说道,“再说,您也要为府里别的孩子打算,有一个县主姐妹,将来孩子们脸上都光彩些。” 老夫人没有搭白夫人的话茬,仍是笔直的注视着奉国侯:“你这样养她,除了她将来恨你,还能得到什么?” “母亲也知道我的爵位怎么来的,要是把她送走,哪还有人看得起我奉国侯府,看得起清荷?您为了亲孙女,也该多从那个孽障身上多捞些好处。”奉国侯索性把话说开了,“让我放她离开侯府,不可能。让我给她好脸色,更不可能。” “儿大不由娘”老夫人将手腕上的佛珠摘下来转了一圈,感慨道,“罢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算计,我这个当娘的管不了了。没帮你守好家宅,娘也有错,以后我会多管教她的。” 自从儿子打仗回来,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也许是战争的侵蚀,也许是妻儿接连死去的打击,那个聪慧灵透心怀天下的夏文正,已经消失了。只剩这个愤懑刚愎的夏文正成了奉国侯,也被永远的困在了奉国侯府的一方天地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故人 老夫人很守信用,说了带夏浅枝去祈福,果然三日后就准备好了一切。并对她说明,此去不止三日,她们会在净尘寺整整住上一个月,完成一场空前盛大的法事。 老夫人对她虽然疏远,但也只是疏远。既没有利用,也没有压迫,夏浅枝在她面前格外乖觉沉默,她说的话,都一一答应了。 看着面前只到自己腿根的小丫头,老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让她回去收拾行李了。 夏浅枝走出老夫人的院子,也跟着叹了口气。如果侯府里的人都能像老夫人一样对待自己,那她一定高兴的飞起来。 哎 老夫人说得对,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夏浅枝一边指挥着丫鬟们给自己整理衣服玩具,一边重新调整好心态。 整整一个月呢,眼看着也到七月份了,庄嬷嬷和丫鬟们聊起灾荒的事都有意避着自己,生怕自己听了害怕。现在她对外面的情况全然不知,也不知道在皇上的准备之下,还有没有逃难的人来平阳,红衣又在不在其中。 奉国候府在平阳城里一向低调谨慎,生怕哪一日不甚再成为别人的笑料,故老夫人带着白氏和两个孩子一起出门,安排的青布马车,外面看着很是朴素,内里的豪华,便只有自家知道。 夏浅枝和白氏及夏清荷共乘,自然彼此相厌。她不耐烦跟她们说话,自己撩开车帘欣赏窗外景色。 夏清荷想开口数落她几句,被白氏捂住了嘴巴。 白氏怎么也想不明白,夏浅枝到底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一下子就对府里所有人都冷淡起来。她冷淡自己不要紧,她越冷淡,越能体现出自己安守本分,毫无逾越之心。但她不能冷淡侯爷和她姐姐。 奉国候没有儿子,侯爷父亲和县主妹妹,将会是夏清荷出嫁后唯二的依靠。而到时候,年迈且不可能再建功勋的父亲,怎么可能比得上一个必定是由皇上指一桩好姻缘,很可能借助夫家的力量更加尊贵的妹妹? 白氏把这些都在脑子里捋了一遍,觉得自己该换一种对待夏浅枝的态度了。她脸上端出一副和气的笑,正要开口,趴在窗口往外看的夏浅枝忽然把身子探出了车窗。 白氏赶紧伸手去抱她,要是自己在车上的时候夏浅枝出个好歹,只怕奉国候也保不住她。夏浅枝虽然只有五岁,使劲儿挣扎起来力量也是很大的,白氏不过是后宅娇弱妇人,使出全力也只将将搂住她。 夏浅枝挣不脱,拍着车窗叫道:“停车,停车!” 后面的庄嬷嬷听到她的声音焦急,一路小跑过来:“县主,有什么事咱们下车再说,别摔着了。” 夏浅枝紧紧盯着不远处一条巷子口的墙角,连声叫道:“让我下车,快点!” “县主,咱们一车女眷,这都要出城了,不安全。县主是不是想买些小玩物?等到了寺院再吩咐下人过来买,一样的。”白氏勉强劝道。 夏浅枝哪里听得进去,一边要挣开她一边又要盯紧了巷子口,生怕那里会出变故:“嬷嬷,让我下去,帮帮我!” 她一时又慌又急,声音都带了哭腔。庄嬷嬷自作主张叫停马车把她抱了下来。夏浅枝一落地,立刻朝着巷口飞奔而去,庄嬷嬷提心吊胆的跟在她身后,生怕她跌了碰了,更怕哪家不长眼的冲撞了她。 好在寒衣暖衣也很有眼色的跟着跑了过来,她们年轻,很快就一左一右跟在了夏浅枝身边。 巷子口,几个无赖正围着一老一小殴打怒骂,老人被打得躺在地上,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小孩子至多三两岁,死死抱着一个汉子的腿,一口乳牙咬在那汉子小腿上,被那个汉子蹬着腿往墙上踢仍不肯松嘴。 寒衣暖衣见状心里都有些犯怵,拉着夏浅枝死活不肯让她再往前。 “给我住手!”夏浅枝只得拼命挥着小拳头叫嚷着,“住手!” 几个无赖转过身,先看了看夏浅枝,哈哈大笑之后就不理她,只用猥琐下流的目光在寒衣和暖衣身上打转:“女娃娃,让我们住手好说,把你这两个丫鬟姐姐送给爷们就行。” “放肆!乐安县主在此,还不磕头行礼?”庄嬷嬷走得慢,却是叫了家仆护卫一起。 几个无赖被十几个人围住,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平阳城里权贵极多,人说站在街边一盆水泼出去能浇到三个皇亲国戚,但是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根本不会掺和老百姓的事。 一个无赖就厚着脸皮笑道:“原来是金尊玉贵的县主娘子。只是无论什么人,都得讲理,这爷孙二人弄脏了爷们的衣裳,爷们打他们一顿出气,实在合情合理。” 夏浅枝拉住庄嬷嬷:“我赔你衣服钱,你放了他们。”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个道理她懂。没必要在城门口和几个无赖过不去,真要心里有气,记住他们的长相,过后怎么报仇不比现在容易。 “爷这件衣服可值钱了,”无赖拉扯着自己的粗布衣裳,“我这件衣裳可是祖传三代” 夏浅枝听他把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吹得天花乱坠,忍不住也道:“既然这么金贵,那我把御赐县主封号令牌赔给你?” 无赖没想到她也是个信口胡诌的,要是自己得了御赐封号,那岂不是要犯欺君不敬之罪,要砍头的。一时竟没了说辞。 夏浅枝心里冷笑一声,又道:“嬷嬷,那一两银子给他们。” “打发叫花子呢!”无赖高声叫了起来,“至少十两!” 庄嬷嬷不用夏浅枝再开口,立刻把一个十两的银锭子扔了过去。 几个无赖骂骂咧咧的走了,夏浅枝看着那个小娃娃脸上一块艳红色的胎记,一时竟像痴了,也不说话,只把一双黑溜溜葡萄似的眼珠睁得大大的。 小娃娃拉着她跑到老翁面前,那老翁的气息就如风中残烛,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珠漠然又防备的打量着她。 夏浅枝被她看得不自在,扭头去求助庄嬷嬷:“嬷嬷,救他们。” 庄嬷嬷担心老夫人那边突然被叫停马车,又等了这一会儿心里不耐烦,越发对夏浅枝不满以至误了祈福的事情,赶紧道:“县主放心,老奴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夏浅枝最是信任庄嬷嬷,立刻眉开眼笑:“谢谢嬷嬷。” 庄嬷嬷也笑了一下,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快上马车吧,不然老夫人该等急了。县主先去寺里,老奴留下来把这爷孙俩安置好再过去。” 夏浅枝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早就对那寺里没了期待,恨不得立刻就回自己的东风苑。可是之前闹了一场才有今日之行,临时反悔实在太不像样,只好扯住庄嬷嬷的袖子一个劲儿的絮叨:“我从寺里回来还要见到他们的,不能让他们走了啊。” 庄嬷嬷带着一肚子狐疑先把这爷孙俩送回侯府,找了东风苑的小厮丫头们照顾着,又给找了大夫,当着那孩子的面说清楚务必尽力医治,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和负责采买的丫头说就好。 交代清楚这些事之后,另找了一辆马车赶去净尘寺。天色将晚,庄嬷嬷忙了一整日,已经十分疲倦了。 进了寺里看到带着暖衣等在二门里的夏浅枝,她又觉得这一日的疲倦,实在不算什么了。 “嬷嬷!”夏浅枝走到她身前站定,见她脸上倦容明显,便没问爷孙俩的事情。 她和庄嬷嬷一起回到她们暂住的小院,以赶路疲惫为由,天还没全黑就说困了爬上了床。她睡下,庄嬷嬷等人自然没了事情要做,也跟着歇下了。 夏浅枝为了让庄嬷嬷早点儿休息才说困了,实际上她今天见了故人,当然是睡不着的,只好躺在床上干瞪眼熬时间。 没想到这么顺利,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他。也亏得他脸上那块艳红色的胎记,要不然让她认出来,还真有些困难。 前世她遇到他的时候,胎记的颜色没有这么艳丽,更偏向于桃红,后来也是随着年纪长大,越来越浅,最后完全与肤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真好,他还不是自己一个人,有人在他身旁保护他陪伴他。 这一次,她一定要知道他真正的名字,而不是只因为初遇时那身被鲜血染透的衣服,叫了他一辈子的红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梦里 “这天气可真是邪门,从开春到现在,竟然一滴雨也没下。” “可不是嘛,也不知是不是什么地方有冤有屈,老天爷降下灾来了。” 夏浅枝坐在一片树荫下玩九连环,小手捏着一扭一扭看起来格外认真,其实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听一墙之隔的两个小和尚聊天上。 一个说:“幸亏今年平阳城里开了官米铺,虽然卖的米成色差点儿,但是价钱还跟往常一样。要不然就只能买那些商米铺的米了,贵的要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吃不上饭呢。” 另一个说:“听说全国都是这样的,地里几乎颗粒无收,老百姓只能指望着官米铺,再穷的,能一天领一顿救济,好歹饿不死。熬过今年就好了。” 第一个又说:“也是圣上英名,不然恐怕那些灾民都要一路逃灾,要是跑到平阳城来,咱们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县主,冰粥做好了,配着甜瓜吃一点吧。”暖衣拎着食盒从外面走进小院儿。 墙那边又说:“苦也只是苦了老百姓,你看人家贵族世家,该怎么享受还是怎么享受。” 另一个就说:“行了,快别说了。咱们走吧,让人家听到,可没咱俩的好果子吃。” 暖衣见夏浅枝没动,干脆让寒衣把小桌支在树下,她把食盒里的冰粥瓜果点心一一摆上。 虽说非礼勿听,夏浅枝头一回听墙脚,还觉得挺有趣。她放下手中的九连环,舀起一勺冰粥放进嘴里。大概暖衣担心她肠胃弱,冰粥里并没有冰,只是凉丝丝甜津津的,清淡爽口。 她吃掉大半碗,又吃了几块甜瓜,放下碗勺示意吃好了。就见暖衣将她吃剩的东西好好的收在食盒里,准备拎出去。因为今天听了两个小和尚说话,夏浅枝不知怎么心里一动,问道:“这些要丢掉吗?” 暖衣楞了一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剩下的粥自然是要丢掉,而那些瓜果则常常是她们底下的小丫头分着吃了。 因为夏浅枝年纪小,用的碗碟餐具都很小,粥或饭剩下碗底也只够别人再吃一两口,实在没法处置。但是那些点心瓜果,因为都是提前弄成小块,她吃多少碰多少。没碰过那些,扔掉可惜,庄嬷嬷就让这些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丫头们分着吃了。 这种做法在大户人家里并不稀奇,既可避免浪费折损福气,又可以笼络人心,何乐而不为。只是夏浅枝还小,暖衣怕把这个说给她听,她心里不舒服。 “县主吃剩的点心瓜果,老奴都自作主张赏给那帮丫头了。”庄嬷嬷做完针线从屋里出来,正赶上夏浅枝那一问,见暖衣嗫喏着说不出话,就主动过来解围。 不浪费是好事,这有什么可遮掩的?夏浅枝不太明白,看着暖衣有些犹豫:“你要是不喜欢,不吃也行呀。”就算自己是她的主子,吃别人的剩饭,心里肯定不痛快吧 暖衣的双颊涨得通红:“县主赏赐,奴婢高兴都来不及呢。奴婢打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到县主身边之后,才知道世上有这么多新鲜吃食呢。” 庄嬷嬷看得直笑,牵住夏浅枝的手带着她往屋里走:“暖衣是怕县主知道,嫌弃她们呢。” 夏浅枝被庄嬷嬷领着在屋里走了几圈,才恍恍惚惚的好像懂了。庄嬷嬷算着她走完九十九步之后,给她备下午睡的东西。她爬进薄被里,庄嬷嬷就坐在一旁,慢慢的给她摇扇子。 她知道心疼人,不愿意庄嬷嬷一直给自己打扇累着,上了床就闭眼。 庄嬷嬷以为她真睡了,又扇了一会儿,就叫寒衣暖衣进来,低声道:“咱们县主早慧,家里又是这样,以后县主问话,不拘什么,照实回答就可,不必遮遮掩掩的。” 寒衣暖衣轻声应了,庄嬷嬷看着夏浅枝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儿,忽然低声叹了口气。 在那声叹息中,夏浅枝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了母亲的名字。她在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她想,出门前总觉得一个月太短,怕时间不够来不及找到红衣。现在红衣在侯府了,她又觉得一个月实在太长太长。 也不知道他在府里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梦里,十三岁的红衣骑着高头大马踏花而过,她等在侯府门口,不知怎么换上了出嫁的衣服。他沉默地朝她伸出手,目光是一惯的冷峻幽深。 夏浅枝掀开盖头,愣愣的问:“状元呢?” 红衣道:“没有状元,只有我。” 夏浅枝放了心,握住他的手翻上马背。有他就够了,足够了。 “县主,县主” 她睡得天昏地暗,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烦躁的挥了挥手。叫她干什么,她要成亲了呢。 庄嬷嬷看着半睡半醒间闹脾气的小姑娘,轻轻拍着她的小被子:“县主,醒一醒,法事快开始了,咱们该准备啦。” 梦境与现实逐渐重合在一起,夏浅枝睁开眼,没有夫妻对拜,没有洞房花烛,没有红衣。她是五岁的乐安县主,她捡到了三岁的红衣,他现在在侯府里,还不认识她。 庄嬷嬷趁她醒盹儿,帮她穿好衣服鞋子,拧了帕子给她擦脸。两颗温热的水珠趁机渗进帕子里,她转了转眼珠,张开胳膊要嬷嬷抱。 也许一切都会和前生不一样,也许他不会变成前生那个只看得到自己,只听自己的话的红衣。但是没关系,她还是对他好,陪他一起长大,为了前世八年相伴的情谊。 法事盛大,耗时长,步骤繁琐。夏浅枝合掌为自己与红衣许下美好祝愿,为母亲献上经文纸钱。因为五岁外表下,内里是十五岁的性子,看着比七岁的夏清荷要乖巧郑重多了。 总算是把出门时在半路上胡闹的印象在老妇人心里挽回了几分。 只是五岁的身子太稚嫩了,一天法事结束,夏浅枝累得不想走路,趴在庄嬷嬷背上很没出息的让老人家背自己回小院。 庄嬷嬷的身体很好,前世要不是因为疫病,夏浅枝觉得她一定可以活到自己成亲生子,说不定还能见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她搂住庄嬷嬷的脖子,把脸贴在嬷嬷背上蹭了蹭,暗暗道:嬷嬷,感谢上苍,这次我们都要好好的活很久。 “嬷嬷,县主跟您撒娇呢。”暖衣见夏浅枝在嬷嬷背上累得迷迷糊糊,掩着嘴巴低声笑道。 庄嬷嬷唇角含着一个温柔慈爱的笑意,难得没有责备暖衣没大没小。 主仆三人回了小院,寒衣一脸焦急的跑出来,见到睡在庄嬷嬷背上的夏浅枝,赶紧放轻了动作:“嬷嬷,府里来人了。” 庄嬷嬷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寒衣见她误会,赶紧摆手:“不是侯爷,是县主前几日捡到的那个娃娃。” 夏浅枝自然没真睡,听到红衣的消息,赶紧揉揉眼睛做出一副睡醒了的样子。庄嬷嬷放她自己站好,她刚站稳,就从里屋冲出来一个小家伙抱住了她的腿。 夏浅枝摸摸他的脑袋。总觉得他比那日在街上捡到的时候还瘦弱了许多,难道侯府里的人不听自己的话,没给他饭吃? “嬷嬷,这孩子的爷爷没治好,过去了。”从侯府里来的小厮小声跟庄嬷嬷交代着这几日的事,“府里帮着发丧,陪了副棺材板,已经将人入土了。” 庄嬷嬷皱着眉头,觉得这爷孙俩有点儿晦气,有些后悔那日在街上没有拦住夏浅枝插手此事:“这件事一会儿我亲自去跟县主说。然后呢?怎么把这孩子带过来了,他不过是县主随手在街边救的,县主好心,他难道不知图报,还摆起主子的架子了?” “没有没有,嬷嬷误会了。”小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爷爷去时也嘱咐过,咱们县主是他的救命恩人,让他一定要报答县主对他们爷俩的恩情。但是那老头子死了之后,这孩子一直不肯吃东西,谁劝也没用,就一个劲儿的念叨要找小姐姐。饿了两天多了奴才实在是怕咱们好不容易救下来的又给饿死了,没办法,只能带过来听听县主的安排。嬷嬷放心,县主要是不耐烦见他,奴才立刻把人拉走关到侯府柴房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弟弟 “你叫什么名字?”因为身边来了一个更小的,夏浅枝坐得笔直端庄,小大人似的。 小娃娃不说话,从抱大腿改成抱胳膊,抿着嘴唇死死盯着她。她没有和这么小的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又不想把他交给庄嬷嬷去带,犹豫了一下,拿起一块点心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还不撒手,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吃点心。大概是太饿了,剩下点沾在她手指上的点心末也没放过,都用舌头舔干净了。 夏浅枝看着自己指尖亮晶晶的水痕,又嫌弃又心疼,饱满的苹果脸皱成了苦瓜。 小娃娃眼里有一种经历波折后才有的戒备和狠劲儿,但是被他这样望着,夏浅枝倒是觉得格外怀念。前世,他的目光比这更加锋锐,眼睛里的戾气几乎看一眼就要被灼伤。 她捏捏他瘦巴巴的小脸,顺便把口水蹭在他脸上,又拿了一块点心喂他,再次问:“你叫什么呀?” 小娃娃还不说话,也不吃点心了,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珠一个劲儿的盯着夏浅枝。夏浅枝也瞪着他,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把他这个不爱说话的毛病改过来。 庄嬷嬷进来看见两个孩子你瞅着我,我瞅着你,谁也不说话,好像谁先开口就输了似的。她走到床边坐下,笑道:“县主别问了,这孩子还没大名呢。他家姓陈,他只有个小名叫毛猴子。” 陈毛猴子?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夏浅枝不知道,庄稼人没文化,给孩子取名往往都是先取个顺口的小名儿,等到开蒙的时候,再请教书先生给取大名。穷人家上不起学的,一辈子只有个小名的人,也多得是。 “咱们这儿有了寒衣暖衣,素衣锦衣,县主再给这个小毛猴取个新名字吧?”庄嬷嬷略过陈家爷爷去世的消息,主动提议。照她看,夏浅枝救下他们爷孙俩,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孩子虽然小,但也到了懵懵懂懂能记事的时候,自然该留在夏浅枝身边报恩,任她驱使。 可是夏浅枝不想再把他当下人使唤了,她把他当弟弟。她的弟弟,自然不能再叫红衣这样随意的名字,更何况他还有姓了。 陈陈什么呢夏浅枝思来想去,从傍晚想到了入夜,还没想出个好名字。小娃娃不着急也不认生,牢牢的跟在她身边,小狗皮膏药似的,一直期盼的看着她。 夏浅枝想的头都疼了,最后自暴自弃让他站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问他:“你说,你要叫陈什么?” 小娃娃记着刚刚老嬷嬷说过的话,认真道:“衣,衣衣。” “什么依依啊,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夏浅枝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想到前世自己给他取的名字是“红衣”,没少让别人笑话他,又颇有些心虚。 臭小孩,怎么不长大一点再遇到,这么小,不能打不能骂的,还一身奶味,什么都不懂。夏浅枝得了便宜卖乖,早早找到了他,心里踏实下来又开始嫌弃他。 小娃娃大概是敏感,或许就真的看清了她眼里的一丢丢嫌弃,立刻抱住她的腿,脆生叫道:“姐姐想。” 庄嬷嬷和两个丫头被他俩稚气又正经的样子逗得一直笑,庄嬷嬷上前搂住夏浅枝:“县主,明日再想吧,该睡觉了。” 老嬷嬷一靠过来,小娃娃立刻张开胳膊扒在夏浅枝身上,不让她靠近。 小孩子霸道很常见,庄嬷嬷不跟他计较,示意寒衣暖衣将他抱走。他大概也明白夏浅枝是小主人,见她没什么意见,只好闷闷不乐的被两个丫头抱走去洗漱。 “县主跟这孩子投缘,咱们让守门的老李收他当个义子怎么样?现在让他陪县主玩,等他长大了继续给县主当差。”庄嬷嬷见夏浅枝这些日子格外懂事沉静,就把一些事情讲明白了跟她商量。 夏浅枝摇头,庄嬷嬷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和紧张,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当差,当弟弟。”夏浅枝收回视线,看着黑黝黝的窗外,轻声说道,“以后他就是我唯一的弟弟。” 洗漱之后,夏浅枝正要上床,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娇俏的叫声,她探头往外瞅,一个灵活的小团子从门外闯了进来,又避开庄嬷嬷来拦他的手,一咕噜躺在她床前的脚踏上,紧紧攥住她被子的一角。 寒衣和暖衣也跟着进门,看到庄嬷嬷拉下的脸,都有些无措:“嬷嬷,奴婢们失职了。” “连个三岁孩子都看不住,让他闯进县主房里来?”庄嬷嬷真生气了,话说得也严厉,“这要是真有别的事,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跟死人没什么差别?” 寒衣暖衣动了动嘴唇,不敢辩解,垂着头跪下认错。 庄嬷嬷罚寒衣和暖衣一人打五下手板,夏浅枝见责罚很轻就没阻止,罪魁祸首整个身子趴在床边,似乎今夜要拿出吃奶的劲儿赖在她这里。 “嬷嬷,让他跟我一起睡吧。”夏浅枝看着好玩,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毛猴子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她散下来的头发,夏浅枝笑着躲开他的小黑手:“不要,你刚刚摸到地了,都是土。”毛猴子垂头丧气的缩回小手,坐在脚踏上自己跟自己生气。夏浅枝乐得不行,往床上一仰,说道:“去,让嬷嬷给你洗洗,回来跟姐姐一起睡觉。” 这回他很乖,不用庄嬷嬷领就主动走了过去。夏浅枝自己乐了一会儿,盘着腿坐起来等他。 “县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贵人,你要懂得感恩,不能因为她宽和善良就忘了身份。”庄嬷嬷抓住一切机会给小毛猴灌输一切以夏浅枝为先的思想,“如果没有县主,你们爷孙俩早就活活被人打死,暴尸荒野了。就算侥幸活下来,过得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天天挨饿,你知道吗?” 小毛猴老老实实的让嬷嬷帮忙洗澡,根本没着耳朵听。他在想她的声音,她的味道,她柔顺的头发,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完全占据了他那颗以前只知道饥饿,寒冷与阴森的小心脏。 他要一直看她笑,听她说话。 这个念头像是一坛藏进他心里的酒,这坛酒会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香,越来越烈。哪怕只浅浅的抿上一口,烈酒的香味也会直冲头顶,给他无尽的勇气,敦促他一路向前,去她的身边。 小毛猴沉默不语,庄嬷嬷看到他瘦巴巴的小身子,小身子上还有好几道伤疤,又心软,舍不得再说下去了。 小毛猴不喜欢老嬷嬷眼里的同情,虽然他知道会这样看着自己的人不会伤害自己,但是相比之下,他宁可被人冷漠相对,刻意忽视,也不愿意被人同情。当然,还有比这两种更糟糕得多的,凶狠,毒辣,贪婪 他已见过许多许多人世间的丑,而夏浅枝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见到人世间的美。 那个时候他就想,他一定要紧紧抓住她,永远都不松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名字 夏浅枝又做梦了,她梦到比自己长得还高的红衣,梦里,他脱去一身少年稚嫩,开始有了成年人的棱角。他的衣角在晨风中猎猎飞扬,像一面招摇的旗帜。 她走到他面前摸摸他红色的袍子,问道:“虽然给你取名叫红衣,可是你不是不爱穿红色衣服吗?” 他听不到她说话,专注的看着遥远的星空,仿佛那里有他前世的情人。夏浅枝不高兴,踢踢他的小腿,然后她的鞋子穿过了他的身体,她气呼呼的瞪他,朝他做鬼脸。 她玩得不亦乐乎,身后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你想好了?” 夏浅枝回身去看,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那个男人似乎能够看到她,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红衣立刻警觉,锐利的目光随即追了过来,刀锋一样冰冷。 她以前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在她记忆里,他不爱说话,对人也冷淡,但眉眼间总含着只有她才懂得的一点温度与柔情。原来柔情消散,后面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被这个目光惊醒,不知道在她离开的梦境里,红衣青年的目光曾经怎样为她片刻的出现燃起炽热,又因为她的离开而冷彻骨髓。 夏浅枝看着身边这个睁着圆滚滚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娃娃,软软的叹了口气。臭小孩,看什么看,吓得我做噩梦了。 小娃娃撅着屁股拱在她怀里,他因为跟着陈爷爷吃苦,过得并不好,面黄肌瘦的,素色绸衫包住的小身体更是瘦得能摸到骨头,唯一能算得上好看就是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只是在他瘦巴巴的小脸上显得过分的大了 夏浅枝摸着他一头小黄毛,噘着嘴巴不服气的想,明明小时候这么丑,后来究竟是怎么长成一个英武又冷峻的美男子的呢? 小毛猴不知他的漂亮小姐姐在想什么心事,只觉得被她摸着脑袋格外舒服,比春日暖阳照在身上的感觉还好一百倍。他跪起身子,也去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柔顺而长,披在身后,像一件黑色绸缎做的华服。 今早他起床的时候,盯着夏浅枝研究了好久,发现他的小姐姐跟他很不一样。她的皮肤又粉又嫩,比春日里开得最好的桃花瓣还好看,她的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比他闻过所有的花香味都好闻。 不仅和他不一样,她和他所有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他看别的人,看一眼就腻了。他看着她,却怎么也看不够。如果她再对他笑一笑,那他除了看着她,就再也不想做别的事了。以前他觉得吃饱饭最重要,现在看起来,让小姐姐对他笑,比吃饱饭重要多了。 庄嬷嬷听到床上的动静掀开帐子,看见夏浅枝盘腿坐在床上,小毛猴坐在夏浅枝腿上,一大一小两个娃娃都在摸着对方的头发,不像两个孩子,倒像两只互相给对方捉虱子的小猴子了。 “嬷嬷!”夏浅枝把小毛猴往床边一推,“他肚子总叫,是不是要尿床了?” “哎呀,这孩子,饿了怎么不说啊。”庄嬷嬷听到小毛猴肚子里传来一阵响声,赶紧帮他穿上衣服,交给随后进来的寒衣,让她带着他先去垫垫肚子。 小毛猴是个小机灵鬼,被寒衣领到外间尿了尿,立刻逮找个空隙又钻回夏浅枝的屋子。也不怪寒衣粗心,他长年跟爷爷在外讨生活,见机的本事不比成年人差,又因为年纪小不会让人心生防备,便常常能够得逞。 夏浅枝正在梳头发,他就跑到她的凳子边上,又抱住她的腿。 她听到他小肚皮里传来震天响,觉得好玩,戳戳他的肚子,对着镜子里的庄嬷嬷笑了一下:“让他一会儿陪我吃吧,总是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 庄嬷嬷轻轻踢了踢小毛猴:“快谢县主恩典。” 小毛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向夏浅枝又是一副无比依赖的样子:“县主姐姐。” “我不叫县主,我叫夏浅枝。”身边的人都叫她县主,前世,红衣到她身边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县主是她的名字,她不想再重复这个错误了,“你也不能叫毛猴子,要给你取个新名字,知道吗?” 县主,夏浅枝,毛猴子可是刚刚老嬷嬷明明叫她县主,以前陈爷爷也一直管他叫毛猴子小毛猴懵懵懂懂的看着夏浅枝,不明白她的意思。 夏浅枝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昨夜梦里临风而立的俊美青年,他什么都好,唯独一身血色衣衫看着刺眼。红衣这个名字,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打算再给他用了。 “一弘,陈一弘。以后你叫陈一弘,好不好?”夏浅枝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成全自己的私心,给他取个和前世不一样却又有关联的名字。她希望他走一条和前世不同的路,却又希望他能对自己付出和前世相同的感情。 明明上天,烂然星辰。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陈一弘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自己的名字中蕴含着怎样美好的祝愿。 “县主真是长大了,都会取名字了,听着还挺文气的。”庄嬷嬷对夏浅枝一向以鼓励为主,听她取出名字来,立刻大加赞扬。 “陈一弘,一弘”刚得到新名字的小娃娃用力点头,嘴里来来回回的念叨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给忘了。 夏浅枝等庄嬷嬷给自己梳好头发之后,在妆镜台上的小匣子里翻了翻,找出一个金锁片套在陈一弘脖子上,把黄澄澄的小金锁拿给他看:“你没有寄名锁,姐姐小时候戴过的这个先给你。喏,这一面是喜乐,这一面是平安,正合我的封号。” 陈一弘紧紧攥住寄名锁,背过身避着庄嬷嬷的视线,把小锁片塞进自己衣服里贴身放好,犹不放心,隔着衣服一直按着。 “别藏啦,我们吃饭去。”有夏浅枝在头,陈一弘不用人催也不用人领,立刻跟在她身后。 一碗赤豆红枣粥,四个豆腐粉丝菜心馅儿的小包子,两个芝麻糖心烧饼,一碗笋汤,还有两碟酱菜。因为是在寺里,得吃全素,材料又不如在府里齐全,夏浅枝挑挑拣拣,只吃了多半碗粥,一个包子一个烧饼就说饱了。 剩下的东西都进了陈一弘的小肚皮里,连她吃剩的碗底都没错过。 一开始她吃得慢,他也跟着吃得慢。等她说自己饱了,放下筷子,他吃饭的劲头儿就变得很凶,像一只饿极了的小老虎。 等他吃完,饭桌上的碗盘简直闪闪发亮,都不用再刷了。夏浅枝摸摸他的肚子,好像鼓了,又好像没有:“吃饱了吗?” 陈一弘用力点头,但是眼神仍然时不时往已经空了的盘子上飘。 夏浅枝想再给他拿点心,被庄嬷嬷拦住:“县主,小孩子常有贪嘴不知道肚子饱的,一次不能让他吃太多,免得撑了。再说了,他以前一直饥一顿饱一顿的,突然放开了吃,肠胃也受不住。” 夏浅枝觉得是这个道理,为了避免陈一弘嘴馋见到还要吃,忍痛取消了自己上午的点心。 两个小孩子吃饱饭也没什么正事要做,夏浅枝拉着陈一弘又坐到自己昨天听墙脚的树荫下,盼着今天也能听到些新鲜事。 刚坐下没多久,暖衣就进来传报,听说夏浅枝捡了个孩子,老夫人带着如夫人和大小姐过来了,说要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恩典 那祖孙三人要来,夏浅枝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若只是白氏母女她可以直接让人拦了,老夫人有诰命在身,却不好失礼。 “一会儿别人问什么你都别说话,知道吗?一切有姐姐在。”夏浅枝怕白氏话里有坑,提前嘱咐陈一弘,“记住没有?” “记住了。”陈一弘不爱说话,对于她倒是有问必答。 夏浅枝一瞪眼:“什么?”陈一弘赶紧伸小手捂嘴巴。 等到老夫人来了,陈一弘果然默默坐在夏浅枝身边,别说开口说话,连眼皮都不抬,要不是时不时抬手按按胸口的金锁,就跟个木头雕的小人儿没什么区别。 老夫人一开始还存着点儿念头,想着要是这孩子仁义憨厚,就让夏侯爷先收个义子,侯府没有儿子,总不是件好事,哪怕先有个义子也是好的。将来有了亲子之后,一个孤儿义子,也不会威胁亲子的地位。可是陈一弘的表现让她立刻歇了这份心思。别的没看出来,傻是真傻。 老夫人的想法白氏也猜到几分,夏文正要是□□,自然养在自己膝下最和她的心意。以来与她亲近,以便将来她坐稳当家夫人的位子;而来夏清荷以后出嫁也能多个依靠。 当然,最好还是别收养,侯府未来的主人要是能从她自己的肚皮里生出来,那才叫万无一失。 见到老夫人对夏浅枝捡回来的小孩子不满意,白氏暗中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来几分轻蔑:“老夫人,看来这娃娃一直在外讨生活,被二小姐发善心救回来,进了咱们这样的府邸,吓得不敢说话了。” 夏清荷挽着母亲的胳膊,不屑道:“跟他说话也不知道理人,可别是个小傻子吧。” 小傻子,小哑巴,小疯子,邋遢鬼,这样的话陈一弘不知听过多少,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过耳就忘了,根本不往心里去。更可况,小姐姐告诉他不能说话呢他抓着夏浅枝的衣角,偷偷咽了咽口水。 小姐姐身上好香,好想咬一口。 夏浅枝从自己的袖袋里捏出一颗糖球塞进陈一弘的嘴巴里,在他伸出舌头要舔自己手指之前飞快的收回手,拿手帕擦净指尖的糖粉。擦完了,收好帕子,才慢条斯理的说:“清荷姐姐不用担心,过两天我就进宫去向皇上求恩典。既然认我当了姐姐,也该封他个县公当当,总没有让弟弟吃亏的道理。” 这话纯是她信口开河了。本朝已经取消了县公这个封号,即使真的还留着,那也是正五品的爵位,哪儿是她说求就能给一个毫无皇族血统的三岁娃娃求来的。 她想自己既然只是五岁孩子,自然可以吹牛和胡说,只是拿来吓唬吓唬夏清荷罢了。毕竟,夏清荷虽然打着寄养在夏文正元配夫人名下的名头,但这只是个名头,她在夏家的族谱上还是个庶女。 这件事,也是前世夏清荷到了及笄之年,准备说亲的时候她才知道的。夏文正和白氏为了这事曾经吵过一架,红衣不知道怎么听到了,觉得这件事好玩,一人分饰两角绘声绘色的给她演过一通。 她信口胡说,老夫人目光一利,白氏捏紧帕子,夏清荷更是直接嚷了出来:“不行!他凭什么当县公,要求你也该替我求,让我当县主!” 夏浅枝随口一说,祖孙三人竟全都当了真。 夏清荷话音刚落,白氏也道:“枝儿,他不过是你随手救下的一个玩意儿,清荷可是咱们侯府嫡长女,你的亲姐姐。你怎能跟外人亲近,跟亲人生分起来?这话就是说到皇上面前,也没道理。” 老夫人听了连连点头:“浅枝,听如夫人的话。去皇上面前,给你父亲和姐姐求个恩典。这孩子你要是喜欢,就让你父亲收个义子吧。” 夏浅枝最好说话,立刻点点头:“好啊,我去跟皇帝舅舅说,父亲不想当侯爷了,想当国公爷。还有姐姐也想当县主。”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白氏立刻急了,她没见过天子不知道天子的脾气,但夏浅枝刚刚的那两句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实在太过放肆无礼,皇上听了怕当时就要治夏侯爷和夏清荷的罪。这小浪蹄子,倒是把自己摘的一清二楚,“明明是你想让你姐姐当县主,你父亲和姐姐哪里就有那份心思了。” 夏浅枝委屈的攥住陈一弘的小手,低声道:“明明是我想给弟弟求恩典,她自己叫着要当县主。” 老夫人用责备的目光看了夏清荷一眼。夏清荷不服气,走上前推开陈一弘,强行拉过夏浅枝:“他算什么东西,我是你姐姐,你凭什么替他求不替我求?” 夏浅枝微微笑了:“可是姐姐自己有腿有嘴,能走会说,用不到我嘛。弟弟还小,傻乎乎的,不会说话呢,我自然得帮他。姐姐让我帮,难道姐姐也傻,也不会说话?那我肯定要帮的,我替姐姐跟皇帝舅舅说,姐姐想当县主,好不好?” 夏清荷狠狠瞪着她:“不是我想当,是你想让我当!我们姐妹难道不该一样吗?” 夏浅枝奇道:“哎,我们姐妹难道该一样吗?” 眼看两个孩子要吵起来,白氏赶紧将姐妹俩拉开,教训夏清荷道:“你是长姐,妹妹还小,怎么不知道让着妹妹。快跟妹妹道歉。” 夏清荷眼里含着泪,不管不顾的哭道:“凭什么她当县主呀,我是她姐姐,我也要当县主。” 夏浅枝趁她哭的时候挣开她的手,把陈一弘扶起来,拉着她站到一边。陈一弘拍了拍自己衣裳上沾的土,静静的盯着夏清荷看了一会儿,把她的模样记在心里。 他现在很小,谁都可以欺负他。为了活下去,他只能把这些欺负记在心里。但是没关系,他会长大的。他收回视线,重新抱住夏浅枝的腿。 这是他的小姐姐,他要看牢,她不能被人欺负,也不能被人抢走。 夏清荷哭了一会儿,白氏也跟着啜泣,心肝肉的哄着,说自己耽误了孩子。夏浅枝一颗颗喂陈一弘吃糖球,不肯开口说半个字,老夫人被她们吵得头疼,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白氏忙收了眼泪,也把夏清荷哄好了,给她整了整衣服让她去祖母那儿。自己转向夏浅枝说道:“县主说得对,县主的母亲是长公主殿下,大小姐的母亲则是侯府夫人,二者自然有区别。只是两位小姐同为夏家的女儿,要说一样,也不算错的。你认个弟弟也好,咱们侯府本该有个男孩子的,只是可惜,哎希望咱们大公子来生能拖个好人家,还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老夫人牵着夏清荷,刚刚的不耐烦立刻换成了嫌恶与仇恨。夏浅枝明白,老夫人恨母亲,也恨自己,恨她们让她失去了未出世的孙子。 “我看每个人的善恶老天爷都有一本账,改记的记,该还的还。所谓善恶有报,今生没报完的,自有来生接着报。福祈过了,法事也做过了。也不必再留在寺里,明日就回侯府吧。”老夫人说完就带着夏清荷匆匆离开,似乎夏浅枝这院里有什么污秽妖邪,多待一会儿就要污了她的眼。 白氏跟在后面,还不忘对夏浅枝行礼:“恭喜二小姐得了弟弟,说不定你那个没见过面的哥哥也会跟着开心呢。” 等她们一帮人走了,庄嬷嬷立刻过来抱住夏浅枝,陈一弘不让,老嬷嬷就把他们俩一起抱在怀里:“县主别怕,县主从来与人为善,宽厚仁德,老天爷最清楚不过,定会保着咱们县主一世平安顺遂。” 陈一弘也学着她的样子拍夏浅枝的后背:“平安顺遂。” 夏浅枝捏了捏他软和的小脸儿,抱着他一起靠进庄嬷嬷怀里,说道:“嬷嬷,给我讲讲母亲的事情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喜事 成德长公主,曾经是平阳城中最骄傲,最美丽,最诱人的明珠。其光也灿,其德也全,其文采武功无不出众。 长公主曾说天下女子如花,有牡丹雍容,有芍药娇艳,有幽兰高洁,其百千种,如亿万人,各有不同。有人问长公主自比如何,长公主笑言她不是园中花,她是云外客。这是何等自信风采,一时间令整个平阳为之倾倒。 这样一个女人竟然会选择下嫁给当时已经失去了兵权的夏文正,是庄嬷嬷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但她不仅嫁了,还选择了那样惨烈又残忍的方式。 庄嬷嬷擦擦眼角的泪水,抱住夏浅枝轻轻晃了晃:“县主,老奴到死也不会相信长公主会平白无故杀害后宅妇人和没出世的孩子。此事只有等老奴死后见长公主的时候才能明白了,不管答案如何,若有机会,长公主还允许,老奴愿意再给她当一辈子的使唤人。长公主要是不愿意,老奴就变个灯笼,变个蜡烛,变个会发光的珠子,给长公主夜里照照亮。” 大概是觉得夏浅枝还小,听不明白许多事,庄嬷嬷一旦开了话匣子就再也停不下来,一桩桩,一件件,把成德长公主的事情娓娓道来,从艳阳高照讲到星辰漫天,夏浅枝听得困了,一手抓着陈一弘的胳膊,打了个哈欠,窝在老嬷嬷怀里睡着了。 老嬷嬷将她抱到床上去,陈一弘也跟着爬了上去,自己踢掉鞋子乖巧的躺在她身边。庄嬷嬷笑了笑,拉下床帐之后,替他们吹熄了烛火。 陈一弘在黑夜中摸到夏浅枝的嘴角,小手点在她唇边往上抬了抬。夏浅枝拍开他的手,翻了个身正好面朝着他。他想起白日里的疑惑,凑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吸了口气,香香的,暖暖的,他又觉得饿了。 但是不能咬她,她会疼。陈一弘愁眉苦脸的纠结了一会儿之后,伸出舌头轻轻的在她脸上舔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只是触感很柔嫩,他砸吧砸吧嘴,心满意足的搂住她一只胳膊闭上了眼。 第二日,老夫人告别了寺里的高僧,带着女眷们启程回府。夏浅枝还和白氏同乘,看着那对母女红红的眼睛,不知道她们昨天回去后是又哭过,还是睡得太晚。陈一弘乖乖趴在她腿上,按照她的吩咐“睡觉”,仍旧万事不理。 夏浅枝摸着他的后背,摸到一条瘦得凸出来的小脊柱,心疼的不得了。她又摸摸他脸上的红色胎记,摸摸他和身子比起来显得格外大的脑袋瓜,摸摸他枯枯黄黄的头发,摸来摸去,最后觉得这一世一定得细心点儿养他。他小时候这么丑,得多努力才能变成日后那个俊俏少年啊。 陈一弘想睡觉,被她鼓捣的睡不着,但是既不烦也不恼,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的腰。夏浅枝又想,原来他喜欢抱着人这个习惯是从小就有的。他还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他七岁后两人分房住,还非要再弄个棉花做的兔子,顶替他的位置让她抱着睡。 一路无话,到了侯府的时候陈一弘真睡着了,夏浅枝想了想,用足了力气把他从腿上抱起来。只是一步没走就憋得脸通红,庄嬷嬷要来帮忙,还没走近她就松了手。 陈一弘晕乎乎的被摔了个屁股墩,他揪住夏浅枝的裙角,睁开幽深的眸子无辜又委屈的望着她。 夏浅枝的脸红了红,牵着他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你太重了。” “恩。”陈一弘迈开小短腿跟着她走,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夏浅枝怕他心思重,把自己窘迫中找的借口当真,又道:“但是姐姐会多吃饭,再过一阵子就可以抱你了。你也要多吃饭,不然将来抱不动媳妇,人家笑话。” “恩,多吃饭。”陈一弘仰头看夏浅枝,现在他还不到她的肩膀,他想长得跟她一样高。 无巧不成书,老夫人回府本就是为了问问夏侯爷,夏浅枝是不是有能直接求皇上封县公县主的能力,夏侯爷又发誓又保证夏浅枝绝对没有这样的本事,好不容易安抚下母亲,白氏和女儿的情绪。 没过两天,宫里就来了一纸传召,令夏浅枝入宫受封。 夏浅枝明白八成了为了春日里自己说的半真半假的梦和灾荒,眼看灾年平平顺顺的过去了,大概皇后或者表哥提过自己,皇帝舅舅把几个月之前那件事想起来了。 侯府里其他人可不知道,一边猜测府里有皇上的暗卫,一边又担心夏浅枝真有那样的能力,乱成了一团。 老夫人想扣下陈一弘当“人质”,哪知夏浅枝直接带着他去了皇宫。她自己先进去,跟太后和皇后娘娘都说清楚缘由之后,太后表示自己不管,皇后略犹豫了一会儿,在她期盼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夏浅枝入宫之后,最高兴的人自然是李少梵。他平日里没有玩伴,天天把小表妹挂在嘴边,没想到不仅小表妹来了,她还带来一个更小的娃娃。 李少梵板着脸围着陈一弘转了三圈,陈一弘抱着夏浅枝的腿,把刚刚宫女给他的一块点心掰成两半,分给夏浅枝一半后,自己专心的吃,连眼神也不分他一个。 “表哥,你转的我头疼啦。”夏浅枝牵着陈一弘走到小榻前,先把他抱了上去,然后自己也坐上去。陈一弘立刻把点心全都塞进嘴巴里,又张开双手搂住她。 “这个就是你捡来的弟弟?又黑又瘦,他好丑。”李少梵坐在夏浅枝身边,晃了晃自己肉肉的腿,突然趴近夏浅枝耳边,轻声说,“我听母后宫里的姑姑和母后说,她肚子里也有小宝宝了。你别要这个弟弟了,等母后把小宝宝生出来,我们一起养小宝宝。” 皇后怀孕了?时间不对啊前世,皇后明明是在自己九岁的时候才再次怀孕的,这期间,宫里还又添了两个小公主呢。 “你听清楚了?”夏浅枝不太信,追问道。 李少梵拍拍胸脯:“当然了。母后还说这件事不要给人知道呢,因为是苗苗,我才跟你说的。” 他们两个头挨着头,离的很近,陈一弘不高兴,霸道的把夏浅枝往自己的方向拉。李少梵不甘示弱,也过来拉住她的另一只胳膊。 夏浅枝怕自己被他们俩扯散架了,赶紧把弟弟抱在怀里,然后靠在表哥身上。 陈一弘两只小手扳住夏浅枝的脸:“姐姐只能养我。” 李少梵“哼”了一声:“你又黑又瘦又丑,我们才不养你。” 谁管你养不养,我只要我的小姐姐。陈一弘朝李少梵呲牙。 苗苗是我的表妹,表妹自然要听表哥的。李少梵对陈一弘瞪眼。 夏浅枝仰头看天:小孩子真烦人。 皇后的出现及时解救了她,因为知道她可能怀着身孕,夏浅枝自然不会再冒冒失失的往她身边跑,而是领着弟弟慢慢走向她,离她两步远就站定:“皇后娘娘万福。” 陈一弘学着她的样子,也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屈膝礼。 提心戒备她冲过来的皇后和她身边的女官都很意外,皇后走过来摸摸夏浅枝的头:“苗苗长大了,都知道做小姐姐了。”然后又摸摸陈一弘的头,“都是好孩子,一会儿舅妈给你们拿点心吃。” 夏浅枝的目光忍不住往皇后的肚子上看,皇后笑了:“表哥都告诉你了吧,我原想着考考他嘴巴严不严实,他忍了半个多月谁也没提起,苗苗一来就破功了。苗苗,表哥很喜欢你呢。” 李少梵羞涩的点头,认可自己母后的推论:“母后,我们让苗苗一直住在这里吧,我把好吃的都给苗苗,上次说好了的。”上次夏浅枝在宫里住了一个月,他当真把自己私藏的零嘴都分给她了,看着表妹那张粉嫩嫩的小嘴把东西吃下去,比他自己吃到肚子里还开心。不过这次多了个小黑孩儿,他想了想,指着陈一弘补了一句,“我们把点心渣子给他吃。” 皇后忍俊不禁,捏捏他肉乎乎的脸:“你父皇都不许你吃点心了,你哪儿来的点心渣子。” 夏浅枝不太喜欢他们说起陈一弘时不在意的语气,但是陈一弘自己毫不在意,她也没道理为了人家的态度过去理论些什么。她自己知道要待他好就够了。 皇后只跟他们呆了一小会儿就要去忙,她现在身子重,得趁有精神的时候把六宫的事都协调好,不然困倦起来,说是小憩,往往一睡下去就没了时候。 三个孩子目送她,夏浅枝看着她仍旧纤细不显臃肿的腰身暗暗发誓,这一次,她一定要想办法帮皇后保住这个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害人 “苗苗,今天不去玩吗?”皇后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小人儿,疑惑的指着外面,“今天太阳很好呢。” “外面热。”夏浅枝笑眯眯的摇头。 “弟弟也不出去吗?”皇后听她说热,摸摸她的脑门和小手,见没出汗才放心,又指着陈一弘问她。 陈一弘不是从长公主肚子里生出来的,皇后没办法把他当成外甥疼爱,只是觉得既然夏浅枝很喜欢这个弟弟,那就养着好了。 “他跟我一起。”夏浅枝拉着陈一弘坐在美人榻上,让宫女把七巧板和九连环拿出来给他们玩。 夏浅枝发现陈一弘很聪明,她用七巧板拼过的图案,他看一遍就能学会,照着她的样子拼得一丝不差。她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小神童,为了验证这一点,她又故意拼出些毫无规则又歪歪扭扭的图案,再把七巧板给他。 他想都不想,立刻还原出她刚刚拼出来的图案,连歪斜的角度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原来只是过目不忘啊夏浅枝稍微有点失望,还以为他天生奇才呢。 听说表哥小的时候就特别擅长玩七巧板,还曾经在皇帝寿辰上用许多七巧板拼出百官叩首的阵势给皇上祝寿。现在她玩的图样,好多以前都没有人拼过,是表哥小时候想出来,后来他又教给她的。 过目不忘实在没什么稀奇的,夏浅枝自己的记性就很好。她把九连环给他,让他自己思考怎么解开,自己蹑手蹑脚跑去偷听皇后和妃嫔们的谈话。 一个宫女悄声跟在她身后,看起来只要她不喧哗捣乱,并不打算阻止她偷听的行为。 她个头矮,踮起脚也只能将将够到窗户沿,努力趴在窗边去看,第一眼就看到皇后正含着个浅浅的微笑看着自己。夏浅枝脸一红,索性破罐子破摔,也对着皇后一笑,分毫没有被抓包的慌张。 皇后想着孩子小,也许正是贪新鲜的时候,妃嫔们的视角看不到她,她们的谈话间弯弯绕绕的打着机锋,她想必也听不明白,干脆随她去了。 丽妃正说到自己怀胎辛苦,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话里话外都是让皇后免去她的晨昏规矩的意思。她见皇后不搭理自己的话茬,甚至没有正视她,而是微微笑着看向窗外一副欣赏秋景的样子,一股被人瞧不起的自卑蓦然从心底升了起来。 她出身低,跟着张淑仪进了当年的太子府,她不甘心明明泼天富贵就在眼前自己却只能做一辈子的丫鬟,在一次太子酒醉后,她想办法让太子以为自己是张淑仪,办成了事。 事后,她百般低调躲藏,终于熬过一个半月,被诊出怀了身孕。那时候太子还没有孩子,可是他并不惊喜,反而勃然大怒。她不再做丫鬟的活计了,被当成贵妇人们一样整日养胎,可是从她怀胎之后,太子再也没去过任何一个侧妃和夫人甚至是通房丫头的房里。因此,她被太子府里所有的女人一起恨上了。 但是那又如何,十月后,太子府的庶长女落地,太上皇赐下永安的封号,她的身份也跟着升了起来。再后来,太子正妃诞下皇长孙,太子成了皇帝,她的女儿成了大公主,正妃成了皇后,她和太子府里的其他女人一起成了各宫妃子。 大家同为皇帝的女人,她还因为大公主和三皇子封到妃位,凭什么还是有人看不起她。 “娘娘,不是臣妾不懂规矩,实在是肚子里这个小皇子太活泼了”丽妃娇笑着低头抚了抚肚子,目光里泄出几分得意,“昨夜,皇上还跟臣妾说,小皇子出生后一定又健康又结实呢。” 皇后收回视线,淡淡的看了丽妃一眼。丽妃今年二十又五,生是很能生,可惜只会生不会养,公主不淑皇子不慧,还因为频繁的孕育孩子,让她自己过早的显了老态,只怕再生下这一胎后,就再与圣宠无缘了。 “是本宫疏忽了,丽妃孕育皇嗣有功,应该好好保养的。”皇后举起茶杯啜了一口,缓缓道,“以后的晨昏规矩,便免了吧。” 丽妃喜上眉梢,得意的享受着诸位妃子投过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坐在她对面的张淑仪瞥她一眼,低头遮住眸中的嘲讽。有些人,眼皮子浅到连自己被皇上立为靶子为皇后挡灾都不自知呢。当然,她也乐见于此。她做贵女十五年,学琴棋书画,学管家规矩,一朝成为太子良媛却被自己的丫鬟抢先怀了孕,从太子府到皇宫,整个后宫谁不把她当笑话看。又有谁不恨她怪她,没看好自己的丫头,坏了祖宗规矩,让一众贵女脸上都无光。 她忍着,等着,看着罪魁祸首一步步走向绝路,她知道,她所期盼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众位妃子行礼退去,夏浅枝赶紧避到拐角,冷不防转身就和一个小小的人儿撞了满怀。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捂着对方的嘴,将他一起拖到拐角的阴凉处。 陈一弘睁着幽深的乌黑眼珠,乖巧的任由她动作。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夏浅枝有些气恼。他和她不一样,她出格一点,皇舅舅只会说活泼可爱,他做错一步,皇舅舅可能不在意,也可能在意。若是在意追究起来,她就很难保他毫发无损。 “姐姐在这里。”陈一弘抱住她的腰蹭了蹭,没解开的九连环攥在他手里,叮叮当当的响。 她在这里,那他当然也要在这里。 夏浅枝在他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拍的自己手心都疼,他却无所谓的样子,仍然搂着她眨着眼撒娇磨蹭,毫无感觉似的。 哎从小就这样,难道果然天生这个性子,改不了了?夏浅枝叹着气,把弟弟搂在怀里从头到脚狠狠揉搓了一通。 有了一日先例,夏浅枝日日去趴窗户,皇后也见怪不怪了,特意让人在窗下结结实实的铺了一层青砖,省得她总是踮着脚。她听妃子们闲话,有时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又听得胆战心惊。 皇后和宫女皆以为她是五岁孩子,听不懂。其实她不是五岁孩子,她都懂的。宫闱里的手段,算计,明里机锋暗里阴谋,她听不懂十分,也能懂一大半。 她听这些,陈一弘就跟在她身边。他个子矮,即使垫了青砖也够不到窗户,夏浅枝抱不动他,他也不要她抱,只是沉默的待在她身边。 她忙着帮皇后找出暗中的敌人,保护舅妈肚子里的孩子,他却好像有比她还重的心事,一日一日的去想,去琢磨。 皇后有孕的消息从永寿宫传出去的第二日,久不来请规矩的丽妃挺着肚子来了。 夏浅枝趴在窗台,心里跳得乱糟糟的,七上八下,又慌又乱。陈一弘听到她的心跳,担心的把手按在她的胸口,想要帮她按住快要跳出来的一颗心。他自然是按不住的,两条细细的小眉毛因此而紧紧皱在一起。 “姐姐”他开口,满是担忧。 夏浅枝摸摸他的头,侧耳仔细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皇后已端茶送客,各宫妃子告退,丽妃行礼时,因为显怀而变得笨重的身子晃了晃,竟往皇后那边倒去。夏浅枝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好在两侧随侍宫女及时出手扶住丽妃,玉锦姑姑也已扶着皇后坐回座位,侧身护住她。 夏浅枝回过神,拉着陈一弘往屋里跑。可别动胎气,千万别动胎气,皇后的身子不是顶好,受了惊吓也不是不可能出什么意外。 她着急的跑进来,莽莽撞撞的也没行礼,直奔皇后而去。丽妃嘴角含着一抹恶意,给扶着自己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张淑仪看见了,却不知何意,只先静观其变。 夏浅枝跑过丽妃身边时,身旁的宫女突然歪了下身子,一只脚伸出来横在她步子下,她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步子却一时停不下来,只好尽力侧过身子避开皇后的方向,撞向了一旁的多宝阁。 多宝阁被她一撞竟散了架。夏浅枝紧紧闭着眼,身上忽然扑上来一个小小的身子,严严实实的护住她的头脸。瓷器玉瓶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除了坐得稍远的皇后,这一侧的妃子全都遭了秧,尤其是离她最近的丽妃,尖声惊叫着护住自己的肚子。 这不对,不对! 夏浅枝手忙脚乱的捂住陈一弘的脑袋。这座紫檀木的多宝阁是紧紧靠在墙边的,她又不是八尺汉子,这一撞,撞掉一两件宝贝是必然的,但是怎么可能把整架实心沉重的多宝阁撞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害己 被人从一堆狼藉中抱出来的时候,夏浅枝还紧紧搂着陈一弘。 “苗苗”皇后的声音里带着颤。 “我没事!”夏浅枝大声答道。确实没什么事儿,她没撞到头,撞到的是肩膀,后来一堆东西砸下来,大半都被陈一弘的小身子挡住了。 陈一弘毫不在意的抹掉从额头留下来的一串血珠,也迎着夏浅枝的目光,说道:“我没事。” 在她们身后,丽妃捂着自己的肚子,满脸惊恐:“孩子,我的小皇子,快来人!来人呐!” 永寿宫一时乱成一团,皇后腾出一间屋子给丽妃,让太医们过去诊治,又另请与自己相熟的一位太医过来,先看过夏浅枝,只是皮外伤,开了药膏;又让太医给自己诊脉,略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也不必服药,安心修养既可;最后给陈一弘包扎伤口,他不止额头有伤,后脑勺也被砸出个包,背上更是被碎瓷划伤了好几处。 皇后将夏浅枝领到里屋,亲自给她涂上药膏之后,忍不住点点她的脑门:“小苗苗,你可把舅妈吓坏了。下次再这么不小心,本宫也要扣你的点心,你跟你表哥一起作伴吧。” 夏浅枝这会儿觉出疼来,只是毕竟内里十五岁了,也不好意思喊疼,清澈杏眼里含着小泪花乖乖点头认错:“苗苗知道错了。娘娘,小宝宝被吓到了吗?” 皇后在她肩头的淤青处吹吹气,将她搂在怀里:“没有。表姐受伤没有哭,小宝宝说要像表姐一样坚强,不能轻易被吓到。” “那弟弟呢?我想去看弟弟。”早早找到他是想让他过好日子,没想到自己给他带去了灾祸。 “去吧。”皇后领着她的手她到陈一弘身边,让宫女扶着自己先去休息。她受了惊吓,虽说没大碍,身子上却软绵绵的,不太得劲,得休息一会儿。 陈一弘趴在床上,刚养出几分血色的小脸又变得惨白惨白的。夏浅枝爬到床上握住他的手:“姐姐来了。” 等太医给他包扎完伤口,去外间嘱咐伺候的宫人注意事项时,陈一弘才转过头看着她。他的眼睛又凶又亮,根本不像个孩子,反而像是某种猛兽的幼崽,带着一股子凶狠的野性:“绊倒姐姐的宫女脖子上有两颗痣,等我长大了,我去砍掉她的脚。” 夏浅枝赶紧捂住他的嘴。皇后仁德,要是她知道陈一弘小小年纪就如此凶狠,恐怕不好。 她脱掉外衣钻进他的被窝里,趴在他耳边低声说:“皇帝舅舅,皇后舅妈,还有太子表哥都会罚她的。弟弟安心长大就好了,不用操心这些事,知道吗?” 陈一弘倔强的攥紧拳头,不说话。那是他们的事,他想给她报仇,是他自己的事。他看到了,姐姐肩头被撞青了好大一块,手背也被划出一道口子,还流血了。 夏浅枝看着他通红的眼,又想想前世红衣那个臭脾气,只好在他裹着纱布的地方亲了亲,又道:“那好吧,可以帮姐姐报仇。但是不要说出来,偷偷记在心里就好了。” 陈一弘鼓着包子脸,认真的点头。然后,抿着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脸儿竟然蔓上一丝羞红,他搂住夏浅枝,也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想给姐姐呼呼。” 哎呀,还有这么可爱害羞的时候啊。夏浅枝笑眯眯的点头,陈一弘的脸愈发红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倒不含糊,解开她的衣襟,凑过去小心翼翼吹着她肩头的淤青:“呼呼,不痛。” “弟弟真棒,不痛啦。”她内里都是及笄的年纪了,自然忍得疼。 他就知道呼呼有用,刚刚姐姐亲了他的伤口,立刻就不那么疼了。陈一弘吹过肩膀,又握住她的手吹吹她手背上的划伤,甚至连皇后和太医都没注意到的,她耳边还有一道极浅极细的小伤口也没放过,夏浅枝被他吹得痒痒,缩着脖子躲进了被子里。 皇帝知道后宫两个怀着龙嗣的女人都受了惊吓,立刻从御书房赶了过来。先去看了皇后,皇后睡下了,他询问了太医知道没什么大碍之后,又去看了丽妃。 丽妃坐得离多宝阁很近,不仅被掉下来的一堆宝贝砸到了头,还因为受惊,身下见了红,好险被太医稳住了胎象,没出大事。 “皇上,都怪乐安县主,莽莽撞撞的,差点儿害死臣妾肚子里的小皇子。”丽妃哭哭啼啼的,抹了一把眼泪,又道,“若是小皇子出了什么事,臣妾也不要活了。” 皇帝急匆匆赶来,也没把事情听明白。先顾着皇后和丽妃都没事,这才有功夫关心其它的事:“怎么还有乐安的事?” “臣妾本来和其他姐妹一起来永寿宫给皇后请安,姐妹们正要告辞,在外面偷听的乐安县主突然跑进来。跑过臣妾身边时好像是看到臣妾肚子大大的,不知怎么就倒向一边,撞翻了多宝阁。”丽妃自然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被夏浅枝吓得胎像不稳,差点儿小产,这笔账她自然要好好算算的,“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乐安今夏也过了五周岁生辰了,怎会无端端摔跤,是不是还有旁的枝节?” 丽妃用帕子按住眼角,低泣道:“皇上说得对,也许是县主还记得前阵子大公主与三皇子的事说来说去,都是臣妾的错。皇上,臣妾愧对天家,请允许臣妾禁闭自省吧。只是小皇子无辜受了惊吓,也不知他在臣妾肚子里害不害怕。” 一旁的宫女扶住丽妃哭得软绵的身子,哀哀的劝:“娘娘快别哭了,当心身子啊,太医说您务必要平心静气,安心保养方可母子平安。皇上肯定会为娘娘住持公道的。” 皇上哄住丽妃,许诺必然查清此事,不让她受委屈。 从丽妃屋里出来,有宫人来报皇后睡醒了,他又急忙转去皇后那里。 皇后搂着夏浅枝,正在检查她肩头的伤。因为淤血散开了些,幼儿手掌大的淤青变得足有碗口大,盘踞在她雪白的小肩膀上,更显得狰狞严重了。夏浅枝歪头趴在皇后怀里,捉着她一只袖子,随着她的触碰轻轻抽气:“娘娘,别c别碰了,疼” “乖孩子,再忍忍,淤血揉开才好得快。疼就哭出来,舅妈帮你挡着,没事的。”皇后心疼极了,自己下不去手,让玉锦姑姑帮忙揉开淤血,她则轻轻拍着夏浅枝的后背,“苗苗乖,乖啊。” “不能哭的,小宝宝听到会笑我。”夏浅枝疼出一脑门汗,吸着气朝皇后别扭的笑了一下。 皇帝走近,摸摸夏浅枝的头发,顺着她敞开的衣襟看了一眼,随即抽了口冷气:“怎么伤的这么重!” 皇后淡淡看了皇帝一眼:“要不是那屋里还躺着一个更小的,只怕成德唯一的女儿就没命了。” 说完这话,她忽然升起一股子后怕,赶紧紧紧的抱住夏浅枝,似乎要从这个小女童身上汲取安全感与力量。夏浅枝估摸着这是个偷听事情的好时机,打了个哈欠装睡。 果然,皇后不顾自己身子笨重,将她抱在腿上哄着她睡。 “怎么回事?”皇帝压低了声音追问。 “丽妃妹妹怎么跟皇上说的,皇上就怎么信吧。”皇后低头为小女童散开发辫,两颗泪水没入她细软的发丝中,“臣妾对不起成德,人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臣妾为了自己的孩子,却没保护好她的女儿。” 皇帝闭了闭眼:“梓潼,何必拿这话来刺朕。朕懂你,难道你不懂得朕吗?是不是丽妃想要算计你,牵连了乐安?” 皇后这才把早间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全无隐瞒,不偏不倚,连自己默许夏浅枝偷听的事也没落下。 皇帝听完她说的话,面色凝滞片刻,像是暴雨欲来时阴沉如墨的天空。殿内伺候的宫人都瑟缩的垂下头去,装睡的夏浅枝翻了个身,揪紧了皇后的衣角。 皇后垂下袖子,一片阴影遮住她小小的身影,带来母亲一般温和敦厚的安全感。 整个殿内片刻寂静后,皇帝的声音平静而威严:“传朕口谕。丽妃妄图谋害皇族,位降二等为丽嫔。皇后治下不严,禁闭半年,除太子外不得探视,后宫诸事由太后暂理。乐安县主冲撞宫妃,与皇后一同禁闭反省。” 皇后起身行礼:“谢皇上。” 禁闭半年,既是让她安心养胎,也是给她时间和机会让她找出永寿宫里的猫腻。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他的心思,她懂得。 皇帝扶皇后起来,抬腿欲走,又转过身摸了摸夏浅枝的小脸儿,低声对皇后道:“等乐安睡醒,把朕的意思跟她说明白了,告诉她别怕。安心等着弟弟出生,她保护弟弟有功,朕封她做郡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内鬼 李少梵从国子监回来,见到夏浅枝肩头的伤口,当即炸了:“又是那个丽妃对不对!苗苗,你等着,表哥这就去打小三子给你出气。” 夏浅枝拉不住他,无奈趴在他背上拖慢他的步子。 “太子真是本事大了。”皇后放下手里的针线,目光中透出不赞同的神色,“你打了三皇子,岂不是给了丽妃见你父皇哭诉委屈甚至重新争回妃位的机会?” 李少梵圆圆的脸涨得通红,小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夏浅枝跳到他背上捏捏他的耳朵:“没事啦,不疼了哦。” “这件事该怎么解决,你自己去想吧,想好了再来跟我说。”皇后收回视线,重新拿起针线,“太子,你不仅是苗苗的表哥,你还是我大夏未来的帝王。” 她的声音轻缓,侧脸隐没在落日余晖中,笼着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迷雾。 被表哥背着走出主殿,夏浅枝还在想着皇后刚刚的表情。似乎是迷离的伤感,又仿佛沉郁的哀痛。她想起了谁呢?未来注定要去体会高处不胜寒的儿子?还是英年早逝的闺中密友? “苗苗,表哥会给你报仇的,早晚会的。”李少梵把她放在凳子上,转过身来面对她,“表哥还会对你好,一直一直对你好。” 夏浅枝很想问他,你为什么对我好?但是她又怕听到他的答案,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听什么,索性作罢了。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手指扯了扯:“好,说好了。” 他们两个兄妹情深,冷不防一个小团子歪歪扭扭的扑过来抱住夏浅枝的腿。李少梵低下头看到陈一弘脑袋上刺眼的白色纱布,轻哼一声:“知道保护你,还不错。” 夏浅枝伤在肩头,不方便,央求表哥把弟弟抱上来。三个人围着桌子上本该独属于夏浅枝的一盘点心,一人捏了一块拿在手里,珍惜的吃。 等着皇上为自己撑腰的丽妃,等来的却是降自己位份的口谕,当时就气得喘不过气来。只是帝后均已歇下,胎像虽然不稳,太医也不敢为了一个刚受了罚的妃子去扰了帝后的安寝,只得几人合力全力施救,终于再次稳下胎象。 启祥宫里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次日,被丽嫔打发过去跪在永寿宫门口的小宫女肿着脸回来了,哭道:“娘娘,皇上连奴婢的一句话都没听完就上朝去了,皇后宫里的玉锦姑姑罚奴婢掌嘴二十。” “废物!”丽嫔恨恨的扔过去一只茶杯,只是才支起身子,肚子里又一阵钝痛,赶紧叫人扶住自己,哀哀的呻|吟忍痛。 小宫女被砸破了头也不敢呼痛,低低的垂着头抹眼泪:“娘娘,奴婢打听了。皇后和乐安县主也被禁足了,皇上说除了太子谁都不许探望,连管理六宫的事都交由太后暂代呢。” “哦?你详细说说。”丽嫔听见皇后受罚,立刻来了精神。 小宫女赶紧把自己刚刚一路上打听到的都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娘娘不必忧心,您虽位份有降却常常能得见天颜,您又怀着龙嗣,只要皇上开心了,位份再升回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再往后小皇子出生,您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要是太后不耐烦管理六宫之事,那凤印交给谁,也还不好说呢。” 丽妃随着她说的话想象着,情不自禁的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一扫昨夜阴霾。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对,本宫要多见皇上,安心保胎。等我平平安安的生了小皇子,皇上自然要将我的位份升起来的。至于皇后和县主,且等着吧,连带着给我出了馊主意的奉国候夫人,哼,本宫一个也不会放过!” 丽嫔的启祥宫由阴郁转为明媚,皇后的永寿宫则平静一如往昔。 皇后好像也没有发愁内鬼的事情,每天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夏浅枝却心细的发现,这永寿宫里,似乎多了一些人。 严格来说不是她发现的,而是陈一弘发现的。他很警觉,常常玩着玩着,就突然一脸戒备的盯着某个地方看。夏浅枝一开始还担心是鬼差发现自己重生,来勾自己的魂魄了,后来才慢慢明白,他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 陈一弘敏锐的不像个孩子,童年的流离生活让他过早的成熟,表面上或许看不出什么,但内心终究不一样。他是被人硬生生拔高的树苗,从一开始就长错了方向。 一个月后,永寿宫里的内鬼找到了,是个负责洒扫的太监,名叫小春,平时很不惹人注意,所以才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弄坏了多宝阁的木料。 小春认罪很快,说自己曾受过丽妃娘娘的恩惠,见皇后怀胎之后皇帝常来探望,温柔体贴,替丽妃娘娘不值,所以想弄坏多宝阁,吓一吓皇后为丽妃出气。 “太子觉得如何?”皇后让人转述了小春的口供之后,征询太子的意见。 李少梵低头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母后,这件事似乎没这么简单。弄坏了多宝阁,固然可能吓到母后,但这永寿宫里人来人往的,谁不小心碰一下,也极有可能,到时候势必会彻查,查出来就是死罪。以死罪去博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这个办法太草率了,不妥。” 皇后点点头:“不错。还有呢?” 李少梵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有个想法,却总也抓不住。好在皇后并不催促,他的视线投向窗外,夏浅枝趴在窗台朝他挥挥手,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是不是丽妃不仅要害母后,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把苗苗也算计进去不对,苗苗撞上多宝阁,她受波及的可能性太大,丽妃不可能拿龙嗣冒险。” 他有些烦躁,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忽然抚掌,明悟道:“这是两拨人!” 一拨人在明,要害皇后;另一拨在暗,要害夏浅枝。在明的自然以丽妃为首,在暗的则是要借丽妃害皇后的机会,悄悄筹谋,也把丽妃算计了进去。 皇后赞许的点点头:“不错,皇儿说的很对。” 太子偎到皇后身边,撒娇道:“儿臣还有遗漏的地方吗?请母后指点。” 皇后知道自己最近忙于养胎,照顾外甥女,以至于忽略了大儿子,她难得纵容了太子的撒娇,让他趴在自己膝上,柔声道:“有一点。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两拨人,皇儿却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得出的结论。知道你哪里没有想到吗?” 太子摇摇头。 “丽妃其人,为奴时不忠于主,为主时不体恤奴,心高而眼皮浅,怎么可能有人愿意为了她以命相搏?若说男子陷于情爱,一时昏头还有可能。那太监的口供却是受过丽妃恩惠,只这一句就露了馅。”皇后解释过后,又有些发愁,“小春咬死了是为丽妃出气,只是没想到反而害了丽妃,其它的,却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这些后宫里的争斗,除了太过残忍狠辣的,皇后并不会刻意瞒着太子。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早点知道这些,尽快成长起来才更合适。 夏浅枝不被允许知道这些事,她领着陈一弘等表哥出来,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赶紧跑上前关切道:“不顺利哦?” 迎着表妹清澈如水的目光,李少梵有些不好意思,拉起她的手大步往前走:“一点小麻烦,表哥会解决的。” 走了两步他的手就被一只小手拍开,他回头,看见表妹执意要养的小痩孩瞪着自己呲牙咧嘴。他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反正他的弟弟要出生了,他弟弟一定比这个讨人烦的小痩孩可爱一百倍,一千倍,到时候表妹自然就不要养他了。 回到三个的房间,在夏浅枝的威逼利诱下,李少梵不得不把刚刚在皇后那里分析过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还要被表妹谴责复述的一点都不生动形象。 夏浅枝摸着陈一弘的脑袋,一本正经的教育他:“弟弟,你以后学别人说话,一定不能这样。务必要把对方的神态,语气,甚至咬字发音的习惯都学出来,知道吗?” 前世,红衣到处打探消息之后回来复述给她,可是她闺中生活最精彩快乐的一部分,这个绝对不能失去! 陈一弘认真答应:“知道。”但凡是小姐姐的要求,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到。学人说话而已,比抢人吃的容易多了。 如何让这个叫小春的太监说实话,一时成了永寿宫里最大的难题。大刑都用过一圈,眼见着小春都没什么人样了,慎刑司的总管小心翼翼的来回话,是不是就按照当前的口供结案,判小春死刑了? 人都捉到了,就这么放过?妄想。皇后娘娘凤眸一厉:“给本宫治,把他治得活蹦乱跳。让他活着,你审不出来,本宫等着将来的能耐人来审他。” 这个难题,最后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得到了解决:陈一弘提供了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秘术 陈一弘听李少梵说要害他小姐姐的人不肯说实话,自己鼓着脸想了大半天之后,拉着李少梵偷偷摸摸的说了个法子。李少梵带着一身鸡皮疙瘩把这个办法转述给了慎刑司的人,三日后,皇后拿到了新的供词。 “太子,怎么回事?”皇后先把供词放到一边,严肃的看着下面跪着的三个孩子,“以饿鼠两只分置于囚犯裤内,扎紧腰带裤脚,使硕鼠以人肉为食,及见白骨,囚犯必当言无不尽。你们从哪儿看来的这种办法?” 一个太子,一个快要当上郡主的县主,怎么能动这么残忍的心思。 “是我想出来的。”夏浅枝一手按住一个,尤其紧紧搂住陈一弘,不许他开口,“娘娘,弟弟曾经跟我说过他见到过大老鼠吃掉小孩子。我就想,那让大老鼠把想害我的坏人也吃掉好了。” “表妹”李少梵焦急的给她使眼色。明明就是小痩孩告诉自己的方法,怎么成了表妹想出来的了。 “对不起,表哥。我怕你觉得我太坏了,所以才让弟弟告诉你的。”夏浅枝赶紧掐了陈一弘一把,只盼着他虽小,也能跟前世一样对她盲从听话。 陈一弘苦着脸点头。他有自己的想法,但如果小姐姐有安排,他就全听她的。 这三个小孩你捅捅我,我瞅瞅你,皇后看着也猜出来大半。想到最小的那个才三岁,竟已经见过那种险恶的世道,到底是心疼占了上风:“太子和苗苗把你们现在在学的书抄写十遍,弟弟半个月没有肉吃。下不为例。” 三个孩子磕头出去了,皇后平复了一下心情,拿起供词看完,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心里连道几声万幸,赶紧差人去请皇帝。幸亏孩子们误打误撞,用这种法子逼得小春说了实话,否则,大夏危矣。 那小春竟不是普通的宫人,而是百济国派来的奸细。 百济国在大夏之北,边陲小国,贫瘠荒凉,国民不满十万,一向对大夏俯首称臣,按岁纳贡,以求庇佑。 根据小春的口供,几年前,百济新来了一位国师。这位国师身怀秘术,自称习得移魂大法,能将两个人的面容和记忆完全置换。 这正是令皇后大惊失色的原因。若是世上真的存在此中秘术,虽为歪门邪道,但若国家重臣乃至皇族被施了移魂大法,换为百济国的奸细,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移魂大法亦有限制,被移魂的两个人必须都被带到百济国国师面前,由国师亲自施法,佐以针灸汤药,三月后,被搜魂之人身死魂灭,移魂之人就可以以全新的身份,毫无破绽的进入原主的生活。 小春七岁就进宫当太监,身份背景清白的很,他十四岁时曾奉命去皇陵当差,在皇陵里着了道。皇陵不比宫里严谨,一个洒扫小太监悄无声息的消失又出现,根本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可这小太监内里的芯子,却从大夏黄门,变成了百济奸细。 奸细说,要害夏浅枝,是因为已故的成德长公主与百济王族有旧仇。 皇帝收起供词,脸上平静一时看不出情绪,思索片刻后方才问道:“朕记得,百济国三王子曾经在纳贡时求娶成德为王妃?” “回皇上的话,是永光二年的事。”伶俐宫人躬身道,“长公主以三王子才德有失为理由,当场回绝了。” 皇帝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向上抬了抬,亲妹妹当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仍在眼前,那么鲜艳,那么明朗。她说她不是园中花,不是随意什么人都可攀折的娇艳,她要做赏花人,她的驸马,她要自己选。 三王子自然从未受过这种挫败,当场立誓,此生必娶成德为妻。 然而大夏国力鼎盛,百济要仰仗大夏鼻息过活,成德长公主不愿意,皇帝不答应,他的誓言注定无法实现了。除此之外皇帝垂眸遮住眼中的沉郁与伤痛。 佳人已逝难再寻。 成德一生至情至性,最终,也是逃不脱一个被情所困的结局。也许正因为太情深,所以情之所至,无所不可为了吧。 皇后挥退太监,让皇上将耳朵贴在自己的肚子上:“皇上,您还有臣妾,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成德一定也不想看见您如此伤怀,她的小苗苗还等着皇上帮忙照顾呢。” “朕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朕多信任成德一些,是不是悲剧也不会发生”皇帝听着皇后肚子里的动静,闭上眼,沉沉道,“她总记着朕是她的皇兄,朕却常常忘了,她是朕的妹妹。” 皇后的手落在皇上肩头,轻轻揉按:“成德去时臣妾在她身边,她还嘱咐臣妾好好照顾皇上呢。在她心里,她的皇兄,一直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她去时,除了把乐安托付给你,还说过别的话吗?”皇帝摸着皇后的肚子,低声问。 皇后落在他肩头的手慢了一拍,随后也转向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缓缓道:“没有,没有其他的了。” 烛火摇曳,跳动的烛光闪过帝后二人的脸上。他们是这世间一对恩爱的夫妻,也都是权力中心步步为营的政客。良久,一声长长的叹息落在浓重的夜色里。 “苗苗,过来。”夏浅枝带着陈一弘在永寿宫的院子里扑蝴蝶,皇后突然向她招手,“到舅妈这儿来。” 皇后已经怀胎七个月,肚子鼓的高高的,夏浅枝不敢在她面前跑动,拉着陈一弘慢慢走过去:“娘娘?” 皇后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大冬天的跑出一头汗来,快进屋去坐,把汗落一落,别着凉了。”夏浅枝跟着她走进屋里,她身边的小尾巴自然也沉默的跟着,靠着她坐下。 两个小孩儿围着火炉吃西瓜,陈一弘非要让她把自己那块西瓜上最甜的尖尖咬掉,不然就不肯动嘴,固执的一直举着。 皇后笑着看他们俩的互动,觉得颇为有趣:“苗苗把弟弟教的真好。” 夏浅枝脸红了,她大概是又适应了孩子生活,有时候脾气上来倔强的很,还要三岁娃娃一直迁就她。哪里是她教的好,只是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罢了。 只要不是夏浅枝对自己说话,陈一弘都极少开口。他低着头慢吞吞的吃西瓜,他习惯做什么事都跟着夏浅枝的速度,吃东西的时候没有声音,如果不刻意去看他的目光,完全像是个文静的女孩子。 夏浅枝摸摸他的头:“弟弟很乖。” 陈一弘蹭蹭她的手掌,咽下口中的西瓜对她笑。 皇后对陈一弘很满意,夏浅枝缺少亲情,李少梵很快就会有一个亲生的弟弟出生,到时候玩得很好的表兄妹自然会明白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这时候,身边有个一直养着的,只属于她的弟弟,多少会好过许多。 “苗苗是更喜欢表哥,还是更喜欢弟弟?”皇后忽然抛出一个出乎她意料的问题。 陈一弘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拽着夏浅枝的袖子满怀期盼的看着她,就差长出一条尾巴摇一摇,直接跟她说“快选我”了。 夏浅枝用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表哥是哥哥,要保护我,一弘是弟弟,我要保护弟弟,不一样的。” 皇后对她这两不得罪的敷衍说辞也没表示什么不满,继续问:“那表哥也快有弟弟了,以后忙着保护弟弟,顾不上保护苗苗了怎么办?” 夏浅枝不解的看着皇后。明明是她一直在教导太子务必对自己好,怎么今天要拿这种话试探自己? 皇后低着头,轻轻咳嗽一声,又问:“苗苗给我当女儿,以后一直和表哥住在这里,好不好?” 夏浅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对奉国候府里的人自然全无感情,可是对表哥一家,也未必能全信。而且这样一来,陈一弘又该怎么安排呢?皇宫里多个外姓的公主当然没什么,多十个也不碍的,将来和亲指婚恩典还方便呢。 可皇宫能允许多一个外姓的皇子吗?如果不是皇子,后宫里不允许外男居住,小孩子时无所谓,七岁以后呢,难道让她再和他分开,送他出宫去吗? “弟弟呢,也做舅妈的孩子吗?”夏浅枝指着陈一弘问皇后。 “弟弟不行,等他七岁之后,舅妈把弟弟交给舅妈的哥哥收作义子,让他和苗苗做表姐弟,好吗?”皇后拉过陈一弘的手,也问他,“小一弘,想不想去跟大将军学骑马打仗呀?” 骑马,从军,打仗,杀敌。这大概是每一个男孩子都天生渴望的东西,也是前生今世里,夏浅枝都不想给陈一弘的机会。 如果他真的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大概,他也就离她而去了吧。 好在三岁的陈一弘还不懂得这些,他眼里还看不到那些广阔天地,他只能看到夏浅枝:“我和姐姐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郡主 皇后的提议就像一只小舟,在夏浅枝的心底留下涟漪后,翩然而去。也许这就是命,她只能安安分分做个乐安县主,前生今世都没有当公主的福气。 腊月,大雪。天空压得很低,似乎只在房檐高啄的牙子上,伸手就可触到,柳絮一样的雪花打着卷儿落下来,将红墙黄瓦的皇宫整个盖上了一层白色的被子。 永寿宫里铺的地砖光洁平整,沾了雪,即刻变得湿滑如镜。皇后不许夏浅枝出门,她亦不走动,陪着她坐在屋里欣赏窗外雪景。玉锦姑姑把炭盆里的火拨得旺旺的,没有一丝烟气,热乎又洁净。还给两位主子都用棉套裹了手炉暖炉搁在身边,夏浅枝抱着暖炉歪在床边,热得快要打瞌睡。 陈一弘不知怎么避过宫人耳目溜出去一回,给她折回两枝刚结苞的红梅。皇后笑着摇头,让她带弟弟去换掉被雪打湿的衣服和鞋子。 红梅的花苞紧实,也不知他那么小小的人儿,爬了多少的树才挑挑选选带回来长得这样好的两枝,挨挨挤挤的满是骨朵,插在玉瓶里养两天,一定开得分外娇艳。 夏浅枝不要宫女帮忙,让陈一弘坐在小凳子上,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脸。他闭着眼仰起头,已经被养得圆圆的小脸经风雪一打,又被热毛巾擦过,立刻变得红通通的。 “冷吗?”夏浅枝捏捏他冰凉的耳朵。 他摇头,乖乖伸出小手让小姐姐帮自己擦。趁着大雪无人看管,御花园里近百棵梅树他都爬了一遍,连短短的指甲缝里都沾着土。她让他把手泡在温水里,用香胰洗了三遍,擦干净涂上润肤的玫瑰膏。 和小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样,陈一弘张开胳膊抱住她的腰,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延禧宫没有挂灯笼。” 夏浅枝把他从凳子上抱下来,奖励的亲了亲他红通通的小脸。陈一弘捂住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继续垂着头不说话,牵住她的衣角专心做她的小尾巴。 几个宫女掩着嘴巴低声说笑,乐安县主和她捡的娃娃真好玩,大的养着小的,一个两个都跟小大人似的。刚进宫时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娃,眼瞅着被县主养得白胖了起来,吃得饱睡的香了,小脸蛋白嫩嫩红扑扑,连那块红斑都不显得吓人了。 乐安县主没空去管这些,她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年关将至,皇后仍在禁足中,根本没接到准备年节的话,太后的延禧宫却也没有装点起来,难道皇帝舅舅对于年节还有别的打算? 傍晚,拿这话去问从国子监回来的表哥。李少梵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他最近功课紧张,先生比之前严格了许多,又对皇后肚子里的弟弟格外期盼,渐渐没有许多精力再分给夏浅枝,去打听她想知道的一些消息。 你把这三个月人家分给你吃的点心还给人家夏浅枝哀哀怨怨,扭着头撇着嘴把表哥推出了自己的屋子。李少梵挠挠脑袋,跑去母后那里听弟弟的动静去了。 陈一弘知道她不开心,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小小的心脏里,和小姐姐在一起,吃饱饭,穿暖和,有地方睡觉。这四件事按照顺序都能被满足,他的生活也就十分美好圆满了。 可是小姐姐不一样,小姐姐想很多事情,有很多他猜不透的心思。为她摘花还不够,他要再长大,像太子,像皇后,最好是像小姐姐的皇帝舅舅一样有本事,才能让她每天像他自己那样开心满足。 弄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要弄了,夏浅枝等着,看着,终于在皇帝宣布今年有灾,年节里一切从简的时候想明白了。皇帝舅舅是在等小皇子出生,给小皇子独一无二的殊荣呢。 想想也是,皇帝子嗣不多,中宫嫡子更是只有太子一个,这位小皇子出生后,只要教养的好,大夏未来一代的稳固就有了基本的保障。 整座皇宫,也许整个天下,都在盼望着这个小皇子的出生。 没有丽嫔的牵线,白氏入不了宫,奉国候倒是曾经面圣,提及思念女儿,恳求圣上允许乐安县主回家团聚,让奉国候府祖孙三代过个团圆年。 皇帝翻开他递上来的折子,一言不发,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下方的男人。奉国候跪了大半天,在打仗中受了伤的那条腿已经痛到没有知觉的时候,喜怒难测的天子搁下折子,淡淡道:“乐安在宫里给朕和皇后当护法童子呢,为了我大夏国运稳固,爱卿且忍耐一年吧。” 奉国候花了一盏茶功夫才慢慢起身,一瘸一拐的拖着自己的残腿慢慢走出养心殿。夜风撩起奉国候鬓边黑发,露出一双比夜色更阴沉的眼睛,黑色大鸟自皇城上空略过,发出嘶哑的叫声。 除夕夜,还在禁闭中的皇后没有在皇宫内宴上露面,丽嫔挺着大肚子坐在宴席上,灯花明艳处,眼波流转,只可惜那张脸太过圆润,母性的光泽占了上风,完全失去女子媚态,本该端庄却做娇媚情态,白白惹人生厌。 皇帝小酌几杯后,推开莺莺燕燕们,终究是循着祖历宿在皇后这里。 第二天一早,夏浅枝领着陈一弘去拜年,一起站在太子的身后。她说完吉祥话,被皇帝舅舅喂了一片橘子,咬着橘子瓣给陈一弘使眼色。 陈一弘捏着自己腰间的荷包,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却不说话。 皇帝故意逗他:“小一弘,你不给朕拜年,朕可要把赏赐都给你姐姐,不给你喽。” 陈一弘听了这话,双眼放光,捂着嘴巴用力点头。 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皇后以让皇帝开心有功的理由,另赏赐了陈一弘,新年第一天,总要讨些好彩头的。 夏浅枝想把刻着“日月光华,弘于一人”字样的长命锁给他戴上,换下自己那块旧的。陈一弘头一次对她的决定表示出不愿意的情绪,倒没阻止她的动作,只是揪着那块旧的长命锁,恳切又带着点儿委屈的看着她,看得人心都软了。她没办法,只得把新的长命锁给他放在小荷包里。 去太后那里拜年,陈一弘又得了一盒金瓜子,他自己留下一个,其它的全在回永寿宫之后倒进了夏浅枝装宝贝的小匣子里。 夏浅枝得到的宝贝就多了,纯金的十二生肖造型,整套白玉头面,海上来的珊瑚摆件虽说俭省开支,帝后和太后赏下来的东西,又有哪一件会是凡品。这些夏浅枝作为县主也见的多了,并不十分稀罕,她在等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份封赏。 还没出正月,丽嫔那里先有了动静。正是月底,皇帝本该宿在永寿宫,听说此事也不得不对皇后道一句抱歉,匆匆赶去。皇后用温软的目光送他离开,让人去请太子过来。 翻过一年,孩子们都长大了,太子也脱去了孩童的稚气和圆润,初初显露出天家贵气。 “苗苗睡了吗?”皇后召太子上前,母子俩一人守着一杯热茶,屏退下人后,很有要彻夜长谈的架势。 “睡熟了。”李少梵抿了抿嘴唇,有一点点的不高兴,“自从表妹住进来,母后对表妹比对孩儿还好了,还有弟弟也是。”表妹很可爱,他也很喜欢表妹,但是当只属于他的母亲被别的孩子分去注意力,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被冷落了。 “因为皇儿长大了,表妹和弟弟还小。”皇后将手掌搭在肚子上,感受着已经成形的婴儿的呼吸和动作,脸上的表情愈发温柔,“皇儿作为哥哥先出生了,不就是为了要保护弟弟妹妹们吗?将来他们会尊敬你,崇拜你,视你为榜样,多威风啊。” 李少梵想象了一下两个乖巧的弟妹围着自己,听自己说话,仰着小脸儿崇拜的看着自己,好像确实不错:“那好吧,等弟弟出生之后,母后和弟弟说,他也要像表妹一样乖哦。” 皇后笑了笑:“好,母后会和他说的。” 丽嫔折腾了一天一宿,终于艰难的生出来了一个胎里带了不足的婴儿,却不是之前太医说过的皇子,而是位娇弱的小公主。皇帝听完也未显得失望,赐下“柔嘉”的封号。 又两日过去,二月二,龙抬头,皇后也发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顺利的产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龙颜大悦,感念皇族再添嫡子,当即下旨免去各地今年的盐税,以谢苍天垂佑。 乐安县主陪伴皇后有功,特册封为乐安郡主,晋封户二百为五百。 减免百姓税赋是好事,又逢灾年,更可显示皇恩浩荡,一时间市井朝堂无不交口称赞皇帝仁德,百姓们一个个精神抖擞,仿佛又能看到美好的盼头,一扫去年灾荒的阴霾。 全天下大概只有一家例外,平阳城,奉水巷,奉国候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祸事 柔嘉公主满月的时候,丽嫔向皇上祈求恩典,请他允许自己昔年的闺中好友,奉国候如夫人白氏入宫陪伴自己。 皇上准了。 夏清荷跟着母亲再次入宫,全没了初次入宫的新鲜,期待,只剩下满心的紧张和惶恐。她知道丽嫔胎象不稳的事情和母亲脱不了关系,丽嫔艰难产女,恐怕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更让她紧张的是夏浅枝。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以前那个泥人儿捏成的妹妹似乎突然就被仙人吹了口气,活过来了,不再受她的摆布了,奉国候府二小姐,以前夏浅枝最引以为傲的身份,她忽然就不要了。她要做乐安县主,县主之后,竟然又做了郡主。 她的品级超过了奉国候,夏清荷不能不担心,从前被自己哄骗欺负的妹妹会突然回过神来,也来找自己算一笔账,而那个时候,从前她奉为天神的父亲还能保护她吗?她不知道。 “别怕。”白氏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带着她下了马车。她整理了一下衣裙,抬头挺胸,施施然跟在引路的太监身后踏入皇宫中。 白氏仪态大方,却没想过这皇宫里除了皇子们和几个高位妃子,剩下谁不是拘谨小心,生怕得罪他人,她一个侯府如夫人做这种姿态跟着伺候的几个小宫女互相递了个眼神,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笑意。 越是故作清高的,越心虚的紧吧。 可巧,太监领着白氏行过御花园时,正听到一个童声从花丛里传出来:“弟弟,找到了吗?”白氏的脚步一顿,这说话的,不是夏浅枝又是谁!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花丛里钻出来,随便看了眼白氏就要跑走,等看到白氏身后的夏清荷时,步子一顿,随即停下来,认认真真的盯着她们母女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记住她们的样子。 “弟弟?”夏浅枝没听到回答,从另一条小路里走出来。 “见过郡主。”白氏赶紧拉着夏清荷行礼。 陈一弘跑到夏浅枝身边,握住她的手之后,把一个不知从哪儿摘下来的小果子塞进她的嘴巴里。 夏浅枝咬着甜滋滋的果子,静静的注视着白氏母女,心里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滋味。如果前世她早一点醒悟,或许她的日子不会过得那样沉闷抑郁,毫无光亮。而这看起来安分的两个人里面,又有没有害死自己的凶手呢? 夏浅枝沉默的注视显然让白氏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她咬着嘴唇,捂了捂肚子,身子忽然一歪,被宫女扶住才好险没有摔倒。 “娘!”夏清荷吓了一跳,赶忙扑过去。白氏皮肤白皙,被仍嫌冷冽的春风一扫,还真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态势,夏清荷见白氏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只觉得是夏浅枝故意磋磨人,因此便骂道,“你这小贱蹄子,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爹打死你!” 别说夏浅枝,连扶着白氏的宫女都听不下去了,把她拽到一边捂住嘴巴,严厉道:“小姐慎言!” 夏清荷的丹凤眼里含着泪,怨毒又愤懑的狠狠瞪着夏浅枝。陈一弘挡在夏浅枝面前,不许她那种可怕的目光落在小姐姐身上。 夏浅枝拉过陈一弘,问扶着白氏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的话,奴婢叫莲儿。”宫女垂首回话。 “好,莲儿。你把白氏送到她要去的地方,然后去请太医,诊治之后,别忘了跟那殿里的主人把夏家大小姐刚刚骂我的话重复一遍。”夏浅枝拉住陈一弘不许他上前也不让他回嘴,“顺便请那殿里的娘娘帮我评评理,做做主。” 宫女点头应是,几人合力扶着白氏往咸福宫的方向去了。 等她们走后,夏浅枝掰开陈一弘的手,拿出一块尖锐的石头扔到一边,板起脸:“我刚刚要是没拉住你,你打算干什么?” 陈一弘倔强的盯着自己被丢掉的“武器”,小胸脯一挺一挺的:“砸掉她的牙齿,咬掉她的舌头,让她再也不能骂姐姐。” 夏浅枝敲着他的脑门,严肃道:“然后呢?把皇帝舅舅招过来,你打伤二品奉国候的女儿,他罚你怎么办?” “罚就罚。可以罚我,但没人可以欺负姐姐。”陈一弘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似乎烧着一团炽烈的火,再多看一眼就要将人灼伤,“谁都不可以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她怕我,你看不出来吗?如果你一时冲动打伤她,皇上罚你杖刑,罚你流放,罚你死罪,你就不能跟姐姐一起生活了,知道吗?”反正周围没别人,夏浅枝哄骗孩子哄得顺溜极了,“你也不是三岁孩子了,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陈一弘犹豫了。他不怕被罚,也不怕辛苦,但他怕离开她。皇帝皇后经常送给她各种稀奇宝贝,他没有;太子常常送给她书册,帮她打听消息,他也做不到。过了年他就四岁了,但他还是很没用;他想保护她,但是他不能离开她。 见他陷入沉思,夏浅枝自觉教育工作十分成功,满意的拉着他回了永寿宫。回去的时候,皇后正在哄小皇子睡觉。她趴在婴儿的襁褓边上,看他还带着点涩涩的皮肤,小小的手脚,忍不住拉着皇后恳求:“娘娘,让我亲一下弟弟。” 小孩子的身体不好控制,不止她这个重生的,像是表哥和陈一弘,也常常在玩闹的时候用力过猛,小婴儿太脆弱了,她不敢自己去亲他抱他。 皇后把婴儿的小拳头拿出被子让她亲,夏浅枝喜笑颜开,凑过去亲了几下之后,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她转身,陈一弘指着自己的额头,一脸认真:“弟弟在这里,亲弟弟。” “你都四岁了”夏浅枝嘟囔了一句,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下。 陈一弘更纠结了,长大就不能亲亲了?那他到底是要快点长大还是不要能不能有个法子,让他既可以保护她,还可以亲亲她?他把这个问题牢牢记在心里,列为自己当下要最优先要解决的事情。 没过一会儿,咸福宫里来人,说奉国候如夫人查出有孕,胎象不太稳,请乐安郡主前去安抚坐镇。 夏浅枝听完这话,差点儿没当场跳起来。 从长公主和奉国候离心后,奉国候府里一直姬妾不断,正经上台面的良妾不多,奉国候睡过的女人却着实不少。可是奉国候睡了这么多女人,从夏浅枝以后,侯府里再也没有孩子出生过。前世,直到她死,奉国候膝下也只得两个女儿。 怎么的,怀孕会传染啊? 小皇子离不开人,皇后让自己宫里最得力的玉锦姑姑带着夏浅枝过去。夏浅枝一路步履匆匆,心里却很不踏实。皇后怀孕的时间提前了,这不新鲜。帝后二人都值盛年,宫里也一直有孩子出生,三年后皇后确实也孕过一胎。但是白氏 前世,奉国候府里一直没有孩子出世,她曾怀疑过是白氏产下夏清荷后身子衰败难以再孕,就使了手段让奉国候所有的女人都不能生产,以维持自己如夫人的地位。她猜错了?白氏的身体是好的? 夏浅枝咬住嘴唇,推了推跟在她身边的陈一弘,悄声问:“你知道从这里怎么去延禧宫,姐姐的外祖母那里吗?” 陈一弘目光坚定:“知道。” “那就好。”夏浅枝见宫人只是在前面引路,并没太注意他们俩的小动作,低声吩咐陈一弘,“姐姐需要你现在去延禧宫找外祖母,要说,姐姐家的如夫人出事了,姐姐害怕哭了,所以你去请外祖母帮忙。能记住吗?” “能。”陈一弘复述了一遍:“姐姐家的如夫人来了,姐姐害怕哭了,我找外祖母帮忙。” “很棒。”夏浅枝把自己的令牌交给他,“快去吧。” 陈一弘转身就跑。其实他说谎了,他不知道从这条路怎么去延禧宫,但是他认得回永寿宫的路,他先回永寿宫,就能找到去延禧宫的路了,这样一来路程变长,他得跑快点,不能耽误小姐姐的事。 夏浅枝看他的背影一溜烟功夫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快走两步拉住玉锦姑姑的裙角:“姑姑,乐安累了,姑姑背乐安。” 咸福宫派来的宫女有些不着急,又有些惊慌的样子,催促道:“玉锦姑姑,就快到了,咱们走快点吧。要是侯府如夫人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哦,要出事啊。 夏浅枝听出来弦外之音,心里反而生出来一股干脆豁出去的镇定。那来吧,让她看看,白氏究竟准备把什么祸事推到她身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图谋 “姑姑,慢一点,乐安头晕。”夏浅枝一会儿要赏景,一会儿要摘花,玉锦明白这位新封的郡主得帝后的宠,凡她要求的,都一一满足。 一行人的脚步越来越慢,等到了咸福宫门口的时候,夏浅枝在玉锦背上都能远远见到太后的仪仗了。她让玉锦放她下来,不慌不忙的整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 她有什么可着急的,治病救人那是太医的事,白氏的病要是治不好,那也是太医的问题。白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联合夏清荷一起,在夏浅枝到达之前百般推脱磨蹭,阻止太医为自己施针救治。这件事牵涉太多,非得赖在夏浅枝身上不可。丽嫔看出她有所图,想着夏浅枝和皇后牵连,白氏的图谋对她有利无害,便也助纣为虐。 先有宫女进门回报郡主已请来,一个沐浴着灿灿日光的小人儿自阶前行了过来。她的面容在日影笼罩下看不真切,身上一袭玫瑰色缠枝莲缎绣袄裙随着她的走动不时闪过暗暗的金色。 那是南地贡上来的玫瑰碎金妆花缎,是大夏朝无论男女,品级位份在正一品以上的人才能使用的料子。 白氏悄悄吸了口气,忍住腹中痛楚,起身朝夏浅枝扑了过去:“你这孩子,怎的这样狠心,连年都没在家里过,你爹爹忧思成疾” 夏浅枝正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只要她躲了,自己就会从台阶上摔下去,到时无论之前脉象怎样凶险,或是夏浅枝的一躲纯粹是出于本能,害死未出世婴儿的罪名都势必会落在夏浅枝身上,世人也必然再一次回忆起她那个恶毒的母亲。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毁了成德长公主的东西,终会再次毁掉她的女儿。 她这一胎注定是保不住的,既然如此,与其让他悄无声息的落了,还不如让他为他姐姐做点儿贡献。宝宝,只要除掉夏浅枝这个不安分的棋子,娘一定为你多多的祈福烧香,让你来世投生一户富贵人家。 这个法子略显粗糙,但夏浅枝的身份越升越高,也越来越不受奉国侯府的牵制,这对整个侯府都没有好处。她使出这般计策,奉国侯亦是默认许可。 白氏闭了闭眼,狠毒的弧度凝在了唇畔。成德,我不知道你为你的女儿留下什么后手,但你既然已经死了,人死灯灭,就别怨我为了我的女儿,对你的孩子出手。 夏浅枝本来已经迈出去一步,又用她最大的自制力克制住想要躲开白氏的本能。她咬住自己嘴唇里的一块软肉,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万千个念头。 玉锦姑姑在身后,她是皇后舅妈最信任的人,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白氏既然敢这么扑过来,那就一定是做好了落胎的觉悟,或者说,这一胎她非落不可。夏浅枝仰头看着白氏,阳春三月里,她朝着白氏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她的眼神冷得像腊月的雪,九月的霜。 白氏没想到她竟像是被吓傻了,不避不让,再起别的心思已经来不及。夏浅枝的小身子自然接不住她,就着她一撞的冲力一起向台阶下栽下去。 “姐姐!” 宫门口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夏浅枝感觉到有人抱住自己,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身上先一轻,白氏被人推开,又一重,一个小娃娃扑到了她身上。 “姐姐没事。”夏浅枝抱住陈一弘,随即向身后的人道谢,“谢谢玉锦姑姑救我。” “谢谢姑姑。”她怀里从来不爱说话的娃娃竟然也闷闷的开口。 玉锦姑姑没有居功,扶她站稳之后就安静的站到一边,似乎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白氏捂着肚子委顿在地,咸福宫的门口,太后被老嬷嬷扶着,目光冷厉得吓人。 完了。白氏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夏浅枝躲了,是郡主谋害未出世的弟弟;若夏浅枝没躲开,就是她如夫人谋害嫡出小姐了。她以前总觉得人生在世,就像是赌坊里的局。压得点数越大,得到的收获也越多,她不断下注,从七品官不受宠的庶女,赢到二品侯府只手遮天的如夫人,她还把自己的女儿充作了嫡女。 现在,她赌输了。 夏清荷哭着跑过来,白氏一把搂住女儿,强忍剧痛哭道:“都怪妾不小心,还好郡主没事。”虽说少不得被骂自作自受,只要能挽回故意谋害郡主的罪,她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已经有血迹从她裙底渗出来,洇在地面上,血污凌乱。白氏被体内深处涌上来的一阵阵寒衣激得直打哆嗦,夏清荷看着她金纸一般的面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浅枝被太后牵住小手,心里涌上一阵阵快意。原来她不是不恨的,她只是觉得把仇恨当做一生的追求太浪费时间,强迫自己不要去恨罢了。 前世,看自己被父亲厌弃,一步步走向孤独的绝路,这对母女的心里,是否也想自己现在一样快意呢?她们在筹划图谋,一次次利用自己,刺痛自己的时候,又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吗? 夏浅枝腮边忽然一暖,她回过神。陈一弘踮起脚捂住她的脸,非要让她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不怕。” 她也亲亲他的额头:“嗯,不怕了。” 陈一弘眼神一亮,又在她右脸上亲了一下。 夏浅枝撇嘴,轻声哼了一声,不肯再亲他了。他也不失望,反正白天亲了小姐姐三下,已经赚到了。等到晚上她睡着以后,他再慢慢亲吧。 侯府如夫人在丽嫔的咸福宫小产,皇帝破例带着奉国侯进了后宫。白氏一身素衣,被两个嬷嬷压着强制跪在堂前,抱着夏清荷哭得哀哀戚戚,现如今,唯有奉国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夏浅枝看着一步一拖走近的男人,心里再无一丝波动,她像打量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打量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夏文正对跪在地上白氏母女视而不见,反而平平直视站在太后身边的夏浅枝。她很像与她素未谋面的母亲,他第一次见到成德,她身上穿的百花不落地的裙子,正是玫瑰碎金妆花缎的料子;她疏离冷淡的打量着自己,也是这样骄矜自持的目光。 他曾立誓此生必娶成德为妻,他做到了,但他又宁愿自己从来不曾做到。 夏文正屈膝跪下,太后情不自禁的搂紧夏浅枝。夏浅枝清楚自己内心已经不想再和这一家人有任何牵扯,挣开太后的怀抱,干脆带着陈一弘跑了出去。 陈一弘不知闹什么别扭,跟他说话也不理。夏浅枝今天受了一次惊吓,心情也不是很好,竟然真的跟一个四岁孩子赌起气来。 白氏狠毒无德,妄图谋害嫡女,残害夏家子嗣她当年因为一个流掉的胎儿得到了如夫人的称号,现在,又因为另一个流掉的胎儿失去了这个称号。 奉国侯诚恳认错,三十多岁的人了,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哭得一塌糊涂,言道诚心悔过,希望能将二女儿接回府中好好抚养,以弥补错过的亲情。 太后听了颇为高兴,帝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犹豫。最终,皇帝说还得听听夏浅枝的意见,奉国侯磕头谢恩。 夏文正带着白氏和夏清荷离开宫里,夏浅枝不确定,自己和父亲擦身而过时他眼中那一道刻骨的仇恨,究竟是不是错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回府 陈一弘小小的人儿,执拗起来却比她这个大人还犟。他在和她生气这件事,夏浅枝因为奉国侯的事情分心,没过一会儿就忘了。被忽略的陈一弘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望着她,心里期盼她能主动和自己说话,哪怕看自己一眼。 而等到她想起来,回头去找他,他心里立刻记起她方才不跟自己说就去冒险,差点儿从台阶上摔下来的险情,他收起可怜巴巴被遗弃的表情,又变成了一头凶狠的小豹子。 到底怎么了嘛,夏浅枝无语问天。 一直到夜里,宫女吹灭烛光,放下床帐,喜欢搂着她睡觉的陈一弘破天荒的背过身去。 夏浅枝咬牙:“小一弘,你不听话,姐姐要不喜欢你了。” 一个圆圆的脑袋凑过来,然后小手小脚都攀到她身上,恶狠狠的童音传过来:“你不许!” 夏浅枝顺势搂住他,两个人亲亲蜜蜜的抱在一起。他象征性的,轻轻的挣了一下,很快就在她怀里安静下来:“姐姐不可以受伤。很疼,吃药,苦。”他的声线里有属于孩子的担忧和无助。 他担心她,却无能为力。 夏浅枝跟他额头顶着额头,脚丫碰着脚丫,在漆黑的夜里,她看不到他灼灼目光,却准确的盖住了他的眼睛:“一弘,人生在世,没有人可以不受伤。你不能,我也不能。这个道理等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快睡吧,别生气了。” 又是长大,长大到底是什么。 陈一弘搂住她的腰,把自己整个身子埋进她怀里,默默的想,如果你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就不会受伤,因为我会用自己所有的一切保护你。 不知道是否因为受了惊吓,夏浅枝这一夜又梦到了前世。 奉国侯府一片漆黑,空荡,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往日里,即使在最黑的夜,侯府各处也会挂着灯笼,不至于奢靡到灯火通明,但足够让夜里临时接到主子差遣的小厮婢女走路做事。 她站在一片惨白的月光下,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好在夏浅枝对奉国侯府足够熟悉,她前后看了看,很快辨认出方位,信步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太安静了,就算人都睡了,怎么连个虫子叫声都听不到呢? 夏浅枝低头看看自己,霜色织锦长裙包裹着纤细身体,亭亭玉立,体态均匀,独属于花季少女的鲜嫩。她踢了踢鞋子,原地转了个圈儿。裙摆如水波散开,像一朵洁净的云气笼在她周身。 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哑的摩擦声。夏浅枝觉得怪吓人的,一改往日沉静,提着裙角向自己的小院子跑过去。 东风苑里也是漆黑一片,她侧耳细听,听到夹在夜风里细碎的呼吸声,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要是连个呼吸声都没有,她要怀疑这偌大的奉国侯府变成一座空宅子了。 “灼华,锦衣——”她一边叫着一边走进自己的屋子,进门之后才发现不对。 她没有推门,就这么直接从两扇门的阻挡外穿了进来。她再低头看,银色的月光铺满地上,白晃晃,如霜雪,如水银,并无一丝杂色。她也没有影子。 这一世的夏浅枝死在及笄之年,她成了孤魂野鬼。 成了鬼魂的夏浅枝忽然害怕起来,她以前读过话本子,人死之后会变成鬼,鬼也有鬼要去的地方。有的鬼好看貌美,专爱欺人性命;有的鬼狠毒凶残,喜好以人为食;还有的鬼凄厉枉死,依靠吞噬其余的鬼灵维持形态 她哆哆嗦嗦的跳上自己的床铺,正要拉开被子钻进去,猛然发现她的床上竟然是有人的!夏浅枝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向后飘了好几步,她已经死了,还有谁会住在这里,睡在她的床上? 浓黑的夜里,一个高瘦的身影从她的床上坐起来,像是个男人。夏浅枝苦着脸躲到门后。这黑灯瞎火的,唯有淡淡月色透床而入,连她一个鬼魂都看不真切,那人却没有点灯,下床后,随意取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向门外走去。 夏浅枝赶紧又往屋里躲。她无心害人,自然也不想被害,要是大晚上的吓着人,再招来个什么高僧法师,那可不好。 不多时,男人带着一个小童又回了她的闺房,夏浅枝无奈飘到窗子边,还没出去,一道闪着金光的符咒忽然飞了过来,打在窗户上,她再去碰窗户时,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穿不过去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时,两道光芒拔地而起,再抬头看时,后来的小童收起结印的手势,合掌躬身:“得罪了。” 夏浅枝一头雾水的受了他一礼,借着地上不知何时燃起来烛火光亮打量着这两个鸠占鹊巢的人。小童一身道士打扮,青衣素服,颇有神仙之貌。男人身姿笔挺,剑眉星目,只是眉眼间似乎聚着一股散不开的戾气,令人不敢直视。 “是谁?”男人急着发问。 “是我。”夏浅枝认出了他。 可是红衣对她的回答毫无反应。 “正是先生画中人。”小童对她微微欠身后,不慌不忙的答道。 原来他看不到她。 夏浅枝走到红衣身边,他很高,她需要仰头看他了,他长大了,一别隔世,她和他已经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 红衣根据小童的视线推测着夏浅枝的动向,他茫茫然的看着自己身前,他只能看到她坐过的椅子,踩过的地砖,但是身前那缕若有若无的凉气,似乎又在昭示着她的存在。不是以一个人的身份,而是以鬼魂的形态。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痛苦吗?后悔吗?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把东海里所有的水都翻到天空,再顷刻落回海底,那种波涛大概也抵不过他现在片刻的心绪。 看着颤颤巍巍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夏浅枝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原来她是怪他的,怪他执意远走,让再见成了永诀。但是现在她又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怪他了,他孤独的住在自己的院子里,睡在自己的床榻上,只留一个有阴阳眼的小童作伴,守着空旷的奉国侯府,日复一日受着煎熬。她的心疼盖过了责怪。 一滴眼泪穿过她的手背,落在红衣的掌心。青衣小童深深垂着头,不看,不听,不说话。 夏浅枝踢踢那小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童没有反应。 想想也是,如果能听见,她一路叫着锦衣灼华的名字过来的,早就该把他吵醒了。但是既看不见自己又听不到自己声音的红衣,又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呢? 那大概是某种超乎寻常的执念和直觉吧,她来了,他就知道。 他看不到自己,她说话他也听不到,一人一鬼无语凝噎,枯坐到天亮。 雄鸡唱过三声,东方泛白,夏浅枝听到耳边有人在对自己说话,一个分心的功夫,再睁开眼,已是身在皇宫。 陈一弘趴在她身体上方:“姐姐,天亮了。” 夏浅枝抬手抱住他,在他小小的脊背上拍了几下,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我们回侯府,好不好?” 奉国侯府是困囿她一生的地方,那里却也有他和她共度的所有时光,那里有她不能否认的出身,有她不能舍弃的回忆。至于前世的悲剧陈一弘不能再走红衣的路,她的命,非改不可了。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陈一弘对于在哪儿生活毫不在意。 白氏已经被摘掉如夫人的名头,奉国侯也表示出悔改的决心,夏浅枝跟帝后提了想回家,帝后略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父女 回到奉国侯府的第一件事,夏浅枝去看了白氏。她已不再是掌握中馈,能在侯府一手遮天的如夫人,而变成了比妾还不如的通房。 白氏刚刚落了胎,形容消瘦,柔弱不堪,见到夏浅枝过来,便命两个小丫头将自己强行从床上搀扶起来,给郡主行礼。 夏浅枝扫了一眼她支撑不住身体而一个劲儿的发颤的腿脚,倍觉无趣,漫声道:“你的孩子去见先夫人张氏的孩子和我的母亲了,你说,他们见了面会说什么?” 白氏咬唇,轻声道:“贱妾一时激动差点儿伤到郡主,实在有罪。所谓母债子偿,妾的孩子代妾向郡主的母亲去赔罪,也是应当的。” 母债子偿,夏浅枝咬紧了嘴唇,白氏这是影射长公主害人,自己也该偿命呢。 看着夏浅枝脸色一变,白氏心里并不快意,只有无尽的懊悔。她太轻敌了,以为夏浅枝只是五岁孩童就不可能懂得自己的筹划,从前自然如此,侯府里所有人都故意忽略夏浅枝,让她什么都不懂,但是去年夏天她进宫之后,她一定是受过皇后的指导栽培,迅速的成长了起来。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针锋相对,谁也不肯相让。夏浅枝不明白了,自己是尊贵的郡主,白氏现在只是侯府里谁都可以来踩一脚的通房,二人身份有云泥之别,她还有什么底气和自己针锋相对? 正疑惑着,解惑的人来了。 听到一步一拖的特殊脚步声,夏浅枝拉着陈一弘转过身,屈膝行礼:“见过父亲。” “我听说你在宫里极受皇后娘娘的宠爱,教养极好,怎么回了侯府见到为父就不会行礼了?”夏文正虎目一横,严厉道,“再行一遍。” 夏浅枝拉住想要冲出去的陈一弘,又行了一遍礼。 “再行!”夏文正还不满意。 夏浅枝垂着眼藏住讽刺和自嘲的神色,一遍一遍按照夏文正要求的行礼。陈一弘握紧了拳头,双眼泛红,忍不住挣开她的手冲到夏文正面前。 “红衣!”夏浅枝的腿酸的不得了,没了他在一旁扶着,立刻歪着身子摔向一边。 陈一弘又跑回来扶她,整张小脸都涨得通红,似乎有一把野火烧在他胸膛里,随时随地都要喷发出来。夏浅枝按着他的肩膀站起来,低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再次咬紧牙关颤巍巍的行礼。 一簇得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知道,那是白氏,被拆穿了恶毒心思,被贬为通房,仍旧受奉国侯保护的白氏。夏浅枝明白了,夏文正就是她的底气。 “行了行了,”夏文正摆手,“你是个小丫头,以后别总掺和父亲房里的事,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夏浅枝握住陈一弘给自己擦汗的手,忽然笑了。春光烂漫里,她的笑比枝头盛开的乱香闹蕊还要娇俏:“父亲,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我见您自然要行家礼。可是我是郡主,您是侯爷,您见我,也该行礼的,这也是祖宗规矩,父亲不是忘了吧?” 夏文正额边暴起青筋,猛然抬起手,陈一弘立刻警觉的挡在夏浅枝身前,毫不怯懦的与他直视。他要敢碰小姐姐一根手指,他就跟他拼命。 夏浅枝把身上的尘土全部拍打干净,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奉国侯见了本郡主不知先行君臣之礼,只知家礼,有不尊不敬之嫌,本郡主罚你朝着皇宫的方向罚跪一个时辰,你认罚吗?” “我是朝廷二品大员,曾经东征西讨为国立功,你一个凭着出身才得了封赏的小女娃,也敢罚我?”夏文正自然不认。 夏浅枝微微笑了:“您若是为国立功才封的二品侯爷,我当然不敢罚。您是吗?”因为长公主才封的侯爷,现在来用侯爷的身份压迫长公主的女儿,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夏文正没想到夏浅枝连这种话也敢说,连这样的事也已明白,一时说不出话来。白氏赶紧打圆场:“一家人,亲父女,说什么君啊臣啊的,把好好的至亲弄得生分了。郡主快别生气” “白氏通房,主子说话你也敢插嘴?看来是侯府里的规矩不太好。”夏浅枝故作疑惑,“你说,本郡主又该罚你点儿什么呢?” 白氏噗通一声跪下来:“千错万错都是贱妾的错,郡主罚我吧,千万别伤了父女和气。”说完,她立刻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下手真狠,消瘦的脸颊立刻浮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夏文正怒视夏浅枝,一字一顿,从喉咙深处挤出五个字来:“我是你父亲。” 夏浅枝脸上挂着宁静柔和的微笑,半晌后,似是反问,又似喃喃自语:“你是吗?” 夏文正倒抽一口冷气,在暖融融的春光下出了满身的冷汗,所幸扶着墙才没一头摔倒。夏浅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领着陈一弘离开了白氏的院子。 这奉国侯府的水,看来比她想的,还要浑浊的多。 夏浅枝走在回去的路上,顺手折了一枝快要开败的桃花。心里想着,这朵花枝就像是现在的奉国侯府,看上去一团光鲜,其实花期已过,连一阵春风都可以将其打落在尘土里。 她一时意气,暴露了自己其实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孩童,那两个人以后恐怕会对自己更加防备了吧。夏浅枝苦笑着揉揉脸,做了一年小孩子,突然扔下这层伪装,还挺不习惯。 “姐姐刚刚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可怕?”夏浅枝捏捏陈一弘的脸。 四岁的小男孩比她矮了半个头,还要仰着脑袋看他,因为这个姿势,本来很寻常的目光也让她硬生生看出一点崇拜来:“姐姐很厉害!” 崇拜谁?她么?夏浅枝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回到东风苑,夏浅枝站在院子里,明明是满园春色,暖日明霞,她却似乎看到了夜风凛冽,百草凋零。 还有她的房间,她的床,没有任何男人的痕迹,这是属于六岁女童的地盘,被庄嬷嬷重新收拾了,干净,整洁,只有她自己的味道。她一个人开始了新的生活,把她的红衣扔在迷局与混沌里孤独挣扎。 夏浅枝松开陈一弘的手:“你出去玩吧,姐姐想自己待一会儿。” 陈一弘沉默片刻,听话的走了出去。 夏浅枝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想到不知多少年后还固执的守着东风苑的红衣,睡在自己床上的红衣,盼着自己魂魄能够回去见上一面的红衣,后悔与痛苦几乎要从身体里溢出来。 早知如此,她宁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错杀三千,也该把一切威胁都扼杀在萌芽里。早知如此她捂住自己的眼睛,一颗水珠顺着脸颊没入发间。 “庄嬷嬷,想办法把母亲嫁进来前一年,到母亲死后这段时间里奉国侯府中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打听清楚,越详细越好。”晚饭后,夏浅枝一边喝茶消食,一边下了命令。 庄嬷嬷先一喜,然后又涌上来源源不断的担忧:“郡主,当年的事是皇上亲自审理的老奴自然相信长公主,只是郡主若没有足够严密的证据,只怕会落人话柄。” “嬷嬷不用担心,我只是想了解父亲母亲之前的生活,并不是要查什么案,翻什么供。”夏浅枝咽下一口清茶,只觉得一路滚烫落进肚子里,烈酒一样,使人生出无尽胆气,“我关心先慈往事,有什么话柄。那些做过恶的人,才应该担心,是不是还有话柄没摘除干净。” 总要这侯府乱起来,她才好知道一潭平静下,究竟都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冲突 “你是说,东风苑的人在到处打听以前在侯府伺候的下人的动向,准备再查侯府旧事?”白氏弹了弹刚涂好蔻丹的指甲,讥诮一笑,“侯府以前的下人全都因为她那个长公主亲娘被处死了,她还指望查出些什么?自不量力。” 大丫头兰芝深深低头,不敢看白氏眼中的神色。她是长公主去世之后才买进府里的丫头,对那位狠毒跋扈的长公主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人们口中的传言,长公主究竟有多狠毒她不知道,但是她现在伺候的这位主子心计有多深,她却清楚的很。 “姨娘放心,郡主那边一定是白忙活一场,侯爷看不下去就会罚她的。”兰芝喏喏道。 “罚她,拿什么罚?她当了郡主之后,连侯爷都敢罚,再这么下去,整个奉国侯府都要被她踩在脚底下了。”白氏用修的长长的指甲点在桌面上,半晌后,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兰芝,去叫大小姐过来。” 听到侯府大小姐突然抱病的消息时,夏浅枝正督促陈一弘习武。 想着他毕竟是男孩子,四岁开蒙可能稍微早了些,不如先习武把身体底子练好,她先教他认字,等七八岁的时候再正式请先生教读书,也不算迟。 夏浅枝特意向宫里递了消息,请皇后娘娘帮忙给陈一弘选个师父。消息回来的很快,也很符合她的猜测,正是皇后母族一位出了名的将军,因为战场上伤了手筋,挽不得弓,下战场后一直在镇国公府的校场做教头。 陈一弘听说是小姐姐给他特意找的师父让他学武,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等到那位周教头过来,还没等人家说话就先过去磕了头。 周教头看起来严厉,其实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娃娃相处,先被陈一弘跪得一头雾水,又被夏浅枝软言俏语弄了一个大红脸,稀里糊涂的就收了一个小徒弟。 虽然她还不满七岁,但是让一个外男住进东风苑这种事怎么想夏文正也不可能答应。夏浅枝也不花那力气,干脆和周教头约好,把陈一弘带到校场去教,隔日一次,早上她派人把她送到侯府偏门让周教头接走,晚上他再把人给她送回来。 陈一弘很珍惜这个机会,每次训练回来,强撑着见到她之后都是倒头就睡,第二日才有精力给她展示自己的成果。正是这时候,夏文正身边的小厮过来,说大小姐生病,侯爷请二小姐过去探望。 夏浅枝带着陈一弘,和寒衣暖衣一起去了。 夏清荷躺在床上,高烧,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白氏坐在一旁用帕子捂着脸哭,见她进门,直接跪在了她的前面:“郡主,求求郡主救救我苦命的大小姐。” 老夫人和夏文正也都在。因为才落了一胎,老夫人对白氏不闻不问,看着夏浅枝的目光有些复杂。夏文正握着夏清荷压在被子上的小手,满眼慈爱心疼,对刚进来的夏浅枝看都不看一眼。 夏浅枝探头看了夏清荷一眼:“祝大小姐早日康复,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不是让她来看吗?她看完了,该走了。 “你姐姐病重,你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小小年纪如此冷漠无情,果然是毒妇。”夏文正阴阳怪气的刺了一句之后,拉着脸命令道,“把你的令牌拿出来,去请宫里的太医给你姐姐治病。” 夏浅枝没忍住,笑了。白氏在宫里要诬陷她,也不过是五天前的事情,看来奉国侯果然是老了,记性不好。她笑完了,不说一句话,扭头就走。 “站住!”夏文正厉声喝道。 夏浅枝站住,转过身来,冷不防被白氏一把扑在脚边:“郡主,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郡主要怎么罚奴婢奴婢都认,再去跪祠堂,跪三个时辰,跪三天三夜。只求郡主救救我儿,她是你姐姐,血浓于水的亲姐姐呀。” 陈一弘见不得别人离夏浅枝太近,一脚踩在白氏的手背上。白氏缩着身子打了个颤,忍住痛呼,没敢叫出声来。 夏浅枝让她跪,让她求,让她哭。等她久哭得不到回应,抬起头看自己的表情,才反问道:“你要害我的时候,想过我是夏清荷的妹妹吗?” 白氏哑口无言,眼神私下乱飘,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那是无心之失,奴婢已经知错了,再不敢了。但大小姐是无辜的,郡主救救大小姐吧。大小姐她才九岁,她从来没得罪过郡主,郡主,她常常帮你在侯爷面前说话,你忘了吗?” 夏浅枝半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看着她一张哭花了的脸,认真答道:“我没忘。我记得她从我这儿拿过许多东西说暂时玩一玩,过后还给我,好像都没有还回来。既然今天来了,就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让我带走吧。” “你娘逼死了我夏府一个孩子,你还要再逼死另一个吗?”转着佛珠的老夫人突然开口,白氏身形一滞,差点儿摔在地上。 夏浅枝把自己的腿从白氏手臂里□□,顶着如芒刺在背的压力,捏紧了陈一弘暖乎乎的小手:“都说我娘害死了你们奉国侯府的先夫人和嫡长子,都骂我娘是个恶毒狠辣的毒妇,都嫌我是毒妇生出来的小毒妇” 夏浅枝端起桌上夏清荷的药碗往地上一摔,清脆的碎瓷声响起,白氏尖叫一声捂着脸躲过溅起来的瓷片。 她的腰背一向挺得直,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了巨大的力量与勇气:“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休了她,弃了我呢?给她休书,将我除族,你们舍得吗?” 奉国侯掩唇咳嗽,老夫人继续低头转着佛珠。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问出来,满室丫鬟小厮吓得哆哆嗦嗦跪了一地,竟没有一个主人开口。 奉国侯府是一条被冰封了太久的河,厚实的冰盖坚不可摧,外人看上去,便以为是永不流动的死水。可这世上又哪有过不去的严寒,化不开的坚冰,漫长冬日过去,只要春日许下一点阳光的诱惑,冰盖自己就先裂成一片片千丝万缕的利益交织的蛛网。而这冰下还有暗涌,还有游鱼,还有永远不可能满足的人心与欲望。 陈一弘用双手包住夏浅枝凉透的指尖,一时只恨自己没有百臂千手,不能把这些人都打死扔到乱葬岗去。 夏浅枝走出屋子,被金灿灿的阳光晃了眼,懒懒的趴在陈一弘背上扁了扁嘴。前世到死前,她与侯府的关系已是冷如寒冰,今生本想远离侯府便罢了,没想到贸然回来,又沉不住气的撕破了脸。 不过她心里有懊恼,却无后悔,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意。 陈一弘低了低身子,抱住她的腿,竟然就着这个姿势背起了她。夏浅枝一时任性,不愿意去想一个四岁孩子背着自己该有多吃力,而是抬手圈住了他的脖子,闷闷的问:“弟弟,如果我没有祖母,没有父亲,也没有家了,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吗?” 陈一弘一步步走得很慢,但也很稳,他歪歪脑袋,奇怪道:“姐姐不就是我的家?那些别人,没有最好。” 也对,自己死后,他一直一个人生活在奉国候府里,也没见再去找别人。夏浅枝开心了,趴在他耳边低声又问:“那,如果姐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没关系吗?” 陈一弘停下步子把夏浅枝放下来,转过身扳住她的脸,幽深的眸子似乎要将她吸进去:“没关系。如果世上只有姐姐和我,我做梦都要高兴的笑出来了。” 夏浅枝没有深究这话里的执拗霸道,抱紧他贴着他的脸亲昵的蹭了蹭,然后用力的亲了一口:“姐姐最喜欢你啦!” 陈一弘捂着嘴巴,害羞的蹲在地上把脑袋埋进膝盖里,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姐妹 钱氏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踏入平阳城里,奉水巷子中,虽然这曾是她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八年前,她还不叫钱氏,她叫平儿。平儿被奉水巷子里一户赫赫有名的人家买进府里当丫鬟,一开始做洒扫,后来负责采买,都在外院,再后来,这户人家不知道因为什么乱起来,她话少心细,就着这个机会,顶了一个肥缺,进到女主人的院里伺候。 听说女主人是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在当年的平儿眼里,其实她也只是个孤独的可怜人罢了。女主人与男主人不和睦,她怀了孕,男主人却从来不来看她。平儿当时就想啊,自己以后可千万要嫁一个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人,哪怕穷,哪怕丑,她想要有个能陪自己过日子的夫君。 女主人的日子平静无波,直到一个小婴儿的诞生。院子里来了很多人,女人,男人,矜持高贵像天上仙的,温文尔雅像画中人的,满身匪气像山中客的女主人破天荒的说了许多话之后,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小婴儿,留恋又痛苦的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满院子的人乱成一团,在嫡母院子里等着妹妹出生的大小姐不知被谁撞倒在地上,摔了一跤,小小的人儿自己也不知道起来,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大小姐的生母白姨娘只知道往女主人的房里凑,伸头去看,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亲女儿。 平儿把大小姐抱起来,擦掉灰尘和血迹之后,交给白姨娘房里的丫头照顾。 等到从哭成泪人站都站不住的庄嬷嬷手里接过刚出生的小婴儿,平儿忍不住摇头。不知谁这么粗心大意,小婴儿的手指上,竟也有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平儿找来清水投过帕子,又忙着帮小婴儿止血上药。 哄得小婴儿睡着,她不经意往投过帕子的水盆里一看,立时呆住:这姐妹俩的血在清水盆里,竟是泾渭分明,不能相融。 平儿喉头滚动,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她抱紧怀里的小婴儿,见人都在忙着,赶紧将那盆水泼到院子里。小婴儿咬着自己的手指,靠在她怀里睡得甜甜,丝毫不知自己面临怎样复杂的身世。 平儿摸摸她握拳的小手,她娇娇的咕哝一声,连眼睛都不肯睁。平儿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为了这短暂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点温情,她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女主人去世,小婴儿被来的人带去了皇宫里,听说那是个满地黄金的地方。平儿没有再多打听,她为女主人守过孝期之后,把以前女主人赏赐过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赎了身。庄嬷嬷对着她叹气,面露失望,终究没有多责备什么。 平儿身无分文的从奉国侯府出来,回到她自己的老家,从平儿变成了钱氏。钱氏如她自己所想的那样,找了一个又穷,又丑,但是真心待她好的汉子成亲。奉国侯府里的女主人和小婴儿,被许多琐琐碎碎,三瓜俩枣的日常小事压在她记忆的最深处,再也没有被她记起。 富人有富人的苦,穷人亦有穷人的苦。 钱氏婚后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她的儿子病了,病得很厉害,小小的孩子整日哭闹不休,连奶水粥汤一律喂不下去,眼看着儿子的哭声一日日微弱下去,乡间的郎中治不好,镇上的医馆诊金颇高家里又凑不齐,她想起了奉水巷子里那个小婴儿。 她要赌一赌,她可能会丢掉性命,也可能会拿到大笔钱财,救回儿子的性命。 她的汉子是个只知道种地的老实人,听说她有法子,二话没说就跟着她来了平阳城。她很幸运,奉国侯府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正在有人到处打听当年的往事。她这件往事,卖了一百两银子。 她拿了钱不敢耽搁,立刻带着孩子去医馆看了病。平阳里自然有最好的郎中,她的孩子眼看着好了起来,哭的次数少了,能吃东西了,小身板不再皮包骨头,长出嫩嫩的肉来了。她喜极而泣,抱着丈夫和孩子哭得停不下来。 生活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等到儿子的病被治好,一家人打算离开平阳城回到家乡的时候,钱氏看着儿子枯黄的头发,丈夫布满茧子的粗糙大手,暗暗下了个决定。她要把这个消息再卖一次,再拿到一百两,这样,他们全家以后就都可以有好日子过了。 这一夜,她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紧紧抱着儿子,做了个多子多福的美梦。 这一夜,夏浅枝注定是要睡不着了。 关于她的身世,她有过无数种猜测。也许她不是这奉国侯府的一员,所以他们才这样排斥她,当然也是她诸多异想天开的猜测中的其中一种。 现在,这个猜测被证实了,夏浅枝又不愿去相信。她的母亲已经被冠上了恶毒的名头,恶毒是为了爱,尚可说是为爱癫狂,一时失智,若那爱也是镜花水月,禁不得考验,她连忠贞都失去了呢? 有没有可能,其实不忠不贞的人是白氏,有问题的孩子是夏清荷呢?夏浅枝抱膝坐起,不由得苦笑。也许,她确实是随她娘,天生就是个恶毒的人吧。白氏怀胎时奉国侯还在府里没去打仗,月份时间什么都对的上,她又只是个姨娘,难道还能在奉国侯的眼皮底下出墙不成。 倒是自己的母亲,是飞扬跋扈的长公主,哪怕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一来瞒住奉国侯很简单,二来,就是奉国侯知道什么,只怕也得帮着遮掩。 看奉国侯对待自己和夏清荷的区别,一切都很明显了。 这下,倒是没有立场去怪奉国侯待自己不仁不慈了。但她也不感激他,要是奉国侯一开始就将这件事说明白,那自然合情合理,哪怕自己再无立足之地也没话说。可他没有说,他不肯失去驸马与侯爷的地位,他要靠一个县主女儿维持身份,但他又恨她,疏远她,才终究弄到现在的地步。 夏浅枝心绪翻涌,陈一弘因为练了一日的武,却睡得很熟,小鼻子翕动之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把被子往上拉拉,盖住他露出来的小肩膀,忍不住感慨。如果现在红衣在她身边,就好了。 陈一弘是红衣,又不是。她喜欢现在这个全心依赖着自己的弟弟,又放不下以前那个什么都会为自己办好的红衣。 她侧身蜷在陈一弘身边,抱住他小小的身子,孩子气的低声问道:“红衣,你在吗?” 自然是没有回答。 她又问:“让我再梦到你,好不好?” 自然也没有回答。 她不高兴了,也不管会不会弄醒熟睡的娃娃,一头扎进他怀里,闷闷的把自己埋在他小小的胸膛。小男孩的体温偏高,胸膛里传来稳定的跳动,她自己跟自己赌了一会儿气,也就睡着了。 漆黑的夜里,陈一弘睁开眼睛,满是疑惑。 红衣,这是一个名字,还是一件衣服?这个坏家伙一定要和自己抢小姐姐,必须消灭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滴血 夏清荷一病好几日,夏浅枝没有再去看望,只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留心听着丫鬟们打探回来的消息。 听说钱氏又接触过奉国侯府的其他人时,她正坐在梳妆镜前摆弄着一些皇后赏给她的小玩意儿,闻言,她放下手里的璎珞项圈,背对着锦衣道:“锦衣,钱氏带来的消息我没有瞒着你们,我这座东风苑大概许不了你们一个好前程了,你们若有自己的打算,便去做吧。” 锦衣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郡主太不对劲了,自从去了皇宫一趟再回来,哪里还像六七岁的孩子,简直是个小人儿精,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和过去她一直伺候的那个娇小姐一点儿都不一样。她是起了疑心,但她绝对没有叛主的心思。 “郡主,奴婢最大的盼头,就是郡主能好好的。”锦衣以手撑地跪直身子,看着镜子里夏浅枝说道。 夏浅枝对着镜子勾了勾唇角,无所谓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下去吧。” 锦衣出去,庄嬷嬷进来了,绣凳上坐着的小人儿回过身来,看着庄嬷嬷的目光里有打量,有试探,也有防备:“嬷嬷知道我的身世了,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庄嬷嬷把她从凳子上抱起来,夏浅枝这个身体也已经六岁了,庄嬷嬷抱着略显吃力,不过还是稳稳当当的把她抱到了美人榻上,支起小桌,将她以前常玩的七巧板,九连环等东西拿出来摆上。 夏浅枝不解其意。 庄嬷嬷温柔的笑了:“自从郡主把陈家娃娃领回咱们东风苑,有好久没叫老奴陪着玩了。” 夏浅枝用各色不同形状的玉板拼出一座桥,垂眼看着自己的作品,避开了庄嬷嬷的视线:“恩,嬷嬷想跟我玩吗?” 庄嬷嬷握住她的小手,教她拼一个小人磕头的模样。十五岁的夏浅枝自然早就会了,但她还是安安静静的,让老嬷嬷帮她。幼年的事情自然早就记不清楚了,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在陈一弘没有到来的那些岁月里,老嬷嬷教她游戏,陪她长大。 庄嬷嬷不像红衣那样懂她,毫无底线的纵容她,但她把自己所有会的,懂的,都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教给了夏浅枝。 “郡主出生的时候,像只小猫,还不到老奴两只手掌那么大。公主满头是汗,那时候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带着哭腔问我,‘嬷嬷,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啊’,老奴就把郡主抱到公主面前去,说,‘公主您看,是个漂亮的小千金’”,庄嬷嬷擦了擦眼角,“然后公主就看了看郡主,高兴的说,‘她真好看。’” 夏浅枝不由得追问:“再然后呢?” 庄嬷嬷满目怀念,眼前又浮现出成德长公主艳丽无双的眉眼,她的长公主即使在孕期最后也是好看的,一颦一笑,轻易就能把人的魂魄勾去:“然后,长公主笑了,又说,‘嬷嬷,皇兄和皇嫂都答应我会好好保护她,她一定要成为最快活的孩子’郡主,皇上和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太子殿下,他们喜欢郡主,和奉国侯从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郡主的父亲是谁都无所谓,因为您有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夏浅枝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自己出生时的事情,她那个恶名远扬的母亲,曾经满怀期待的等着她出生,即使她的到来剥夺了母亲的生命,她对她也只有喜爱,没有一丝后悔或仇恨。 诚然,她之前有父亲,但是除了疏远,冷漠,她的父亲还给过她什么?她的身份,地位,财富,所有一切,都来自于已逝的母亲。 “郡主长大了,若有什么打算,放手去做就是。”庄嬷嬷不清楚成德长公主究竟为自己的孩子做过什么筹谋,但长公主说帝后答应了好好照顾夏浅枝,那便一定是,无论夏浅枝做出什么事,帝后都会为她善后。 陈一弘被周教头送回来了,见到庄嬷嬷和夏浅枝围着他们常在一起游戏的小桌子说话,眼神立刻暗了下来,三两步跑过去,非要把庄嬷嬷挤开。 庄嬷嬷在他脑门上一点:“臭小子,你刚练武回来,洗澡了没有?满身汗味,别把郡主熏着了。” 陈一弘低头闻闻自己身上,依旧对庄嬷嬷怒目而视。他坐得离夏浅枝远了点,非要拉着庄嬷嬷一起,也不许她坐得离夏浅枝太近。 “快擦擦汗!”夏浅枝笑着把手帕递了过去。 陈一弘接过帕子顺手就揣进了怀里,硬拉着庄嬷嬷一起出去了,他已经能自己跳进浴桶里,不需要别人帮忙洗澡了,但是如果别人要待在小姐姐身边听她说话看她笑,那还是来帮帮他吧。 白氏得到平儿的消息,只觉得手里握了个烫手山芋,弃了可惜,要想用,风险又太大。因为这个关系,夏浅枝倒是过了好几天安生日子。 白氏会用的,她知道。夏清荷还病着呢,那是白氏唯一的女儿,大概也是奉国侯唯一的女儿,是真真正正的心头肉,掌中珠,即使不要这阖府荣华,他们也会想办法救她的。至于她乐安郡主夏浅枝,她与奉国侯府的关系,大概就只能维持到这里了。 正如她所想,几日后,奉国侯又遣人来找她了。 夏浅枝特意打扮了一番,戴上华胜,璎珞,金环,香囊,将自己装点的贵气十足,再穿上皇后娘娘亲自为她裁的衣服,仙童一样走出东风苑。 庄嬷嬷暗暗可惜陈家娃娃不在这里。郡主往日不好打扮,虽然不打扮就是个美人坯子,粉雕玉琢十分招人喜欢,但这样一打扮起来,通身贵气就格外显了出来。陈家娃娃和郡主走得太亲太近,她怕他忘了主仆有别,真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若是见到郡主这般模样,即使只是三岁娃娃,也该明白二人有云泥之别,无论是做弟弟还是什么别的,他都高攀不上吧。真是可惜。 夏浅枝也在暗暗发愁,陈一弘跟着周教头去校场了,虽然有丫鬟们跟着,可是他不在身边,她心里总是不够踏实。 夏天快到了,日头足的很,夏浅枝一身珠光宝气进了夏清荷的院子,把屋里的人都看得怔住了。她是郡主,也是夏家女儿,可是今天这样一打扮起来,所有衣料头面饰品全用御赐,及一品以上方可用之物,这家里除了她再没别人可以沾染的东西,她看起来就不像夏家女儿,而只是郡主了。 “见过祖母,父亲。”夏浅枝见过两位长辈,悠然走到一旁坐下,“不知叫女儿来,所为何事?” 白氏并未像以往一样,见到她就立刻按照尊卑行礼,或扑跪在她脚下请求她救夏清荷,她脸上挂了个刺眼的轻嘲,仿佛已经看到夏浅枝今日的下场。 “你姐姐病了,你不肯请宫里的太医来,那就自己帮她治病吧。”夏文正命人端上来一柄牛耳尖刀,一只翡翠小碗摆在夏浅枝面前,“你姐姐需要一碗妹妹的血做药引,才英才良,郡主还小怕血,你们去帮郡主。” 果然是来者不善,寒衣暖衣都会些粗浅功夫,却敌不过夏文正身边这两个从战场上退下来跟着他的丘八。 夏浅枝被一个汉子捉住,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嫩藕节似的手臂拿着刀子比划,也并不见多紧张,只淡淡道:“我是上了皇家金册的郡主,父亲今天这样对我,想过明天怎么向圣上交代吗?” 夏文正狠狠瞪着她,倒没让那汉子立刻动作。他在犹豫,他其实不敢真的逼迫自己,而是寄希望于自己害怕,主动就范。如果夏清荷的生命只能用夏家的荣华富贵去换,恐怕夏文正也能狠下心,但那毕竟是下下之策,但凡还有别的路,他都不会冒险。 夏浅枝笑了:“既然要用我的血救姐姐,总该先告诉我怎么救吧?” 女童的瞳水浅浅,却笼着一层蒙蒙的雾气,让人无法看透。夏文正回过神来时,白氏已经开口解释了,夏清荷的病气其实已经去了,只是一场大病坏了底子,气血两虚,因为胎里不足,现在年岁又小,只怕挺不过来,珍奇药材的效果再好,也比不上亲人的一碗热血。而亲人里最合适的,自然是和夏清荷年纪最近的夏浅枝。 “哦”夏浅枝点头,看着眼前成了半碗清水,已经滴入一滴夏清荷的血的玉碗,“今天,我是非流血不可了?” “郡主,这血是为入药,只要十数滴就可,求郡主发发慈悲,救救你姐姐吧。”白氏垂着眼,一脸的算计却遮不住。 十数滴?只怕一滴就足够了吧。夏浅枝不动声色的捏了捏自己袖子里的金牌,朝按着自己的才英点头。 才英道一声得罪,在她手指上划开一个小小的伤口。夏浅枝冷眼看着,殷红的血落入玉碗,和夏清荷那一滴果然界限分明。 才英大骇,尖刀当啷落地:“侯爷,这侯爷请看!” 夏浅枝闭上眼冷笑一声,趁机抽回手指,握住袖子里的金牌,随时准备应付各方发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认亲 “这是你, 你”夏文正一双虎目几乎瞪裂, 可惜玉碗里的两颗血珠感受不到他复杂的心情,仍旧各自占据碗中一角, 不肯融在一起。 他看过玉碗, 又来看夏浅枝,眸中猩红几欲滴血。夏浅枝让他看得后背发冷,心道奉国侯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他以前对自己的百千种冷漠又作何解释?她挺了挺背脊,不愿退让的与他对视。不知道就不知道, 他们走到了这一步,难道还有退路可以选? 就是这般模样, 就是这般神态,成德在世时, 也常常如此与他冷眼相对, 从不让步。 她那样的聪慧,那样的明艳,那样的恨着自己。对, 她恨他,恨他, 恨他入骨 夏文正状若疯癫, 孤注一掷的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也滴入玉碗中。夏浅枝大吃一惊, 看奉国侯现在的样子, 他竟真不知道! 她赶紧将金牌捏在手里, 只盼夏文正不要一时失智。 夏文正的血落进水里,夏浅枝离得近也看得清,第三滴血珠晕开,与前两滴的其中一滴融在了一起。可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和夏文正的血融在一起的那一滴,可不是夏清荷的,而是她夏浅枝的! 跪在地上的才英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碗里的情况,大声道:“侯爷,您的血和郡主的血融在一起了!郡主是您的亲女儿。那大小姐大小姐才” “你说什么!不可能!”白氏厉声阻止,“才英,你一定是看错了!侯爷,别听他胡咧咧,大小姐怎么可能不是侯爷的女儿,来人,再拿两只碗过来!让咱们挨个验一验,看到底谁才是亲的。” 才良拿了新的碗过来,兰芝给两个碗里都倒上水。白氏主仆做这些时毫不慌乱,想来白氏虽然诸多算计,但在这件事上,还是有着十足的底气。 可惜,夏清荷又滴了一滴血在碗里,夏文正看也没看。只顾将自己还在滴血的手伸出来,又拽过夏浅枝的手指头,将两人的血一起滴向新的水碗。 毫无疑问,真真切切,两人的血再次融在一起。 夏文正的身子剧烈的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才没一头栽倒。夏浅枝看不明白这出戏了。平儿,白氏,包括夏文正,都以为自己不是夏文正的女儿,都以为长公主红杏出墙。怎么,长公主没有不贞,自己的身世毫无问题,他们很遗憾吗? 白氏也去看那水中融在一处的两滴血,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女儿才是侯府唯一的小姐,侯爷,这水有问题!一定是这水也有问题!” 夏浅枝顾不得夏文正想什么了,揪到白氏的错处就嘲道:“刚刚的水有问题,你的丫头亲自倒的水,又有问题?是不是只要侯爷的血能和本郡主的血融在一起,这天下的水就都有问题?” “老夫人,老夫人求您给贱妾做主啊。”白氏转头跪向老夫人,“您亲眼看着清荷出生,长大,她是咱们府里第一个姐儿,她的身份清清楚楚的。长公主怀孕的时候,不让咱们府里的人照顾,不见咱们给请的郎中,任谁都知道是长公主那边有问题,您说过的,您也说过的呀。” 老夫人捻着佛珠的动作停下,冷眼瞧着白氏,不发一言。 白氏脸色煞白,目露绝望:“老夫人,侯爷” 她指望的老夫人显然是起了疑心,儿子不可能有问题,那有问题的自然是她这个妾室。奉国侯更是只顾盯着那只碗出神,大约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可是她真的没做过,没做过任何失贞的事情。 白氏心里像是被人强塞进去一块寒冰一样阵阵发冷。 她忽然想起成德长公主在世时,她们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锋。她早早出手埋下伏笔,行动时一招致命,便把自己做过的许多事情都推到了长公主头上。正如她所想,那天家尊贵威严的女子傲骨孑然,即使面对丈夫也不肯低头,除了一句“没做过”之外,再不肯说别的辩解之词,小话软话之类更是从没说过。那时候,自己幸灾乐祸,这样的女子不被冤枉,谁被冤枉? 难道冥冥中真有注定,她自己做过的事无一被拆穿,却偏偏在算计长公主的女儿时着了别人的道儿,让人怀疑一件她根本没有做过的事,犯过的错。 不,她不信! 白氏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侯爷” “闭嘴!”石头一样的夏文正忽然开口,直接打断了白氏的话头。他现在的脑子很乱,他得理一理,那些女人们之间的筹谋算计,他一个字儿都不想听。 夏文正扭过头看着夏浅枝,眼里的火热似乎要将她灼伤。但那滚烫的情绪里,又有一丝犹豫,退缩,还有深深潜伏着的无尽痛苦与焦虑。夏浅枝看不懂他这复杂的情绪,挺着小胸脯任由他打量自己。 片刻后,夏文正收回目光,大踏步向外走了。剩下几个女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总归自己也不想和这座侯府有什么牵扯,就如庄嬷嬷所说,自己父亲究竟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她有母亲就足够了。这些无权无势又渴望权势的人才会攀着一根稻草不撒手呢。 夏浅枝最先回了神,把最开始装了一滴自己的血的玉碗往前推了推:“祖母也别说我与姐姐不友爱,我的血在这儿了,就是不知道姐姐还喝不喝的下。” 老夫人对今日发生的事心里没底,不好随意开口。白氏冷着脸刺了一句:“总归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大小姐是真真正正的侯府小姐,以后必要荣华富贵,长命百岁,有什么喝不下的。” 看来做好决裂准备的不只是她一个,夏浅枝站起来摆弄摆弄自己身上带着的各色配饰,把一直捏在手里的金牌揣好,也走了。 回了自己的东风苑,她放松精神,才觉出头疼来。 庄嬷嬷给她包了手上的伤口,对寒衣暖衣两个少不得一番数落:“你们两个跟着郡主出门,郡主让人伤了,两个丫头毫发无损的回来,你们心里都没点儿成算吗?” 寒衣暖衣不敢分辨,跪在夏浅枝的绣凳旁嗫喏着认错。 夏浅枝心烦,摆摆手:“嬷嬷,算了,这件事她们也有难处。她们打不过奉国侯的兵,心里有成算又怎么样?” 庄嬷嬷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郡主宽和,是老婆子我多嘴了。不说了,小一弘要回来了,我这就带她们接小一弘去。”寒衣暖衣赶紧谢恩,仿佛卸下了千斤的担子。 庄嬷嬷领着两个丫头去了外间,重新板起脸,比之前还严肃几分:“郡主宽和,你们也把自己当主子了?打不过侯爷的兵就不反抗,这叫什么理由?东风苑里的丫头们都是领着郡主给发的月钱,你们应该知道自己领的钱比侯府其它同级的丫鬟多了多少。” 无论作为县主还是郡主,夏浅枝都是记在皇家金册上,有品级有封地的,自然也就有俸钱和食邑。她不缺钱,发给院里下人的月钱就沿用了长公主在时的标准,比这府里同级下人要多出一半。所以这座小小的东风苑虽然偏僻,她的主人虽然不受宠,可是在东风苑里当差的丫鬟小厮们出门走动,还都是抬着头挺着胸的。这也在无形中说明了一件事:即使没有奉国侯的宠爱,二小姐过得生活仍然比大小姐要好。 庄嬷嬷严肃的看着两个丫头:“领着郡主的月钱不给郡主做事,既然如此,老婆子我去跟郡主说说,干脆请两个能打赢奉国侯的兵的丫头回来,想来郡主也不会拒绝的。” 寒衣暖衣忙再次跪下,自己给自己掌嘴:“嬷嬷,奴婢们知道错了,再不敢了。”在东风苑当差,活儿少,月钱多,万一家里有什么事,郡主仁德说不定也还能帮衬一把。若是真的放她们出府,她们恐怕也过不惯贫苦的日子了。 再说,她二人确实是没经过事儿今天一时慌了傻了,本心里还是很向着夏浅枝的。 “先去接陈家娃娃,别耽误了郡主正事。等夜了郡主睡下,你们俩都给我去外面跪一宿,反省反省。”庄嬷嬷抬手放人。 奉国侯今日的表现太奇怪了 自己和夏清荷不是亲姐妹,他很吃惊。自己是他的亲女儿,他更吃惊。也就是说,奉国侯一直以为自己和夏清荷是亲姐妹,但自己不是她的女儿。 夏浅枝无意识的咬住之间的伤口,细微的痛楚传来,反而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晰明澈。 也就是说,奉国侯一直觉得,自己和夏清荷都不是她的亲女儿。有这种可能吗?一个男人,为了荣华富贵被公主戴了绿帽子,他忍了;被一个妾室戴绿帽子,他也能忍? 她摊开七巧板,把各色各形状的玉板当做奉国侯府里的几个人,再次试图理顺他们之间的关系。 白氏似乎非常笃定夏清荷的身世没有问题,那种神态反应实在不像是作假的。她给奉国侯戴绿帽子,对她而言也毫无好处,只会给她和夏清荷惹去杀身之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伽罗(第二更) 夏浅枝把不同颜色的方形玉板举在眼前:“夏清荷, 夏浅枝” 有没有可能, 夏浅枝和夏清荷的身份,被对调了? 这个猜测让夏浅枝在春日午后生生打了个寒颤。不对不对, 最有可能这样做的人是白氏, 但白氏今天那个反应摆明了她没做过。而且她和夏清荷差着两岁呢,怎么换。 夏浅枝摇摇头,企图把这个可怕的猜测晃出脑袋。不知不觉之间,她对已逝母亲的信任和依赖,已经远远超过了还在世的父亲。 她放下代表自己和夏清荷的方形玉板, 又拿起代表奉国侯的圆形玉板。或者她和夏清荷都没问题,有问题的人是奉国侯呢? 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 还没等她抓住,院外传来的惊呼声就打断了她的思考。 “一弘, 慢点, 慢点啊!郡主在想事情呢。”是寒衣的声音。 夏浅枝还没回过身,已经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冲进来,一头扎进她怀里。她摸摸他的头发, 笑道:“这么着急做什么,姐姐又跑不了。” 陈一弘趴在她腿上, 小动物似的蹭了蹭, 歪头看她:“今天学了枪法。” 邀功啊? 夏浅枝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弟弟很棒,辛不辛苦?” 陈一弘摇头, 踢掉鞋子晃了晃光着的脚丫, 用胳膊勾住她的脖子来蹭她的脸。夏浅枝被他蹭得心里发甜, 替他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姐姐”陈一弘忽然变了脸,握住她的手,眼神里立刻带了戾气,“谁弄的?” 夏浅枝不明所以,视线触及指尖:“恩?你说这个。为了取血才划了一下,只流了几滴血,早就好啦。”她把包好的绢布解开,露出已经愈合的小伤口。 “谁弄的!”陈一弘不依不饶,轻轻按住她那根受伤的手指头。 “弟弟”夏浅枝用已经结痂那块略显粗糙的皮肤刮了刮他脸上的胎记,试图换个谈话的内容,“都好了,别管啦。今天你不是学了枪法吗,快去给姐姐演示一番。” 陈一弘从她膝头跳下来,阴沉着脸看着她。只是他实在太小了,无论心里有多大的怒气,被圆圆的的大眼鼓鼓的小脸儿表现出来都显得可爱有余,威慑不足。 夏浅枝还去抱他,他破天荒的避开她的手臂,扭头踢翻了一旁的桌子。他的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因为太过激动,眼珠都有些泛红,哑着嗓子嚷道:“到底谁伤了你!我要去杀了他!” “陈一弘!”夏浅枝也有些生气了,“干什么就喊打喊杀的,姐姐平时是这样教你的吗?” 前世,红衣在五岁上杀人以求生,一直是夏浅枝心尖上的一根刺。她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他以稚龄流落市井,必然遭受过许许多多她无法想象的苦楚,他为了活命杀人,她理解但绝不赞同。 也许正是因为小小年纪就经历过生死,在她所知道的那些年,红衣一直将人命看得极轻极淡,她说过,骂过,罚过,他表面上应了,背地里还是老样子。她便一直觉得这是他幼年时落下留下的心病,今生重来一回,她遇到他时他衣可蔽体,还有人护着他,到她身边更是没有过什么不舒坦的事情,他怎么还这样,平白无故就要杀人。 陈一弘不是红衣,他还太小,不懂得一切迂回委婉的手段,更不会红衣知错认错而绝不改错那套。他见夏浅枝为了伤害她的人跟自己生气,心里的怒火越烧越炽,他又不会掩饰情绪,把整张脸都憋得红通通的。 “去外面罚站。”夏浅枝拉着陈一弘到门口,让他贴着墙根站好。 陈一弘在校场上摸爬滚打一整天,早就累的不行,但是对于夏浅枝的惩罚仍然没有半分质疑,双腿打软乖乖靠墙站好,仍旧倔强道:“伤害姐姐的人,都该死。” 夏浅枝贴着墙根慢慢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闷闷说道:“你没有父母师长,我作为姐姐,没教好你,是我的过失。” 陈一弘慌了,推推她的肩膀:“姐姐没错,姐姐进去。” 夏浅枝看他:“那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陈一弘抿唇不语。 夏浅枝心里浮上淡淡失望,别过头不再看他。陈一弘又去推她,她也不理。他急的跺跺脚,围着夏浅枝转了个圈,叫了好多遍姐姐,半跪在她面前亲亲她的头发,又亲亲她的胳膊,她只当自己没感觉。 陈一弘被她这个架势吓住了,眼中聚起一泓薄薄的水光,哽咽道:“姐姐,不要” 夏浅枝心道不好,只顾着自己生气,倒忘了他是个四岁娃娃,若真的哭起来,反而还得自己去哄。她可不会哄娃娃,只得抬起脸,轻轻咳嗽一声,故作严肃的给自己找台阶下:“知道错了?” 陈一弘扑到她怀里,趴在她耳边小声问:“那偷偷杀掉行不行?” “哼!”夏浅枝一把给他推了个屁股墩,起身自己进屋了,“你就在外面站一宿吧!” 陈一弘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重新站到墙根,吸吸鼻子忍过泪意,反而笑了起来。他怕小姐姐不理他,却不怕小姐姐罚他,站一宿算什么。 然而夏浅枝是舍不得陈一弘站一宿的,临睡前,等庄嬷嬷帮自己收拾好,她爬进被窝里面,打了个哈欠不甚清醒道:“弟弟呢?弟弟陪我睡。” 庄嬷嬷笑着拍了拍被子:“还在外站着呢,老奴这就去给郡主抱过来。” 夏浅枝满意了,侧过身子躺好,等着一个热乎乎的小人儿拱进自己怀里来。 不多时,她等的小人儿来了,却不是热乎乎。春日午后日头足,夜风却冷,陈一弘穿着被汗湿的衣服被夜风一打,早就冷得直哆嗦。哆哆嗦嗦的站了许久,小手小脚都是冰冰凉。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身上冷,没有照往常一样往夏浅枝怀里凑,在床上一通摸来摸去,最后把自己的枕头塞进她怀里。他自己往床上一仰,几乎立刻就打起小呼噜。 夏浅枝心里五味杂陈,听他睡沉了,支起身子将他抱过来,给他脖子下塞了枕头,又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捂暖手脚,浅浅的叹了口气。 奉国侯府里,自然有比夏浅枝的心情更复杂的人。 金伽罗。 夏文正在纸上写下这三个字。 这是一个名字,一个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想起,再用到的名字。这是百济国三王子的名字,亦是,他的本名。 百济小国而寡民,仰仗大国鼻息度日。百济没有历史,百济人学习的是夏朝的历史;百济没有文字,百济人使用的是夏朝的文字。若不是百济所处之地恰好与大夏有一道天然的江河屏障,而百济的土地又太小,太贫瘠,只怕百济连王朝国家都要没了。 牧民不敢驰骋,猎户不敢弯弓,对他国俯首称臣的王国,还算什么王国。在作为使臣来到夏朝之前,金伽罗对于自己的父兄,一直是不满的。 大丈夫生于天地,不建一番大功业,岂不白活? 同心而共济,始终如一,此君子之朋也。当金伽罗带着一身桀骜不驯之气来到大夏,大夏的皇帝用了这句话迎接他。他以属国王子之身仰视大夏,满心不忿,大夏皇帝站在高台上,却对他俯身伸手,抛开君臣之别,以诚相待。 此等胸襟他比不上。 及至见过礼,纳过贡,皇帝设宴款待,席间一道道他没见过的甘脆肥醲,珍馐玉粒流水一般摆上来又撤下去,要不是旁边有小宫人帮着布菜,他恐怕会当场闹出笑话。 再至丝竹声声,余音绕梁;舞姿纤纤,见而不忘眼前层不出穷的新奇事物让他那颗桀骜不驯的心低了头,服了软。 此等丰饶的物产,灿烂的文化,百济比不上。 最后,一个红色宫装的女子自灯火明耀处缓步行来,被夜风吹起的衣袂仿若轻云薄雾,悠然中带出一派谪仙般的贵不可言。那女子年岁不很大,仍是少女装扮,头上簪着一支白玉的花枝步摇,衬得她一张脸愈发冷艳凝香,眉间又坠着一颗莹然温润的珍珠,却遮不住眉眼间令人不敢直视的锋锐与骄傲。 此等美人,休说百济,只怕倾尽天下也再寻不出第二个。 宫人低声告诉他,这是皇帝亲妹,成德长公主。 他对她一见倾心。不止为她的容貌,还有她的气度,她身上凝聚着的千年文明的缩影,她背后所代表的一个辉煌昌盛的大夏朝。所有这些,都让他为之意乱情迷。 说来可笑,那时候他血脉贲张,只想着她如何美,如何好,自己该如何得到她,却从没有认真想过,自己身上又有没有值得美人倾慕的东西。 果然,成德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少年意气,他指天为誓,必娶成德为妻。那个时候国师已经到了百济王城,他知道他的父王在策划着什么,他知道自己可以达成所愿。 打听到成德长公主倾慕的人并不困难。苍天助他,夏文正不在平阳,而是随军在外,捉到那个人也不困难。要成为那个人有些困难,他在床上躺足三个月,忍受碎骨噬心之痛,他成为了夏文正。 再之后,娶到他梦寐以求的美人,果然也不困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绝路(第三更) 变成夏文正的金伽罗如愿娶到了成德长公主, 洞房花烛夜, 他掀开盖头,曾经隔着云端的美人下凡来了, 到了他怀里。 他喜不自禁, 心头滚烫,手指发抖。他的新娘子有一双如星璀璨的眸子,她用星子一样的眸子静静注视他,只是这种专注的眼神,就足够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激动得像个没开过荤的毛头小子,甚至忘了从夏文正脑子里转移过来的合卺礼, 着急的想去亲他的新娘。 成德掩唇轻笑,执起酒杯递给他。只浅浅一口, 他就醉了, 醉的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喜娘唱过祝福带着人出去,洞房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他的新娘子看起来比初见时还美, 少了贵气,多了羞涩, 唯有眉眼间的骄傲依旧不改锋锐。金伽罗被她的气度迷得移不开眼, 在成德投向他的眼波里,长醉不醒。 一个激动而忐忑, 一个娇羞却自持。 即使换了夏文正的脸, 即使淬骨成了夏文正的身形, 即使脑子里装满了夏文正的记忆,金伽罗不得不承认,国师大人的移魂大法也许该换个名字。 他可以学大夏朝那套文人迂腐,武将愚昧,但他是百济的三王子,他的魂魄里潜伏着属于百济的占有欲与掠夺欲,藏匿着属于王族的傲慢与残忍,画皮掩映,削骨揉筋,记忆倒灌,而他的魂没有变。 他内心里,终究还是金伽罗,不是夏文正。 他太激动了,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他已不得而知,但是洞房一夜,成德长公主在他们最激动的巅峰,仍然保持了她迷人而又可恨的清醒与锋锐。 她不肯屈从,不肯雌伏,不肯做出寻常女子那样柔婉妩媚的情态。铜胎掐丝珐琅香炉里燃着暧昧的紫述沉水香,丝缕轻烟散入洞房,无孔不入,轻而暖,慢而缓,她在薄雾浓云中笑得迷离,又桀骜。 夜幕浓厚,她的凤冠掉了,霞帔散了,她被他困在床榻深处征伐,那样的欢愉,是他这辈子也忘不掉的痛快淋漓,他望着她星子般闪耀的眼睛,因为他的动作,星河被水汽浸润,珍珠贝齿磕在柔嫩的樱唇,一丝鲜红在她唇角散开,又被他吻去。 他曾指天地为誓,他实现了自己的誓言。他娶了她,按照大夏惯例,从此,她的名字前面要冠上他的姓氏,她是他的奉国侯夫人。他得到她,以另一个男人名义。 但他又似乎没有得到她。 新婚夜,无论他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她都不肯完全放任自己沉溺,不肯发出声音,不肯说他渴望听到的那些话,她始终保留着一线清醒。这一线清醒,随着他们欢愉的进程不断扩散,直至他们体力耗尽,她累得说不出话,星眸里的雾气彻底散了,一双眼黑漆漆,明亮亮,用他看不懂的冷静疏离注视着他。 她没有带他去公主府,她留在了奉国侯府。她抛弃了公主的身份,选择以他夫人的身份去过以后的生活。他曾为此自得,但他又恍然觉得,她抛弃的只是一个虚无的名头,属于大夏嫡公主的骄傲蛰伏在她的眼角眉梢,举手投足,时刻等待着一个大举入侵的机会。 他痴迷于成德的骄傲和美丽,想将她据为己有,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他想要让她臣服于他,依赖着他,像是普通的百济女人那样视她们的丈夫如君如神。他想让她放弃她的骄傲,仰望着他,崇拜着他,用软软的语调向他邀宠求欢。 他明明已经成为她最爱的男人了,不是吗?他也应该顺理成章的成为她的一切。但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所期盼的这些,成德一律不肯。 她以一双冷眼注视着他,如同看一个滑稽的跳梁小丑。夫妻俩不可避免的越走越远,他暴躁的想要从□□中获得成就感,手段越来越激烈,言辞也越来越放肆,成德眼中最后的羞意亦随之消失无踪,换上了冷冽的嘲讽。 揭开情爱的面纱之后,一些模糊的念头变得清晰,一些细碎的破绽变得明显,要发现夏文正的不对劲,以成德长公主的聪慧,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他以儿子的身份骗过老夫人,以丈夫的身份骗过白氏,但他无法骗过成德。金伽罗此生最引以为傲的身份不是谁的儿子或谁的丈夫,而是他是百济国的王子。在成德面前的这个人,他有着夏文正的容貌,夏文正的声音,夏文正的记忆,唯独缺少了夏文正对大夏朝的忠义。 她不知道他是谁,她只知道他绝不是夏文正。她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所以她选择继续观察,判断,如果他对大夏有威胁,她会毫不犹豫为皇兄除去。 可是一个小婴儿悄然而至,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许是人性有常,夏浅枝从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开始,就是个格外安静的孩子。怀胎两个半月时,成德长公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体的异状。 有很多女人并不会全心全意爱她们的丈夫,却极少有女人不会全心全意去爱她们的孩子。尊贵如长公主亦是如此。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团迷雾中,连父亲的真实身份都弄不明白,因此不得已加快了调查的进程。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直昏迷的小妾白氏醒来,听闻府内变故后,立刻将矛头对准了成德长公主。 什么先夫人,什么嫡长子,那都是属于夏文正的,和他金伽罗半分关系也没有。但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为了阻止成德的调查,金伽罗不得不在暗中配合帮助白氏,修补好她那个粗略不堪的陷害中的每一处漏洞。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让成德与皇帝离心,让她失去尊贵的身份,骄傲的本钱,让她彻底困在侯府里,未来,他自然有大把时间慢慢征服她。 皇帝暗示自己的妹妹:只要交出先皇留给她那支女子亲兵的调动权,他自然会保她周全。 成德摸着略显隆起的小腹在心里苦笑。那支女子亲兵是他们兄妹间唯一的隔阂,皇兄登基后难免想的多了,她自己却从来没有在意过。若是这孩子到来之前,皇兄的要求,自己一定立刻答应。 交出兵权,告发夏文正,皇兄会还她清白,让她做回尊贵的长公主。大夏对女子的约束比百济宽松的多,她想再嫁,想招驸马,都是易事。可是这样一来,她的孩子就注定保不住了。 要还自己清白,势必要重罚假冒的夏文正。这种情况下,皇兄不可能给假的夏文正留下一条血脉作为日后隐患。即使只为自己以后的生活考虑,皇嫂大概宁愿冒着被自己怨恨的风险,也会在一旁推波助澜,阻止自己留下这个孩子。 但那也是她的孩子!不管这孩子的父亲是谁,现在这孩子属于她。前后都是绝路,为了没出世的孩子,成德长公主选择了中间最难走,最危险,也是唯一有一线生机的那条路。 面对质疑,她选择了沉默。 流言蜚语如潮水一样蜂拥而至将她淹没,她不反驳;皇兄的提防与戒备让她冷彻骨髓,她不辩解。在怀孕最辛苦的那几个月,她几乎彻夜不眠不休,动用自己手中能用到的每一个人,每一点力量,去追查假夏文正真正的来历。 她很幸运,她在孕中第八个月的时候查到了百济。她也很不幸,孩子的父亲找到了,可是他的身份,是她的皇兄,大夏的皇帝绝对不可能容忍的,敌国奸细。 几个月的沉默,蛇蝎妇人的名头已经烙在了她的身上。成德思虑良久,最终做了一个十足疯狂的决定。 她打扮起来,第一次主动去找金伽罗。他又惊又喜,留她用饭。 席间,她做小儿女怀念旧情的情状,低声诉说着对夏文正的情意,又暗示自己曾经胆大尾随夏文正去战场,趁他昏迷时与他有过一度春宵。她不知道金伽罗如何清楚夏文正所有的记忆,但根据她得到的消息,在夏文正被秘密带去百济之前,曾因受伤昏迷三日。昏迷之中必然没有记忆,那么她来帮他创造一段。 趁着金伽罗失神沉思,她将可以让人永久绝育的毒|药下在他的饭菜里,又娇羞的笑。阐明自己不愿被人指指点点,因此才故意用了使孕期延期的药物,她肚子里的孩子,其实在他们成亲前三个月就怀上了。 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不会拆穿金伽罗的身份;为了大夏基业,她也绝不容许金伽罗在大夏扎下根去,散开枝叶。 要使金伽罗远离大夏的权力中心,无非是两个办法。她活着,自然时时刻刻可以看牢他,防住他;她若死了,便要让皇兄把自己的死归咎于金伽罗,厌弃他,疏远他,到那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来到人世,日后金伽罗的恶行败露,那已经出生长大的孩子作为她唯一的血脉,皇兄大概还可以看在她的面子上,给这孩子一条生路。 若金伽罗侥幸一直瞒着身份,那也无所谓。她留下的另一只筹码,足够人保护她的女儿与金伽罗分庭抗礼,不被他委屈虐待。 金伽罗想透了她话里的意思之后,勃然大怒,掀翻了桌子。成德无所谓的笑笑,施施然离去。她已踏入解不开的死局,但她的孩子还有希望,她要为这个孩子搏一条出路。 欢喜或厌恨,期待或失望,分娩的日子悄然而至。长公主望着初生婴儿与自己相似的眉眼,担忧又释然,留恋又解脱的闭上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回来 陈一弘生病了, 后半夜昏昏沉沉的发起高烧, 好在夏浅枝白日里经过一番变故,脑子里乱哄哄的怎么也睡不着, 很快就察觉了。 静谧的东风苑因为丫鬟们急匆匆的步履变得喧闹起来, 寒衣将小小的引路灯换作耀目的大灯笼。刚被暖衣从睡梦中拉起来的郎中打了个哈欠,收起困顿的神色,打起精神抬脚迈进夏浅枝的闺房。 乐安郡主披着头发坐在床边,若不是清澈的杏眸里透出一抹焦虑,只看她被烛光剪出的精致眉眼, 沉静气度,真像个无悲无喜莲花捏做的小仙童。 郎中不敢多做打量, 郡主的床上躺着一个迷迷糊糊的娃娃,那才是他应该关注的。男娃娃烧得小脸儿嫣红, 连脸上那块红色胎记都变得不明显了, 苍白的小嘴巴动了动,哑着嗓子叫了声“姐姐”。 “姐姐在这儿。”郡主倾身向前,小大人似的摸摸男娃娃的额头, 安慰道,“郎中来了, 弟弟乖, 给郎中伯伯看过就好了。” 无非是吹了夜风,发个烧而已, 只是男娃娃身体底子有些不牢固, 陈郎中把过脉, 思索片刻后写了方子交给庄嬷嬷,转身朝夏浅枝道:“郡主安心,小娃娃受凉发热,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这孩子身体底子差些,老朽这里开了两个方子,第一个是散热驱寒的,吃过两贴就可退烧。另一个是培元固本的,连吃三月,便好了。” 庄嬷嬷收起方子去厨下熬药了,夏浅枝敛衣道谢:“劳烦您大晚上跑一趟,暖衣,取三倍诊金。谢谢您。” 郎中从暖衣手里接过诊金,又被暖衣带出奉国侯府,从她手里接过一盏照明的灯笼后,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小声嘀咕:“人都说成德长公主跋扈狠毒,这乐安郡主倒是早慧懂事,歹竹出好笋,怪了怪了。” 夏浅枝可不想理会别人对她的印象,庄嬷嬷端过漆黑药汁,她隔老远闻到腥苦的味道就皱鼻子,帮着把陈一弘扶起来靠在枕头上,尽量摆出小姐姐的样子:“弟弟,吃药了,吃过就不难受了哦。” 陈一弘勉强撑开眼皮,酸涩的眼珠转了转,寻到夏浅枝的身影,往她怀里一扎,就要继续睡。 “不行,先吃药。”夏浅枝捏捏他后颈那一块肉,感觉自己在安抚一只黏人的小奶狗,“明天不去校场,姐姐一整天都陪你。” “对呀,小一弘,吃药吧,赶紧好起来,别把病气过给郡主了。来,嬷嬷喂你,就一小碗,吃完还有蜜果子吃。”庄嬷嬷也在一旁帮腔。 “姐姐喂。”陈一弘哼哼唧唧的把自己滚烫的脑门往她脸上贴,贪图那一点小小的凉意。 夏浅枝朝庄嬷嬷伸手:“嬷嬷,给我吧。” 庄嬷嬷不赞同:“郡主,药碗烫手。” 在夏浅枝和庄嬷嬷僵持不下的时候,陈一弘揉揉眼睛坐起来,端过庄嬷嬷手里的药碗,随意吹了吹就一饮而尽,哪还有刚刚撒娇的稚气模样。 庄嬷嬷接过空了的药碗,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四岁的娃娃能察言观色到这个程度,也不知他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夏浅枝心疼的不得了,把一颗甜甜的蜜果塞进他的嘴巴里。陈一弘咬着蜜果子驱散嘴里苦涩的味道,两腮的肉鼓起来,像一只刚出锅的小肉包。夏浅枝在他脸上亲亲,他眼神一亮,继续眼巴巴的看着她。 于是她就又亲一下。 这可不得了,陈一弘不肯乖了,非要跪坐在床上,扳住她的脸,眼睛里似乎装进了漫天的星光。 夏浅枝用小被子包住他,顺着他的意思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之后,抱着他一起躺回床上。陈一弘羞红了脸,缩在她怀里闭上眼,轻轻问:“姐姐,亲一下耳朵?” 等到他的耳朵也变得红彤彤的时候,药劲儿上来了,他眯着眼打了会儿瞌睡,被夏浅枝喂进去几杯温水后,很快就再次睡下。 夏浅枝一下下顺着他的后背,等他发了汗,也并不要嬷嬷帮忙,亲自拧了毛巾给他擦掉汗珠。 他来到她身边快一年了,已经不再是曾经瘦得皮包骨头的小毛猴,现在的陈一弘身上长得很结实,因为整日在外练武,脸颊被晒成蜜糖一样的颜色,和寻常人家里活泼捣蛋的男孩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重生回来急着找他,本意是为了给自己找个绝对可靠的帮手,这一年多相处下来,那份心思早就淡去,她真的把他当成了家人,当成了弟弟。 弟弟病了,她的心里会难过。夏浅枝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紧紧抱住他:弟弟,快点好起来。 天快擦亮的时候,陈一弘身上的热度退了些,也不再一直出汗,她撑得累了便抱着他睡了过去。 她又做梦了吗?夏浅枝在自己的床上盘腿坐起,看着蜷着身子睡在自己床上的男人出神。透过窗户的一点晨曦将男人刚毅的棱角染上暖色,显得他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这是属于她的红衣,他长大了。 夏浅枝出神的时候,睡着的男人蓦然睁开双眼,一丝晨起的迷茫也无,目光凌厉的几乎能将人割伤。夏浅枝嘟起嘴吧,想着他反正也看不到自己,便往他面前凑过去。 “县主?”红衣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声音轻轻的,仿佛生怕会吓到她。 “你看得见?”夏浅枝更难以置信,她退后一些,上下打量着红衣,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他双眼上。那双本该漆黑如夜的眸子,竟然变成了惨淡而阴鸷的灰色。 她伸出手想要碰碰他的眼睛,然后她的身体再次毫无实质的穿了过去。 红衣感觉眼前微凉的气息,垂着眼笑了:“我还以为县主不会再回来了。” 夏浅枝收回手坐好,看着自己身上熟悉的少女服饰,也有些无奈:“不知道,睡着了,一做梦就过来这边。倒是你,怎么一直睡在我房里,眼睛还变成了这样?谁伤你了?” 红衣也不避着他,只穿单衣就掀开被子,坐到她身边。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牢牢的钉在她身上,好像生怕一转眼的功夫她就消失了。 “我怕县主回来找我,就一直睡在这里。”成年后的红衣身形高大,逆着光舒展身形坐在床边,一窗晨曦止步于他的背后,照不清神祇般的面容。 夏浅枝不满于他的避重就轻,又没有逼问他的习惯,对着眼前这个长大了的红衣,她总有些陌生和难以看透的感觉。她看着陈一弘,总怀念无所不能的红衣;面对神秘危险的红衣,又想念她那个直白易懂的弟弟。 “我爹好像有问题,你要离他远一点。”天光越来越亮,她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便捡着她觉得重要的事情提醒他,“白氏和夏清荷都不像什么好人,你别住在这里了,怪危险的。你找到新住处留个条子给我,我若再来,就去新住处找你。” 他灰色的瞳眯起来,嘴角的笑意带着些许玩味,“县主别担心,他们伤不了我了。”随后又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现在过得好吗?” “恩?”夏浅枝说到这个有点开心,“我当郡主了,比我爹品级高了哦。” 红衣安静的听她说话,把心里厚重的阴霾藏深深藏起,只要她过得好,无论让他付出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真嫉妒小时候的自己呵,能陪她一起长大,整天看到小小的,奶声奶气的她,又被她关心,被她惦记。 夏浅枝小时候的样子,他也有些记不清了。停留在他记忆中最深刻的片段,就是他执意远行,她送他到奉国侯府的门口时,失望又伤心的目光。 他还有弥补的机会,这真好。 鸡叫三声,红衣陡然坐直,又颓然的弯下了腰。夏浅枝来不及道一声珍重,已被庄嬷嬷的声音唤醒。 “郡主,侯爷来了。”庄嬷嬷把她从被子里抱出来,让她坐在自己膝头给她梳发,暖衣拧了帕子给她擦脸醒盹儿。 他来干什么夏浅枝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伸伸胳膊腿,很有些不高兴。都证明自己是她女儿了,他还要怎么样,虎毒还不食子呢,她亲爹非要把她榨干最后一滴价值才肯罢休吗? 等庄嬷嬷帮她穿戴好,她出了卧房见到等在厅里略显局促的夏文正,脸上的不耐烦就没有刻意收敛。 她却想错了。 从前金伽罗对她百般冷落,处处针对,其一因为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其二因为她是害得他断子绝孙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其三还因为她的出生害死了他唯一深爱又仇恨的女人。 他对她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来自于成德长公主,他对长公主又爱又恨,对长公主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自然就只有恨。可是当她变成他与成德的孩子,一切都不同了。 一个同时拥有着成德与他的血脉的孩子 他从前偏爱夏清荷,不过是因为他已年过而立却没有自己的骨血,相比于他恨着的夏浅枝,自然是对着与他毫无关系的夏清荷更值得他付出父爱。 更可况,他心里多少还藏着心思,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爱,便也要成德与夏文正的孩子得不到她想要的亲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少年 “浅枝”望着夏浅枝走过来, 金伽罗上前两步, 被她不耐烦的目光看得顿了顿,讪讪的搓了搓手。 夏浅枝无心跟他表演父女亲情, 她随便弯了弯膝盖, 说一句“见过父亲”后,就坐到椅子上端起茶盏做出送客的姿态,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金伽罗厚着脸皮在一旁坐下,装作没看懂:“浅枝今年也六岁了,等过了生辰, 阿爹帮你请个女夫子来府上如何?按照你的心意,咱们挑最好的。” 他想了一整夜, 觉得如果突然态度转变太多,也许女儿不适应, 不如一点点来, 先从满足她的各种小愿望开始,修复他们之间错失了整整六年的亲情。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有些埋怨成德。浅枝明明就是他的孩子, 她为了她自己一点私心,非要瞒着他, 让他们父女之间变成这般僵硬疏远。她是报复了他, 让他难受,但是她也害了他们的女儿啊! 夏浅枝抬起眼睛看他, 金伽罗心里一紧, 以前没好好注意过她, 所以一直没发现,自己女儿真是生得一副娇俏伶俐的好相貌。 他常觉得夏清荷既活泼又可人,天真中不失聪颖,被白氏教养的极好,是大夏贵女中的典范。今日仔细观察一下夏浅枝,见她年纪虽小却已十分从容沉稳,愈发恼恨自己以前疏忽,让他的女儿孤零零的过了这么久。 夏浅枝放下茶盏,金地粉彩的茶盏磕在描金的螺钿漆木方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侯爷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知道自己是他亲女儿,要痛改前非和自己亲近,还是要变本加厉干扰自己的生活?前者她不需要,后者她不允许。 “皇后娘娘已经允了女儿,亲自为我请夫子。”重生一回,夏浅枝别的没学好,拿品级压人倒是练得熟熟的,“不劳侯爷费心了。” “浅枝,阿爹” “夏清荷已经八岁了,侯爷若是有心,不如帮她请个夫子回来,想必白氏和大小姐都会感念侯爷的关心。”夏浅枝自椅子上站起来,“我弟弟病了,就不多陪侯爷了,寒衣,送客。” 前世她盼了十四年,都没盼到夏侯爷进她的东风苑一次。今生他来了,她的期待却早就消散如烟。 原来他不来,是因为怀疑母亲不贞。若母亲果然不贞,他有疑心便与母亲和离,各自安好;或母亲去世后他将自己交给皇帝舅舅,她还说他一句敢爱敢恨,不怪他狠心。舍不得权势富贵强留她在府里,不甘心忍辱又处处冷遇她,他这样做派,和宫里许多蝇营狗苟的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虽不是出身世族,但据说少年英武极有谋略,怎么打了一场仗瘸了一条腿回来,就变成这么个窝囊样子。 金伽罗碰了个钉子,倍觉不满,少不得又把这件事怪在成德的隐瞒和帝后教导夏浅枝不力身上。只是碍于郡主身份,即使是她的亲生父亲,夏浅枝的闺房他还真不敢硬闯,只能被寒衣客客气气的送出东风苑的大门。 夏浅枝坐到陈一弘床边,他已经醒了。身上的高热退去不少,因为病中虚弱,昨夜泛红的小脸儿现下有些苍白。他睁着一双还带着血丝的圆滚滚大眼正看着她。 “看什么?”夏浅枝脱掉鞋子爬到床榻里面。 “看姐姐,好看。”陈一弘掀开被子,示意她躺进来陪自己。 “小机灵鬼,嘴巴甜也没用,蜜果子只能在喝药之后吃。”夏浅枝躺到他身边,闻到他身上残存的浅浅药味,又心疼的亲亲他的鼻尖。 陈一弘心里大约明白自己因为生病所以格外被她宽容,又因为病中多少有些脆弱,他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到他小姐姐的脖颈处,又把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都蜷起来,在她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撒娇哦”夏浅枝被他磨蹭的心里甜软,想起昨夜高大又让人捉摸不透的红衣,心里奇怪。明明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吃的也和自己几乎一样多,怎么长出那么高的个子来的。 陈一弘的呼吸间还带着微微的烫,他偎着夏浅枝哼唧了两声,似乎有什么非常难以启齿的话想要与她说。 夏浅枝觉得有点儿新鲜,她家这个小宝宝一向话少,她跟他说话,他才应,别人说话一概不理的,主动说话更是没有,小病一场,居然还变了脾性了。 陈一弘自己别扭了一会儿之后,小声问:“姐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一顿能吃两碗饭,姐姐还养我吗?” 夏浅枝不明所以:“养啊,为什么不养。” 陈一弘低着头,手指紧紧捏住她一片衣角,磨磨蹭蹭的解释:“以前见过,有孩子吃得多,家里养不起,就扔掉了。” “那都是穷人家,姐姐有钱,尽够养你了。每顿吃三碗饭也可以。”夏浅枝听懂了,他是怕他吃得太多,自己养不起他。她摸摸他的小肚子,瘪瘪的,她还道自己把他照顾得很好,比初见时胖了好些,还长高了,原来他竟是一直饿肚子的么。 “两碗,两碗就够了,好吃的给姐姐。”陈一弘连忙摇头,生怕他小姐姐觉得他太能吃。 夏浅枝的眼眶有点儿酸了,她支起身子从床头翻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摆在陈一弘面前:“喏,你看,这是皇后娘娘赏你的金瓜子,有这个,足够我们小一弘一辈子都吃饱饱啦。” “不要,给姐姐。”陈一弘把匣子推回她怀里。 夏浅枝不容他拒绝,喊来庄嬷嬷,让嬷嬷给她的屋子里搬来一个小柜子,以后专门放独属于陈一弘的东西。第一件摆进去的,自然就是这个小匣子。 陈一弘盯着柜子瞅了半天,又上下打量夏浅枝一番,犹豫道:“能把小姐姐放进去吗?” 夏浅枝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睡觉!” 一场滴血验亲,验出来夏浅枝确实是奉国侯的女儿,奉国侯由此对她态度大变,夏浅枝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他来了就陪他坐下,最多一杯茶的时间,就找各种借口赶他走。 久而久之,奉国侯对她的态度便再次淡了下来,只是比着夏清荷那里,还是胜过一筹。 滴血验亲不止验明了她的身份,还验出了夏清荷不是她的亲姐姐,这件事在侯府却像没发生过一样,再也没人提起过,只被有心的人深深记了起来。 夏浅枝有些凉薄的想,也许当年长公主的事情也是如此,不是没有疑点,不是没有漏洞,只是人们习惯了旁观看戏,没侵犯到自身利益,或者本就有利可图的时候,一点真真假假的疑点和漏洞又算得了什么。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没了奉国侯的冷嘲热讽与找麻烦,夏浅枝在东风苑里的小日子过得滋润极了。陈一弘也过上了每顿能吃两碗饭的日子,他的个头窜得很快,蜜色的小脸儿被他小姐姐养得肉乎乎,红扑扑,特别招人喜欢。 夏浅枝最终也没有请到女夫子,七岁的时候,她被皇后选入宫里做公主伴读,连带着她的弟弟一起,做了小皇子的玩伴。 说是这样说,宫里人都心知肚明的很,帝后对唯一的外甥女疼宠极了,这是找借口把乐安郡主从奉国侯府中独立出来,养在宫里呢。 相比于侯府,夏浅枝自然更愿意住在宫里,乐呵呵的收拾包袱带着弟弟挥别父亲。金伽罗望着她的马车扬起一路烟尘,阴沉着一张脸,十分可怖。 “爹爹,陪女儿玩嘛。”夏清荷拉住金伽罗的袖子,歪了歪头,“昨日女夫子表扬女儿的诗写的好呢。” 金伽罗不动声色拂开夏清荷的手,将她推到白氏身边:“爹爹有事要忙,让你娘和丫头们陪你吧。” 夏清荷对着金伽罗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少不得又哭又闹,白氏强行拉着她回院子,母女二人相对而坐,满心忧虑。 同样忧虑的还有陈一弘,他挡在夏浅枝面前,一脸防备的看着在皇后怀里不断扑腾着的奶团子,大声宣布主权:“这是我的小姐姐!你别碰!” 皇后性子柔婉宽和,自然不会苛责小孩子童言稚语,只笑着替自己儿子争取盟友:“可是苗苗想抱抱小表弟,一弘也不许吗?” 一周岁半的小皇子李少仲非常配合的“啊”了一声,继续努力朝夏浅枝伸手要她抱。 夏浅枝不顾陈一弘哀怨的目光,把奶团子接了过来。李少仲兴奋的踢着小腿,夏浅枝差点儿抱不住他,多亏陈一弘在旁帮忙,托了这个不老实的奶团子一把。 李少仲不知刚刚惊险,继续兴奋的趴在香香的表姐身上流口水。 皇后怕夏浅枝爱洁不喜,赶紧帮自己小儿子擦掉口水。陈一弘可是拣着了机会,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婴儿刮刮自己的脸:“羞羞,小姐姐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婴儿不懂他的嘲笑,揪着夏浅枝一缕头发,摇头晃脑不知道乐什么。 一个大人三个孩子正玩着,一道清朗的少年嗓音从外面传来:“母后,苗苗,你们笑什么呢?” 夏浅枝回身看去,立刻睁大了眼。 这c这c这这眉清目秀恍如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该不会是她那个小胖子太子表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长大 和八岁的李少梵相比, 九岁的李少梵瘦了一大圈, 又长高许多,脸上属于孩子那种稚气圆润全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初见日后凤表龙姿, 英气勃发的雏形。 他见了夏浅枝,不像小时候一样扑过来拉她的手,只在稍远处站定,规矩的与她见礼后,坐到了皇后的另一侧。 他九岁, 她七岁,到男女有别的年纪了。 夏浅枝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只是小时候亲密无间的玩伴突然长大了,有了许多变化, 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也变得有些疏远, 她心里不舒坦,扁着嘴巴紧紧捏住陈一弘的小手。 陈一弘不懂这些弯弯绕,破天荒的觉得太子殿下顺眼极了。 小奶球趴在夏浅枝怀里打瞌睡, 没过一会儿,忽然蹬了一下腿, 夏浅枝苦着脸望向皇后。皇后哭笑不得的接过小儿子, 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小混蛋。” 小混蛋睡得一脑门官司,呼呼呼的吐泡泡, 扭了几下身子才发现湿哒哒的不舒服, 闭着眼大哭起来。皇后赶紧将他抱去旁边的耳室, 给他擦洗,换下尿湿的尿片。 陈一弘趁机霸占了夏浅枝怀里的位置,得意洋洋的瞪着皇后抱走小婴儿的背影:哼,小屁孩算什么,小姐姐是我的。一转头对上太子殿下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又有些脸红,低下头摆弄自己腰间被夏浅枝亲手系上的流云百福玉佩。 “苗苗和东阳妹妹相处的好吗?”李少梵轻声发问。 他这个表妹总是安安静静的,似乎装着一肚子的心事。她不爱说话,颊边那个小酒窝偶尔露出来,也是转瞬即逝,花骨朵一样的含蓄。他平时跟她说话都是轻言慢语的,他真怕自己一个庶姐两个庶妹吓着她。 “很好的。东阳公主还请我去她们殿里玩。”夏浅枝看了一眼放在李少梵那边的芝麻糖,他立刻会意,将一整盘都端给她。 陈一弘照例不吃,他盯着一天三顿正餐吃的饱饱,对这些零食糕点一向不怎么理会。三个孩子里,就只有夏浅枝这个假孩子咬着芝麻糖吃得香。 李少梵倾身过来,认真道:“苗苗不能答应,知道吗?你想去哪里玩,谁邀请你去,都要回来跟母后或者我说,我们陪你一起去。” 夏浅枝惊讶的看着他。短短一年的时间,表哥的戒心就变得这么严重,宫里出什么事了么? 李少梵看出她的疑惑,趴到她耳边,低声道:“父皇的身体不太好,最近一直生病。” 他知道自己的表妹和别的小女孩不太一样,她们喜欢崭新裙子漂亮首饰,喜欢踢毽子扑蝴蝶,他们家的小苗苗话少,心里装的事却多,从上次丽嫔要害母后的事就可看出端倪。再加上她身边有个心狠手辣又一门心思护着她的坏小子,他觉得有些事情让苗苗早些知道才更好。 前一世,皇帝舅舅的身体也是时好时坏,但是他活得比她要久夏浅枝皱起小眉头,无意识的咬住了嘴唇。她唯一能帮舅舅的,就是她知道两年后会有一场瘟疫席卷大夏。这中间还发生过什么让舅舅愁白了头发的事情,她却一概不知了。 “苗苗不要担心,表哥会保护你的。”李少梵见她发愁,又不忍心了,赶紧出言宽慰她。 夏浅枝对他笑一笑,暂时把这件事存在心里,和他一起去逗被皇后抱回来的五皇子。小家伙在长牙,一直流口水,夏浅枝就拿着帕子给他擦。她动作轻柔,又耐心,惹得小家伙乱兴奋,啊啊啊的朝她叫。 陈一弘跟在夏浅枝身后看她逗别的娃娃,紧紧闭着嘴巴,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爬进她的被子里,仍不说话,只用他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她看。夏浅枝莫名被他看得生出一点心虚,想起另一双阴鸷的灰色眼睛,责备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一弘,以后你要跟着五皇子,保护他,陪他玩,就像你跟着姐姐一样,可以吗?”她想竭尽所能给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但若她的心思被别处分去太多,总忽略他,大概他也不会开心吧。 夏浅枝将他抱在怀里,语重心长的解释:“姐姐的父亲靠不住,要多帮皇帝舅舅做事情,舅舅才会开心,才能让我们从侯府里搬出去。我不想住在侯府,也不想住在皇宫,我想要一个只有我,弟弟,庄嬷嬷和寒衣暖衣的家。弟弟呢?” 陈一弘双眼放光:“只有姐姐和我?” “还有庄嬷嬷她们呀好吧,做主子的只有我和弟弟。好不好?”夏浅枝一边笑眯眯的抛出诱惑,一边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还好还好,没长出来狐狸尾巴。 “好!”陈一弘一口答应。 这一夜过后,陈一弘果然改了脾气,从黏着夏浅枝改成了一直待在五皇子身边。夏浅枝一开心还有些不适应,心里头空落落的,一天里总要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瞅他几眼,等她发现每次自己看他,他都能立刻察觉并会以注视,她才感觉稍微好一点,慢慢的放了手。 五皇子虽然是个还带着奶味的小奶球,但是并不爱哭闹,十分好带。李少梵和夏浅枝都去国子监的时候,陈一弘板着小脸儿在他面前晃悠一整天,他也不烦,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看这里看那里,陈一弘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就咧开小嘴,咿咿呀呀的跟他说话。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香香的表姐。每次夏浅枝抱他,他都要把自己的虎头帽给表姐戴上,然后拍手对她笑。偶尔他也会想从她身上拿点儿东西,不拘环佩荷包香囊还是什么,只要抓到了,就不肯撒手。 皇后开玩笑说表弟想跟表姐交换定情信物,夏浅枝觉得自己招孩子喜欢,非常高兴,只有陈一弘气得够呛,又记着那个只有小姐姐和自己的家的约定,生生忍出一脑门汗疙瘩。 又过些日子,小奶球会说话了,稍微懂得些事情,知道哥哥与表姐都有功课要忙,只有不爱说话的小哥哥会陪自己,便放弃了表姐,转而加倍的黏起小哥哥来。 陈一弘对这种转变非常满意,等他走路稳当会跑会跳之后,便用自己从周教头那里学来的拳法和枪法教他。永寿宫的院子里常常看见两个小人儿有模有样的练着拳,等两个大孩子从国子监回来,他们俩就一左一右的扑过去。 他们俩在外玩儿的时间长,有几片粉色的花瓣钻进头发里,被夏浅枝按住站好,一一给捏了下来。然后四个人再一起进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见礼。 国事繁重,皇上已经许久不在后宫留宿。连皇后这里都来的少,更不用说其它妃嫔的殿里。偶尔晚饭时来坐坐,四个孩子都围在他身边,好在他们之中没有一个爱闹的,倒不显得聒噪。 夏浅枝觉得自己在皇帝舅舅每一道新添的皱纹,每一根新长的白发中看到了大夏朝飘摇不定的未来。 无论外面怎样,宫墙里属于孩子们的时光都是温馨又快活的。夏浅枝在宫里度过了她八岁到十二岁的生辰,四年的时间,一千五百个日夜,足够孩子们都长大起来了。 十五岁的李少梵比夏浅枝和陈一弘都高了整整一头,清润的童音变得低沉而有磁性。他咬字间别有章法,每次听他说话,夏浅枝都觉得像是在听某种乐器的吟唱。 十岁的陈一弘和夏浅枝一样高,侧脸蔓延至眼角的胎记从鲜艳的红淡化为桃花的粉,印在他蜜糖色的皮肤上,总让她联想起很好吃的点心,想咬一口。 六岁的李少仲像他太子哥哥小时候一样圆润贪嘴,夏浅枝袖袋里的小糖球一大半都进了他的嘴巴里。不过他一反初见面时对她的黏糊,每次吃完糖球就跑去找他小哥哥,说他们男孩子玩的东西她不懂,把夏浅枝气得直跺脚。 十二岁的夏浅枝对着银镜中笑靥如花的少女扮了个鬼脸,正帮她梳头发的庄嬷嬷见了,忍不住摇了摇头:“郡主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贪玩爱闹。” “我高兴嘛。”夏浅枝捡起一根白玉莲花簪子斜斜插入发间,歪头问嬷嬷,“这个好看吗?” “好看,老奴再给郡主梳一个时兴的发式,好看极了。”庄嬷嬷手巧,下就将她头发打理好,编成小辫子垂在背后。 庄嬷嬷没有死,她没有终日愁眉苦脸,他们都没有再生活在那座压抑的奉国侯府,这是她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十二岁,无忧无虑的,当然会好看。 “姐姐!”一个半大少年闯进来,手里拿着个盒子在她面前晃了晃,神神秘秘道,“你猜,我给你找了什么?” “不猜。”夏浅枝看他一眼又扭过头,心里直叹气。明明没有过五岁伤人的经历了,小时候给他做的各种天蓝绛紫的衫子他也爱穿,怎么稍微长大了点,又整日穿起红衣服来。 陈一弘不知自己哪里惹到她,偷偷看了眼庄嬷嬷,暗含质疑:是不是你惹我小姐姐生气了? 庄嬷嬷无辜摊手,赶紧走了,免得这小公子又发起疯来。他在郡主面前乖得像个猫儿似的,实则背地里把那些和郡主稍有小摩擦的人整治了个遍。偏帝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夏浅枝又被他那种柔软依赖的表现骗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乞巧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夏浅枝来皇宫的时候,只被庄嬷嬷包了一条小被子。走的时候, 各种赏赐整整装了一马车, 夏清荷见了, 少不得又嫉妒得红了眼。 其实宫中都在缩减用度,皇后自然要做表率,夏浅枝那一马车里,只有一个箱子装的是货真价实的宝贝, 其它的, 都是皇后为她做的衣服鞋袜,点心糕饼,还有太子不知从哪儿寻来的市井玩物等,并不多值钱, 只是难得在心思。 泼天富贵迷了眼, 白氏和夏清荷自然不会想到这里。只以为夏浅枝盛宠无两,帝后竟能在各处俭省的时候还给她足足的赏赐,越发不忿。 同是夏家的女儿,一个进了宫肆意玩乐, 赏赐不断。另一个进了宫除了磕头就是行礼,连一句客气的夸赞也没听到。她们却没想过,夏清荷之于皇室, 和夏浅枝之于侯府是一样的, 夏浅枝在侯府里, 又听过谁的客气呢? 果然,去见生病的父亲,也只是得了一通严厉的批评。 夏浅枝垂眸听着,心里暗想:自己前世生病时,父亲一次也没看望关心过,没有人骂他不慈。现在父亲生病,自己没有看望关心,却要被戳着脊梁骨骂不孝。这可真不公平。 好在自己心里已经不把他当成父亲,骂就骂了,不痛不痒的。 夏清荷幸灾乐祸的等在门口,只等夏浅枝一出来,立刻跑过去拉着她安慰:“妹妹别伤心,父亲是生病不舒服才骂你的。你跟姐姐玩一会儿,等晚饭的时候,姐姐再带你一起去见父亲。” 按照以往的惯例,只要夏清荷在,夏侯爷定然不会过分责骂夏浅枝,而是完全无视她。夏清荷为此没少做他俩之间的说和人,她从前以为姐姐真心与自己交好,没少把好东西做人情送给夏清荷。 等她长大了,才渐渐想明白其中许多关窍。 夏浅枝垂着眼不做声。夏清荷的眼珠转了转,拉着夏浅枝往她住的东风苑走去:“妹妹,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宫里好不好玩呀?娘娘们是不是都跟仙女一样好看?她们对你好不好,有没有送你礼物?” 因为是两个小主子,庄嬷嬷的眼睛里快要飞出刀子来,却不好上前阻拦。夏浅枝自己停了步子,掰开夏清荷的手掌:“宫里很好玩,你要是好奇,就让如夫人带你进宫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在奉国侯府,除了奉国侯,她不想再对任何人虚与委蛇,即使是奉国侯,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不被人指摘皇家县主倚仗天恩逼迫生父,也就行了。 夏清荷看着夏浅枝被婆子丫鬟簇拥而去的身影,气得生生扯烂了一方帕子。 前世在饮食上吃了亏,今生自然得多加小心。夏浅枝委婉的向庄嬷嬷暗示了一下,庄嬷嬷立刻领悟,不仅准备了银针银筷等验毒的物件,每次去大厨房领膳食的差事也只交给心腹去做。 夏浅枝看着嬷嬷和丫鬟们忙碌,心里生出了一点莫名的烦躁。她只是个小女孩,没办法自己开府居住,想要把东风苑弄成奉国侯府里一块只属于她的地方,也有处处受到掣肘的感觉。 明明是前世习惯了的事情,今生重来,却仿佛一天也难忍耐。只能说一念境转,心境不同,所见所感便处处不同了。 发愁没用,她担着正二品的县主封号,有着十五岁的心智,现在也只是个五岁的女娃娃,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防着,一边长大,一边观察,一边打算。 大不了就熬到嫁人,等到了夫家,大概就不必这般小心了。只是要嫁给谁,心里又没了成算。前世的状元是必不能嫁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被自己抢了心上人,夏清荷才痛下杀手的。 要是红衣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帮自己打听到整个平阳城里所有贵公子的脾气秉性,家世底细。所以还是快点找到红衣才行。 夏浅枝全然忘了,自己现在因为五岁孩童的身体处处不方便,红衣在今世,自然也只是个三岁娃娃。而且既不认得她也没有前世记忆,找到也没甚用处。 更何况前生和今世已然有了偏差,找不找得到,还未可知。只是在她心里,坚决拒绝去想这种找不到的可能性罢了。 诚如夏浅枝所做的“梦”,今年自打开春以来,从未下过一场雨,老天爷似乎浑然忘了降雨这事。才刚入夏,天气已经热得不得了,太后早早去了钟秀园消暑,没过多久,帝后也一同搬了过去。 有皇帝起头,既然上朝办公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钟秀园,平阳城里的富贵人家也都启程搬到了自家的凉快庄子里度夏。 夏浅枝跟着奉国侯府一起住到庄子上,也不跟他们争抢,等那和睦的一家三口各自挑好了院子,她才自己选了个离她们远远的院子居住。 暑气和家人的冷漠都影响不了夏浅枝,正好相反,她的心思反而开始活泛起来。庄子毕竟比侯府的规矩要少多了,想要出门,也方便。 庄嬷嬷看着窗外酷热无云的天,又看看晃着小腿吃着井水镇过的清凉瓜果的夏浅枝,心思转了几回,坐到她身边,试探着问:“县主想出去玩吗?” 这么热的天让自己出去玩?这可不是庄嬷嬷平常的作风。夏浅枝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犹豫了一会儿,看她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愈发疑惑:“想啊,可是很热!” 庄嬷嬷把她吃剩的瓜果收拾一下,让寒衣和暖衣拿去给下人们分吃。要说夏浅枝恶名在外,可是她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没有说她不好的,都道她赤纯宽仁,赏罚分明,是难得的良主。每次出门赴宴,丫鬟们的举止和她的言行,也为她在其他家的夫人面前挣回几分脸面。 不得不说,她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还都是庄嬷嬷把手底下人管教的好,在她故去之前,又留下一众忠仆给她。也是后来世事无常,她经历的变故太多,又对父亲言听计从,东风苑的旧人越来越少,新人越来越多,不然恐怕也不会是那个下场。 这样体贴的老嬷嬷,却鼓动她大夏天的出去玩,为什么呢? 庄嬷嬷低头重新给她系了系腰带,绑了个结之后还不满意,拆开又绑,如此几次之后才轻声道:“县主请如夫人带咱们去平阳城郊的净尘寺住几日,为长公主祈福,好不好?那里比庄子里还凉快,一点儿都不热。” 夏浅枝听了这话,赶紧答应。她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她的生辰,母亲的忌日,快到了。 前世,长大之后的她对这个日子一向有些抗拒,既不愿庆贺生辰也不愿祭奠母亲,每次都是到了日子斋戒三天,吃一碗素面,就完了。久而久之,对这个特殊的日子真的疏忽了起来。 既然要出门,去求奉国侯必定无果,还是得让白氏带着她。 夏浅枝让庄嬷嬷留下,带着暖衣去了白氏院里。白氏院里的大丫鬟兰芝守在门口,见到夏浅枝之后,客气的行了礼,道:“二小姐,我们夫人有些苦夏,夜里睡得不好。现在用了午膳才刚睡下,这” 夏浅枝解下县主腰牌,放在暖衣手里。 暖衣举起皇上亲赐的腰牌,白氏院里的下人都跪下了。暖衣这才道:“乐安县主要见奉国侯府白如夫人。姐姐若现在不给通传,尊卑无序的罪过是姐姐担着,还是如夫人担着呢?” 夏浅枝看着暖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羡慕。明明是自己的腰牌,自己的尊贵,偏偏因为年纪小拿出来就没了威慑力,还得让丫鬟们狐假虎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夏浅枝以前何曾在侯府里摆出过县主架子,兰芝一时被唬住,给旁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后,请夏浅枝稍等,自去屋里叫了白氏起来。 可是那段时间奉国候忽然对她出奇的好,常常过问她的功课,关心她的饮食起居,冷淡的父亲温柔起来,一向渴望父爱的夏浅枝自然被哄得找不着北。她哭闹着不愿意进宫,进宫后也一直念叨着回家找父亲,找姐姐,帝后被她闹腾得心烦,只能放她回去。 从那之后,皇后待她虽然依旧温婉和善,从前那份发自内心的疼爱,到底是淡了。那时候李少梵也有十一岁,是大孩子了,照顾她的事情好像就从舅妈手里移到了表哥肩上。 可笑的是,过了那两个月之后,她以为回心转意的父亲,又在某一日突然对她冷淡起来,就好像曾经的温和与期许,只是她的黄粱一梦。 现在她懂了,根本没有什么觉醒的父爱,奉国候只是不愿意让她离开奉国候府罢了。她的父亲那样恨她,恨到不能跟她做两不相见的陌路人,而是要让她一辈子留在侯府,做奉国候府其他人的踏脚石,直至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 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夏浅枝脑子里面模模糊糊的闪过了什么,然后呢?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奉国候肯放她出府嫁人,借着县主封号,借着皇帝与太子的庇佑,嫁到一个好人家从此快快活活的做个当家主母,与侯府再无关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中毒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女主人的日子平静无波,直到一个小婴儿的诞生。院子里来了很多人, 女人, 男人, 矜持高贵像天上仙的, 温文尔雅像画中人的, 满身匪气像山中客的女主人破天荒的说了许多话之后,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小婴儿, 留恋又痛苦的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满院子的人乱成一团,在嫡母院子里等着妹妹出生的大小姐不知被谁撞倒在地上,摔了一跤,小小的人儿自己也不知道起来,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大小姐的生母白姨娘只知道往女主人的房里凑,伸头去看, 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亲女儿。 平儿把大小姐抱起来,擦掉灰尘和血迹之后, 交给白姨娘房里的丫头照顾。 等到从哭成泪人站都站不住的庄嬷嬷手里接过刚出生的小婴儿, 平儿忍不住摇头。不知谁这么粗心大意, 小婴儿的手指上,竟也有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平儿找来清水投过帕子,又忙着帮小婴儿止血上药。 哄得小婴儿睡着, 她不经意往投过帕子的水盆里一看, 立时呆住:这姐妹俩的血在清水盆里, 竟是泾渭分明,不能相融。 平儿喉头滚动,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她抱紧怀里的小婴儿,见人都在忙着,赶紧将那盆水泼到院子里。小婴儿咬着自己的手指,靠在她怀里睡得甜甜,丝毫不知自己面临怎样复杂的身世。 平儿摸摸她握拳的小手,她娇娇的咕哝一声,连眼睛都不肯睁。平儿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为了这短暂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点温情,她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女主人去世,小婴儿被来的人带去了皇宫里,听说那是个满地黄金的地方。平儿没有再多打听,她为女主人守过孝期之后,把以前女主人赏赐过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赎了身。庄嬷嬷对着她叹气,面露失望,终究没有多责备什么。 平儿身无分文的从奉国侯府出来,回到她自己的老家,从平儿变成了钱氏。钱氏如她自己所想的那样,找了一个又穷,又丑,但是真心待她好的汉子成亲。奉国侯府里的女主人和小婴儿,被许多琐琐碎碎,三瓜俩枣的日常小事压在她记忆的最深处,再也没有被她记起。 富人有富人的苦,穷人亦有穷人的苦。 钱氏婚后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她的儿子病了,病得很厉害,小小的孩子整日哭闹不休,连奶水粥汤一律喂不下去,眼看着儿子的哭声一日日微弱下去,乡间的郎中治不好,镇上的医馆诊金颇高家里又凑不齐,她想起了奉水巷子里那个小婴儿。 她要赌一赌,她可能会丢掉性命,也可能会拿到大笔钱财,救回儿子的性命。 她的汉子是个只知道种地的老实人,听说她有法子,二话没说就跟着她来了平阳城。她很幸运,奉国侯府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正在有人到处打听当年的往事。她这件往事,卖了一百两银子。 她拿了钱不敢耽搁,立刻带着孩子去医馆看了病。平阳里自然有最好的郎中,她的孩子眼看着好了起来,哭的次数少了,能吃东西了,小身板不再皮包骨头,长出嫩嫩的肉来了。她喜极而泣,抱着丈夫和孩子哭得停不下来。 生活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等到儿子的病被治好,一家人打算离开平阳城回到家乡的时候,钱氏看着儿子枯黄的头发,丈夫布满茧子的粗糙大手,暗暗下了个决定。她要把这个消息再卖一次,再拿到一百两,这样,他们全家以后就都可以有好日子过了。 这一夜,她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紧紧抱着儿子,做了个多子多福的美梦。 这一夜,夏浅枝注定是要睡不着了。 关于她的身世,她有过无数种猜测。也许她不是这奉国侯府的一员,所以他们才这样排斥她,当然也是她诸多异想天开的猜测中的其中一种。 现在,这个猜测被证实了,夏浅枝又不愿去相信。她的母亲已经被冠上了恶毒的名头,恶毒是为了爱,尚可说是为爱癫狂,一时失智,若那爱也是镜花水月,禁不得考验,她连忠贞都失去了呢? 有没有可能,其实不忠不贞的人是白氏,有问题的孩子是夏清荷呢?夏浅枝抱膝坐起,不由得苦笑。也许,她确实是随她娘,天生就是个恶毒的人吧。白氏怀胎时奉国侯还在府里没去打仗,月份时间什么都对的上,她又只是个姨娘,难道还能在奉国侯的眼皮底下出墙不成。 倒是自己的母亲,是飞扬跋扈的长公主,哪怕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一来瞒住奉国侯很简单,二来,就是奉国侯知道什么,只怕也得帮着遮掩。 看奉国侯对待自己和夏清荷的区别,一切都很明显了。 这下,倒是没有立场去怪奉国侯待自己不仁不慈了。但她也不感激他,要是奉国侯一开始就将这件事说明白,那自然合情合理,哪怕自己再无立足之地也没话说。可他没有说,他不肯失去驸马与侯爷的地位,他要靠一个县主女儿维持身份,但他又恨她,疏远她,才终究弄到现在的地步。 夏浅枝心绪翻涌,陈一弘因为练了一日的武,却睡得很熟,小鼻子翕动之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把被子往上拉拉,盖住他露出来的小肩膀,忍不住感慨。如果现在红衣在她身边,就好了。 陈一弘是红衣,又不是。她喜欢现在这个全心依赖着自己的弟弟,又放不下以前那个什么都会为自己办好的红衣。 她侧身蜷在陈一弘身边,抱住他小小的身子,孩子气的低声问道:“红衣,你在吗?” 自然是没有回答。 她又问:“让我再梦到你,好不好?” 自然也没有回答。 她不高兴了,也不管会不会弄醒熟睡的娃娃,一头扎进他怀里,闷闷的把自己埋在他小小的胸膛。小男孩的体温偏高,胸膛里传来稳定的跳动,她自己跟自己赌了一会儿气,也就睡着了。 漆黑的夜里,陈一弘睁开眼睛,满是疑惑。 红衣,这是一个名字,还是一件衣服?这个坏家伙一定要和自己抢小姐姐,必须消灭掉! 庄嬷嬷擦擦眼角的泪水,抱住夏浅枝轻轻晃了晃:“县主,老奴到死也不会相信长公主会平白无故杀害后宅妇人和没出世的孩子。此事只有等老奴死后见长公主的时候才能明白了,不管答案如何,若有机会,长公主还允许,老奴愿意再给她当一辈子的使唤人。长公主要是不愿意,老奴就变个灯笼,变个蜡烛,变个会发光的珠子,给长公主夜里照照亮。” 大概是觉得夏浅枝还小,听不明白许多事,庄嬷嬷一旦开了话匣子就再也停不下来,一桩桩,一件件,把成德长公主的事情娓娓道来,从艳阳高照讲到星辰漫天,夏浅枝听得困了,一手抓着陈一弘的胳膊,打了个哈欠,窝在老嬷嬷怀里睡着了。 老嬷嬷将她抱到床上去,陈一弘也跟着爬了上去,自己踢掉鞋子乖巧的躺在她身边。庄嬷嬷笑了笑,拉下床帐之后,替他们吹熄了烛火。 陈一弘在黑夜中摸到夏浅枝的嘴角,小手点在她唇边往上抬了抬。夏浅枝拍开他的手,翻了个身正好面朝着他。他想起白日里的疑惑,凑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吸了口气,香香的,暖暖的,他又觉得饿了。 但是不能咬她,她会疼。陈一弘愁眉苦脸的纠结了一会儿之后,伸出舌头轻轻的在她脸上舔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只是触感很柔嫩,他砸吧砸吧嘴,心满意足的搂住她一只胳膊闭上了眼。 第二日,老夫人告别了寺里的高僧,带着女眷们启程回府。夏浅枝还和白氏同乘,看着那对母女红红的眼睛,不知道她们昨天回去后是又哭过,还是睡得太晚。陈一弘乖乖趴在她腿上,按照她的吩咐“睡觉”,仍旧万事不理。 夏浅枝摸着他的后背,摸到一条瘦得凸出来的小脊柱,心疼的不得了。她又摸摸他脸上的红色胎记,摸摸他和身子比起来显得格外大的脑袋瓜,摸摸他枯枯黄黄的头发,摸来摸去,最后觉得这一世一定得细心点儿养他。他小时候这么丑,得多努力才能变成日后那个俊俏少年啊。 陈一弘想睡觉,被她鼓捣的睡不着,但是既不烦也不恼,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的腰。夏浅枝又想,原来他喜欢抱着人这个习惯是从小就有的。他还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他七岁后两人分房住,还非要再弄个棉花做的兔子,顶替他的位置让她抱着睡。 一路无话,到了侯府的时候陈一弘真睡着了,夏浅枝想了想,用足了力气把他从腿上抱起来。只是一步没走就憋得脸通红,庄嬷嬷要来帮忙,还没走近她就松了手。 陈一弘晕乎乎的被摔了个屁股墩,他揪住夏浅枝的裙角,睁开幽深的眸子无辜又委屈的望着她。 夏浅枝的脸红了红,牵着他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你太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信任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表妹”李少梵焦急的给她使眼色。明明就是小痩孩告诉自己的方法, 怎么成了表妹想出来的了。 “对不起,表哥。我怕你觉得我太坏了, 所以才让弟弟告诉你的。”夏浅枝赶紧掐了陈一弘一把,只盼着他虽小,也能跟前世一样对她盲从听话。 陈一弘苦着脸点头。他有自己的想法, 但如果小姐姐有安排, 他就全听她的。 这三个小孩你捅捅我, 我瞅瞅你, 皇后看着也猜出来大半。想到最小的那个才三岁, 竟已经见过那种险恶的世道, 到底是心疼占了上风:“太子和苗苗把你们现在在学的书抄写十遍,弟弟半个月没有肉吃。下不为例。” 三个孩子磕头出去了,皇后平复了一下心情, 拿起供词看完,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心里连道几声万幸, 赶紧差人去请皇帝。幸亏孩子们误打误撞, 用这种法子逼得小春说了实话,否则, 大夏危矣。 那小春竟不是普通的宫人, 而是百济国派来的奸细。 百济国在大夏之北, 边陲小国, 贫瘠荒凉,国民不满十万,一向对大夏俯首称臣,按岁纳贡,以求庇佑。 根据小春的口供,几年前,百济新来了一位国师。这位国师身怀秘术,自称习得移魂大法,能将两个人的面容和记忆完全置换。 这正是令皇后大惊失色的原因。若是世上真的存在此中秘术,虽为歪门邪道,但若国家重臣乃至皇族被施了移魂大法,换为百济国的奸细,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移魂大法亦有限制,被移魂的两个人必须都被带到百济国国师面前,由国师亲自施法,佐以针灸汤药,三月后,被搜魂之人身死魂灭,移魂之人就可以以全新的身份,毫无破绽的进入原主的生活。 小春七岁就进宫当太监,身份背景清白的很,他十四岁时曾奉命去皇陵当差,在皇陵里着了道。皇陵不比宫里严谨,一个洒扫小太监悄无声息的消失又出现,根本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可这小太监内里的芯子,却从大夏黄门,变成了百济奸细。 奸细说,要害夏浅枝,是因为已故的成德长公主与百济王族有旧仇。 皇帝收起供词,脸上平静一时看不出情绪,思索片刻后方才问道:“朕记得,百济国三王子曾经在纳贡时求娶成德为王妃?” “回皇上的话,是永光二年的事。”伶俐宫人躬身道,“长公主以三王子才德有失为理由,当场回绝了。” 皇帝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向上抬了抬,亲妹妹当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仍在眼前,那么鲜艳,那么明朗。她说她不是园中花,不是随意什么人都可攀折的娇艳,她要做赏花人,她的驸马,她要自己选。 三王子自然从未受过这种挫败,当场立誓,此生必娶成德为妻。 然而大夏国力鼎盛,百济要仰仗大夏鼻息过活,成德长公主不愿意,皇帝不答应,他的誓言注定无法实现了。除此之外皇帝垂眸遮住眼中的沉郁与伤痛。 佳人已逝难再寻。 成德一生至情至性,最终,也是逃不脱一个被情所困的结局。也许正因为太情深,所以情之所至,无所不可为了吧。 皇后挥退太监,让皇上将耳朵贴在自己的肚子上:“皇上,您还有臣妾,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成德一定也不想看见您如此伤怀,她的小苗苗还等着皇上帮忙照顾呢。” “朕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朕多信任成德一些,是不是悲剧也不会发生”皇帝听着皇后肚子里的动静,闭上眼,沉沉道,“她总记着朕是她的皇兄,朕却常常忘了,她是朕的妹妹。” 皇后的手落在皇上肩头,轻轻揉按:“成德去时臣妾在她身边,她还嘱咐臣妾好好照顾皇上呢。在她心里,她的皇兄,一直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她去时,除了把乐安托付给你,还说过别的话吗?”皇帝摸着皇后的肚子,低声问。 皇后落在他肩头的手慢了一拍,随后也转向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缓缓道:“没有,没有其他的了。” 烛火摇曳,跳动的烛光闪过帝后二人的脸上。他们是这世间一对恩爱的夫妻,也都是权力中心步步为营的政客。良久,一声长长的叹息落在浓重的夜色里。 “苗苗,过来。”夏浅枝带着陈一弘在永寿宫的院子里扑蝴蝶,皇后突然向她招手,“到舅妈这儿来。” 皇后已经怀胎七个月,肚子鼓的高高的,夏浅枝不敢在她面前跑动,拉着陈一弘慢慢走过去:“娘娘?” 皇后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大冬天的跑出一头汗来,快进屋去坐,把汗落一落,别着凉了。”夏浅枝跟着她走进屋里,她身边的小尾巴自然也沉默的跟着,靠着她坐下。 两个小孩儿围着火炉吃西瓜,陈一弘非要让她把自己那块西瓜上最甜的尖尖咬掉,不然就不肯动嘴,固执的一直举着。 皇后笑着看他们俩的互动,觉得颇为有趣:“苗苗把弟弟教的真好。” 夏浅枝脸红了,她大概是又适应了孩子生活,有时候脾气上来倔强的很,还要三岁娃娃一直迁就她。哪里是她教的好,只是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罢了。 只要不是夏浅枝对自己说话,陈一弘都极少开口。他低着头慢吞吞的吃西瓜,他习惯做什么事都跟着夏浅枝的速度,吃东西的时候没有声音,如果不刻意去看他的目光,完全像是个文静的女孩子。 夏浅枝摸摸他的头:“弟弟很乖。” 陈一弘蹭蹭她的手掌,咽下口中的西瓜对她笑。 皇后对陈一弘很满意,夏浅枝缺少亲情,李少梵很快就会有一个亲生的弟弟出生,到时候玩得很好的表兄妹自然会明白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这时候,身边有个一直养着的,只属于她的弟弟,多少会好过许多。 “苗苗是更喜欢表哥,还是更喜欢弟弟?”皇后忽然抛出一个出乎她意料的问题。 陈一弘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拽着夏浅枝的袖子满怀期盼的看着她,就差长出一条尾巴摇一摇,直接跟她说“快选我”了。 夏浅枝用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表哥是哥哥,要保护我,一弘是弟弟,我要保护弟弟,不一样的。” 皇后对她这两不得罪的敷衍说辞也没表示什么不满,继续问:“那表哥也快有弟弟了,以后忙着保护弟弟,顾不上保护苗苗了怎么办?” 夏浅枝不解的看着皇后。明明是她一直在教导太子务必对自己好,怎么今天要拿这种话试探自己? 皇后低着头,轻轻咳嗽一声,又问:“苗苗给我当女儿,以后一直和表哥住在这里,好不好?” 夏浅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对奉国候府里的人自然全无感情,可是对表哥一家,也未必能全信。而且这样一来,陈一弘又该怎么安排呢?皇宫里多个外姓的公主当然没什么,多十个也不碍的,将来和亲指婚恩典还方便呢。 可皇宫能允许多一个外姓的皇子吗?如果不是皇子,后宫里不允许外男居住,小孩子时无所谓,七岁以后呢,难道让她再和他分开,送他出宫去吗? “弟弟呢,也做舅妈的孩子吗?”夏浅枝指着陈一弘问皇后。 “弟弟不行,等他七岁之后,舅妈把弟弟交给舅妈的哥哥收作义子,让他和苗苗做表姐弟,好吗?”皇后拉过陈一弘的手,也问他,“小一弘,想不想去跟大将军学骑马打仗呀?” 骑马,从军,打仗,杀敌。这大概是每一个男孩子都天生渴望的东西,也是前生今世里,夏浅枝都不想给陈一弘的机会。 如果他真的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大概,他也就离她而去了吧。 好在三岁的陈一弘还不懂得这些,他眼里还看不到那些广阔天地,他只能看到夏浅枝:“我和姐姐一起。” 哎 老夫人说得对,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夏浅枝一边指挥着丫鬟们给自己整理衣服玩具,一边重新调整好心态。 整整一个月呢,眼看着也到七月份了,庄嬷嬷和丫鬟们聊起灾荒的事都有意避着自己,生怕自己听了害怕。现在她对外面的情况全然不知,也不知道在皇上的准备之下,还有没有逃难的人来平阳,红衣又在不在其中。 奉国候府在平阳城里一向低调谨慎,生怕哪一日不甚再成为别人的笑料,故老夫人带着白氏和两个孩子一起出门,安排的青布马车,外面看着很是朴素,内里的豪华,便只有自家知道。 夏浅枝和白氏及夏清荷共乘,自然彼此相厌。她不耐烦跟她们说话,自己撩开车帘欣赏窗外景色。 夏清荷想开口数落她几句,被白氏捂住了嘴巴。 白氏怎么也想不明白,夏浅枝到底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一下子就对府里所有人都冷淡起来。她冷淡自己不要紧,她越冷淡,越能体现出自己安守本分,毫无逾越之心。但她不能冷淡侯爷和她姐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魔障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被人从一堆狼藉中抱出来的时候,夏浅枝还紧紧搂着陈一弘。 “苗苗”皇后的声音里带着颤。 “我没事!”夏浅枝大声答道。确实没什么事儿,她没撞到头, 撞到的是肩膀, 后来一堆东西砸下来,大半都被陈一弘的小身子挡住了。 陈一弘毫不在意的抹掉从额头留下来的一串血珠,也迎着夏浅枝的目光, 说道:“我没事。” 在她们身后, 丽妃捂着自己的肚子,满脸惊恐:“孩子,我的小皇子, 快来人!来人呐!” 永寿宫一时乱成一团, 皇后腾出一间屋子给丽妃, 让太医们过去诊治,又另请与自己相熟的一位太医过来, 先看过夏浅枝, 只是皮外伤,开了药膏;又让太医给自己诊脉,略受了惊吓, 没什么大碍,也不必服药, 安心修养既可;最后给陈一弘包扎伤口, 他不止额头有伤, 后脑勺也被砸出个包,背上更是被碎瓷划伤了好几处。 皇后将夏浅枝领到里屋,亲自给她涂上药膏之后,忍不住点点她的脑门:“小苗苗,你可把舅妈吓坏了。下次再这么不小心,本宫也要扣你的点心,你跟你表哥一起作伴吧。” 夏浅枝这会儿觉出疼来,只是毕竟内里十五岁了,也不好意思喊疼,清澈杏眼里含着小泪花乖乖点头认错:“苗苗知道错了。娘娘,小宝宝被吓到了吗?” 皇后在她肩头的淤青处吹吹气,将她搂在怀里:“没有。表姐受伤没有哭,小宝宝说要像表姐一样坚强,不能轻易被吓到。” “那弟弟呢?我想去看弟弟。”早早找到他是想让他过好日子,没想到自己给他带去了灾祸。 “去吧。”皇后领着她的手她到陈一弘身边,让宫女扶着自己先去休息。她受了惊吓,虽说没大碍,身子上却软绵绵的,不太得劲,得休息一会儿。 陈一弘趴在床上,刚养出几分血色的小脸又变得惨白惨白的。夏浅枝爬到床上握住他的手:“姐姐来了。” 等太医给他包扎完伤口,去外间嘱咐伺候的宫人注意事项时,陈一弘才转过头看着她。他的眼睛又凶又亮,根本不像个孩子,反而像是某种猛兽的幼崽,带着一股子凶狠的野性:“绊倒姐姐的宫女脖子上有两颗痣,等我长大了,我去砍掉她的脚。” 夏浅枝赶紧捂住他的嘴。皇后仁德,要是她知道陈一弘小小年纪就如此凶狠,恐怕不好。 她脱掉外衣钻进他的被窝里,趴在他耳边低声说:“皇帝舅舅,皇后舅妈,还有太子表哥都会罚她的。弟弟安心长大就好了,不用操心这些事,知道吗?” 陈一弘倔强的攥紧拳头,不说话。那是他们的事,他想给她报仇,是他自己的事。他看到了,姐姐肩头被撞青了好大一块,手背也被划出一道口子,还流血了。 夏浅枝看着他通红的眼,又想想前世红衣那个臭脾气,只好在他裹着纱布的地方亲了亲,又道:“那好吧,可以帮姐姐报仇。但是不要说出来,偷偷记在心里就好了。” 陈一弘鼓着包子脸,认真的点头。然后,抿着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脸儿竟然蔓上一丝羞红,他搂住夏浅枝,也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想给姐姐呼呼。” 哎呀,还有这么可爱害羞的时候啊。夏浅枝笑眯眯的点头,陈一弘的脸愈发红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倒不含糊,解开她的衣襟,凑过去小心翼翼吹着她肩头的淤青:“呼呼,不痛。” “弟弟真棒,不痛啦。”她内里都是及笄的年纪了,自然忍得疼。 他就知道呼呼有用,刚刚姐姐亲了他的伤口,立刻就不那么疼了。陈一弘吹过肩膀,又握住她的手吹吹她手背上的划伤,甚至连皇后和太医都没注意到的,她耳边还有一道极浅极细的小伤口也没放过,夏浅枝被他吹得痒痒,缩着脖子躲进了被子里。 皇帝知道后宫两个怀着龙嗣的女人都受了惊吓,立刻从御书房赶了过来。先去看了皇后,皇后睡下了,他询问了太医知道没什么大碍之后,又去看了丽妃。 丽妃坐得离多宝阁很近,不仅被掉下来的一堆宝贝砸到了头,还因为受惊,身下见了红,好险被太医稳住了胎象,没出大事。 “皇上,都怪乐安县主,莽莽撞撞的,差点儿害死臣妾肚子里的小皇子。”丽妃哭哭啼啼的,抹了一把眼泪,又道,“若是小皇子出了什么事,臣妾也不要活了。” 皇帝急匆匆赶来,也没把事情听明白。先顾着皇后和丽妃都没事,这才有功夫关心其它的事:“怎么还有乐安的事?” “臣妾本来和其他姐妹一起来永寿宫给皇后请安,姐妹们正要告辞,在外面偷听的乐安县主突然跑进来。跑过臣妾身边时好像是看到臣妾肚子大大的,不知怎么就倒向一边,撞翻了多宝阁。”丽妃自然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被夏浅枝吓得胎像不稳,差点儿小产,这笔账她自然要好好算算的,“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乐安今夏也过了五周岁生辰了,怎会无端端摔跤,是不是还有旁的枝节?” 丽妃用帕子按住眼角,低泣道:“皇上说得对,也许是县主还记得前阵子大公主与三皇子的事说来说去,都是臣妾的错。皇上,臣妾愧对天家,请允许臣妾禁闭自省吧。只是小皇子无辜受了惊吓,也不知他在臣妾肚子里害不害怕。” 一旁的宫女扶住丽妃哭得软绵的身子,哀哀的劝:“娘娘快别哭了,当心身子啊,太医说您务必要平心静气,安心保养方可母子平安。皇上肯定会为娘娘住持公道的。” 皇上哄住丽妃,许诺必然查清此事,不让她受委屈。 从丽妃屋里出来,有宫人来报皇后睡醒了,他又急忙转去皇后那里。 皇后搂着夏浅枝,正在检查她肩头的伤。因为淤血散开了些,幼儿手掌大的淤青变得足有碗口大,盘踞在她雪白的小肩膀上,更显得狰狞严重了。夏浅枝歪头趴在皇后怀里,捉着她一只袖子,随着她的触碰轻轻抽气:“娘娘,别c别碰了,疼” “乖孩子,再忍忍,淤血揉开才好得快。疼就哭出来,舅妈帮你挡着,没事的。”皇后心疼极了,自己下不去手,让玉锦姑姑帮忙揉开淤血,她则轻轻拍着夏浅枝的后背,“苗苗乖,乖啊。” “不能哭的,小宝宝听到会笑我。”夏浅枝疼出一脑门汗,吸着气朝皇后别扭的笑了一下。 皇帝走近,摸摸夏浅枝的头发,顺着她敞开的衣襟看了一眼,随即抽了口冷气:“怎么伤的这么重!” 皇后淡淡看了皇帝一眼:“要不是那屋里还躺着一个更小的,只怕成德唯一的女儿就没命了。” 说完这话,她忽然升起一股子后怕,赶紧紧紧的抱住夏浅枝,似乎要从这个小女童身上汲取安全感与力量。夏浅枝估摸着这是个偷听事情的好时机,打了个哈欠装睡。 果然,皇后不顾自己身子笨重,将她抱在腿上哄着她睡。 “怎么回事?”皇帝压低了声音追问。 “丽妃妹妹怎么跟皇上说的,皇上就怎么信吧。”皇后低头为小女童散开发辫,两颗泪水没入她细软的发丝中,“臣妾对不起成德,人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臣妾为了自己的孩子,却没保护好她的女儿。” 皇帝闭了闭眼:“梓潼,何必拿这话来刺朕。朕懂你,难道你不懂得朕吗?是不是丽妃想要算计你,牵连了乐安?” 皇后这才把早间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全无隐瞒,不偏不倚,连自己默许夏浅枝偷听的事也没落下。 皇帝听完她说的话,面色凝滞片刻,像是暴雨欲来时阴沉如墨的天空。殿内伺候的宫人都瑟缩的垂下头去,装睡的夏浅枝翻了个身,揪紧了皇后的衣角。 皇后垂下袖子,一片阴影遮住她小小的身影,带来母亲一般温和敦厚的安全感。 整个殿内片刻寂静后,皇帝的声音平静而威严:“传朕口谕。丽妃妄图谋害皇族,位降二等为丽嫔。皇后治下不严,禁闭半年,除太子外不得探视,后宫诸事由太后暂理。乐安县主冲撞宫妃,与皇后一同禁闭反省。” 皇后起身行礼:“谢皇上。” 禁闭半年,既是让她安心养胎,也是给她时间和机会让她找出永寿宫里的猫腻。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他的心思,她懂得。 皇帝扶皇后起来,抬腿欲走,又转过身摸了摸夏浅枝的小脸儿,低声对皇后道:“等乐安睡醒,把朕的意思跟她说明白了,告诉她别怕。安心等着弟弟出生,她保护弟弟有功,朕封她做郡主。” “表妹”李少梵焦急的给她使眼色。明明就是小痩孩告诉自己的方法,怎么成了表妹想出来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杖毙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太子, 怎么回事?”皇后先把供词放到一边, 严肃的看着下面跪着的三个孩子, “以饿鼠两只分置于囚犯裤内,扎紧腰带裤脚,使硕鼠以人肉为食, 及见白骨,囚犯必当言无不尽。你们从哪儿看来的这种办法?” 一个太子, 一个快要当上郡主的县主, 怎么能动这么残忍的心思。 “是我想出来的。”夏浅枝一手按住一个,尤其紧紧搂住陈一弘, 不许他开口, “娘娘,弟弟曾经跟我说过他见到过大老鼠吃掉小孩子。我就想, 那让大老鼠把想害我的坏人也吃掉好了。” “表妹”李少梵焦急的给她使眼色。明明就是小痩孩告诉自己的方法,怎么成了表妹想出来的了。 “对不起,表哥。我怕你觉得我太坏了,所以才让弟弟告诉你的。”夏浅枝赶紧掐了陈一弘一把,只盼着他虽小, 也能跟前世一样对她盲从听话。 陈一弘苦着脸点头。他有自己的想法, 但如果小姐姐有安排, 他就全听她的。 这三个小孩你捅捅我, 我瞅瞅你, 皇后看着也猜出来大半。想到最小的那个才三岁,竟已经见过那种险恶的世道,到底是心疼占了上风:“太子和苗苗把你们现在在学的书抄写十遍,弟弟半个月没有肉吃。下不为例。” 三个孩子磕头出去了,皇后平复了一下心情,拿起供词看完,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心里连道几声万幸,赶紧差人去请皇帝。幸亏孩子们误打误撞,用这种法子逼得小春说了实话,否则,大夏危矣。 那小春竟不是普通的宫人,而是百济国派来的奸细。 百济国在大夏之北,边陲小国,贫瘠荒凉,国民不满十万,一向对大夏俯首称臣,按岁纳贡,以求庇佑。 根据小春的口供,几年前,百济新来了一位国师。这位国师身怀秘术,自称习得移魂大法,能将两个人的面容和记忆完全置换。 这正是令皇后大惊失色的原因。若是世上真的存在此中秘术,虽为歪门邪道,但若国家重臣乃至皇族被施了移魂大法,换为百济国的奸细,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移魂大法亦有限制,被移魂的两个人必须都被带到百济国国师面前,由国师亲自施法,佐以针灸汤药,三月后,被搜魂之人身死魂灭,移魂之人就可以以全新的身份,毫无破绽的进入原主的生活。 小春七岁就进宫当太监,身份背景清白的很,他十四岁时曾奉命去皇陵当差,在皇陵里着了道。皇陵不比宫里严谨,一个洒扫小太监悄无声息的消失又出现,根本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可这小太监内里的芯子,却从大夏黄门,变成了百济奸细。 奸细说,要害夏浅枝,是因为已故的成德长公主与百济王族有旧仇。 皇帝收起供词,脸上平静一时看不出情绪,思索片刻后方才问道:“朕记得,百济国三王子曾经在纳贡时求娶成德为王妃?” “回皇上的话,是永光二年的事。”伶俐宫人躬身道,“长公主以三王子才德有失为理由,当场回绝了。” 皇帝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向上抬了抬,亲妹妹当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仍在眼前,那么鲜艳,那么明朗。她说她不是园中花,不是随意什么人都可攀折的娇艳,她要做赏花人,她的驸马,她要自己选。 三王子自然从未受过这种挫败,当场立誓,此生必娶成德为妻。 然而大夏国力鼎盛,百济要仰仗大夏鼻息过活,成德长公主不愿意,皇帝不答应,他的誓言注定无法实现了。除此之外皇帝垂眸遮住眼中的沉郁与伤痛。 佳人已逝难再寻。 成德一生至情至性,最终,也是逃不脱一个被情所困的结局。也许正因为太情深,所以情之所至,无所不可为了吧。 皇后挥退太监,让皇上将耳朵贴在自己的肚子上:“皇上,您还有臣妾,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成德一定也不想看见您如此伤怀,她的小苗苗还等着皇上帮忙照顾呢。” “朕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朕多信任成德一些,是不是悲剧也不会发生”皇帝听着皇后肚子里的动静,闭上眼,沉沉道,“她总记着朕是她的皇兄,朕却常常忘了,她是朕的妹妹。” 皇后的手落在皇上肩头,轻轻揉按:“成德去时臣妾在她身边,她还嘱咐臣妾好好照顾皇上呢。在她心里,她的皇兄,一直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她去时,除了把乐安托付给你,还说过别的话吗?”皇帝摸着皇后的肚子,低声问。 皇后落在他肩头的手慢了一拍,随后也转向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缓缓道:“没有,没有其他的了。” 烛火摇曳,跳动的烛光闪过帝后二人的脸上。他们是这世间一对恩爱的夫妻,也都是权力中心步步为营的政客。良久,一声长长的叹息落在浓重的夜色里。 “苗苗,过来。”夏浅枝带着陈一弘在永寿宫的院子里扑蝴蝶,皇后突然向她招手,“到舅妈这儿来。” 皇后已经怀胎七个月,肚子鼓的高高的,夏浅枝不敢在她面前跑动,拉着陈一弘慢慢走过去:“娘娘?” 皇后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大冬天的跑出一头汗来,快进屋去坐,把汗落一落,别着凉了。”夏浅枝跟着她走进屋里,她身边的小尾巴自然也沉默的跟着,靠着她坐下。 两个小孩儿围着火炉吃西瓜,陈一弘非要让她把自己那块西瓜上最甜的尖尖咬掉,不然就不肯动嘴,固执的一直举着。 皇后笑着看他们俩的互动,觉得颇为有趣:“苗苗把弟弟教的真好。” 夏浅枝脸红了,她大概是又适应了孩子生活,有时候脾气上来倔强的很,还要三岁娃娃一直迁就她。哪里是她教的好,只是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罢了。 只要不是夏浅枝对自己说话,陈一弘都极少开口。他低着头慢吞吞的吃西瓜,他习惯做什么事都跟着夏浅枝的速度,吃东西的时候没有声音,如果不刻意去看他的目光,完全像是个文静的女孩子。 夏浅枝摸摸他的头:“弟弟很乖。” 陈一弘蹭蹭她的手掌,咽下口中的西瓜对她笑。 皇后对陈一弘很满意,夏浅枝缺少亲情,李少梵很快就会有一个亲生的弟弟出生,到时候玩得很好的表兄妹自然会明白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这时候,身边有个一直养着的,只属于她的弟弟,多少会好过许多。 “苗苗是更喜欢表哥,还是更喜欢弟弟?”皇后忽然抛出一个出乎她意料的问题。 陈一弘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拽着夏浅枝的袖子满怀期盼的看着她,就差长出一条尾巴摇一摇,直接跟她说“快选我”了。 夏浅枝用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表哥是哥哥,要保护我,一弘是弟弟,我要保护弟弟,不一样的。” 皇后对她这两不得罪的敷衍说辞也没表示什么不满,继续问:“那表哥也快有弟弟了,以后忙着保护弟弟,顾不上保护苗苗了怎么办?” 夏浅枝不解的看着皇后。明明是她一直在教导太子务必对自己好,怎么今天要拿这种话试探自己? 皇后低着头,轻轻咳嗽一声,又问:“苗苗给我当女儿,以后一直和表哥住在这里,好不好?” 夏浅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对奉国候府里的人自然全无感情,可是对表哥一家,也未必能全信。而且这样一来,陈一弘又该怎么安排呢?皇宫里多个外姓的公主当然没什么,多十个也不碍的,将来和亲指婚恩典还方便呢。 可皇宫能允许多一个外姓的皇子吗?如果不是皇子,后宫里不允许外男居住,小孩子时无所谓,七岁以后呢,难道让她再和他分开,送他出宫去吗? “弟弟呢,也做舅妈的孩子吗?”夏浅枝指着陈一弘问皇后。 “弟弟不行,等他七岁之后,舅妈把弟弟交给舅妈的哥哥收作义子,让他和苗苗做表姐弟,好吗?”皇后拉过陈一弘的手,也问他,“小一弘,想不想去跟大将军学骑马打仗呀?” 骑马,从军,打仗,杀敌。这大概是每一个男孩子都天生渴望的东西,也是前生今世里,夏浅枝都不想给陈一弘的机会。 如果他真的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大概,他也就离她而去了吧。 好在三岁的陈一弘还不懂得这些,他眼里还看不到那些广阔天地,他只能看到夏浅枝:“我和姐姐一起。” “一会儿别人问什么你都别说话,知道吗?一切有姐姐在。”夏浅枝怕白氏话里有坑,提前嘱咐陈一弘,“记住没有?” “记住了。”陈一弘不爱说话,对于她倒是有问必答。 夏浅枝一瞪眼:“什么?”陈一弘赶紧伸小手捂嘴巴。 等到老夫人来了,陈一弘果然默默坐在夏浅枝身边,别说开口说话,连眼皮都不抬,要不是时不时抬手按按胸口的金锁,就跟个木头雕的小人儿没什么区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谋反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她有什么可着急的,治病救人那是太医的事,白氏的病要是治不好,那也是太医的问题。白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联合夏清荷一起,在夏浅枝到达之前百般推脱磨蹭, 阻止太医为自己施针救治。这件事牵涉太多,非得赖在夏浅枝身上不可。丽嫔看出她有所图,想着夏浅枝和皇后牵连, 白氏的图谋对她有利无害, 便也助纣为虐。 先有宫女进门回报郡主已请来, 一个沐浴着灿灿日光的小人儿自阶前行了过来。她的面容在日影笼罩下看不真切, 身上一袭玫瑰色缠枝莲缎绣袄裙随着她的走动不时闪过暗暗的金色。 那是南地贡上来的玫瑰碎金妆花缎, 是大夏朝无论男女,品级位份在正一品以上的人才能使用的料子。 白氏悄悄吸了口气,忍住腹中痛楚, 起身朝夏浅枝扑了过去:“你这孩子, 怎的这样狠心, 连年都没在家里过,你爹爹忧思成疾” 夏浅枝正迈上最后一级台阶, 只要她躲了, 自己就会从台阶上摔下去, 到时无论之前脉象怎样凶险, 或是夏浅枝的一躲纯粹是出于本能,害死未出世婴儿的罪名都势必会落在夏浅枝身上,世人也必然再一次回忆起她那个恶毒的母亲。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毁了成德长公主的东西,终会再次毁掉她的女儿。 她这一胎注定是保不住的,既然如此,与其让他悄无声息的落了,还不如让他为他姐姐做点儿贡献。宝宝,只要除掉夏浅枝这个不安分的棋子,娘一定为你多多的祈福烧香,让你来世投生一户富贵人家。 这个法子略显粗糙,但夏浅枝的身份越升越高,也越来越不受奉国侯府的牵制,这对整个侯府都没有好处。她使出这般计策,奉国侯亦是默认许可。 白氏闭了闭眼,狠毒的弧度凝在了唇畔。成德,我不知道你为你的女儿留下什么后手,但你既然已经死了,人死灯灭,就别怨我为了我的女儿,对你的孩子出手。 夏浅枝本来已经迈出去一步,又用她最大的自制力克制住想要躲开白氏的本能。她咬住自己嘴唇里的一块软肉,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万千个念头。 玉锦姑姑在身后,她是皇后舅妈最信任的人,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白氏既然敢这么扑过来,那就一定是做好了落胎的觉悟,或者说,这一胎她非落不可。夏浅枝仰头看着白氏,阳春三月里,她朝着白氏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她的眼神冷得像腊月的雪,九月的霜。 白氏没想到她竟像是被吓傻了,不避不让,再起别的心思已经来不及。夏浅枝的小身子自然接不住她,就着她一撞的冲力一起向台阶下栽下去。 “姐姐!” 宫门口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夏浅枝感觉到有人抱住自己,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身上先一轻,白氏被人推开,又一重,一个小娃娃扑到了她身上。 “姐姐没事。”夏浅枝抱住陈一弘,随即向身后的人道谢,“谢谢玉锦姑姑救我。” “谢谢姑姑。”她怀里从来不爱说话的娃娃竟然也闷闷的开口。 玉锦姑姑没有居功,扶她站稳之后就安静的站到一边,似乎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白氏捂着肚子委顿在地,咸福宫的门口,太后被老嬷嬷扶着,目光冷厉得吓人。 完了。白氏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夏浅枝躲了,是郡主谋害未出世的弟弟;若夏浅枝没躲开,就是她如夫人谋害嫡出小姐了。她以前总觉得人生在世,就像是赌坊里的局。压得点数越大,得到的收获也越多,她不断下注,从七品官不受宠的庶女,赢到二品侯府只手遮天的如夫人,她还把自己的女儿充作了嫡女。 现在,她赌输了。 夏清荷哭着跑过来,白氏一把搂住女儿,强忍剧痛哭道:“都怪妾不小心,还好郡主没事。”虽说少不得被骂自作自受,只要能挽回故意谋害郡主的罪,她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已经有血迹从她裙底渗出来,洇在地面上,血污凌乱。白氏被体内深处涌上来的一阵阵寒衣激得直打哆嗦,夏清荷看着她金纸一般的面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浅枝被太后牵住小手,心里涌上一阵阵快意。原来她不是不恨的,她只是觉得把仇恨当做一生的追求太浪费时间,强迫自己不要去恨罢了。 前世,看自己被父亲厌弃,一步步走向孤独的绝路,这对母女的心里,是否也想自己现在一样快意呢?她们在筹划图谋,一次次利用自己,刺痛自己的时候,又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吗? 夏浅枝腮边忽然一暖,她回过神。陈一弘踮起脚捂住她的脸,非要让她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不怕。” 她也亲亲他的额头:“嗯,不怕了。” 陈一弘眼神一亮,又在她右脸上亲了一下。 夏浅枝撇嘴,轻声哼了一声,不肯再亲他了。他也不失望,反正白天亲了小姐姐三下,已经赚到了。等到晚上她睡着以后,他再慢慢亲吧。 侯府如夫人在丽嫔的咸福宫小产,皇帝破例带着奉国侯进了后宫。白氏一身素衣,被两个嬷嬷压着强制跪在堂前,抱着夏清荷哭得哀哀戚戚,现如今,唯有奉国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夏浅枝看着一步一拖走近的男人,心里再无一丝波动,她像打量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打量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夏文正对跪在地上白氏母女视而不见,反而平平直视站在太后身边的夏浅枝。她很像与她素未谋面的母亲,他第一次见到成德,她身上穿的百花不落地的裙子,正是玫瑰碎金妆花缎的料子;她疏离冷淡的打量着自己,也是这样骄矜自持的目光。 他曾立誓此生必娶成德为妻,他做到了,但他又宁愿自己从来不曾做到。 夏文正屈膝跪下,太后情不自禁的搂紧夏浅枝。夏浅枝清楚自己内心已经不想再和这一家人有任何牵扯,挣开太后的怀抱,干脆带着陈一弘跑了出去。 陈一弘不知闹什么别扭,跟他说话也不理。夏浅枝今天受了一次惊吓,心情也不是很好,竟然真的跟一个四岁孩子赌起气来。 白氏狠毒无德,妄图谋害嫡女,残害夏家子嗣她当年因为一个流掉的胎儿得到了如夫人的称号,现在,又因为另一个流掉的胎儿失去了这个称号。 奉国侯诚恳认错,三十多岁的人了,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哭得一塌糊涂,言道诚心悔过,希望能将二女儿接回府中好好抚养,以弥补错过的亲情。 太后听了颇为高兴,帝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犹豫。最终,皇帝说还得听听夏浅枝的意见,奉国侯磕头谢恩。 夏文正带着白氏和夏清荷离开宫里,夏浅枝不确定,自己和父亲擦身而过时他眼中那一道刻骨的仇恨,究竟是不是错觉。 “忤逆尊长的不孝女,给我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奉国侯搂住白氏,一把将主座上的夏浅枝拽了下来。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前世到底是怎么瞎了眼迷了心,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还有亲情在,还可以弥补。夏浅枝垂眼感慨,顺着他的力道跳下来,被暖衣抱在怀里护住。 暖衣扶她站稳之后,立刻磕头道:“侯爷,是奴婢们自大,不关县主的事。请侯爷和如夫人责罚奴婢吧。” 眼看奉国侯一脚踢过来,夏浅枝用力将暖衣的身子扯歪,避开了这几乎能致命的一脚。对着父亲的怒目而视,她不慌不忙,拽着暖衣的手,口齿清晰的说道:“请问父亲,乐安哪里忤逆您了?” 奉国侯张口便道:“没有规矩,不敬父母,还不叫忤逆不孝?看来你身边这么丫鬟嬷嬷们都不知道教你规矩,把你惯出来这幅没大没小的样子。来人,把这丫头拖出去,杖责二十!” 夏浅枝拉着暖意站起来,将她护到自己身后,瞪着奉国侯问:“父亲刚刚不在场,我言语又未提及父亲,何来不敬?至于母亲,我的母亲已逝,白氏如夫人,我以为我叫她一句如夫人,她就该感恩戴德。我便是直呼其名,她也该受着。我要是叫她母亲我敢叫,她敢应吗?” 白氏在奉国侯面前当然常常以夏浅枝继母的身份自居,今天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夏浅枝的母亲是成德长公主,皇帝亲妹,她若真是继室还好,但她是个不上不下的如夫人。要给她安个不敬皇族的名头下来,那罪就大了。 奉国侯被夏浅枝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恼怒道:“我刚才不在,现在在了,你顶撞父亲,还有何话可说?来人,把这个贱婢拉下去。” “谁敢!”夏浅枝娇斥一声,却突然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抱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伏诛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你叫什么名字?”因为身边来了一个更小的,夏浅枝坐得笔直端庄, 小大人似的。 小娃娃不说话,从抱大腿改成抱胳膊,抿着嘴唇死死盯着她。她没有和这么小的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又不想把他交给庄嬷嬷去带,犹豫了一下, 拿起一块点心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还不撒手,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吃点心。大概是太饿了, 剩下点沾在她手指上的点心末也没放过,都用舌头舔干净了。 夏浅枝看着自己指尖亮晶晶的水痕, 又嫌弃又心疼,饱满的苹果脸皱成了苦瓜。 小娃娃眼里有一种经历波折后才有的戒备和狠劲儿,但是被他这样望着, 夏浅枝倒是觉得格外怀念。前世,他的目光比这更加锋锐,眼睛里的戾气几乎看一眼就要被灼伤。 她捏捏他瘦巴巴的小脸, 顺便把口水蹭在他脸上, 又拿了一块点心喂他, 再次问:“你叫什么呀?” 小娃娃还不说话, 也不吃点心了, 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珠一个劲儿的盯着夏浅枝。夏浅枝也瞪着他, 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把他这个不爱说话的毛病改过来。 庄嬷嬷进来看见两个孩子你瞅着我, 我瞅着你,谁也不说话,好像谁先开口就输了似的。她走到床边坐下,笑道:“县主别问了,这孩子还没大名呢。他家姓陈,他只有个小名叫毛猴子。” 陈毛猴子?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夏浅枝不知道,庄稼人没文化,给孩子取名往往都是先取个顺口的小名儿,等到开蒙的时候,再请教书先生给取大名。穷人家上不起学的,一辈子只有个小名的人,也多得是。 “咱们这儿有了寒衣暖衣,素衣锦衣,县主再给这个小毛猴取个新名字吧?”庄嬷嬷略过陈家爷爷去世的消息,主动提议。照她看,夏浅枝救下他们爷孙俩,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孩子虽然小,但也到了懵懵懂懂能记事的时候,自然该留在夏浅枝身边报恩,任她驱使。 可是夏浅枝不想再把他当下人使唤了,她把他当弟弟。她的弟弟,自然不能再叫红衣这样随意的名字,更何况他还有姓了。 陈陈什么呢夏浅枝思来想去,从傍晚想到了入夜,还没想出个好名字。小娃娃不着急也不认生,牢牢的跟在她身边,小狗皮膏药似的,一直期盼的看着她。 夏浅枝想的头都疼了,最后自暴自弃让他站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问他:“你说,你要叫陈什么?” 小娃娃记着刚刚老嬷嬷说过的话,认真道:“衣,衣衣。” “什么依依啊,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夏浅枝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想到前世自己给他取的名字是“红衣”,没少让别人笑话他,又颇有些心虚。 臭小孩,怎么不长大一点再遇到,这么小,不能打不能骂的,还一身奶味,什么都不懂。夏浅枝得了便宜卖乖,早早找到了他,心里踏实下来又开始嫌弃他。 小娃娃大概是敏感,或许就真的看清了她眼里的一丢丢嫌弃,立刻抱住她的腿,脆生叫道:“姐姐想。” 庄嬷嬷和两个丫头被他俩稚气又正经的样子逗得一直笑,庄嬷嬷上前搂住夏浅枝:“县主,明日再想吧,该睡觉了。” 老嬷嬷一靠过来,小娃娃立刻张开胳膊扒在夏浅枝身上,不让她靠近。 小孩子霸道很常见,庄嬷嬷不跟他计较,示意寒衣暖衣将他抱走。他大概也明白夏浅枝是小主人,见她没什么意见,只好闷闷不乐的被两个丫头抱走去洗漱。 “县主跟这孩子投缘,咱们让守门的老李收他当个义子怎么样?现在让他陪县主玩,等他长大了继续给县主当差。”庄嬷嬷见夏浅枝这些日子格外懂事沉静,就把一些事情讲明白了跟她商量。 夏浅枝摇头,庄嬷嬷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和紧张,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当差,当弟弟。”夏浅枝收回视线,看着黑黝黝的窗外,轻声说道,“以后他就是我唯一的弟弟。” 洗漱之后,夏浅枝正要上床,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娇俏的叫声,她探头往外瞅,一个灵活的小团子从门外闯了进来,又避开庄嬷嬷来拦他的手,一咕噜躺在她床前的脚踏上,紧紧攥住她被子的一角。 寒衣和暖衣也跟着进门,看到庄嬷嬷拉下的脸,都有些无措:“嬷嬷,奴婢们失职了。” “连个三岁孩子都看不住,让他闯进县主房里来?”庄嬷嬷真生气了,话说得也严厉,“这要是真有别的事,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跟死人没什么差别?” 寒衣暖衣动了动嘴唇,不敢辩解,垂着头跪下认错。 庄嬷嬷罚寒衣和暖衣一人打五下手板,夏浅枝见责罚很轻就没阻止,罪魁祸首整个身子趴在床边,似乎今夜要拿出吃奶的劲儿赖在她这里。 “嬷嬷,让他跟我一起睡吧。”夏浅枝看着好玩,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毛猴子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她散下来的头发,夏浅枝笑着躲开他的小黑手:“不要,你刚刚摸到地了,都是土。”毛猴子垂头丧气的缩回小手,坐在脚踏上自己跟自己生气。夏浅枝乐得不行,往床上一仰,说道:“去,让嬷嬷给你洗洗,回来跟姐姐一起睡觉。” 这回他很乖,不用庄嬷嬷领就主动走了过去。夏浅枝自己乐了一会儿,盘着腿坐起来等他。 “县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贵人,你要懂得感恩,不能因为她宽和善良就忘了身份。”庄嬷嬷抓住一切机会给小毛猴灌输一切以夏浅枝为先的思想,“如果没有县主,你们爷孙俩早就活活被人打死,暴尸荒野了。就算侥幸活下来,过得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天天挨饿,你知道吗?” 小毛猴老老实实的让嬷嬷帮忙洗澡,根本没着耳朵听。他在想她的声音,她的味道,她柔顺的头发,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完全占据了他那颗以前只知道饥饿,寒冷与阴森的小心脏。 他要一直看她笑,听她说话。 这个念头像是一坛藏进他心里的酒,这坛酒会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香,越来越烈。哪怕只浅浅的抿上一口,烈酒的香味也会直冲头顶,给他无尽的勇气,敦促他一路向前,去她的身边。 小毛猴沉默不语,庄嬷嬷看到他瘦巴巴的小身子,小身子上还有好几道伤疤,又心软,舍不得再说下去了。 小毛猴不喜欢老嬷嬷眼里的同情,虽然他知道会这样看着自己的人不会伤害自己,但是相比之下,他宁可被人冷漠相对,刻意忽视,也不愿意被人同情。当然,还有比这两种更糟糕得多的,凶狠,毒辣,贪婪 他已见过许多许多人世间的丑,而夏浅枝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见到人世间的美。 那个时候他就想,他一定要紧紧抓住她,永远都不松手。 “苗苗?”李少梵见表妹不理自己,捏捏她软乎乎的小脸儿,自己动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糯米糕,吃得津津有味。 夏浅枝艰难的转了转眼珠,将视线落到李少梵的肚子上。还好还好,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胖,只是脸圆而已,想来长大之后自然会瘦下去的。 李少梵和夏浅枝坐在一起吃点心,他们坐的椅子很高,四条小短腿够不着地面,一晃一晃的,撞在一起直打架。李少梵踢踢表妹的小绣鞋,不明白为什么她今天没和自己玩儿“你踢我我踢你”的游戏。 皇宫里规矩大,水深,孩子们亦早熟的很,对于李少梵来说,在当下,兄弟们自然都是对手,几个庶妹要么像小瓷人儿似的,要么就张扬得过分,还不如这个常常进宫的表妹来得亲近。 夏浅枝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表哥的示好。她在想更重要的事情,十年前的表哥和她印象中不一样,那是不是,其实很多事情也不是她后来以为的那样呢?她现在是五岁的身体,没有人会刻意防备着她,但她有十五岁的智慧。 也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早早查出究竟是谁对自己有敌意,要在十年后害死自己。 宫里的王嬷嬷一边给太后捶腿,一边轻声示意太后看高脚椅上坐着吃点心的两个孩子:“您看,他们表哥表妹之间多和睦。” 王嬷嬷从太后还是少女时就跟着她,一路风雨走过来,早就和亲人差不多了。她知道在太后心里对乐安县主的看重,只怕比宫里几位公主也不少的。公主的尊贵和县主自然不同,又各有母妃护着守着,同为孙辈,太后可不就要多偏心县主几分。 虽说年纪都还很小,但是看着孙子和外孙女儿玩得好,太后难免动了点鸳鸯谱的心思,唯有一样芥蒂,就是她看着这俩娃娃实在没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模样,只混得和亲兄妹没什么差别。要是真提了这件事,指不定两个孩子大了之后,心里都怨她。便只能先观望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金锁 金伽罗没想到大夏的皇帝多疑至此, 当初给成德定罪的时候假痴假呆,现在要帮夏浅枝脱罪, 他竟一点含糊都不许有。 “既然此事关乎我大夏一位郡主的身世,便由臣妾亲自备水吧。”皇后微微笑着起身,去耳室准备了一碗清水端出来, 让下人去放到奉国侯与夏浅枝身前。 夏浅枝浑浑噩噩的, 被一个太监捉着手放血。陈一弘眯了眯眼睛, 稍微侧了侧身子,也准备动作。金伽罗见他有心护住自己女儿,立刻配合的跪直身子, 稍稍挡了挡皇帝的视线。 “慢!”皇帝突然开口,“陈卿, 去按住那个孩子。” 龙鳞卫陈指挥使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一把将陈一弘背过手按在地上。金伽罗心里一紧, 知道大势已去,颓然坐在地上,被另一个太监按着放了血。 片刻后, 太监端着水碗,迈着小碎步呈上:“回禀皇上, 奉国侯与乐安郡主的血并不相融, 二人确实不是父女。” 此话一出, 满殿哗然。 金伽罗拼命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死死掐住自己的虎口, 控制住自己别把视线移向皇后而是一直盯着皇帝叫骂道:“狗皇帝, 你还有什么话说!” 夏浅枝早就心如死灰,垂着头跪着,露出一段纤细到惹人怜惜的嫩白颈子,像一只孱弱到濒死的小鸟。 皇帝接过水碗晃了晃,两颗血珠仍旧泾渭分明,并不肯融到一起。 大殿上再一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虽说整个殿内除了注定要被处死的奉国侯之外,剩下的只有当事人夏浅枝,帝后夫妇并两个嫡皇子,剩下的本就是专门负责查证皇族及大臣秘辛的人。 皇后一直端详着皇帝的脸色,见他迟迟不下定论,唯恐迟则生变,只好给太子递了个眼色。 太子会意,低下头摆弄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突然似有所觉般“啊”了一声。 皇帝看过来,太子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起身跪到皇帝面前:“父皇,儿臣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是关于成德姑姑的。” “皇儿说的是”皇后也如大梦初醒,“是长公主曾经送你的小金锁吗?” “回母后,正是。”太子眼中晴朗光明,对着高坐的父皇,他即使心里有万般不认同,也不会让其中一分一毫表现在脸上,“父皇,儿臣周岁的时候,成德姑姑送过儿臣一把纯金的长命锁,后来母后告诉儿臣,姑姑送儿臣这件礼物的时候,曾经说过,要是儿臣遇到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就把小金锁打开,姑姑就会帮我了。” “皇后?”皇帝半信半疑,把脸转向皇后。 皇后微微笑着点头:“确有此事。当年臣妾以为是成德哄孩子的话,现在想想,也许成德别有深意也未可知。” 皇帝追问道:“那金锁现在在何处?” 太子赶紧答道:“就在儿臣书房里,在书柜下的第一个格子中。” 皇上仔细的打量着太子,半晌后,朝着自己信任的内侍挥手:“你亲自去太子宫里取。” 等着内侍回来的功夫,太子又道:“父皇,儿臣和苗苗表妹从小一起长大,从来也没在乎过她的父亲究竟是什么人,儿臣只知道成德姑姑是苗苗的母亲,父皇是苗苗的舅舅,母后是苗苗的舅妈,咱们是一家人。这个胆敢谋反的罪臣的血融或不融,跟苗苗有什么关系,她明明是儿臣养大的!” 皇帝略有动容,但并不接他的话,仍旧沉默不语。 太子不灰心,再接再厉道:“苗苗知道我爱吃油焖大虾,父皇用膳后习惯用一盏六安瓜片,母后不吃鹌鹑,五弟不喜兔肉。”又转过身指着奉国侯的鼻子,“你!你这大逆不道的罪人,你连一顿饭都没跟我们小苗苗一起吃过吧!” 金伽罗听太子这样说话,如何还不明白皇后和太子的意图,只咬牙道:“她这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也配和我一起吃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大殿上骂起来,皇帝烦躁的喝止道:“行了行了,你身为大夏太子,和一个将死的逆臣互骂,丢不丢人。乐安是朕亲封的郡主,朕自然会给她做主。” 陈一弘听了这半天,心里也明白了大概,他心疼归心疼,见到小姐姐一直一言不发,像个没了魂儿的人偶娃娃般,心下着急,便在她腿上狠狠拧了一下。 夏浅枝疼得眼圈儿都红了,回过神来狠狠瞪他。他别开眼不敢对上她的目光,仍旧狠着心不松手。 她鼻子一酸,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只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即使在临死前也不愿轻易失态,没有哭出声音,自己拿着手帕捂住半张脸,吸掉一串串停不下来的泪珠。 皇帝心里,忽然有一根久未被人触碰的弦,轻轻的动了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真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他还不是皇帝,也没被封为太子的时候,他的妹妹也只是个爱笑贪玩的小姑娘,没有出落成日后倾国倾城的模样。那是他们都不被自己的父皇喜欢偏爱的时候。 他打坏了父皇最心爱的玉瓶,怕被父皇责罚,怕失了父皇的心,更失去夺位的资格。正苦恼害怕的时候,他的妹妹来了,她把他推到一边,自己蹲在碎了的玉瓶前呜呜的哭,说是她犯了错,请父皇责罚她吧。 那时候,父皇究竟罚了谁,他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还记得,他问妹妹:“明明是我犯错,你为何要替我受罚呢?” 他的妹妹眼泪还没擦掉就笑了,她说:“妹妹保护哥哥,不应该吗?” 他替妹妹擦掉狼狈的泪痕,许诺道:“我是哥哥,以后,哥哥永远都会保护好你。” 时光一路向前,打碎的玉瓶埋进泥土里,化作沙尘,长出一丛丛蓬乱的杂草,他掩住心门,挡住了觊觎他座下皇位的威胁,也挡住了那些透明的泪水,温暖的情意。 愧疚感再一次冒了出来,像是细细的蛛丝将他整颗心缠住,不留一丝缝隙。 “乐安,到舅舅这里来。”皇帝朝夏浅枝招手。 陈一弘扶了夏浅枝一把,她跪的太久,站不稳当,眼看晃了晃又要倒,胳膊上忽然搭上另一只手。 那只手保养得宜,却仍看得出年华逝去。 大殿里的人跪了一地,皇上亦从龙椅上走下来:“母后,您怎么来了?” “哀家来看看成德的孩子。苗苗,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外祖母在这儿,没人敢伤你。”太后命扶着自己的小宫女过去扶住夏浅枝,早有人搬了椅子过来,她坐上去,又让人搬来一个小凳子,给夏浅枝坐。 夏浅枝头痛欲裂,胸口又慌又乱,勉强咬着舌尖强撑着。 内侍呈上从太子书房拿来的小金锁交给皇上,皇上接在手里摆弄了几下,没看出有什么关窍,让人给太子拿过去:“你说你姑姑给你留下了这个宝贝,宝贝里到底有什么,拿出来给朕看看吧。” 金锁在太子手上这么多年,要是他知道机关在哪儿他早就打开了,正尴尬着,冷不防太后伸出手:“拿过来给哀家吧。” 太后拿到金锁,很是爱惜的抚摸一番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面上也带了一丝悲戚哀怨。皇帝见母后这样心痛,心头那一丝愧疚,愈发浓重起来。 太后果然了解女儿,强忍了悲戚之后,在金锁坠着的一派小铃铛下随意拨弄几下,就听“叮当”一声脆响,金锁应声分开两半。 夏浅枝离得近,看得也清楚,太后解开机关的手法,和母亲留给自己那只九连环的解法倒是很相近的,若是没有太后,让她拿到金锁,她多花些时间,也解得开。 金锁分开两半,露出里面一张小笺。太后并不打开,直接让人递去皇帝那里,请皇帝过目。 皇帝小心翼翼展开薄如蝉翼的小笺,一目十行的看了。天子不动喜怒,夏浅枝猜不出皇帝是否看到了他希望看到的,只是实在难以支撑,见没人注意自己,便将头靠在外祖母的腿上,按住心口辛苦的喘气。 太后见她素衣披发,柔弱不堪,心里的疼惜怜意更甚,竟是越过了皇帝,直接让自己身边一个嬷嬷将夏浅枝背去耳室休息,又去请太医来给她诊治调理。 皇上抬头,瞟了一眼太后的动静,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金伽罗见此,知道大局已定,疯魔了一般又哭又笑,大叫道:“李璎珞,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语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按着他的太监,尽全身之力往大殿上的柱子上一撞,当场了结了性命。 陈一弘刚巧就跪在那金龙盘绕的柱子边上,被他喷出来的血溅了一头一脸。在人们压低了声音的惊呼声中,他飞快的看了龙椅上的皇帝一眼,又木木的低下头去,做出伏地的谦卑姿态。 金伽罗带着他满肚子的秘密与遗憾死去了,这件事本该就此画上句号,哪知半个月后,边关急报,百济不知何时联合了十余个小国,聚起数十万大军,直逼大夏边境。 建安二年,百济合众而攻夏,夏开关延敌,天下始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敲打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别怕。”白氏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 带着她下了马车。她整理了一下衣裙,抬头挺胸,施施然跟在引路的太监身后踏入皇宫中。 白氏仪态大方, 却没想过这皇宫里除了皇子们和几个高位妃子, 剩下谁不是拘谨小心, 生怕得罪他人,她一个侯府如夫人做这种姿态跟着伺候的几个小宫女互相递了个眼神,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笑意。 越是故作清高的, 越心虚的紧吧。 可巧,太监领着白氏行过御花园时, 正听到一个童声从花丛里传出来:“弟弟, 找到了吗?”白氏的脚步一顿, 这说话的,不是夏浅枝又是谁!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花丛里钻出来,随便看了眼白氏就要跑走, 等看到白氏身后的夏清荷时,步子一顿, 随即停下来, 认认真真的盯着她们母女看了好一会儿, 似乎在记住她们的样子。 “弟弟?”夏浅枝没听到回答, 从另一条小路里走出来。 “见过郡主。”白氏赶紧拉着夏清荷行礼。 陈一弘跑到夏浅枝身边, 握住她的手之后, 把一个不知从哪儿摘下来的小果子塞进她的嘴巴里。 夏浅枝咬着甜滋滋的果子,静静的注视着白氏母女,心里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滋味。如果前世她早一点醒悟,或许她的日子不会过得那样沉闷抑郁,毫无光亮。而这看起来安分的两个人里面,又有没有害死自己的凶手呢? 夏浅枝沉默的注视显然让白氏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她咬着嘴唇,捂了捂肚子,身子忽然一歪,被宫女扶住才好险没有摔倒。 “娘!”夏清荷吓了一跳,赶忙扑过去。白氏皮肤白皙,被仍嫌冷冽的春风一扫,还真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态势,夏清荷见白氏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只觉得是夏浅枝故意磋磨人,因此便骂道,“你这小贱蹄子,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爹打死你!” 别说夏浅枝,连扶着白氏的宫女都听不下去了,把她拽到一边捂住嘴巴,严厉道:“小姐慎言!” 夏清荷的丹凤眼里含着泪,怨毒又愤懑的狠狠瞪着夏浅枝。陈一弘挡在夏浅枝面前,不许她那种可怕的目光落在小姐姐身上。 夏浅枝拉过陈一弘,问扶着白氏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的话,奴婢叫莲儿。”宫女垂首回话。 “好,莲儿。你把白氏送到她要去的地方,然后去请太医,诊治之后,别忘了跟那殿里的主人把夏家大小姐刚刚骂我的话重复一遍。”夏浅枝拉住陈一弘不许他上前也不让他回嘴,“顺便请那殿里的娘娘帮我评评理,做做主。” 宫女点头应是,几人合力扶着白氏往咸福宫的方向去了。 等她们走后,夏浅枝掰开陈一弘的手,拿出一块尖锐的石头扔到一边,板起脸:“我刚刚要是没拉住你,你打算干什么?” 陈一弘倔强的盯着自己被丢掉的“武器”,小胸脯一挺一挺的:“砸掉她的牙齿,咬掉她的舌头,让她再也不能骂姐姐。” 夏浅枝敲着他的脑门,严肃道:“然后呢?把皇帝舅舅招过来,你打伤二品奉国候的女儿,他罚你怎么办?” “罚就罚。可以罚我,但没人可以欺负姐姐。”陈一弘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似乎烧着一团炽烈的火,再多看一眼就要将人灼伤,“谁都不可以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她怕我,你看不出来吗?如果你一时冲动打伤她,皇上罚你杖刑,罚你流放,罚你死罪,你就不能跟姐姐一起生活了,知道吗?”反正周围没别人,夏浅枝哄骗孩子哄得顺溜极了,“你也不是三岁孩子了,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陈一弘犹豫了。他不怕被罚,也不怕辛苦,但他怕离开她。皇帝皇后经常送给她各种稀奇宝贝,他没有;太子常常送给她书册,帮她打听消息,他也做不到。过了年他就四岁了,但他还是很没用;他想保护她,但是他不能离开她。 见他陷入沉思,夏浅枝自觉教育工作十分成功,满意的拉着他回了永寿宫。回去的时候,皇后正在哄小皇子睡觉。她趴在婴儿的襁褓边上,看他还带着点涩涩的皮肤,小小的手脚,忍不住拉着皇后恳求:“娘娘,让我亲一下弟弟。” 小孩子的身体不好控制,不止她这个重生的,像是表哥和陈一弘,也常常在玩闹的时候用力过猛,小婴儿太脆弱了,她不敢自己去亲他抱他。 皇后把婴儿的小拳头拿出被子让她亲,夏浅枝喜笑颜开,凑过去亲了几下之后,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她转身,陈一弘指着自己的额头,一脸认真:“弟弟在这里,亲弟弟。” “你都四岁了”夏浅枝嘟囔了一句,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下。 陈一弘更纠结了,长大就不能亲亲了?那他到底是要快点长大还是不要能不能有个法子,让他既可以保护她,还可以亲亲她?他把这个问题牢牢记在心里,列为自己当下要最优先要解决的事情。 没过一会儿,咸福宫里来人,说奉国候如夫人查出有孕,胎象不太稳,请乐安郡主前去安抚坐镇。 夏浅枝听完这话,差点儿没当场跳起来。 从长公主和奉国候离心后,奉国候府里一直姬妾不断,正经上台面的良妾不多,奉国候睡过的女人却着实不少。可是奉国候睡了这么多女人,从夏浅枝以后,侯府里再也没有孩子出生过。前世,直到她死,奉国候膝下也只得两个女儿。 怎么的,怀孕会传染啊? 小皇子离不开人,皇后让自己宫里最得力的玉锦姑姑带着夏浅枝过去。夏浅枝一路步履匆匆,心里却很不踏实。皇后怀孕的时间提前了,这不新鲜。帝后二人都值盛年,宫里也一直有孩子出生,三年后皇后确实也孕过一胎。但是白氏 前世,奉国候府里一直没有孩子出世,她曾怀疑过是白氏产下夏清荷后身子衰败难以再孕,就使了手段让奉国候所有的女人都不能生产,以维持自己如夫人的地位。她猜错了?白氏的身体是好的? 夏浅枝咬住嘴唇,推了推跟在她身边的陈一弘,悄声问:“你知道从这里怎么去延禧宫,姐姐的外祖母那里吗?” 陈一弘目光坚定:“知道。” “那就好。”夏浅枝见宫人只是在前面引路,并没太注意他们俩的小动作,低声吩咐陈一弘,“姐姐需要你现在去延禧宫找外祖母,要说,姐姐家的如夫人出事了,姐姐害怕哭了,所以你去请外祖母帮忙。能记住吗?” “能。”陈一弘复述了一遍:“姐姐家的如夫人来了,姐姐害怕哭了,我找外祖母帮忙。” “很棒。”夏浅枝把自己的令牌交给他,“快去吧。” 陈一弘转身就跑。其实他说谎了,他不知道从这条路怎么去延禧宫,但是他认得回永寿宫的路,他先回永寿宫,就能找到去延禧宫的路了,这样一来路程变长,他得跑快点,不能耽误小姐姐的事。 夏浅枝看他的背影一溜烟功夫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快走两步拉住玉锦姑姑的裙角:“姑姑,乐安累了,姑姑背乐安。” 咸福宫派来的宫女有些不着急,又有些惊慌的样子,催促道:“玉锦姑姑,就快到了,咱们走快点吧。要是侯府如夫人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哦,要出事啊。 夏浅枝听出来弦外之音,心里反而生出来一股干脆豁出去的镇定。那来吧,让她看看,白氏究竟准备把什么祸事推到她身上来。 今年必有一场让许多人被迫离开故土的大灾难。夏浅枝想到这儿,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伺候她的宫女担心的不得了,给她擦了汗,抱着她在寝殿里来回走着哄着。 夏浅枝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把心一横,嚎啕大哭起来。 她闹出来的动静惊动了在主殿安歇的帝后夫妇,永寿殿很快变得灯火通明,夏浅枝抹着眼泪,连衣服都不穿好,就挣扎着从宫女怀里下地,跌跌撞撞的往皇帝那里跑。 皇帝虽有些被吵醒的怨气,见了小外甥女哭着跑过来,又哪里舍得跟她生气,赶紧上前把人抱起来。夏浅枝不敢哭得过分,徒惹人心烦,很快就吸着鼻子收住眼泪,趴在皇帝肩头打了个哭嗝儿。 “谁欺负朕的小乐安了?是不是白日里被表姐表弟欺负,晚上做噩梦了?朕明天就罚他们,乖,不哭了。”皇帝也不太会哄孩子,只估摸着说了一通算是安慰的话,看得皇后直摇头。 她把夏浅枝从皇帝怀里接过来,先给细细擦了眼泪,又用热帕子擦了脸,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了气,才问:“苗苗,怎么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打算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太子, 怎么回事?”皇后先把供词放到一边,严肃的看着下面跪着的三个孩子, “以饿鼠两只分置于囚犯裤内,扎紧腰带裤脚,使硕鼠以人肉为食, 及见白骨, 囚犯必当言无不尽。你们从哪儿看来的这种办法?” 一个太子,一个快要当上郡主的县主,怎么能动这么残忍的心思。 “是我想出来的。”夏浅枝一手按住一个, 尤其紧紧搂住陈一弘, 不许他开口, “娘娘,弟弟曾经跟我说过他见到过大老鼠吃掉小孩子。我就想, 那让大老鼠把想害我的坏人也吃掉好了。” “表妹”李少梵焦急的给她使眼色。明明就是小痩孩告诉自己的方法,怎么成了表妹想出来的了。 “对不起, 表哥。我怕你觉得我太坏了, 所以才让弟弟告诉你的。”夏浅枝赶紧掐了陈一弘一把,只盼着他虽小, 也能跟前世一样对她盲从听话。 陈一弘苦着脸点头。他有自己的想法,但如果小姐姐有安排, 他就全听她的。 这三个小孩你捅捅我, 我瞅瞅你, 皇后看着也猜出来大半。想到最小的那个才三岁,竟已经见过那种险恶的世道,到底是心疼占了上风:“太子和苗苗把你们现在在学的书抄写十遍,弟弟半个月没有肉吃。下不为例。” 三个孩子磕头出去了,皇后平复了一下心情,拿起供词看完,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心里连道几声万幸,赶紧差人去请皇帝。幸亏孩子们误打误撞,用这种法子逼得小春说了实话,否则,大夏危矣。 那小春竟不是普通的宫人,而是百济国派来的奸细。 百济国在大夏之北,边陲小国,贫瘠荒凉,国民不满十万,一向对大夏俯首称臣,按岁纳贡,以求庇佑。 根据小春的口供,几年前,百济新来了一位国师。这位国师身怀秘术,自称习得移魂大法,能将两个人的面容和记忆完全置换。 这正是令皇后大惊失色的原因。若是世上真的存在此中秘术,虽为歪门邪道,但若国家重臣乃至皇族被施了移魂大法,换为百济国的奸细,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移魂大法亦有限制,被移魂的两个人必须都被带到百济国国师面前,由国师亲自施法,佐以针灸汤药,三月后,被搜魂之人身死魂灭,移魂之人就可以以全新的身份,毫无破绽的进入原主的生活。 小春七岁就进宫当太监,身份背景清白的很,他十四岁时曾奉命去皇陵当差,在皇陵里着了道。皇陵不比宫里严谨,一个洒扫小太监悄无声息的消失又出现,根本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可这小太监内里的芯子,却从大夏黄门,变成了百济奸细。 奸细说,要害夏浅枝,是因为已故的成德长公主与百济王族有旧仇。 皇帝收起供词,脸上平静一时看不出情绪,思索片刻后方才问道:“朕记得,百济国三王子曾经在纳贡时求娶成德为王妃?” “回皇上的话,是永光二年的事。”伶俐宫人躬身道,“长公主以三王子才德有失为理由,当场回绝了。” 皇帝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向上抬了抬,亲妹妹当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仍在眼前,那么鲜艳,那么明朗。她说她不是园中花,不是随意什么人都可攀折的娇艳,她要做赏花人,她的驸马,她要自己选。 三王子自然从未受过这种挫败,当场立誓,此生必娶成德为妻。 然而大夏国力鼎盛,百济要仰仗大夏鼻息过活,成德长公主不愿意,皇帝不答应,他的誓言注定无法实现了。除此之外皇帝垂眸遮住眼中的沉郁与伤痛。 佳人已逝难再寻。 成德一生至情至性,最终,也是逃不脱一个被情所困的结局。也许正因为太情深,所以情之所至,无所不可为了吧。 皇后挥退太监,让皇上将耳朵贴在自己的肚子上:“皇上,您还有臣妾,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成德一定也不想看见您如此伤怀,她的小苗苗还等着皇上帮忙照顾呢。” “朕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朕多信任成德一些,是不是悲剧也不会发生”皇帝听着皇后肚子里的动静,闭上眼,沉沉道,“她总记着朕是她的皇兄,朕却常常忘了,她是朕的妹妹。” 皇后的手落在皇上肩头,轻轻揉按:“成德去时臣妾在她身边,她还嘱咐臣妾好好照顾皇上呢。在她心里,她的皇兄,一直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她去时,除了把乐安托付给你,还说过别的话吗?”皇帝摸着皇后的肚子,低声问。 皇后落在他肩头的手慢了一拍,随后也转向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缓缓道:“没有,没有其他的了。” 烛火摇曳,跳动的烛光闪过帝后二人的脸上。他们是这世间一对恩爱的夫妻,也都是权力中心步步为营的政客。良久,一声长长的叹息落在浓重的夜色里。 “苗苗,过来。”夏浅枝带着陈一弘在永寿宫的院子里扑蝴蝶,皇后突然向她招手,“到舅妈这儿来。” 皇后已经怀胎七个月,肚子鼓的高高的,夏浅枝不敢在她面前跑动,拉着陈一弘慢慢走过去:“娘娘?” 皇后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大冬天的跑出一头汗来,快进屋去坐,把汗落一落,别着凉了。”夏浅枝跟着她走进屋里,她身边的小尾巴自然也沉默的跟着,靠着她坐下。 两个小孩儿围着火炉吃西瓜,陈一弘非要让她把自己那块西瓜上最甜的尖尖咬掉,不然就不肯动嘴,固执的一直举着。 皇后笑着看他们俩的互动,觉得颇为有趣:“苗苗把弟弟教的真好。” 夏浅枝脸红了,她大概是又适应了孩子生活,有时候脾气上来倔强的很,还要三岁娃娃一直迁就她。哪里是她教的好,只是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罢了。 只要不是夏浅枝对自己说话,陈一弘都极少开口。他低着头慢吞吞的吃西瓜,他习惯做什么事都跟着夏浅枝的速度,吃东西的时候没有声音,如果不刻意去看他的目光,完全像是个文静的女孩子。 夏浅枝摸摸他的头:“弟弟很乖。” 陈一弘蹭蹭她的手掌,咽下口中的西瓜对她笑。 皇后对陈一弘很满意,夏浅枝缺少亲情,李少梵很快就会有一个亲生的弟弟出生,到时候玩得很好的表兄妹自然会明白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这时候,身边有个一直养着的,只属于她的弟弟,多少会好过许多。 “苗苗是更喜欢表哥,还是更喜欢弟弟?”皇后忽然抛出一个出乎她意料的问题。 陈一弘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拽着夏浅枝的袖子满怀期盼的看着她,就差长出一条尾巴摇一摇,直接跟她说“快选我”了。 夏浅枝用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表哥是哥哥,要保护我,一弘是弟弟,我要保护弟弟,不一样的。” 皇后对她这两不得罪的敷衍说辞也没表示什么不满,继续问:“那表哥也快有弟弟了,以后忙着保护弟弟,顾不上保护苗苗了怎么办?” 夏浅枝不解的看着皇后。明明是她一直在教导太子务必对自己好,怎么今天要拿这种话试探自己? 皇后低着头,轻轻咳嗽一声,又问:“苗苗给我当女儿,以后一直和表哥住在这里,好不好?” 夏浅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对奉国候府里的人自然全无感情,可是对表哥一家,也未必能全信。而且这样一来,陈一弘又该怎么安排呢?皇宫里多个外姓的公主当然没什么,多十个也不碍的,将来和亲指婚恩典还方便呢。 可皇宫能允许多一个外姓的皇子吗?如果不是皇子,后宫里不允许外男居住,小孩子时无所谓,七岁以后呢,难道让她再和他分开,送他出宫去吗? “弟弟呢,也做舅妈的孩子吗?”夏浅枝指着陈一弘问皇后。 “弟弟不行,等他七岁之后,舅妈把弟弟交给舅妈的哥哥收作义子,让他和苗苗做表姐弟,好吗?”皇后拉过陈一弘的手,也问他,“小一弘,想不想去跟大将军学骑马打仗呀?” 骑马,从军,打仗,杀敌。这大概是每一个男孩子都天生渴望的东西,也是前生今世里,夏浅枝都不想给陈一弘的机会。 如果他真的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大概,他也就离她而去了吧。 好在三岁的陈一弘还不懂得这些,他眼里还看不到那些广阔天地,他只能看到夏浅枝:“我和姐姐一起。” 回到奉国侯府的第一件事,夏浅枝去看了白氏。她已不再是掌握中馈,能在侯府一手遮天的如夫人,而变成了比妾还不如的通房。 白氏刚刚落了胎,形容消瘦,柔弱不堪,见到夏浅枝过来,便命两个小丫头将自己强行从床上搀扶起来,给郡主行礼。 夏浅枝扫了一眼她支撑不住身体而一个劲儿的发颤的腿脚,倍觉无趣,漫声道:“你的孩子去见先夫人张氏的孩子和我的母亲了,你说,他们见了面会说什么?” 白氏咬唇,轻声道:“贱妾一时激动差点儿伤到郡主,实在有罪。所谓母债子偿,妾的孩子代妾向郡主的母亲去赔罪,也是应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乱世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姨娘放心,郡主那边一定是白忙活一场, 侯爷看不下去就会罚她的。”兰芝喏喏道。 “罚她, 拿什么罚?她当了郡主之后,连侯爷都敢罚, 再这么下去,整个奉国侯府都要被她踩在脚底下了。”白氏用修的长长的指甲点在桌面上, 半晌后, 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兰芝,去叫大小姐过来。” 听到侯府大小姐突然抱病的消息时, 夏浅枝正督促陈一弘习武。 想着他毕竟是男孩子, 四岁开蒙可能稍微早了些, 不如先习武把身体底子练好, 她先教他认字, 等七八岁的时候再正式请先生教读书,也不算迟。 夏浅枝特意向宫里递了消息,请皇后娘娘帮忙给陈一弘选个师父。消息回来的很快, 也很符合她的猜测,正是皇后母族一位出了名的将军,因为战场上伤了手筋, 挽不得弓, 下战场后一直在镇国公府的校场做教头。 陈一弘听说是小姐姐给他特意找的师父让他学武, 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等到那位周教头过来,还没等人家说话就先过去磕了头。 周教头看起来严厉,其实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娃娃相处,先被陈一弘跪得一头雾水,又被夏浅枝软言俏语弄了一个大红脸,稀里糊涂的就收了一个小徒弟。 虽然她还不满七岁,但是让一个外男住进东风苑这种事怎么想夏文正也不可能答应。夏浅枝也不花那力气,干脆和周教头约好,把陈一弘带到校场去教,隔日一次,早上她派人把她送到侯府偏门让周教头接走,晚上他再把人给她送回来。 陈一弘很珍惜这个机会,每次训练回来,强撑着见到她之后都是倒头就睡,第二日才有精力给她展示自己的成果。正是这时候,夏文正身边的小厮过来,说大小姐生病,侯爷请二小姐过去探望。 夏浅枝带着陈一弘,和寒衣暖衣一起去了。 夏清荷躺在床上,高烧,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白氏坐在一旁用帕子捂着脸哭,见她进门,直接跪在了她的前面:“郡主,求求郡主救救我苦命的大小姐。” 老夫人和夏文正也都在。因为才落了一胎,老夫人对白氏不闻不问,看着夏浅枝的目光有些复杂。夏文正握着夏清荷压在被子上的小手,满眼慈爱心疼,对刚进来的夏浅枝看都不看一眼。 夏浅枝探头看了夏清荷一眼:“祝大小姐早日康复,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不是让她来看吗?她看完了,该走了。 “你姐姐病重,你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小小年纪如此冷漠无情,果然是毒妇。”夏文正阴阳怪气的刺了一句之后,拉着脸命令道,“把你的令牌拿出来,去请宫里的太医给你姐姐治病。” 夏浅枝没忍住,笑了。白氏在宫里要诬陷她,也不过是五天前的事情,看来奉国侯果然是老了,记性不好。她笑完了,不说一句话,扭头就走。 “站住!”夏文正厉声喝道。 夏浅枝站住,转过身来,冷不防被白氏一把扑在脚边:“郡主,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郡主要怎么罚奴婢奴婢都认,再去跪祠堂,跪三个时辰,跪三天三夜。只求郡主救救我儿,她是你姐姐,血浓于水的亲姐姐呀。” 陈一弘见不得别人离夏浅枝太近,一脚踩在白氏的手背上。白氏缩着身子打了个颤,忍住痛呼,没敢叫出声来。 夏浅枝让她跪,让她求,让她哭。等她久哭得不到回应,抬起头看自己的表情,才反问道:“你要害我的时候,想过我是夏清荷的妹妹吗?” 白氏哑口无言,眼神私下乱飘,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那是无心之失,奴婢已经知错了,再不敢了。但大小姐是无辜的,郡主救救大小姐吧。大小姐她才九岁,她从来没得罪过郡主,郡主,她常常帮你在侯爷面前说话,你忘了吗?” 夏浅枝半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看着她一张哭花了的脸,认真答道:“我没忘。我记得她从我这儿拿过许多东西说暂时玩一玩,过后还给我,好像都没有还回来。既然今天来了,就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让我带走吧。” “你娘逼死了我夏府一个孩子,你还要再逼死另一个吗?”转着佛珠的老夫人突然开口,白氏身形一滞,差点儿摔在地上。 夏浅枝把自己的腿从白氏手臂里□□,顶着如芒刺在背的压力,捏紧了陈一弘暖乎乎的小手:“都说我娘害死了你们奉国侯府的先夫人和嫡长子,都骂我娘是个恶毒狠辣的毒妇,都嫌我是毒妇生出来的小毒妇” 夏浅枝端起桌上夏清荷的药碗往地上一摔,清脆的碎瓷声响起,白氏尖叫一声捂着脸躲过溅起来的瓷片。 她的腰背一向挺得直,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了巨大的力量与勇气:“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休了她,弃了我呢?给她休书,将我除族,你们舍得吗?” 奉国侯掩唇咳嗽,老夫人继续低头转着佛珠。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问出来,满室丫鬟小厮吓得哆哆嗦嗦跪了一地,竟没有一个主人开口。 奉国侯府是一条被冰封了太久的河,厚实的冰盖坚不可摧,外人看上去,便以为是永不流动的死水。可这世上又哪有过不去的严寒,化不开的坚冰,漫长冬日过去,只要春日许下一点阳光的诱惑,冰盖自己就先裂成一片片千丝万缕的利益交织的蛛网。而这冰下还有暗涌,还有游鱼,还有永远不可能满足的人心与欲望。 陈一弘用双手包住夏浅枝凉透的指尖,一时只恨自己没有百臂千手,不能把这些人都打死扔到乱葬岗去。 夏浅枝走出屋子,被金灿灿的阳光晃了眼,懒懒的趴在陈一弘背上扁了扁嘴。前世到死前,她与侯府的关系已是冷如寒冰,今生本想远离侯府便罢了,没想到贸然回来,又沉不住气的撕破了脸。 不过她心里有懊恼,却无后悔,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意。 陈一弘低了低身子,抱住她的腿,竟然就着这个姿势背起了她。夏浅枝一时任性,不愿意去想一个四岁孩子背着自己该有多吃力,而是抬手圈住了他的脖子,闷闷的问:“弟弟,如果我没有祖母,没有父亲,也没有家了,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吗?” 陈一弘一步步走得很慢,但也很稳,他歪歪脑袋,奇怪道:“姐姐不就是我的家?那些别人,没有最好。” 也对,自己死后,他一直一个人生活在奉国候府里,也没见再去找别人。夏浅枝开心了,趴在他耳边低声又问:“那,如果姐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没关系吗?” 陈一弘停下步子把夏浅枝放下来,转过身扳住她的脸,幽深的眸子似乎要将她吸进去:“没关系。如果世上只有姐姐和我,我做梦都要高兴的笑出来了。” 夏浅枝没有深究这话里的执拗霸道,抱紧他贴着他的脸亲昵的蹭了蹭,然后用力的亲了一口:“姐姐最喜欢你啦!” 陈一弘捂着嘴巴,害羞的蹲在地上把脑袋埋进膝盖里,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果然,去见生病的父亲,也只是得了一通严厉的批评。 夏浅枝垂眸听着,心里暗想:自己前世生病时,父亲一次也没看望关心过,没有人骂他不慈。现在父亲生病,自己没有看望关心,却要被戳着脊梁骨骂不孝。这可真不公平。 好在自己心里已经不把他当成父亲,骂就骂了,不痛不痒的。 夏清荷幸灾乐祸的等在门口,只等夏浅枝一出来,立刻跑过去拉着她安慰:“妹妹别伤心,父亲是生病不舒服才骂你的。你跟姐姐玩一会儿,等晚饭的时候,姐姐再带你一起去见父亲。” 按照以往的惯例,只要夏清荷在,夏侯爷定然不会过分责骂夏浅枝,而是完全无视她。夏清荷为此没少做他俩之间的说和人,她从前以为姐姐真心与自己交好,没少把好东西做人情送给夏清荷。 等她长大了,才渐渐想明白其中许多关窍。 夏浅枝垂着眼不做声。夏清荷的眼珠转了转,拉着夏浅枝往她住的东风苑走去:“妹妹,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宫里好不好玩呀?娘娘们是不是都跟仙女一样好看?她们对你好不好,有没有送你礼物?” 因为是两个小主子,庄嬷嬷的眼睛里快要飞出刀子来,却不好上前阻拦。夏浅枝自己停了步子,掰开夏清荷的手掌:“宫里很好玩,你要是好奇,就让如夫人带你进宫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在奉国侯府,除了奉国侯,她不想再对任何人虚与委蛇,即使是奉国侯,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不被人指摘皇家县主倚仗天恩逼迫生父,也就行了。 夏清荷看着夏浅枝被婆子丫鬟簇拥而去的身影,气得生生扯烂了一方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议亲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李少梵圆圆的脸涨得通红, 小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夏浅枝跳到他背上捏捏他的耳朵:“没事啦,不疼了哦。” “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你自己去想吧, 想好了再来跟我说。”皇后收回视线,重新拿起针线, “太子,你不仅是苗苗的表哥, 你还是我大夏未来的帝王。” 她的声音轻缓, 侧脸隐没在落日余晖中,笼着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迷雾。 被表哥背着走出主殿, 夏浅枝还在想着皇后刚刚的表情。似乎是迷离的伤感, 又仿佛沉郁的哀痛。她想起了谁呢?未来注定要去体会高处不胜寒的儿子?还是英年早逝的闺中密友? “苗苗,表哥会给你报仇的,早晚会的。”李少梵把她放在凳子上,转过身来面对她, “表哥还会对你好, 一直一直对你好。” 夏浅枝很想问他,你为什么对我好?但是她又怕听到他的答案,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听什么,索性作罢了。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手指扯了扯:“好, 说好了。” 他们两个兄妹情深, 冷不防一个小团子歪歪扭扭的扑过来抱住夏浅枝的腿。李少梵低下头看到陈一弘脑袋上刺眼的白色纱布, 轻哼一声:“知道保护你,还不错。” 夏浅枝伤在肩头,不方便,央求表哥把弟弟抱上来。三个人围着桌子上本该独属于夏浅枝的一盘点心,一人捏了一块拿在手里,珍惜的吃。 等着皇上为自己撑腰的丽妃,等来的却是降自己位份的口谕,当时就气得喘不过气来。只是帝后均已歇下,胎像虽然不稳,太医也不敢为了一个刚受了罚的妃子去扰了帝后的安寝,只得几人合力全力施救,终于再次稳下胎象。 启祥宫里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次日,被丽嫔打发过去跪在永寿宫门口的小宫女肿着脸回来了,哭道:“娘娘,皇上连奴婢的一句话都没听完就上朝去了,皇后宫里的玉锦姑姑罚奴婢掌嘴二十。” “废物!”丽嫔恨恨的扔过去一只茶杯,只是才支起身子,肚子里又一阵钝痛,赶紧叫人扶住自己,哀哀的呻|吟忍痛。 小宫女被砸破了头也不敢呼痛,低低的垂着头抹眼泪:“娘娘,奴婢打听了。皇后和乐安县主也被禁足了,皇上说除了太子谁都不许探望,连管理六宫的事都交由太后暂代呢。” “哦?你详细说说。”丽嫔听见皇后受罚,立刻来了精神。 小宫女赶紧把自己刚刚一路上打听到的都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娘娘不必忧心,您虽位份有降却常常能得见天颜,您又怀着龙嗣,只要皇上开心了,位份再升回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再往后小皇子出生,您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要是太后不耐烦管理六宫之事,那凤印交给谁,也还不好说呢。” 丽妃随着她说的话想象着,情不自禁的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一扫昨夜阴霾。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对,本宫要多见皇上,安心保胎。等我平平安安的生了小皇子,皇上自然要将我的位份升起来的。至于皇后和县主,且等着吧,连带着给我出了馊主意的奉国候夫人,哼,本宫一个也不会放过!” 丽嫔的启祥宫由阴郁转为明媚,皇后的永寿宫则平静一如往昔。 皇后好像也没有发愁内鬼的事情,每天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夏浅枝却心细的发现,这永寿宫里,似乎多了一些人。 严格来说不是她发现的,而是陈一弘发现的。他很警觉,常常玩着玩着,就突然一脸戒备的盯着某个地方看。夏浅枝一开始还担心是鬼差发现自己重生,来勾自己的魂魄了,后来才慢慢明白,他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 陈一弘敏锐的不像个孩子,童年的流离生活让他过早的成熟,表面上或许看不出什么,但内心终究不一样。他是被人硬生生拔高的树苗,从一开始就长错了方向。 一个月后,永寿宫里的内鬼找到了,是个负责洒扫的太监,名叫小春,平时很不惹人注意,所以才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弄坏了多宝阁的木料。 小春认罪很快,说自己曾受过丽妃娘娘的恩惠,见皇后怀胎之后皇帝常来探望,温柔体贴,替丽妃娘娘不值,所以想弄坏多宝阁,吓一吓皇后为丽妃出气。 “太子觉得如何?”皇后让人转述了小春的口供之后,征询太子的意见。 李少梵低头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母后,这件事似乎没这么简单。弄坏了多宝阁,固然可能吓到母后,但这永寿宫里人来人往的,谁不小心碰一下,也极有可能,到时候势必会彻查,查出来就是死罪。以死罪去博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这个办法太草率了,不妥。” 皇后点点头:“不错。还有呢?” 李少梵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有个想法,却总也抓不住。好在皇后并不催促,他的视线投向窗外,夏浅枝趴在窗台朝他挥挥手,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是不是丽妃不仅要害母后,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把苗苗也算计进去不对,苗苗撞上多宝阁,她受波及的可能性太大,丽妃不可能拿龙嗣冒险。” 他有些烦躁,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忽然抚掌,明悟道:“这是两拨人!” 一拨人在明,要害皇后;另一拨在暗,要害夏浅枝。在明的自然以丽妃为首,在暗的则是要借丽妃害皇后的机会,悄悄筹谋,也把丽妃算计了进去。 皇后赞许的点点头:“不错,皇儿说的很对。” 太子偎到皇后身边,撒娇道:“儿臣还有遗漏的地方吗?请母后指点。” 皇后知道自己最近忙于养胎,照顾外甥女,以至于忽略了大儿子,她难得纵容了太子的撒娇,让他趴在自己膝上,柔声道:“有一点。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两拨人,皇儿却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得出的结论。知道你哪里没有想到吗?” 太子摇摇头。 “丽妃其人,为奴时不忠于主,为主时不体恤奴,心高而眼皮浅,怎么可能有人愿意为了她以命相搏?若说男子陷于情爱,一时昏头还有可能。那太监的口供却是受过丽妃恩惠,只这一句就露了馅。”皇后解释过后,又有些发愁,“小春咬死了是为丽妃出气,只是没想到反而害了丽妃,其它的,却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这些后宫里的争斗,除了太过残忍狠辣的,皇后并不会刻意瞒着太子。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早点知道这些,尽快成长起来才更合适。 夏浅枝不被允许知道这些事,她领着陈一弘等表哥出来,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赶紧跑上前关切道:“不顺利哦?” 迎着表妹清澈如水的目光,李少梵有些不好意思,拉起她的手大步往前走:“一点小麻烦,表哥会解决的。” 走了两步他的手就被一只小手拍开,他回头,看见表妹执意要养的小痩孩瞪着自己呲牙咧嘴。他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反正他的弟弟要出生了,他弟弟一定比这个讨人烦的小痩孩可爱一百倍,一千倍,到时候表妹自然就不要养他了。 回到三个的房间,在夏浅枝的威逼利诱下,李少梵不得不把刚刚在皇后那里分析过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还要被表妹谴责复述的一点都不生动形象。 夏浅枝摸着陈一弘的脑袋,一本正经的教育他:“弟弟,你以后学别人说话,一定不能这样。务必要把对方的神态,语气,甚至咬字发音的习惯都学出来,知道吗?” 前世,红衣到处打探消息之后回来复述给她,可是她闺中生活最精彩快乐的一部分,这个绝对不能失去! 陈一弘认真答应:“知道。”但凡是小姐姐的要求,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到。学人说话而已,比抢人吃的容易多了。 如何让这个叫小春的太监说实话,一时成了永寿宫里最大的难题。大刑都用过一圈,眼见着小春都没什么人样了,慎刑司的总管小心翼翼的来回话,是不是就按照当前的口供结案,判小春死刑了? 人都捉到了,就这么放过?妄想。皇后娘娘凤眸一厉:“给本宫治,把他治得活蹦乱跳。让他活着,你审不出来,本宫等着将来的能耐人来审他。” 这个难题,最后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得到了解决:陈一弘提供了办法。 夏浅枝盯着翠鸟齐飞的床帐,再一次疑惑的皱起眉头。 应该是下毒。 她睡下后没多久,灼华跑进来要叫醒她,但是她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成了一缕看不到抓不着的幽魂,她的身体仍旧沉沉的睡在床上。灼华叫她不醒,探了探她的鼻息之后,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锐叫声。 她看到随着灼华的摇晃自己的动作,一线黑色的血迹从自己已经没了温度的唇角滑落。 但是是谁要害她呢? 发现自己是中毒身亡之后,她自己也很惊奇,所以格外注意周遭人的反应。她看到灼华和锦衣不可置信的抱着她的尸体,痛苦的哭成一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生病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夏浅枝发现陈一弘很聪明,她用七巧板拼过的图案, 他看一遍就能学会,照着她的样子拼得一丝不差。她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小神童,为了验证这一点, 她又故意拼出些毫无规则又歪歪扭扭的图案, 再把七巧板给他。 他想都不想, 立刻还原出她刚刚拼出来的图案, 连歪斜的角度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原来只是过目不忘啊夏浅枝稍微有点失望, 还以为他天生奇才呢。 听说表哥小的时候就特别擅长玩七巧板, 还曾经在皇帝寿辰上用许多七巧板拼出百官叩首的阵势给皇上祝寿。现在她玩的图样,好多以前都没有人拼过, 是表哥小时候想出来, 后来他又教给她的。 过目不忘实在没什么稀奇的,夏浅枝自己的记性就很好。她把九连环给他,让他自己思考怎么解开,自己蹑手蹑脚跑去偷听皇后和妃嫔们的谈话。 一个宫女悄声跟在她身后,看起来只要她不喧哗捣乱,并不打算阻止她偷听的行为。 她个头矮, 踮起脚也只能将将够到窗户沿,努力趴在窗边去看, 第一眼就看到皇后正含着个浅浅的微笑看着自己。夏浅枝脸一红, 索性破罐子破摔, 也对着皇后一笑,分毫没有被抓包的慌张。 皇后想着孩子小,也许正是贪新鲜的时候,妃嫔们的视角看不到她,她们的谈话间弯弯绕绕的打着机锋,她想必也听不明白,干脆随她去了。 丽妃正说到自己怀胎辛苦,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话里话外都是让皇后免去她的晨昏规矩的意思。她见皇后不搭理自己的话茬,甚至没有正视她,而是微微笑着看向窗外一副欣赏秋景的样子,一股被人瞧不起的自卑蓦然从心底升了起来。 她出身低,跟着张淑仪进了当年的太子府,她不甘心明明泼天富贵就在眼前自己却只能做一辈子的丫鬟,在一次太子酒醉后,她想办法让太子以为自己是张淑仪,办成了事。 事后,她百般低调躲藏,终于熬过一个半月,被诊出怀了身孕。那时候太子还没有孩子,可是他并不惊喜,反而勃然大怒。她不再做丫鬟的活计了,被当成贵妇人们一样整日养胎,可是从她怀胎之后,太子再也没去过任何一个侧妃和夫人甚至是通房丫头的房里。因此,她被太子府里所有的女人一起恨上了。 但是那又如何,十月后,太子府的庶长女落地,太上皇赐下永安的封号,她的身份也跟着升了起来。再后来,太子正妃诞下皇长孙,太子成了皇帝,她的女儿成了大公主,正妃成了皇后,她和太子府里的其他女人一起成了各宫妃子。 大家同为皇帝的女人,她还因为大公主和三皇子封到妃位,凭什么还是有人看不起她。 “娘娘,不是臣妾不懂规矩,实在是肚子里这个小皇子太活泼了”丽妃娇笑着低头抚了抚肚子,目光里泄出几分得意,“昨夜,皇上还跟臣妾说,小皇子出生后一定又健康又结实呢。” 皇后收回视线,淡淡的看了丽妃一眼。丽妃今年二十又五,生是很能生,可惜只会生不会养,公主不淑皇子不慧,还因为频繁的孕育孩子,让她自己过早的显了老态,只怕再生下这一胎后,就再与圣宠无缘了。 “是本宫疏忽了,丽妃孕育皇嗣有功,应该好好保养的。”皇后举起茶杯啜了一口,缓缓道,“以后的晨昏规矩,便免了吧。” 丽妃喜上眉梢,得意的享受着诸位妃子投过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坐在她对面的张淑仪瞥她一眼,低头遮住眸中的嘲讽。有些人,眼皮子浅到连自己被皇上立为靶子为皇后挡灾都不自知呢。当然,她也乐见于此。她做贵女十五年,学琴棋书画,学管家规矩,一朝成为太子良媛却被自己的丫鬟抢先怀了孕,从太子府到皇宫,整个后宫谁不把她当笑话看。又有谁不恨她怪她,没看好自己的丫头,坏了祖宗规矩,让一众贵女脸上都无光。 她忍着,等着,看着罪魁祸首一步步走向绝路,她知道,她所期盼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众位妃子行礼退去,夏浅枝赶紧避到拐角,冷不防转身就和一个小小的人儿撞了满怀。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捂着对方的嘴,将他一起拖到拐角的阴凉处。 陈一弘睁着幽深的乌黑眼珠,乖巧的任由她动作。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夏浅枝有些气恼。他和她不一样,她出格一点,皇舅舅只会说活泼可爱,他做错一步,皇舅舅可能不在意,也可能在意。若是在意追究起来,她就很难保他毫发无损。 “姐姐在这里。”陈一弘抱住她的腰蹭了蹭,没解开的九连环攥在他手里,叮叮当当的响。 她在这里,那他当然也要在这里。 夏浅枝在他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拍的自己手心都疼,他却无所谓的样子,仍然搂着她眨着眼撒娇磨蹭,毫无感觉似的。 哎从小就这样,难道果然天生这个性子,改不了了?夏浅枝叹着气,把弟弟搂在怀里从头到脚狠狠揉搓了一通。 有了一日先例,夏浅枝日日去趴窗户,皇后也见怪不怪了,特意让人在窗下结结实实的铺了一层青砖,省得她总是踮着脚。她听妃子们闲话,有时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又听得胆战心惊。 皇后和宫女皆以为她是五岁孩子,听不懂。其实她不是五岁孩子,她都懂的。宫闱里的手段,算计,明里机锋暗里阴谋,她听不懂十分,也能懂一大半。 她听这些,陈一弘就跟在她身边。他个子矮,即使垫了青砖也够不到窗户,夏浅枝抱不动他,他也不要她抱,只是沉默的待在她身边。 她忙着帮皇后找出暗中的敌人,保护舅妈肚子里的孩子,他却好像有比她还重的心事,一日一日的去想,去琢磨。 皇后有孕的消息从永寿宫传出去的第二日,久不来请规矩的丽妃挺着肚子来了。 夏浅枝趴在窗台,心里跳得乱糟糟的,七上八下,又慌又乱。陈一弘听到她的心跳,担心的把手按在她的胸口,想要帮她按住快要跳出来的一颗心。他自然是按不住的,两条细细的小眉毛因此而紧紧皱在一起。 “姐姐”他开口,满是担忧。 夏浅枝摸摸他的头,侧耳仔细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皇后已端茶送客,各宫妃子告退,丽妃行礼时,因为显怀而变得笨重的身子晃了晃,竟往皇后那边倒去。夏浅枝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好在两侧随侍宫女及时出手扶住丽妃,玉锦姑姑也已扶着皇后坐回座位,侧身护住她。 夏浅枝回过神,拉着陈一弘往屋里跑。可别动胎气,千万别动胎气,皇后的身子不是顶好,受了惊吓也不是不可能出什么意外。 她着急的跑进来,莽莽撞撞的也没行礼,直奔皇后而去。丽妃嘴角含着一抹恶意,给扶着自己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张淑仪看见了,却不知何意,只先静观其变。 夏浅枝跑过丽妃身边时,身旁的宫女突然歪了下身子,一只脚伸出来横在她步子下,她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步子却一时停不下来,只好尽力侧过身子避开皇后的方向,撞向了一旁的多宝阁。 多宝阁被她一撞竟散了架。夏浅枝紧紧闭着眼,身上忽然扑上来一个小小的身子,严严实实的护住她的头脸。瓷器玉瓶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除了坐得稍远的皇后,这一侧的妃子全都遭了秧,尤其是离她最近的丽妃,尖声惊叫着护住自己的肚子。 这不对,不对! 夏浅枝手忙脚乱的捂住陈一弘的脑袋。这座紫檀木的多宝阁是紧紧靠在墙边的,她又不是八尺汉子,这一撞,撞掉一两件宝贝是必然的,但是怎么可能把整架实心沉重的多宝阁撞散? 听到侯府大小姐突然抱病的消息时,夏浅枝正督促陈一弘习武。 想着他毕竟是男孩子,四岁开蒙可能稍微早了些,不如先习武把身体底子练好,她先教他认字,等七八岁的时候再正式请先生教读书,也不算迟。 夏浅枝特意向宫里递了消息,请皇后娘娘帮忙给陈一弘选个师父。消息回来的很快,也很符合她的猜测,正是皇后母族一位出了名的将军,因为战场上伤了手筋,挽不得弓,下战场后一直在镇国公府的校场做教头。 陈一弘听说是小姐姐给他特意找的师父让他学武,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等到那位周教头过来,还没等人家说话就先过去磕了头。 周教头看起来严厉,其实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娃娃相处,先被陈一弘跪得一头雾水,又被夏浅枝软言俏语弄了一个大红脸,稀里糊涂的就收了一个小徒弟。 虽然她还不满七岁,但是让一个外男住进东风苑这种事怎么想夏文正也不可能答应。夏浅枝也不花那力气,干脆和周教头约好,把陈一弘带到校场去教,隔日一次,早上她派人把她送到侯府偏门让周教头接走,晚上他再把人给她送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瘴疾 亲,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当朝李太后是前朝皇后, 亦是皇帝和成德长公主的生母。前朝皇子共有十数个,李太后亲生的也就这俩, 故而她对夏浅枝也格外宽厚亲近, 总觉能从这孩子身上看到女儿的影子,以慰忧思。再说了, 亲外祖母, 哪能不疼外孙女儿。 夏浅枝跑到太后身前站定, 仰头一笑,脆生道:“外祖母, 苗苗饿了。” 太后见她目光灵动,脸颊红润,很是精神可人, 心里的担忧放下一多半:“好, 先给我小苗苗摆好吃的。” 遂让人摆了饭, 叫太医先候着, 夏浅枝陪着坐在一边, 不时以目光示意自己身后的宫女帮忙夹菜盛汤, 一顿饭吃足十分饱,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好胃口,太后另外的一小半担忧也放下了。 等太医请过脉, 果然一切安好, 健康的很。 虚惊一场, 太后并未责罚庄嬷嬷,让宫女带她下去,自己召了夏浅枝近前,和小娃娃起在宫里散步消食。 “苗苗,怎么今日不跟外祖母说你的父亲了呢?”太后将一把鱼食放到夏浅枝小手里,让她逗着池子里养的红尾锦鲤来玩。 孩子亲近父母,是天性。夏浅枝幼年没了母亲,在自己身边长到三岁,早早学去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她觉得不妥,又兼小娃娃天天念叨要爹爹,要爹爹,这才将她送回了侯府。 皇帝严禁任何人在太后面前说起长公主的是非,太后一直只知道女儿难产,并不知道市井上的风言风语。可是每次夏浅枝进宫,说起父亲,姨娘,庶姐,小孩儿不知遮掩,话里话外的,太后也猜出公主驸马大概生前离心,奉国侯对这个嫡亲的县主女儿,并不太好。 说归说,夏浅枝小时候倔得很,一门心思想要讨好父亲,想和父亲住在一处,强留她在宫里,她能哭到后半夜去。太后舍不得,只好顺了她的意思,让她在侯府住。 她这个当外祖母的,插手人家亲生父女之间的事,确实也不太好。夏浅枝每次进宫来看她,总要兴致勃勃的说一说父亲的事情,即使她这个外祖母觉得奉国候对她既不够宠爱又没有精心栽培,小娃儿还是因为和爹爹在一起而开心满足。 庄嬷嬷说奉国侯回府夏浅枝不去请安,还哭了,确实非常奇怪。太后不怕奉国侯苛待外孙女儿,他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本事,她怕那些冷嘲热讽,视而不见,伤了小娃娃的心。 夏浅枝往小池里洒下一把鱼食,拍拍手,尽量学着孩童的语气,软糯道:“阿爹不喜欢苗苗,苗苗也不喜欢阿爹了。” 前世,她长到十三岁上才知道父亲和母亲那一笔算不清楚的往事,当时颇为神伤,一病几个月,当时太后正想做媒为她找一门好亲事,经此变故,说亲的事情自然耽搁了。病好后,她也再没有了讨好父亲的心思。 她和亲生父亲之间,生来便存了一道天堑,怕是永远也跨不过去了。她从前讨好,是以为讨好有用,既然在父亲心里隔了血海深仇,讨好无用,那这一世便不讨好了吧。 至于母亲做的事情夏浅枝叹了口气,她心里不愿意相信母亲是那样善妒狠心之人,但是母亲已死,这件事她想问,也没有人可以问了。她收拾好心情,牵着外祖母的手,一路上尽量装作天真孩童陪着外祖母说话。 太后带着夏浅枝在宫里转了一圈,听她言辞伶俐,不像有什么心病,带她回自己殿里睡了个午觉,醒来之后,一边亲自帮她梳头一边逗她:“苗苗,今天别走了,陪外祖母睡吧。一会儿国子监放课,外祖母让你表哥过来陪你玩。” 夏浅枝正摇头晃脑的摆弄着太后妆奁里的凤钗步摇楠木手钏,听了这话,白嫩的小手拍了拍:“好,表哥陪苗苗。” 李太后眼里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给她梳好头发,让宫女领着她去玩。夏浅枝抱着她的膝盖磨蹭着不愿意,她从小就瘦,仰着小脸儿可怜巴巴的望着人,谁也狠不下心去拒绝她。 “外祖母去礼佛,苗苗要是跟着我,进了佛堂可不能说话。”李太后脱下自己腕上的佛珠套在她的小胳膊上,温声道,“苗苗去玩吧,外祖母去求求佛祖,让他保佑我们小苗苗健康平安。” 夏浅枝捏住对她而言太过宽松的佛珠,眨了眨眼:“不许说话,佛祖怎么知道外祖母是要苗苗平安?外祖母带我去,让佛祖认识我,别保佑错了。” 太后忍俊不禁,拉着她的小手将她领进佛堂。早有宫人另预备了一个小蒲团,夏浅枝学着太后,像模像样的跪在一边。 太后看她不闹,便自行闭眼默祷。 夏浅枝合起手掌,清澈如水的双眸起了涟漪,她的目光不再像是五岁孩子一样跳脱,而是变得格外沉静。她望向庄严佛像,毕恭毕敬弯腰叩首。 感谢诸天神佛,许我重来一世,今生必当广结善缘,看清亲疏,不至再次死于非命,命陨韶龄。 李太后默诵过一段经文,不放心的睁开眼看了看夏浅枝。小女孩正合掌祝祷,看上去竟比自己还虔诚些。她满意的笑了笑,重新闭上眼。 愿我儿玲珑清点功过,来世仍做千金贵女。愿我孙浅枝日日喜乐,一世平安。愿我儿广鹿励精图治,社稷稳固。愿我孙少梵聪慧智勇,早日成材。愿我大夏国运昌隆,永世不衰。 祖孙二人各自向佛祖许了愿,从小佛堂出来时,都染了一身淡淡的檀香。 李太后看着趴在小桌旁吃点心的外孙女儿,只觉得从前安静的娃娃变得活泼了些,更贴心招人疼了。夏浅枝偏瘦,却贪嘴,连着吃了三块马奶卷,又伸手去拿豆皮酥。 “皇祖母!”豆皮酥还没到手,就听外面一声晴朗的呼唤。夏浅枝的脑子没转过来,只见进来一个七八岁模样胖乎乎的小男娃,利落的给太后行了礼。 “小苗苗,又在吃什么呀?给表哥分一点。”小男娃显然跟她很熟,身份也高,不等太后发话就凑过来跟夏浅枝要点心吃。 夏浅枝傻了。 她把眼前胖乎乎的小男娃从头到脚看了三遍,衣着锦绣,眉目生辉,圆乎乎的脸蛋亦掩不住眉目间的神采。她把视线定在小男娃腰间坠着的玉佩上,二龙抢珠青玉配着金红二色的绦子,直白的昭示着他的身份:当朝太子。 夏浅枝没想到,真没想到,十年后有“秋水丰神”美誉的太子表哥,原来小时候竟是个小胖子。想想前世死前所见描绘自己画像的俊美少年,实在很难和眼前这个联系到一起。 她发现自家的小外甥女和别的娃娃很不一样,人家孩子都是胖乎乎圆润润的,喜欢被长辈夸可爱,有出息,吃得好。她偏偏五岁就爱美,大荤的吃食轻易不肯下筷,要是有谁说她一句胖乎乎,她回头就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掀起自己的衣服,捏捏软软的小肚皮,生怕多长了一点儿肉。 她一开始还发愁,小娃娃正长身体,这样爱美挑食的话怎么行。还好夏浅枝只是不吃太过油腻的菜肴,把肉食做得清爽一点,她也照吃不误。皇后放了心。 今日夏浅枝被太后叫过去,母子俩说了会儿话,身边缺了一个不爱说话却总是笑眯眯的盯着你的小人儿,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正想着,永寿宫的大宫女香袖领着夏浅枝回来了,出去时还活泼泼的小姑娘红着眼圈,小胸脯一起一伏,见了皇后就挣开宫女的手直接扑了过去。 她跑得很快,香袖直担心她冲撞了皇后。夏浅枝毕竟不是真的五岁,她离着皇后还有两步就停了步子,然后才张开胳膊要她抱。 皇后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晃了晃,拿了块点心让她吃,然后皱眉看向香袖:“怎么回事?” 李少梵凑过来,刮了刮她粉嫩的小脸儿:“羞羞。”夏浅枝住这一个月,他找到了小时候看她哄她的感觉,和她越来越不生分,又因为她长大了不爱哭了,他就更喜欢逗她了。 夏浅枝坝头一扭埋进皇后怀里,闻到浅浅的兰花香气,心里的烦躁一点点安静下来。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夏浅枝正看着太后抄写经书,张淑仪过来请安,说新得了本经书孤本要献给太后。太后拿过来翻了翻,确实是难得的珍品,她不愿夺人所爱,只让手下人去抄写下来,约定过几日还将原本还给张淑仪。 因着这一段,张淑仪就坐下陪着太后说说话。 夏浅枝由香袖陪着翻花绳玩,她觉得这是个探听消息的好时机,立刻撇下香袖坐到太后身边,做出一副自己玩花绳玩的自得其乐的小模样。 正巧,张淑仪带来的消息也跟她有关,是奉国侯府的事情。侯府老夫人病了,侯府如夫人衣不解带的在床前照顾了三天,也跟着病倒了。整个侯府的后院乱成一团,奉国侯愁的吃不下饭,几日功夫就瘦了一大圈 太后听着,长年礼佛的素淡气息慢慢换做隐而不发的冷厉。小孩子的感觉总要敏感些,夏浅枝察觉外祖母的情绪变化,抬起小手假装憨憨的打了个哈欠,枕着她的膝盖闭眼装睡。 太后立刻端茶送客,张淑仪的目光在睡着的小女孩身上停顿片刻,施然行礼告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宫变 亲,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夏浅枝垂眸听着, 心里暗想:自己前世生病时, 父亲一次也没看望关心过, 没有人骂他不慈。现在父亲生病, 自己没有看望关心,却要被戳着脊梁骨骂不孝。这可真不公平。 好在自己心里已经不把他当成父亲,骂就骂了, 不痛不痒的。 夏清荷幸灾乐祸的等在门口,只等夏浅枝一出来, 立刻跑过去拉着她安慰:“妹妹别伤心, 父亲是生病不舒服才骂你的。你跟姐姐玩一会儿, 等晚饭的时候, 姐姐再带你一起去见父亲。” 按照以往的惯例, 只要夏清荷在, 夏侯爷定然不会过分责骂夏浅枝, 而是完全无视她。夏清荷为此没少做他俩之间的说和人, 她从前以为姐姐真心与自己交好,没少把好东西做人情送给夏清荷。 等她长大了, 才渐渐想明白其中许多关窍。 夏浅枝垂着眼不做声。夏清荷的眼珠转了转, 拉着夏浅枝往她住的东风苑走去:“妹妹, 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 宫里好不好玩呀?娘娘们是不是都跟仙女一样好看?她们对你好不好, 有没有送你礼物?” 因为是两个小主子, 庄嬷嬷的眼睛里快要飞出刀子来,却不好上前阻拦。夏浅枝自己停了步子,掰开夏清荷的手掌:“宫里很好玩,你要是好奇,就让如夫人带你进宫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在奉国侯府,除了奉国侯,她不想再对任何人虚与委蛇,即使是奉国侯,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不被人指摘皇家县主倚仗天恩逼迫生父,也就行了。 夏清荷看着夏浅枝被婆子丫鬟簇拥而去的身影,气得生生扯烂了一方帕子。 前世在饮食上吃了亏,今生自然得多加小心。夏浅枝委婉的向庄嬷嬷暗示了一下,庄嬷嬷立刻领悟,不仅准备了银针银筷等验毒的物件,每次去大厨房领膳食的差事也只交给心腹去做。 夏浅枝看着嬷嬷和丫鬟们忙碌,心里生出了一点莫名的烦躁。她只是个小女孩,没办法自己开府居住,想要把东风苑弄成奉国侯府里一块只属于她的地方,也有处处受到掣肘的感觉。 明明是前世习惯了的事情,今生重来,却仿佛一天也难忍耐。只能说一念境转,心境不同,所见所感便处处不同了。 发愁没用,她担着正二品的县主封号,有着十五岁的心智,现在也只是个五岁的女娃娃,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防着,一边长大,一边观察,一边打算。 大不了就熬到嫁人,等到了夫家,大概就不必这般小心了。只是要嫁给谁,心里又没了成算。前世的状元是必不能嫁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被自己抢了心上人,夏清荷才痛下杀手的。 要是红衣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帮自己打听到整个平阳城里所有贵公子的脾气秉性,家世底细。所以还是快点找到红衣才行。 夏浅枝全然忘了,自己现在因为五岁孩童的身体处处不方便,红衣在今世,自然也只是个三岁娃娃。而且既不认得她也没有前世记忆,找到也没甚用处。 更何况前生和今世已然有了偏差,找不找得到,还未可知。只是在她心里,坚决拒绝去想这种找不到的可能性罢了。 诚如夏浅枝所做的“梦”,今年自打开春以来,从未下过一场雨,老天爷似乎浑然忘了降雨这事。才刚入夏,天气已经热得不得了,太后早早去了钟秀园消暑,没过多久,帝后也一同搬了过去。 有皇帝起头,既然上朝办公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钟秀园,平阳城里的富贵人家也都启程搬到了自家的凉快庄子里度夏。 夏浅枝跟着奉国侯府一起住到庄子上,也不跟他们争抢,等那和睦的一家三口各自挑好了院子,她才自己选了个离她们远远的院子居住。 暑气和家人的冷漠都影响不了夏浅枝,正好相反,她的心思反而开始活泛起来。庄子毕竟比侯府的规矩要少多了,想要出门,也方便。 庄嬷嬷看着窗外酷热无云的天,又看看晃着小腿吃着井水镇过的清凉瓜果的夏浅枝,心思转了几回,坐到她身边,试探着问:“县主想出去玩吗?” 这么热的天让自己出去玩?这可不是庄嬷嬷平常的作风。夏浅枝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犹豫了一会儿,看她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愈发疑惑:“想啊,可是很热!” 庄嬷嬷把她吃剩的瓜果收拾一下,让寒衣和暖衣拿去给下人们分吃。要说夏浅枝恶名在外,可是她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没有说她不好的,都道她赤纯宽仁,赏罚分明,是难得的良主。每次出门赴宴,丫鬟们的举止和她的言行,也为她在其他家的夫人面前挣回几分脸面。 不得不说,她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还都是庄嬷嬷把手底下人管教的好,在她故去之前,又留下一众忠仆给她。也是后来世事无常,她经历的变故太多,又对父亲言听计从,东风苑的旧人越来越少,新人越来越多,不然恐怕也不会是那个下场。 这样体贴的老嬷嬷,却鼓动她大夏天的出去玩,为什么呢? 庄嬷嬷低头重新给她系了系腰带,绑了个结之后还不满意,拆开又绑,如此几次之后才轻声道:“县主请如夫人带咱们去平阳城郊的净尘寺住几日,为长公主祈福,好不好?那里比庄子里还凉快,一点儿都不热。” 夏浅枝听了这话,赶紧答应。她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她的生辰,母亲的忌日,快到了。 前世,长大之后的她对这个日子一向有些抗拒,既不愿庆贺生辰也不愿祭奠母亲,每次都是到了日子斋戒三天,吃一碗素面,就完了。久而久之,对这个特殊的日子真的疏忽了起来。 既然要出门,去求奉国侯必定无果,还是得让白氏带着她。 夏浅枝让庄嬷嬷留下,带着暖衣去了白氏院里。白氏院里的大丫鬟兰芝守在门口,见到夏浅枝之后,客气的行了礼,道:“二小姐,我们夫人有些苦夏,夜里睡得不好。现在用了午膳才刚睡下,这” 夏浅枝解下县主腰牌,放在暖衣手里。 暖衣举起皇上亲赐的腰牌,白氏院里的下人都跪下了。暖衣这才道:“乐安县主要见奉国侯府白如夫人。姐姐若现在不给通传,尊卑无序的罪过是姐姐担着,还是如夫人担着呢?” 夏浅枝看着暖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羡慕。明明是自己的腰牌,自己的尊贵,偏偏因为年纪小拿出来就没了威慑力,还得让丫鬟们狐假虎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夏浅枝以前何曾在侯府里摆出过县主架子,兰芝一时被唬住,给旁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后,请夏浅枝稍等,自去屋里叫了白氏起来。 夏浅枝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表哥的示好。她在想更重要的事情,十年前的表哥和她印象中不一样,那是不是,其实很多事情也不是她后来以为的那样呢?她现在是五岁的身体,没有人会刻意防备着她,但她有十五岁的智慧。 也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早早查出究竟是谁对自己有敌意,要在十年后害死自己。 宫里的王嬷嬷一边给太后捶腿,一边轻声示意太后看高脚椅上坐着吃点心的两个孩子:“您看,他们表哥表妹之间多和睦。” 王嬷嬷从太后还是少女时就跟着她,一路风雨走过来,早就和亲人差不多了。她知道在太后心里对乐安县主的看重,只怕比宫里几位公主也不少的。公主的尊贵和县主自然不同,又各有母妃护着守着,同为孙辈,太后可不就要多偏心县主几分。 虽说年纪都还很小,但是看着孙子和外孙女儿玩得好,太后难免动了点鸳鸯谱的心思,唯有一样芥蒂,就是她看着这俩娃娃实在没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模样,只混得和亲兄妹没什么差别。要是真提了这件事,指不定两个孩子大了之后,心里都怨她。便只能先观望着。 太后顺着王嬷嬷的话点了头,转了转手中金丝楠木的佛珠,才道:“都是好孩子,且先看看吧。” 李少梵嫌屋子里闷得慌,拽着夏浅枝去花园玩。太后怕他们不自在,只遣了一众宫人跟着。 表哥心眼太多,即使现在只是个胖小子,夏浅枝依旧不敢轻易从他嘴巴里打听东西。被他拉着小手一齐坐在树下,李少梵寻了两根草叶来,一人一根斗草玩儿。 不分胜负的斗了大半天,李少梵伸了个懒腰,忽然奇道:“咦,小苗苗今天没有哭,也没有要找爹爹呢?” 难道自己小时候是个小哭包?夏浅枝撇嘴,肯定不是,肯定是表哥逗自己玩。 李少梵捏捏表妹软乎的小脸儿,手上沾的土也沾在了她脸上,又赶紧若无其事的蹭掉,低声道:“苗苗,你别回侯府了,跟表哥一起住在宫里多好,母后说了,如果小苗苗留下来,她把好吃的都留给我们两个,表哥都让你先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新帝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看着面前只到自己腿根的小丫头,老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让她回去收拾行李了。 夏浅枝走出老夫人的院子, 也跟着叹了口气。如果侯府里的人都能像老夫人一样对待自己, 那她一定高兴的飞起来。 哎 老夫人说得对,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夏浅枝一边指挥着丫鬟们给自己整理衣服玩具,一边重新调整好心态。 整整一个月呢, 眼看着也到七月份了,庄嬷嬷和丫鬟们聊起灾荒的事都有意避着自己, 生怕自己听了害怕。现在她对外面的情况全然不知, 也不知道在皇上的准备之下, 还有没有逃难的人来平阳,红衣又在不在其中。 奉国候府在平阳城里一向低调谨慎,生怕哪一日不甚再成为别人的笑料, 故老夫人带着白氏和两个孩子一起出门, 安排的青布马车,外面看着很是朴素, 内里的豪华, 便只有自家知道。 夏浅枝和白氏及夏清荷共乘,自然彼此相厌。她不耐烦跟她们说话,自己撩开车帘欣赏窗外景色。 夏清荷想开口数落她几句, 被白氏捂住了嘴巴。 白氏怎么也想不明白, 夏浅枝到底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 一下子就对府里所有人都冷淡起来。她冷淡自己不要紧,她越冷淡,越能体现出自己安守本分,毫无逾越之心。但她不能冷淡侯爷和她姐姐。 奉国候没有儿子,侯爷父亲和县主妹妹,将会是夏清荷出嫁后唯二的依靠。而到时候,年迈且不可能再建功勋的父亲,怎么可能比得上一个必定是由皇上指一桩好姻缘,很可能借助夫家的力量更加尊贵的妹妹? 白氏把这些都在脑子里捋了一遍,觉得自己该换一种对待夏浅枝的态度了。她脸上端出一副和气的笑,正要开口,趴在窗口往外看的夏浅枝忽然把身子探出了车窗。 白氏赶紧伸手去抱她,要是自己在车上的时候夏浅枝出个好歹,只怕奉国候也保不住她。夏浅枝虽然只有五岁,使劲儿挣扎起来力量也是很大的,白氏不过是后宅娇弱妇人,使出全力也只将将搂住她。 夏浅枝挣不脱,拍着车窗叫道:“停车,停车!” 后面的庄嬷嬷听到她的声音焦急,一路小跑过来:“县主,有什么事咱们下车再说,别摔着了。” 夏浅枝紧紧盯着不远处一条巷子口的墙角,连声叫道:“让我下车,快点!” “县主,咱们一车女眷,这都要出城了,不安全。县主是不是想买些小玩物?等到了寺院再吩咐下人过来买,一样的。”白氏勉强劝道。 夏浅枝哪里听得进去,一边要挣开她一边又要盯紧了巷子口,生怕那里会出变故:“嬷嬷,让我下去,帮帮我!” 她一时又慌又急,声音都带了哭腔。庄嬷嬷自作主张叫停马车把她抱了下来。夏浅枝一落地,立刻朝着巷口飞奔而去,庄嬷嬷提心吊胆的跟在她身后,生怕她跌了碰了,更怕哪家不长眼的冲撞了她。 好在寒衣暖衣也很有眼色的跟着跑了过来,她们年轻,很快就一左一右跟在了夏浅枝身边。 巷子口,几个无赖正围着一老一小殴打怒骂,老人被打得躺在地上,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小孩子至多三两岁,死死抱着一个汉子的腿,一口乳牙咬在那汉子小腿上,被那个汉子蹬着腿往墙上踢仍不肯松嘴。 寒衣暖衣见状心里都有些犯怵,拉着夏浅枝死活不肯让她再往前。 “给我住手!”夏浅枝只得拼命挥着小拳头叫嚷着,“住手!” 几个无赖转过身,先看了看夏浅枝,哈哈大笑之后就不理她,只用猥琐下流的目光在寒衣和暖衣身上打转:“女娃娃,让我们住手好说,把你这两个丫鬟姐姐送给爷们就行。” “放肆!乐安县主在此,还不磕头行礼?”庄嬷嬷走得慢,却是叫了家仆护卫一起。 几个无赖被十几个人围住,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平阳城里权贵极多,人说站在街边一盆水泼出去能浇到三个皇亲国戚,但是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根本不会掺和老百姓的事。 一个无赖就厚着脸皮笑道:“原来是金尊玉贵的县主娘子。只是无论什么人,都得讲理,这爷孙二人弄脏了爷们的衣裳,爷们打他们一顿出气,实在合情合理。” 夏浅枝拉住庄嬷嬷:“我赔你衣服钱,你放了他们。”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个道理她懂。没必要在城门口和几个无赖过不去,真要心里有气,记住他们的长相,过后怎么报仇不比现在容易。 “爷这件衣服可值钱了,”无赖拉扯着自己的粗布衣裳,“我这件衣裳可是祖传三代” 夏浅枝听他把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吹得天花乱坠,忍不住也道:“既然这么金贵,那我把御赐县主封号令牌赔给你?” 无赖没想到她也是个信口胡诌的,要是自己得了御赐封号,那岂不是要犯欺君不敬之罪,要砍头的。一时竟没了说辞。 夏浅枝心里冷笑一声,又道:“嬷嬷,那一两银子给他们。” “打发叫花子呢!”无赖高声叫了起来,“至少十两!” 庄嬷嬷不用夏浅枝再开口,立刻把一个十两的银锭子扔了过去。 几个无赖骂骂咧咧的走了,夏浅枝看着那个小娃娃脸上一块艳红色的胎记,一时竟像痴了,也不说话,只把一双黑溜溜葡萄似的眼珠睁得大大的。 小娃娃拉着她跑到老翁面前,那老翁的气息就如风中残烛,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珠漠然又防备的打量着她。 夏浅枝被她看得不自在,扭头去求助庄嬷嬷:“嬷嬷,救他们。” 庄嬷嬷担心老夫人那边突然被叫停马车,又等了这一会儿心里不耐烦,越发对夏浅枝不满以至误了祈福的事情,赶紧道:“县主放心,老奴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夏浅枝最是信任庄嬷嬷,立刻眉开眼笑:“谢谢嬷嬷。” 庄嬷嬷也笑了一下,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快上马车吧,不然老夫人该等急了。县主先去寺里,老奴留下来把这爷孙俩安置好再过去。” 夏浅枝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早就对那寺里没了期待,恨不得立刻就回自己的东风苑。可是之前闹了一场才有今日之行,临时反悔实在太不像样,只好扯住庄嬷嬷的袖子一个劲儿的絮叨:“我从寺里回来还要见到他们的,不能让他们走了啊。” 庄嬷嬷带着一肚子狐疑先把这爷孙俩送回侯府,找了东风苑的小厮丫头们照顾着,又给找了大夫,当着那孩子的面说清楚务必尽力医治,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和负责采买的丫头说就好。 交代清楚这些事之后,另找了一辆马车赶去净尘寺。天色将晚,庄嬷嬷忙了一整日,已经十分疲倦了。 进了寺里看到带着暖衣等在二门里的夏浅枝,她又觉得这一日的疲倦,实在不算什么了。 “嬷嬷!”夏浅枝走到她身前站定,见她脸上倦容明显,便没问爷孙俩的事情。 她和庄嬷嬷一起回到她们暂住的小院,以赶路疲惫为由,天还没全黑就说困了爬上了床。她睡下,庄嬷嬷等人自然没了事情要做,也跟着歇下了。 夏浅枝为了让庄嬷嬷早点儿休息才说困了,实际上她今天见了故人,当然是睡不着的,只好躺在床上干瞪眼熬时间。 没想到这么顺利,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他。也亏得他脸上那块艳红色的胎记,要不然让她认出来,还真有些困难。 前世她遇到他的时候,胎记的颜色没有这么艳丽,更偏向于桃红,后来也是随着年纪长大,越来越浅,最后完全与肤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真好,他还不是自己一个人,有人在他身旁保护他陪伴他。 这一次,她一定要知道他真正的名字,而不是只因为初遇时那身被鲜血染透的衣服,叫了他一辈子的红衣。 李少梵只在夏浅枝面前才有些稚气的样子,站在母后身边,言谈举止稳重而机敏,已经初具太子风范。他打开皇后刚刚合起来的匣子,把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只通透如水的翡翠小象放了进去,笑着说:“那我把好东西都给表妹,让她喜欢皇宫,不想走。把好吃的也都给苗苗,让她长得胖胖的,飞不动。” 皇后连忙捂住儿子的嘴:“这话可不能跟苗苗说,你说她胖,她要哭了。” 在皇宫里,除了偶尔被太后带着睡一宿,夏浅枝一直住在永寿宫里。李少梵白日里大半时光都在国子监度过,皇后的时间就都花在了夏浅枝身上。 她发现自家的小外甥女和别的娃娃很不一样,人家孩子都是胖乎乎圆润润的,喜欢被长辈夸可爱,有出息,吃得好。她偏偏五岁就爱美,大荤的吃食轻易不肯下筷,要是有谁说她一句胖乎乎,她回头就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掀起自己的衣服,捏捏软软的小肚皮,生怕多长了一点儿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公主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她发现自家的小外甥女和别的娃娃很不一样, 人家孩子都是胖乎乎圆润润的, 喜欢被长辈夸可爱, 有出息,吃得好。她偏偏五岁就爱美, 大荤的吃食轻易不肯下筷, 要是有谁说她一句胖乎乎,她回头就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掀起自己的衣服, 捏捏软软的小肚皮,生怕多长了一点儿肉。 她一开始还发愁,小娃娃正长身体, 这样爱美挑食的话怎么行。还好夏浅枝只是不吃太过油腻的菜肴,把肉食做得清爽一点,她也照吃不误。皇后放了心。 今日夏浅枝被太后叫过去,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身边缺了一个不爱说话却总是笑眯眯的盯着你的小人儿,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正想着, 永寿宫的大宫女香袖领着夏浅枝回来了, 出去时还活泼泼的小姑娘红着眼圈, 小胸脯一起一伏, 见了皇后就挣开宫女的手直接扑了过去。 她跑得很快, 香袖直担心她冲撞了皇后。夏浅枝毕竟不是真的五岁, 她离着皇后还有两步就停了步子, 然后才张开胳膊要她抱。 皇后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晃了晃,拿了块点心让她吃,然后皱眉看向香袖:“怎么回事?” 李少梵凑过来,刮了刮她粉嫩的小脸儿:“羞羞。”夏浅枝住这一个月,他找到了小时候看她哄她的感觉,和她越来越不生分,又因为她长大了不爱哭了,他就更喜欢逗她了。 夏浅枝坝头一扭埋进皇后怀里,闻到浅浅的兰花香气,心里的烦躁一点点安静下来。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夏浅枝正看着太后抄写经书,张淑仪过来请安,说新得了本经书孤本要献给太后。太后拿过来翻了翻,确实是难得的珍品,她不愿夺人所爱,只让手下人去抄写下来,约定过几日还将原本还给张淑仪。 因着这一段,张淑仪就坐下陪着太后说说话。 夏浅枝由香袖陪着翻花绳玩,她觉得这是个探听消息的好时机,立刻撇下香袖坐到太后身边,做出一副自己玩花绳玩的自得其乐的小模样。 正巧,张淑仪带来的消息也跟她有关,是奉国侯府的事情。侯府老夫人病了,侯府如夫人衣不解带的在床前照顾了三天,也跟着病倒了。整个侯府的后院乱成一团,奉国侯愁的吃不下饭,几日功夫就瘦了一大圈 太后听着,长年礼佛的素淡气息慢慢换做隐而不发的冷厉。小孩子的感觉总要敏感些,夏浅枝察觉外祖母的情绪变化,抬起小手假装憨憨的打了个哈欠,枕着她的膝盖闭眼装睡。 太后立刻端茶送客,张淑仪的目光在睡着的小女孩身上停顿片刻,施然行礼告退。 皇后听到这里,看了看又和表哥笑嘻嘻的玩在一起的夏浅枝,犹豫道:“这么小的孩子,就算聪明,能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吗?是不是想家了才哭的?” 香袖摇头:“奴婢觉着,县主那会儿睡得熟熟的,压根儿没听到淑仪说了什么。县主哭是为了回永寿宫路上的事。” 夏浅枝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永安公主和三皇子了。皇后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皇帝一共有四位皇子,两位公主。永安公主和三皇子是丽妃的孩子,丽妃是宫里唯一得了两位龙嗣的妃子,皇上也格外看重,她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皇后。 嫁与帝王家,要做最尊贵的女人,自然要有母仪天下能容人的气量,这本没什么。只是丽妃的出身太低,是张淑仪原先的陪嫁丫鬟,一朝得了势,身份尊贵了,教养却没跟上。她心气又高,皇后几次管教不见成效,也就由她去了。反正不过是拈酸吃醋,与人交恶,没有母族势力,也翻不起大的浪花来。 可惜了她的两个孩子,一直跟在她身边,比起旁的皇子格外小家子气。张淑仪大概不愤自己以前的丫鬟如今比自己位份高,只以冷眼看她,尽量做好不交恶,提点却是一句也没有的。 “永安公主和三皇子说什么了?”皇后见夏浅枝被太子哄好了,两个人手牵着手跑出去玩,示意香袖继续说。 香袖先请了个罪,然后才道:“公主说,县主封号为‘乐安’,犯了她的忌讳,该打。” 皇后轻笑一声,面上仍然温婉端庄,似乎只是被小孩子说的话逗笑了,一双眼却冷得象冰:“她一个庶女,竟然连犯忌这样的话都敢说,丽妃真是嫌命长了,怎么不把这话教给自己儿子,让三皇子说给皇上听听呢。” 香袖低着头,嘴巴紧紧闭着。 先帝太后,皇帝皇后,皆是家中嫡长,本朝对嫡庶也就比前朝又看重些。虽说皇家无嫡庶,都是金枝玉叶,但是只看皇上去几位娘娘宫里的频率,陪伴几位皇子的时间,就能看出皇后太子这两位,在天子心中和其他妃嫔皇子,都不一样的。 乐安县主是成德长公主的女儿,那一位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是超然独特,要是长公主仍在世,今日永安公主对县主说这样的话,以长公主如同烈火的性子,能越过皇帝皇后丽妃直接罚公主跪佛堂思过去,恐怕皇帝也只会赞一句罚的好。 皇后忆起自己曾经意气风发的好友,心头涌上来片刻酸涩。 依照成德的脾气,就算看不惯奉国侯家中的妻妾孩子,就算恨之入骨,最有可能做的也该是提着鞭子直接打上门,而不是暗中害人。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尤其成德身边最得力的两个丫鬟都招了供 她端起茶杯抿一口已经微冷的茶汤,看着茶青色水面上散开的涟漪,叹了口气:“然后呢?苗苗就哭了?” “不是。”香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然后县主说,自己的封号是圣上亲封,公主要是不满意,就找圣上说理去” 几个尊贵的小主子拌嘴,底下人自然不敢轻易开腔。眼看一向寡言的夏浅枝占了上风,三皇子忽然跑过来一头撞在夏浅枝身上。 三皇子虽然也是五岁,但是长得敦实,香袖赶紧上前拉开夏浅枝。夏浅枝又不是真的五岁孩子,知道不能硬碰硬,在三皇子跑过来的时候就要躲开,被香袖一拉,顺势避过。三皇子自己摔了个大马趴,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说要找父皇告状,一边哭,一边往夏浅枝身上吐吐沫。 夏浅枝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手,被吐个正着,弄脏了皇后亲自给她做的小裙子,这才哭了。 她玩得不亦乐乎,身后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你想好了?” 夏浅枝回身去看,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那个男人似乎能够看到她,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红衣立刻警觉,锐利的目光随即追了过来,刀锋一样冰冷。 她以前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在她记忆里,他不爱说话,对人也冷淡,但眉眼间总含着只有她才懂得的一点温度与柔情。原来柔情消散,后面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被这个目光惊醒,不知道在她离开的梦境里,红衣青年的目光曾经怎样为她片刻的出现燃起炽热,又因为她的离开而冷彻骨髓。 夏浅枝看着身边这个睁着圆滚滚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娃娃,软软的叹了口气。臭小孩,看什么看,吓得我做噩梦了。 小娃娃撅着屁股拱在她怀里,他因为跟着陈爷爷吃苦,过得并不好,面黄肌瘦的,素色绸衫包住的小身体更是瘦得能摸到骨头,唯一能算得上好看就是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只是在他瘦巴巴的小脸上显得过分的大了 夏浅枝摸着他一头小黄毛,噘着嘴巴不服气的想,明明小时候这么丑,后来究竟是怎么长成一个英武又冷峻的美男子的呢? 小毛猴不知他的漂亮小姐姐在想什么心事,只觉得被她摸着脑袋格外舒服,比春日暖阳照在身上的感觉还好一百倍。他跪起身子,也去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柔顺而长,披在身后,像一件黑色绸缎做的华服。 今早他起床的时候,盯着夏浅枝研究了好久,发现他的小姐姐跟他很不一样。她的皮肤又粉又嫩,比春日里开得最好的桃花瓣还好看,她的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比他闻过所有的花香味都好闻。 不仅和他不一样,她和他所有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他看别的人,看一眼就腻了。他看着她,却怎么也看不够。如果她再对他笑一笑,那他除了看着她,就再也不想做别的事了。以前他觉得吃饱饭最重要,现在看起来,让小姐姐对他笑,比吃饱饭重要多了。 庄嬷嬷听到床上的动静掀开帐子,看见夏浅枝盘腿坐在床上,小毛猴坐在夏浅枝腿上,一大一小两个娃娃都在摸着对方的头发,不像两个孩子,倒像两只互相给对方捉虱子的小猴子了。 “嬷嬷!”夏浅枝把小毛猴往床边一推,“他肚子总叫,是不是要尿床了?” “哎呀,这孩子,饿了怎么不说啊。”庄嬷嬷听到小毛猴肚子里传来一阵响声,赶紧帮他穿上衣服,交给随后进来的寒衣,让她带着他先去垫垫肚子。 小毛猴是个小机灵鬼,被寒衣领到外间尿了尿,立刻逮找个空隙又钻回夏浅枝的屋子。也不怪寒衣粗心,他长年跟爷爷在外讨生活,见机的本事不比成年人差,又因为年纪小不会让人心生防备,便常常能够得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身份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而等到她想起来, 回头去找他,他心里立刻记起她方才不跟自己说就去冒险,差点儿从台阶上摔下来的险情,他收起可怜巴巴被遗弃的表情, 又变成了一头凶狠的小豹子。 到底怎么了嘛, 夏浅枝无语问天。 一直到夜里,宫女吹灭烛光,放下床帐, 喜欢搂着她睡觉的陈一弘破天荒的背过身去。 夏浅枝咬牙:“小一弘,你不听话, 姐姐要不喜欢你了。” 一个圆圆的脑袋凑过来, 然后小手小脚都攀到她身上, 恶狠狠的童音传过来:“你不许!” 夏浅枝顺势搂住他,两个人亲亲蜜蜜的抱在一起。他象征性的, 轻轻的挣了一下,很快就在她怀里安静下来:“姐姐不可以受伤。很疼,吃药,苦。”他的声线里有属于孩子的担忧和无助。 他担心她,却无能为力。 夏浅枝跟他额头顶着额头, 脚丫碰着脚丫, 在漆黑的夜里, 她看不到他灼灼目光, 却准确的盖住了他的眼睛:“一弘,人生在世,没有人可以不受伤。你不能,我也不能。这个道理等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快睡吧,别生气了。” 又是长大,长大到底是什么。 陈一弘搂住她的腰,把自己整个身子埋进她怀里,默默的想,如果你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就不会受伤,因为我会用自己所有的一切保护你。 不知道是否因为受了惊吓,夏浅枝这一夜又梦到了前世。 奉国侯府一片漆黑,空荡,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往日里,即使在最黑的夜,侯府各处也会挂着灯笼,不至于奢靡到灯火通明,但足够让夜里临时接到主子差遣的小厮婢女走路做事。 她站在一片惨白的月光下,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好在夏浅枝对奉国侯府足够熟悉,她前后看了看,很快辨认出方位,信步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太安静了,就算人都睡了,怎么连个虫子叫声都听不到呢? 夏浅枝低头看看自己,霜色织锦长裙包裹着纤细身体,亭亭玉立,体态均匀,独属于花季少女的鲜嫩。她踢了踢鞋子,原地转了个圈儿。裙摆如水波散开,像一朵洁净的云气笼在她周身。 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哑的摩擦声。夏浅枝觉得怪吓人的,一改往日沉静,提着裙角向自己的小院子跑过去。 东风苑里也是漆黑一片,她侧耳细听,听到夹在夜风里细碎的呼吸声,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要是连个呼吸声都没有,她要怀疑这偌大的奉国侯府变成一座空宅子了。 “灼华,锦衣——”她一边叫着一边走进自己的屋子,进门之后才发现不对。 她没有推门,就这么直接从两扇门的阻挡外穿了进来。她再低头看,银色的月光铺满地上,白晃晃,如霜雪,如水银,并无一丝杂色。她也没有影子。 这一世的夏浅枝死在及笄之年,她成了孤魂野鬼。 成了鬼魂的夏浅枝忽然害怕起来,她以前读过话本子,人死之后会变成鬼,鬼也有鬼要去的地方。有的鬼好看貌美,专爱欺人性命;有的鬼狠毒凶残,喜好以人为食;还有的鬼凄厉枉死,依靠吞噬其余的鬼灵维持形态 她哆哆嗦嗦的跳上自己的床铺,正要拉开被子钻进去,猛然发现她的床上竟然是有人的!夏浅枝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向后飘了好几步,她已经死了,还有谁会住在这里,睡在她的床上? 浓黑的夜里,一个高瘦的身影从她的床上坐起来,像是个男人。夏浅枝苦着脸躲到门后。这黑灯瞎火的,唯有淡淡月色透床而入,连她一个鬼魂都看不真切,那人却没有点灯,下床后,随意取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向门外走去。 夏浅枝赶紧又往屋里躲。她无心害人,自然也不想被害,要是大晚上的吓着人,再招来个什么高僧法师,那可不好。 不多时,男人带着一个小童又回了她的闺房,夏浅枝无奈飘到窗子边,还没出去,一道闪着金光的符咒忽然飞了过来,打在窗户上,她再去碰窗户时,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穿不过去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时,两道光芒拔地而起,再抬头看时,后来的小童收起结印的手势,合掌躬身:“得罪了。” 夏浅枝一头雾水的受了他一礼,借着地上不知何时燃起来烛火光亮打量着这两个鸠占鹊巢的人。小童一身道士打扮,青衣素服,颇有神仙之貌。男人身姿笔挺,剑眉星目,只是眉眼间似乎聚着一股散不开的戾气,令人不敢直视。 “是谁?”男人急着发问。 “是我。”夏浅枝认出了他。 可是红衣对她的回答毫无反应。 “正是先生画中人。”小童对她微微欠身后,不慌不忙的答道。 原来他看不到她。 夏浅枝走到红衣身边,他很高,她需要仰头看他了,他长大了,一别隔世,她和他已经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 红衣根据小童的视线推测着夏浅枝的动向,他茫茫然的看着自己身前,他只能看到她坐过的椅子,踩过的地砖,但是身前那缕若有若无的凉气,似乎又在昭示着她的存在。不是以一个人的身份,而是以鬼魂的形态。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痛苦吗?后悔吗?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把东海里所有的水都翻到天空,再顷刻落回海底,那种波涛大概也抵不过他现在片刻的心绪。 看着颤颤巍巍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夏浅枝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原来她是怪他的,怪他执意远走,让再见成了永诀。但是现在她又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怪他了,他孤独的住在自己的院子里,睡在自己的床榻上,只留一个有阴阳眼的小童作伴,守着空旷的奉国侯府,日复一日受着煎熬。她的心疼盖过了责怪。 一滴眼泪穿过她的手背,落在红衣的掌心。青衣小童深深垂着头,不看,不听,不说话。 夏浅枝踢踢那小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童没有反应。 想想也是,如果能听见,她一路叫着锦衣灼华的名字过来的,早就该把他吵醒了。但是既看不见自己又听不到自己声音的红衣,又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呢? 那大概是某种超乎寻常的执念和直觉吧,她来了,他就知道。 他看不到自己,她说话他也听不到,一人一鬼无语凝噎,枯坐到天亮。 雄鸡唱过三声,东方泛白,夏浅枝听到耳边有人在对自己说话,一个分心的功夫,再睁开眼,已是身在皇宫。 陈一弘趴在她身体上方:“姐姐,天亮了。” 夏浅枝抬手抱住他,在他小小的脊背上拍了几下,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我们回侯府,好不好?” 奉国侯府是困囿她一生的地方,那里却也有他和她共度的所有时光,那里有她不能否认的出身,有她不能舍弃的回忆。至于前世的悲剧陈一弘不能再走红衣的路,她的命,非改不可了。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陈一弘对于在哪儿生活毫不在意。 白氏已经被摘掉如夫人的名头,奉国侯也表示出悔改的决心,夏浅枝跟帝后提了想回家,帝后略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看着面前只到自己腿根的小丫头,老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让她回去收拾行李了。 夏浅枝走出老夫人的院子,也跟着叹了口气。如果侯府里的人都能像老夫人一样对待自己,那她一定高兴的飞起来。 哎 老夫人说得对,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夏浅枝一边指挥着丫鬟们给自己整理衣服玩具,一边重新调整好心态。 整整一个月呢,眼看着也到七月份了,庄嬷嬷和丫鬟们聊起灾荒的事都有意避着自己,生怕自己听了害怕。现在她对外面的情况全然不知,也不知道在皇上的准备之下,还有没有逃难的人来平阳,红衣又在不在其中。 奉国候府在平阳城里一向低调谨慎,生怕哪一日不甚再成为别人的笑料,故老夫人带着白氏和两个孩子一起出门,安排的青布马车,外面看着很是朴素,内里的豪华,便只有自家知道。 夏浅枝和白氏及夏清荷共乘,自然彼此相厌。她不耐烦跟她们说话,自己撩开车帘欣赏窗外景色。 夏清荷想开口数落她几句,被白氏捂住了嘴巴。 白氏怎么也想不明白,夏浅枝到底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一下子就对府里所有人都冷淡起来。她冷淡自己不要紧,她越冷淡,越能体现出自己安守本分,毫无逾越之心。但她不能冷淡侯爷和她姐姐。 奉国候没有儿子,侯爷父亲和县主妹妹,将会是夏清荷出嫁后唯二的依靠。而到时候,年迈且不可能再建功勋的父亲,怎么可能比得上一个必定是由皇上指一桩好姻缘,很可能借助夫家的力量更加尊贵的妹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多情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听说钱氏又接触过奉国侯府的其他人时,她正坐在梳妆镜前摆弄着一些皇后赏给她的小玩意儿, 闻言,她放下手里的璎珞项圈,背对着锦衣道:“锦衣, 钱氏带来的消息我没有瞒着你们, 我这座东风苑大概许不了你们一个好前程了, 你们若有自己的打算, 便去做吧。” 锦衣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郡主太不对劲了,自从去了皇宫一趟再回来,哪里还像六七岁的孩子, 简直是个小人儿精, 什么话都敢说, 什么事都敢做,和过去她一直伺候的那个娇小姐一点儿都不一样。她是起了疑心,但她绝对没有叛主的心思。 “郡主,奴婢最大的盼头, 就是郡主能好好的。”锦衣以手撑地跪直身子, 看着镜子里夏浅枝说道。 夏浅枝对着镜子勾了勾唇角,无所谓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下去吧。” 锦衣出去, 庄嬷嬷进来了, 绣凳上坐着的小人儿回过身来, 看着庄嬷嬷的目光里有打量,有试探,也有防备:“嬷嬷知道我的身世了,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庄嬷嬷把她从凳子上抱起来,夏浅枝这个身体也已经六岁了,庄嬷嬷抱着略显吃力,不过还是稳稳当当的把她抱到了美人榻上,支起小桌,将她以前常玩的七巧板,九连环等东西拿出来摆上。 夏浅枝不解其意。 庄嬷嬷温柔的笑了:“自从郡主把陈家娃娃领回咱们东风苑,有好久没叫老奴陪着玩了。” 夏浅枝用各色不同形状的玉板拼出一座桥,垂眼看着自己的作品,避开了庄嬷嬷的视线:“恩,嬷嬷想跟我玩吗?” 庄嬷嬷握住她的小手,教她拼一个小人磕头的模样。十五岁的夏浅枝自然早就会了,但她还是安安静静的,让老嬷嬷帮她。幼年的事情自然早就记不清楚了,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在陈一弘没有到来的那些岁月里,老嬷嬷教她游戏,陪她长大。 庄嬷嬷不像红衣那样懂她,毫无底线的纵容她,但她把自己所有会的,懂的,都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教给了夏浅枝。 “郡主出生的时候,像只小猫,还不到老奴两只手掌那么大。公主满头是汗,那时候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带着哭腔问我,‘嬷嬷,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啊’,老奴就把郡主抱到公主面前去,说,‘公主您看,是个漂亮的小千金’”,庄嬷嬷擦了擦眼角,“然后公主就看了看郡主,高兴的说,‘她真好看。’” 夏浅枝不由得追问:“再然后呢?” 庄嬷嬷满目怀念,眼前又浮现出成德长公主艳丽无双的眉眼,她的长公主即使在孕期最后也是好看的,一颦一笑,轻易就能把人的魂魄勾去:“然后,长公主笑了,又说,‘嬷嬷,皇兄和皇嫂都答应我会好好保护她,她一定要成为最快活的孩子’郡主,皇上和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太子殿下,他们喜欢郡主,和奉国侯从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郡主的父亲是谁都无所谓,因为您有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夏浅枝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自己出生时的事情,她那个恶名远扬的母亲,曾经满怀期待的等着她出生,即使她的到来剥夺了母亲的生命,她对她也只有喜爱,没有一丝后悔或仇恨。 诚然,她之前有父亲,但是除了疏远,冷漠,她的父亲还给过她什么?她的身份,地位,财富,所有一切,都来自于已逝的母亲。 “郡主长大了,若有什么打算,放手去做就是。”庄嬷嬷不清楚成德长公主究竟为自己的孩子做过什么筹谋,但长公主说帝后答应了好好照顾夏浅枝,那便一定是,无论夏浅枝做出什么事,帝后都会为她善后。 陈一弘被周教头送回来了,见到庄嬷嬷和夏浅枝围着他们常在一起游戏的小桌子说话,眼神立刻暗了下来,三两步跑过去,非要把庄嬷嬷挤开。 庄嬷嬷在他脑门上一点:“臭小子,你刚练武回来,洗澡了没有?满身汗味,别把郡主熏着了。” 陈一弘低头闻闻自己身上,依旧对庄嬷嬷怒目而视。他坐得离夏浅枝远了点,非要拉着庄嬷嬷一起,也不许她坐得离夏浅枝太近。 “快擦擦汗!”夏浅枝笑着把手帕递了过去。 陈一弘接过帕子顺手就揣进了怀里,硬拉着庄嬷嬷一起出去了,他已经能自己跳进浴桶里,不需要别人帮忙洗澡了,但是如果别人要待在小姐姐身边听她说话看她笑,那还是来帮帮他吧。 白氏得到平儿的消息,只觉得手里握了个烫手山芋,弃了可惜,要想用,风险又太大。因为这个关系,夏浅枝倒是过了好几天安生日子。 白氏会用的,她知道。夏清荷还病着呢,那是白氏唯一的女儿,大概也是奉国侯唯一的女儿,是真真正正的心头肉,掌中珠,即使不要这阖府荣华,他们也会想办法救她的。至于她乐安郡主夏浅枝,她与奉国侯府的关系,大概就只能维持到这里了。 正如她所想,几日后,奉国侯又遣人来找她了。 夏浅枝特意打扮了一番,戴上华胜,璎珞,金环,香囊,将自己装点的贵气十足,再穿上皇后娘娘亲自为她裁的衣服,仙童一样走出东风苑。 庄嬷嬷暗暗可惜陈家娃娃不在这里。郡主往日不好打扮,虽然不打扮就是个美人坯子,粉雕玉琢十分招人喜欢,但这样一打扮起来,通身贵气就格外显了出来。陈家娃娃和郡主走得太亲太近,她怕他忘了主仆有别,真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若是见到郡主这般模样,即使只是三岁娃娃,也该明白二人有云泥之别,无论是做弟弟还是什么别的,他都高攀不上吧。真是可惜。 夏浅枝也在暗暗发愁,陈一弘跟着周教头去校场了,虽然有丫鬟们跟着,可是他不在身边,她心里总是不够踏实。 夏天快到了,日头足的很,夏浅枝一身珠光宝气进了夏清荷的院子,把屋里的人都看得怔住了。她是郡主,也是夏家女儿,可是今天这样一打扮起来,所有衣料头面饰品全用御赐,及一品以上方可用之物,这家里除了她再没别人可以沾染的东西,她看起来就不像夏家女儿,而只是郡主了。 “见过祖母,父亲。”夏浅枝见过两位长辈,悠然走到一旁坐下,“不知叫女儿来,所为何事?” 白氏并未像以往一样,见到她就立刻按照尊卑行礼,或扑跪在她脚下请求她救夏清荷,她脸上挂了个刺眼的轻嘲,仿佛已经看到夏浅枝今日的下场。 “你姐姐病了,你不肯请宫里的太医来,那就自己帮她治病吧。”夏文正命人端上来一柄牛耳尖刀,一只翡翠小碗摆在夏浅枝面前,“你姐姐需要一碗妹妹的血做药引,才英才良,郡主还小怕血,你们去帮郡主。” 果然是来者不善,寒衣暖衣都会些粗浅功夫,却敌不过夏文正身边这两个从战场上退下来跟着他的丘八。 夏浅枝被一个汉子捉住,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嫩藕节似的手臂拿着刀子比划,也并不见多紧张,只淡淡道:“我是上了皇家金册的郡主,父亲今天这样对我,想过明天怎么向圣上交代吗?” 夏文正狠狠瞪着她,倒没让那汉子立刻动作。他在犹豫,他其实不敢真的逼迫自己,而是寄希望于自己害怕,主动就范。如果夏清荷的生命只能用夏家的荣华富贵去换,恐怕夏文正也能狠下心,但那毕竟是下下之策,但凡还有别的路,他都不会冒险。 夏浅枝笑了:“既然要用我的血救姐姐,总该先告诉我怎么救吧?” 女童的瞳水浅浅,却笼着一层蒙蒙的雾气,让人无法看透。夏文正回过神来时,白氏已经开口解释了,夏清荷的病气其实已经去了,只是一场大病坏了底子,气血两虚,因为胎里不足,现在年岁又小,只怕挺不过来,珍奇药材的效果再好,也比不上亲人的一碗热血。而亲人里最合适的,自然是和夏清荷年纪最近的夏浅枝。 “哦”夏浅枝点头,看着眼前成了半碗清水,已经滴入一滴夏清荷的血的玉碗,“今天,我是非流血不可了?” “郡主,这血是为入药,只要十数滴就可,求郡主发发慈悲,救救你姐姐吧。”白氏垂着眼,一脸的算计却遮不住。 十数滴?只怕一滴就足够了吧。夏浅枝不动声色的捏了捏自己袖子里的金牌,朝按着自己的才英点头。 才英道一声得罪,在她手指上划开一个小小的伤口。夏浅枝冷眼看着,殷红的血落入玉碗,和夏清荷那一滴果然界限分明。 才英大骇,尖刀当啷落地:“侯爷,这侯爷请看!” 夏浅枝闭上眼冷笑一声,趁机抽回手指,握住袖子里的金牌,随时准备应付各方发难。 第一个又说:“也是圣上英名,不然恐怕那些灾民都要一路逃灾,要是跑到平阳城来,咱们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亲事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而等到她想起来, 回头去找他, 他心里立刻记起她方才不跟自己说就去冒险,差点儿从台阶上摔下来的险情,他收起可怜巴巴被遗弃的表情,又变成了一头凶狠的小豹子。 到底怎么了嘛, 夏浅枝无语问天。 一直到夜里, 宫女吹灭烛光, 放下床帐, 喜欢搂着她睡觉的陈一弘破天荒的背过身去。 夏浅枝咬牙:“小一弘,你不听话, 姐姐要不喜欢你了。” 一个圆圆的脑袋凑过来,然后小手小脚都攀到她身上,恶狠狠的童音传过来:“你不许!” 夏浅枝顺势搂住他, 两个人亲亲蜜蜜的抱在一起。他象征性的,轻轻的挣了一下,很快就在她怀里安静下来:“姐姐不可以受伤。很疼, 吃药, 苦。”他的声线里有属于孩子的担忧和无助。 他担心她, 却无能为力。 夏浅枝跟他额头顶着额头, 脚丫碰着脚丫, 在漆黑的夜里, 她看不到他灼灼目光, 却准确的盖住了他的眼睛:“一弘,人生在世,没有人可以不受伤。你不能,我也不能。这个道理等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快睡吧,别生气了。” 又是长大,长大到底是什么。 陈一弘搂住她的腰,把自己整个身子埋进她怀里,默默的想,如果你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就不会受伤,因为我会用自己所有的一切保护你。 不知道是否因为受了惊吓,夏浅枝这一夜又梦到了前世。 奉国侯府一片漆黑,空荡,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往日里,即使在最黑的夜,侯府各处也会挂着灯笼,不至于奢靡到灯火通明,但足够让夜里临时接到主子差遣的小厮婢女走路做事。 她站在一片惨白的月光下,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好在夏浅枝对奉国侯府足够熟悉,她前后看了看,很快辨认出方位,信步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太安静了,就算人都睡了,怎么连个虫子叫声都听不到呢? 夏浅枝低头看看自己,霜色织锦长裙包裹着纤细身体,亭亭玉立,体态均匀,独属于花季少女的鲜嫩。她踢了踢鞋子,原地转了个圈儿。裙摆如水波散开,像一朵洁净的云气笼在她周身。 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哑的摩擦声。夏浅枝觉得怪吓人的,一改往日沉静,提着裙角向自己的小院子跑过去。 东风苑里也是漆黑一片,她侧耳细听,听到夹在夜风里细碎的呼吸声,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要是连个呼吸声都没有,她要怀疑这偌大的奉国侯府变成一座空宅子了。 “灼华,锦衣——”她一边叫着一边走进自己的屋子,进门之后才发现不对。 她没有推门,就这么直接从两扇门的阻挡外穿了进来。她再低头看,银色的月光铺满地上,白晃晃,如霜雪,如水银,并无一丝杂色。她也没有影子。 这一世的夏浅枝死在及笄之年,她成了孤魂野鬼。 成了鬼魂的夏浅枝忽然害怕起来,她以前读过话本子,人死之后会变成鬼,鬼也有鬼要去的地方。有的鬼好看貌美,专爱欺人性命;有的鬼狠毒凶残,喜好以人为食;还有的鬼凄厉枉死,依靠吞噬其余的鬼灵维持形态 她哆哆嗦嗦的跳上自己的床铺,正要拉开被子钻进去,猛然发现她的床上竟然是有人的!夏浅枝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向后飘了好几步,她已经死了,还有谁会住在这里,睡在她的床上? 浓黑的夜里,一个高瘦的身影从她的床上坐起来,像是个男人。夏浅枝苦着脸躲到门后。这黑灯瞎火的,唯有淡淡月色透床而入,连她一个鬼魂都看不真切,那人却没有点灯,下床后,随意取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向门外走去。 夏浅枝赶紧又往屋里躲。她无心害人,自然也不想被害,要是大晚上的吓着人,再招来个什么高僧法师,那可不好。 不多时,男人带着一个小童又回了她的闺房,夏浅枝无奈飘到窗子边,还没出去,一道闪着金光的符咒忽然飞了过来,打在窗户上,她再去碰窗户时,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穿不过去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时,两道光芒拔地而起,再抬头看时,后来的小童收起结印的手势,合掌躬身:“得罪了。” 夏浅枝一头雾水的受了他一礼,借着地上不知何时燃起来烛火光亮打量着这两个鸠占鹊巢的人。小童一身道士打扮,青衣素服,颇有神仙之貌。男人身姿笔挺,剑眉星目,只是眉眼间似乎聚着一股散不开的戾气,令人不敢直视。 “是谁?”男人急着发问。 “是我。”夏浅枝认出了他。 可是红衣对她的回答毫无反应。 “正是先生画中人。”小童对她微微欠身后,不慌不忙的答道。 原来他看不到她。 夏浅枝走到红衣身边,他很高,她需要仰头看他了,他长大了,一别隔世,她和他已经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 红衣根据小童的视线推测着夏浅枝的动向,他茫茫然的看着自己身前,他只能看到她坐过的椅子,踩过的地砖,但是身前那缕若有若无的凉气,似乎又在昭示着她的存在。不是以一个人的身份,而是以鬼魂的形态。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痛苦吗?后悔吗?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把东海里所有的水都翻到天空,再顷刻落回海底,那种波涛大概也抵不过他现在片刻的心绪。 看着颤颤巍巍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夏浅枝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原来她是怪他的,怪他执意远走,让再见成了永诀。但是现在她又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怪他了,他孤独的住在自己的院子里,睡在自己的床榻上,只留一个有阴阳眼的小童作伴,守着空旷的奉国侯府,日复一日受着煎熬。她的心疼盖过了责怪。 一滴眼泪穿过她的手背,落在红衣的掌心。青衣小童深深垂着头,不看,不听,不说话。 夏浅枝踢踢那小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童没有反应。 想想也是,如果能听见,她一路叫着锦衣灼华的名字过来的,早就该把他吵醒了。但是既看不见自己又听不到自己声音的红衣,又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呢? 那大概是某种超乎寻常的执念和直觉吧,她来了,他就知道。 他看不到自己,她说话他也听不到,一人一鬼无语凝噎,枯坐到天亮。 雄鸡唱过三声,东方泛白,夏浅枝听到耳边有人在对自己说话,一个分心的功夫,再睁开眼,已是身在皇宫。 陈一弘趴在她身体上方:“姐姐,天亮了。” 夏浅枝抬手抱住他,在他小小的脊背上拍了几下,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我们回侯府,好不好?” 奉国侯府是困囿她一生的地方,那里却也有他和她共度的所有时光,那里有她不能否认的出身,有她不能舍弃的回忆。至于前世的悲剧陈一弘不能再走红衣的路,她的命,非改不可了。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陈一弘对于在哪儿生活毫不在意。 白氏已经被摘掉如夫人的名头,奉国侯也表示出悔改的决心,夏浅枝跟帝后提了想回家,帝后略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听说钱氏又接触过奉国侯府的其他人时,她正坐在梳妆镜前摆弄着一些皇后赏给她的小玩意儿,闻言,她放下手里的璎珞项圈,背对着锦衣道:“锦衣,钱氏带来的消息我没有瞒着你们,我这座东风苑大概许不了你们一个好前程了,你们若有自己的打算,便去做吧。” 锦衣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郡主太不对劲了,自从去了皇宫一趟再回来,哪里还像六七岁的孩子,简直是个小人儿精,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和过去她一直伺候的那个娇小姐一点儿都不一样。她是起了疑心,但她绝对没有叛主的心思。 “郡主,奴婢最大的盼头,就是郡主能好好的。”锦衣以手撑地跪直身子,看着镜子里夏浅枝说道。 夏浅枝对着镜子勾了勾唇角,无所谓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下去吧。” 锦衣出去,庄嬷嬷进来了,绣凳上坐着的小人儿回过身来,看着庄嬷嬷的目光里有打量,有试探,也有防备:“嬷嬷知道我的身世了,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庄嬷嬷把她从凳子上抱起来,夏浅枝这个身体也已经六岁了,庄嬷嬷抱着略显吃力,不过还是稳稳当当的把她抱到了美人榻上,支起小桌,将她以前常玩的七巧板,九连环等东西拿出来摆上。 夏浅枝不解其意。 庄嬷嬷温柔的笑了:“自从郡主把陈家娃娃领回咱们东风苑,有好久没叫老奴陪着玩了。” 夏浅枝用各色不同形状的玉板拼出一座桥,垂眼看着自己的作品,避开了庄嬷嬷的视线:“恩,嬷嬷想跟我玩吗?” 庄嬷嬷握住她的小手,教她拼一个小人磕头的模样。十五岁的夏浅枝自然早就会了,但她还是安安静静的,让老嬷嬷帮她。幼年的事情自然早就记不清楚了,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在陈一弘没有到来的那些岁月里,老嬷嬷教她游戏,陪她长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封号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她捏捏他瘦巴巴的小脸, 顺便把口水蹭在他脸上,又拿了一块点心喂他, 再次问:“你叫什么呀?” 小娃娃还不说话,也不吃点心了, 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珠一个劲儿的盯着夏浅枝。夏浅枝也瞪着他,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把他这个不爱说话的毛病改过来。 庄嬷嬷进来看见两个孩子你瞅着我, 我瞅着你,谁也不说话,好像谁先开口就输了似的。她走到床边坐下, 笑道:“县主别问了, 这孩子还没大名呢。他家姓陈,他只有个小名叫毛猴子。” 陈毛猴子?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夏浅枝不知道,庄稼人没文化,给孩子取名往往都是先取个顺口的小名儿,等到开蒙的时候,再请教书先生给取大名。穷人家上不起学的, 一辈子只有个小名的人, 也多得是。 “咱们这儿有了寒衣暖衣,素衣锦衣,县主再给这个小毛猴取个新名字吧?”庄嬷嬷略过陈家爷爷去世的消息, 主动提议。照她看, 夏浅枝救下他们爷孙俩, 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孩子虽然小,但也到了懵懵懂懂能记事的时候,自然该留在夏浅枝身边报恩,任她驱使。 可是夏浅枝不想再把他当下人使唤了,她把他当弟弟。她的弟弟,自然不能再叫红衣这样随意的名字,更何况他还有姓了。 陈陈什么呢夏浅枝思来想去,从傍晚想到了入夜,还没想出个好名字。小娃娃不着急也不认生,牢牢的跟在她身边,小狗皮膏药似的,一直期盼的看着她。 夏浅枝想的头都疼了,最后自暴自弃让他站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问他:“你说,你要叫陈什么?” 小娃娃记着刚刚老嬷嬷说过的话,认真道:“衣,衣衣。” “什么依依啊,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夏浅枝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想到前世自己给他取的名字是“红衣”,没少让别人笑话他,又颇有些心虚。 臭小孩,怎么不长大一点再遇到,这么小,不能打不能骂的,还一身奶味,什么都不懂。夏浅枝得了便宜卖乖,早早找到了他,心里踏实下来又开始嫌弃他。 小娃娃大概是敏感,或许就真的看清了她眼里的一丢丢嫌弃,立刻抱住她的腿,脆生叫道:“姐姐想。” 庄嬷嬷和两个丫头被他俩稚气又正经的样子逗得一直笑,庄嬷嬷上前搂住夏浅枝:“县主,明日再想吧,该睡觉了。” 老嬷嬷一靠过来,小娃娃立刻张开胳膊扒在夏浅枝身上,不让她靠近。 小孩子霸道很常见,庄嬷嬷不跟他计较,示意寒衣暖衣将他抱走。他大概也明白夏浅枝是小主人,见她没什么意见,只好闷闷不乐的被两个丫头抱走去洗漱。 “县主跟这孩子投缘,咱们让守门的老李收他当个义子怎么样?现在让他陪县主玩,等他长大了继续给县主当差。”庄嬷嬷见夏浅枝这些日子格外懂事沉静,就把一些事情讲明白了跟她商量。 夏浅枝摇头,庄嬷嬷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和紧张,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当差,当弟弟。”夏浅枝收回视线,看着黑黝黝的窗外,轻声说道,“以后他就是我唯一的弟弟。” 洗漱之后,夏浅枝正要上床,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娇俏的叫声,她探头往外瞅,一个灵活的小团子从门外闯了进来,又避开庄嬷嬷来拦他的手,一咕噜躺在她床前的脚踏上,紧紧攥住她被子的一角。 寒衣和暖衣也跟着进门,看到庄嬷嬷拉下的脸,都有些无措:“嬷嬷,奴婢们失职了。” “连个三岁孩子都看不住,让他闯进县主房里来?”庄嬷嬷真生气了,话说得也严厉,“这要是真有别的事,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跟死人没什么差别?” 寒衣暖衣动了动嘴唇,不敢辩解,垂着头跪下认错。 庄嬷嬷罚寒衣和暖衣一人打五下手板,夏浅枝见责罚很轻就没阻止,罪魁祸首整个身子趴在床边,似乎今夜要拿出吃奶的劲儿赖在她这里。 “嬷嬷,让他跟我一起睡吧。”夏浅枝看着好玩,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毛猴子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她散下来的头发,夏浅枝笑着躲开他的小黑手:“不要,你刚刚摸到地了,都是土。”毛猴子垂头丧气的缩回小手,坐在脚踏上自己跟自己生气。夏浅枝乐得不行,往床上一仰,说道:“去,让嬷嬷给你洗洗,回来跟姐姐一起睡觉。” 这回他很乖,不用庄嬷嬷领就主动走了过去。夏浅枝自己乐了一会儿,盘着腿坐起来等他。 “县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贵人,你要懂得感恩,不能因为她宽和善良就忘了身份。”庄嬷嬷抓住一切机会给小毛猴灌输一切以夏浅枝为先的思想,“如果没有县主,你们爷孙俩早就活活被人打死,暴尸荒野了。就算侥幸活下来,过得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天天挨饿,你知道吗?” 小毛猴老老实实的让嬷嬷帮忙洗澡,根本没着耳朵听。他在想她的声音,她的味道,她柔顺的头发,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完全占据了他那颗以前只知道饥饿,寒冷与阴森的小心脏。 他要一直看她笑,听她说话。 这个念头像是一坛藏进他心里的酒,这坛酒会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香,越来越烈。哪怕只浅浅的抿上一口,烈酒的香味也会直冲头顶,给他无尽的勇气,敦促他一路向前,去她的身边。 小毛猴沉默不语,庄嬷嬷看到他瘦巴巴的小身子,小身子上还有好几道伤疤,又心软,舍不得再说下去了。 小毛猴不喜欢老嬷嬷眼里的同情,虽然他知道会这样看着自己的人不会伤害自己,但是相比之下,他宁可被人冷漠相对,刻意忽视,也不愿意被人同情。当然,还有比这两种更糟糕得多的,凶狠,毒辣,贪婪 他已见过许多许多人世间的丑,而夏浅枝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见到人世间的美。 那个时候他就想,他一定要紧紧抓住她,永远都不松手。 同是夏家的女儿,一个进了宫肆意玩乐,赏赐不断。另一个进了宫除了磕头就是行礼,连一句客气的夸赞也没听到。她们却没想过,夏清荷之于皇室,和夏浅枝之于侯府是一样的,夏浅枝在侯府里,又听过谁的客气呢? 果然,去见生病的父亲,也只是得了一通严厉的批评。 夏浅枝垂眸听着,心里暗想:自己前世生病时,父亲一次也没看望关心过,没有人骂他不慈。现在父亲生病,自己没有看望关心,却要被戳着脊梁骨骂不孝。这可真不公平。 好在自己心里已经不把他当成父亲,骂就骂了,不痛不痒的。 夏清荷幸灾乐祸的等在门口,只等夏浅枝一出来,立刻跑过去拉着她安慰:“妹妹别伤心,父亲是生病不舒服才骂你的。你跟姐姐玩一会儿,等晚饭的时候,姐姐再带你一起去见父亲。” 按照以往的惯例,只要夏清荷在,夏侯爷定然不会过分责骂夏浅枝,而是完全无视她。夏清荷为此没少做他俩之间的说和人,她从前以为姐姐真心与自己交好,没少把好东西做人情送给夏清荷。 等她长大了,才渐渐想明白其中许多关窍。 夏浅枝垂着眼不做声。夏清荷的眼珠转了转,拉着夏浅枝往她住的东风苑走去:“妹妹,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宫里好不好玩呀?娘娘们是不是都跟仙女一样好看?她们对你好不好,有没有送你礼物?” 因为是两个小主子,庄嬷嬷的眼睛里快要飞出刀子来,却不好上前阻拦。夏浅枝自己停了步子,掰开夏清荷的手掌:“宫里很好玩,你要是好奇,就让如夫人带你进宫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在奉国侯府,除了奉国侯,她不想再对任何人虚与委蛇,即使是奉国侯,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不被人指摘皇家县主倚仗天恩逼迫生父,也就行了。 夏清荷看着夏浅枝被婆子丫鬟簇拥而去的身影,气得生生扯烂了一方帕子。 前世在饮食上吃了亏,今生自然得多加小心。夏浅枝委婉的向庄嬷嬷暗示了一下,庄嬷嬷立刻领悟,不仅准备了银针银筷等验毒的物件,每次去大厨房领膳食的差事也只交给心腹去做。 夏浅枝看着嬷嬷和丫鬟们忙碌,心里生出了一点莫名的烦躁。她只是个小女孩,没办法自己开府居住,想要把东风苑弄成奉国侯府里一块只属于她的地方,也有处处受到掣肘的感觉。 明明是前世习惯了的事情,今生重来,却仿佛一天也难忍耐。只能说一念境转,心境不同,所见所感便处处不同了。 发愁没用,她担着正二品的县主封号,有着十五岁的心智,现在也只是个五岁的女娃娃,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防着,一边长大,一边观察,一边打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再会 亲,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夏浅枝不要宫女帮忙, 让陈一弘坐在小凳子上,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脸。他闭着眼仰起头, 已经被养得圆圆的小脸经风雪一打, 又被热毛巾擦过,立刻变得红通通的。 “冷吗?”夏浅枝捏捏他冰凉的耳朵。 他摇头, 乖乖伸出小手让小姐姐帮自己擦。趁着大雪无人看管, 御花园里近百棵梅树他都爬了一遍, 连短短的指甲缝里都沾着土。她让他把手泡在温水里, 用香胰洗了三遍, 擦干净涂上润肤的玫瑰膏。 和小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样, 陈一弘张开胳膊抱住她的腰,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延禧宫没有挂灯笼。” 夏浅枝把他从凳子上抱下来, 奖励的亲了亲他红通通的小脸。陈一弘捂住脸,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继续垂着头不说话,牵住她的衣角专心做她的小尾巴。 几个宫女掩着嘴巴低声说笑,乐安县主和她捡的娃娃真好玩,大的养着小的,一个两个都跟小大人似的。刚进宫时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娃,眼瞅着被县主养得白胖了起来, 吃得饱睡的香了, 小脸蛋白嫩嫩红扑扑, 连那块红斑都不显得吓人了。 乐安县主没空去管这些,她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年关将至,皇后仍在禁足中,根本没接到准备年节的话,太后的延禧宫却也没有装点起来,难道皇帝舅舅对于年节还有别的打算? 傍晚,拿这话去问从国子监回来的表哥。李少梵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他最近功课紧张,先生比之前严格了许多,又对皇后肚子里的弟弟格外期盼,渐渐没有许多精力再分给夏浅枝,去打听她想知道的一些消息。 你把这三个月人家分给你吃的点心还给人家夏浅枝哀哀怨怨,扭着头撇着嘴把表哥推出了自己的屋子。李少梵挠挠脑袋,跑去母后那里听弟弟的动静去了。 陈一弘知道她不开心,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小小的心脏里,和小姐姐在一起,吃饱饭,穿暖和,有地方睡觉。这四件事按照顺序都能被满足,他的生活也就十分美好圆满了。 可是小姐姐不一样,小姐姐想很多事情,有很多他猜不透的心思。为她摘花还不够,他要再长大,像太子,像皇后,最好是像小姐姐的皇帝舅舅一样有本事,才能让她每天像他自己那样开心满足。 弄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要弄了,夏浅枝等着,看着,终于在皇帝宣布今年有灾,年节里一切从简的时候想明白了。皇帝舅舅是在等小皇子出生,给小皇子独一无二的殊荣呢。 想想也是,皇帝子嗣不多,中宫嫡子更是只有太子一个,这位小皇子出生后,只要教养的好,大夏未来一代的稳固就有了基本的保障。 整座皇宫,也许整个天下,都在盼望着这个小皇子的出生。 没有丽嫔的牵线,白氏入不了宫,奉国候倒是曾经面圣,提及思念女儿,恳求圣上允许乐安县主回家团聚,让奉国候府祖孙三代过个团圆年。 皇帝翻开他递上来的折子,一言不发,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下方的男人。奉国候跪了大半天,在打仗中受了伤的那条腿已经痛到没有知觉的时候,喜怒难测的天子搁下折子,淡淡道:“乐安在宫里给朕和皇后当护法童子呢,为了我大夏国运稳固,爱卿且忍耐一年吧。” 奉国候花了一盏茶功夫才慢慢起身,一瘸一拐的拖着自己的残腿慢慢走出养心殿。夜风撩起奉国候鬓边黑发,露出一双比夜色更阴沉的眼睛,黑色大鸟自皇城上空略过,发出嘶哑的叫声。 除夕夜,还在禁闭中的皇后没有在皇宫内宴上露面,丽嫔挺着大肚子坐在宴席上,灯花明艳处,眼波流转,只可惜那张脸太过圆润,母性的光泽占了上风,完全失去女子媚态,本该端庄却做娇媚情态,白白惹人生厌。 皇帝小酌几杯后,推开莺莺燕燕们,终究是循着祖历宿在皇后这里。 第二天一早,夏浅枝领着陈一弘去拜年,一起站在太子的身后。她说完吉祥话,被皇帝舅舅喂了一片橘子,咬着橘子瓣给陈一弘使眼色。 陈一弘捏着自己腰间的荷包,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却不说话。 皇帝故意逗他:“小一弘,你不给朕拜年,朕可要把赏赐都给你姐姐,不给你喽。” 陈一弘听了这话,双眼放光,捂着嘴巴用力点头。 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皇后以让皇帝开心有功的理由,另赏赐了陈一弘,新年第一天,总要讨些好彩头的。 夏浅枝想把刻着“日月光华,弘于一人”字样的长命锁给他戴上,换下自己那块旧的。陈一弘头一次对她的决定表示出不愿意的情绪,倒没阻止她的动作,只是揪着那块旧的长命锁,恳切又带着点儿委屈的看着她,看得人心都软了。她没办法,只得把新的长命锁给他放在小荷包里。 去太后那里拜年,陈一弘又得了一盒金瓜子,他自己留下一个,其它的全在回永寿宫之后倒进了夏浅枝装宝贝的小匣子里。 夏浅枝得到的宝贝就多了,纯金的十二生肖造型,整套白玉头面,海上来的珊瑚摆件虽说俭省开支,帝后和太后赏下来的东西,又有哪一件会是凡品。这些夏浅枝作为县主也见的多了,并不十分稀罕,她在等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份封赏。 还没出正月,丽嫔那里先有了动静。正是月底,皇帝本该宿在永寿宫,听说此事也不得不对皇后道一句抱歉,匆匆赶去。皇后用温软的目光送他离开,让人去请太子过来。 翻过一年,孩子们都长大了,太子也脱去了孩童的稚气和圆润,初初显露出天家贵气。 “苗苗睡了吗?”皇后召太子上前,母子俩一人守着一杯热茶,屏退下人后,很有要彻夜长谈的架势。 “睡熟了。”李少梵抿了抿嘴唇,有一点点的不高兴,“自从表妹住进来,母后对表妹比对孩儿还好了,还有弟弟也是。”表妹很可爱,他也很喜欢表妹,但是当只属于他的母亲被别的孩子分去注意力,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被冷落了。 “因为皇儿长大了,表妹和弟弟还小。”皇后将手掌搭在肚子上,感受着已经成形的婴儿的呼吸和动作,脸上的表情愈发温柔,“皇儿作为哥哥先出生了,不就是为了要保护弟弟妹妹们吗?将来他们会尊敬你,崇拜你,视你为榜样,多威风啊。” 李少梵想象了一下两个乖巧的弟妹围着自己,听自己说话,仰着小脸儿崇拜的看着自己,好像确实不错:“那好吧,等弟弟出生之后,母后和弟弟说,他也要像表妹一样乖哦。” 皇后笑了笑:“好,母后会和他说的。” 丽嫔折腾了一天一宿,终于艰难的生出来了一个胎里带了不足的婴儿,却不是之前太医说过的皇子,而是位娇弱的小公主。皇帝听完也未显得失望,赐下“柔嘉”的封号。 又两日过去,二月二,龙抬头,皇后也发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顺利的产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龙颜大悦,感念皇族再添嫡子,当即下旨免去各地今年的盐税,以谢苍天垂佑。 乐安县主陪伴皇后有功,特册封为乐安郡主,晋封户二百为五百。 减免百姓税赋是好事,又逢灾年,更可显示皇恩浩荡,一时间市井朝堂无不交口称赞皇帝仁德,百姓们一个个精神抖擞,仿佛又能看到美好的盼头,一扫去年灾荒的阴霾。 全天下大概只有一家例外,平阳城,奉水巷,奉国候府。 第一个又说:“也是圣上英名,不然恐怕那些灾民都要一路逃灾,要是跑到平阳城来,咱们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县主,冰粥做好了,配着甜瓜吃一点吧。”暖衣拎着食盒从外面走进小院儿。 墙那边又说:“苦也只是苦了老百姓,你看人家贵族世家,该怎么享受还是怎么享受。” 另一个就说:“行了,快别说了。咱们走吧,让人家听到,可没咱俩的好果子吃。” 暖衣见夏浅枝没动,干脆让寒衣把小桌支在树下,她把食盒里的冰粥瓜果点心一一摆上。 虽说非礼勿听,夏浅枝头一回听墙脚,还觉得挺有趣。她放下手中的九连环,舀起一勺冰粥放进嘴里。大概暖衣担心她肠胃弱,冰粥里并没有冰,只是凉丝丝甜津津的,清淡爽口。 她吃掉大半碗,又吃了几块甜瓜,放下碗勺示意吃好了。就见暖衣将她吃剩的东西好好的收在食盒里,准备拎出去。因为今天听了两个小和尚说话,夏浅枝不知怎么心里一动,问道:“这些要丢掉吗?” 暖衣楞了一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剩下的粥自然是要丢掉,而那些瓜果则常常是她们底下的小丫头分着吃了。 因为夏浅枝年纪小,用的碗碟餐具都很小,粥或饭剩下碗底也只够别人再吃一两口,实在没法处置。但是那些点心瓜果,因为都是提前弄成小块,她吃多少碰多少。没碰过那些,扔掉可惜,庄嬷嬷就让这些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丫头们分着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分别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外面热。”夏浅枝笑眯眯的摇头。 “弟弟也不出去吗?”皇后听她说热, 摸摸她的脑门和小手,见没出汗才放心, 又指着陈一弘问她。 陈一弘不是从长公主肚子里生出来的, 皇后没办法把他当成外甥疼爱,只是觉得既然夏浅枝很喜欢这个弟弟, 那就养着好了。 “他跟我一起。”夏浅枝拉着陈一弘坐在美人榻上,让宫女把七巧板和九连环拿出来给他们玩。 夏浅枝发现陈一弘很聪明, 她用七巧板拼过的图案, 他看一遍就能学会,照着她的样子拼得一丝不差。她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小神童,为了验证这一点,她又故意拼出些毫无规则又歪歪扭扭的图案, 再把七巧板给他。 他想都不想, 立刻还原出她刚刚拼出来的图案,连歪斜的角度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原来只是过目不忘啊夏浅枝稍微有点失望,还以为他天生奇才呢。 听说表哥小的时候就特别擅长玩七巧板,还曾经在皇帝寿辰上用许多七巧板拼出百官叩首的阵势给皇上祝寿。现在她玩的图样,好多以前都没有人拼过, 是表哥小时候想出来,后来他又教给她的。 过目不忘实在没什么稀奇的, 夏浅枝自己的记性就很好。她把九连环给他, 让他自己思考怎么解开, 自己蹑手蹑脚跑去偷听皇后和妃嫔们的谈话。 一个宫女悄声跟在她身后,看起来只要她不喧哗捣乱,并不打算阻止她偷听的行为。 她个头矮,踮起脚也只能将将够到窗户沿,努力趴在窗边去看,第一眼就看到皇后正含着个浅浅的微笑看着自己。夏浅枝脸一红,索性破罐子破摔,也对着皇后一笑,分毫没有被抓包的慌张。 皇后想着孩子小,也许正是贪新鲜的时候,妃嫔们的视角看不到她,她们的谈话间弯弯绕绕的打着机锋,她想必也听不明白,干脆随她去了。 丽妃正说到自己怀胎辛苦,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话里话外都是让皇后免去她的晨昏规矩的意思。她见皇后不搭理自己的话茬,甚至没有正视她,而是微微笑着看向窗外一副欣赏秋景的样子,一股被人瞧不起的自卑蓦然从心底升了起来。 她出身低,跟着张淑仪进了当年的太子府,她不甘心明明泼天富贵就在眼前自己却只能做一辈子的丫鬟,在一次太子酒醉后,她想办法让太子以为自己是张淑仪,办成了事。 事后,她百般低调躲藏,终于熬过一个半月,被诊出怀了身孕。那时候太子还没有孩子,可是他并不惊喜,反而勃然大怒。她不再做丫鬟的活计了,被当成贵妇人们一样整日养胎,可是从她怀胎之后,太子再也没去过任何一个侧妃和夫人甚至是通房丫头的房里。因此,她被太子府里所有的女人一起恨上了。 但是那又如何,十月后,太子府的庶长女落地,太上皇赐下永安的封号,她的身份也跟着升了起来。再后来,太子正妃诞下皇长孙,太子成了皇帝,她的女儿成了大公主,正妃成了皇后,她和太子府里的其他女人一起成了各宫妃子。 大家同为皇帝的女人,她还因为大公主和三皇子封到妃位,凭什么还是有人看不起她。 “娘娘,不是臣妾不懂规矩,实在是肚子里这个小皇子太活泼了”丽妃娇笑着低头抚了抚肚子,目光里泄出几分得意,“昨夜,皇上还跟臣妾说,小皇子出生后一定又健康又结实呢。” 皇后收回视线,淡淡的看了丽妃一眼。丽妃今年二十又五,生是很能生,可惜只会生不会养,公主不淑皇子不慧,还因为频繁的孕育孩子,让她自己过早的显了老态,只怕再生下这一胎后,就再与圣宠无缘了。 “是本宫疏忽了,丽妃孕育皇嗣有功,应该好好保养的。”皇后举起茶杯啜了一口,缓缓道,“以后的晨昏规矩,便免了吧。” 丽妃喜上眉梢,得意的享受着诸位妃子投过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坐在她对面的张淑仪瞥她一眼,低头遮住眸中的嘲讽。有些人,眼皮子浅到连自己被皇上立为靶子为皇后挡灾都不自知呢。当然,她也乐见于此。她做贵女十五年,学琴棋书画,学管家规矩,一朝成为太子良媛却被自己的丫鬟抢先怀了孕,从太子府到皇宫,整个后宫谁不把她当笑话看。又有谁不恨她怪她,没看好自己的丫头,坏了祖宗规矩,让一众贵女脸上都无光。 她忍着,等着,看着罪魁祸首一步步走向绝路,她知道,她所期盼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众位妃子行礼退去,夏浅枝赶紧避到拐角,冷不防转身就和一个小小的人儿撞了满怀。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捂着对方的嘴,将他一起拖到拐角的阴凉处。 陈一弘睁着幽深的乌黑眼珠,乖巧的任由她动作。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夏浅枝有些气恼。他和她不一样,她出格一点,皇舅舅只会说活泼可爱,他做错一步,皇舅舅可能不在意,也可能在意。若是在意追究起来,她就很难保他毫发无损。 “姐姐在这里。”陈一弘抱住她的腰蹭了蹭,没解开的九连环攥在他手里,叮叮当当的响。 她在这里,那他当然也要在这里。 夏浅枝在他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拍的自己手心都疼,他却无所谓的样子,仍然搂着她眨着眼撒娇磨蹭,毫无感觉似的。 哎从小就这样,难道果然天生这个性子,改不了了?夏浅枝叹着气,把弟弟搂在怀里从头到脚狠狠揉搓了一通。 有了一日先例,夏浅枝日日去趴窗户,皇后也见怪不怪了,特意让人在窗下结结实实的铺了一层青砖,省得她总是踮着脚。她听妃子们闲话,有时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又听得胆战心惊。 皇后和宫女皆以为她是五岁孩子,听不懂。其实她不是五岁孩子,她都懂的。宫闱里的手段,算计,明里机锋暗里阴谋,她听不懂十分,也能懂一大半。 她听这些,陈一弘就跟在她身边。他个子矮,即使垫了青砖也够不到窗户,夏浅枝抱不动他,他也不要她抱,只是沉默的待在她身边。 她忙着帮皇后找出暗中的敌人,保护舅妈肚子里的孩子,他却好像有比她还重的心事,一日一日的去想,去琢磨。 皇后有孕的消息从永寿宫传出去的第二日,久不来请规矩的丽妃挺着肚子来了。 夏浅枝趴在窗台,心里跳得乱糟糟的,七上八下,又慌又乱。陈一弘听到她的心跳,担心的把手按在她的胸口,想要帮她按住快要跳出来的一颗心。他自然是按不住的,两条细细的小眉毛因此而紧紧皱在一起。 “姐姐”他开口,满是担忧。 夏浅枝摸摸他的头,侧耳仔细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皇后已端茶送客,各宫妃子告退,丽妃行礼时,因为显怀而变得笨重的身子晃了晃,竟往皇后那边倒去。夏浅枝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好在两侧随侍宫女及时出手扶住丽妃,玉锦姑姑也已扶着皇后坐回座位,侧身护住她。 夏浅枝回过神,拉着陈一弘往屋里跑。可别动胎气,千万别动胎气,皇后的身子不是顶好,受了惊吓也不是不可能出什么意外。 她着急的跑进来,莽莽撞撞的也没行礼,直奔皇后而去。丽妃嘴角含着一抹恶意,给扶着自己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张淑仪看见了,却不知何意,只先静观其变。 夏浅枝跑过丽妃身边时,身旁的宫女突然歪了下身子,一只脚伸出来横在她步子下,她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步子却一时停不下来,只好尽力侧过身子避开皇后的方向,撞向了一旁的多宝阁。 多宝阁被她一撞竟散了架。夏浅枝紧紧闭着眼,身上忽然扑上来一个小小的身子,严严实实的护住她的头脸。瓷器玉瓶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除了坐得稍远的皇后,这一侧的妃子全都遭了秧,尤其是离她最近的丽妃,尖声惊叫着护住自己的肚子。 这不对,不对! 夏浅枝手忙脚乱的捂住陈一弘的脑袋。这座紫檀木的多宝阁是紧紧靠在墙边的,她又不是八尺汉子,这一撞,撞掉一两件宝贝是必然的,但是怎么可能把整架实心沉重的多宝阁撞散? “姑姑,慢一点,乐安头晕。”夏浅枝一会儿要赏景,一会儿要摘花,玉锦明白这位新封的郡主得帝后的宠,凡她要求的,都一一满足。 一行人的脚步越来越慢,等到了咸福宫门口的时候,夏浅枝在玉锦背上都能远远见到太后的仪仗了。她让玉锦放她下来,不慌不忙的整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 她有什么可着急的,治病救人那是太医的事,白氏的病要是治不好,那也是太医的问题。白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联合夏清荷一起,在夏浅枝到达之前百般推脱磨蹭,阻止太医为自己施针救治。这件事牵涉太多,非得赖在夏浅枝身上不可。丽嫔看出她有所图,想着夏浅枝和皇后牵连,白氏的图谋对她有利无害,便也助纣为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情意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她捏捏他瘦巴巴的小脸, 顺便把口水蹭在他脸上,又拿了一块点心喂他,再次问:“你叫什么呀?” 小娃娃还不说话,也不吃点心了,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珠一个劲儿的盯着夏浅枝。夏浅枝也瞪着他, 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把他这个不爱说话的毛病改过来。 庄嬷嬷进来看见两个孩子你瞅着我, 我瞅着你, 谁也不说话, 好像谁先开口就输了似的。她走到床边坐下,笑道:“县主别问了, 这孩子还没大名呢。他家姓陈,他只有个小名叫毛猴子。” 陈毛猴子?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夏浅枝不知道, 庄稼人没文化,给孩子取名往往都是先取个顺口的小名儿, 等到开蒙的时候,再请教书先生给取大名。穷人家上不起学的, 一辈子只有个小名的人, 也多得是。 “咱们这儿有了寒衣暖衣,素衣锦衣, 县主再给这个小毛猴取个新名字吧?”庄嬷嬷略过陈家爷爷去世的消息, 主动提议。照她看, 夏浅枝救下他们爷孙俩, 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孩子虽然小,但也到了懵懵懂懂能记事的时候,自然该留在夏浅枝身边报恩,任她驱使。 可是夏浅枝不想再把他当下人使唤了,她把他当弟弟。她的弟弟,自然不能再叫红衣这样随意的名字,更何况他还有姓了。 陈陈什么呢夏浅枝思来想去,从傍晚想到了入夜,还没想出个好名字。小娃娃不着急也不认生,牢牢的跟在她身边,小狗皮膏药似的,一直期盼的看着她。 夏浅枝想的头都疼了,最后自暴自弃让他站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问他:“你说,你要叫陈什么?” 小娃娃记着刚刚老嬷嬷说过的话,认真道:“衣,衣衣。” “什么依依啊,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夏浅枝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想到前世自己给他取的名字是“红衣”,没少让别人笑话他,又颇有些心虚。 臭小孩,怎么不长大一点再遇到,这么小,不能打不能骂的,还一身奶味,什么都不懂。夏浅枝得了便宜卖乖,早早找到了他,心里踏实下来又开始嫌弃他。 小娃娃大概是敏感,或许就真的看清了她眼里的一丢丢嫌弃,立刻抱住她的腿,脆生叫道:“姐姐想。” 庄嬷嬷和两个丫头被他俩稚气又正经的样子逗得一直笑,庄嬷嬷上前搂住夏浅枝:“县主,明日再想吧,该睡觉了。” 老嬷嬷一靠过来,小娃娃立刻张开胳膊扒在夏浅枝身上,不让她靠近。 小孩子霸道很常见,庄嬷嬷不跟他计较,示意寒衣暖衣将他抱走。他大概也明白夏浅枝是小主人,见她没什么意见,只好闷闷不乐的被两个丫头抱走去洗漱。 “县主跟这孩子投缘,咱们让守门的老李收他当个义子怎么样?现在让他陪县主玩,等他长大了继续给县主当差。”庄嬷嬷见夏浅枝这些日子格外懂事沉静,就把一些事情讲明白了跟她商量。 夏浅枝摇头,庄嬷嬷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和紧张,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当差,当弟弟。”夏浅枝收回视线,看着黑黝黝的窗外,轻声说道,“以后他就是我唯一的弟弟。” 洗漱之后,夏浅枝正要上床,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娇俏的叫声,她探头往外瞅,一个灵活的小团子从门外闯了进来,又避开庄嬷嬷来拦他的手,一咕噜躺在她床前的脚踏上,紧紧攥住她被子的一角。 寒衣和暖衣也跟着进门,看到庄嬷嬷拉下的脸,都有些无措:“嬷嬷,奴婢们失职了。” “连个三岁孩子都看不住,让他闯进县主房里来?”庄嬷嬷真生气了,话说得也严厉,“这要是真有别的事,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跟死人没什么差别?” 寒衣暖衣动了动嘴唇,不敢辩解,垂着头跪下认错。 庄嬷嬷罚寒衣和暖衣一人打五下手板,夏浅枝见责罚很轻就没阻止,罪魁祸首整个身子趴在床边,似乎今夜要拿出吃奶的劲儿赖在她这里。 “嬷嬷,让他跟我一起睡吧。”夏浅枝看着好玩,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毛猴子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她散下来的头发,夏浅枝笑着躲开他的小黑手:“不要,你刚刚摸到地了,都是土。”毛猴子垂头丧气的缩回小手,坐在脚踏上自己跟自己生气。夏浅枝乐得不行,往床上一仰,说道:“去,让嬷嬷给你洗洗,回来跟姐姐一起睡觉。” 这回他很乖,不用庄嬷嬷领就主动走了过去。夏浅枝自己乐了一会儿,盘着腿坐起来等他。 “县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贵人,你要懂得感恩,不能因为她宽和善良就忘了身份。”庄嬷嬷抓住一切机会给小毛猴灌输一切以夏浅枝为先的思想,“如果没有县主,你们爷孙俩早就活活被人打死,暴尸荒野了。就算侥幸活下来,过得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天天挨饿,你知道吗?” 小毛猴老老实实的让嬷嬷帮忙洗澡,根本没着耳朵听。他在想她的声音,她的味道,她柔顺的头发,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完全占据了他那颗以前只知道饥饿,寒冷与阴森的小心脏。 他要一直看她笑,听她说话。 这个念头像是一坛藏进他心里的酒,这坛酒会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香,越来越烈。哪怕只浅浅的抿上一口,烈酒的香味也会直冲头顶,给他无尽的勇气,敦促他一路向前,去她的身边。 小毛猴沉默不语,庄嬷嬷看到他瘦巴巴的小身子,小身子上还有好几道伤疤,又心软,舍不得再说下去了。 小毛猴不喜欢老嬷嬷眼里的同情,虽然他知道会这样看着自己的人不会伤害自己,但是相比之下,他宁可被人冷漠相对,刻意忽视,也不愿意被人同情。当然,还有比这两种更糟糕得多的,凶狠,毒辣,贪婪 他已见过许多许多人世间的丑,而夏浅枝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见到人世间的美。 那个时候他就想,他一定要紧紧抓住她,永远都不松手。 皇后正轻点自己库房里的东西,琢磨着有哪些适合女娃娃,可以送给突然和自己亲近起来的小外甥女。听到儿子说的话,她把手里的滚圆的东珠放到一个小匣子里,盖起盖子,才道:“表妹变成小仙女,万一不喜欢皇宫,飞走了怎么办?” 李少梵只在夏浅枝面前才有些稚气的样子,站在母后身边,言谈举止稳重而机敏,已经初具太子风范。他打开皇后刚刚合起来的匣子,把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只通透如水的翡翠小象放了进去,笑着说:“那我把好东西都给表妹,让她喜欢皇宫,不想走。把好吃的也都给苗苗,让她长得胖胖的,飞不动。” 皇后连忙捂住儿子的嘴:“这话可不能跟苗苗说,你说她胖,她要哭了。” 在皇宫里,除了偶尔被太后带着睡一宿,夏浅枝一直住在永寿宫里。李少梵白日里大半时光都在国子监度过,皇后的时间就都花在了夏浅枝身上。 她发现自家的小外甥女和别的娃娃很不一样,人家孩子都是胖乎乎圆润润的,喜欢被长辈夸可爱,有出息,吃得好。她偏偏五岁就爱美,大荤的吃食轻易不肯下筷,要是有谁说她一句胖乎乎,她回头就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掀起自己的衣服,捏捏软软的小肚皮,生怕多长了一点儿肉。 她一开始还发愁,小娃娃正长身体,这样爱美挑食的话怎么行。还好夏浅枝只是不吃太过油腻的菜肴,把肉食做得清爽一点,她也照吃不误。皇后放了心。 今日夏浅枝被太后叫过去,母子俩说了会儿话,身边缺了一个不爱说话却总是笑眯眯的盯着你的小人儿,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正想着,永寿宫的大宫女香袖领着夏浅枝回来了,出去时还活泼泼的小姑娘红着眼圈,小胸脯一起一伏,见了皇后就挣开宫女的手直接扑了过去。 她跑得很快,香袖直担心她冲撞了皇后。夏浅枝毕竟不是真的五岁,她离着皇后还有两步就停了步子,然后才张开胳膊要她抱。 皇后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晃了晃,拿了块点心让她吃,然后皱眉看向香袖:“怎么回事?” 李少梵凑过来,刮了刮她粉嫩的小脸儿:“羞羞。”夏浅枝住这一个月,他找到了小时候看她哄她的感觉,和她越来越不生分,又因为她长大了不爱哭了,他就更喜欢逗她了。 夏浅枝坝头一扭埋进皇后怀里,闻到浅浅的兰花香气,心里的烦躁一点点安静下来。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夏浅枝正看着太后抄写经书,张淑仪过来请安,说新得了本经书孤本要献给太后。太后拿过来翻了翻,确实是难得的珍品,她不愿夺人所爱,只让手下人去抄写下来,约定过几日还将原本还给张淑仪。 因着这一段,张淑仪就坐下陪着太后说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皇后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弟弟也不出去吗?”皇后听她说热, 摸摸她的脑门和小手, 见没出汗才放心, 又指着陈一弘问她。 陈一弘不是从长公主肚子里生出来的, 皇后没办法把他当成外甥疼爱,只是觉得既然夏浅枝很喜欢这个弟弟, 那就养着好了。 “他跟我一起。”夏浅枝拉着陈一弘坐在美人榻上, 让宫女把七巧板和九连环拿出来给他们玩。 夏浅枝发现陈一弘很聪明, 她用七巧板拼过的图案, 他看一遍就能学会, 照着她的样子拼得一丝不差。她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小神童,为了验证这一点,她又故意拼出些毫无规则又歪歪扭扭的图案,再把七巧板给他。 他想都不想, 立刻还原出她刚刚拼出来的图案,连歪斜的角度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原来只是过目不忘啊夏浅枝稍微有点失望, 还以为他天生奇才呢。 听说表哥小的时候就特别擅长玩七巧板,还曾经在皇帝寿辰上用许多七巧板拼出百官叩首的阵势给皇上祝寿。现在她玩的图样,好多以前都没有人拼过, 是表哥小时候想出来, 后来他又教给她的。 过目不忘实在没什么稀奇的, 夏浅枝自己的记性就很好。她把九连环给他, 让他自己思考怎么解开, 自己蹑手蹑脚跑去偷听皇后和妃嫔们的谈话。 一个宫女悄声跟在她身后,看起来只要她不喧哗捣乱,并不打算阻止她偷听的行为。 她个头矮,踮起脚也只能将将够到窗户沿,努力趴在窗边去看,第一眼就看到皇后正含着个浅浅的微笑看着自己。夏浅枝脸一红,索性破罐子破摔,也对着皇后一笑,分毫没有被抓包的慌张。 皇后想着孩子小,也许正是贪新鲜的时候,妃嫔们的视角看不到她,她们的谈话间弯弯绕绕的打着机锋,她想必也听不明白,干脆随她去了。 丽妃正说到自己怀胎辛苦,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话里话外都是让皇后免去她的晨昏规矩的意思。她见皇后不搭理自己的话茬,甚至没有正视她,而是微微笑着看向窗外一副欣赏秋景的样子,一股被人瞧不起的自卑蓦然从心底升了起来。 她出身低,跟着张淑仪进了当年的太子府,她不甘心明明泼天富贵就在眼前自己却只能做一辈子的丫鬟,在一次太子酒醉后,她想办法让太子以为自己是张淑仪,办成了事。 事后,她百般低调躲藏,终于熬过一个半月,被诊出怀了身孕。那时候太子还没有孩子,可是他并不惊喜,反而勃然大怒。她不再做丫鬟的活计了,被当成贵妇人们一样整日养胎,可是从她怀胎之后,太子再也没去过任何一个侧妃和夫人甚至是通房丫头的房里。因此,她被太子府里所有的女人一起恨上了。 但是那又如何,十月后,太子府的庶长女落地,太上皇赐下永安的封号,她的身份也跟着升了起来。再后来,太子正妃诞下皇长孙,太子成了皇帝,她的女儿成了大公主,正妃成了皇后,她和太子府里的其他女人一起成了各宫妃子。 大家同为皇帝的女人,她还因为大公主和三皇子封到妃位,凭什么还是有人看不起她。 “娘娘,不是臣妾不懂规矩,实在是肚子里这个小皇子太活泼了”丽妃娇笑着低头抚了抚肚子,目光里泄出几分得意,“昨夜,皇上还跟臣妾说,小皇子出生后一定又健康又结实呢。” 皇后收回视线,淡淡的看了丽妃一眼。丽妃今年二十又五,生是很能生,可惜只会生不会养,公主不淑皇子不慧,还因为频繁的孕育孩子,让她自己过早的显了老态,只怕再生下这一胎后,就再与圣宠无缘了。 “是本宫疏忽了,丽妃孕育皇嗣有功,应该好好保养的。”皇后举起茶杯啜了一口,缓缓道,“以后的晨昏规矩,便免了吧。” 丽妃喜上眉梢,得意的享受着诸位妃子投过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坐在她对面的张淑仪瞥她一眼,低头遮住眸中的嘲讽。有些人,眼皮子浅到连自己被皇上立为靶子为皇后挡灾都不自知呢。当然,她也乐见于此。她做贵女十五年,学琴棋书画,学管家规矩,一朝成为太子良媛却被自己的丫鬟抢先怀了孕,从太子府到皇宫,整个后宫谁不把她当笑话看。又有谁不恨她怪她,没看好自己的丫头,坏了祖宗规矩,让一众贵女脸上都无光。 她忍着,等着,看着罪魁祸首一步步走向绝路,她知道,她所期盼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众位妃子行礼退去,夏浅枝赶紧避到拐角,冷不防转身就和一个小小的人儿撞了满怀。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捂着对方的嘴,将他一起拖到拐角的阴凉处。 陈一弘睁着幽深的乌黑眼珠,乖巧的任由她动作。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夏浅枝有些气恼。他和她不一样,她出格一点,皇舅舅只会说活泼可爱,他做错一步,皇舅舅可能不在意,也可能在意。若是在意追究起来,她就很难保他毫发无损。 “姐姐在这里。”陈一弘抱住她的腰蹭了蹭,没解开的九连环攥在他手里,叮叮当当的响。 她在这里,那他当然也要在这里。 夏浅枝在他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拍的自己手心都疼,他却无所谓的样子,仍然搂着她眨着眼撒娇磨蹭,毫无感觉似的。 哎从小就这样,难道果然天生这个性子,改不了了?夏浅枝叹着气,把弟弟搂在怀里从头到脚狠狠揉搓了一通。 有了一日先例,夏浅枝日日去趴窗户,皇后也见怪不怪了,特意让人在窗下结结实实的铺了一层青砖,省得她总是踮着脚。她听妃子们闲话,有时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又听得胆战心惊。 皇后和宫女皆以为她是五岁孩子,听不懂。其实她不是五岁孩子,她都懂的。宫闱里的手段,算计,明里机锋暗里阴谋,她听不懂十分,也能懂一大半。 她听这些,陈一弘就跟在她身边。他个子矮,即使垫了青砖也够不到窗户,夏浅枝抱不动他,他也不要她抱,只是沉默的待在她身边。 她忙着帮皇后找出暗中的敌人,保护舅妈肚子里的孩子,他却好像有比她还重的心事,一日一日的去想,去琢磨。 皇后有孕的消息从永寿宫传出去的第二日,久不来请规矩的丽妃挺着肚子来了。 夏浅枝趴在窗台,心里跳得乱糟糟的,七上八下,又慌又乱。陈一弘听到她的心跳,担心的把手按在她的胸口,想要帮她按住快要跳出来的一颗心。他自然是按不住的,两条细细的小眉毛因此而紧紧皱在一起。 “姐姐”他开口,满是担忧。 夏浅枝摸摸他的头,侧耳仔细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皇后已端茶送客,各宫妃子告退,丽妃行礼时,因为显怀而变得笨重的身子晃了晃,竟往皇后那边倒去。夏浅枝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好在两侧随侍宫女及时出手扶住丽妃,玉锦姑姑也已扶着皇后坐回座位,侧身护住她。 夏浅枝回过神,拉着陈一弘往屋里跑。可别动胎气,千万别动胎气,皇后的身子不是顶好,受了惊吓也不是不可能出什么意外。 她着急的跑进来,莽莽撞撞的也没行礼,直奔皇后而去。丽妃嘴角含着一抹恶意,给扶着自己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张淑仪看见了,却不知何意,只先静观其变。 夏浅枝跑过丽妃身边时,身旁的宫女突然歪了下身子,一只脚伸出来横在她步子下,她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步子却一时停不下来,只好尽力侧过身子避开皇后的方向,撞向了一旁的多宝阁。 多宝阁被她一撞竟散了架。夏浅枝紧紧闭着眼,身上忽然扑上来一个小小的身子,严严实实的护住她的头脸。瓷器玉瓶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除了坐得稍远的皇后,这一侧的妃子全都遭了秧,尤其是离她最近的丽妃,尖声惊叫着护住自己的肚子。 这不对,不对! 夏浅枝手忙脚乱的捂住陈一弘的脑袋。这座紫檀木的多宝阁是紧紧靠在墙边的,她又不是八尺汉子,这一撞,撞掉一两件宝贝是必然的,但是怎么可能把整架实心沉重的多宝阁撞散? 听见太后的话,再也装不下去,揉揉眼睛爬起来,伶俐的给太后福了个身,捯饬着小腿跑了过去。 当朝李太后是前朝皇后,亦是皇帝和成德长公主的生母。前朝皇子共有十数个,李太后亲生的也就这俩,故而她对夏浅枝也格外宽厚亲近,总觉能从这孩子身上看到女儿的影子,以慰忧思。再说了,亲外祖母,哪能不疼外孙女儿。 夏浅枝跑到太后身前站定,仰头一笑,脆生道:“外祖母,苗苗饿了。” 太后见她目光灵动,脸颊红润,很是精神可人,心里的担忧放下一多半:“好,先给我小苗苗摆好吃的。” 遂让人摆了饭,叫太医先候着,夏浅枝陪着坐在一边,不时以目光示意自己身后的宫女帮忙夹菜盛汤,一顿饭吃足十分饱,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好胃口,太后另外的一小半担忧也放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人间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其间一个着白衫绿裙的少女正是最心灵手巧的那个, 她飞快的摘下自己选中的花瓣放进随身的小篮子里, 一边采花, 一边还有心思和旁边的女伴聊上几句。 “灼华姐姐, 二小姐今日可好些了?” 紫衣少女摘花的手顿了一顿,脸上飞快闪过恼恨的情绪,又迅速的收起来之后, 淡淡答道:“县主一切安好。” 绿裙少女和身边的黄裙少女互相递了个眼神, 扑哧一声,都笑了。 灼华捏紧自己装了半满的小篮子, 瞧准了最大最艳的一朵木槿摘下来, 不想与她们多做争辩, 转身要走。绿裙少女捉住她衣袖,一双妩媚的丹凤眼中透出几分挑衅:“灼华姐姐, 我们大小姐前些日子念叨着想要木槿花的花样呢,这朵花姐姐让给我罢。” 灼华拈起那朵花,白皙指尖与粉色花瓣互相映衬, 煞是好看,只是她脸上一点嘲讽的神色破坏了这副美人拈花图的上佳意境,她将木槿往绿裙少女的篮子里一扔,淡淡道:“好。这朵花, 我让给你们大小姐了。”她把“让”这个字咬得很重, “怜卿, 你记着,县主想让,大小姐才能得。” 县主若是不想让了,整个奉国侯府,就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进那位大小姐的院子。 这句话灼华没说,但她的意思,怜卿懂。 乐安县主夏浅枝,大夏朝一等一的贵女,然而在奉国侯府里,也就是个不受宠的二小姐罢了。怜卿撇撇嘴,碍着皇室尊严,一句“还不是仗着她那个死了的娘”在舌尖上几度翻转,终究没说出口。 夏浅枝已故的母亲成德长公主,真真正正是平阳城无人不知的人物。 奉国侯夏文正曾经是个将军,银鞍白马,飒沓流星,少年时曾是许多少女的春闺梦中人,连尊贵的长公主也不例外。然而诸多爱慕她的少女也只能在梦里见一见他:奉国侯有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两人十六岁上就成了亲,夫妻生活算不得蜜里调油,也是相敬如宾。 事情的波折发生在永光六年,夏文正在最重要的一场战役中,以身受重伤的代价捉住了敌国主将。大夏击溃敌军,班师回朝。 满腹欢欣的夏文正回了家,却得到了个发妻难产而亡,一尸两命的消息,倒是小妾白氏,在夏夫人病逝半月后,产下一名女婴,成了夏府的庶长女。只是这女婴也来得艰难,不足月而生,瘦弱得很,也不知活不活的成,白氏亦为此损耗身子,生产后便一直缠绵病榻,昏睡不醒。 皇帝感念夏文正忠心为国,自己在打仗中成了跛脚,和和美美的一家也七零八落,破例将长公主下嫁,又封了他一个奉国侯。 长公主做继室,不住公主府,不称夫君为驸马,而是居于奉国侯府,自称侯夫人,这在大夏朝可是头一份。头一份的新鲜,昭示着独一份的恩宠。 成德做公主时骄傲任性,嫁与意中人做了侯夫人,自然收敛性子,温柔体贴。夏文正人生突逢巨变,有了红袖添香,暖玉在怀,也逐渐走出了阴霾。夫妻二人很是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单凭这些,便有满城风雨,亦只是一时喧哗。 三月后,白氏悠悠转醒,接下来的事便是戏文也写不出的波澜起伏。 白氏先是以弱质之躯直指长公主害人,原来夏文正一妻一妾难产,均是长公主为了能够顺利嫁给意中人而暗中下手,残害无辜,甚至不惜谋害夏文正未出世的亲生骨肉。 成德长公主自然不肯承认,但白氏不止言辞切切,更有证据凿凿,这件事不知怎么又被下人捅了出去,一时成了平阳城里人人心照不宣的秘闻。 牵扯到皇室体面,一纸封赏,以如夫人之位,堵了白氏的口,以杖杀之刑,堵了侯府下人的口。至于平阳城中堵不住的悠悠众口,既然没人敢在明面上提起,日子便继续粉饰太平的过下去。 只是酒馆茶肆里,总不乏关于那位被杀妻害子之后还得继续和仇人同塌而卧,笑脸相迎的夏侯爷的传闻。 传闻夏侯爷情伤深刻,一连纳了七八位美妾入府,甚至不乏秦楼楚馆出身的妓子,就为了给长公主找不痛快。 传闻夏侯爷心如死灰,再三请求辞官归隐,都没有得到皇帝的许可。 传闻夏侯爷内疚自责,把病歪歪的庶长女宠上了天,甚至将她的名字记在了已故的发妻张氏名下,以庶做嫡。 传闻很多,人们兴致勃勃谈过之后,咂咂嘴,痛快。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早已无人在意。 最令人感慨的,则是几个月之后,长公主竟也难产而亡,给夏侯爷留了个女儿便撒手西去,成了个自作自受的最佳范本。 这个刚出生就没了娘的女婴,正是夏浅枝。 皇帝对自己的外甥女儿十分喜爱,不仅亲自赐名,还接到宫中交由太后抚养,在夏浅枝一岁半,刚学会叫舅舅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封了县主。 刚好,和她爹一样,都是正二品。 夏浅枝在宫里长到三岁才被送回奉国侯府,三岁稚子,虽然年幼,但已经能够记事。长姐排挤,父亲不喜,以及整个侯府隐隐的针对陪伴她度过整个童年。但是同时,又有来自皇宫里源源不断的恩宠封赏。 夏浅枝的人生似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属于奉国侯府,阴暗晦涩;一半属于皇室血脉,明媚光鲜;她平静的剖开自己,分裂着长大。 一晃十几年过去,奉国侯府里再没有添新的孩子。白氏生下的夏清荷被精心呵护着长大,一反刚出生时的孱弱,活泼健康,稳稳占着夏府大小姐的位置。倒是夏浅枝因为性子安静,不喜与人来往,一眼看过去总有几分病西子的模样。 灼华回来,正看见自家县主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松松握着一卷书却没看进去,而是静静的赏着窗外秋景。听到她进来的动静,头也不回便问:“又和那院的吵架了?” 灼华搁下篮子,手脚麻利的斟满夏浅枝手边的茶杯:“那院也就一张嘴厉害。” 夏浅枝忍不住笑了:“若论嘴巴厉害,谁比得上我们灼华姑娘?” 灼华赶紧低下头:“县主快别取笑我了。” 主仆二人玩笑了几句,夏浅枝的目光落在小桌上摆开的几件草编的小动物上。几只小动物编的惟妙惟肖,只是因为时间有些久了,草叶无可避免变得枯黄干脆,看上去显得又脏又破,可怜兮兮的。 她前些日子小病一场,在屋子里闷得心烦,若不是这样,她也不肯轻易把这些小玩意儿拿出来的。 “县主想红衣了?”灼华见她对着一堆小玩意儿发呆,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劝道,“快别伤心,那小子不是和县主约好了八月十五回来吗?只剩半个月了。” 夏浅枝伸出手指,葱白指尖戳戳一只小兔子,恍惚间似乎看到红衣少年盘腿而坐,变戏法一样用寻常草叶编出这些讨她欢心。 “坏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信也不写。”她有些惆怅,又有些担忧。 “从小到大,红衣和县主约定好的事情,哪有食言过的,您就踏踏实实的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又一个青衣少女端着托盘进来,她看着年长些,跟夏浅枝说话也更随意,“快喝药吧,要是红衣回来发现您生病,说不定要闹脾气呢。” “我生病他不在身边,他还敢跟我闹脾气?”夏浅枝扬了扬下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为了照顾县主,太医开出的药只略有些苦,喝药之后再含一颗果脯,口中的苦味很快就被盖过去了。 夏浅枝倚着窗户又看了会儿书,便觉得有些困倦。灼华半扶半抱着把她带到床上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帐,和锦衣一起守在门外。 隐约还听得到她们小声交谈。 一个说:“我听那院下人的议论,皇上给县主指婚的状元,好像偏偏是大小姐的意中人,大小姐已经气得哭了好几天了。” 另一个说:“任凭她哭瞎了眼,也没有咱们县主的身份和福气。” 原来还有这一出夏浅枝摸到床边一只兔子形状的软枕抱在怀里揉了揉,迷迷糊糊的想,她对自己的赐婚对象一无所知,只听舅舅说人很好,若是姐姐有意,就 她实在太困了,还没想明白,就被黑暗剥夺了意识。然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弟弟也不出去吗?”皇后听她说热,摸摸她的脑门和小手,见没出汗才放心,又指着陈一弘问她。 陈一弘不是从长公主肚子里生出来的,皇后没办法把他当成外甥疼爱,只是觉得既然夏浅枝很喜欢这个弟弟,那就养着好了。 “他跟我一起。”夏浅枝拉着陈一弘坐在美人榻上,让宫女把七巧板和九连环拿出来给他们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无终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暖衣扶她站稳之后, 立刻磕头道:“侯爷, 是奴婢们自大, 不关县主的事。请侯爷和如夫人责罚奴婢吧。” 眼看奉国侯一脚踢过来,夏浅枝用力将暖衣的身子扯歪,避开了这几乎能致命的一脚。对着父亲的怒目而视, 她不慌不忙, 拽着暖衣的手, 口齿清晰的说道:“请问父亲, 乐安哪里忤逆您了?” 奉国侯张口便道:“没有规矩, 不敬父母, 还不叫忤逆不孝?看来你身边这么丫鬟嬷嬷们都不知道教你规矩, 把你惯出来这幅没大没小的样子。来人,把这丫头拖出去, 杖责二十!” 夏浅枝拉着暖意站起来,将她护到自己身后,瞪着奉国侯问:“父亲刚刚不在场, 我言语又未提及父亲, 何来不敬?至于母亲,我的母亲已逝, 白氏如夫人, 我以为我叫她一句如夫人, 她就该感恩戴德。我便是直呼其名, 她也该受着。我要是叫她母亲我敢叫,她敢应吗?” 白氏在奉国侯面前当然常常以夏浅枝继母的身份自居,今天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夏浅枝的母亲是成德长公主,皇帝亲妹,她若真是继室还好,但她是个不上不下的如夫人。要给她安个不敬皇族的名头下来,那罪就大了。 奉国侯被夏浅枝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恼怒道:“我刚才不在,现在在了,你顶撞父亲,还有何话可说?来人,把这个贱婢拉下去。” “谁敢!”夏浅枝娇斥一声,却突然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抱了起来。 眼看暖衣就要被拉出去,她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叫道:“都给我住手!” 奉国侯初时以为是县主令牌,并不很在意,他身旁的白氏却吓了一跳。奉国侯定睛一看,夏浅枝手持金牌上工工整整四个篆字:御赐免死。 大夏朝一共三块金牌,怎么数都轮不到夏浅枝头上。这一块确实也不是她的,这是太子的。御赐免死金牌,株连以下罪责皆可从轻。死罪改为活罪,活罪可免。 李少梵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她家里有个如同蛇蝎的如夫人之后,就把这块金牌给了她。反正他是太子,除了皇上谁也不能罚他,真到皇上要罚他的时候,他拿出来免死金牌,也不好使。 “孽障!”奉国侯气得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 他发脾气发得声势浩大,白氏吓得躲远了,夏浅枝一手拉住暖衣,一手握着免死金牌,漆黑的眸子中折射出超乎年纪的稳重和冷冽:“我是皇家正二品县主,父亲骂人之前,还是多思量一下再出口的好。” 她本意只是让白氏带她去寺里祈福。既然白氏拿乔,先不肯见她,又找来父亲,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打杀自己的丫鬟,她还要跟她虚与委蛇干什么。 也许前世就是因为没保护好身边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到头来也就没人再愿意对她好,才落得那样一个糊涂死去的下场。 而且她有一种隐约的预感,奉国侯会冷落她,骂她,责罚她的身边人,却并不会真的跟她撕破脸,把她从族谱中除名。 院里的动静惊动了老妇人和大小姐。祖孙二人相携而来,自然而然站到奉国侯和白氏身边,夏浅枝领着暖衣站在一边,如同中间隔了一条无形的天堑。 老夫人长年吃斋念佛,身上有一股不问红尘事的超脱与悲悯。她看了夏浅枝一眼,摇摇头,又对着奉国侯说:“你既然决定养她,就该好好教养。若是决心视而不见,就别掺和她的事情。你一时不闻不问,一时又来管教拘束,算什么事?” 要不是现在的情景太剑拔弩张,夏浅枝简直想为祖母鼓掌叫好。 “是县主不敬父亲在先”白氏刚一开口,就在老夫人严厉的注视下闭了嘴。 老夫人没理白氏的腔,转而对夏浅枝道:“你母亲早逝,白氏以如夫人身份担任教养你的职责,合乎情理。你是县主,也是夏家女儿,以县主身份强压父亲的如夫人,说你不孝,也没说错。” 夏浅枝低着头掰手指:决定养她难道在父亲心里,还曾有过不养她的打算或者是老夫人随口一提,她想多了? 若是真有过那种打算,她的处境可比她之前想的还要不妙。 老夫人见她垂头不语,以为她把自己的教诲听进去了,便接着问:“你来白氏这里,是有什么事?” 夏浅枝暂时收起心思,答道:“我的生日,我母亲忌日快到了,我想去寺里为她祈福。” 老夫人原本和善的脸板了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咬牙切齿道:“好,该去。我也正好一同去寺里,给正儿早逝的原配和我未出生的孙儿祈福,求老天开眼,赏善罚恶。” 夏浅枝装着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只做出心愿得到满足的样子,谢过祖母之后就带着暖衣回了自己的东风苑。庄嬷嬷见她们两个都没有事,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不担心有人敢伤夏浅枝,她是觉得暖衣是个难得的实心眼儿的丫头,忠心护主,又很勤快,以后还有的是事情等她做,要是就这么被磋磨了,实在可惜。 夏浅枝走后,老夫人掀起眼皮静静凝视着奉国侯:“正儿,当初太后想把二丫头养在宫里,你想尽了办法把她带回来。我以为你对那毒妇虽恨之入骨,却念着血肉亲情,不愿放弃自己的骨肉,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奉国侯余怒未消,恨声道:“她跟我有什么血肉亲情,毒妇生出来的小毒妇罢了。” 老夫人一双眼毫无浑浊,利如刀锋:“你若不喜她,寻个名头把她交给宫里的就是了,还非要养在府里干什么?” “老夫人,万不可如此。生父尚在,哪有把女儿交给外祖家抚养的道理,世人岂不是要说我奉国侯府容不下一个五岁孩子?”白氏听到此处,赶紧说道,“再说,您也要为府里别的孩子打算,有一个县主姐妹,将来孩子们脸上都光彩些。” 老夫人没有搭白夫人的话茬,仍是笔直的注视着奉国侯:“你这样养她,除了她将来恨你,还能得到什么?” “母亲也知道我的爵位怎么来的,要是把她送走,哪还有人看得起我奉国侯府,看得起清荷?您为了亲孙女,也该多从那个孽障身上多捞些好处。”奉国侯索性把话说开了,“让我放她离开侯府,不可能。让我给她好脸色,更不可能。” “儿大不由娘”老夫人将手腕上的佛珠摘下来转了一圈,感慨道,“罢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算计,我这个当娘的管不了了。没帮你守好家宅,娘也有错,以后我会多管教她的。” 自从儿子打仗回来,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也许是战争的侵蚀,也许是妻儿接连死去的打击,那个聪慧灵透心怀天下的夏文正,已经消失了。只剩这个愤懑刚愎的夏文正成了奉国侯,也被永远的困在了奉国侯府的一方天地里。 皇后正轻点自己库房里的东西,琢磨着有哪些适合女娃娃,可以送给突然和自己亲近起来的小外甥女。听到儿子说的话,她把手里的滚圆的东珠放到一个小匣子里,盖起盖子,才道:“表妹变成小仙女,万一不喜欢皇宫,飞走了怎么办?” 李少梵只在夏浅枝面前才有些稚气的样子,站在母后身边,言谈举止稳重而机敏,已经初具太子风范。他打开皇后刚刚合起来的匣子,把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只通透如水的翡翠小象放了进去,笑着说:“那我把好东西都给表妹,让她喜欢皇宫,不想走。把好吃的也都给苗苗,让她长得胖胖的,飞不动。” 皇后连忙捂住儿子的嘴:“这话可不能跟苗苗说,你说她胖,她要哭了。” 在皇宫里,除了偶尔被太后带着睡一宿,夏浅枝一直住在永寿宫里。李少梵白日里大半时光都在国子监度过,皇后的时间就都花在了夏浅枝身上。 她发现自家的小外甥女和别的娃娃很不一样,人家孩子都是胖乎乎圆润润的,喜欢被长辈夸可爱,有出息,吃得好。她偏偏五岁就爱美,大荤的吃食轻易不肯下筷,要是有谁说她一句胖乎乎,她回头就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掀起自己的衣服,捏捏软软的小肚皮,生怕多长了一点儿肉。 她一开始还发愁,小娃娃正长身体,这样爱美挑食的话怎么行。还好夏浅枝只是不吃太过油腻的菜肴,把肉食做得清爽一点,她也照吃不误。皇后放了心。 今日夏浅枝被太后叫过去,母子俩说了会儿话,身边缺了一个不爱说话却总是笑眯眯的盯着你的小人儿,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正想着,永寿宫的大宫女香袖领着夏浅枝回来了,出去时还活泼泼的小姑娘红着眼圈,小胸脯一起一伏,见了皇后就挣开宫女的手直接扑了过去。 她跑得很快,香袖直担心她冲撞了皇后。夏浅枝毕竟不是真的五岁,她离着皇后还有两步就停了步子,然后才张开胳膊要她抱。 皇后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晃了晃,拿了块点心让她吃,然后皱眉看向香袖:“怎么回事?” 李少梵凑过来,刮了刮她粉嫩的小脸儿:“羞羞。”夏浅枝住这一个月,他找到了小时候看她哄她的感觉,和她越来越不生分,又因为她长大了不爱哭了,他就更喜欢逗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红衣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但是是谁要害她呢? 发现自己是中毒身亡之后,她自己也很惊奇,所以格外注意周遭人的反应。她看到灼华和锦衣不可置信的抱着她的尸体, 痛苦的哭成一团。 她的魂魄不受控制, 飘出了自己的小院子。飘过碧天院, 她看到夏清荷摔了杯子,又哭又骂;飘过书房,她看到父亲正在写信, 几次顿笔之后,沉郁叹息。 她还飘过了皇宫, 她看到太子表哥正在作画,海棠旖旎, 美人春睡,正是她的模样;她听到皇帝舅舅正吩咐太监总管把自己的嫁妆准备得丰厚一点。 她带着满心的疑惑, 如同随风的柳絮, 身不由己的飘出平阳城。入城的官道上, 她看到一个红衣少年策马飞驰,满面风尘亦遮不住他星子一般明亮的双瞳,他高高扬起马鞭, 如一只离弦的利箭射向平阳城的方向。 夏浅枝忽然就很不高兴。 我在这儿呢, 我都死了, 你还到哪儿去, 还回来干什么? 她开始拼命的挣扎, 她要挣脱控制自己的力量,冲到红衣少年面前告诉他:她死了,她在这儿。平阳城里,奉国侯府里,已经没有她了。 红衣少年自然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他从她毫无实质的身体中穿过。 夏浅枝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与恐惧,她吓得叫了起来,再睁开眼,她还在平阳城,还在奉国侯府,还是乐安县主,也是不受宠爱的侯府二小姐。 唯一的变化是她死了,又活了。从十五岁的韶龄少女,变成了五岁的垂髫幼儿。 逝者如川,入海不返。 夏浅枝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圆圆小小,白嫩软绵,手背上有四个小窝。温热的,有实质的,会痒会疼,不是梦,不是幻觉。 死而复生,时光倒流。 一位老嬷嬷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 老嬷嬷见到夏浅枝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手,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走到床边坐下拍拍她的小被子:“呀,县主醒了?” 夏浅枝伸出双臂,糯糯的喊了声“庄嬷嬷”。 庄嬷嬷双眼几乎要眯成一条缝,弯腰将乖巧的小人儿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梳梳头发,摸摸脸蛋,替她穿上镶嵌珍珠的小绣鞋,一时之间只觉得这小娃娃哪哪儿都灵透可爱。 青衣丫鬟捧着水盆布巾过来,庄嬷嬷给夏浅枝擦过脸,又匀开玫瑰花露涂在面上,看她精神了些,才道:“侯爷回来了,县主要过去请安吗?” 一向最喜欢去找爹爹说话的娃娃不肯动,抱住自己奶娘的膝头磨蹭。 父亲回府,女儿不去请安,是不孝。但是庄嬷嬷并没有表示出任何要训诫夏浅枝的意思,与此相反,她还极力提出其他的诱惑让她留在院子里:“嬷嬷给我们县主新做了花球和毽子,叫锦衣陪县主一起玩儿好不好啊?” 庄嬷嬷原先是成德长公主的奶娘,成德出嫁前放她回乡荣养,主仆二人情深,一直未断联系,后来成德难产召她入侯府,临死前抓着她的手,将夏浅枝托付给了她。庄嬷嬷跟着长公主,经历过的事儿不少,把夏侯爷对县主的不喜不满看得一清二楚。 夏浅枝不想去请安,正和庄嬷嬷的意。省得自家不爱说话却总是笑眯眯的小县主进了主院,看夏侯爷和他那个不嫡不庶的长女表演一番父女情深,再被那个心比天高的如夫人暗讽几句,皱着一张小脸儿回来。 夏浅枝得了漂亮的新花球,由四个小丫头簇拥着来到院子里。她把花球抛出去,几个女童就追着花球跑了起来,你追我赶,无论是谁拿到花球,最后还是会传回夏浅枝手里。 这四个丫头从大到小,分别是寒衣,暖衣,素衣,锦衣。她们从她很小就一直在她身边,陪她玩,也服侍她。可是前面三个,都在她长大的过程中犯了这样那样的错误,被赶出侯府了。 唯独锦衣,和她年纪最相仿,只比她大两岁,她们玩儿得最好,她去哪儿都带着锦衣,锦衣做事又有一股超乎寻常的老成沉稳,才安安稳稳的陪她到了最后直到她死。 夏浅枝想着事情,小短腿渐渐迈不开,几个丫头都很有眼色的配合着她,也跟着放慢了争抢的速度。这让在一旁做针线的庄嬷嬷满意的点点头。 察觉到一直跟着自己的温和视线,夏浅枝回过头,看到坐在阳光下给自己做衣裳的老嬷嬷,心里忽然一动。 庄嬷嬷死在了四年后席卷平阳城那场瘟疫中,她身边的人,无论是由于天灾还是人祸,似乎都渐渐离开了包括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又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活过来了。是不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觉得她活得太糊涂,死得太冤枉了呢? 夏浅枝扔下花球,跌跌撞撞的朝着庄嬷嬷跑了过去。被慈爱的老妇人抱在怀里温柔的拍着哄着,她把手勾在老嬷嬷的脖子上,闻到久违却从未忘却的一点药香之后,咬着嘴唇无声无息的哭了出来。 跨过生死,一睡隔世,怎能不慌,怎能不怕,只不过她的脑子转得慢一点,她的情绪习惯压得深一点,直到此刻,后怕,茫然,痛苦千百种情绪才一起涌了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在这世上,喜欢她的人有很多,不喜欢她的人就更多。稍微异于常人的一点是,不喜欢她的人,是与她在血缘关系上最近的亲人。 既然重来一世,就让她把前世没看清楚的那些,都看得一清二楚吧。 夏浅枝趴在庄嬷嬷身上哭了一场,又怎么问都不肯说话,庄嬷嬷急的抱着她来回走着,好不容易把她哄着睡着了,摸摸小女童哭得潮红的脸蛋儿鼻尖,心里疼得直抽抽。 庄嬷嬷探着夏浅枝的脉象没什么不妥,思索片刻后,还是叫人备下马车,她把熟睡的夏浅枝抱在怀里,带着她去了皇宫。 在她们离开不久后,小厮通报到书房,奉国侯并白氏c夏清荷一家三口听了这个消息,和和美美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夏文正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扔,眉目间阴沉得像是积聚了暴雨前的乌云:“果真是那毒妇的亲闺女,跟她一般娇气任性,有事没事就跑宫里去告状,真不知哪里才是她的家。” 白氏对女儿使了个眼色,夏清荷立刻跑到夏文正身边抱住他一只胳膊,天真娇憨道:“父亲,妹妹是不是去皇宫里玩儿了啊,清荷也想去呢。” “我儿乖乖听话,以后有的是去宫里的机会。”夏文正虽是沉着脸,倒也舍不得对掌上明珠发脾气,摸摸夏清荷初展娇美的小脸儿让白氏带着她走了。 母女二人离开之后,他转身凝视着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副秋猎图良久,阴沉的脸上略过一丝狠戾与疯狂。 白氏领着夏清荷回了碧天院,才进屋,夏清荷就往美人榻上一扑,撇嘴道:“娘,为什么偏院那个丫头可以天天进宫,我不可以啊。我也想进宫,我也想当县主。” 白氏坐在一边,接过小丫鬟递上来的参茶抿了一口,长长丹寇衬着洁白的骨瓷,分外妖娆:“什么偏院的丫头,那是你妹妹。” “父亲都不认她。”夏清荷眼中有些轻蔑,拽住母亲的衣角撒娇,“她也不是您生的。她跟咱们家没关系。” 白氏放下茶盏捏了捏她的脸,正色道:“清荷,你父亲不认她,她在这府里的吃穿用度还是样样不差于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她的母亲是公主,她的舅舅是圣上,她是县主。” 见女儿还鼓着小脸儿不高兴,白氏笑了笑,重新端起茶盏,刚沏好的茶汤冒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神色:“清荷,一个人的出身改变不了,但是可以改变的东西,有很多很多不要疏远和小看任何一个人,即使不喜欢,放在心里就好,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成为你甩开自己的出身,往上走的踏脚石。” 夏清荷听得似懂非懂,真正听进去的,也只是公主,圣上等遥远而尊崇称谓。她听得很是向往,再一次幻想着,要是进宫的是自己就好了。 夏浅枝对着镜子勾了勾唇角,无所谓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下去吧。” 锦衣出去,庄嬷嬷进来了,绣凳上坐着的小人儿回过身来,看着庄嬷嬷的目光里有打量,有试探,也有防备:“嬷嬷知道我的身世了,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庄嬷嬷把她从凳子上抱起来,夏浅枝这个身体也已经六岁了,庄嬷嬷抱着略显吃力,不过还是稳稳当当的把她抱到了美人榻上,支起小桌,将她以前常玩的七巧板,九连环等东西拿出来摆上。 夏浅枝不解其意。 庄嬷嬷温柔的笑了:“自从郡主把陈家娃娃领回咱们东风苑,有好久没叫老奴陪着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魔教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一会儿别人问什么你都别说话,知道吗?一切有姐姐在。”夏浅枝怕白氏话里有坑,提前嘱咐陈一弘,“记住没有?” “记住了。”陈一弘不爱说话,对于她倒是有问必答。 夏浅枝一瞪眼:“什么?”陈一弘赶紧伸小手捂嘴巴。 等到老夫人来了, 陈一弘果然默默坐在夏浅枝身边,别说开口说话,连眼皮都不抬,要不是时不时抬手按按胸口的金锁,就跟个木头雕的小人儿没什么区别。 老夫人一开始还存着点儿念头,想着要是这孩子仁义憨厚, 就让夏侯爷先收个义子,侯府没有儿子, 总不是件好事, 哪怕先有个义子也是好的。将来有了亲子之后,一个孤儿义子, 也不会威胁亲子的地位。可是陈一弘的表现让她立刻歇了这份心思。别的没看出来,傻是真傻。 老夫人的想法白氏也猜到几分, 夏文正要是收养孩子,自然养在自己膝下最和她的心意。以来与她亲近, 以便将来她坐稳当家夫人的位子;而来夏清荷以后出嫁也能多个依靠。 当然, 最好还是别收养, 侯府未来的主人要是能从她自己的肚皮里生出来, 那才叫万无一失。 见到老夫人对夏浅枝捡回来的小孩子不满意,白氏暗中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来几分轻蔑:“老夫人,看来这娃娃一直在外讨生活,被二小姐发善心救回来,进了咱们这样的府邸,吓得不敢说话了。” 夏清荷挽着母亲的胳膊,不屑道:“跟他说话也不知道理人,可别是个小傻子吧。” 小傻子,小哑巴,小疯子,邋遢鬼,这样的话陈一弘不知听过多少,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过耳就忘了,根本不往心里去。更可况,小姐姐告诉他不能说话呢他抓着夏浅枝的衣角,偷偷咽了咽口水。 小姐姐身上好香,好想咬一口。 夏浅枝从自己的袖袋里捏出一颗糖球塞进陈一弘的嘴巴里,在他伸出舌头要舔自己手指之前飞快的收回手,拿手帕擦净指尖的糖粉。擦完了,收好帕子,才慢条斯理的说:“清荷姐姐不用担心,过两天我就进宫去向皇上求恩典。既然认我当了姐姐,也该封他个县公当当,总没有让弟弟吃亏的道理。” 这话纯是她信口开河了。本朝已经取消了县公这个封号,即使真的还留着,那也是正五品的爵位,哪儿是她说求就能给一个毫无皇族血统的三岁娃娃求来的。 她想自己既然只是五岁孩子,自然可以吹牛和胡说,只是拿来吓唬吓唬夏清荷罢了。毕竟,夏清荷虽然打着寄养在夏文正元配夫人名下的名头,但这只是个名头,她在夏家的族谱上还是个庶女。 这件事,也是前世夏清荷到了及笄之年,准备说亲的时候她才知道的。夏文正和白氏为了这事曾经吵过一架,红衣不知道怎么听到了,觉得这件事好玩,一人分饰两角绘声绘色的给她演过一通。 她信口胡说,老夫人目光一利,白氏捏紧帕子,夏清荷更是直接嚷了出来:“不行!他凭什么当县公,要求你也该替我求,让我当县主!” 夏浅枝随口一说,祖孙三人竟全都当了真。 夏清荷话音刚落,白氏也道:“枝儿,他不过是你随手救下的一个玩意儿,清荷可是咱们侯府嫡长女,你的亲姐姐。你怎能跟外人亲近,跟亲人生分起来?这话就是说到皇上面前,也没道理。” 老夫人听了连连点头:“浅枝,听如夫人的话。去皇上面前,给你父亲和姐姐求个恩典。这孩子你要是喜欢,就让你父亲收个义子吧。” 夏浅枝最好说话,立刻点点头:“好啊,我去跟皇帝舅舅说,父亲不想当侯爷了,想当国公爷。还有姐姐也想当县主。”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白氏立刻急了,她没见过天子不知道天子的脾气,但夏浅枝刚刚的那两句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实在太过放肆无礼,皇上听了怕当时就要治夏侯爷和夏清荷的罪。这小浪蹄子,倒是把自己摘的一清二楚,“明明是你想让你姐姐当县主,你父亲和姐姐哪里就有那份心思了。” 夏浅枝委屈的攥住陈一弘的小手,低声道:“明明是我想给弟弟求恩典,她自己叫着要当县主。” 老夫人用责备的目光看了夏清荷一眼。夏清荷不服气,走上前推开陈一弘,强行拉过夏浅枝:“他算什么东西,我是你姐姐,你凭什么替他求不替我求?” 夏浅枝微微笑了:“可是姐姐自己有腿有嘴,能走会说,用不到我嘛。弟弟还小,傻乎乎的,不会说话呢,我自然得帮他。姐姐让我帮,难道姐姐也傻,也不会说话?那我肯定要帮的,我替姐姐跟皇帝舅舅说,姐姐想当县主,好不好?” 夏清荷狠狠瞪着她:“不是我想当,是你想让我当!我们姐妹难道不该一样吗?” 夏浅枝奇道:“哎,我们姐妹难道该一样吗?” 眼看两个孩子要吵起来,白氏赶紧将姐妹俩拉开,教训夏清荷道:“你是长姐,妹妹还小,怎么不知道让着妹妹。快跟妹妹道歉。” 夏清荷眼里含着泪,不管不顾的哭道:“凭什么她当县主呀,我是她姐姐,我也要当县主。” 夏浅枝趁她哭的时候挣开她的手,把陈一弘扶起来,拉着她站到一边。陈一弘拍了拍自己衣裳上沾的土,静静的盯着夏清荷看了一会儿,把她的模样记在心里。 他现在很小,谁都可以欺负他。为了活下去,他只能把这些欺负记在心里。但是没关系,他会长大的。他收回视线,重新抱住夏浅枝的腿。 这是他的小姐姐,他要看牢,她不能被人欺负,也不能被人抢走。 夏清荷哭了一会儿,白氏也跟着啜泣,心肝肉的哄着,说自己耽误了孩子。夏浅枝一颗颗喂陈一弘吃糖球,不肯开口说半个字,老夫人被她们吵得头疼,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白氏忙收了眼泪,也把夏清荷哄好了,给她整了整衣服让她去祖母那儿。自己转向夏浅枝说道:“县主说得对,县主的母亲是长公主殿下,大小姐的母亲则是侯府夫人,二者自然有区别。只是两位小姐同为夏家的女儿,要说一样,也不算错的。你认个弟弟也好,咱们侯府本该有个男孩子的,只是可惜,哎希望咱们大公子来生能拖个好人家,还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老夫人牵着夏清荷,刚刚的不耐烦立刻换成了嫌恶与仇恨。夏浅枝明白,老夫人恨母亲,也恨自己,恨她们让她失去了未出世的孙子。 “我看每个人的善恶老天爷都有一本账,改记的记,该还的还。所谓善恶有报,今生没报完的,自有来生接着报。福祈过了,法事也做过了。也不必再留在寺里,明日就回侯府吧。”老夫人说完就带着夏清荷匆匆离开,似乎夏浅枝这院里有什么污秽妖邪,多待一会儿就要污了她的眼。 白氏跟在后面,还不忘对夏浅枝行礼:“恭喜二小姐得了弟弟,说不定你那个没见过面的哥哥也会跟着开心呢。” 等她们一帮人走了,庄嬷嬷立刻过来抱住夏浅枝,陈一弘不让,老嬷嬷就把他们俩一起抱在怀里:“县主别怕,县主从来与人为善,宽厚仁德,老天爷最清楚不过,定会保着咱们县主一世平安顺遂。” 陈一弘也学着她的样子拍夏浅枝的后背:“平安顺遂。” 夏浅枝捏了捏他软和的小脸儿,抱着他一起靠进庄嬷嬷怀里,说道:“嬷嬷,给我讲讲母亲的事情吧。” 女主人的日子平静无波,直到一个小婴儿的诞生。院子里来了很多人,女人,男人,矜持高贵像天上仙的,温文尔雅像画中人的,满身匪气像山中客的女主人破天荒的说了许多话之后,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小婴儿,留恋又痛苦的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满院子的人乱成一团,在嫡母院子里等着妹妹出生的大小姐不知被谁撞倒在地上,摔了一跤,小小的人儿自己也不知道起来,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大小姐的生母白姨娘只知道往女主人的房里凑,伸头去看,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亲女儿。 平儿把大小姐抱起来,擦掉灰尘和血迹之后,交给白姨娘房里的丫头照顾。 等到从哭成泪人站都站不住的庄嬷嬷手里接过刚出生的小婴儿,平儿忍不住摇头。不知谁这么粗心大意,小婴儿的手指上,竟也有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平儿找来清水投过帕子,又忙着帮小婴儿止血上药。 哄得小婴儿睡着,她不经意往投过帕子的水盆里一看,立时呆住:这姐妹俩的血在清水盆里,竟是泾渭分明,不能相融。 平儿喉头滚动,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她抱紧怀里的小婴儿,见人都在忙着,赶紧将那盆水泼到院子里。小婴儿咬着自己的手指,靠在她怀里睡得甜甜,丝毫不知自己面临怎样复杂的身世。 平儿摸摸她握拳的小手,她娇娇的咕哝一声,连眼睛都不肯睁。平儿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为了这短暂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点温情,她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记忆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这件事该怎么解决,你自己去想吧,想好了再来跟我说。”皇后收回视线, 重新拿起针线, “太子,你不仅是苗苗的表哥, 你还是我大夏未来的帝王。” 她的声音轻缓,侧脸隐没在落日余晖中, 笼着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迷雾。 被表哥背着走出主殿, 夏浅枝还在想着皇后刚刚的表情。似乎是迷离的伤感,又仿佛沉郁的哀痛。她想起了谁呢?未来注定要去体会高处不胜寒的儿子?还是英年早逝的闺中密友? “苗苗, 表哥会给你报仇的, 早晚会的。”李少梵把她放在凳子上, 转过身来面对她,“表哥还会对你好,一直一直对你好。” 夏浅枝很想问他,你为什么对我好?但是她又怕听到他的答案,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听什么,索性作罢了。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手指扯了扯:“好, 说好了。” 他们两个兄妹情深,冷不防一个小团子歪歪扭扭的扑过来抱住夏浅枝的腿。李少梵低下头看到陈一弘脑袋上刺眼的白色纱布, 轻哼一声:“知道保护你, 还不错。” 夏浅枝伤在肩头, 不方便,央求表哥把弟弟抱上来。三个人围着桌子上本该独属于夏浅枝的一盘点心,一人捏了一块拿在手里,珍惜的吃。 等着皇上为自己撑腰的丽妃,等来的却是降自己位份的口谕,当时就气得喘不过气来。只是帝后均已歇下,胎像虽然不稳,太医也不敢为了一个刚受了罚的妃子去扰了帝后的安寝,只得几人合力全力施救,终于再次稳下胎象。 启祥宫里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次日,被丽嫔打发过去跪在永寿宫门口的小宫女肿着脸回来了,哭道:“娘娘,皇上连奴婢的一句话都没听完就上朝去了,皇后宫里的玉锦姑姑罚奴婢掌嘴二十。” “废物!”丽嫔恨恨的扔过去一只茶杯,只是才支起身子,肚子里又一阵钝痛,赶紧叫人扶住自己,哀哀的呻|吟忍痛。 小宫女被砸破了头也不敢呼痛,低低的垂着头抹眼泪:“娘娘,奴婢打听了。皇后和乐安县主也被禁足了,皇上说除了太子谁都不许探望,连管理六宫的事都交由太后暂代呢。” “哦?你详细说说。”丽嫔听见皇后受罚,立刻来了精神。 小宫女赶紧把自己刚刚一路上打听到的都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娘娘不必忧心,您虽位份有降却常常能得见天颜,您又怀着龙嗣,只要皇上开心了,位份再升回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再往后小皇子出生,您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要是太后不耐烦管理六宫之事,那凤印交给谁,也还不好说呢。” 丽妃随着她说的话想象着,情不自禁的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一扫昨夜阴霾。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对,本宫要多见皇上,安心保胎。等我平平安安的生了小皇子,皇上自然要将我的位份升起来的。至于皇后和县主,且等着吧,连带着给我出了馊主意的奉国候夫人,哼,本宫一个也不会放过!” 丽嫔的启祥宫由阴郁转为明媚,皇后的永寿宫则平静一如往昔。 皇后好像也没有发愁内鬼的事情,每天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夏浅枝却心细的发现,这永寿宫里,似乎多了一些人。 严格来说不是她发现的,而是陈一弘发现的。他很警觉,常常玩着玩着,就突然一脸戒备的盯着某个地方看。夏浅枝一开始还担心是鬼差发现自己重生,来勾自己的魂魄了,后来才慢慢明白,他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 陈一弘敏锐的不像个孩子,童年的流离生活让他过早的成熟,表面上或许看不出什么,但内心终究不一样。他是被人硬生生拔高的树苗,从一开始就长错了方向。 一个月后,永寿宫里的内鬼找到了,是个负责洒扫的太监,名叫小春,平时很不惹人注意,所以才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弄坏了多宝阁的木料。 小春认罪很快,说自己曾受过丽妃娘娘的恩惠,见皇后怀胎之后皇帝常来探望,温柔体贴,替丽妃娘娘不值,所以想弄坏多宝阁,吓一吓皇后为丽妃出气。 “太子觉得如何?”皇后让人转述了小春的口供之后,征询太子的意见。 李少梵低头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母后,这件事似乎没这么简单。弄坏了多宝阁,固然可能吓到母后,但这永寿宫里人来人往的,谁不小心碰一下,也极有可能,到时候势必会彻查,查出来就是死罪。以死罪去博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这个办法太草率了,不妥。” 皇后点点头:“不错。还有呢?” 李少梵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有个想法,却总也抓不住。好在皇后并不催促,他的视线投向窗外,夏浅枝趴在窗台朝他挥挥手,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是不是丽妃不仅要害母后,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把苗苗也算计进去不对,苗苗撞上多宝阁,她受波及的可能性太大,丽妃不可能拿龙嗣冒险。” 他有些烦躁,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忽然抚掌,明悟道:“这是两拨人!” 一拨人在明,要害皇后;另一拨在暗,要害夏浅枝。在明的自然以丽妃为首,在暗的则是要借丽妃害皇后的机会,悄悄筹谋,也把丽妃算计了进去。 皇后赞许的点点头:“不错,皇儿说的很对。” 太子偎到皇后身边,撒娇道:“儿臣还有遗漏的地方吗?请母后指点。” 皇后知道自己最近忙于养胎,照顾外甥女,以至于忽略了大儿子,她难得纵容了太子的撒娇,让他趴在自己膝上,柔声道:“有一点。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两拨人,皇儿却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得出的结论。知道你哪里没有想到吗?” 太子摇摇头。 “丽妃其人,为奴时不忠于主,为主时不体恤奴,心高而眼皮浅,怎么可能有人愿意为了她以命相搏?若说男子陷于情爱,一时昏头还有可能。那太监的口供却是受过丽妃恩惠,只这一句就露了馅。”皇后解释过后,又有些发愁,“小春咬死了是为丽妃出气,只是没想到反而害了丽妃,其它的,却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这些后宫里的争斗,除了太过残忍狠辣的,皇后并不会刻意瞒着太子。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早点知道这些,尽快成长起来才更合适。 夏浅枝不被允许知道这些事,她领着陈一弘等表哥出来,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赶紧跑上前关切道:“不顺利哦?” 迎着表妹清澈如水的目光,李少梵有些不好意思,拉起她的手大步往前走:“一点小麻烦,表哥会解决的。” 走了两步他的手就被一只小手拍开,他回头,看见表妹执意要养的小痩孩瞪着自己呲牙咧嘴。他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反正他的弟弟要出生了,他弟弟一定比这个讨人烦的小痩孩可爱一百倍,一千倍,到时候表妹自然就不要养他了。 回到三个的房间,在夏浅枝的威逼利诱下,李少梵不得不把刚刚在皇后那里分析过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还要被表妹谴责复述的一点都不生动形象。 夏浅枝摸着陈一弘的脑袋,一本正经的教育他:“弟弟,你以后学别人说话,一定不能这样。务必要把对方的神态,语气,甚至咬字发音的习惯都学出来,知道吗?” 前世,红衣到处打探消息之后回来复述给她,可是她闺中生活最精彩快乐的一部分,这个绝对不能失去! 陈一弘认真答应:“知道。”但凡是小姐姐的要求,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到。学人说话而已,比抢人吃的容易多了。 如何让这个叫小春的太监说实话,一时成了永寿宫里最大的难题。大刑都用过一圈,眼见着小春都没什么人样了,慎刑司的总管小心翼翼的来回话,是不是就按照当前的口供结案,判小春死刑了? 人都捉到了,就这么放过?妄想。皇后娘娘凤眸一厉:“给本宫治,把他治得活蹦乱跳。让他活着,你审不出来,本宫等着将来的能耐人来审他。” 这个难题,最后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得到了解决:陈一弘提供了办法。 “可不是嘛,也不知是不是什么地方有冤有屈,老天爷降下灾来了。” 夏浅枝坐在一片树荫下玩九连环,小手捏着一扭一扭看起来格外认真,其实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听一墙之隔的两个小和尚聊天上。 一个说:“幸亏今年平阳城里开了官米铺,虽然卖的米成色差点儿,但是价钱还跟往常一样。要不然就只能买那些商米铺的米了,贵的要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吃不上饭呢。” 另一个说:“听说全国都是这样的,地里几乎颗粒无收,老百姓只能指望着官米铺,再穷的,能一天领一顿救济,好歹饿不死。熬过今年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生气 ,最快更新佛系大小姐(重生)最新章节! 亲,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他还不撒手, 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吃点心。大概是太饿了,剩下点沾在她手指上的点心末也没放过, 都用舌头舔干净了。 夏浅枝看着自己指尖亮晶晶的水痕,又嫌弃又心疼,饱满的苹果脸皱成了苦瓜。 小娃娃眼里有一种经历波折后才有的戒备和狠劲儿,但是被他这样望着, 夏浅枝倒是觉得格外怀念。前世, 他的目光比这更加锋锐,眼睛里的戾气几乎看一眼就要被灼伤。 她捏捏他瘦巴巴的小脸,顺便把口水蹭在他脸上,又拿了一块点心喂他,再次问:“你叫什么呀?” 小娃娃还不说话,也不吃点心了, 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珠一个劲儿的盯着夏浅枝。夏浅枝也瞪着他, 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把他这个不爱说话的毛病改过来。 庄嬷嬷进来看见两个孩子你瞅着我, 我瞅着你, 谁也不说话,好像谁先开口就输了似的。她走到床边坐下,笑道:“县主别问了, 这孩子还没大名呢。他家姓陈, 他只有个小名叫毛猴子。” 陈毛猴子?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夏浅枝不知道, 庄稼人没文化, 给孩子取名往往都是先取个顺口的小名儿,等到开蒙的时候,再请教书先生给取大名。穷人家上不起学的,一辈子只有个小名的人,也多得是。 “咱们这儿有了寒衣暖衣,素衣锦衣,县主再给这个小毛猴取个新名字吧?”庄嬷嬷略过陈家爷爷去世的消息,主动提议。照她看,夏浅枝救下他们爷孙俩,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孩子虽然小,但也到了懵懵懂懂能记事的时候,自然该留在夏浅枝身边报恩,任她驱使。 可是夏浅枝不想再把他当下人使唤了,她把他当弟弟。她的弟弟,自然不能再叫红衣这样随意的名字,更何况他还有姓了。 陈……陈什么呢……夏浅枝思来想去,从傍晚想到了入夜,还没想出个好名字。小娃娃不着急也不认生,牢牢的跟在她身边,小狗皮膏药似的,一直期盼的看着她。 夏浅枝想的头都疼了,最后自暴自弃让他站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问他:“你说,你要叫陈什么?” 小娃娃记着刚刚老嬷嬷说过的话,认真道:“衣,衣衣。” “什么依依啊,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夏浅枝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想到前世自己给他取的名字是“红衣”,没少让别人笑话他,又颇有些心虚。 臭小孩,怎么不长大一点再遇到,这么小,不能打不能骂的,还一身奶味,什么都不懂。夏浅枝得了便宜卖乖,早早找到了他,心里踏实下来又开始嫌弃他。 小娃娃大概是敏感,或许就真的看清了她眼里的一丢丢嫌弃,立刻抱住她的腿,脆生叫道:“姐姐想。” 庄嬷嬷和两个丫头被他俩稚气又正经的样子逗得一直笑,庄嬷嬷上前搂住夏浅枝:“县主,明日再想吧,该睡觉了。” 老嬷嬷一靠过来,小娃娃立刻张开胳膊扒在夏浅枝身上,不让她靠近。 小孩子霸道很常见,庄嬷嬷不跟他计较,示意寒衣暖衣将他抱走。他大概也明白夏浅枝是小主人,见她没什么意见,只好闷闷不乐的被两个丫头抱走去洗漱。 “县主跟这孩子投缘,咱们让守门的老李收他当个义子怎么样?现在让他陪县主玩,等他长大了继续给县主当差。”庄嬷嬷见夏浅枝这些日子格外懂事沉静,就把一些事情讲明白了跟她商量。 夏浅枝摇头,庄嬷嬷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和紧张,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当差,当弟弟。”夏浅枝收回视线,看着黑黝黝的窗外,轻声说道,“以后他就是我唯一的弟弟。” 洗漱之后,夏浅枝正要上床,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娇俏的叫声,她探头往外瞅,一个灵活的小团子从门外闯了进来,又避开庄嬷嬷来拦他的手,一咕噜躺在她床前的脚踏上,紧紧攥住她被子的一角。 寒衣和暖衣也跟着进门,看到庄嬷嬷拉下的脸,都有些无措:“嬷嬷,奴婢们失职了。” “连个三岁孩子都看不住,让他闯进县主房里来?”庄嬷嬷真生气了,话说得也严厉,“这要是真有别的事,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跟死人没什么差别?” 寒衣暖衣动了动嘴唇,不敢辩解,垂着头跪下认错。 庄嬷嬷罚寒衣和暖衣一人打五下手板,夏浅枝见责罚很轻就没阻止,罪魁祸首整个身子趴在床边,似乎今夜要拿出吃奶的劲儿赖在她这里。 “嬷嬷,让他跟我一起睡吧。”夏浅枝看着好玩,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毛猴子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她散下来的头发,夏浅枝笑着躲开他的小黑手:“不要,你刚刚摸到地了,都是土。”毛猴子垂头丧气的缩回小手,坐在脚踏上自己跟自己生气。夏浅枝乐得不行,往床上一仰,说道:“去,让嬷嬷给你洗洗,回来跟姐姐一起睡觉。” 这回他很乖,不用庄嬷嬷领就主动走了过去。夏浅枝自己乐了一会儿,盘着腿坐起来等他。 “县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贵人,你要懂得感恩,不能因为她宽和善良就忘了身份。”庄嬷嬷抓住一切机会给小毛猴灌输一切以夏浅枝为先的思想,“如果没有县主,你们爷孙俩早就活活被人打死,暴尸荒野了。就算侥幸活下来,过得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天天挨饿,你知道吗?” 小毛猴老老实实的让嬷嬷帮忙洗澡,根本没着耳朵听。他在想她的声音,她的味道,她柔顺的头发,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完全占据了他那颗以前只知道饥饿,寒冷与阴森的小心脏。 他要一直看她笑,听她说话。 这个念头像是一坛藏进他心里的酒,这坛酒会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香,越来越烈。哪怕只浅浅的抿上一口,烈酒的香味也会直冲头顶,给他无尽的勇气,敦促他一路向前,去她的身边。 小毛猴沉默不语,庄嬷嬷看到他瘦巴巴的小身子,小身子上还有好几道伤疤,又心软,舍不得再说下去了。 小毛猴不喜欢老嬷嬷眼里的同情,虽然他知道会这样看着自己的人不会伤害自己,但是相比之下,他宁可被人冷漠相对,刻意忽视,也不愿意被人同情。当然,还有比这两种更糟糕得多的,凶狠,毒辣,贪婪…… 他已见过许多许多人世间的丑,而夏浅枝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见到人世间的美。 那个时候他就想,他一定要紧紧抓住她,永远都不松手。 钱氏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踏入平阳城里,奉水巷子中,虽然这曾是她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八年前,她还不叫钱氏,她叫平儿。平儿被奉水巷子里一户赫赫有名的人家买进府里当丫鬟,一开始做洒扫,后来负责采买,都在外院,再后来,这户人家不知道因为什么乱起来,她话少心细,就着这个机会,顶了一个肥缺,进到女主人的院里伺候。 听说女主人是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在当年的平儿眼里,其实她也只是个孤独的可怜人罢了。女主人与男主人不和睦,她怀了孕,男主人却从来不来看她。平儿当时就想啊,自己以后可千万要嫁一个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人,哪怕穷,哪怕丑,她想要有个能陪自己过日子的夫君。 女主人的日子平静无波,直到一个小婴儿的诞生。院子里来了很多人,女人,男人,矜持高贵像天上仙的,温文尔雅像画中人的,满身匪气像山中客的……女主人破天荒的说了许多话之后,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小婴儿,留恋又痛苦的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满院子的人乱成一团,在嫡母院子里等着妹妹出生的大小姐不知被谁撞倒在地上,摔了一跤,小小的人儿自己也不知道起来,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大小姐的生母白姨娘只知道往女主人的房里凑,伸头去看,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亲女儿。 平儿把大小姐抱起来,擦掉灰尘和血迹之后,交给白姨娘房里的丫头照顾。 等到从哭成泪人站都站不住的庄嬷嬷手里接过刚出生的小婴儿,平儿忍不住摇头。不知谁这么粗心大意,小婴儿的手指上,竟也有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平儿找来清水投过帕子,又忙着帮小婴儿止血上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桃夭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你叫什么名字?”因为身边来了一个更小的, 夏浅枝坐得笔直端庄,小大人似的。 小娃娃不说话,从抱大腿改成抱胳膊,抿着嘴唇死死盯着她。她没有和这么小的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又不想把他交给庄嬷嬷去带, 犹豫了一下, 拿起一块点心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还不撒手,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吃点心。大概是太饿了,剩下点沾在她手指上的点心末也没放过,都用舌头舔干净了。 夏浅枝看着自己指尖亮晶晶的水痕,又嫌弃又心疼,饱满的苹果脸皱成了苦瓜。 小娃娃眼里有一种经历波折后才有的戒备和狠劲儿, 但是被他这样望着,夏浅枝倒是觉得格外怀念。前世, 他的目光比这更加锋锐, 眼睛里的戾气几乎看一眼就要被灼伤。 她捏捏他瘦巴巴的小脸,顺便把口水蹭在他脸上,又拿了一块点心喂他, 再次问:“你叫什么呀?” 小娃娃还不说话, 也不吃点心了, 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珠一个劲儿的盯着夏浅枝。夏浅枝也瞪着他, 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把他这个不爱说话的毛病改过来。 庄嬷嬷进来看见两个孩子你瞅着我, 我瞅着你,谁也不说话,好像谁先开口就输了似的。她走到床边坐下,笑道:“县主别问了,这孩子还没大名呢。他家姓陈,他只有个小名叫毛猴子。” 陈毛猴子?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夏浅枝不知道,庄稼人没文化,给孩子取名往往都是先取个顺口的小名儿,等到开蒙的时候,再请教书先生给取大名。穷人家上不起学的,一辈子只有个小名的人,也多得是。 “咱们这儿有了寒衣暖衣,素衣锦衣,县主再给这个小毛猴取个新名字吧?”庄嬷嬷略过陈家爷爷去世的消息,主动提议。照她看,夏浅枝救下他们爷孙俩,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孩子虽然小,但也到了懵懵懂懂能记事的时候,自然该留在夏浅枝身边报恩,任她驱使。 可是夏浅枝不想再把他当下人使唤了,她把他当弟弟。她的弟弟,自然不能再叫红衣这样随意的名字,更何况他还有姓了。 陈陈什么呢夏浅枝思来想去,从傍晚想到了入夜,还没想出个好名字。小娃娃不着急也不认生,牢牢的跟在她身边,小狗皮膏药似的,一直期盼的看着她。 夏浅枝想的头都疼了,最后自暴自弃让他站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问他:“你说,你要叫陈什么?” 小娃娃记着刚刚老嬷嬷说过的话,认真道:“衣,衣衣。” “什么依依啊,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夏浅枝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想到前世自己给他取的名字是“红衣”,没少让别人笑话他,又颇有些心虚。 臭小孩,怎么不长大一点再遇到,这么小,不能打不能骂的,还一身奶味,什么都不懂。夏浅枝得了便宜卖乖,早早找到了他,心里踏实下来又开始嫌弃他。 小娃娃大概是敏感,或许就真的看清了她眼里的一丢丢嫌弃,立刻抱住她的腿,脆生叫道:“姐姐想。” 庄嬷嬷和两个丫头被他俩稚气又正经的样子逗得一直笑,庄嬷嬷上前搂住夏浅枝:“县主,明日再想吧,该睡觉了。” 老嬷嬷一靠过来,小娃娃立刻张开胳膊扒在夏浅枝身上,不让她靠近。 小孩子霸道很常见,庄嬷嬷不跟他计较,示意寒衣暖衣将他抱走。他大概也明白夏浅枝是小主人,见她没什么意见,只好闷闷不乐的被两个丫头抱走去洗漱。 “县主跟这孩子投缘,咱们让守门的老李收他当个义子怎么样?现在让他陪县主玩,等他长大了继续给县主当差。”庄嬷嬷见夏浅枝这些日子格外懂事沉静,就把一些事情讲明白了跟她商量。 夏浅枝摇头,庄嬷嬷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和紧张,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当差,当弟弟。”夏浅枝收回视线,看着黑黝黝的窗外,轻声说道,“以后他就是我唯一的弟弟。” 洗漱之后,夏浅枝正要上床,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娇俏的叫声,她探头往外瞅,一个灵活的小团子从门外闯了进来,又避开庄嬷嬷来拦他的手,一咕噜躺在她床前的脚踏上,紧紧攥住她被子的一角。 寒衣和暖衣也跟着进门,看到庄嬷嬷拉下的脸,都有些无措:“嬷嬷,奴婢们失职了。” “连个三岁孩子都看不住,让他闯进县主房里来?”庄嬷嬷真生气了,话说得也严厉,“这要是真有别的事,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跟死人没什么差别?” 寒衣暖衣动了动嘴唇,不敢辩解,垂着头跪下认错。 庄嬷嬷罚寒衣和暖衣一人打五下手板,夏浅枝见责罚很轻就没阻止,罪魁祸首整个身子趴在床边,似乎今夜要拿出吃奶的劲儿赖在她这里。 “嬷嬷,让他跟我一起睡吧。”夏浅枝看着好玩,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毛猴子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她散下来的头发,夏浅枝笑着躲开他的小黑手:“不要,你刚刚摸到地了,都是土。”毛猴子垂头丧气的缩回小手,坐在脚踏上自己跟自己生气。夏浅枝乐得不行,往床上一仰,说道:“去,让嬷嬷给你洗洗,回来跟姐姐一起睡觉。” 这回他很乖,不用庄嬷嬷领就主动走了过去。夏浅枝自己乐了一会儿,盘着腿坐起来等他。 “县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贵人,你要懂得感恩,不能因为她宽和善良就忘了身份。”庄嬷嬷抓住一切机会给小毛猴灌输一切以夏浅枝为先的思想,“如果没有县主,你们爷孙俩早就活活被人打死,暴尸荒野了。就算侥幸活下来,过得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天天挨饿,你知道吗?” 小毛猴老老实实的让嬷嬷帮忙洗澡,根本没着耳朵听。他在想她的声音,她的味道,她柔顺的头发,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完全占据了他那颗以前只知道饥饿,寒冷与阴森的小心脏。 他要一直看她笑,听她说话。 这个念头像是一坛藏进他心里的酒,这坛酒会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香,越来越烈。哪怕只浅浅的抿上一口,烈酒的香味也会直冲头顶,给他无尽的勇气,敦促他一路向前,去她的身边。 小毛猴沉默不语,庄嬷嬷看到他瘦巴巴的小身子,小身子上还有好几道伤疤,又心软,舍不得再说下去了。 小毛猴不喜欢老嬷嬷眼里的同情,虽然他知道会这样看着自己的人不会伤害自己,但是相比之下,他宁可被人冷漠相对,刻意忽视,也不愿意被人同情。当然,还有比这两种更糟糕得多的,凶狠,毒辣,贪婪 他已见过许多许多人世间的丑,而夏浅枝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见到人世间的美。 那个时候他就想,他一定要紧紧抓住她,永远都不松手。 他听不到她说话,专注的看着遥远的星空,仿佛那里有他前世的情人。夏浅枝不高兴,踢踢他的小腿,然后她的鞋子穿过了他的身体,她气呼呼的瞪他,朝他做鬼脸。 她玩得不亦乐乎,身后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你想好了?” 夏浅枝回身去看,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那个男人似乎能够看到她,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红衣立刻警觉,锐利的目光随即追了过来,刀锋一样冰冷。 她以前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在她记忆里,他不爱说话,对人也冷淡,但眉眼间总含着只有她才懂得的一点温度与柔情。原来柔情消散,后面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被这个目光惊醒,不知道在她离开的梦境里,红衣青年的目光曾经怎样为她片刻的出现燃起炽热,又因为她的离开而冷彻骨髓。 夏浅枝看着身边这个睁着圆滚滚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娃娃,软软的叹了口气。臭小孩,看什么看,吓得我做噩梦了。 小娃娃撅着屁股拱在她怀里,他因为跟着陈爷爷吃苦,过得并不好,面黄肌瘦的,素色绸衫包住的小身体更是瘦得能摸到骨头,唯一能算得上好看就是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只是在他瘦巴巴的小脸上显得过分的大了 夏浅枝摸着他一头小黄毛,噘着嘴巴不服气的想,明明小时候这么丑,后来究竟是怎么长成一个英武又冷峻的美男子的呢? 小毛猴不知他的漂亮小姐姐在想什么心事,只觉得被她摸着脑袋格外舒服,比春日暖阳照在身上的感觉还好一百倍。他跪起身子,也去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柔顺而长,披在身后,像一件黑色绸缎做的华服。 今早他起床的时候,盯着夏浅枝研究了好久,发现他的小姐姐跟他很不一样。她的皮肤又粉又嫩,比春日里开得最好的桃花瓣还好看,她的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比他闻过所有的花香味都好闻。 不仅和他不一样,她和他所有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他看别的人,看一眼就腻了。他看着她,却怎么也看不够。如果她再对他笑一笑,那他除了看着她,就再也不想做别的事了。以前他觉得吃饱饭最重要,现在看起来,让小姐姐对他笑,比吃饱饭重要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逃犯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可笑的是,过了那两个月之后, 她以为回心转意的父亲, 又在某一日突然对她冷淡起来,就好像曾经的温和与期许, 只是她的黄粱一梦。 现在她懂了,根本没有什么觉醒的父爱,奉国候只是不愿意让她离开奉国候府罢了。她的父亲那样恨她, 恨到不能跟她做两不相见的陌路人, 而是要让她一辈子留在侯府,做奉国候府其他人的踏脚石, 直至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 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夏浅枝脑子里面模模糊糊的闪过了什么,然后呢?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 奉国候肯放她出府嫁人, 借着县主封号,借着皇帝与太子的庇佑,嫁到一个好人家从此快快活活的做个当家主母, 与侯府再无关系吗? 没可能。 夏浅枝无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棋子。 陈一弘对她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他隔着衣服按了按胸口的小金锁, 爬到夏浅枝腿上拍拍她的脸,笨拙的要把金锁摘下来给她戴。 小姐姐送他金锁的时候, 他很高兴, 他再把金锁送给小姐姐, 希望她也能变得高兴起来。 夏浅枝回过神,发现弟弟的动作却没懂他的意思,以为他戴着金锁不舒服,给他摘下来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然后把荷包摘下来系在他的腰上:“喏,姐姐给你放在这里了哦。” “给姐姐,姐姐戴着好看。”陈一弘又把荷包推给她。 李少梵看不惯他们两个腻腻歪歪的不理自己,硬是插过来说道:“表妹戴不戴都好看!” 哎呀,夏浅枝被他俩打断了思绪,阴郁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心花怒放的摸摸这个捏捏那个,别管以后这两个成魔成圣,现在都是诚实可爱的小朋友啊。 最后,陈一弘不仅没把金锁还回去,还得到了小姐姐的新荷包。 皇后孕期四个月了,每日有限的时间要优先处理六宫琐事,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孩子。 她叫夏浅枝进宫一是为了赏赐她预警灾荒有功,二也是想让她多陪陪李少梵。李少梵三岁就被立为太子,一向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皇后怕自己怀胎时过于谨慎,让大儿子觉得自己为了没出世的宝宝忽略了他。 果然夏浅枝过来之后,母亲在李少梵心里就没那么重要了。 皇后见过妃嫔回来去看三个孩子,两个稍大点儿的正在下象棋,都瞪着眼板着脸,很是严肃认真。还有个小的,偎在夏浅枝身边,把她吃掉的棋子摆成一排。 她往棋盘上一看,赶紧用帕子捂住嘴:都老将对老将了,早就是死局了,还下呢。 李少梵回头,看见她的表情,着急的对她眨眨眼,手指按在嘴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哦?看来自己儿子很懂事,知道哄着表妹玩,还知道让着表妹了。皇后会意,点点头示意自己什么也不说。 陈一弘看到皇后,懂事的站起来,又行了个跟夏浅枝学的不伦不类的屈膝礼。皇后对这个异常安静喜欢粘着外甥女的小男孩挺有好感,三岁的孩子,到了陌生环境里不哭不闹,已经很好了。 皇后走过来想抱抱陈一弘,她怀孕之后就格外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小男孩,希望自己肚子里这个也是男娃娃。夏浅枝鼓着包子脸挡在陈一弘面前:“弟弟大了,不能抱了。” 皇后捏捏她的脸:“谁春天的时候还天天要我抱呢?” “那时候我最小,可以抱。”夏浅枝笑眯眯的指指皇后的肚子,“现在有更小的宝宝,不能抱了。” 陈一弘趴在夏浅枝背后,跟着点头。他只喜欢被她抱,不喜欢被别人抱。 “小机灵鬼。”皇后嘱咐嬷嬷宫女们好生陪着她们,又去忙了。 怎么怀孕了还是这么忙夏浅枝当孩子当惯了,情不自禁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思索着,陈一弘踮起脚,把她的手拽下来,她正要脸红,他竟然把他自己的手指头放进了她的嘴巴里。 “疼,吃我的。”陈一弘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他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曾经好几次想过把自己的手指头吃掉,但是又屡屡因为太疼而放弃。 小姐姐咬着手指一定会很疼,饿了还是吃他的手指吧。 夏浅枝还是没懂,稍微用力咬了一下,然后拿出帕子给他把手指擦干净,又陷入了刚刚的思绪。 要说皇后自己不注意保养以致流产,她是不信的,皇后隐瞒自己怀孕的事情,想必是有所警惕,还是有人故意害人的可能性更大些。现在可以瞒着,再过一两个月显怀的时候,就怎么也瞒不住怀孕的事情了。 前世经历过莫名其妙被人害死的事,夏浅枝现在除了陈一弘谁都不信,连太子表哥都得打个问号。看着他那张肉嘟嘟的脸,在心里把“表哥嫉妒未出世的小婴儿并且将他当做威胁害怕他以后长大和自己争皇位”暂且列为李少梵行凶的可能性。 李少梵在她的注视下打了个哆嗦,小肚子都跟着颤了颤:“表妹,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夏浅枝嘿嘿笑了一下,拉住李少梵坐到桌子旁,先给他倒了杯茶,又从自己袖袋里捏出一块栗子糕在他面前晃了晃:“表哥,你给我讲讲宫里好玩的事情好不好?” “君子不言人之恶。”李少梵的目光随着栗子糕来回晃。 夏浅枝噘嘴,作势要把栗子糕收回袖子里,李少梵赶紧按住她的手,挠着后脑勺也嘿嘿笑了一下:“表妹,别,君子也不避人之美啊,你过来。” 夏浅枝把栗子糕放进他手心,将耳朵凑了过去。李少梵捡着宫里他自己觉得有意思的几件事跟夏浅枝小声说了,大多是几个皇子之间的事情。大公主和三皇子暗地里抱怨丽妃,她让李少梵说得再详细些,怎么听上去,似乎丽妃也怀孕了? 他们两个头挨着头说悄悄话,陈一弘坐在夏浅枝身边,既不吵闹也不插嘴,而是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半天,最后偷偷放进嘴巴里尝了尝。奇怪,总觉得小姐姐咬过的手指变得好吃了是怎么回事 暖衣扶她站稳之后,立刻磕头道:“侯爷,是奴婢们自大,不关县主的事。请侯爷和如夫人责罚奴婢吧。” 眼看奉国侯一脚踢过来,夏浅枝用力将暖衣的身子扯歪,避开了这几乎能致命的一脚。对着父亲的怒目而视,她不慌不忙,拽着暖衣的手,口齿清晰的说道:“请问父亲,乐安哪里忤逆您了?” 奉国侯张口便道:“没有规矩,不敬父母,还不叫忤逆不孝?看来你身边这么丫鬟嬷嬷们都不知道教你规矩,把你惯出来这幅没大没小的样子。来人,把这丫头拖出去,杖责二十!” 夏浅枝拉着暖意站起来,将她护到自己身后,瞪着奉国侯问:“父亲刚刚不在场,我言语又未提及父亲,何来不敬?至于母亲,我的母亲已逝,白氏如夫人,我以为我叫她一句如夫人,她就该感恩戴德。我便是直呼其名,她也该受着。我要是叫她母亲我敢叫,她敢应吗?” 白氏在奉国侯面前当然常常以夏浅枝继母的身份自居,今天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夏浅枝的母亲是成德长公主,皇帝亲妹,她若真是继室还好,但她是个不上不下的如夫人。要给她安个不敬皇族的名头下来,那罪就大了。 奉国侯被夏浅枝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恼怒道:“我刚才不在,现在在了,你顶撞父亲,还有何话可说?来人,把这个贱婢拉下去。” “谁敢!”夏浅枝娇斥一声,却突然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抱了起来。 眼看暖衣就要被拉出去,她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叫道:“都给我住手!” 奉国侯初时以为是县主令牌,并不很在意,他身旁的白氏却吓了一跳。奉国侯定睛一看,夏浅枝手持金牌上工工整整四个篆字:御赐免死。 大夏朝一共三块金牌,怎么数都轮不到夏浅枝头上。这一块确实也不是她的,这是太子的。御赐免死金牌,株连以下罪责皆可从轻。死罪改为活罪,活罪可免。 李少梵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她家里有个如同蛇蝎的如夫人之后,就把这块金牌给了她。反正他是太子,除了皇上谁也不能罚他,真到皇上要罚他的时候,他拿出来免死金牌,也不好使。 “孽障!”奉国侯气得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 他发脾气发得声势浩大,白氏吓得躲远了,夏浅枝一手拉住暖衣,一手握着免死金牌,漆黑的眸子中折射出超乎年纪的稳重和冷冽:“我是皇家正二品县主,父亲骂人之前,还是多思量一下再出口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亲吻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陈一弘毫不在意的抹掉从额头留下来的一串血珠,也迎着夏浅枝的目光, 说道:“我没事。” 在她们身后,丽妃捂着自己的肚子,满脸惊恐:“孩子, 我的小皇子,快来人!来人呐!” 永寿宫一时乱成一团,皇后腾出一间屋子给丽妃,让太医们过去诊治,又另请与自己相熟的一位太医过来,先看过夏浅枝,只是皮外伤, 开了药膏;又让太医给自己诊脉,略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也不必服药, 安心修养既可;最后给陈一弘包扎伤口, 他不止额头有伤,后脑勺也被砸出个包,背上更是被碎瓷划伤了好几处。 皇后将夏浅枝领到里屋, 亲自给她涂上药膏之后, 忍不住点点她的脑门:“小苗苗, 你可把舅妈吓坏了。下次再这么不小心, 本宫也要扣你的点心,你跟你表哥一起作伴吧。” 夏浅枝这会儿觉出疼来,只是毕竟内里十五岁了,也不好意思喊疼,清澈杏眼里含着小泪花乖乖点头认错:“苗苗知道错了。娘娘,小宝宝被吓到了吗?” 皇后在她肩头的淤青处吹吹气,将她搂在怀里:“没有。表姐受伤没有哭,小宝宝说要像表姐一样坚强,不能轻易被吓到。” “那弟弟呢?我想去看弟弟。”早早找到他是想让他过好日子,没想到自己给他带去了灾祸。 “去吧。”皇后领着她的手她到陈一弘身边,让宫女扶着自己先去休息。她受了惊吓,虽说没大碍,身子上却软绵绵的,不太得劲,得休息一会儿。 陈一弘趴在床上,刚养出几分血色的小脸又变得惨白惨白的。夏浅枝爬到床上握住他的手:“姐姐来了。” 等太医给他包扎完伤口,去外间嘱咐伺候的宫人注意事项时,陈一弘才转过头看着她。他的眼睛又凶又亮,根本不像个孩子,反而像是某种猛兽的幼崽,带着一股子凶狠的野性:“绊倒姐姐的宫女脖子上有两颗痣,等我长大了,我去砍掉她的脚。” 夏浅枝赶紧捂住他的嘴。皇后仁德,要是她知道陈一弘小小年纪就如此凶狠,恐怕不好。 她脱掉外衣钻进他的被窝里,趴在他耳边低声说:“皇帝舅舅,皇后舅妈,还有太子表哥都会罚她的。弟弟安心长大就好了,不用操心这些事,知道吗?” 陈一弘倔强的攥紧拳头,不说话。那是他们的事,他想给她报仇,是他自己的事。他看到了,姐姐肩头被撞青了好大一块,手背也被划出一道口子,还流血了。 夏浅枝看着他通红的眼,又想想前世红衣那个臭脾气,只好在他裹着纱布的地方亲了亲,又道:“那好吧,可以帮姐姐报仇。但是不要说出来,偷偷记在心里就好了。” 陈一弘鼓着包子脸,认真的点头。然后,抿着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脸儿竟然蔓上一丝羞红,他搂住夏浅枝,也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想给姐姐呼呼。” 哎呀,还有这么可爱害羞的时候啊。夏浅枝笑眯眯的点头,陈一弘的脸愈发红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倒不含糊,解开她的衣襟,凑过去小心翼翼吹着她肩头的淤青:“呼呼,不痛。” “弟弟真棒,不痛啦。”她内里都是及笄的年纪了,自然忍得疼。 他就知道呼呼有用,刚刚姐姐亲了他的伤口,立刻就不那么疼了。陈一弘吹过肩膀,又握住她的手吹吹她手背上的划伤,甚至连皇后和太医都没注意到的,她耳边还有一道极浅极细的小伤口也没放过,夏浅枝被他吹得痒痒,缩着脖子躲进了被子里。 皇帝知道后宫两个怀着龙嗣的女人都受了惊吓,立刻从御书房赶了过来。先去看了皇后,皇后睡下了,他询问了太医知道没什么大碍之后,又去看了丽妃。 丽妃坐得离多宝阁很近,不仅被掉下来的一堆宝贝砸到了头,还因为受惊,身下见了红,好险被太医稳住了胎象,没出大事。 “皇上,都怪乐安县主,莽莽撞撞的,差点儿害死臣妾肚子里的小皇子。”丽妃哭哭啼啼的,抹了一把眼泪,又道,“若是小皇子出了什么事,臣妾也不要活了。” 皇帝急匆匆赶来,也没把事情听明白。先顾着皇后和丽妃都没事,这才有功夫关心其它的事:“怎么还有乐安的事?” “臣妾本来和其他姐妹一起来永寿宫给皇后请安,姐妹们正要告辞,在外面偷听的乐安县主突然跑进来。跑过臣妾身边时好像是看到臣妾肚子大大的,不知怎么就倒向一边,撞翻了多宝阁。”丽妃自然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被夏浅枝吓得胎像不稳,差点儿小产,这笔账她自然要好好算算的,“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乐安今夏也过了五周岁生辰了,怎会无端端摔跤,是不是还有旁的枝节?” 丽妃用帕子按住眼角,低泣道:“皇上说得对,也许是县主还记得前阵子大公主与三皇子的事说来说去,都是臣妾的错。皇上,臣妾愧对天家,请允许臣妾禁闭自省吧。只是小皇子无辜受了惊吓,也不知他在臣妾肚子里害不害怕。” 一旁的宫女扶住丽妃哭得软绵的身子,哀哀的劝:“娘娘快别哭了,当心身子啊,太医说您务必要平心静气,安心保养方可母子平安。皇上肯定会为娘娘住持公道的。” 皇上哄住丽妃,许诺必然查清此事,不让她受委屈。 从丽妃屋里出来,有宫人来报皇后睡醒了,他又急忙转去皇后那里。 皇后搂着夏浅枝,正在检查她肩头的伤。因为淤血散开了些,幼儿手掌大的淤青变得足有碗口大,盘踞在她雪白的小肩膀上,更显得狰狞严重了。夏浅枝歪头趴在皇后怀里,捉着她一只袖子,随着她的触碰轻轻抽气:“娘娘,别c别碰了,疼” “乖孩子,再忍忍,淤血揉开才好得快。疼就哭出来,舅妈帮你挡着,没事的。”皇后心疼极了,自己下不去手,让玉锦姑姑帮忙揉开淤血,她则轻轻拍着夏浅枝的后背,“苗苗乖,乖啊。” “不能哭的,小宝宝听到会笑我。”夏浅枝疼出一脑门汗,吸着气朝皇后别扭的笑了一下。 皇帝走近,摸摸夏浅枝的头发,顺着她敞开的衣襟看了一眼,随即抽了口冷气:“怎么伤的这么重!” 皇后淡淡看了皇帝一眼:“要不是那屋里还躺着一个更小的,只怕成德唯一的女儿就没命了。” 说完这话,她忽然升起一股子后怕,赶紧紧紧的抱住夏浅枝,似乎要从这个小女童身上汲取安全感与力量。夏浅枝估摸着这是个偷听事情的好时机,打了个哈欠装睡。 果然,皇后不顾自己身子笨重,将她抱在腿上哄着她睡。 “怎么回事?”皇帝压低了声音追问。 “丽妃妹妹怎么跟皇上说的,皇上就怎么信吧。”皇后低头为小女童散开发辫,两颗泪水没入她细软的发丝中,“臣妾对不起成德,人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臣妾为了自己的孩子,却没保护好她的女儿。” 皇帝闭了闭眼:“梓潼,何必拿这话来刺朕。朕懂你,难道你不懂得朕吗?是不是丽妃想要算计你,牵连了乐安?” 皇后这才把早间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全无隐瞒,不偏不倚,连自己默许夏浅枝偷听的事也没落下。 皇帝听完她说的话,面色凝滞片刻,像是暴雨欲来时阴沉如墨的天空。殿内伺候的宫人都瑟缩的垂下头去,装睡的夏浅枝翻了个身,揪紧了皇后的衣角。 皇后垂下袖子,一片阴影遮住她小小的身影,带来母亲一般温和敦厚的安全感。 整个殿内片刻寂静后,皇帝的声音平静而威严:“传朕口谕。丽妃妄图谋害皇族,位降二等为丽嫔。皇后治下不严,禁闭半年,除太子外不得探视,后宫诸事由太后暂理。乐安县主冲撞宫妃,与皇后一同禁闭反省。” 皇后起身行礼:“谢皇上。” 禁闭半年,既是让她安心养胎,也是给她时间和机会让她找出永寿宫里的猫腻。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他的心思,她懂得。 皇帝扶皇后起来,抬腿欲走,又转过身摸了摸夏浅枝的小脸儿,低声对皇后道:“等乐安睡醒,把朕的意思跟她说明白了,告诉她别怕。安心等着弟弟出生,她保护弟弟有功,朕封她做郡主。” 腊月,大雪。天空压得很低,似乎只在房檐高啄的牙子上,伸手就可触到,柳絮一样的雪花打着卷儿落下来,将红墙黄瓦的皇宫整个盖上了一层白色的被子。 永寿宫里铺的地砖光洁平整,沾了雪,即刻变得湿滑如镜。皇后不许夏浅枝出门,她亦不走动,陪着她坐在屋里欣赏窗外雪景。玉锦姑姑把炭盆里的火拨得旺旺的,没有一丝烟气,热乎又洁净。还给两位主子都用棉套裹了手炉暖炉搁在身边,夏浅枝抱着暖炉歪在床边,热得快要打瞌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做梦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夏清荷跟着母亲再次入宫,全没了初次入宫的新鲜, 期待,只剩下满心的紧张和惶恐。她知道丽嫔胎象不稳的事情和母亲脱不了关系,丽嫔艰难产女,恐怕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更让她紧张的是夏浅枝。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以前那个泥人儿捏成的妹妹似乎突然就被仙人吹了口气, 活过来了, 不再受她的摆布了,奉国候府二小姐,以前夏浅枝最引以为傲的身份, 她忽然就不要了。她要做乐安县主,县主之后, 竟然又做了郡主。 她的品级超过了奉国候, 夏清荷不能不担心,从前被自己哄骗欺负的妹妹会突然回过神来, 也来找自己算一笔账, 而那个时候, 从前她奉为天神的父亲还能保护她吗?她不知道。 “别怕。”白氏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 带着她下了马车。她整理了一下衣裙, 抬头挺胸, 施施然跟在引路的太监身后踏入皇宫中。 白氏仪态大方, 却没想过这皇宫里除了皇子们和几个高位妃子, 剩下谁不是拘谨小心,生怕得罪他人,她一个侯府如夫人做这种姿态跟着伺候的几个小宫女互相递了个眼神,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笑意。 越是故作清高的,越心虚的紧吧。 可巧,太监领着白氏行过御花园时,正听到一个童声从花丛里传出来:“弟弟,找到了吗?”白氏的脚步一顿,这说话的,不是夏浅枝又是谁!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花丛里钻出来,随便看了眼白氏就要跑走,等看到白氏身后的夏清荷时,步子一顿,随即停下来,认认真真的盯着她们母女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记住她们的样子。 “弟弟?”夏浅枝没听到回答,从另一条小路里走出来。 “见过郡主。”白氏赶紧拉着夏清荷行礼。 陈一弘跑到夏浅枝身边,握住她的手之后,把一个不知从哪儿摘下来的小果子塞进她的嘴巴里。 夏浅枝咬着甜滋滋的果子,静静的注视着白氏母女,心里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滋味。如果前世她早一点醒悟,或许她的日子不会过得那样沉闷抑郁,毫无光亮。而这看起来安分的两个人里面,又有没有害死自己的凶手呢? 夏浅枝沉默的注视显然让白氏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她咬着嘴唇,捂了捂肚子,身子忽然一歪,被宫女扶住才好险没有摔倒。 “娘!”夏清荷吓了一跳,赶忙扑过去。白氏皮肤白皙,被仍嫌冷冽的春风一扫,还真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态势,夏清荷见白氏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只觉得是夏浅枝故意磋磨人,因此便骂道,“你这小贱蹄子,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爹打死你!” 别说夏浅枝,连扶着白氏的宫女都听不下去了,把她拽到一边捂住嘴巴,严厉道:“小姐慎言!” 夏清荷的丹凤眼里含着泪,怨毒又愤懑的狠狠瞪着夏浅枝。陈一弘挡在夏浅枝面前,不许她那种可怕的目光落在小姐姐身上。 夏浅枝拉过陈一弘,问扶着白氏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的话,奴婢叫莲儿。”宫女垂首回话。 “好,莲儿。你把白氏送到她要去的地方,然后去请太医,诊治之后,别忘了跟那殿里的主人把夏家大小姐刚刚骂我的话重复一遍。”夏浅枝拉住陈一弘不许他上前也不让他回嘴,“顺便请那殿里的娘娘帮我评评理,做做主。” 宫女点头应是,几人合力扶着白氏往咸福宫的方向去了。 等她们走后,夏浅枝掰开陈一弘的手,拿出一块尖锐的石头扔到一边,板起脸:“我刚刚要是没拉住你,你打算干什么?” 陈一弘倔强的盯着自己被丢掉的“武器”,小胸脯一挺一挺的:“砸掉她的牙齿,咬掉她的舌头,让她再也不能骂姐姐。” 夏浅枝敲着他的脑门,严肃道:“然后呢?把皇帝舅舅招过来,你打伤二品奉国候的女儿,他罚你怎么办?” “罚就罚。可以罚我,但没人可以欺负姐姐。”陈一弘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似乎烧着一团炽烈的火,再多看一眼就要将人灼伤,“谁都不可以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她怕我,你看不出来吗?如果你一时冲动打伤她,皇上罚你杖刑,罚你流放,罚你死罪,你就不能跟姐姐一起生活了,知道吗?”反正周围没别人,夏浅枝哄骗孩子哄得顺溜极了,“你也不是三岁孩子了,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陈一弘犹豫了。他不怕被罚,也不怕辛苦,但他怕离开她。皇帝皇后经常送给她各种稀奇宝贝,他没有;太子常常送给她书册,帮她打听消息,他也做不到。过了年他就四岁了,但他还是很没用;他想保护她,但是他不能离开她。 见他陷入沉思,夏浅枝自觉教育工作十分成功,满意的拉着他回了永寿宫。回去的时候,皇后正在哄小皇子睡觉。她趴在婴儿的襁褓边上,看他还带着点涩涩的皮肤,小小的手脚,忍不住拉着皇后恳求:“娘娘,让我亲一下弟弟。” 小孩子的身体不好控制,不止她这个重生的,像是表哥和陈一弘,也常常在玩闹的时候用力过猛,小婴儿太脆弱了,她不敢自己去亲他抱他。 皇后把婴儿的小拳头拿出被子让她亲,夏浅枝喜笑颜开,凑过去亲了几下之后,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她转身,陈一弘指着自己的额头,一脸认真:“弟弟在这里,亲弟弟。” “你都四岁了”夏浅枝嘟囔了一句,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下。 陈一弘更纠结了,长大就不能亲亲了?那他到底是要快点长大还是不要能不能有个法子,让他既可以保护她,还可以亲亲她?他把这个问题牢牢记在心里,列为自己当下要最优先要解决的事情。 没过一会儿,咸福宫里来人,说奉国候如夫人查出有孕,胎象不太稳,请乐安郡主前去安抚坐镇。 夏浅枝听完这话,差点儿没当场跳起来。 从长公主和奉国候离心后,奉国候府里一直姬妾不断,正经上台面的良妾不多,奉国候睡过的女人却着实不少。可是奉国候睡了这么多女人,从夏浅枝以后,侯府里再也没有孩子出生过。前世,直到她死,奉国候膝下也只得两个女儿。 怎么的,怀孕会传染啊? 小皇子离不开人,皇后让自己宫里最得力的玉锦姑姑带着夏浅枝过去。夏浅枝一路步履匆匆,心里却很不踏实。皇后怀孕的时间提前了,这不新鲜。帝后二人都值盛年,宫里也一直有孩子出生,三年后皇后确实也孕过一胎。但是白氏 前世,奉国候府里一直没有孩子出世,她曾怀疑过是白氏产下夏清荷后身子衰败难以再孕,就使了手段让奉国候所有的女人都不能生产,以维持自己如夫人的地位。她猜错了?白氏的身体是好的? 夏浅枝咬住嘴唇,推了推跟在她身边的陈一弘,悄声问:“你知道从这里怎么去延禧宫,姐姐的外祖母那里吗?” 陈一弘目光坚定:“知道。” “那就好。”夏浅枝见宫人只是在前面引路,并没太注意他们俩的小动作,低声吩咐陈一弘,“姐姐需要你现在去延禧宫找外祖母,要说,姐姐家的如夫人出事了,姐姐害怕哭了,所以你去请外祖母帮忙。能记住吗?” “能。”陈一弘复述了一遍:“姐姐家的如夫人来了,姐姐害怕哭了,我找外祖母帮忙。” “很棒。”夏浅枝把自己的令牌交给他,“快去吧。” 陈一弘转身就跑。其实他说谎了,他不知道从这条路怎么去延禧宫,但是他认得回永寿宫的路,他先回永寿宫,就能找到去延禧宫的路了,这样一来路程变长,他得跑快点,不能耽误小姐姐的事。 夏浅枝看他的背影一溜烟功夫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快走两步拉住玉锦姑姑的裙角:“姑姑,乐安累了,姑姑背乐安。” 咸福宫派来的宫女有些不着急,又有些惊慌的样子,催促道:“玉锦姑姑,就快到了,咱们走快点吧。要是侯府如夫人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哦,要出事啊。 夏浅枝听出来弦外之音,心里反而生出来一股干脆豁出去的镇定。那来吧,让她看看,白氏究竟准备把什么祸事推到她身上来。 母债子偿,夏浅枝咬紧了嘴唇,白氏这是影射长公主害人,自己也该偿命呢。 看着夏浅枝脸色一变,白氏心里并不快意,只有无尽的懊悔。她太轻敌了,以为夏浅枝只是五岁孩童就不可能懂得自己的筹划,从前自然如此,侯府里所有人都故意忽略夏浅枝,让她什么都不懂,但是去年夏天她进宫之后,她一定是受过皇后的指导栽培,迅速的成长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烈酒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前世, 皇后在夏浅枝九岁那年有孕, 怀孕六个月时流产,当时很是伤怀抑郁。皇帝想着夏浅枝还小, 想召她进宫陪皇后说话解闷, 要不就干脆把她记在皇后名下。 可是那段时间奉国候忽然对她出奇的好,常常过问她的功课, 关心她的饮食起居, 冷淡的父亲温柔起来,一向渴望父爱的夏浅枝自然被哄得找不着北。她哭闹着不愿意进宫, 进宫后也一直念叨着回家找父亲, 找姐姐, 帝后被她闹腾得心烦,只能放她回去。 从那之后, 皇后待她虽然依旧温婉和善,从前那份发自内心的疼爱,到底是淡了。那时候李少梵也有十一岁, 是大孩子了, 照顾她的事情好像就从舅妈手里移到了表哥肩上。 可笑的是,过了那两个月之后, 她以为回心转意的父亲, 又在某一日突然对她冷淡起来, 就好像曾经的温和与期许, 只是她的黄粱一梦。 现在她懂了,根本没有什么觉醒的父爱,奉国候只是不愿意让她离开奉国候府罢了。她的父亲那样恨她,恨到不能跟她做两不相见的陌路人,而是要让她一辈子留在侯府,做奉国候府其他人的踏脚石,直至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 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夏浅枝脑子里面模模糊糊的闪过了什么,然后呢?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奉国候肯放她出府嫁人,借着县主封号,借着皇帝与太子的庇佑,嫁到一个好人家从此快快活活的做个当家主母,与侯府再无关系吗? 没可能。 夏浅枝无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棋子。 陈一弘对她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他隔着衣服按了按胸口的小金锁,爬到夏浅枝腿上拍拍她的脸,笨拙的要把金锁摘下来给她戴。 小姐姐送他金锁的时候,他很高兴,他再把金锁送给小姐姐,希望她也能变得高兴起来。 夏浅枝回过神,发现弟弟的动作却没懂他的意思,以为他戴着金锁不舒服,给他摘下来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然后把荷包摘下来系在他的腰上:“喏,姐姐给你放在这里了哦。” “给姐姐,姐姐戴着好看。”陈一弘又把荷包推给她。 李少梵看不惯他们两个腻腻歪歪的不理自己,硬是插过来说道:“表妹戴不戴都好看!” 哎呀,夏浅枝被他俩打断了思绪,阴郁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心花怒放的摸摸这个捏捏那个,别管以后这两个成魔成圣,现在都是诚实可爱的小朋友啊。 最后,陈一弘不仅没把金锁还回去,还得到了小姐姐的新荷包。 皇后孕期四个月了,每日有限的时间要优先处理六宫琐事,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孩子。 她叫夏浅枝进宫一是为了赏赐她预警灾荒有功,二也是想让她多陪陪李少梵。李少梵三岁就被立为太子,一向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皇后怕自己怀胎时过于谨慎,让大儿子觉得自己为了没出世的宝宝忽略了他。 果然夏浅枝过来之后,母亲在李少梵心里就没那么重要了。 皇后见过妃嫔回来去看三个孩子,两个稍大点儿的正在下象棋,都瞪着眼板着脸,很是严肃认真。还有个小的,偎在夏浅枝身边,把她吃掉的棋子摆成一排。 她往棋盘上一看,赶紧用帕子捂住嘴:都老将对老将了,早就是死局了,还下呢。 李少梵回头,看见她的表情,着急的对她眨眨眼,手指按在嘴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哦?看来自己儿子很懂事,知道哄着表妹玩,还知道让着表妹了。皇后会意,点点头示意自己什么也不说。 陈一弘看到皇后,懂事的站起来,又行了个跟夏浅枝学的不伦不类的屈膝礼。皇后对这个异常安静喜欢粘着外甥女的小男孩挺有好感,三岁的孩子,到了陌生环境里不哭不闹,已经很好了。 皇后走过来想抱抱陈一弘,她怀孕之后就格外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小男孩,希望自己肚子里这个也是男娃娃。夏浅枝鼓着包子脸挡在陈一弘面前:“弟弟大了,不能抱了。” 皇后捏捏她的脸:“谁春天的时候还天天要我抱呢?” “那时候我最小,可以抱。”夏浅枝笑眯眯的指指皇后的肚子,“现在有更小的宝宝,不能抱了。” 陈一弘趴在夏浅枝背后,跟着点头。他只喜欢被她抱,不喜欢被别人抱。 “小机灵鬼。”皇后嘱咐嬷嬷宫女们好生陪着她们,又去忙了。 怎么怀孕了还是这么忙夏浅枝当孩子当惯了,情不自禁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思索着,陈一弘踮起脚,把她的手拽下来,她正要脸红,他竟然把他自己的手指头放进了她的嘴巴里。 “疼,吃我的。”陈一弘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他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曾经好几次想过把自己的手指头吃掉,但是又屡屡因为太疼而放弃。 小姐姐咬着手指一定会很疼,饿了还是吃他的手指吧。 夏浅枝还是没懂,稍微用力咬了一下,然后拿出帕子给他把手指擦干净,又陷入了刚刚的思绪。 要说皇后自己不注意保养以致流产,她是不信的,皇后隐瞒自己怀孕的事情,想必是有所警惕,还是有人故意害人的可能性更大些。现在可以瞒着,再过一两个月显怀的时候,就怎么也瞒不住怀孕的事情了。 前世经历过莫名其妙被人害死的事,夏浅枝现在除了陈一弘谁都不信,连太子表哥都得打个问号。看着他那张肉嘟嘟的脸,在心里把“表哥嫉妒未出世的小婴儿并且将他当做威胁害怕他以后长大和自己争皇位”暂且列为李少梵行凶的可能性。 李少梵在她的注视下打了个哆嗦,小肚子都跟着颤了颤:“表妹,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夏浅枝嘿嘿笑了一下,拉住李少梵坐到桌子旁,先给他倒了杯茶,又从自己袖袋里捏出一块栗子糕在他面前晃了晃:“表哥,你给我讲讲宫里好玩的事情好不好?” “君子不言人之恶。”李少梵的目光随着栗子糕来回晃。 夏浅枝噘嘴,作势要把栗子糕收回袖子里,李少梵赶紧按住她的手,挠着后脑勺也嘿嘿笑了一下:“表妹,别,君子也不避人之美啊,你过来。” 夏浅枝把栗子糕放进他手心,将耳朵凑了过去。李少梵捡着宫里他自己觉得有意思的几件事跟夏浅枝小声说了,大多是几个皇子之间的事情。大公主和三皇子暗地里抱怨丽妃,她让李少梵说得再详细些,怎么听上去,似乎丽妃也怀孕了? 他们两个头挨着头说悄悄话,陈一弘坐在夏浅枝身边,既不吵闹也不插嘴,而是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半天,最后偷偷放进嘴巴里尝了尝。奇怪,总觉得小姐姐咬过的手指变得好吃了是怎么回事 “他跟我一起。”夏浅枝拉着陈一弘坐在美人榻上,让宫女把七巧板和九连环拿出来给他们玩。 夏浅枝发现陈一弘很聪明,她用七巧板拼过的图案,他看一遍就能学会,照着她的样子拼得一丝不差。她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小神童,为了验证这一点,她又故意拼出些毫无规则又歪歪扭扭的图案,再把七巧板给他。 他想都不想,立刻还原出她刚刚拼出来的图案,连歪斜的角度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原来只是过目不忘啊夏浅枝稍微有点失望,还以为他天生奇才呢。 听说表哥小的时候就特别擅长玩七巧板,还曾经在皇帝寿辰上用许多七巧板拼出百官叩首的阵势给皇上祝寿。现在她玩的图样,好多以前都没有人拼过,是表哥小时候想出来,后来他又教给她的。 过目不忘实在没什么稀奇的,夏浅枝自己的记性就很好。她把九连环给他,让他自己思考怎么解开,自己蹑手蹑脚跑去偷听皇后和妃嫔们的谈话。 一个宫女悄声跟在她身后,看起来只要她不喧哗捣乱,并不打算阻止她偷听的行为。 她个头矮,踮起脚也只能将将够到窗户沿,努力趴在窗边去看,第一眼就看到皇后正含着个浅浅的微笑看着自己。夏浅枝脸一红,索性破罐子破摔,也对着皇后一笑,分毫没有被抓包的慌张。 皇后想着孩子小,也许正是贪新鲜的时候,妃嫔们的视角看不到她,她们的谈话间弯弯绕绕的打着机锋,她想必也听不明白,干脆随她去了。 丽妃正说到自己怀胎辛苦,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话里话外都是让皇后免去她的晨昏规矩的意思。她见皇后不搭理自己的话茬,甚至没有正视她,而是微微笑着看向窗外一副欣赏秋景的样子,一股被人瞧不起的自卑蓦然从心底升了起来。 她出身低,跟着张淑仪进了当年的太子府,她不甘心明明泼天富贵就在眼前自己却只能做一辈子的丫鬟,在一次太子酒醉后,她想办法让太子以为自己是张淑仪,办成了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伤口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果然, 去见生病的父亲,也只是得了一通严厉的批评。 夏浅枝垂眸听着, 心里暗想:自己前世生病时,父亲一次也没看望关心过,没有人骂他不慈。现在父亲生病, 自己没有看望关心, 却要被戳着脊梁骨骂不孝。这可真不公平。 好在自己心里已经不把他当成父亲,骂就骂了, 不痛不痒的。 夏清荷幸灾乐祸的等在门口, 只等夏浅枝一出来,立刻跑过去拉着她安慰:“妹妹别伤心,父亲是生病不舒服才骂你的。你跟姐姐玩一会儿, 等晚饭的时候,姐姐再带你一起去见父亲。” 按照以往的惯例, 只要夏清荷在,夏侯爷定然不会过分责骂夏浅枝,而是完全无视她。夏清荷为此没少做他俩之间的说和人,她从前以为姐姐真心与自己交好,没少把好东西做人情送给夏清荷。 等她长大了,才渐渐想明白其中许多关窍。 夏浅枝垂着眼不做声。夏清荷的眼珠转了转, 拉着夏浅枝往她住的东风苑走去:“妹妹, 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 宫里好不好玩呀?娘娘们是不是都跟仙女一样好看?她们对你好不好,有没有送你礼物?” 因为是两个小主子,庄嬷嬷的眼睛里快要飞出刀子来,却不好上前阻拦。夏浅枝自己停了步子,掰开夏清荷的手掌:“宫里很好玩,你要是好奇,就让如夫人带你进宫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在奉国侯府,除了奉国侯,她不想再对任何人虚与委蛇,即使是奉国侯,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不被人指摘皇家县主倚仗天恩逼迫生父,也就行了。 夏清荷看着夏浅枝被婆子丫鬟簇拥而去的身影,气得生生扯烂了一方帕子。 前世在饮食上吃了亏,今生自然得多加小心。夏浅枝委婉的向庄嬷嬷暗示了一下,庄嬷嬷立刻领悟,不仅准备了银针银筷等验毒的物件,每次去大厨房领膳食的差事也只交给心腹去做。 夏浅枝看着嬷嬷和丫鬟们忙碌,心里生出了一点莫名的烦躁。她只是个小女孩,没办法自己开府居住,想要把东风苑弄成奉国侯府里一块只属于她的地方,也有处处受到掣肘的感觉。 明明是前世习惯了的事情,今生重来,却仿佛一天也难忍耐。只能说一念境转,心境不同,所见所感便处处不同了。 发愁没用,她担着正二品的县主封号,有着十五岁的心智,现在也只是个五岁的女娃娃,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防着,一边长大,一边观察,一边打算。 大不了就熬到嫁人,等到了夫家,大概就不必这般小心了。只是要嫁给谁,心里又没了成算。前世的状元是必不能嫁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被自己抢了心上人,夏清荷才痛下杀手的。 要是红衣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帮自己打听到整个平阳城里所有贵公子的脾气秉性,家世底细。所以还是快点找到红衣才行。 夏浅枝全然忘了,自己现在因为五岁孩童的身体处处不方便,红衣在今世,自然也只是个三岁娃娃。而且既不认得她也没有前世记忆,找到也没甚用处。 更何况前生和今世已然有了偏差,找不找得到,还未可知。只是在她心里,坚决拒绝去想这种找不到的可能性罢了。 诚如夏浅枝所做的“梦”,今年自打开春以来,从未下过一场雨,老天爷似乎浑然忘了降雨这事。才刚入夏,天气已经热得不得了,太后早早去了钟秀园消暑,没过多久,帝后也一同搬了过去。 有皇帝起头,既然上朝办公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钟秀园,平阳城里的富贵人家也都启程搬到了自家的凉快庄子里度夏。 夏浅枝跟着奉国侯府一起住到庄子上,也不跟他们争抢,等那和睦的一家三口各自挑好了院子,她才自己选了个离她们远远的院子居住。 暑气和家人的冷漠都影响不了夏浅枝,正好相反,她的心思反而开始活泛起来。庄子毕竟比侯府的规矩要少多了,想要出门,也方便。 庄嬷嬷看着窗外酷热无云的天,又看看晃着小腿吃着井水镇过的清凉瓜果的夏浅枝,心思转了几回,坐到她身边,试探着问:“县主想出去玩吗?” 这么热的天让自己出去玩?这可不是庄嬷嬷平常的作风。夏浅枝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犹豫了一会儿,看她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愈发疑惑:“想啊,可是很热!” 庄嬷嬷把她吃剩的瓜果收拾一下,让寒衣和暖衣拿去给下人们分吃。要说夏浅枝恶名在外,可是她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没有说她不好的,都道她赤纯宽仁,赏罚分明,是难得的良主。每次出门赴宴,丫鬟们的举止和她的言行,也为她在其他家的夫人面前挣回几分脸面。 不得不说,她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还都是庄嬷嬷把手底下人管教的好,在她故去之前,又留下一众忠仆给她。也是后来世事无常,她经历的变故太多,又对父亲言听计从,东风苑的旧人越来越少,新人越来越多,不然恐怕也不会是那个下场。 这样体贴的老嬷嬷,却鼓动她大夏天的出去玩,为什么呢? 庄嬷嬷低头重新给她系了系腰带,绑了个结之后还不满意,拆开又绑,如此几次之后才轻声道:“县主请如夫人带咱们去平阳城郊的净尘寺住几日,为长公主祈福,好不好?那里比庄子里还凉快,一点儿都不热。” 夏浅枝听了这话,赶紧答应。她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她的生辰,母亲的忌日,快到了。 前世,长大之后的她对这个日子一向有些抗拒,既不愿庆贺生辰也不愿祭奠母亲,每次都是到了日子斋戒三天,吃一碗素面,就完了。久而久之,对这个特殊的日子真的疏忽了起来。 既然要出门,去求奉国侯必定无果,还是得让白氏带着她。 夏浅枝让庄嬷嬷留下,带着暖衣去了白氏院里。白氏院里的大丫鬟兰芝守在门口,见到夏浅枝之后,客气的行了礼,道:“二小姐,我们夫人有些苦夏,夜里睡得不好。现在用了午膳才刚睡下,这” 夏浅枝解下县主腰牌,放在暖衣手里。 暖衣举起皇上亲赐的腰牌,白氏院里的下人都跪下了。暖衣这才道:“乐安县主要见奉国侯府白如夫人。姐姐若现在不给通传,尊卑无序的罪过是姐姐担着,还是如夫人担着呢?” 夏浅枝看着暖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羡慕。明明是自己的腰牌,自己的尊贵,偏偏因为年纪小拿出来就没了威慑力,还得让丫鬟们狐假虎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夏浅枝以前何曾在侯府里摆出过县主架子,兰芝一时被唬住,给旁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后,请夏浅枝稍等,自去屋里叫了白氏起来。 她有什么可着急的,治病救人那是太医的事,白氏的病要是治不好,那也是太医的问题。白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联合夏清荷一起,在夏浅枝到达之前百般推脱磨蹭,阻止太医为自己施针救治。这件事牵涉太多,非得赖在夏浅枝身上不可。丽嫔看出她有所图,想着夏浅枝和皇后牵连,白氏的图谋对她有利无害,便也助纣为虐。 先有宫女进门回报郡主已请来,一个沐浴着灿灿日光的小人儿自阶前行了过来。她的面容在日影笼罩下看不真切,身上一袭玫瑰色缠枝莲缎绣袄裙随着她的走动不时闪过暗暗的金色。 那是南地贡上来的玫瑰碎金妆花缎,是大夏朝无论男女,品级位份在正一品以上的人才能使用的料子。 白氏悄悄吸了口气,忍住腹中痛楚,起身朝夏浅枝扑了过去:“你这孩子,怎的这样狠心,连年都没在家里过,你爹爹忧思成疾” 夏浅枝正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只要她躲了,自己就会从台阶上摔下去,到时无论之前脉象怎样凶险,或是夏浅枝的一躲纯粹是出于本能,害死未出世婴儿的罪名都势必会落在夏浅枝身上,世人也必然再一次回忆起她那个恶毒的母亲。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毁了成德长公主的东西,终会再次毁掉她的女儿。 她这一胎注定是保不住的,既然如此,与其让他悄无声息的落了,还不如让他为他姐姐做点儿贡献。宝宝,只要除掉夏浅枝这个不安分的棋子,娘一定为你多多的祈福烧香,让你来世投生一户富贵人家。 这个法子略显粗糙,但夏浅枝的身份越升越高,也越来越不受奉国侯府的牵制,这对整个侯府都没有好处。她使出这般计策,奉国侯亦是默认许可。 白氏闭了闭眼,狠毒的弧度凝在了唇畔。成德,我不知道你为你的女儿留下什么后手,但你既然已经死了,人死灯灭,就别怨我为了我的女儿,对你的孩子出手。 夏浅枝本来已经迈出去一步,又用她最大的自制力克制住想要躲开白氏的本能。她咬住自己嘴唇里的一块软肉,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万千个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发疯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表妹”李少梵焦急的给她使眼色。明明就是小痩孩告诉自己的方法, 怎么成了表妹想出来的了。 “对不起,表哥。我怕你觉得我太坏了,所以才让弟弟告诉你的。”夏浅枝赶紧掐了陈一弘一把, 只盼着他虽小,也能跟前世一样对她盲从听话。 陈一弘苦着脸点头。他有自己的想法, 但如果小姐姐有安排,他就全听她的。 这三个小孩你捅捅我,我瞅瞅你,皇后看着也猜出来大半。想到最小的那个才三岁, 竟已经见过那种险恶的世道, 到底是心疼占了上风:“太子和苗苗把你们现在在学的书抄写十遍, 弟弟半个月没有肉吃。下不为例。” 三个孩子磕头出去了,皇后平复了一下心情, 拿起供词看完, 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心里连道几声万幸,赶紧差人去请皇帝。幸亏孩子们误打误撞, 用这种法子逼得小春说了实话, 否则,大夏危矣。 那小春竟不是普通的宫人, 而是百济国派来的奸细。 百济国在大夏之北, 边陲小国, 贫瘠荒凉,国民不满十万,一向对大夏俯首称臣,按岁纳贡,以求庇佑。 根据小春的口供,几年前,百济新来了一位国师。这位国师身怀秘术,自称习得移魂大法,能将两个人的面容和记忆完全置换。 这正是令皇后大惊失色的原因。若是世上真的存在此中秘术,虽为歪门邪道,但若国家重臣乃至皇族被施了移魂大法,换为百济国的奸细,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移魂大法亦有限制,被移魂的两个人必须都被带到百济国国师面前,由国师亲自施法,佐以针灸汤药,三月后,被搜魂之人身死魂灭,移魂之人就可以以全新的身份,毫无破绽的进入原主的生活。 小春七岁就进宫当太监,身份背景清白的很,他十四岁时曾奉命去皇陵当差,在皇陵里着了道。皇陵不比宫里严谨,一个洒扫小太监悄无声息的消失又出现,根本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可这小太监内里的芯子,却从大夏黄门,变成了百济奸细。 奸细说,要害夏浅枝,是因为已故的成德长公主与百济王族有旧仇。 皇帝收起供词,脸上平静一时看不出情绪,思索片刻后方才问道:“朕记得,百济国三王子曾经在纳贡时求娶成德为王妃?” “回皇上的话,是永光二年的事。”伶俐宫人躬身道,“长公主以三王子才德有失为理由,当场回绝了。” 皇帝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向上抬了抬,亲妹妹当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仍在眼前,那么鲜艳,那么明朗。她说她不是园中花,不是随意什么人都可攀折的娇艳,她要做赏花人,她的驸马,她要自己选。 三王子自然从未受过这种挫败,当场立誓,此生必娶成德为妻。 然而大夏国力鼎盛,百济要仰仗大夏鼻息过活,成德长公主不愿意,皇帝不答应,他的誓言注定无法实现了。除此之外皇帝垂眸遮住眼中的沉郁与伤痛。 佳人已逝难再寻。 成德一生至情至性,最终,也是逃不脱一个被情所困的结局。也许正因为太情深,所以情之所至,无所不可为了吧。 皇后挥退太监,让皇上将耳朵贴在自己的肚子上:“皇上,您还有臣妾,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成德一定也不想看见您如此伤怀,她的小苗苗还等着皇上帮忙照顾呢。” “朕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朕多信任成德一些,是不是悲剧也不会发生”皇帝听着皇后肚子里的动静,闭上眼,沉沉道,“她总记着朕是她的皇兄,朕却常常忘了,她是朕的妹妹。” 皇后的手落在皇上肩头,轻轻揉按:“成德去时臣妾在她身边,她还嘱咐臣妾好好照顾皇上呢。在她心里,她的皇兄,一直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她去时,除了把乐安托付给你,还说过别的话吗?”皇帝摸着皇后的肚子,低声问。 皇后落在他肩头的手慢了一拍,随后也转向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缓缓道:“没有,没有其他的了。” 烛火摇曳,跳动的烛光闪过帝后二人的脸上。他们是这世间一对恩爱的夫妻,也都是权力中心步步为营的政客。良久,一声长长的叹息落在浓重的夜色里。 “苗苗,过来。”夏浅枝带着陈一弘在永寿宫的院子里扑蝴蝶,皇后突然向她招手,“到舅妈这儿来。” 皇后已经怀胎七个月,肚子鼓的高高的,夏浅枝不敢在她面前跑动,拉着陈一弘慢慢走过去:“娘娘?” 皇后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大冬天的跑出一头汗来,快进屋去坐,把汗落一落,别着凉了。”夏浅枝跟着她走进屋里,她身边的小尾巴自然也沉默的跟着,靠着她坐下。 两个小孩儿围着火炉吃西瓜,陈一弘非要让她把自己那块西瓜上最甜的尖尖咬掉,不然就不肯动嘴,固执的一直举着。 皇后笑着看他们俩的互动,觉得颇为有趣:“苗苗把弟弟教的真好。” 夏浅枝脸红了,她大概是又适应了孩子生活,有时候脾气上来倔强的很,还要三岁娃娃一直迁就她。哪里是她教的好,只是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罢了。 只要不是夏浅枝对自己说话,陈一弘都极少开口。他低着头慢吞吞的吃西瓜,他习惯做什么事都跟着夏浅枝的速度,吃东西的时候没有声音,如果不刻意去看他的目光,完全像是个文静的女孩子。 夏浅枝摸摸他的头:“弟弟很乖。” 陈一弘蹭蹭她的手掌,咽下口中的西瓜对她笑。 皇后对陈一弘很满意,夏浅枝缺少亲情,李少梵很快就会有一个亲生的弟弟出生,到时候玩得很好的表兄妹自然会明白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这时候,身边有个一直养着的,只属于她的弟弟,多少会好过许多。 “苗苗是更喜欢表哥,还是更喜欢弟弟?”皇后忽然抛出一个出乎她意料的问题。 陈一弘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拽着夏浅枝的袖子满怀期盼的看着她,就差长出一条尾巴摇一摇,直接跟她说“快选我”了。 夏浅枝用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表哥是哥哥,要保护我,一弘是弟弟,我要保护弟弟,不一样的。” 皇后对她这两不得罪的敷衍说辞也没表示什么不满,继续问:“那表哥也快有弟弟了,以后忙着保护弟弟,顾不上保护苗苗了怎么办?” 夏浅枝不解的看着皇后。明明是她一直在教导太子务必对自己好,怎么今天要拿这种话试探自己? 皇后低着头,轻轻咳嗽一声,又问:“苗苗给我当女儿,以后一直和表哥住在这里,好不好?” 夏浅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对奉国候府里的人自然全无感情,可是对表哥一家,也未必能全信。而且这样一来,陈一弘又该怎么安排呢?皇宫里多个外姓的公主当然没什么,多十个也不碍的,将来和亲指婚恩典还方便呢。 可皇宫能允许多一个外姓的皇子吗?如果不是皇子,后宫里不允许外男居住,小孩子时无所谓,七岁以后呢,难道让她再和他分开,送他出宫去吗? “弟弟呢,也做舅妈的孩子吗?”夏浅枝指着陈一弘问皇后。 “弟弟不行,等他七岁之后,舅妈把弟弟交给舅妈的哥哥收作义子,让他和苗苗做表姐弟,好吗?”皇后拉过陈一弘的手,也问他,“小一弘,想不想去跟大将军学骑马打仗呀?” 骑马,从军,打仗,杀敌。这大概是每一个男孩子都天生渴望的东西,也是前生今世里,夏浅枝都不想给陈一弘的机会。 如果他真的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大概,他也就离她而去了吧。 好在三岁的陈一弘还不懂得这些,他眼里还看不到那些广阔天地,他只能看到夏浅枝:“我和姐姐一起。” 她闹出来的动静惊动了在主殿安歇的帝后夫妇,永寿殿很快变得灯火通明,夏浅枝抹着眼泪,连衣服都不穿好,就挣扎着从宫女怀里下地,跌跌撞撞的往皇帝那里跑。 皇帝虽有些被吵醒的怨气,见了小外甥女哭着跑过来,又哪里舍得跟她生气,赶紧上前把人抱起来。夏浅枝不敢哭得过分,徒惹人心烦,很快就吸着鼻子收住眼泪,趴在皇帝肩头打了个哭嗝儿。 “谁欺负朕的小乐安了?是不是白日里被表姐表弟欺负,晚上做噩梦了?朕明天就罚他们,乖,不哭了。”皇帝也不太会哄孩子,只估摸着说了一通算是安慰的话,看得皇后直摇头。 她把夏浅枝从皇帝怀里接过来,先给细细擦了眼泪,又用热帕子擦了脸,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了气,才问:“苗苗,怎么哭了?” “做噩梦”夏浅枝咬着手指,怯生生的盯着舅舅,“很多人没饭吃,跑到咱们家来,打架吃小孩子”她说的含含糊糊,说着,吸了吸鼻子,又哭起来。 一边哭着,一边留神去看帝后的神色。 太子偷听的事情他们自然已经听宫人说过,只是没想到,一句可能会有的灾荒,竟然让夏浅枝做了噩梦。只是这噩梦也太可怕了些,她小小孩童自是不懂事,只会说些最浅显,却也最真实的东西。 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老人常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比大人敏感的多,若不是有所感应,一个五岁孩子哪里能梦到如此可怕的事情。她大概都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人吃不上饭呢。 皇帝握住夏浅枝的小手亲了亲,见她眼泪汪汪的瞪着大眼睛瞅自己,心下不忍,又不能不问:“乐安,梦里还有什么,都跟朕说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对手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小娃娃不说话,从抱大腿改成抱胳膊, 抿着嘴唇死死盯着她。她没有和这么小的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又不想把他交给庄嬷嬷去带,犹豫了一下, 拿起一块点心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还不撒手,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吃点心。大概是太饿了, 剩下点沾在她手指上的点心末也没放过, 都用舌头舔干净了。 夏浅枝看着自己指尖亮晶晶的水痕,又嫌弃又心疼, 饱满的苹果脸皱成了苦瓜。 小娃娃眼里有一种经历波折后才有的戒备和狠劲儿, 但是被他这样望着, 夏浅枝倒是觉得格外怀念。前世, 他的目光比这更加锋锐,眼睛里的戾气几乎看一眼就要被灼伤。 她捏捏他瘦巴巴的小脸,顺便把口水蹭在他脸上, 又拿了一块点心喂他, 再次问:“你叫什么呀?” 小娃娃还不说话,也不吃点心了, 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珠一个劲儿的盯着夏浅枝。夏浅枝也瞪着他,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把他这个不爱说话的毛病改过来。 庄嬷嬷进来看见两个孩子你瞅着我, 我瞅着你, 谁也不说话, 好像谁先开口就输了似的。她走到床边坐下,笑道:“县主别问了,这孩子还没大名呢。他家姓陈,他只有个小名叫毛猴子。” 陈毛猴子?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夏浅枝不知道,庄稼人没文化,给孩子取名往往都是先取个顺口的小名儿,等到开蒙的时候,再请教书先生给取大名。穷人家上不起学的,一辈子只有个小名的人,也多得是。 “咱们这儿有了寒衣暖衣,素衣锦衣,县主再给这个小毛猴取个新名字吧?”庄嬷嬷略过陈家爷爷去世的消息,主动提议。照她看,夏浅枝救下他们爷孙俩,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孩子虽然小,但也到了懵懵懂懂能记事的时候,自然该留在夏浅枝身边报恩,任她驱使。 可是夏浅枝不想再把他当下人使唤了,她把他当弟弟。她的弟弟,自然不能再叫红衣这样随意的名字,更何况他还有姓了。 陈陈什么呢夏浅枝思来想去,从傍晚想到了入夜,还没想出个好名字。小娃娃不着急也不认生,牢牢的跟在她身边,小狗皮膏药似的,一直期盼的看着她。 夏浅枝想的头都疼了,最后自暴自弃让他站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问他:“你说,你要叫陈什么?” 小娃娃记着刚刚老嬷嬷说过的话,认真道:“衣,衣衣。” “什么依依啊,那是女孩子的名字。”夏浅枝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想到前世自己给他取的名字是“红衣”,没少让别人笑话他,又颇有些心虚。 臭小孩,怎么不长大一点再遇到,这么小,不能打不能骂的,还一身奶味,什么都不懂。夏浅枝得了便宜卖乖,早早找到了他,心里踏实下来又开始嫌弃他。 小娃娃大概是敏感,或许就真的看清了她眼里的一丢丢嫌弃,立刻抱住她的腿,脆生叫道:“姐姐想。” 庄嬷嬷和两个丫头被他俩稚气又正经的样子逗得一直笑,庄嬷嬷上前搂住夏浅枝:“县主,明日再想吧,该睡觉了。” 老嬷嬷一靠过来,小娃娃立刻张开胳膊扒在夏浅枝身上,不让她靠近。 小孩子霸道很常见,庄嬷嬷不跟他计较,示意寒衣暖衣将他抱走。他大概也明白夏浅枝是小主人,见她没什么意见,只好闷闷不乐的被两个丫头抱走去洗漱。 “县主跟这孩子投缘,咱们让守门的老李收他当个义子怎么样?现在让他陪县主玩,等他长大了继续给县主当差。”庄嬷嬷见夏浅枝这些日子格外懂事沉静,就把一些事情讲明白了跟她商量。 夏浅枝摇头,庄嬷嬷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和紧张,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当差,当弟弟。”夏浅枝收回视线,看着黑黝黝的窗外,轻声说道,“以后他就是我唯一的弟弟。” 洗漱之后,夏浅枝正要上床,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娇俏的叫声,她探头往外瞅,一个灵活的小团子从门外闯了进来,又避开庄嬷嬷来拦他的手,一咕噜躺在她床前的脚踏上,紧紧攥住她被子的一角。 寒衣和暖衣也跟着进门,看到庄嬷嬷拉下的脸,都有些无措:“嬷嬷,奴婢们失职了。” “连个三岁孩子都看不住,让他闯进县主房里来?”庄嬷嬷真生气了,话说得也严厉,“这要是真有别的事,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跟死人没什么差别?” 寒衣暖衣动了动嘴唇,不敢辩解,垂着头跪下认错。 庄嬷嬷罚寒衣和暖衣一人打五下手板,夏浅枝见责罚很轻就没阻止,罪魁祸首整个身子趴在床边,似乎今夜要拿出吃奶的劲儿赖在她这里。 “嬷嬷,让他跟我一起睡吧。”夏浅枝看着好玩,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毛猴子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她散下来的头发,夏浅枝笑着躲开他的小黑手:“不要,你刚刚摸到地了,都是土。”毛猴子垂头丧气的缩回小手,坐在脚踏上自己跟自己生气。夏浅枝乐得不行,往床上一仰,说道:“去,让嬷嬷给你洗洗,回来跟姐姐一起睡觉。” 这回他很乖,不用庄嬷嬷领就主动走了过去。夏浅枝自己乐了一会儿,盘着腿坐起来等他。 “县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贵人,你要懂得感恩,不能因为她宽和善良就忘了身份。”庄嬷嬷抓住一切机会给小毛猴灌输一切以夏浅枝为先的思想,“如果没有县主,你们爷孙俩早就活活被人打死,暴尸荒野了。就算侥幸活下来,过得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天天挨饿,你知道吗?” 小毛猴老老实实的让嬷嬷帮忙洗澡,根本没着耳朵听。他在想她的声音,她的味道,她柔顺的头发,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完全占据了他那颗以前只知道饥饿,寒冷与阴森的小心脏。 他要一直看她笑,听她说话。 这个念头像是一坛藏进他心里的酒,这坛酒会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香,越来越烈。哪怕只浅浅的抿上一口,烈酒的香味也会直冲头顶,给他无尽的勇气,敦促他一路向前,去她的身边。 小毛猴沉默不语,庄嬷嬷看到他瘦巴巴的小身子,小身子上还有好几道伤疤,又心软,舍不得再说下去了。 小毛猴不喜欢老嬷嬷眼里的同情,虽然他知道会这样看着自己的人不会伤害自己,但是相比之下,他宁可被人冷漠相对,刻意忽视,也不愿意被人同情。当然,还有比这两种更糟糕得多的,凶狠,毒辣,贪婪 他已见过许多许多人世间的丑,而夏浅枝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见到人世间的美。 那个时候他就想,他一定要紧紧抓住她,永远都不松手。 夏浅枝扫了一眼她支撑不住身体而一个劲儿的发颤的腿脚,倍觉无趣,漫声道:“你的孩子去见先夫人张氏的孩子和我的母亲了,你说,他们见了面会说什么?” 白氏咬唇,轻声道:“贱妾一时激动差点儿伤到郡主,实在有罪。所谓母债子偿,妾的孩子代妾向郡主的母亲去赔罪,也是应当的。” 母债子偿,夏浅枝咬紧了嘴唇,白氏这是影射长公主害人,自己也该偿命呢。 看着夏浅枝脸色一变,白氏心里并不快意,只有无尽的懊悔。她太轻敌了,以为夏浅枝只是五岁孩童就不可能懂得自己的筹划,从前自然如此,侯府里所有人都故意忽略夏浅枝,让她什么都不懂,但是去年夏天她进宫之后,她一定是受过皇后的指导栽培,迅速的成长了起来。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针锋相对,谁也不肯相让。夏浅枝不明白了,自己是尊贵的郡主,白氏现在只是侯府里谁都可以来踩一脚的通房,二人身份有云泥之别,她还有什么底气和自己针锋相对? 正疑惑着,解惑的人来了。 听到一步一拖的特殊脚步声,夏浅枝拉着陈一弘转过身,屈膝行礼:“见过父亲。” “我听说你在宫里极受皇后娘娘的宠爱,教养极好,怎么回了侯府见到为父就不会行礼了?”夏文正虎目一横,严厉道,“再行一遍。” 夏浅枝拉住想要冲出去的陈一弘,又行了一遍礼。 “再行!”夏文正还不满意。 夏浅枝垂着眼藏住讽刺和自嘲的神色,一遍一遍按照夏文正要求的行礼。陈一弘握紧了拳头,双眼泛红,忍不住挣开她的手冲到夏文正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胜负 亲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听到侯府大小姐突然抱病的消息时夏浅枝正督促陈一弘习武。 想着他毕竟是男孩子四岁开蒙可能稍微早了些不如先习武把身体底子练好她先教他认字等七八岁的时候再正式请先生教读书,也不算迟。 夏浅枝特意向宫里递了消息,请皇后娘娘帮忙给陈一弘选个师父。消息回来的很快也很符合她的猜测正是皇后母族一位出了名的将军,因为战场上伤了手筋,挽不得弓,下战场后一直在镇国公府的校场做教头。 陈一弘听说是小姐姐给他特意找的师父让他学武,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等到那位周教头过来,还没等人家说话就先过去磕了头。 周教头看起来严厉,其实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娃娃相处先被陈一弘跪得一头雾水又被夏浅枝软言俏语弄了一个大红脸稀里糊涂的就收了一个小徒弟。 虽然她还不满七岁但是让一个外男住进东风苑这种事怎么想夏文正也不可能答应。夏浅枝也不花那力气干脆和周教头约好把陈一弘带到校场去教隔日一次,早上她派人把她送到侯府偏门让周教头接走,晚上他再把人给她送回来。 陈一弘很珍惜这个机会,每次训练回来,强撑着见到她之后都是倒头就睡,第二日才有精力给她展示自己的成果。正是这时候,夏文正身边的小厮过来,说大小姐生病,侯爷请二小姐过去探望。 夏浅枝带着陈一弘,和寒衣暖衣一起去了。 夏清荷躺在床上,高烧,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白氏坐在一旁用帕子捂着脸哭,见她进门,直接跪在了她的前面:“郡主,求求郡主救救我苦命的大小姐。” 老夫人和夏文正也都在。因为才落了一胎,老夫人对白氏不闻不问,看着夏浅枝的目光有些复杂。夏文正握着夏清荷压在被子上的小手,满眼慈爱心疼,对刚进来的夏浅枝看都不看一眼。 夏浅枝探头看了夏清荷一眼:“祝大小姐早日康复,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不是让她来看吗?她看完了,该走了。 “你姐姐病重,你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小小年纪如此冷漠无情,果然是毒妇。”夏文正阴阳怪气的刺了一句之后,拉着脸命令道,“把你的令牌拿出来,去请宫里的太医给你姐姐治病。” 夏浅枝没忍住,笑了。白氏在宫里要诬陷她,也不过是五天前的事情,看来奉国侯果然是老了,记性不好。她笑完了,不说一句话,扭头就走。 “站住!”夏文正厉声喝道。 夏浅枝站住,转过身来,冷不防被白氏一把扑在脚边:“郡主,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郡主要怎么罚奴婢奴婢都认,再去跪祠堂,跪三个时辰,跪三天三夜。只求郡主救救我儿,她是你姐姐,血浓于水的亲姐姐呀。” 陈一弘见不得别人离夏浅枝太近,一脚踩在白氏的手背上。白氏缩着身子打了个颤,忍住痛呼,没敢叫出声来。 夏浅枝让她跪,让她求,让她哭。等她久哭得不到回应,抬起头看自己的表情,才反问道:“你要害我的时候,想过我是夏清荷的妹妹吗?” 白氏哑口无言,眼神私下乱飘,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那是无心之失,奴婢已经知错了,再不敢了。但大小姐是无辜的,郡主救救大小姐吧。大小姐她才九岁,她从来没得罪过郡主,郡主,她常常帮你在侯爷面前说话,你忘了吗?” 夏浅枝半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看着她一张哭花了的脸,认真答道:“我没忘。我记得她从我这儿拿过许多东西说暂时玩一玩,过后还给我,好像都没有还回来。既然今天来了,就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让我带走吧。” “你娘逼死了我夏府一个孩子,你还要再逼死另一个吗?”转着佛珠的老夫人突然开口,白氏身形一滞,差点儿摔在地上。 夏浅枝把自己的腿从白氏手臂里,顶着如芒刺在背的压力,捏紧了陈一弘暖乎乎的小手:“都说我娘害死了你们奉国侯府的先夫人和嫡长子,都骂我娘是个恶毒狠辣的毒妇,都嫌我是毒妇生出来的小毒妇” 夏浅枝端起桌上夏清荷的药碗往地上一摔,清脆的碎瓷声响起,白氏尖叫一声捂着脸躲过溅起来的瓷片。 她的腰背一向挺得直,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了巨大的力量与勇气:“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休了她,弃了我呢?给她休书,将我除族,你们舍得吗?” 奉国侯掩唇咳嗽,老夫人继续低头转着佛珠。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问出来,满室丫鬟小厮吓得哆哆嗦嗦跪了一地,竟没有一个主人开口。 奉国侯府是一条被冰封了太久的河,厚实的冰盖坚不可摧,外人看上去,便以为是永不流动的死水。可这世上又哪有过不去的严寒,化不开的坚冰,漫长冬日过去,只要春日许下一点阳光的诱惑,冰盖自己就先裂成一片片千丝万缕的利益交织的蛛网。而这冰下还有暗涌,还有游鱼,还有永远不可能满足的人心与。 陈一弘用双手包住夏浅枝凉透的指尖,一时只恨自己没有百臂千手,不能把这些人都打死扔到乱葬岗去。 夏浅枝走出屋子,被金灿灿的阳光晃了眼,懒懒的趴在陈一弘背上扁了扁嘴。前世到死前,她与侯府的关系已是冷如寒冰,今生本想远离侯府便罢了,没想到贸然回来,又沉不住气的撕破了脸。 不过她心里有懊恼,却无后悔,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意。 陈一弘低了低身子,抱住她的腿,竟然就着这个姿势背起了她。夏浅枝一时任性,不愿意去想一个四岁孩子背着自己该有多吃力,而是抬手圈住了他的脖子,闷闷的问:“弟弟,如果我没有祖母,没有父亲,也没有家了,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吗?” 陈一弘一步步走得很慢,但也很稳,他歪歪脑袋,奇怪道:“姐姐不就是我的家?那些别人,没有最好。” 也对,自己死后,他一直一个人生活在奉国候府里,也没见再去找别人。夏浅枝开心了,趴在他耳边低声又问:“那,如果姐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没关系吗?” 陈一弘停下步子把夏浅枝放下来,转过身扳住她的脸,幽深的眸子似乎要将她吸进去:“没关系。如果世上只有姐姐和我,我做梦都要高兴的笑出来了。” 夏浅枝没有深究这话里的执拗霸道,抱紧他贴着他的脸亲昵的蹭了蹭,然后用力的亲了一口:“姐姐最喜欢你啦!” 陈一弘捂着嘴巴,害羞的蹲在地上把脑袋埋进膝盖里,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现在她懂了,根本没有什么觉醒的父爱,奉国候只是不愿意让她离开奉国候府罢了。她的父亲那样恨她,恨到不能跟她做两不相见的陌路人,而是要让她一辈子留在侯府,做奉国候府其他人的踏脚石,直至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 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夏浅枝脑子里面模模糊糊的闪过了什么,然后呢?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奉国候肯放她出府嫁人,借着县主封号,借着皇帝与太子的庇佑,嫁到一个好人家从此快快活活的做个当家主母,与侯府再无关系吗? 没可能。 夏浅枝无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棋子。 陈一弘对她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他隔着衣服按了按胸口的小金锁,爬到夏浅枝腿上拍拍她的脸,笨拙的要把金锁摘下来给她戴。 小姐姐送他金锁的时候,他很高兴,他再把金锁送给小姐姐,希望她也能变得高兴起来。 夏浅枝回过神,发现弟弟的动作却没懂他的意思,以为他戴着金锁不舒服,给他摘下来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然后把荷包摘下来系在他的腰上:“喏,姐姐给你放在这里了哦。” “给姐姐,姐姐戴着好看。”陈一弘又把荷包推给她。 李少梵看不惯他们两个腻腻歪歪的不理自己,硬是插过来说道:“表妹戴不戴都好看!” 哎呀,夏浅枝被他俩打断了思绪,阴郁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心花怒放的摸摸这个捏捏那个,别管以后这两个成魔成圣,现在都是诚实可爱的小朋友啊。 最后,陈一弘不仅没把金锁还回去,还得到了小姐姐的新荷包。 皇后孕期四个月了,每日有限的时间要优先处理六宫琐事,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孩子。 她叫夏浅枝进宫一是为了赏赐她预警灾荒有功,二也是想让她多陪陪李少梵。李少梵三岁就被立为太子,一向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皇后怕自己怀胎时过于谨慎,让大儿子觉得自己为了没出世的宝宝忽略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情深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泼天富贵迷了眼,白氏和夏清荷自然不会想到这里。只以为夏浅枝盛宠无两, 帝后竟能在各处俭省的时候还给她足足的赏赐,越发不忿。 同是夏家的女儿,一个进了宫肆意玩乐, 赏赐不断。另一个进了宫除了磕头就是行礼,连一句客气的夸赞也没听到。她们却没想过, 夏清荷之于皇室, 和夏浅枝之于侯府是一样的,夏浅枝在侯府里, 又听过谁的客气呢? 果然,去见生病的父亲,也只是得了一通严厉的批评。 夏浅枝垂眸听着, 心里暗想:自己前世生病时,父亲一次也没看望关心过,没有人骂他不慈。现在父亲生病,自己没有看望关心, 却要被戳着脊梁骨骂不孝。这可真不公平。 好在自己心里已经不把他当成父亲, 骂就骂了, 不痛不痒的。 夏清荷幸灾乐祸的等在门口, 只等夏浅枝一出来, 立刻跑过去拉着她安慰:“妹妹别伤心, 父亲是生病不舒服才骂你的。你跟姐姐玩一会儿, 等晚饭的时候,姐姐再带你一起去见父亲。” 按照以往的惯例,只要夏清荷在,夏侯爷定然不会过分责骂夏浅枝,而是完全无视她。夏清荷为此没少做他俩之间的说和人,她从前以为姐姐真心与自己交好,没少把好东西做人情送给夏清荷。 等她长大了,才渐渐想明白其中许多关窍。 夏浅枝垂着眼不做声。夏清荷的眼珠转了转,拉着夏浅枝往她住的东风苑走去:“妹妹,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宫里好不好玩呀?娘娘们是不是都跟仙女一样好看?她们对你好不好,有没有送你礼物?” 因为是两个小主子,庄嬷嬷的眼睛里快要飞出刀子来,却不好上前阻拦。夏浅枝自己停了步子,掰开夏清荷的手掌:“宫里很好玩,你要是好奇,就让如夫人带你进宫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在奉国侯府,除了奉国侯,她不想再对任何人虚与委蛇,即使是奉国侯,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不被人指摘皇家县主倚仗天恩逼迫生父,也就行了。 夏清荷看着夏浅枝被婆子丫鬟簇拥而去的身影,气得生生扯烂了一方帕子。 前世在饮食上吃了亏,今生自然得多加小心。夏浅枝委婉的向庄嬷嬷暗示了一下,庄嬷嬷立刻领悟,不仅准备了银针银筷等验毒的物件,每次去大厨房领膳食的差事也只交给心腹去做。 夏浅枝看着嬷嬷和丫鬟们忙碌,心里生出了一点莫名的烦躁。她只是个小女孩,没办法自己开府居住,想要把东风苑弄成奉国侯府里一块只属于她的地方,也有处处受到掣肘的感觉。 明明是前世习惯了的事情,今生重来,却仿佛一天也难忍耐。只能说一念境转,心境不同,所见所感便处处不同了。 发愁没用,她担着正二品的县主封号,有着十五岁的心智,现在也只是个五岁的女娃娃,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防着,一边长大,一边观察,一边打算。 大不了就熬到嫁人,等到了夫家,大概就不必这般小心了。只是要嫁给谁,心里又没了成算。前世的状元是必不能嫁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被自己抢了心上人,夏清荷才痛下杀手的。 要是红衣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帮自己打听到整个平阳城里所有贵公子的脾气秉性,家世底细。所以还是快点找到红衣才行。 夏浅枝全然忘了,自己现在因为五岁孩童的身体处处不方便,红衣在今世,自然也只是个三岁娃娃。而且既不认得她也没有前世记忆,找到也没甚用处。 更何况前生和今世已然有了偏差,找不找得到,还未可知。只是在她心里,坚决拒绝去想这种找不到的可能性罢了。 诚如夏浅枝所做的“梦”,今年自打开春以来,从未下过一场雨,老天爷似乎浑然忘了降雨这事。才刚入夏,天气已经热得不得了,太后早早去了钟秀园消暑,没过多久,帝后也一同搬了过去。 有皇帝起头,既然上朝办公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钟秀园,平阳城里的富贵人家也都启程搬到了自家的凉快庄子里度夏。 夏浅枝跟着奉国侯府一起住到庄子上,也不跟他们争抢,等那和睦的一家三口各自挑好了院子,她才自己选了个离她们远远的院子居住。 暑气和家人的冷漠都影响不了夏浅枝,正好相反,她的心思反而开始活泛起来。庄子毕竟比侯府的规矩要少多了,想要出门,也方便。 庄嬷嬷看着窗外酷热无云的天,又看看晃着小腿吃着井水镇过的清凉瓜果的夏浅枝,心思转了几回,坐到她身边,试探着问:“县主想出去玩吗?” 这么热的天让自己出去玩?这可不是庄嬷嬷平常的作风。夏浅枝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犹豫了一会儿,看她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愈发疑惑:“想啊,可是很热!” 庄嬷嬷把她吃剩的瓜果收拾一下,让寒衣和暖衣拿去给下人们分吃。要说夏浅枝恶名在外,可是她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没有说她不好的,都道她赤纯宽仁,赏罚分明,是难得的良主。每次出门赴宴,丫鬟们的举止和她的言行,也为她在其他家的夫人面前挣回几分脸面。 不得不说,她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还都是庄嬷嬷把手底下人管教的好,在她故去之前,又留下一众忠仆给她。也是后来世事无常,她经历的变故太多,又对父亲言听计从,东风苑的旧人越来越少,新人越来越多,不然恐怕也不会是那个下场。 这样体贴的老嬷嬷,却鼓动她大夏天的出去玩,为什么呢? 庄嬷嬷低头重新给她系了系腰带,绑了个结之后还不满意,拆开又绑,如此几次之后才轻声道:“县主请如夫人带咱们去平阳城郊的净尘寺住几日,为长公主祈福,好不好?那里比庄子里还凉快,一点儿都不热。” 夏浅枝听了这话,赶紧答应。她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她的生辰,母亲的忌日,快到了。 前世,长大之后的她对这个日子一向有些抗拒,既不愿庆贺生辰也不愿祭奠母亲,每次都是到了日子斋戒三天,吃一碗素面,就完了。久而久之,对这个特殊的日子真的疏忽了起来。 既然要出门,去求奉国侯必定无果,还是得让白氏带着她。 夏浅枝让庄嬷嬷留下,带着暖衣去了白氏院里。白氏院里的大丫鬟兰芝守在门口,见到夏浅枝之后,客气的行了礼,道:“二小姐,我们夫人有些苦夏,夜里睡得不好。现在用了午膳才刚睡下,这” 夏浅枝解下县主腰牌,放在暖衣手里。 暖衣举起皇上亲赐的腰牌,白氏院里的下人都跪下了。暖衣这才道:“乐安县主要见奉国侯府白如夫人。姐姐若现在不给通传,尊卑无序的罪过是姐姐担着,还是如夫人担着呢?” 夏浅枝看着暖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羡慕。明明是自己的腰牌,自己的尊贵,偏偏因为年纪小拿出来就没了威慑力,还得让丫鬟们狐假虎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夏浅枝以前何曾在侯府里摆出过县主架子,兰芝一时被唬住,给旁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后,请夏浅枝稍等,自去屋里叫了白氏起来。 女主人的日子平静无波,直到一个小婴儿的诞生。院子里来了很多人,女人,男人,矜持高贵像天上仙的,温文尔雅像画中人的,满身匪气像山中客的女主人破天荒的说了许多话之后,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小婴儿,留恋又痛苦的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满院子的人乱成一团,在嫡母院子里等着妹妹出生的大小姐不知被谁撞倒在地上,摔了一跤,小小的人儿自己也不知道起来,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大小姐的生母白姨娘只知道往女主人的房里凑,伸头去看,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亲女儿。 平儿把大小姐抱起来,擦掉灰尘和血迹之后,交给白姨娘房里的丫头照顾。 等到从哭成泪人站都站不住的庄嬷嬷手里接过刚出生的小婴儿,平儿忍不住摇头。不知谁这么粗心大意,小婴儿的手指上,竟也有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平儿找来清水投过帕子,又忙着帮小婴儿止血上药。 哄得小婴儿睡着,她不经意往投过帕子的水盆里一看,立时呆住:这姐妹俩的血在清水盆里,竟是泾渭分明,不能相融。 平儿喉头滚动,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她抱紧怀里的小婴儿,见人都在忙着,赶紧将那盆水泼到院子里。小婴儿咬着自己的手指,靠在她怀里睡得甜甜,丝毫不知自己面临怎样复杂的身世。 平儿摸摸她握拳的小手,她娇娇的咕哝一声,连眼睛都不肯睁。平儿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为了这短暂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点温情,她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女主人去世,小婴儿被来的人带去了皇宫里,听说那是个满地黄金的地方。平儿没有再多打听,她为女主人守过孝期之后,把以前女主人赏赐过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赎了身。庄嬷嬷对着她叹气,面露失望,终究没有多责备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埋伏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这天气可真是邪门, 从开春到现在,竟然一滴雨也没下。” “可不是嘛, 也不知是不是什么地方有冤有屈,老天爷降下灾来了。” 夏浅枝坐在一片树荫下玩九连环,小手捏着一扭一扭看起来格外认真, 其实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听一墙之隔的两个小和尚聊天上。 一个说:“幸亏今年平阳城里开了官米铺,虽然卖的米成色差点儿, 但是价钱还跟往常一样。要不然就只能买那些商米铺的米了, 贵的要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吃不上饭呢。” 另一个说:“听说全国都是这样的,地里几乎颗粒无收, 老百姓只能指望着官米铺,再穷的, 能一天领一顿救济, 好歹饿不死。熬过今年就好了。” 第一个又说:“也是圣上英名,不然恐怕那些灾民都要一路逃灾,要是跑到平阳城来,咱们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县主, 冰粥做好了, 配着甜瓜吃一点吧。”暖衣拎着食盒从外面走进小院儿。 墙那边又说:“苦也只是苦了老百姓, 你看人家贵族世家, 该怎么享受还是怎么享受。” 另一个就说:“行了, 快别说了。咱们走吧,让人家听到,可没咱俩的好果子吃。” 暖衣见夏浅枝没动,干脆让寒衣把小桌支在树下,她把食盒里的冰粥瓜果点心一一摆上。 虽说非礼勿听,夏浅枝头一回听墙脚,还觉得挺有趣。她放下手中的九连环,舀起一勺冰粥放进嘴里。大概暖衣担心她肠胃弱,冰粥里并没有冰,只是凉丝丝甜津津的,清淡爽口。 她吃掉大半碗,又吃了几块甜瓜,放下碗勺示意吃好了。就见暖衣将她吃剩的东西好好的收在食盒里,准备拎出去。因为今天听了两个小和尚说话,夏浅枝不知怎么心里一动,问道:“这些要丢掉吗?” 暖衣楞了一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剩下的粥自然是要丢掉,而那些瓜果则常常是她们底下的小丫头分着吃了。 因为夏浅枝年纪小,用的碗碟餐具都很小,粥或饭剩下碗底也只够别人再吃一两口,实在没法处置。但是那些点心瓜果,因为都是提前弄成小块,她吃多少碰多少。没碰过那些,扔掉可惜,庄嬷嬷就让这些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丫头们分着吃了。 这种做法在大户人家里并不稀奇,既可避免浪费折损福气,又可以笼络人心,何乐而不为。只是夏浅枝还小,暖衣怕把这个说给她听,她心里不舒服。 “县主吃剩的点心瓜果,老奴都自作主张赏给那帮丫头了。”庄嬷嬷做完针线从屋里出来,正赶上夏浅枝那一问,见暖衣嗫喏着说不出话,就主动过来解围。 不浪费是好事,这有什么可遮掩的?夏浅枝不太明白,看着暖衣有些犹豫:“你要是不喜欢,不吃也行呀。”就算自己是她的主子,吃别人的剩饭,心里肯定不痛快吧 暖衣的双颊涨得通红:“县主赏赐,奴婢高兴都来不及呢。奴婢打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到县主身边之后,才知道世上有这么多新鲜吃食呢。” 庄嬷嬷看得直笑,牵住夏浅枝的手带着她往屋里走:“暖衣是怕县主知道,嫌弃她们呢。” 夏浅枝被庄嬷嬷领着在屋里走了几圈,才恍恍惚惚的好像懂了。庄嬷嬷算着她走完九十九步之后,给她备下午睡的东西。她爬进薄被里,庄嬷嬷就坐在一旁,慢慢的给她摇扇子。 她知道心疼人,不愿意庄嬷嬷一直给自己打扇累着,上了床就闭眼。 庄嬷嬷以为她真睡了,又扇了一会儿,就叫寒衣暖衣进来,低声道:“咱们县主早慧,家里又是这样,以后县主问话,不拘什么,照实回答就可,不必遮遮掩掩的。” 寒衣暖衣轻声应了,庄嬷嬷看着夏浅枝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儿,忽然低声叹了口气。 在那声叹息中,夏浅枝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了母亲的名字。她在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她想,出门前总觉得一个月太短,怕时间不够来不及找到红衣。现在红衣在侯府了,她又觉得一个月实在太长太长。 也不知道他在府里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梦里,十三岁的红衣骑着高头大马踏花而过,她等在侯府门口,不知怎么换上了出嫁的衣服。他沉默地朝她伸出手,目光是一惯的冷峻幽深。 夏浅枝掀开盖头,愣愣的问:“状元呢?” 红衣道:“没有状元,只有我。” 夏浅枝放了心,握住他的手翻上马背。有他就够了,足够了。 “县主,县主” 她睡得天昏地暗,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烦躁的挥了挥手。叫她干什么,她要成亲了呢。 庄嬷嬷看着半睡半醒间闹脾气的小姑娘,轻轻拍着她的小被子:“县主,醒一醒,法事快开始了,咱们该准备啦。” 梦境与现实逐渐重合在一起,夏浅枝睁开眼,没有夫妻对拜,没有洞房花烛,没有红衣。她是五岁的乐安县主,她捡到了三岁的红衣,他现在在侯府里,还不认识她。 庄嬷嬷趁她醒盹儿,帮她穿好衣服鞋子,拧了帕子给她擦脸。两颗温热的水珠趁机渗进帕子里,她转了转眼珠,张开胳膊要嬷嬷抱。 也许一切都会和前生不一样,也许他不会变成前生那个只看得到自己,只听自己的话的红衣。但是没关系,她还是对他好,陪他一起长大,为了前世八年相伴的情谊。 法事盛大,耗时长,步骤繁琐。夏浅枝合掌为自己与红衣许下美好祝愿,为母亲献上经文纸钱。因为五岁外表下,内里是十五岁的性子,看着比七岁的夏清荷要乖巧郑重多了。 总算是把出门时在半路上胡闹的印象在老妇人心里挽回了几分。 只是五岁的身子太稚嫩了,一天法事结束,夏浅枝累得不想走路,趴在庄嬷嬷背上很没出息的让老人家背自己回小院。 庄嬷嬷的身体很好,前世要不是因为疫病,夏浅枝觉得她一定可以活到自己成亲生子,说不定还能见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她搂住庄嬷嬷的脖子,把脸贴在嬷嬷背上蹭了蹭,暗暗道:嬷嬷,感谢上苍,这次我们都要好好的活很久。 “嬷嬷,县主跟您撒娇呢。”暖衣见夏浅枝在嬷嬷背上累得迷迷糊糊,掩着嘴巴低声笑道。 庄嬷嬷唇角含着一个温柔慈爱的笑意,难得没有责备暖衣没大没小。 主仆三人回了小院,寒衣一脸焦急的跑出来,见到睡在庄嬷嬷背上的夏浅枝,赶紧放轻了动作:“嬷嬷,府里来人了。” 庄嬷嬷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寒衣见她误会,赶紧摆手:“不是侯爷,是县主前几日捡到的那个娃娃。” 夏浅枝自然没真睡,听到红衣的消息,赶紧揉揉眼睛做出一副睡醒了的样子。庄嬷嬷放她自己站好,她刚站稳,就从里屋冲出来一个小家伙抱住了她的腿。 夏浅枝摸摸他的脑袋。总觉得他比那日在街上捡到的时候还瘦弱了许多,难道侯府里的人不听自己的话,没给他饭吃? “嬷嬷,这孩子的爷爷没治好,过去了。”从侯府里来的小厮小声跟庄嬷嬷交代着这几日的事,“府里帮着发丧,陪了副棺材板,已经将人入土了。” 庄嬷嬷皱着眉头,觉得这爷孙俩有点儿晦气,有些后悔那日在街上没有拦住夏浅枝插手此事:“这件事一会儿我亲自去跟县主说。然后呢?怎么把这孩子带过来了,他不过是县主随手在街边救的,县主好心,他难道不知图报,还摆起主子的架子了?” “没有没有,嬷嬷误会了。”小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爷爷去时也嘱咐过,咱们县主是他的救命恩人,让他一定要报答县主对他们爷俩的恩情。但是那老头子死了之后,这孩子一直不肯吃东西,谁劝也没用,就一个劲儿的念叨要找小姐姐。饿了两天多了奴才实在是怕咱们好不容易救下来的又给饿死了,没办法,只能带过来听听县主的安排。嬷嬷放心,县主要是不耐烦见他,奴才立刻把人拉走关到侯府柴房里去。” 现在她懂了,根本没有什么觉醒的父爱,奉国候只是不愿意让她离开奉国候府罢了。她的父亲那样恨她,恨到不能跟她做两不相见的陌路人,而是要让她一辈子留在侯府,做奉国候府其他人的踏脚石,直至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 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夏浅枝脑子里面模模糊糊的闪过了什么,然后呢?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奉国候肯放她出府嫁人,借着县主封号,借着皇帝与太子的庇佑,嫁到一个好人家从此快快活活的做个当家主母,与侯府再无关系吗? 没可能。 夏浅枝无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棋子。 陈一弘对她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他隔着衣服按了按胸口的小金锁,爬到夏浅枝腿上拍拍她的脸,笨拙的要把金锁摘下来给她戴。 小姐姐送他金锁的时候,他很高兴,他再把金锁送给小姐姐,希望她也能变得高兴起来。 夏浅枝回过神,发现弟弟的动作却没懂他的意思,以为他戴着金锁不舒服,给他摘下来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然后把荷包摘下来系在他的腰上:“喏,姐姐给你放在这里了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毒蛊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夏浅枝不要宫女帮忙, 让陈一弘坐在小凳子上,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脸。他闭着眼仰起头, 已经被养得圆圆的小脸经风雪一打,又被热毛巾擦过, 立刻变得红通通的。 “冷吗?”夏浅枝捏捏他冰凉的耳朵。 他摇头, 乖乖伸出小手让小姐姐帮自己擦。趁着大雪无人看管,御花园里近百棵梅树他都爬了一遍, 连短短的指甲缝里都沾着土。她让他把手泡在温水里,用香胰洗了三遍, 擦干净涂上润肤的玫瑰膏。 和小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样,陈一弘张开胳膊抱住她的腰,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延禧宫没有挂灯笼。” 夏浅枝把他从凳子上抱下来, 奖励的亲了亲他红通通的小脸。陈一弘捂住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继续垂着头不说话, 牵住她的衣角专心做她的小尾巴。 几个宫女掩着嘴巴低声说笑, 乐安县主和她捡的娃娃真好玩,大的养着小的,一个两个都跟小大人似的。刚进宫时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娃, 眼瞅着被县主养得白胖了起来, 吃得饱睡的香了, 小脸蛋白嫩嫩红扑扑, 连那块红斑都不显得吓人了。 乐安县主没空去管这些,她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年关将至,皇后仍在禁足中,根本没接到准备年节的话,太后的延禧宫却也没有装点起来,难道皇帝舅舅对于年节还有别的打算? 傍晚,拿这话去问从国子监回来的表哥。李少梵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他最近功课紧张,先生比之前严格了许多,又对皇后肚子里的弟弟格外期盼,渐渐没有许多精力再分给夏浅枝,去打听她想知道的一些消息。 你把这三个月人家分给你吃的点心还给人家夏浅枝哀哀怨怨,扭着头撇着嘴把表哥推出了自己的屋子。李少梵挠挠脑袋,跑去母后那里听弟弟的动静去了。 陈一弘知道她不开心,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小小的心脏里,和小姐姐在一起,吃饱饭,穿暖和,有地方睡觉。这四件事按照顺序都能被满足,他的生活也就十分美好圆满了。 可是小姐姐不一样,小姐姐想很多事情,有很多他猜不透的心思。为她摘花还不够,他要再长大,像太子,像皇后,最好是像小姐姐的皇帝舅舅一样有本事,才能让她每天像他自己那样开心满足。 弄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要弄了,夏浅枝等着,看着,终于在皇帝宣布今年有灾,年节里一切从简的时候想明白了。皇帝舅舅是在等小皇子出生,给小皇子独一无二的殊荣呢。 想想也是,皇帝子嗣不多,中宫嫡子更是只有太子一个,这位小皇子出生后,只要教养的好,大夏未来一代的稳固就有了基本的保障。 整座皇宫,也许整个天下,都在盼望着这个小皇子的出生。 没有丽嫔的牵线,白氏入不了宫,奉国候倒是曾经面圣,提及思念女儿,恳求圣上允许乐安县主回家团聚,让奉国候府祖孙三代过个团圆年。 皇帝翻开他递上来的折子,一言不发,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下方的男人。奉国候跪了大半天,在打仗中受了伤的那条腿已经痛到没有知觉的时候,喜怒难测的天子搁下折子,淡淡道:“乐安在宫里给朕和皇后当护法童子呢,为了我大夏国运稳固,爱卿且忍耐一年吧。” 奉国候花了一盏茶功夫才慢慢起身,一瘸一拐的拖着自己的残腿慢慢走出养心殿。夜风撩起奉国候鬓边黑发,露出一双比夜色更阴沉的眼睛,黑色大鸟自皇城上空略过,发出嘶哑的叫声。 除夕夜,还在禁闭中的皇后没有在皇宫内宴上露面,丽嫔挺着大肚子坐在宴席上,灯花明艳处,眼波流转,只可惜那张脸太过圆润,母性的光泽占了上风,完全失去女子媚态,本该端庄却做娇媚情态,白白惹人生厌。 皇帝小酌几杯后,推开莺莺燕燕们,终究是循着祖历宿在皇后这里。 第二天一早,夏浅枝领着陈一弘去拜年,一起站在太子的身后。她说完吉祥话,被皇帝舅舅喂了一片橘子,咬着橘子瓣给陈一弘使眼色。 陈一弘捏着自己腰间的荷包,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却不说话。 皇帝故意逗他:“小一弘,你不给朕拜年,朕可要把赏赐都给你姐姐,不给你喽。” 陈一弘听了这话,双眼放光,捂着嘴巴用力点头。 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皇后以让皇帝开心有功的理由,另赏赐了陈一弘,新年第一天,总要讨些好彩头的。 夏浅枝想把刻着“日月光华,弘于一人”字样的长命锁给他戴上,换下自己那块旧的。陈一弘头一次对她的决定表示出不愿意的情绪,倒没阻止她的动作,只是揪着那块旧的长命锁,恳切又带着点儿委屈的看着她,看得人心都软了。她没办法,只得把新的长命锁给他放在小荷包里。 去太后那里拜年,陈一弘又得了一盒金瓜子,他自己留下一个,其它的全在回永寿宫之后倒进了夏浅枝装宝贝的小匣子里。 夏浅枝得到的宝贝就多了,纯金的十二生肖造型,整套白玉头面,海上来的珊瑚摆件虽说俭省开支,帝后和太后赏下来的东西,又有哪一件会是凡品。这些夏浅枝作为县主也见的多了,并不十分稀罕,她在等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份封赏。 还没出正月,丽嫔那里先有了动静。正是月底,皇帝本该宿在永寿宫,听说此事也不得不对皇后道一句抱歉,匆匆赶去。皇后用温软的目光送他离开,让人去请太子过来。 翻过一年,孩子们都长大了,太子也脱去了孩童的稚气和圆润,初初显露出天家贵气。 “苗苗睡了吗?”皇后召太子上前,母子俩一人守着一杯热茶,屏退下人后,很有要彻夜长谈的架势。 “睡熟了。”李少梵抿了抿嘴唇,有一点点的不高兴,“自从表妹住进来,母后对表妹比对孩儿还好了,还有弟弟也是。”表妹很可爱,他也很喜欢表妹,但是当只属于他的母亲被别的孩子分去注意力,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被冷落了。 “因为皇儿长大了,表妹和弟弟还小。”皇后将手掌搭在肚子上,感受着已经成形的婴儿的呼吸和动作,脸上的表情愈发温柔,“皇儿作为哥哥先出生了,不就是为了要保护弟弟妹妹们吗?将来他们会尊敬你,崇拜你,视你为榜样,多威风啊。” 李少梵想象了一下两个乖巧的弟妹围着自己,听自己说话,仰着小脸儿崇拜的看着自己,好像确实不错:“那好吧,等弟弟出生之后,母后和弟弟说,他也要像表妹一样乖哦。” 皇后笑了笑:“好,母后会和他说的。” 丽嫔折腾了一天一宿,终于艰难的生出来了一个胎里带了不足的婴儿,却不是之前太医说过的皇子,而是位娇弱的小公主。皇帝听完也未显得失望,赐下“柔嘉”的封号。 又两日过去,二月二,龙抬头,皇后也发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顺利的产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龙颜大悦,感念皇族再添嫡子,当即下旨免去各地今年的盐税,以谢苍天垂佑。 乐安县主陪伴皇后有功,特册封为乐安郡主,晋封户二百为五百。 减免百姓税赋是好事,又逢灾年,更可显示皇恩浩荡,一时间市井朝堂无不交口称赞皇帝仁德,百姓们一个个精神抖擞,仿佛又能看到美好的盼头,一扫去年灾荒的阴霾。 全天下大概只有一家例外,平阳城,奉水巷,奉国候府。 夏浅枝一瞪眼:“什么?”陈一弘赶紧伸小手捂嘴巴。 等到老夫人来了,陈一弘果然默默坐在夏浅枝身边,别说开口说话,连眼皮都不抬,要不是时不时抬手按按胸口的金锁,就跟个木头雕的小人儿没什么区别。 老夫人一开始还存着点儿念头,想着要是这孩子仁义憨厚,就让夏侯爷先收个义子,侯府没有儿子,总不是件好事,哪怕先有个义子也是好的。将来有了亲子之后,一个孤儿义子,也不会威胁亲子的地位。可是陈一弘的表现让她立刻歇了这份心思。别的没看出来,傻是真傻。 老夫人的想法白氏也猜到几分,夏文正要是收养孩子,自然养在自己膝下最和她的心意。以来与她亲近,以便将来她坐稳当家夫人的位子;而来夏清荷以后出嫁也能多个依靠。 当然,最好还是别收养,侯府未来的主人要是能从她自己的肚皮里生出来,那才叫万无一失。 见到老夫人对夏浅枝捡回来的小孩子不满意,白氏暗中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来几分轻蔑:“老夫人,看来这娃娃一直在外讨生活,被二小姐发善心救回来,进了咱们这样的府邸,吓得不敢说话了。” 夏清荷挽着母亲的胳膊,不屑道:“跟他说话也不知道理人,可别是个小傻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内力 红衣坐在归一教专属于教主的椅子上, 一眼也不看被押在下面五花大绑的左右护法, 而是专注的玩着坐在自己膝头的夏浅枝的一缕碎发。 从刚刚开始,她就不太高兴,一直低着头端详自己手中握着的匕首不说话, 他不得不猜测,她是反感自己的城府与算计;又或者,刚刚发生在大殿里的一切吓着了她。 教主虽然遁走,依旧留在教中对教主死忠的人却不肯轻易认他为新主,双方交手, 免不得流点儿血,死几个人。夏浅枝没怎么见过血, 大概更没怎么见过死人,因此即使他挡住了她的眼睛,她还是怕。 但是现在大殿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门窗大敞,血腥之气已尽数散尽。他稳稳当当的坐在教主之位上,等着她缓过神来。 夏浅枝看着自己手掌上被匕首的纹路硌出来的并蒂莲花, 思路渐渐清晰, 真没想到,无终门的门主与归一教的教主,看似一山而隔互为死敌的两个人, 竟然还有着这种不为人知的秘密情意。 只是如果她没记错, 无终门应是不允男子踏入, 无终门主, 也向来是不会嫁人的 “还在想什么?”红衣等了许久,渐渐有些不耐烦,捉着夏浅枝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面对自己,他面带阴沉,漆黑的瞳孔中有猩红一闪而过,“不过是杀几个人,就把你吓成这样?” 夏浅枝直觉他的情绪不太对劲,张了张嘴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箍在她腰上的胳膊越发用力,直到她呼吸不畅,不得不推开他的胸膛:“红衣,放开点,我喘不过气了。” 红衣按了按抽痛的额角,缓缓放开手,他敞开的胸口露出的纱布又洇出血迹,夏浅枝大惊,想也没想就伸手按住。红衣压着她的手,仿佛一同压住了心里的烦躁,良久后呼出一口气,周身的压抑渐渐散去。 夏浅枝的目光清澈如水:“怎么了?” 红衣将她抱下膝盖,疲惫的挥挥手,让自己的人把死忠于原教主的弟子都关进刑事堂里。底下立刻哀嚎一片,甚至还有当即求饶表示归顺的人,红衣一概不理,只让人将他们全部拖走。 大殿上顿时显得空旷了许多,夏浅枝留心观察,这才发现红衣竟在不动声色中,掌握了归一教中将近三分之二的力量。也难怪他有恃无恐,即使自己负伤也敢公然反水。 红衣下过命令之后,转向大殿后方,他制止了想要跟过去的夏浅枝,自己进了原先的教主常常用来闭关的密室。 小春不知何时出现在夏浅枝身旁,声音平板毫无情绪:“夏姑娘,请跟我来。” 她跟着小春回到红衣曾经住的院子,心中的担忧久久不散。 “小春。”她叫住准备离开的青年,“副教主有没有说过,我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哪里?” 小春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了木然:“并无,不过并非教中所有弟子都认识姑娘,教中又刚刚经过一番动乱。姑娘别到处乱跑比较好。还有,副教主如今已是教主,还望姑娘以后慎言,以免被人攻讦。” 夏浅枝不敢擅自去找红衣,无聊的趴在桌边,等他来找自己,等着等着,竟是睡着了。 夜深露重,浓黑的夜色里,暗红色的身影像一只矫健的苍鹰,悄无声息落在夏浅枝身边。 她睡得熟,被他抱起来放到床上仍未醒来。修长苍白的手指一层层解开她的外衣,中衣,露出贴身的浅青色小衣,勾勒出玲珑曼妙的曲线。 红衣的视线在她胸前略停了一会儿,空气中逐渐升起暧昧的热度。他甩甩头,深深吸气,将视线向下移动,停在她腰间, 纤细白嫩的腰侧,五道青痕赫然入目,他把自己的手贴上去,不差分毫。 他在大殿中一时激动,弄伤了她。亏她还是个公主,竟然也这么粗心大意,没发觉自己受了伤。还是红衣心中有另一种别样的想法,无可抑制的回荡在脑海中。 只要是他,无论好的,坏的,名垂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她都报以同样的信任,依赖,纵容即使被忘记,被利用,被伤害,被他禁锢在归一教,永远不见天日。 夏浅枝半睡半醒间,做了个噩梦,她被人抓起来关进地牢用刑,滚烫的烙铁印在腰侧和腿根,将她生生吓醒。 “红衣?”她轻轻咕哝,叫他的名字。 红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欺身而上压在她身上,双手流连在她腰侧,他们贴得很近,没有一丝缝隙,他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甜美睡脸,而他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胸腔中两股内力仍在持续胶着,百里泽的内劲当真霸道无比,两人的内力又恰好相克,他自己的阴寒内力在那股如同野火的内力面前竟是节节退败,如同冰冻三尺,全都暴在烈阳之下。 更为麻烦的是,这种胶着的状态让他再难用内功平复心绪,若是以前,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只要走一圈刑事堂,闻到里面浓烈的血腥气味,再听到些哀嚎痛呼,就能痛快许多。可是现在,他有了比那些更渴望的东西。 就在他身下,柔软,安静,毫无防备。 红衣的额头上浮上一层细细的汗珠,最后的理智遏制着想要破笼而出的欲望凶兽,他的喉头腥甜翻滚,几乎是情不自禁的隔着寝衣轻轻磨蹭着仍未醒来的夏浅枝。 这样不行! 他猛的咬住自己舌尖唤回一线清明,逃也似的飞身从窗户翻了出去。 夏浅枝浑然不知自己的贞洁岌岌可危,她只知道梦中可怕的烙铁远离了自己,她又回到皇城里的长乐宫,或者奉国侯府里的东风苑,哪里都好,总之是熟悉又舒适的地方。她翻了个身,将自己埋进锦被之中。 反正她的红衣找到了,他会保护她。 一夜好睡,夏浅枝醒的很早。 山间的清晨微冷,水汽很重,打开门深深吸一口气,仿佛整个人都从里到外变得洁净起来。她走到院子里,侧耳倾听,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响在细微清冽的风中。 这与平阳城很不一样。平阳城整夜都有值夜的宫人,每日天还没亮,就有人开始打扫永远干净的地砖,修剪一丝不苟的花树。她还未走出门口,就先受到跪拜,被人问安。 现在,她走出房门,走到院子里,依旧是孤身一人。她自己提水回屋,净面,没用胭脂水粉,只匀了一点玫瑰花露在脸上,发间斜斜插着一支双鱼簪,素净的有些陌生。 再过两刻钟,会有归一教的弟子陆续起身,那时,也会有小丫头过来她这屋子,为她打扫,准备膳食,但那与她在平阳城中所习惯拥有的一切,不一样的。 夏浅枝对此颇有触动,但并不多做纠缠,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像是一株攀在树上的藤条,只要她所依附的树木茂盛坚实,那么无论风雨,她都可以同样茂盛的与之一起活下去。 才打扮停当,屋里就迎来了她刚刚想着的人。红衣照例一身暗红纯黑,比起过往稍微不同的是黑色袍子上加绣了金色龙纹,阴沉稍减,贵气大增,若不是心里清楚这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弟弟,她或许会以为他是古纥的王孙贵族。 她止步在他一臂之外,脸上略带了疑惑。他身上带着冰凉的水汽,应是清晨冲过凉水。但仍有一股隐隐的腥味聚而不散,盘旋在他周身。 红衣没看出她的疑惑,径自走过来将她拉入自己怀里:“陪我用早饭,之后带你出门。” 夏浅枝看清他眼底淡淡的青,心里的疑惑更加深重。顺着他敞开的衣领,她的视线还捕捉到染了血迹的纱布,那块血迹的位置,似乎又和昨日的不太一样。她面上不动声色,将疑惑牢牢埋在心底。 两个人食不知味吃了一顿早饭后,匆匆坐上了下山的马车。 红衣在车厢一侧闭目调息,夏浅枝跪坐在他身边,车厢内充斥着沉寂。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不断被放大,也只是更凸显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你的伤,好了吗?”她突兀的开口。 “好了。”他依旧闭着眼,随意道。 骗人她还要开口,他忽然睁开眼,乌沉的目光堪比剑锋。 夏浅枝没出息的闭上嘴巴,红衣满意了:“你若不信,晚上自己去我房里,我让你检查。现在,我们该下车了。” 他掩好衣领严严实实遮住纱布的痕迹,率先跳下马车,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夏浅枝抬头望着眼前巍峨恢弘的建筑物,心里的茫然一阵胜过一阵。 黄金城。 他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交易 红衣与夏浅枝在小厮的引领下一路行至正厅,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等在那里, 他一副文士模样,腰上系着鸦青色蝠纹腰带,坠下一块羊脂玉佩, 说不出的风流俊逸。 两个男人一照面,如同不着痕迹的打了个机锋,白衣男子率先拱手:“恭喜教主得偿所愿。” “借白城主吉言。”红衣也拱手道。 在红衣与白城主相互客套的时候,夏浅枝飞快的扫视一圈这间大殿里面的摆设,汝窑杯盏, 紫檀器具,纯金廊柱上龙飞凤翔, 混着过盛的日光,耀眼到了极致,仿佛非如此不足以彰显主人的富贵。 这样一来,这位白衣缓带的城主,显得朴素的有些过分。 可当她定睛细看时,又发现他做衣服的料子看似朴素, 实则在行止间隐隐有光华流转, 如水波,似月影,十分飘逸。这种衣料有点儿像她以前偏爱的玫瑰碎金妆花缎, 夏浅枝看出他并非与黄金城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而是用了足够金贵却不那么耀眼的料子之后, 又对他失去了兴趣。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 嫩如莲心的君山银针,不是她喜欢的口感,只象征性的沾了嘴唇就放下。 在她打量白飞雪的同时,白飞雪也避过了红衣锋锐的视线,静悄的打量着她。 夏浅枝一身寻常布裙,发间钗钿亦不精致,面容秀丽,宛若沾了晨露的玉兰花,不明不白的吐露着幽香。从衣着看,无非是小家碧玉,从面貌看,只堪清丽娇柔;唯独那一双半垂着的杏眼里似乎藏着什么秘密,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住她的下巴,凑近了去一探究竟。 他身为黄金城的城主,虽不耽于美色,但自问生平见过的绝色佳人绝不算少。在她们之中,有的性烈如火,有的冷傲如冰,还有的温柔解语,有的泼辣明媚,但是她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走进这座黄金城的大殿后依旧保持着冷静。 黄金城富可敌国,他从不掩饰这一点。他用金玉堆砌出泼天的富贵,并且享受每一个走进黄金城里的人崇拜,贪婪,敬畏种种有趣的反应。 白飞雪一直坚信,只有那些丝毫不为富贵所动的人,他们拥有常人难以匹敌的坚定心性,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自己的盟友。 归一教的原副教主红衣,正是其中之一。 而他带在身边的姑娘,是头一个走进黄金城后仍然面色如常的姑娘。她的漆黑的眸子那样冷淡自若,不含任何情绪。没有惊讶,没有羡慕,没有渴望;也没有嫌恶,没有嫉妒,没有鄙夷。什么都没有。 她的神态不像走进黄金城大殿,更像是到相熟的邻居家里串个门,而且这个邻居家与她自己家半斤八两,甚至可能还不如她家阔绰。 有趣,太有趣了。 白飞雪眯起一双狐狸眼,强迫自己将心神收回与红衣的谈话中。 谋定而后动,打草惊蛇,最是要不得。 他城府极深,情绪又遮掩的好,即使是红衣也没察觉他望向夏浅枝那一眼里藏着的东西。 红衣随手将一样东西扔了过去:“你要的,归一教的藏宝图,在这里了。” 白飞雪展开红衣扔过来的一卷破旧皮纸,小心翼翼的打开,迅速浏览过后,他虽极力掩饰,红衣却仍能看出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显然十分激动。白云飞暗自深吸口气,展颜一笑:“多谢教主。” 白飞雪拍了拍手,立刻有下人呈上一个漆木小盒,红衣接在手里,立刻打开。盒子里装着一本武功典籍及几张药方,他随手翻了翻,颔首道:“多谢城主。” 两人的交易顺利,大殿中那种短兵相接的紧张感立刻淡去不少。 白飞雪唇角含笑,略带不解的问道:“教主,请恕在下直言。归一教雄踞古纥百年之久,教中珍藏的金银宝贝必定不计其数,教主就真的从来没有动心过?” 红衣合起木盒,漠然道:“我志不在此。我更不明白,城主已经富甲一方,又为何对黄白之物如此渴求。” 这本来只是一句敷衍,并没有任何追问的意思,白飞雪却饶有兴趣的展开手里的折扇摇了摇,颇为感慨道:“钱能役鬼,财可通神。黄金白银,可以买来这世上的一切。有些东西看似用钱买不到,其实也只在钱用的地方对不对,出的价格够不够高而已。比如教主不正是用藏宝图买了我手里的秘籍吗?再比如” 说到这里,白飞雪意有所指的看了夏浅枝一眼:“再比如这天下的姑娘们,不会为金银动心,却很难抵挡华服美馔,珠玉宝石的诱惑。” 红衣只觉得他这话不经意触及自己心底某个角落里蛰伏着的,自己都没弄清楚的念头,只是一时理不顺思绪,脑子里乱糟糟的,翻搅着疼。 见他若有所思,白飞雪顺势提出邀请:“金银的好处一时难以说尽,教主若不嫌弃,不妨在我这黄金城里小住几日,你我二人尽可把酒言欢,也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夏浅枝悄悄抬手在红衣腰侧尚未痊愈的伤口处按了一把。 红衣挺拔的身形略微僵硬,随即生硬的拒绝道:“不必,你我交易已经完成。告辞了。” 白飞雪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并不多做挽留,干净利落的端茶送客。 夏浅枝提裙屈膝,行了半个礼,跟在红衣身后,在走出大殿前忽然回头,遥遥对上正凝视着自己的目光。 原来,那双杏眼漆黑纯净,流水般澄澈,流水般无情。 白飞雪挥了挥折扇,掩住唇边难以抑制的弧度。他竟然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警告的意味。 早就听说红衣从无终门里抢来一个女人,他却不知道,现在随便捡来的女人,都可以对他黄金城的诱惑视若无物了。 折扇轻摆,清润的男声落在空荡的大殿里:“白术,红衣的身份,查得怎么样了?” 本来只剩白飞雪的大殿里,忽然多出了另一道呼吸声。黑衣男子单膝落地,跪在白飞雪前面,沉声道:“禀城主,三日前接到白芷来信,在平阳城找到了线索。” “很好,告诉白芷,继续查,务必要把红衣的过去全都给我查得一清二楚。”白飞雪眼中精光毕露,哪里还有刚刚和气的模样。 白术应道:“是,属下即刻回信。” “不忙。”白飞雪靠在椅背上,叠起长腿,眯着眼慢悠悠的说道,“通知白芷,查清红衣的身世后,再去帮我查一查,红衣带在身边的这个姑娘。” 白术心头一震,他跟着白飞雪十几年,这不是自家城主第一次对一个姑娘有兴趣,却是第一次,命令专门打探机密的白芷去调查一个姑娘。 一个已经属于别人的姑娘。 他压下心里那一丝隐秘的不安,低头应下。 夏浅枝跟着红衣坐到返程的马车上,淡然的神色猛然变得严肃,红衣被她凝视,心中又升起烦躁之意,眸光也跟着变得阴暗。 “红衣,你怎么了?以前你从来不会被别人说的话影响,刚刚怎么一个劲儿的被那个城主往话里引?”夏浅枝正色问道。 红衣心中也有所察觉,自从他被百里泽一剑刺伤后,随着那一招滞留在他体内的内力就始终无法化去,不止如此,这种内力还牵动了他一直平稳修习的归一经,劲力相冲之下,经脉各处凝滞不通,他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 但是察觉归察觉,他对目前这种状况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百里泽是何等高手,要是她的折柳剑如同普通的剑招一样只能伤及皮肉,那她未免太有负于天下第一的威名。不止如此,两人的内力相克,就让他这内伤痊愈起来的难度又增加十倍不止。 好在他在比武前多少猜到自己会面临今日的困境,提前与黄金城主做了交易,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他刚刚得到手的这本两仪真经上了。 “我回归一教之后,即刻闭关,这个给你。”红衣靠在车厢上,从荷包里取出教主手令扔给夏浅枝,“教里的那些人才见识过我处置叛徒的手段,一时半会没人敢作乱。你乖一点儿,别到处跑,等我出关之后陪你下山。” 他不得不承认,白飞雪的话确实对自己产生了影响。或者说,任何有关于夏浅枝的事情,无论大小,都会对他产生难以预估的影响。 他在无终门遇到她的时候,她身着名贵繁复的衣裙,到他身边之后,她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他就一直粗心的没给她更多的关注,只让她穿荆钗布裙,做最朴素的打扮。 那时候,她双颊饱满水润,腮上晕着桃花一般的粉,现在呢,她跟着他奔波,受惊,原就消瘦的身形遇见纤弱。 他不记得夏浅枝更早以前的样子,但他已经对她所说的那些过去深信不疑,他知道,当她生活在大夏皇宫里时,应该过得比在无终门初遇时,更好,好上许多。 她为他而来,他却委屈了她。这种念头盘踞在他心里,比起内力走岔的痛苦也不遑多让。但他又抑制不住自己心中升起另外一个可称为自私扭曲到极致的念头: 她为他而来,她从心,到身,也都该是属于他的。即使他现在就占有她,她大概也不会抵抗。 她清亮的杏眼里会含着泪,映出他的影子,只映出他的影子。她还会叫他的名字,是红衣,而不是她常在梦里念叨的“一弘”,也许带着一点泥泞的哭腔,那一定是世上最动人心弦的声音。 还有更多,更多 红衣胸口血气翻涌,有些欲望一旦燃起,就再难克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闭关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腊月,大雪。天空压得很低,似乎只在房檐高啄的牙子上, 伸手就可触到,柳絮一样的雪花打着卷儿落下来,将红墙黄瓦的皇宫整个盖上了一层白色的被子。 永寿宫里铺的地砖光洁平整,沾了雪,即刻变得湿滑如镜。皇后不许夏浅枝出门, 她亦不走动,陪着她坐在屋里欣赏窗外雪景。玉锦姑姑把炭盆里的火拨得旺旺的, 没有一丝烟气,热乎又洁净。还给两位主子都用棉套裹了手炉暖炉搁在身边,夏浅枝抱着暖炉歪在床边,热得快要打瞌睡。 陈一弘不知怎么避过宫人耳目溜出去一回,给她折回两枝刚结苞的红梅。皇后笑着摇头,让她带弟弟去换掉被雪打湿的衣服和鞋子。 红梅的花苞紧实, 也不知他那么小小的人儿, 爬了多少的树才挑挑选选带回来长得这样好的两枝,挨挨挤挤的满是骨朵,插在玉瓶里养两天, 一定开得分外娇艳。 夏浅枝不要宫女帮忙, 让陈一弘坐在小凳子上, 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脸。他闭着眼仰起头, 已经被养得圆圆的小脸经风雪一打,又被热毛巾擦过,立刻变得红通通的。 “冷吗?”夏浅枝捏捏他冰凉的耳朵。 他摇头,乖乖伸出小手让小姐姐帮自己擦。趁着大雪无人看管,御花园里近百棵梅树他都爬了一遍,连短短的指甲缝里都沾着土。她让他把手泡在温水里,用香胰洗了三遍,擦干净涂上润肤的玫瑰膏。 和小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样,陈一弘张开胳膊抱住她的腰,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延禧宫没有挂灯笼。” 夏浅枝把他从凳子上抱下来,奖励的亲了亲他红通通的小脸。陈一弘捂住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继续垂着头不说话,牵住她的衣角专心做她的小尾巴。 几个宫女掩着嘴巴低声说笑,乐安县主和她捡的娃娃真好玩,大的养着小的,一个两个都跟小大人似的。刚进宫时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娃,眼瞅着被县主养得白胖了起来,吃得饱睡的香了,小脸蛋白嫩嫩红扑扑,连那块红斑都不显得吓人了。 乐安县主没空去管这些,她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年关将至,皇后仍在禁足中,根本没接到准备年节的话,太后的延禧宫却也没有装点起来,难道皇帝舅舅对于年节还有别的打算? 傍晚,拿这话去问从国子监回来的表哥。李少梵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他最近功课紧张,先生比之前严格了许多,又对皇后肚子里的弟弟格外期盼,渐渐没有许多精力再分给夏浅枝,去打听她想知道的一些消息。 你把这三个月人家分给你吃的点心还给人家夏浅枝哀哀怨怨,扭着头撇着嘴把表哥推出了自己的屋子。李少梵挠挠脑袋,跑去母后那里听弟弟的动静去了。 陈一弘知道她不开心,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小小的心脏里,和小姐姐在一起,吃饱饭,穿暖和,有地方睡觉。这四件事按照顺序都能被满足,他的生活也就十分美好圆满了。 可是小姐姐不一样,小姐姐想很多事情,有很多他猜不透的心思。为她摘花还不够,他要再长大,像太子,像皇后,最好是像小姐姐的皇帝舅舅一样有本事,才能让她每天像他自己那样开心满足。 弄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要弄了,夏浅枝等着,看着,终于在皇帝宣布今年有灾,年节里一切从简的时候想明白了。皇帝舅舅是在等小皇子出生,给小皇子独一无二的殊荣呢。 想想也是,皇帝子嗣不多,中宫嫡子更是只有太子一个,这位小皇子出生后,只要教养的好,大夏未来一代的稳固就有了基本的保障。 整座皇宫,也许整个天下,都在盼望着这个小皇子的出生。 没有丽嫔的牵线,白氏入不了宫,奉国候倒是曾经面圣,提及思念女儿,恳求圣上允许乐安县主回家团聚,让奉国候府祖孙三代过个团圆年。 皇帝翻开他递上来的折子,一言不发,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下方的男人。奉国候跪了大半天,在打仗中受了伤的那条腿已经痛到没有知觉的时候,喜怒难测的天子搁下折子,淡淡道:“乐安在宫里给朕和皇后当护法童子呢,为了我大夏国运稳固,爱卿且忍耐一年吧。” 奉国候花了一盏茶功夫才慢慢起身,一瘸一拐的拖着自己的残腿慢慢走出养心殿。夜风撩起奉国候鬓边黑发,露出一双比夜色更阴沉的眼睛,黑色大鸟自皇城上空略过,发出嘶哑的叫声。 除夕夜,还在禁闭中的皇后没有在皇宫内宴上露面,丽嫔挺着大肚子坐在宴席上,灯花明艳处,眼波流转,只可惜那张脸太过圆润,母性的光泽占了上风,完全失去女子媚态,本该端庄却做娇媚情态,白白惹人生厌。 皇帝小酌几杯后,推开莺莺燕燕们,终究是循着祖历宿在皇后这里。 第二天一早,夏浅枝领着陈一弘去拜年,一起站在太子的身后。她说完吉祥话,被皇帝舅舅喂了一片橘子,咬着橘子瓣给陈一弘使眼色。 陈一弘捏着自己腰间的荷包,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却不说话。 皇帝故意逗他:“小一弘,你不给朕拜年,朕可要把赏赐都给你姐姐,不给你喽。” 陈一弘听了这话,双眼放光,捂着嘴巴用力点头。 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皇后以让皇帝开心有功的理由,另赏赐了陈一弘,新年第一天,总要讨些好彩头的。 夏浅枝想把刻着“日月光华,弘于一人”字样的长命锁给他戴上,换下自己那块旧的。陈一弘头一次对她的决定表示出不愿意的情绪,倒没阻止她的动作,只是揪着那块旧的长命锁,恳切又带着点儿委屈的看着她,看得人心都软了。她没办法,只得把新的长命锁给他放在小荷包里。 去太后那里拜年,陈一弘又得了一盒金瓜子,他自己留下一个,其它的全在回永寿宫之后倒进了夏浅枝装宝贝的小匣子里。 夏浅枝得到的宝贝就多了,纯金的十二生肖造型,整套白玉头面,海上来的珊瑚摆件虽说俭省开支,帝后和太后赏下来的东西,又有哪一件会是凡品。这些夏浅枝作为县主也见的多了,并不十分稀罕,她在等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份封赏。 还没出正月,丽嫔那里先有了动静。正是月底,皇帝本该宿在永寿宫,听说此事也不得不对皇后道一句抱歉,匆匆赶去。皇后用温软的目光送他离开,让人去请太子过来。 翻过一年,孩子们都长大了,太子也脱去了孩童的稚气和圆润,初初显露出天家贵气。 “苗苗睡了吗?”皇后召太子上前,母子俩一人守着一杯热茶,屏退下人后,很有要彻夜长谈的架势。 “睡熟了。”李少梵抿了抿嘴唇,有一点点的不高兴,“自从表妹住进来,母后对表妹比对孩儿还好了,还有弟弟也是。”表妹很可爱,他也很喜欢表妹,但是当只属于他的母亲被别的孩子分去注意力,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被冷落了。 “因为皇儿长大了,表妹和弟弟还小。”皇后将手掌搭在肚子上,感受着已经成形的婴儿的呼吸和动作,脸上的表情愈发温柔,“皇儿作为哥哥先出生了,不就是为了要保护弟弟妹妹们吗?将来他们会尊敬你,崇拜你,视你为榜样,多威风啊。” 李少梵想象了一下两个乖巧的弟妹围着自己,听自己说话,仰着小脸儿崇拜的看着自己,好像确实不错:“那好吧,等弟弟出生之后,母后和弟弟说,他也要像表妹一样乖哦。” 皇后笑了笑:“好,母后会和他说的。” 丽嫔折腾了一天一宿,终于艰难的生出来了一个胎里带了不足的婴儿,却不是之前太医说过的皇子,而是位娇弱的小公主。皇帝听完也未显得失望,赐下“柔嘉”的封号。 又两日过去,二月二,龙抬头,皇后也发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顺利的产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龙颜大悦,感念皇族再添嫡子,当即下旨免去各地今年的盐税,以谢苍天垂佑。 乐安县主陪伴皇后有功,特册封为乐安郡主,晋封户二百为五百。 减免百姓税赋是好事,又逢灾年,更可显示皇恩浩荡,一时间市井朝堂无不交口称赞皇帝仁德,百姓们一个个精神抖擞,仿佛又能看到美好的盼头,一扫去年灾荒的阴霾。 全天下大概只有一家例外,平阳城,奉水巷,奉国候府。 “苗苗?”李少梵见表妹不理自己,捏捏她软乎乎的小脸儿,自己动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糯米糕,吃得津津有味。 夏浅枝艰难的转了转眼珠,将视线落到李少梵的肚子上。还好还好,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胖,只是脸圆而已,想来长大之后自然会瘦下去的。 李少梵和夏浅枝坐在一起吃点心,他们坐的椅子很高,四条小短腿够不着地面,一晃一晃的,撞在一起直打架。李少梵踢踢表妹的小绣鞋,不明白为什么她今天没和自己玩儿“你踢我我踢你”的游戏。 皇宫里规矩大,水深,孩子们亦早熟的很,对于李少梵来说,在当下,兄弟们自然都是对手,几个庶妹要么像小瓷人儿似的,要么就张扬得过分,还不如这个常常进宫的表妹来得亲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下山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那是南地贡上来的玫瑰碎金妆花缎,是大夏朝无论男女, 品级位份在正一品以上的人才能使用的料子。 白氏悄悄吸了口气, 忍住腹中痛楚, 起身朝夏浅枝扑了过去:“你这孩子,怎的这样狠心, 连年都没在家里过,你爹爹忧思成疾” 夏浅枝正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只要她躲了,自己就会从台阶上摔下去,到时无论之前脉象怎样凶险,或是夏浅枝的一躲纯粹是出于本能,害死未出世婴儿的罪名都势必会落在夏浅枝身上, 世人也必然再一次回忆起她那个恶毒的母亲。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毁了成德长公主的东西,终会再次毁掉她的女儿。 她这一胎注定是保不住的,既然如此,与其让他悄无声息的落了, 还不如让他为他姐姐做点儿贡献。宝宝,只要除掉夏浅枝这个不安分的棋子,娘一定为你多多的祈福烧香, 让你来世投生一户富贵人家。 这个法子略显粗糙, 但夏浅枝的身份越升越高, 也越来越不受奉国侯府的牵制,这对整个侯府都没有好处。她使出这般计策,奉国侯亦是默认许可。 白氏闭了闭眼,狠毒的弧度凝在了唇畔。成德,我不知道你为你的女儿留下什么后手,但你既然已经死了,人死灯灭,就别怨我为了我的女儿,对你的孩子出手。 夏浅枝本来已经迈出去一步,又用她最大的自制力克制住想要躲开白氏的本能。她咬住自己嘴唇里的一块软肉,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万千个念头。 玉锦姑姑在身后,她是皇后舅妈最信任的人,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白氏既然敢这么扑过来,那就一定是做好了落胎的觉悟,或者说,这一胎她非落不可。夏浅枝仰头看着白氏,阳春三月里,她朝着白氏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她的眼神冷得像腊月的雪,九月的霜。 白氏没想到她竟像是被吓傻了,不避不让,再起别的心思已经来不及。夏浅枝的小身子自然接不住她,就着她一撞的冲力一起向台阶下栽下去。 “姐姐!” 宫门口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夏浅枝感觉到有人抱住自己,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身上先一轻,白氏被人推开,又一重,一个小娃娃扑到了她身上。 “姐姐没事。”夏浅枝抱住陈一弘,随即向身后的人道谢,“谢谢玉锦姑姑救我。” “谢谢姑姑。”她怀里从来不爱说话的娃娃竟然也闷闷的开口。 玉锦姑姑没有居功,扶她站稳之后就安静的站到一边,似乎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白氏捂着肚子委顿在地,咸福宫的门口,太后被老嬷嬷扶着,目光冷厉得吓人。 完了。白氏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夏浅枝躲了,是郡主谋害未出世的弟弟;若夏浅枝没躲开,就是她如夫人谋害嫡出小姐了。她以前总觉得人生在世,就像是赌坊里的局。压得点数越大,得到的收获也越多,她不断下注,从七品官不受宠的庶女,赢到二品侯府只手遮天的如夫人,她还把自己的女儿充作了嫡女。 现在,她赌输了。 夏清荷哭着跑过来,白氏一把搂住女儿,强忍剧痛哭道:“都怪妾不小心,还好郡主没事。”虽说少不得被骂自作自受,只要能挽回故意谋害郡主的罪,她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已经有血迹从她裙底渗出来,洇在地面上,血污凌乱。白氏被体内深处涌上来的一阵阵寒衣激得直打哆嗦,夏清荷看着她金纸一般的面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浅枝被太后牵住小手,心里涌上一阵阵快意。原来她不是不恨的,她只是觉得把仇恨当做一生的追求太浪费时间,强迫自己不要去恨罢了。 前世,看自己被父亲厌弃,一步步走向孤独的绝路,这对母女的心里,是否也想自己现在一样快意呢?她们在筹划图谋,一次次利用自己,刺痛自己的时候,又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吗? 夏浅枝腮边忽然一暖,她回过神。陈一弘踮起脚捂住她的脸,非要让她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不怕。” 她也亲亲他的额头:“嗯,不怕了。” 陈一弘眼神一亮,又在她右脸上亲了一下。 夏浅枝撇嘴,轻声哼了一声,不肯再亲他了。他也不失望,反正白天亲了小姐姐三下,已经赚到了。等到晚上她睡着以后,他再慢慢亲吧。 侯府如夫人在丽嫔的咸福宫小产,皇帝破例带着奉国侯进了后宫。白氏一身素衣,被两个嬷嬷压着强制跪在堂前,抱着夏清荷哭得哀哀戚戚,现如今,唯有奉国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夏浅枝看着一步一拖走近的男人,心里再无一丝波动,她像打量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打量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夏文正对跪在地上白氏母女视而不见,反而平平直视站在太后身边的夏浅枝。她很像与她素未谋面的母亲,他第一次见到成德,她身上穿的百花不落地的裙子,正是玫瑰碎金妆花缎的料子;她疏离冷淡的打量着自己,也是这样骄矜自持的目光。 他曾立誓此生必娶成德为妻,他做到了,但他又宁愿自己从来不曾做到。 夏文正屈膝跪下,太后情不自禁的搂紧夏浅枝。夏浅枝清楚自己内心已经不想再和这一家人有任何牵扯,挣开太后的怀抱,干脆带着陈一弘跑了出去。 陈一弘不知闹什么别扭,跟他说话也不理。夏浅枝今天受了一次惊吓,心情也不是很好,竟然真的跟一个四岁孩子赌起气来。 白氏狠毒无德,妄图谋害嫡女,残害夏家子嗣她当年因为一个流掉的胎儿得到了如夫人的称号,现在,又因为另一个流掉的胎儿失去了这个称号。 奉国侯诚恳认错,三十多岁的人了,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哭得一塌糊涂,言道诚心悔过,希望能将二女儿接回府中好好抚养,以弥补错过的亲情。 太后听了颇为高兴,帝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犹豫。最终,皇帝说还得听听夏浅枝的意见,奉国侯磕头谢恩。 夏文正带着白氏和夏清荷离开宫里,夏浅枝不确定,自己和父亲擦身而过时他眼中那一道刻骨的仇恨,究竟是不是错觉。 一直到夜里,宫女吹灭烛光,放下床帐,喜欢搂着她睡觉的陈一弘破天荒的背过身去。 夏浅枝咬牙:“小一弘,你不听话,姐姐要不喜欢你了。” 一个圆圆的脑袋凑过来,然后小手小脚都攀到她身上,恶狠狠的童音传过来:“你不许!” 夏浅枝顺势搂住他,两个人亲亲蜜蜜的抱在一起。他象征性的,轻轻的挣了一下,很快就在她怀里安静下来:“姐姐不可以受伤。很疼,吃药,苦。”他的声线里有属于孩子的担忧和无助。 他担心她,却无能为力。 夏浅枝跟他额头顶着额头,脚丫碰着脚丫,在漆黑的夜里,她看不到他灼灼目光,却准确的盖住了他的眼睛:“一弘,人生在世,没有人可以不受伤。你不能,我也不能。这个道理等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快睡吧,别生气了。” 又是长大,长大到底是什么。 陈一弘搂住她的腰,把自己整个身子埋进她怀里,默默的想,如果你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就不会受伤,因为我会用自己所有的一切保护你。 不知道是否因为受了惊吓,夏浅枝这一夜又梦到了前世。 奉国侯府一片漆黑,空荡,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往日里,即使在最黑的夜,侯府各处也会挂着灯笼,不至于奢靡到灯火通明,但足够让夜里临时接到主子差遣的小厮婢女走路做事。 她站在一片惨白的月光下,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好在夏浅枝对奉国侯府足够熟悉,她前后看了看,很快辨认出方位,信步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太安静了,就算人都睡了,怎么连个虫子叫声都听不到呢? 夏浅枝低头看看自己,霜色织锦长裙包裹着纤细身体,亭亭玉立,体态均匀,独属于花季少女的鲜嫩。她踢了踢鞋子,原地转了个圈儿。裙摆如水波散开,像一朵洁净的云气笼在她周身。 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哑的摩擦声。夏浅枝觉得怪吓人的,一改往日沉静,提着裙角向自己的小院子跑过去。 东风苑里也是漆黑一片,她侧耳细听,听到夹在夜风里细碎的呼吸声,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要是连个呼吸声都没有,她要怀疑这偌大的奉国侯府变成一座空宅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约定 两个人吃饱喝足, 夏浅枝有些撑, 又犯食困, 懒懒的赖在人家的小摊上不愿意动, 又不愿意直接说明, 所幸杯子里还有一小半桂花茶,她咬着杯沿一点点舔,一时半会儿也喝不完。 红衣知道她的心思, 想逗逗她, 故意又要了两碟炸虾饼推到夏浅枝面前:“难得看你喜欢一样东西, 多吃点。” 夏浅枝习惯只吃七八分饱, 今日因为虾饼鲜甜,吃到十分饱,胃里已经不是很舒服了, 再吃两碟下去,恐怕她要看郎中了。 偏偏这个开小摊的老板娘带了个四五岁的小娃娃, 偷偷摸摸的盯着她瞅了半天, 见他们这一桌又要了东西, 扯着他阿娘的袖子一直盯着夏浅枝看,仿佛在感叹这个姐姐有多么能吃。 夏浅枝双颊涨成粉色,又嗔又怪的瞪了红衣一眼。 红衣不以为意,笑嘻嘻的捏起一块小饼递到她唇边,夏浅枝皱着眉扭头避开, 娇憨的样子让红衣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 和初初见她的时候相比, 她现在有人气儿多了, 会笑会闹,再也不是当时那副端着拿着,画在画儿里挂在墙上的模样。 不得不说,他更喜欢夏浅枝现在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欺负她,捉弄她,看她是不是还会露出更多的,更可爱的表情。 想到这里,红衣心里有些痒痒,又道:“娘子,快吃呀,为夫举得手都酸了。” 夏浅枝杏眸圆睁,气得直咬牙。他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想想她现在还是未婚装扮,他说这话,会让她多尴尬。只是她向来不习惯与人争执,瞪了红衣半天,最后气咻咻的憋出来一句:“不吃,拿走!” 红衣收回手,自己吃了鲜甜的虾饼,继续说道:“好吧,既然娘子吃饱了,那为夫也不勉强。” 夏浅枝被他一口一个娘子为夫气得不轻,偏偏也不知道该如何治他。要是以前的一弘,她只要皱个眉抿个嘴他就不敢了,可是现在他是红衣,归一教的教主红衣,而她远离平阳,甚至离开大夏,已经不再是公主了。 人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夏浅枝不是兔子,是个久居尊位的大活人呢。她把水嫩的两片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直接站起身就走。 红衣在桌上扔下一角碎银,她步子小,他就慢条斯理的跟在她身后。夏浅枝既不认路,身上也没钱,赌着气干巴巴的走在陌生街道上,身后还拖了条等着看好戏的小尾巴,也就是她,还能不慌不乱,缓步前行。 说来也巧,她走着走着,竟走到城主府所在的那条街上。红衣眼尖,赶紧趁她还未察觉及时拉住了她。 夏浅枝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像一早料到如此,等着他来服软。 红衣温声细语的哄了几句,她由嗔转笑,乖乖被他拉着走入另一条街道。殊不知事有凑巧,就在他们刚转过身的时候,从城主府邸走出个白衣公子,远远望见他俩的背影,目光幽暗不明。 “城主?”白飞雪身旁的长随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刚巧红衣与夏浅枝已经拐过街角,他只看到闹市里熙攘的人群。 “归一教两位教主的消息都打探的怎么样了?”白飞雪似是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禀告城主,归一教前教主暂居无终山下,与百里门主仍未见有和好的迹象。归一教新教主的身份已经查明,正是出自大夏皇室。”长随回道。 白飞雪的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是那副惯常的财神爷似的和气的脸:“未见和好?若真的没有和好,此刻哪里还有什么百里门主,有的只是美人薄命罢了,那位前教主又怎么可能住在无终山下,早该浪迹天涯或者一了百了去了。” 长随不知怎么从他脸上看出些阴郁,小心翼翼的答道:“城主说的是,属下以后定不会大意。” 白飞雪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想起自己派出去的另一拨密探带回来的线索,心中升起些微扭曲的兴趣与看好戏的感慨。 只怕红衣的身份,也不止出自大夏皇室那么简单。就是不知道那位仙子一般毫无人气儿的美人公主知道之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红衣带着夏浅枝在山下玩了好几天,始终绝口不提下山的理由。夏浅枝也不问,安安静静的跟着他住在黄金城里一处不起眼的三进小院子里。 小小的院子坐落在很僻静的街道,但是每日里人来人往,大多是些江湖侠客,偶尔也有文士模样的书生,夏浅枝远远望上一眼,并不太理会。 他带她出门,她就跟他走,他留在家里,她就也待在家里,看书写字,自娱自乐。 她把每一个和他一起住的地方当做家,但他好像并不这么想。 夏浅枝将寒衣送来的第二封信用烛火烧尽,疲惫的捂住脸,叹了口气。 再等等吧,再等等,总不能因为一个还没有确定的消息就让他为难。 夏浅枝暗自思忖,不愿意直接去面对即将出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难题。 或者也不止不愿,还有不敢。她很明白,红衣注视着她的目光一日比一日深邃,那里藏着深深蛰伏的欲望,即使他连自己都能骗过去,他也骗不过她。 他一直在忍耐,等待,现在,他就快忍不住了。也许他忍过的不止是这几日,而是足足十几年。 从他们重逢之后,夏浅枝越来越少的将红衣看做是弟弟,他的一言一行无不充分的昭示着他并不是需要她来保护的青涩少年,他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长大成人,顶天立地。 他不再像幼时一样需要她了 夏浅枝拍拍脸颊,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 不是弟弟又怎么样,他还是她的红衣,她的一弘,她在宫里无聊的时候常常让他想办法给自己去搜罗话本子看,那里面写的一见钟情,生死相许,她不懂。但她知道,如果让她选一个人共度终身,孕育儿女,那就是他,只能是他。 红衣进门来,就见夏浅枝紧紧蹙眉的苦恼样子,上前捉住她的手,顺带在嫩滑的脸蛋上掐了一把,问道:“怎么了?” 夏浅枝性子极淡,但也正是因为这淡如白水素菊的心性,她一旦遇到什么事情,也许会犹豫很久,蹉跎很久,但她一旦做了决定,便实实在在,直来直去,不绕一点弯子。 红衣被她突然放光的双眼吓了一跳,没来由的心都有些虚,定在当成,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要做什么?” 夏浅枝仰头看他,平平淡淡唠家常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对红衣来说却不吝于惊雷贯耳:“虽然你还没恢复记忆,但是我说的话你应该也都信了吧,我们的约定,你打算什么时候履行?” 红衣口唇发干,心跳的幅度骤然增快。他们的约定,他知道的最清楚的,也是他最在乎的那个,自然就是他们的婚约。 那个约定他没有轻易提起,是因为顾虑着两个人之间身份的鸿沟,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不再是问题了。 红衣眉眼间的快活已经遮掩不住,在夏浅枝面前,他也懒得费心去掩饰,高兴的说道:“过几天我还要去见那个白城主一趟,之后就准备咱们的婚事。” 夏浅枝看他这会儿搓着手跃跃欲试,好像巴不得明天就成亲,又觉得有点儿像自己从小带大的弟弟了,不觉有些好笑:“怎么说风就是雨呢。我好歹也是个公主,聘个驸马,或者嫁出去,你当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得有圣旨的。” 红衣脸上的笑容浅了些:“你我成婚,你愿意我愿意就行,管他们别人怎么想呢。” 夏浅枝不高兴:“无媒无妁无礼,那怎么行。本来皇上已经跟我约好了,你出来办事没有如期复命,已经是不对,我们俩再背着他把亲成了,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了。” 红衣极少见她念叨别的男人,这时候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结合着自己打探来的大夏皇宫里的一些传言,愈发阴郁,酸溜溜的说道:“我听说你自小跟皇帝一起长大,怎么,他没给你什么特权,连婚配的自由都不允许?你还怕什么欺君之罪,干脆永远别回大夏,踏踏实实做我归一教的教主夫人得了。等成亲以后,为夫什么事都听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家宴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她的声音轻缓, 侧脸隐没在落日余晖中, 笼着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迷雾。 被表哥背着走出主殿, 夏浅枝还在想着皇后刚刚的表情。似乎是迷离的伤感,又仿佛沉郁的哀痛。她想起了谁呢?未来注定要去体会高处不胜寒的儿子?还是英年早逝的闺中密友? “苗苗,表哥会给你报仇的, 早晚会的。”李少梵把她放在凳子上, 转过身来面对她, “表哥还会对你好, 一直一直对你好。” 夏浅枝很想问他,你为什么对我好?但是她又怕听到他的答案,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听什么, 索性作罢了。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手指扯了扯:“好,说好了。” 他们两个兄妹情深, 冷不防一个小团子歪歪扭扭的扑过来抱住夏浅枝的腿。李少梵低下头看到陈一弘脑袋上刺眼的白色纱布, 轻哼一声:“知道保护你, 还不错。” 夏浅枝伤在肩头,不方便,央求表哥把弟弟抱上来。三个人围着桌子上本该独属于夏浅枝的一盘点心,一人捏了一块拿在手里,珍惜的吃。 等着皇上为自己撑腰的丽妃, 等来的却是降自己位份的口谕, 当时就气得喘不过气来。只是帝后均已歇下, 胎像虽然不稳,太医也不敢为了一个刚受了罚的妃子去扰了帝后的安寝,只得几人合力全力施救,终于再次稳下胎象。 启祥宫里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次日,被丽嫔打发过去跪在永寿宫门口的小宫女肿着脸回来了,哭道:“娘娘,皇上连奴婢的一句话都没听完就上朝去了,皇后宫里的玉锦姑姑罚奴婢掌嘴二十。” “废物!”丽嫔恨恨的扔过去一只茶杯,只是才支起身子,肚子里又一阵钝痛,赶紧叫人扶住自己,哀哀的呻|吟忍痛。 小宫女被砸破了头也不敢呼痛,低低的垂着头抹眼泪:“娘娘,奴婢打听了。皇后和乐安县主也被禁足了,皇上说除了太子谁都不许探望,连管理六宫的事都交由太后暂代呢。” “哦?你详细说说。”丽嫔听见皇后受罚,立刻来了精神。 小宫女赶紧把自己刚刚一路上打听到的都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娘娘不必忧心,您虽位份有降却常常能得见天颜,您又怀着龙嗣,只要皇上开心了,位份再升回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再往后小皇子出生,您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要是太后不耐烦管理六宫之事,那凤印交给谁,也还不好说呢。” 丽妃随着她说的话想象着,情不自禁的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一扫昨夜阴霾。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对,本宫要多见皇上,安心保胎。等我平平安安的生了小皇子,皇上自然要将我的位份升起来的。至于皇后和县主,且等着吧,连带着给我出了馊主意的奉国候夫人,哼,本宫一个也不会放过!” 丽嫔的启祥宫由阴郁转为明媚,皇后的永寿宫则平静一如往昔。 皇后好像也没有发愁内鬼的事情,每天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夏浅枝却心细的发现,这永寿宫里,似乎多了一些人。 严格来说不是她发现的,而是陈一弘发现的。他很警觉,常常玩着玩着,就突然一脸戒备的盯着某个地方看。夏浅枝一开始还担心是鬼差发现自己重生,来勾自己的魂魄了,后来才慢慢明白,他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 陈一弘敏锐的不像个孩子,童年的流离生活让他过早的成熟,表面上或许看不出什么,但内心终究不一样。他是被人硬生生拔高的树苗,从一开始就长错了方向。 一个月后,永寿宫里的内鬼找到了,是个负责洒扫的太监,名叫小春,平时很不惹人注意,所以才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弄坏了多宝阁的木料。 小春认罪很快,说自己曾受过丽妃娘娘的恩惠,见皇后怀胎之后皇帝常来探望,温柔体贴,替丽妃娘娘不值,所以想弄坏多宝阁,吓一吓皇后为丽妃出气。 “太子觉得如何?”皇后让人转述了小春的口供之后,征询太子的意见。 李少梵低头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母后,这件事似乎没这么简单。弄坏了多宝阁,固然可能吓到母后,但这永寿宫里人来人往的,谁不小心碰一下,也极有可能,到时候势必会彻查,查出来就是死罪。以死罪去博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这个办法太草率了,不妥。” 皇后点点头:“不错。还有呢?” 李少梵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有个想法,却总也抓不住。好在皇后并不催促,他的视线投向窗外,夏浅枝趴在窗台朝他挥挥手,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是不是丽妃不仅要害母后,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把苗苗也算计进去不对,苗苗撞上多宝阁,她受波及的可能性太大,丽妃不可能拿龙嗣冒险。” 他有些烦躁,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忽然抚掌,明悟道:“这是两拨人!” 一拨人在明,要害皇后;另一拨在暗,要害夏浅枝。在明的自然以丽妃为首,在暗的则是要借丽妃害皇后的机会,悄悄筹谋,也把丽妃算计了进去。 皇后赞许的点点头:“不错,皇儿说的很对。” 太子偎到皇后身边,撒娇道:“儿臣还有遗漏的地方吗?请母后指点。” 皇后知道自己最近忙于养胎,照顾外甥女,以至于忽略了大儿子,她难得纵容了太子的撒娇,让他趴在自己膝上,柔声道:“有一点。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两拨人,皇儿却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得出的结论。知道你哪里没有想到吗?” 太子摇摇头。 “丽妃其人,为奴时不忠于主,为主时不体恤奴,心高而眼皮浅,怎么可能有人愿意为了她以命相搏?若说男子陷于情爱,一时昏头还有可能。那太监的口供却是受过丽妃恩惠,只这一句就露了馅。”皇后解释过后,又有些发愁,“小春咬死了是为丽妃出气,只是没想到反而害了丽妃,其它的,却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这些后宫里的争斗,除了太过残忍狠辣的,皇后并不会刻意瞒着太子。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早点知道这些,尽快成长起来才更合适。 夏浅枝不被允许知道这些事,她领着陈一弘等表哥出来,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赶紧跑上前关切道:“不顺利哦?” 迎着表妹清澈如水的目光,李少梵有些不好意思,拉起她的手大步往前走:“一点小麻烦,表哥会解决的。” 走了两步他的手就被一只小手拍开,他回头,看见表妹执意要养的小痩孩瞪着自己呲牙咧嘴。他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反正他的弟弟要出生了,他弟弟一定比这个讨人烦的小痩孩可爱一百倍,一千倍,到时候表妹自然就不要养他了。 回到三个的房间,在夏浅枝的威逼利诱下,李少梵不得不把刚刚在皇后那里分析过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还要被表妹谴责复述的一点都不生动形象。 夏浅枝摸着陈一弘的脑袋,一本正经的教育他:“弟弟,你以后学别人说话,一定不能这样。务必要把对方的神态,语气,甚至咬字发音的习惯都学出来,知道吗?” 前世,红衣到处打探消息之后回来复述给她,可是她闺中生活最精彩快乐的一部分,这个绝对不能失去! 陈一弘认真答应:“知道。”但凡是小姐姐的要求,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到。学人说话而已,比抢人吃的容易多了。 如何让这个叫小春的太监说实话,一时成了永寿宫里最大的难题。大刑都用过一圈,眼见着小春都没什么人样了,慎刑司的总管小心翼翼的来回话,是不是就按照当前的口供结案,判小春死刑了? 人都捉到了,就这么放过?妄想。皇后娘娘凤眸一厉:“给本宫治,把他治得活蹦乱跳。让他活着,你审不出来,本宫等着将来的能耐人来审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猜测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那是南地贡上来的玫瑰碎金妆花缎, 是大夏朝无论男女, 品级位份在正一品以上的人才能使用的料子。 白氏悄悄吸了口气, 忍住腹中痛楚,起身朝夏浅枝扑了过去:“你这孩子,怎的这样狠心, 连年都没在家里过, 你爹爹忧思成疾” 夏浅枝正迈上最后一级台阶, 只要她躲了, 自己就会从台阶上摔下去,到时无论之前脉象怎样凶险,或是夏浅枝的一躲纯粹是出于本能, 害死未出世婴儿的罪名都势必会落在夏浅枝身上,世人也必然再一次回忆起她那个恶毒的母亲。 众口铄金, 积毁销骨。毁了成德长公主的东西, 终会再次毁掉她的女儿。 她这一胎注定是保不住的, 既然如此,与其让他悄无声息的落了,还不如让他为他姐姐做点儿贡献。宝宝,只要除掉夏浅枝这个不安分的棋子,娘一定为你多多的祈福烧香, 让你来世投生一户富贵人家。 这个法子略显粗糙, 但夏浅枝的身份越升越高, 也越来越不受奉国侯府的牵制,这对整个侯府都没有好处。她使出这般计策,奉国侯亦是默认许可。 白氏闭了闭眼,狠毒的弧度凝在了唇畔。成德,我不知道你为你的女儿留下什么后手,但你既然已经死了,人死灯灭,就别怨我为了我的女儿,对你的孩子出手。 夏浅枝本来已经迈出去一步,又用她最大的自制力克制住想要躲开白氏的本能。她咬住自己嘴唇里的一块软肉,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万千个念头。 玉锦姑姑在身后,她是皇后舅妈最信任的人,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白氏既然敢这么扑过来,那就一定是做好了落胎的觉悟,或者说,这一胎她非落不可。夏浅枝仰头看着白氏,阳春三月里,她朝着白氏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她的眼神冷得像腊月的雪,九月的霜。 白氏没想到她竟像是被吓傻了,不避不让,再起别的心思已经来不及。夏浅枝的小身子自然接不住她,就着她一撞的冲力一起向台阶下栽下去。 “姐姐!” 宫门口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夏浅枝感觉到有人抱住自己,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身上先一轻,白氏被人推开,又一重,一个小娃娃扑到了她身上。 “姐姐没事。”夏浅枝抱住陈一弘,随即向身后的人道谢,“谢谢玉锦姑姑救我。” “谢谢姑姑。”她怀里从来不爱说话的娃娃竟然也闷闷的开口。 玉锦姑姑没有居功,扶她站稳之后就安静的站到一边,似乎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白氏捂着肚子委顿在地,咸福宫的门口,太后被老嬷嬷扶着,目光冷厉得吓人。 完了。白氏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夏浅枝躲了,是郡主谋害未出世的弟弟;若夏浅枝没躲开,就是她如夫人谋害嫡出小姐了。她以前总觉得人生在世,就像是赌坊里的局。压得点数越大,得到的收获也越多,她不断下注,从七品官不受宠的庶女,赢到二品侯府只手遮天的如夫人,她还把自己的女儿充作了嫡女。 现在,她赌输了。 夏清荷哭着跑过来,白氏一把搂住女儿,强忍剧痛哭道:“都怪妾不小心,还好郡主没事。”虽说少不得被骂自作自受,只要能挽回故意谋害郡主的罪,她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已经有血迹从她裙底渗出来,洇在地面上,血污凌乱。白氏被体内深处涌上来的一阵阵寒衣激得直打哆嗦,夏清荷看着她金纸一般的面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浅枝被太后牵住小手,心里涌上一阵阵快意。原来她不是不恨的,她只是觉得把仇恨当做一生的追求太浪费时间,强迫自己不要去恨罢了。 前世,看自己被父亲厌弃,一步步走向孤独的绝路,这对母女的心里,是否也想自己现在一样快意呢?她们在筹划图谋,一次次利用自己,刺痛自己的时候,又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吗? 夏浅枝腮边忽然一暖,她回过神。陈一弘踮起脚捂住她的脸,非要让她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不怕。” 她也亲亲他的额头:“嗯,不怕了。” 陈一弘眼神一亮,又在她右脸上亲了一下。 夏浅枝撇嘴,轻声哼了一声,不肯再亲他了。他也不失望,反正白天亲了小姐姐三下,已经赚到了。等到晚上她睡着以后,他再慢慢亲吧。 侯府如夫人在丽嫔的咸福宫小产,皇帝破例带着奉国侯进了后宫。白氏一身素衣,被两个嬷嬷压着强制跪在堂前,抱着夏清荷哭得哀哀戚戚,现如今,唯有奉国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夏浅枝看着一步一拖走近的男人,心里再无一丝波动,她像打量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打量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夏文正对跪在地上白氏母女视而不见,反而平平直视站在太后身边的夏浅枝。她很像与她素未谋面的母亲,他第一次见到成德,她身上穿的百花不落地的裙子,正是玫瑰碎金妆花缎的料子;她疏离冷淡的打量着自己,也是这样骄矜自持的目光。 他曾立誓此生必娶成德为妻,他做到了,但他又宁愿自己从来不曾做到。 夏文正屈膝跪下,太后情不自禁的搂紧夏浅枝。夏浅枝清楚自己内心已经不想再和这一家人有任何牵扯,挣开太后的怀抱,干脆带着陈一弘跑了出去。 陈一弘不知闹什么别扭,跟他说话也不理。夏浅枝今天受了一次惊吓,心情也不是很好,竟然真的跟一个四岁孩子赌起气来。 白氏狠毒无德,妄图谋害嫡女,残害夏家子嗣她当年因为一个流掉的胎儿得到了如夫人的称号,现在,又因为另一个流掉的胎儿失去了这个称号。 奉国侯诚恳认错,三十多岁的人了,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哭得一塌糊涂,言道诚心悔过,希望能将二女儿接回府中好好抚养,以弥补错过的亲情。 太后听了颇为高兴,帝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犹豫。最终,皇帝说还得听听夏浅枝的意见,奉国侯磕头谢恩。 夏文正带着白氏和夏清荷离开宫里,夏浅枝不确定,自己和父亲擦身而过时他眼中那一道刻骨的仇恨,究竟是不是错觉。 夏浅枝跑到太后身前站定,仰头一笑,脆生道:“外祖母,苗苗饿了。” 太后见她目光灵动,脸颊红润,很是精神可人,心里的担忧放下一多半:“好,先给我小苗苗摆好吃的。” 遂让人摆了饭,叫太医先候着,夏浅枝陪着坐在一边,不时以目光示意自己身后的宫女帮忙夹菜盛汤,一顿饭吃足十分饱,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好胃口,太后另外的一小半担忧也放下了。 等太医请过脉,果然一切安好,健康的很。 虚惊一场,太后并未责罚庄嬷嬷,让宫女带她下去,自己召了夏浅枝近前,和小娃娃起在宫里散步消食。 “苗苗,怎么今日不跟外祖母说你的父亲了呢?”太后将一把鱼食放到夏浅枝小手里,让她逗着池子里养的红尾锦鲤来玩。 孩子亲近父母,是天性。夏浅枝幼年没了母亲,在自己身边长到三岁,早早学去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她觉得不妥,又兼小娃娃天天念叨要爹爹,要爹爹,这才将她送回了侯府。 皇帝严禁任何人在太后面前说起长公主的是非,太后一直只知道女儿难产,并不知道市井上的风言风语。可是每次夏浅枝进宫,说起父亲,姨娘,庶姐,小孩儿不知遮掩,话里话外的,太后也猜出公主驸马大概生前离心,奉国侯对这个嫡亲的县主女儿,并不太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身份 最快更新佛系大小姐(重生)最新章节!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大概是觉得夏浅枝还小,听不明白许多事, 庄嬷嬷一旦开了话匣子就再也停不下来,一桩桩,一件件,把成德长公主的事情娓娓道来,从艳阳高照讲到星辰漫天, 夏浅枝听得困了, 一手抓着陈一弘的胳膊,打了个哈欠,窝在老嬷嬷怀里睡着了。 老嬷嬷将她抱到床上去, 陈一弘也跟着爬了上去,自己踢掉鞋子乖巧的躺在她身边。庄嬷嬷笑了笑,拉下床帐之后, 替他们吹熄了烛火。 陈一弘在黑夜中摸到夏浅枝的嘴角, 小手点在她唇边往上抬了抬。夏浅枝拍开他的手, 翻了个身正好面朝着他。他想起白日里的疑惑, 凑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吸了口气,香香的, 暖暖的, 他又觉得饿了。 但是不能咬她, 她会疼。陈一弘愁眉苦脸的纠结了一会儿之后, 伸出舌头轻轻的在她脸上舔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 只是触感很柔嫩,他砸吧砸吧嘴,心满意足的搂住她一只胳膊闭上了眼。 第二日,老夫人告别了寺里的高僧,带着女眷们启程回府。夏浅枝还和白氏同乘,看着那对母女红红的眼睛,不知道她们昨天回去后是又哭过,还是睡得太晚。陈一弘乖乖趴在她腿上,按照她的吩咐“睡觉”,仍旧万事不理。 夏浅枝摸着他的后背,摸到一条瘦得凸出来的小脊柱,心疼的不得了。她又摸摸他脸上的红色胎记,摸摸他和身子比起来显得格外大的脑袋瓜,摸摸他枯枯黄黄的头发,摸来摸去,最后觉得这一世一定得细心点儿养他。他小时候这么丑,得多努力才能变成日后那个俊俏少年啊。 陈一弘想睡觉,被她鼓捣的睡不着,但是既不烦也不恼,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的腰。夏浅枝又想,原来他喜欢抱着人这个习惯是从小就有的。他还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他七岁后两人分房住,还非要再弄个棉花做的兔子,顶替他的位置让她抱着睡。 一路无话,到了侯府的时候陈一弘真睡着了,夏浅枝想了想,用足了力气把他从腿上抱起来。只是一步没走就憋得脸通红,庄嬷嬷要来帮忙,还没走近她就松了手。 陈一弘晕乎乎的被摔了个屁股墩,他揪住夏浅枝的裙角,睁开幽深的眸子无辜又委屈的望着她。 夏浅枝的脸红了红,牵着他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你太重了。” “恩。”陈一弘迈开小短腿跟着她走,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夏浅枝怕他心思重,把自己窘迫中找的借口当真,又道:“但是姐姐会多吃饭,再过一阵子就可以抱你了。你也要多吃饭,不然将来抱不动媳妇,人家笑话。” “恩,多吃饭。”陈一弘仰头看夏浅枝,现在他还不到她的肩膀,他想长得跟她一样高。 无巧不成,老夫人回府本就是为了问问夏侯爷,夏浅枝是不是有能直接求皇上封县公县主的能力,夏侯爷又发誓又保证夏浅枝绝对没有这样的本事,好不容易安抚下母亲,白氏和女儿的情绪。 没过两天,宫里就来了一纸传召,令夏浅枝入宫受封。 夏浅枝明白八成了为了春日里自己说的半真半假的梦和灾荒,眼看灾年平平顺顺的过去了,大概皇后或者表哥提过自己,皇帝舅舅把几个月之前那件事想起来了。 侯府里其他人可不知道,一边猜测府里有皇上的暗卫,一边又担心夏浅枝真有那样的能力,乱成了一团。 老夫人想扣下陈一弘当“人质”,哪知夏浅枝直接带着他去了皇宫。她自己先进去,跟太后和皇后娘娘都说清楚缘由之后,太后表示自己不管,皇后略犹豫了一会儿,在她期盼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夏浅枝入宫之后,最高兴的人自然是李少梵。他平日里没有玩伴,天天把小表妹挂在嘴边,没想到不仅小表妹来了,她还带来一个更小的娃娃。 李少梵板着脸围着陈一弘转了三圈,陈一弘抱着夏浅枝的腿,把刚刚宫女给他的一块点心掰成两半,分给夏浅枝一半后,自己专心的吃,连眼神也不分他一个。 “表哥,你转的我头疼啦。”夏浅枝牵着陈一弘走到小榻前,先把他抱了上去,然后自己也坐上去。陈一弘立刻把点心全都塞进嘴巴里,又张开双手搂住她。 “这个就是你捡来的弟弟?又黑又瘦,他好丑。”李少梵坐在夏浅枝身边,晃了晃自己肉肉的腿,突然趴近夏浅枝耳边,轻声说,“我听母后宫里的姑姑和母后说,她肚子里也有小宝宝了。你别要这个弟弟了,等母后把小宝宝生出来,我们一起养小宝宝。” 皇后怀孕了?时间不对啊……前世,皇后明明是在自己九岁的时候才再次怀孕的,这期间,宫里还又添了两个小公主呢。 “你听清楚了?”夏浅枝不太信,追问道。 李少梵拍拍胸脯:“当然了。母后还说这件事不要给人知道呢,因为是苗苗,我才跟你说的。” 他们两个头挨着头,离的很近,陈一弘不高兴,霸道的把夏浅枝往自己的方向拉。李少梵不甘示弱,也过来拉住她的另一只胳膊。 夏浅枝怕自己被他们俩扯散架了,赶紧把弟弟抱在怀里,然后靠在表哥身上。 陈一弘两只小手扳住夏浅枝的脸:“姐姐只能养我。” 李少梵“哼”了一声:“你又黑又瘦又丑,我们才不养你。” 谁管你养不养,我只要我的小姐姐。陈一弘朝李少梵呲牙。 苗苗是我的表妹,表妹自然要听表哥的。李少梵对陈一弘瞪眼。 夏浅枝仰头看天:小孩子真烦人。 皇后的出现及时解救了她,因为知道她可能怀着身孕,夏浅枝自然不会再冒冒失失的往她身边跑,而是领着弟弟慢慢走向她,离她两步远就站定:“皇后娘娘万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欲求 最快更新佛系大小姐(重生)最新章节!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是我想出来的。”夏浅枝一手按住一个,尤其紧紧搂住陈一弘,不许他开口,“娘娘, 弟弟曾经跟我说过他见到过大老鼠吃掉小孩子。我就想,那让大老鼠把想害我的坏人也吃掉好了。” “表妹……”李少梵焦急的给她使眼色。明明就是小痩孩告诉自己的方法,怎么成了表妹想出来的了。 “对不起, 表哥。我怕你觉得我太坏了, 所以才让弟弟告诉你的。”夏浅枝赶紧掐了陈一弘一把,只盼着他虽小,也能跟前世一样对她盲从听话。 陈一弘苦着脸点头。他有自己的想法, 但如果小姐姐有安排, 他就全听她的。 这三个小孩你捅捅我, 我瞅瞅你, 皇后看着也猜出来大半。想到最小的那个才三岁, 竟已经见过那种险恶的世道,到底是心疼占了上风:“太子和苗苗把你们现在在学的抄写十遍,弟弟半个月没有肉吃。下不为例。” 三个孩子磕头出去了,皇后平复了一下心情, 拿起供词看完,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心里连道几声万幸, 赶紧差人去请皇帝。幸亏孩子们误打误撞, 用这种法子逼得小春说了实话,否则,大夏危矣。 那小春竟不是普通的宫人,而是百济国派来的奸细。 百济国在大夏之北,边陲小国,贫瘠荒凉,国民不满十万,一向对大夏俯首称臣,按岁纳贡,以求庇佑。 根据小春的口供,几年前,百济新来了一位国师。这位国师身怀秘术,自称习得移魂大法,能将两个人的面容和记忆完全置换。 这正是令皇后大惊失色的原因。若是世上真的存在此中秘术,虽为歪门邪道,但若国家重臣乃至皇族被施了移魂大法,换为百济国的奸细,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移魂大法亦有限制,被移魂的两个人必须都被带到百济国国师面前,由国师亲自施法,佐以针灸汤药,三月后,被搜魂之人身死魂灭,移魂之人就可以以全新的身份,毫无破绽的进入原主的生活。 小春七岁就进宫当太监,身份背景清白的很,他十四岁时曾奉命去皇陵当差,在皇陵里着了道。皇陵不比宫里严谨,一个洒扫小太监悄无声息的消失又出现,根本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可这小太监内里的芯子,却从大夏黄门,变成了百济奸细。 奸细说,要害夏浅枝,是因为已故的成德长公主与百济王族有旧仇。 皇帝收起供词,脸上平静一时看不出情绪,思索片刻后方才问道:“朕记得,百济国三王子曾经在纳贡时求娶成德为王妃?” “回皇上的话,是永光二年的事。”伶俐宫人躬身道,“长公主以三王子才德有失为理由,当场回绝了。” 皇帝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向上抬了抬,亲妹妹当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仍在眼前,那么鲜艳,那么明朗。她说她不是园中花,不是随意什么人都可攀折的娇艳,她要做赏花人,她的驸马,她要自己选。 三王子自然从未受过这种挫败,当场立誓,此生必娶成德为妻。 然而大夏国力鼎盛,百济要仰仗大夏鼻息过活,成德长公主不愿意,皇帝不答应,他的誓言注定无法实现了。除此之外……皇帝垂眸遮住眼中的沉郁与伤痛。 佳人已逝难再寻。 成德一生至情至性,最终,也是逃不脱一个被情所困的结局。也许正因为太情深,所以情之所至,无所不可为了吧。 皇后挥退太监,让皇上将耳朵贴在自己的肚子上:“皇上,您还有臣妾,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成德一定也不想看见您如此伤怀,她的小苗苗还等着皇上帮忙照顾呢。” “朕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朕多信任成德一些,是不是悲剧也不会发生……”皇帝听着皇后肚子里的动静,闭上眼,沉沉道,“她总记着朕是她的皇兄,朕却常常忘了,她是朕的妹妹。” 皇后的手落在皇上肩头,轻轻揉按:“成德去时臣妾在她身边,她还嘱咐臣妾好好照顾皇上呢。在她心里,她的皇兄,一直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她去时,除了把乐安托付给你,还说过别的话吗?”皇帝摸着皇后的肚子,低声问。 皇后落在他肩头的手慢了一拍,随后也转向自己已经鼓起来的肚子,缓缓道:“没有,没有其他的了。” 烛火摇曳,跳动的烛光闪过帝后二人的脸上。他们是这世间一对恩爱的夫妻,也都是权力中心步步为营的政客。良久,一声长长的叹息落在浓重的夜色里。 “苗苗,过来。”夏浅枝带着陈一弘在永寿宫的院子里扑蝴蝶,皇后突然向她招手,“到舅妈这儿来。” 皇后已经怀胎七个月,肚子鼓的高高的,夏浅枝不敢在她面前跑动,拉着陈一弘慢慢走过去:“娘娘?” 皇后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大冬天的跑出一头汗来,快进屋去坐,把汗落一落,别着凉了。”夏浅枝跟着她走进屋里,她身边的小尾巴自然也沉默的跟着,靠着她坐下。 两个小孩儿围着火炉吃西瓜,陈一弘非要让她把自己那块西瓜上最甜的尖尖咬掉,不然就不肯动嘴,固执的一直举着。 皇后笑着看他们俩的互动,觉得颇为有趣:“苗苗把弟弟教的真好。” 夏浅枝脸红了,她大概是又适应了孩子生活,有时候脾气上来倔强的很,还要三岁娃娃一直迁就她。哪里是她教的好,只是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罢了。 只要不是夏浅枝对自己说话,陈一弘都极少开口。他低着头慢吞吞的吃西瓜,他习惯做什么事都跟着夏浅枝的速度,吃东西的时候没有声音,如果不刻意去看他的目光,完全像是个文静的女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王后 最快更新佛系大小姐(重生)最新章节!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太后正要用膳, 听了庄嬷嬷的话, 连午膳都不肯用了, 直让宫人去请御医过来。 夏浅枝又不是真的五岁孩子,经着一路颠簸,早就醒了,只是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为何没头没脑的哭了一场,才一直装睡而已。 听见太后的话, 再也装不下去,揉揉眼睛爬起来, 伶俐的给太后福了个身, 捯饬着小腿跑了过去。 当朝李太后是前朝皇后,亦是皇帝和成德长公主的生母。前朝皇子共有十数个, 李太后亲生的也就这俩,故而她对夏浅枝也格外宽厚亲近,总觉能从这孩子身上看到女儿的影子,以慰忧思。再说了,亲外祖母, 哪能不疼外孙女儿。 夏浅枝跑到太后身前站定,仰头一笑,脆生道:“外祖母, 苗苗饿了。” 太后见她目光灵动, 脸颊红润, 很是精神可人,心里的担忧放下一多半:“好,先给我小苗苗摆好吃的。” 遂让人摆了饭,叫太医先候着,夏浅枝陪着坐在一边,不时以目光示意自己身后的宫女帮忙夹菜盛汤,一顿饭吃足十分饱,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好胃口,太后另外的一小半担忧也放下了。 等太医请过脉,果然一切安好,健康的很。 虚惊一场,太后并未责罚庄嬷嬷,让宫女带她下去,自己召了夏浅枝近前,和小娃娃起在宫里散步消食。 “苗苗,怎么今日不跟外祖母说你的父亲了呢?”太后将一把鱼食放到夏浅枝小手里,让她逗着池子里养的红尾锦鲤来玩。 孩子亲近父母,是天性。夏浅枝幼年没了母亲,在自己身边长到三岁,早早学去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她觉得不妥,又兼小娃娃天天念叨要爹爹,要爹爹,这才将她送回了侯府。 皇帝严禁任何人在太后面前说起长公主的是非,太后一直只知道女儿难产,并不知道市井上的风言风语。可是每次夏浅枝进宫,说起父亲,姨娘,庶姐,小孩儿不知遮掩,话里话外的,太后也猜出公主驸马大概生前离心,奉国侯对这个嫡亲的县主女儿,并不太好。 说归说,夏浅枝小时候倔得很,一门心思想要讨好父亲,想和父亲住在一处,强留她在宫里,她能哭到后半夜去。太后舍不得,只好顺了她的意思,让她在侯府住。 她这个当外祖母的,插手人家亲生父女之间的事,确实也不太好。夏浅枝每次进宫来看她,总要兴致勃勃的说一说父亲的事情,即使她这个外祖母觉得奉国候对她既不够宠爱又没有精心栽培,小娃儿还是因为和爹爹在一起而开心满足。 庄嬷嬷说奉国侯回府夏浅枝不去请安,还哭了,确实非常怪。太后不怕奉国侯苛待外孙女儿,他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本事,她怕那些冷嘲热讽,视而不见,伤了小娃娃的心。 夏浅枝往小池里洒下一把鱼食,拍拍手,尽量学着孩童的语气,软糯道:“阿爹不喜欢苗苗,苗苗也不喜欢阿爹了。” 前世,她长到十三岁上才知道父亲和母亲那一笔算不清楚的往事,当时颇为神伤,一病几个月,当时太后正想做媒为她找一门好亲事,经此变故,说亲的事情自然耽搁了。病好后,她也再没有了讨好父亲的心思。 她和亲生父亲之间,生来便存了一道天堑,怕是永远也跨不过去了。她从前讨好,是以为讨好有用,既然在父亲心里隔了血海深仇,讨好无用,那这一世便不讨好了吧。 至于母亲做的事情……夏浅枝叹了口气,她心里不愿意相信母亲是那样善妒狠心之人,但是母亲已死,这件事她想问,也没有人可以问了。她收拾好心情,牵着外祖母的手,一路上尽量装作天真孩童陪着外祖母说话。 太后带着夏浅枝在宫里转了一圈,听她言辞伶俐,不像有什么心病,带她回自己殿里睡了个午觉,醒来之后,一边亲自帮她梳头一边逗她:“苗苗,今天别走了,陪外祖母睡吧。一会儿国子监放课,外祖母让你表哥过来陪你玩。” 夏浅枝正摇头晃脑的摆弄着太后妆奁里的凤钗步摇楠木手钏,听了这话,白嫩的小手拍了拍:“好,表哥陪苗苗。” 李太后眼里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给她梳好头发,让宫女领着她去玩。夏浅枝抱着她的膝盖磨蹭着不愿意,她从小就瘦,仰着小脸儿可怜巴巴的望着人,谁也狠不下心去拒绝她。 “外祖母去礼佛,苗苗要是跟着我,进了佛堂可不能说话。”李太后脱下自己腕上的佛珠套在她的小胳膊上,温声道,“苗苗去玩吧,外祖母去求求佛祖,让他保佑我们小苗苗健康平安。” 夏浅枝捏住对她而言太过宽松的佛珠,眨了眨眼:“不许说话,佛祖怎么知道外祖母是要苗苗平安?外祖母带我去,让佛祖认识我,别保佑错了。” 太后忍俊不禁,拉着她的小手将她领进佛堂。早有宫人另预备了一个小蒲团,夏浅枝学着太后,像模像样的跪在一边。 太后看她不闹,便自行闭眼默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野心 最快更新佛系大小姐(重生)最新章节! 亲,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同是夏家的女儿, 一个进了宫肆意玩乐,赏赐不断。另一个进了宫除了磕头就是行礼, 连一句客气的夸赞也没听到。她们却没想过,夏清荷之于皇室,和夏浅枝之于侯府是一样的,夏浅枝在侯府里, 又听过谁的客气呢? 果然,去见生病的父亲,也只是得了一通严厉的批评。 夏浅枝垂眸听着, 心里暗想:自己前世生病时, 父亲一次也没看望关心过, 没有人骂他不慈。现在父亲生病,自己没有看望关心, 却要被戳着脊梁骨骂不孝。这可真不公平。 好在自己心里已经不把他当成父亲,骂就骂了,不痛不痒的。 夏清荷幸灾乐祸的等在门口, 只等夏浅枝一出来,立刻跑过去拉着她安慰:“妹妹别伤心, 父亲是生病不舒服才骂你的。你跟姐姐玩一会儿, 等晚饭的时候, 姐姐再带你一起去见父亲。” 按照以往的惯例, 只要夏清荷在, 夏侯爷定然不会过分责骂夏浅枝,而是完全无视她。夏清荷为此没少做他俩之间的说和人,她从前以为姐姐真心与自己交好,没少把好东西做人情送给夏清荷。 等她长大了,才渐渐想明白其中许多关窍。 夏浅枝垂着眼不做声。夏清荷的眼珠转了转,拉着夏浅枝往她住的东风苑走去:“妹妹,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宫里好不好玩呀?娘娘们是不是都跟仙女一样好看?她们对你好不好,有没有送你礼物?” 因为是两个小主子,庄嬷嬷的眼睛里快要飞出刀子来,却不好上前阻拦。夏浅枝自己停了步子,掰开夏清荷的手掌:“宫里很好玩,你要是好,就让如夫人带你进宫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在奉国侯府,除了奉国侯,她不想再对任何人虚与委蛇,即使是奉国侯,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不被人指摘皇家县主倚仗天恩逼迫生父,也就行了。 夏清荷看着夏浅枝被婆子丫鬟簇拥而去的身影,气得生生扯烂了一方帕子。 前世在饮食上吃了亏,今生自然得多加小心。夏浅枝委婉的向庄嬷嬷暗示了一下,庄嬷嬷立刻领悟,不仅准备了银针银筷等验毒的物件,每次去大厨房领膳食的差事也只交给心腹去做。 夏浅枝看着嬷嬷和丫鬟们忙碌,心里生出了一点莫名的烦躁。她只是个小女孩,没办法自己开府居住,想要把东风苑弄成奉国侯府里一块只属于她的地方,也有处处受到掣肘的感觉。 明明是前世习惯了的事情,今生重来,却仿佛一天也难忍耐。只能说一念境转,心境不同,所见所感便处处不同了。 发愁没用,她担着正二品的县主封号,有着十五岁的心智,现在也只是个五岁的女娃娃,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防着,一边长大,一边观察,一边打算。 大不了就熬到嫁人,等到了夫家,大概就不必这般小心了。只是要嫁给谁,心里又没了成算。前世的状元是必不能嫁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被自己抢了心上人,夏清荷才痛下杀手的。 要是红衣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帮自己打听到整个平阳城里所有贵公子的脾气秉性,家世底细。所以还是快点找到红衣才行。 夏浅枝全然忘了,自己现在因为五岁孩童的身体处处不方便,红衣在今世,自然也只是个三岁娃娃。而且既不认得她也没有前世记忆,找到也没甚用处。 更何况前生和今世已然有了偏差,找不找得到,还未可知。只是在她心里,坚决拒绝去想这种找不到的可能性罢了。 诚如夏浅枝所做的“梦”,今年自打开春以来,从未下过一场雨,老天爷似乎浑然忘了降雨这事。才刚入夏,天气已经热得不得了,太后早早去了钟秀园消暑,没过多久,帝后也一同搬了过去。 有皇帝起头,既然上朝办公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钟秀园,平阳城里的富贵人家也都启程搬到了自家的凉快庄子里度夏。 夏浅枝跟着奉国侯府一起住到庄子上,也不跟他们争抢,等那和睦的一家三口各自挑好了院子,她才自己选了个离她们远远的院子居住。 暑气和家人的冷漠都影响不了夏浅枝,正好相反,她的心思反而开始活泛起来。庄子毕竟比侯府的规矩要少多了,想要出门,也方便。 庄嬷嬷看着窗外酷热无云的天,又看看晃着小腿吃着井水镇过的清凉瓜果的夏浅枝,心思转了几回,坐到她身边,试探着问:“县主想出去玩吗?” 这么热的天让自己出去玩?这可不是庄嬷嬷平常的作风。夏浅枝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犹豫了一会儿,看她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愈发疑惑:“想啊,可是很热!” 庄嬷嬷把她吃剩的瓜果收拾一下,让寒衣和暖衣拿去给下人们分吃。要说夏浅枝恶名在外,可是她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没有说她不好的,都道她赤纯宽仁,赏罚分明,是难得的良主。每次出门赴宴,丫鬟们的举止和她的言行,也为她在其他家的夫人面前挣回几分脸面。 不得不说,她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还都是庄嬷嬷把手底下人管教的好,在她故去之前,又留下一众忠仆给她。也是后来世事无常,她经历的变故太多,又对父亲言听计从,东风苑的旧人越来越少,新人越来越多,不然恐怕也不会是那个下场。 这样体贴的老嬷嬷,却鼓动她大夏天的出去玩,为什么呢? 庄嬷嬷低头重新给她系了系腰带,绑了个结之后还不满意,拆开又绑,如此几次之后才轻声道:“县主请如夫人带咱们去平阳城郊的净尘寺住几日,为长公主祈福,好不好?那里比庄子里还凉快,一点儿都不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应战 ,最快更新佛系大小姐(重生)最新章节!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腊月, 大雪。天空压得很低, 似乎只在房檐高啄的牙子上, 伸手就可触到, 柳絮一样的雪花打着卷儿落下来, 将红墙黄瓦的皇宫整个盖上了一层白色的被子。 永寿宫里铺的地砖光洁平整, 沾了雪, 即刻变得湿滑如镜。皇后不许夏浅枝出门, 她亦不走动, 陪着她坐在屋里欣赏窗外雪景。玉锦姑姑把炭盆里的火拨得旺旺的,没有一丝烟气,热乎又洁净。还给两位主子都用棉套裹了手炉暖炉搁在身边, 夏浅枝抱着暖炉歪在床边,热得快要打瞌睡。 陈一弘不知怎么避过宫人耳目溜出去一回,给她折回两枝刚结苞的红梅。皇后笑着摇头,让她带弟弟去换掉被雪打湿的衣服和鞋子。 红梅的花苞紧实,也不知他那么小小的人儿, 爬了多少的树才挑挑选选带回来长得这样好的两枝,挨挨挤挤的满是骨朵,插在玉瓶里养两天, 一定开得分外娇艳。 夏浅枝不要宫女帮忙, 让陈一弘坐在小凳子上, 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脸。他闭着眼仰起头, 已经被养得圆圆的小脸经风雪一打,又被热毛巾擦过,立刻变得红通通的。 “冷吗?”夏浅枝捏捏他冰凉的耳朵。 他摇头,乖乖伸出小手让小姐姐帮自己擦。趁着大雪无人看管,御花园里近百棵梅树他都爬了一遍,连短短的指甲缝里都沾着土。她让他把手泡在温水里,用香胰洗了三遍,擦干净涂上润肤的玫瑰膏。 和小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样,陈一弘张开胳膊抱住她的腰,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延禧宫没有挂灯笼。” 夏浅枝把他从凳子上抱下来,奖励的亲了亲他红通通的小脸。陈一弘捂住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继续垂着头不说话,牵住她的衣角专心做她的小尾巴。 几个宫女掩着嘴巴低声说笑,乐安县主和她捡的娃娃真好玩,大的养着小的,一个两个都跟小大人似的。刚进宫时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娃,眼瞅着被县主养得白胖了起来,吃得饱睡的香了,小脸蛋白嫩嫩红扑扑,连那块红斑都不显得吓人了。 乐安县主没空去管这些,她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年关将至,皇后仍在禁足中,根本没接到准备年节的话,太后的延禧宫却也没有装点起来,难道皇帝舅舅对于年节还有别的打算? 傍晚,拿这话去问从国子监回来的表哥。李少梵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他最近功课紧张,先生比之前严格了许多,又对皇后肚子里的弟弟格外期盼,渐渐没有许多精力再分给夏浅枝,去打听她想知道的一些消息。 你把这三个月人家分给你吃的点心还给人家……夏浅枝哀哀怨怨,扭着头撇着嘴把表哥推出了自己的屋子。李少梵挠挠脑袋,跑去母后那里听弟弟的动静去了。 陈一弘知道她不开心,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小小的心脏里,和小姐姐在一起,吃饱饭,穿暖和,有地方睡觉。这四件事按照顺序都能被满足,他的生活也就十分美好圆满了。 可是小姐姐不一样,小姐姐想很多事情,有很多他猜不透的心思。为她摘花还不够,他要再长大,像太子,像皇后,最好是像小姐姐的皇帝舅舅一样有本事,才能让她每天像他自己那样开心满足。 弄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要弄了,夏浅枝等着,看着,终于在皇帝宣布今年有灾,年节里一切从简的时候想明白了。皇帝舅舅是在等小皇子出生,给小皇子独一无二的殊荣呢。 想想也是,皇帝子嗣不多,中宫嫡子更是只有太子一个,这位小皇子出生后,只要教养的好,大夏未来一代的稳固就有了基本的保障。 整座皇宫,也许整个天下,都在盼望着这个小皇子的出生。 没有丽嫔的牵线,白氏入不了宫,奉国候倒是曾经面圣,提及思念女儿,恳求圣上允许乐安县主回家团聚,让奉国候府祖孙三代过个团圆年。 皇帝翻开他递上来的折子,一言不发,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下方的男人。奉国候跪了大半天,在打仗中受了伤的那条腿已经痛到没有知觉的时候,喜怒难测的天子搁下折子,淡淡道:“乐安在宫里给朕和皇后当护法童子呢,为了我大夏国运稳固,爱卿且忍耐一年吧。” 奉国候花了一盏茶功夫才慢慢起身,一瘸一拐的拖着自己的残腿慢慢走出养心殿。夜风撩起奉国候鬓边黑发,露出一双比夜色更阴沉的眼睛,黑色大鸟自皇城上空略过,发出嘶哑的叫声。 除夕夜,还在禁闭中的皇后没有在皇宫内宴上露面,丽嫔挺着大肚子坐在宴席上,灯花明艳处,眼波流转,只可惜那张脸太过圆润,母性的光泽占了上风,完全失去女子媚态,本该端庄却做娇媚情态,白白惹人生厌。 皇帝小酌几杯后,推开莺莺燕燕们,终究是循着祖历宿在皇后这里。 第二天一早,夏浅枝领着陈一弘去拜年,一起站在太子的身后。她说完吉祥话,被皇帝舅舅喂了一片橘子,咬着橘子瓣给陈一弘使眼色。 陈一弘捏着自己腰间的荷包,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却不说话。 皇帝故意逗他:“小一弘,你不给朕拜年,朕可要把赏赐都给你姐姐,不给你喽。” 陈一弘听了这话,双眼放光,捂着嘴巴用力点头。 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皇后以让皇帝开心有功的理由,另赏赐了陈一弘,新年第一天,总要讨些好彩头的。 夏浅枝想把刻着“日月光华,弘于一人”字样的长命锁给他戴上,换下自己那块旧的。陈一弘头一次对她的决定表示出不愿意的情绪,倒没阻止她的动作,只是揪着那块旧的长命锁,恳切又带着点儿委屈的看着她,看得人心都软了。她没办法,只得把新的长命锁给他放在小荷包里。 去太后那里拜年,陈一弘又得了一盒金瓜子,他自己留下一个,其它的全在回永寿宫之后倒进了夏浅枝装宝贝的小匣子里。 夏浅枝得到的宝贝就多了,纯金的十二生肖造型,整套白玉头面,海上来的珊瑚摆件……虽说俭省开支,帝后和太后赏下来的东西,又有哪一件会是凡品。这些夏浅枝作为县主也见的多了,并不十分稀罕,她在等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份封赏。 还没出正月,丽嫔那里先有了动静。正是月底,皇帝本该宿在永寿宫,听说此事也不得不对皇后道一句抱歉,匆匆赶去。皇后用温软的目光送他离开,让人去请太子过来。 翻过一年,孩子们都长大了,太子也脱去了孩童的稚气和圆润,初初显露出天家贵气。 “苗苗睡了吗?”皇后召太子上前,母子俩一人守着一杯热茶,屏退下人后,很有要彻夜长谈的架势。 “睡熟了。”李少梵抿了抿嘴唇,有一点点的不高兴,“自从表妹住进来,母后对表妹比对孩儿还好了,还有弟弟也是。”表妹很可爱,他也很喜欢表妹,但是当只属于他的母亲被别的孩子分去注意力,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被冷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选择 ,最快更新佛系大小姐(重生)最新章节!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先有宫女进门回报郡主已请来, 一个沐浴着灿灿日光的小人儿自阶前行了过来。她的面容在日影笼罩下看不真切, 身上一袭玫瑰色缠枝莲缎绣袄裙随着她的走动不时闪过暗暗的金色。 那是南地贡上来的玫瑰碎金妆花缎, 是大夏朝无论男女, 品级位份在正一品以上的人才能使用的料子。 白氏悄悄吸了口气, 忍住腹中痛楚, 起身朝夏浅枝扑了过去:“你这孩子, 怎的这样狠心, 连年都没在家里过, 你爹爹忧思成疾……” 夏浅枝正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只要她躲了,自己就会从台阶上摔下去, 到时无论之前脉象怎样凶险,或是夏浅枝的一躲纯粹是出于本能,害死未出世婴儿的罪名都势必会落在夏浅枝身上,世人也必然再一次回忆起她那个恶毒的母亲。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毁了成德长公主的东西, 终会再次毁掉她的女儿。 她这一胎注定是保不住的,既然如此,与其让他悄无声息的落了, 还不如让他为他姐姐做点儿贡献。宝宝, 只要除掉夏浅枝这个不安分的棋子, 娘一定为你多多的祈福烧香, 让你来世投生一户富贵人家。 这个法子略显粗糙,但夏浅枝的身份越升越高,也越来越不受奉国侯府的牵制,这对整个侯府都没有好处。她使出这般计策,奉国侯亦是默认许可。 白氏闭了闭眼,狠毒的弧度凝在了唇畔。成德,我不知道你为你的女儿留下什么后手,但你既然已经死了,人死灯灭,就别怨我为了我的女儿,对你的孩子出手。 夏浅枝本来已经迈出去一步,又用她最大的自制力克制住想要躲开白氏的本能。她咬住自己嘴唇里的一块软肉,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万千个念头。 玉锦姑姑在身后,她是皇后舅妈最信任的人,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白氏既然敢这么扑过来,那就一定是做好了落胎的觉悟,或者说,这一胎她非落不可。夏浅枝仰头看着白氏,阳春三月里,她朝着白氏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她的眼神冷得像腊月的雪,九月的霜。 白氏没想到她竟像是被吓傻了,不避不让,再起别的心思已经来不及。夏浅枝的小身子自然接不住她,就着她一撞的冲力一起向台阶下栽下去。 “姐姐!” 宫门口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夏浅枝感觉到有人抱住自己,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身上先一轻,白氏被人推开,又一重,一个小娃娃扑到了她身上。 “姐姐没事。”夏浅枝抱住陈一弘,随即向身后的人道谢,“谢谢玉锦姑姑救我。” “谢谢姑姑。”她怀里从来不爱说话的娃娃竟然也闷闷的开口。 玉锦姑姑没有居功,扶她站稳之后就安静的站到一边,似乎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白氏捂着肚子委顿在地,咸福宫的门口,太后被老嬷嬷扶着,目光冷厉得吓人。 完了。白氏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夏浅枝躲了,是郡主谋害未出世的弟弟;若夏浅枝没躲开,就是她如夫人谋害嫡出小姐了。她以前总觉得人生在世,就像是赌坊里的局。压得点数越大,得到的收获也越多,她不断下注,从七品官不受宠的庶女,赢到二品侯府只手遮天的如夫人,她还把自己的女儿充作了嫡女。 现在,她赌输了。 夏清荷哭着跑过来,白氏一把搂住女儿,强忍剧痛哭道:“都怪妾不小心,还好郡主没事。”虽说少不得被骂自作自受,只要能挽回故意谋害郡主的罪,她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已经有血迹从她裙底渗出来,洇在地面上,血污凌乱。白氏被体内深处涌上来的一阵阵寒衣激得直打哆嗦,夏清荷看着她金纸一般的面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浅枝被太后牵住小手,心里涌上一阵阵快意。原来她不是不恨的,她只是觉得把仇恨当做一生的追求太浪费时间,强迫自己不要去恨罢了。 前世,看自己被父亲厌弃,一步步走向孤独的绝路,这对母女的心里,是否也想自己现在一样快意呢?她们在筹划图谋,一次次利用自己,刺痛自己的时候,又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吗? 夏浅枝腮边忽然一暖,她回过神。陈一弘踮起脚捂住她的脸,非要让她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不怕。” 她也亲亲他的额头:“嗯,不怕了。” 陈一弘眼神一亮,又在她右脸上亲了一下。 夏浅枝撇嘴,轻声哼了一声,不肯再亲他了。他也不失望,反正白天亲了小姐姐三下,已经赚到了。等到晚上她睡着以后,他再慢慢亲吧。 侯府如夫人在丽嫔的咸福宫小产,皇帝破例带着奉国侯进了后宫。白氏一身素衣,被两个嬷嬷压着强制跪在堂前,抱着夏清荷哭得哀哀戚戚,现如今,唯有奉国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夏浅枝看着一步一拖走近的男人,心里再无一丝波动,她像打量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打量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夏文正对跪在地上白氏母女视而不见,反而平平直视站在太后身边的夏浅枝。她很像与她素未谋面的母亲,他第一次见到成德,她身上穿的百花不落地的裙子,正是玫瑰碎金妆花缎的料子;她疏离冷淡的打量着自己,也是这样骄矜自持的目光。 他曾立誓此生必娶成德为妻,他做到了,但他又宁愿自己从来不曾做到。 夏文正屈膝跪下,太后情不自禁的搂紧夏浅枝。夏浅枝清楚自己内心已经不想再和这一家人有任何牵扯,挣开太后的怀抱,干脆带着陈一弘跑了出去。 陈一弘不知闹什么别扭,跟他说话也不理。夏浅枝今天受了一次惊吓,心情也不是很好,竟然真的跟一个四岁孩子赌起气来。 白氏狠毒无德,妄图谋害嫡女,残害夏家子嗣……她当年因为一个流掉的胎儿得到了如夫人的称号,现在,又因为另一个流掉的胎儿失去了这个称号。 奉国侯诚恳认错,三十多岁的人了,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哭得一塌糊涂,言道诚心悔过,希望能将二女儿接回府中好好抚养,以弥补错过的亲情。 太后听了颇为高兴,帝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犹豫。最终,皇帝说还得听听夏浅枝的意见,奉国侯磕头谢恩。 夏文正带着白氏和夏清荷离开宫里,夏浅枝不确定,自己和父亲擦身而过时他眼中那一道刻骨的仇恨,究竟是不是错觉。 夏浅枝对着镜子勾了勾唇角,无所谓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下去吧。” 锦衣出去,庄嬷嬷进来了,绣凳上坐着的小人儿回过身来,看着庄嬷嬷的目光里有打量,有试探,也有防备:“嬷嬷知道我的身世了,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金牌 ,最快更新佛系大小姐(重生)最新章节!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哎…… 老夫人说得对, 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夏浅枝一边指挥着丫鬟们给自己整理衣服玩具, 一边重新调整好心态。 整整一个月呢, 眼看着也到七月份了, 庄嬷嬷和丫鬟们聊起灾荒的事都有意避着自己, 生怕自己听了害怕。现在她对外面的情况全然不知, 也不知道在皇上的准备之下, 还有没有逃难的人来平阳, 红衣又在不在其中。 奉国候府在平阳城里一向低调谨慎, 生怕哪一日不甚再成为别人的笑料,故老夫人带着白氏和两个孩子一起出门,安排的青布马车, 外面看着很是朴素,内里的豪华,便只有自家知道。 夏浅枝和白氏及夏清荷共乘,自然彼此相厌。她不耐烦跟她们说话,自己撩开车帘欣赏窗外景色。 夏清荷想开口数落她几句, 被白氏捂住了嘴巴。 白氏怎么也想不明白,夏浅枝到底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一下子就对府里所有人都冷淡起来。她冷淡自己不要紧, 她越冷淡, 越能体现出自己安守本分, 毫无逾越之心。但她不能冷淡侯爷和她姐姐。 奉国候没有儿子, 侯爷父亲和县主妹妹,将会是夏清荷出嫁后唯二的依靠。而到时候,年迈且不可能再建功勋的父亲,怎么可能比得上一个必定是由皇上指一桩好姻缘,很可能借助夫家的力量更加尊贵的妹妹? 白氏把这些都在脑子里捋了一遍,觉得自己该换一种对待夏浅枝的态度了。她脸上端出一副和气的笑,正要开口,趴在窗口往外看的夏浅枝忽然把身子探出了车窗。 白氏赶紧伸手去抱她,要是自己在车上的时候夏浅枝出个好歹,只怕奉国候也保不住她。夏浅枝虽然只有五岁,使劲儿挣扎起来力量也是很大的,白氏不过是后宅娇弱妇人,使出全力也只将将搂住她。 夏浅枝挣不脱,拍着车窗叫道:“停车,停车!” 后面的庄嬷嬷听到她的声音焦急,一路小跑过来:“县主,有什么事咱们下车再说,别摔着了。” 夏浅枝紧紧盯着不远处一条巷子口的墙角,连声叫道:“让我下车,快点!” “县主,咱们一车女眷,这都要出城了,不安全。县主是不是想买些小玩物?等到了寺院再吩咐下人过来买,一样的。”白氏勉强劝道。 夏浅枝哪里听得进去,一边要挣开她一边又要盯紧了巷子口,生怕那里会出变故:“嬷嬷,让我下去,帮帮我!” 她一时又慌又急,声音都带了哭腔。庄嬷嬷自作主张叫停马车把她抱了下来。夏浅枝一落地,立刻朝着巷口飞奔而去,庄嬷嬷提心吊胆的跟在她身后,生怕她跌了碰了,更怕哪家不长眼的冲撞了她。 好在寒衣暖衣也很有眼色的跟着跑了过来,她们年轻,很快就一左一右跟在了夏浅枝身边。 巷子口,几个无赖正围着一老一小殴打怒骂,老人被打得躺在地上,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小孩子至多三两岁,死死抱着一个汉子的腿,一口乳牙咬在那汉子小腿上,被那个汉子蹬着腿往墙上踢仍不肯松嘴。 寒衣暖衣见状心里都有些犯怵,拉着夏浅枝死活不肯让她再往前。 “给我住手!”夏浅枝只得拼命挥着小拳头叫嚷着,“住手!” 几个无赖转过身,先看了看夏浅枝,哈哈大笑之后就不理她,只用猥琐下流的目光在寒衣和暖衣身上打转:“女娃娃,让我们住手好说,把你这两个丫鬟姐姐送给爷们就行。” “放肆!乐安县主在此,还不磕头行礼?”庄嬷嬷走得慢,却是叫了家仆护卫一起。 几个无赖被十几个人围住,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平阳城里权贵极多,人说站在街边一盆水泼出去能浇到三个皇亲国戚,但是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根本不会掺和老百姓的事。 一个无赖就厚着脸皮笑道:“原来是金尊玉贵的县主娘子。只是无论什么人,都得讲理,这爷孙二人弄脏了爷们的衣裳,爷们打他们一顿出气,实在合情合理。” 夏浅枝拉住庄嬷嬷:“我赔你衣服钱,你放了他们。”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个道理她懂。没必要在城门口和几个无赖过不去,真要心里有气,记住他们的长相,过后怎么报仇不比现在容易。 “爷这件衣服可值钱了,”无赖拉扯着自己的粗布衣裳,“我这件衣裳可是祖传三代……” 夏浅枝听他把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吹得天花乱坠,忍不住也道:“既然这么金贵,那我把御赐县主封号令牌赔给你?” 无赖没想到她也是个信口胡诌的,要是自己得了御赐封号,那岂不是要犯欺君不敬之罪,要砍头的。一时竟没了说辞。 夏浅枝心里冷笑一声,又道:“嬷嬷,那一两银子给他们。” “打发叫花子呢!”无赖高声叫了起来,“至少十两!” 庄嬷嬷不用夏浅枝再开口,立刻把一个十两的银锭子扔了过去。 几个无赖骂骂咧咧的走了,夏浅枝看着那个小娃娃脸上一块艳红色的胎记,一时竟像痴了,也不说话,只把一双黑溜溜葡萄似的眼珠睁得大大的。 小娃娃拉着她跑到老翁面前,那老翁的气息就如风中残烛,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珠漠然又防备的打量着她。 夏浅枝被她看得不自在,扭头去求助庄嬷嬷:“嬷嬷,救他们。” 庄嬷嬷担心老夫人那边突然被叫停马车,又等了这一会儿心里不耐烦,越发对夏浅枝不满以至误了祈福的事情,赶紧道:“县主放心,老奴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夏浅枝最是信任庄嬷嬷,立刻眉开眼笑:“谢谢嬷嬷。” 庄嬷嬷也笑了一下,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快上马车吧,不然老夫人该等急了。县主先去寺里,老奴留下来把这爷孙俩安置好再过去。” 夏浅枝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早就对那寺里没了期待,恨不得立刻就回自己的东风苑。可是之前闹了一场才有今日之行,临时反悔实在太不像样,只好扯住庄嬷嬷的袖子一个劲儿的絮叨:“我从寺里回来还要见到他们的,不能让他们走了啊。” 庄嬷嬷带着一肚子狐疑先把这爷孙俩送回侯府,找了东风苑的小厮丫头们照顾着,又给找了大夫,当着那孩子的面说清楚务必尽力医治,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和负责采买的丫头说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故事 最快更新佛系大小姐(重生)最新章节!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永寿宫一时乱成一团,皇后腾出一间屋子给丽妃, 让太医们过去诊治, 又另请与自己相熟的一位太医过来,先看过夏浅枝, 只是皮外伤,开了药膏;又让太医给自己诊脉,略受了惊吓, 没什么大碍, 也不必服药,安心修养既可;最后给陈一弘包扎伤口, 他不止额头有伤, 后脑勺也被砸出个包, 背上更是被碎瓷划伤了好几处。 皇后将夏浅枝领到里屋, 亲自给她涂上药膏之后,忍不住点点她的脑门:“小苗苗,你可把舅妈吓坏了。下次再这么不小心,本宫也要扣你的点心, 你跟你表哥一起作伴吧。” 夏浅枝这会儿觉出疼来,只是毕竟内里十五岁了,也不好意思喊疼, 清澈杏眼里含着小泪花乖乖点头认错:“苗苗知道错了。娘娘, 小宝宝被吓到了吗?” 皇后在她肩头的淤青处吹吹气, 将她搂在怀里:“没有。表姐受伤没有哭,小宝宝说要像表姐一样坚强,不能轻易被吓到。” “那弟弟呢?我想去看弟弟。”早早找到他是想让他过好日子,没想到自己给他带去了灾祸。 “去吧。”皇后领着她的手她到陈一弘身边,让宫女扶着自己先去休息。她受了惊吓,虽说没大碍,身子上却软绵绵的,不太得劲,得休息一会儿。 陈一弘趴在床上,刚养出几分血色的小脸又变得惨白惨白的。夏浅枝爬到床上握住他的手:“姐姐来了。” 等太医给他包扎完伤口,去外间嘱咐伺候的宫人注意事项时,陈一弘才转过头看着她。他的眼睛又凶又亮,根本不像个孩子,反而像是某种猛兽的幼崽,带着一股子凶狠的野性:“绊倒姐姐的宫女脖子上有两颗痣,等我长大了,我去砍掉她的脚。” 夏浅枝赶紧捂住他的嘴。皇后仁德,要是她知道陈一弘小小年纪就如此凶狠,恐怕不好。 她脱掉外衣钻进他的被窝里,趴在他耳边低声说:“皇帝舅舅,皇后舅妈,还有太子表哥都会罚她的。弟弟安心长大就好了,不用操心这些事,知道吗?” 陈一弘倔强的攥紧拳头,不说话。那是他们的事,他想给她报仇,是他自己的事。他看到了,姐姐肩头被撞青了好大一块,手背也被划出一道口子,还流血了。 夏浅枝看着他通红的眼,又想想前世红衣那个臭脾气,只好在他裹着纱布的地方亲了亲,又道:“那好吧,可以帮姐姐报仇。但是不要说出来,偷偷记在心里就好了。” 陈一弘鼓着包子脸,认真的点头。然后,抿着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脸儿竟然蔓上一丝羞红,他搂住夏浅枝,也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想给姐姐呼呼。” 哎呀,还有这么可爱害羞的时候啊。夏浅枝笑眯眯的点头,陈一弘的脸愈发红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倒不含糊,解开她的衣襟,凑过去小心翼翼吹着她肩头的淤青:“呼呼,不痛。” “弟弟真棒,不痛啦。”她内里都是及笄的年纪了,自然忍得疼。 他就知道呼呼有用,刚刚姐姐亲了他的伤口,立刻就不那么疼了。陈一弘吹过肩膀,又握住她的手吹吹她手背上的划伤,甚至连皇后和太医都没注意到的,她耳边还有一道极浅极细的小伤口也没放过,夏浅枝被他吹得痒痒,缩着脖子躲进了被子里。 皇帝知道后宫两个怀着龙嗣的女人都受了惊吓,立刻从御房赶了过来。先去看了皇后,皇后睡下了,他询问了太医知道没什么大碍之后,又去看了丽妃。 丽妃坐得离多宝阁很近,不仅被掉下来的一堆宝贝砸到了头,还因为受惊,身下见了红,好险被太医稳住了胎象,没出大事。 “皇上,都怪乐安县主,莽莽撞撞的,差点儿害死臣妾肚子里的小皇子。”丽妃哭哭啼啼的,抹了一把眼泪,又道,“若是小皇子出了什么事,臣妾也不要活了。” 皇帝急匆匆赶来,也没把事情听明白。先顾着皇后和丽妃都没事,这才有功夫关心其它的事:“怎么还有乐安的事?” “臣妾本来和其他姐妹一起来永寿宫给皇后请安,姐妹们正要告辞,在外面偷听的乐安县主突然跑进来。跑过臣妾身边时好像是看到臣妾肚子大大的,不知怎么就倒向一边,撞翻了多宝阁。”丽妃自然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被夏浅枝吓得胎像不稳,差点儿小产,这笔账她自然要好好算算的,“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乐安今夏也过了五周岁生辰了,怎会无端端摔跤,是不是还有旁的枝节?” 丽妃用帕子按住眼角,低泣道:“皇上说得对,也许是县主还记得前阵子大公主与三皇子的事……说来说去,都是臣妾的错。皇上,臣妾愧对天家,请允许臣妾禁闭自省吧。只是小皇子无辜受了惊吓,也不知他在臣妾肚子里害不害怕。” 一旁的宫女扶住丽妃哭得软绵的身子,哀哀的劝:“娘娘快别哭了,当心身子啊,太医说您务必要平心静气,安心保养方可母子平安。皇上肯定会为娘娘住持公道的。” 皇上哄住丽妃,许诺必然查清此事,不让她受委屈。 从丽妃屋里出来,有宫人来报皇后睡醒了,他又急忙转去皇后那里。 皇后搂着夏浅枝,正在检查她肩头的伤。因为淤血散开了些,幼儿手掌大的淤青变得足有碗口大,盘踞在她雪白的小肩膀上,更显得狰狞严重了。夏浅枝歪头趴在皇后怀里,捉着她一只袖子,随着她的触碰轻轻抽气:“娘娘,别、别碰了,疼……” “乖孩子,再忍忍,淤血揉开才好得快。疼就哭出来,舅妈帮你挡着,没事的。”皇后心疼极了,自己下不去手,让玉锦姑姑帮忙揉开淤血,她则轻轻拍着夏浅枝的后背,“苗苗乖,乖啊。” “不能哭的,小宝宝听到会笑我。”夏浅枝疼出一脑门汗,吸着气朝皇后别扭的笑了一下。 皇帝走近,摸摸夏浅枝的头发,顺着她敞开的衣襟看了一眼,随即抽了口冷气:“怎么伤的这么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绝境 最快更新佛系大小姐(重生)最新章节!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但是是谁要害她呢? 发现自己是中毒身亡之后,她自己也很惊, 所以格外注意周遭人的反应。她看到灼华和锦衣不可置信的抱着她的尸体, 痛苦的哭成一团。 她的魂魄不受控制,飘出了自己的小院子。飘过碧天院, 她看到夏清荷摔了杯子,又哭又骂;飘过房,她看到父亲正在写信, 几次顿笔之后, 沉郁叹息。 她还飘过了皇宫,她看到太子表哥正在作画, 海棠旖旎, 美人春睡, 正是她的模样;她听到皇帝舅舅正吩咐太监总管把自己的嫁妆准备得丰厚一点。 她带着满心的疑惑, 如同随风的柳絮,身不由己的飘出平阳城。入城的官道上,她看到一个红衣少年策马飞驰,满面风尘亦遮不住他星子一般明亮的双瞳, 他高高扬起马鞭,如一只离弦的利箭射向平阳城的方向。 夏浅枝忽然就很不高兴。 我在这儿呢,我都死了, 你还到哪儿去, 还回来干什么? 她开始拼命的挣扎, 她要挣脱控制自己的力量,冲到红衣少年面前告诉他:她死了,她在这儿。平阳城里,奉国侯府里,已经没有她了。 红衣少年自然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他从她毫无实质的身体中穿过。 夏浅枝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与恐惧,她吓得叫了起来,再睁开眼,她还在平阳城,还在奉国侯府,还是乐安县主,也是不受宠爱的侯府二小姐。 唯一的变化是她死了,又活了。从十五岁的韶龄少女,变成了五岁的垂髫幼儿。 逝者如川,入海不返。 夏浅枝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圆圆小小,白嫩软绵,手背上有四个小窝。温热的,有实质的,会痒会疼,不是梦,不是幻觉。 死而复生,时光倒流。 一位老嬷嬷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 老嬷嬷见到夏浅枝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手,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走到床边坐下拍拍她的小被子:“呀,县主醒了?” 夏浅枝伸出双臂,糯糯的喊了声“庄嬷嬷”。 庄嬷嬷双眼几乎要眯成一条缝,弯腰将乖巧的小人儿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梳梳头发,摸摸脸蛋,替她穿上镶嵌珍珠的小绣鞋,一时之间只觉得这小娃娃哪哪儿都灵透可爱。 青衣丫鬟捧着水盆布巾过来,庄嬷嬷给夏浅枝擦过脸,又匀开玫瑰花露涂在面上,看她精神了些,才道:“侯爷回来了,县主要过去请安吗?” 一向最喜欢去找爹爹说话的娃娃不肯动,抱住自己奶娘的膝头磨蹭。 父亲回府,女儿不去请安,是不孝。但是庄嬷嬷并没有表示出任何要训诫夏浅枝的意思,与此相反,她还极力提出其他的诱惑让她留在院子里:“嬷嬷给我们县主新做了花球和毽子,叫锦衣陪县主一起玩儿好不好啊?” 庄嬷嬷原先是成德长公主的奶娘,成德出嫁前放她回乡荣养,主仆二人情深,一直未断联系,后来成德难产召她入侯府,临死前抓着她的手,将夏浅枝托付给了她。庄嬷嬷跟着长公主,经历过的事儿不少,把夏侯爷对县主的不喜不满看得一清二楚。 夏浅枝不想去请安,正和庄嬷嬷的意。省得自家不爱说话却总是笑眯眯的小县主进了主院,看夏侯爷和他那个不嫡不庶的长女表演一番父女情深,再被那个心比天高的如夫人暗讽几句,皱着一张小脸儿回来。 夏浅枝得了漂亮的新花球,由四个小丫头簇拥着来到院子里。她把花球抛出去,几个女童就追着花球跑了起来,你追我赶,无论是谁拿到花球,最后还是会传回夏浅枝手里。 这四个丫头从大到小,分别是寒衣,暖衣,素衣,锦衣。她们从她很小就一直在她身边,陪她玩,也服侍她。可是前面三个,都在她长大的过程中犯了这样那样的错误,被赶出侯府了。 唯独锦衣,和她年纪最相仿,只比她大两岁,她们玩儿得最好,她去哪儿都带着锦衣,锦衣做事又有一股超乎寻常的老成沉稳,才安安稳稳的陪她到了最后……直到她死。 夏浅枝想着事情,小短腿渐渐迈不开,几个丫头都很有眼色的配合着她,也跟着放慢了争抢的速度。这让在一旁做针线的庄嬷嬷满意的点点头。 察觉到一直跟着自己的温和视线,夏浅枝回过头,看到坐在阳光下给自己做衣裳的老嬷嬷,心里忽然一动。 庄嬷嬷死在了四年后席卷平阳城那场瘟疫中,她身边的人,无论是由于天灾还是人祸,似乎都渐渐离开了……包括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又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活过来了。是不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觉得她活得太糊涂,死得太冤枉了呢? 夏浅枝扔下花球,跌跌撞撞的朝着庄嬷嬷跑了过去。被慈爱的老妇人抱在怀里温柔的拍着哄着,她把手勾在老嬷嬷的脖子上,闻到久违却从未忘却的一点药香之后,咬着嘴唇无声无息的哭了出来。 跨过生死,一睡隔世,怎能不慌,怎能不怕,只不过她的脑子转得慢一点,她的情绪习惯压得深一点,直到此刻,后怕,茫然,痛苦……千百种情绪才一起涌了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在这世上,喜欢她的人有很多,不喜欢她的人就更多。稍微异于常人的一点是,不喜欢她的人,是与她在血缘关系上最近的亲人。 既然重来一世,就让她把前世没看清楚的那些,都看得一清二楚吧。 夏浅枝趴在庄嬷嬷身上哭了一场,又怎么问都不肯说话,庄嬷嬷急的抱着她来回走着,好不容易把她哄着睡着了,摸摸小女童哭得潮红的脸蛋儿鼻尖,心里疼得直抽抽。 庄嬷嬷探着夏浅枝的脉象没什么不妥,思索片刻后,还是叫人备下马车,她把熟睡的夏浅枝抱在怀里,带着她去了皇宫。 在她们离开不久后,小厮通报到房,奉国侯并白氏、夏清荷一家三口听了这个消息,和和美美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夏文正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扔,眉目间阴沉得像是积聚了暴雨前的乌云:“果真是那毒妇的亲闺女,跟她一般娇气任性,有事没事就跑宫里去告状,真不知哪里才是她的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心火 最快更新佛系大小姐(重生)最新章节! 亲, V章购买比例低于50%, 24小时以后才可以看新章节  “一会儿别人问什么你都别说话,知道吗?一切有姐姐在。”夏浅枝怕白氏话里有坑, 提前嘱咐陈一弘, “记住没有?” “记住了。”陈一弘不爱说话,对于她倒是有问必答。 夏浅枝一瞪眼:“什么?”陈一弘赶紧伸小手捂嘴巴。 等到老夫人来了, 陈一弘果然默默坐在夏浅枝身边,别说开口说话,连眼皮都不抬, 要不是时不时抬手按按胸口的金锁, 就跟个木头雕的小人儿没什么区别。 老夫人一开始还存着点儿念头,想着要是这孩子仁义憨厚, 就让夏侯爷先收个义子, 侯府没有儿子, 总不是件好事, 哪怕先有个义子也是好的。将来有了亲子之后,一个孤儿义子,也不会威胁亲子的地位。可是陈一弘的表现让她立刻歇了这份心思。别的没看出来,傻是真傻。 老夫人的想法白氏也猜到几分, 夏文正要是□□,自然养在自己膝下最和她的心意。以来与她亲近,以便将来她坐稳当家夫人的位子;而来夏清荷以后出嫁也能多个依靠。 当然, 最好还是别收养, 侯府未来的主人要是能从她自己的肚皮里生出来, 那才叫万无一失。 见到老夫人对夏浅枝捡回来的小孩子不满意,白氏暗中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来几分轻蔑:“老夫人,看来这娃娃一直在外讨生活,被二小姐发善心救回来,进了咱们这样的府邸,吓得不敢说话了。” 夏清荷挽着母亲的胳膊,不屑道:“跟他说话也不知道理人,可别是个小傻子吧。” 小傻子,小哑巴,小疯子,邋遢鬼,这样的话陈一弘不知听过多少,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过耳就忘了,根本不往心里去。更可况,小姐姐告诉他不能说话呢……他抓着夏浅枝的衣角,偷偷咽了咽口水。 小姐姐身上好香,好想咬一口。 夏浅枝从自己的袖袋里捏出一颗糖球塞进陈一弘的嘴巴里,在他伸出舌头要舔自己手指之前飞快的收回手,拿手帕擦净指尖的糖粉。擦完了,收好帕子,才慢条斯理的说:“清荷姐姐不用担心,过两天我就进宫去向皇上求恩典。既然认我当了姐姐,也该封他个县公当当,总没有让弟弟吃亏的道理。” 这话纯是她信口开河了。本朝已经取消了县公这个封号,即使真的还留着,那也是正五品的爵位,哪儿是她说求就能给一个毫无皇族血统的三岁娃娃求来的。 她想自己既然只是五岁孩子,自然可以吹牛和胡说,只是拿来吓唬吓唬夏清荷罢了。毕竟,夏清荷虽然打着寄养在夏文正元配夫人名下的名头,但这只是个名头,她在夏家的族谱上还是个庶女。 这件事,也是前世夏清荷到了及笄之年,准备说亲的时候她才知道的。夏文正和白氏为了这事曾经吵过一架,红衣不知道怎么听到了,觉得这件事好玩,一人分饰两角绘声绘色的给她演过一通。 她信口胡说,老夫人目光一利,白氏捏紧帕子,夏清荷更是直接嚷了出来:“不行!他凭什么当县公,要求你也该替我求,让我当县主!” 夏浅枝随口一说,祖孙三人竟全都当了真。 夏清荷话音刚落,白氏也道:“枝儿,他不过是你随手救下的一个玩意儿,清荷可是咱们侯府嫡长女,你的亲姐姐。你怎能跟外人亲近,跟亲人生分起来?这话就是说到皇上面前,也没道理。” 老夫人听了连连点头:“浅枝,听如夫人的话。去皇上面前,给你父亲和姐姐求个恩典。这孩子你要是喜欢,就让你父亲收个义子吧。” 夏浅枝最好说话,立刻点点头:“好啊,我去跟皇帝舅舅说,父亲不想当侯爷了,想当国公爷。还有姐姐也想当县主。”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白氏立刻急了,她没见过天子不知道天子的脾气,但夏浅枝刚刚的那两句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实在太过放肆无礼,皇上听了怕当时就要治夏侯爷和夏清荷的罪。这小浪蹄子,倒是把自己摘的一清二楚,“明明是你想让你姐姐当县主,你父亲和姐姐哪里就有那份心思了。” 夏浅枝委屈的攥住陈一弘的小手,低声道:“明明是我想给弟弟求恩典,她自己叫着要当县主。” 老夫人用责备的目光看了夏清荷一眼。夏清荷不服气,走上前推开陈一弘,强行拉过夏浅枝:“他算什么东西,我是你姐姐,你凭什么替他求不替我求?” 夏浅枝微微笑了:“可是姐姐自己有腿有嘴,能走会说,用不到我嘛。弟弟还小,傻乎乎的,不会说话呢,我自然得帮他。姐姐让我帮,难道姐姐也傻,也不会说话?那我肯定要帮的,我替姐姐跟皇帝舅舅说,姐姐想当县主,好不好?” 夏清荷狠狠瞪着她:“不是我想当,是你想让我当!我们姐妹难道不该一样吗?” 夏浅枝道:“哎,我们姐妹难道该一样吗?” 眼看两个孩子要吵起来,白氏赶紧将姐妹俩拉开,教训夏清荷道:“你是长姐,妹妹还小,怎么不知道让着妹妹。快跟妹妹道歉。” 夏清荷眼里含着泪,不管不顾的哭道:“凭什么她当县主呀,我是她姐姐,我也要当县主。” 夏浅枝趁她哭的时候挣开她的手,把陈一弘扶起来,拉着她站到一边。陈一弘拍了拍自己衣裳上沾的土,静静的盯着夏清荷看了一会儿,把她的模样记在心里。 他现在很小,谁都可以欺负他。为了活下去,他只能把这些欺负记在心里。但是没关系,他会长大的。他收回视线,重新抱住夏浅枝的腿。 这是他的小姐姐,他要看牢,她不能被人欺负,也不能被人抢走。 夏清荷哭了一会儿,白氏也跟着啜泣,心肝肉的哄着,说自己耽误了孩子。夏浅枝一颗颗喂陈一弘吃糖球,不肯开口说半个字,老夫人被她们吵得头疼,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白氏忙收了眼泪,也把夏清荷哄好了,给她整了整衣服让她去祖母那儿。自己转向夏浅枝说道:“县主说得对,县主的母亲是长公主殿下,大小姐的母亲则是侯府夫人,二者自然有区别。只是两位小姐同为夏家的女儿,要说一样,也不算错的。你认个弟弟也好,咱们侯府本该有个男孩子的,只是可惜,哎……希望咱们大公子来生能拖个好人家,还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老夫人牵着夏清荷,刚刚的不耐烦立刻换成了嫌恶与仇恨。夏浅枝明白,老夫人恨母亲,也恨自己,恨她们让她失去了未出世的孙子。 “我看每个人的善恶老天爷都有一本账,改记的记,该还的还。所谓善恶有报,今生没报完的,自有来生接着报。福祈过了,法事也做过了。也不必再留在寺里,明日就回侯府吧。”老夫人说完就带着夏清荷匆匆离开,似乎夏浅枝这院里有什么污秽妖邪,多待一会儿就要污了她的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