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尊总是迷路肿么破?!》 正文 1.鬼玉(一) 人一生总会有无数后悔的事,有的人后悔没有在离家前的最后一天跟自己暗恋多年的青梅竹马表白;有人后悔没有在父母在世时尽忠尽孝;有人后悔没有在年轻时抓住机遇大捞一笔而刘子安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识人不清,把自己的大好年华交给了一个不靠谱的师傅。 想当年,刘子安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虽说按他的年纪来看依旧这么不谙世事有些不正常,但由于是父亲的老来子,上面又有不少年纪足以当自己爹娘的哥哥姐姐照看,没有长成一个混世魔王便已然是万幸。 这天刘子安正在院子里看两拨蚂蚁打架,把一拨脑补成是守城的将士,另一拨则看作是入侵者,正当双方交战如火如荼的时候,却听有人唤道:“小少爷,老爷唤您去书房,说是有客人。” “来啦。”刘子安只得起身,锤了锤蹲得有些发麻的腿,心下寻思:父亲一向宠溺自己,知道自己不爱见客,因此从不勉强。今天这般唤我过去,却不知是为了何事 思索间,刘子安已来到书房外。一旁候着的小厮见了冲他颔首一笑,打了个千,进屋通报道:“小少爷来了。”“叫他进来。”“是。” “小少爷,老爷有请。”小厮拉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表面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那小厮的拇指微微翘起。 刘子安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走进房间。 来到屋里,刘子安只见父亲和一名年轻男子相对而立。那男子并未将头发如旁人那般束起,而是女人似的披散着一头长发,乌黑亮泽,直立时发尖将触而未触地板的那种长度。他容颜俊美,眉清目秀,气质姿态颇有一种睡莲般的清逸出尘之感。刘子安一下子为之所倾倒,怔在了房门处。 “子安,来。这位是宝禾先生,著名的旅行作家,曾到过不少有趣的地方。你不是爱听故事吗?这位先生将在咱们这儿逗留些时日,你可以去找他聊聊。”说罢,转向那年轻的男子笑道,“宝禾先生,这是犬子刘子安。接下来几日恐多有叨扰。” “能与如此灵秀的小少爷相谈,是在下的荣幸。何谈叨扰。”那宝禾先生也笑着应和道。 宝禾先生,是一名靠写旅游攻略为生的作家。原本这个职业并不存在,早些年政局动荡,战争频发,烽烟四起,在这样的年月里,离开自己熟悉的土地外出旅行简直是自寻死路。而当天下统一之后,人们没了性命之忧便开始追求起更高的享乐,盼望着有生之年可以游览一下各处的名胜,见识一下不一样的风景,品尝一下各地的珍馐。于是乎各种旅游攻略成了抢手货,一些以写旅游攻略为生的人也应运而生。 顺便一提,所谓宝禾,只是此人撰书时所用的笔名。据说他另有真名,刘子安虽打听过,他却死活不肯告之。 二人有过些许交谈之后,某次见面,宝禾先生问刘子安以后想干些什么营生。 刘子安被问得一愣,显然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对,他家境殷实,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大财主,手下店铺无数,光靠收租子就够全家的花销。 大哥不喜经商专爱舞刀弄枪,后来父亲出资为他开了家镖局,现在也干得是有模有样的。 二哥子承父业,将家里的产业打理得是井井有条,收益与父亲掌权时相比还要再翻上一番。 三哥天生喜静,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双眼只看圣贤书的主儿,好在这么多年的书也没算白读,三十出头的年纪便中了举,也算是个青年才俊。 四哥虽没什么本事,平时爱去个赌馆c青楼什么的,但家里还算养的起他,而且他那些混混儿朋友们也帮家里解决过不少麻烦事。 至于老五刘子安 “还没想好,大哥的镖局我是不想去的读书考取功名亦非我愿大概过几年二哥会在铺子里给我安排个差事吧。”刘子安想了想,答道。 宝禾先生皱了皱眉,道:“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呆在家里混吃等死,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就算想走又如何?父亲和哥哥们不会让我离开他们的视线的。而且,在家呆着也挺好,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干,事事都有人帮忙安排。”刘子安伸了个懒腰,坐的时间太长了,一动身上的骨头都在嘎嘎作响。 “那若是我能带你出去呢?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宝禾抛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 “你有那么大本事?”刘子安不信,但对他的话有些动心。 “试试就知道了。”宝禾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好,只要你能带我出去我”刘子安的脸红扑扑的,看上去显得格外兴奋。 “怎么,你还要以身相许不成?”宝禾先生打趣道。 后来,也不知宝禾先生跟刘子安的家人说了些什么,他们居然真的同意让刘子安跟着这个疯子满世界乱跑当然,是以徒弟的身份。 “宝禾先生,为什么我会成了你的徒弟。”刘子安对此充满了怨念。 “因为咱们投缘啊。”宝禾先生走在前面,看上去心情颇好。 “那为什么是我挑行李。”刘子安颠了颠背上的包裹,试图让自己轻松一点。天知道,他可从来没背过这么重的东西。 “因为你是我徒弟啊,师徒同行,哪有让师傅背行李的?” 刘子安发誓,宝禾先生的表情绝不是找了个好徒弟应有的样子,而像是找到了一个不要钱的劳力。不,应该是倒贴钱的劳力,出门时父亲怕自己独自在外受委屈,给了不少银钱,结果自己这个不要脸的师傅居然说师徒财产共享,硬是把钱放在了一起。 “旅途之中,会遇到路匪或窃贼;山道之上,也时有兽类出没。不过,若是两个男人结伴而行,应该多少可以壮壮胆子。” 宝禾先生许诺,一应费用皆由出版人负担,他们现在只是垫付,只要平安回返,便可拿到报酬。所谓出版人,就是委托他执笔撰书的书商。他们出钱送他旅行,而后把途中见闻写成游记指南。 慢慢适应旅途生活的刘子安,开始隐隐期待起了日后的生活。 然而,与宝禾先生一同出行数次后刘子安才醒悟,自己当初的决定实在是太冲动了。为什么像他这么有名的旅行作家会找不到一个愿意与他同行的人?当初真应该把其中的原委仔细打听清楚。 钱方面没问题,刘子安本来就不缺钱,每次与宝禾同行归来后还能拿上一笔不菲的佣金。对于宝禾其人的脾气秉性,刘子安也并无不满。反之,倒还有些敬佩。旅途之中,所到之处,无论文化有何差异,或所遇之人态度如何无礼,吃到的饭菜如何粗陋,他从不发一句怨言。刘子安叫不出“师傅”二字,他也从不强求,反倒是刘子安长期受其照顾,有些不好意思,退而求其次地称他为先生。 尽管如此,刘子安却觉得与宝禾先生结伴而行,并非什么轻松有趣之事。理由之一,便是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往的目的地是否真实存在。 宝禾先生旅行的目的,既非拜访名胜古迹,也非休闲疗养,而是为了撰写旅游指南而四处搜罗素材。然而,著名的古迹胜景在现行于世的读物当中大抵都已介绍尽了,因此他要找的是那些闻所未闻c见所未见的观光地。以他的考虑,若能介绍一些默默无名却具有奇效的温泉,有特殊功能的水井,或是一些值得一看的古刹佛阁,那么写出的书必会大卖。 于是乎,一旦道听途说有什么尚不知名的温泉,就要实际去当地查探一番;若听闻某某山与某某山深处有座巨大的寺院,即需前去一探究竟——这,便是宝禾先生的旅行。 可惜,那些传说之中的所在,实际全是子虚乌有。至少对于刘子安而言,他所随行的数次旅行当中,都未寻访到启程前被人告知的地点。抵达之处,仅有些萧索荒颓的村落,连个过夜的人家都找不到,只能身裹草席,耐着寒意,在野地里睡上一宿。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总难免有些心灰意懒。 然而刘子安不想再继续伴先生同行的理由还有一点,就是宝禾先生的有严重的“迷路症”。宝禾先生的确已惯于旅行,据他说,是晓得怎样走路不易疲累,往往脚步不停地走上一整天,他也能精神饱满,丝毫不显疲态。可问题在于,他这个人太爱迷路了,几乎可以说回回必定如此。明明是那种笔直向前的一条路,再笨的孩子都不会轻易弄错,却不知为何,但凡他打头走在前面,末了总会兜回到早间动身的地方。哦不,就算他走在刘子安身后,结果也是照旧。宝禾先生的迷路症,会殃及同行者。在他的连累下,原本半日便可抵达的地方,有时甚至需要花上天。 刘子安觉得,像宝禾先生这样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要出门旅行为好。不过,宝禾先生自己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即使迷了路,意外地来到了某处悬崖峭壁,也只会笑笑说:“真是有趣。”刘子安一直不明白这到底哪里有趣。 拜他所赐,每回刘子安都会被带往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不只去过全村以瘦为美,姑娘出嫁先量腰围的村子,还去过全村上下集体崇奉一只猫的地方。村民们虔信那只猫是神托胎降世,可在刘子安看来,那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野猫。他们还到过那种全村人一到晚上就会集体变身,长出獠牙的村落。宝禾先生将这些所在统统记了下来,貌似打算写进书里。可无论哪一处,都不过是因为迷路,偶尔误打误撞进去的,其正确的方位地点,没人弄得清楚。即使一连几天沿着与前一次相同的道路跋涉,不断向前探看,也始终不曾在寻见。 待到第三次旅行时,刘子安终于厌倦了。因听人说,某地有口井的井水对治疗膝痛有奇效,他们师徒二人便前去寻访。宝禾先生称,关于那口井,时下的书籍读物中尚未有所介绍,若能详细记载它的所在及效能,《旅中书》一定销量大涨。对了,那个《旅中书》就是宝禾先生当下手头要写的那部书。然而,辛苦奔波了半月有余,他们二人却再没听闻有关那口井的任何传闻。 “这种事嘛,偶尔也是有的。”宝禾先生慢条斯理地说道。 对刘子安而言,白跑一趟,徒劳无获,实在扫兴之至。再返回出发地的途中,照旧受先生连累而迷了路,最后,他们二人来到了一处本应无路可达的村落。 在那里,刘子安得到了一件奇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鬼玉(二) 刘子安此刻再回想起来,那真是个匪夷所思的地方。 一天里,从早到晚雾气弥漫,建筑物的轮廓悉数融化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不,准确来说那不是雾,没有雾那种水气氤氲的感觉,倒像是烟,吸多了感觉鼻腔火辣辣的。走在路上,四下寂然,鲜见人影。偶尔与谁擦肩而过,对方的面容也隐藏在浓雾之后,绰绰不可辨。房屋中时或传来人语之声,而一旦听到子安和宝禾先生的脚步声,话音便戛然而止。 太阳落山,暮色低垂,这个村子里平日里应该罕有外客,子安和宝禾先生走了一圈都没能找到可以投宿的人家。后来,有一个自称是村长的人探头探脑透过门的缝隙向外窥探,表示他可以收留二人住上一晚,但前提是得交住宿费和保证明早天一亮就起身离开。二人表示没问题,他便让他们把住宿的钱顺着门缝塞进去,过了片刻,村长轻轻把门推开一个仅容一人经过的窄缝,子安让先生先请,自己紧随其后,可没想到他的脚刚迈进大门,村长便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让他不禁怀疑如果迟上那么一时半刻,自己的脚是不是就要废了。 睡觉的房间是个宽敞的大屋,屋内除了两师徒别无他人。宝禾先生表示对住宿环境十分满意,不一会儿就睡熟了。刘子安却觉得这个地方到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直到夜深依旧辗转难眠。 出去散散步,走上几圈或许就会有困意吧。刘子安心道。 于是半夜三更的,他钻出了被窝。 刘子安一面走,一面思量着今后的打算,立定心意这趟旅行结束之后,就跟先生摊牌,回家继续过自己的少爷生活去。虽然这么做显得有些没良心,但自己真的已经过够了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对外面的世界也失去了最开始的新鲜感,现在只想回家乖乖当一只米虫。 这时,刘子安感觉脚下好像踩着了什么硬物,因手中未打灯笼,只得将它拾起来,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凝神细看,只见一块扁圆形的玉佩躺在手心。这玉佩造型精美而古怪,是在玉坯上直接雕出了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女子的周围镂空地雕出好几层植物的藤蔓,整个看起来女子就好像被捆绑在这层层叠叠的藤蔓之中。 刘子安觉得这块玉的质地挺不错的,雕工也算得上精美,虽然下半部分看上去有点脏,但清洗一下应该也凑合着能戴。至于价格,刘子安表示自己家大业大,买块玉佩跟玩儿似的,更何况这块玉佩是自己在路上捡的,就算想给钱也没处给去。 就这样,刘子安揣着捡来的玉佩,心情愉悦地回到了村长家,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救我救我出去” 子安在梦里仿佛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在向他呼救。 第二天一早起来,子安便从怀里取出了昨天捡的那块玉佩,他觉得昨天晚上的那个奇怪的梦和这块儿玉佩脱不了关系。 这时候,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倾斜的洒在这块儿玉佩上,反射出一层朦胧的光,刘子安赫然发现昨天夜里自己以为是泥的那部分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泥,而是这块儿玉佩的下半部分本身就呈现出一种暗红的颜色,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那并不是玉石,而是凝固的血块!再看那让自己一见钟情的雕刻,的确精妙,就连那女子的表情都被刻画得异常生动,让人看了有种在牢笼中苦苦挣扎的古怪念头。救我梦里那个白衣女子的声音仿佛就在耳侧。 “啊!”子安忍不住大叫起来。 “怎么了”宝禾先生闻讯赶来,脸上湿漉漉的,很明显刚刚在洗漱时听到子安的叫声连脸都顾不得擦就赶了过来。 “没什么,刚刚看到了一只大虫子,被吓了一跳。”子安下意识地并没有说实话。 “出门在外难免会看到些虫虫蚁蚁的,没事就好。”宝禾先生见刘子安没事,松了一口气。 “先生,你的头发拖到地上了”刘子安小声提醒道。 “啊果然是拖到地上了。”宝禾先生把刚才跟地面亲密接触过的那部分头发小心地挽在手上,“我去打理一下头发,你抓紧时间收拾行李,咱们们两刻钟之后准时出发。” 说罢便匆匆离去。 刘子安待宝禾先生的脚步远去后又拿出那块玉,刚才匆忙之中把玉藏在了袖子里,感觉有种莫名的凉意突然从玉里迸发出来,然后在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不过那股凉意并不瘆人,只是如牛毛细针般轻微地刺激着自己的皮肉,特别是在这闷热的长夏,凉丝丝地感觉特别舒服。 留下来解暑用也挺好。子安这么对自己说。虽然潜意识里觉得这玉不大对头,但长期以来了顺风顺水让他忽略了心中的那抹不安。 接下来的旅程师徒二人居然没有迷路,不过半月有余便顺顺当当地领了报酬和路费回到了刘子安的家中。 “别想太多,没迷路不是挺好的吗?哪能回回都迷路。” 虽然宝禾先生这么说,但刘子安还是觉得最近的运气好得有些出奇。跟着宝禾先生没有迷路不说,连下馆子吃饭都会遇到大官家包席,全场免费。 后来,当刘子安渐渐开始习惯身边的好运时,却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好运很有可能是那块玉带给自己的。原因很简单,在他每次要交到好运的时候,那块玉总会散发出一阵如牛毛细针刺激皮肤般的凉意,紧接着好运就会到来。 这原因虽然匪夷所思,但世间的事哪能解释得清楚,就比如若非亲眼所见,自己又怎会相信即使是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有人会迷路?而且玉这种东西天生就带灵气,灵物旺主一说自古就有,那么这块真的是旺主宝玉也说不定。所以刘子安对这块宝玉照顾得加倍小心,生怕伤了这灵物。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子安不同寻常的好运。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子安的四哥。 “子安,好久没见你跟宝禾先生出去了啊。”刘子安抬眼一看,见是四哥,便懒懒地答道:“累了,不想跟他出去了。” 刘子安自己虽没什么本事但是眼光却不低,有些看不上他这个成天游手好闲的四哥,对他的态度也只是面上过得去。要是往常,刘家四哥看小弟不愿意搭理自己也就走了,不会自讨没趣,今天却不知怎的嬉皮笑脸的凑到刘子安身旁,道:“弟啊,你看你成天闷在家里多无聊,回头再闷出病来。四哥带你出去耍耍怎么样?” 刘子安默不作声,心想自己这四哥不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吧。没错,从小到大,他替这个四哥背了大大小小不知多少个黑锅,要不是父亲和哥哥们溺爱,估计他早被逐出家门了。有四哥在的地方准没好事,这也是刘子安不愿与四哥亲近的原因之一。 四哥明显也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揉着鼻子说:“父亲和兄长们都在家,我还能干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不成?更何况你同宝禾先生出去了那么多次,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难道还怕我这个连城都没出过的小混混儿?” 说得也是。刘子安对自己现在的应变能力还是蛮有信心的,毕竟不是谁都会赶上一个永远处于迷路状态的师傅。 “去哪儿?”刘子安问,语气里隐隐有些期待。 刘家四哥把手往西边儿一指,低声道:“银儿巷。” 银儿巷是有名的销金窝,入得银儿巷只觉得摩肩接踵,乌泱乌泱全是人,耳畔还不时传来呼幺喝六的声音,好不热闹。 刘子安虽然随自家先生去过不少地方,但从没见过这般场景,下意识地想逃。但转念一想,自己也算是出过远门的人,被这点儿场面吓得落荒而逃未免太过丢人。于是咬紧牙关,装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刘家四哥倒是对这儿颇为熟悉,如入了水的鱼儿般自在。他引着刘子安走到一间赌坊门前,一路上有不少人“四爷”“四爷”地打招呼,四哥则微微颔首,权当是回了他们的礼,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与在家时完全不一样。 “子安,这间赌坊我来过几次,水不深正好捞点。进去你先看看,我换了赌签就来寻你。” 刘子安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踏进赌坊,也不敢往里走,只是怯生生地把门站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赌这一行,可谓是包罗万象,从骰子c牌九c花牌c麻将,到斗狗c斗鸡c捻豆c猜神仙可以这么说,任何东西落到赌徒手里都可以成为赌具,毒瘾一发顺手摘两片树叶都能赌出个输赢来。当然,这间赌坊算不得很大,招待的也大多是一些市井混混儿,所以不可能有那么多花样。这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摆了几张长条桌,每桌都围着二三十个人,赌的也就是普通的骰子牌九之类。 刘家四哥寻来时,在屋内找了一圈都没看见自家兄弟,心下有些慌了:别是让人给拐跑了。要知道这银儿巷之所以能成为远近闻名的销金窟,可不只是因为它赌坊多。这地儿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做人口买卖和皮肉生意的也不在少数。正当他转身打算多叫些人来寻自家弟弟的时候,在进门处看到了装鹌鹑的刘子安。 “兄弟啊,你可吓死哥哥了。我还以为你算了,不说了。瞧瞧,这就是咱们这儿通用的赌签,跟你在外头见着的一样不?”刘家四哥见子安没事儿心总算落回了原处,开始琢磨着怎么大捞一笔。 “啊跟外面的差不多吧。”刘子安也不知道一不一样,毕竟这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进赌坊。不过他觉得这种东西应该都长得差不太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鬼玉(三) “兄弟,想玩儿点儿什么?”刘家四哥摩拳擦掌地问道。 刘子安没有答话,只是在屋子里来回地转了一阵,当走过其中一桌时,只觉得胸口的玉佩忽然传来一阵凉意,他心中一喜,“有门儿”,便停下脚步认真看起来。 这一桌赌的是花牌,这和现代的长牌有点儿类似,长条儿形的纸牌上画有梁山好汉或者杨家将的人物画像,相对应着各自的点数,如天牌地牌,梅子四六,白搭财神之类,玩法也很简单,大家轮流出牌,一家出牌其余几家要牌,谁率先把手里的牌凑成一副,便算“和牌”,也就是赢了。 刘子安是个聪明人,看了两把就知道了怎么玩儿。大家听说刘家的小少爷来了,赶忙给他腾了个地儿,还呼朋唤友地叫大家来捧场。刘子安凭着宝玉带来的运气把把都能拿到好牌,一旁帮忙收钱的刘家四哥脸都笑烂了,逢人便说“看见没有,那是我弟弟”。 赌桌上无时间,刘子安自己也算不清赌了多少把,只见码在面前的赌签越来越多,而他的心情也随之亢奋,完全忽略了胸口的玉佩在用源源不断的凉气侵袭着他,悄悄地把他的意识剥离出他的躯体,可叹的是刘子安此刻正沉浸于赌博所给他带来的快乐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而就在这时,似乎有一阵香风拂过,整个世界沉寂了下来,而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朦胧不可捉摸。刘子安只觉得眼角边有道白影划过,待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依旧同梦中那样包裹在云雾之中,朦胧得看不真切,在刘子安略带茫然的眼神中,慢慢走上前来,俯下身轻启朱唇:“玉里有鬼” 刹那间,寒意如同一条滑腻的蛇从刘子安的背后直贯而上,一直窜到了他的头顶,吐着猩红的信子,舔着他的头皮,仿佛下一秒就会咬上去。刘子安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他挥舞着手,大叫着从座位上蹦起来,试图赶走那条盘在自己身上的蛇。与此同时,他的视线又清晰了,赌坊里的喧嚣又传进了刘子安的耳中,他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人,他们都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盯着自己。试想一下,如果你赌得正在兴头上,对面的赌徒突然把牌一丢,蹦起来手舞足蹈c大喊大叫,你也会有同样的神情。 “子安,子安!冷静一点,你没事吧。”刘家四哥见情况不对,一把抱住状似疯癫的刘子安,担心地问道。 “四哥有个白衣女子说说有鬼还有蛇”刘子安到底还是个小少爷,当下显然被吓得不轻,连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也不管眼前之人是自己向来讨厌的四哥,只想紧紧地抱住他。 “乖,没事儿没有女鬼也没有蛇你太累了,四哥带你回家。”老四有些不知所措地安慰着弟弟,在心疼的同时也生出一丝莫名的欣慰。自家小弟不管是跟谁,即使是个丫鬟小厮都可以相处融洽,唯独跟自己这个四哥不亲。自己以前也不是没试着跟这孩子搞好关系,没想到这孩子到后来跟自己只剩下面儿上的交情。 总之,刘家四哥现在正沉浸在攻略了自家弟弟的快感里不能自拔,而“被攻略”的刘子安此时正沉浸在见鬼的恐惧中同样不能自拔。于是,周围的赌徒就这样华丽丽地沦为了背景板。 “两位刘少爷,这把怎么算啊?”此时同桌的赌徒有的缓过劲儿来,鼓起勇气弱弱地问道。 刘四哥看了一眼桌上凌乱的花牌,朝众人拱手道:“对不住了各位,这把算我的。” 说完,抓了把赌签,也不管多少,直接码在了赌桌中间。 众人对他的答复还算满意,纷纷客气道“刘四爷局器。”“您太客气了。”“令弟身体怕是有些不适吧,赶紧回家歇歇吧。”“要我说咱们这种腌臜的地方原不该带他这种小少爷来。” 刘四哥见子安不想留在这里,便向他们拱了拱手,然后扶着子安的胳膊匆匆离开。 第二天,刘子安早早地就从睡梦中醒过来,精神有些恍惚,觉得全身说不出地别扭。大概是病了吧,他想,下意识地去掏放在怀中的玉佩,然而却发觉那块玉好似粘在了胸口似的,怎么摘也摘不下来,用大点力的话还扯得皮肉生疼。 起先他还以为是四哥作弄他,或者是睡觉时流汗把玉粘到了身上。可是一想又不太对劲,连忙跑到铜镜前一看,却吓了一大跳。他在镜中看见,原本还算健壮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瘦成了皮包骨头,就连肋骨也看得清清楚楚,那感觉就好像没了肉似的。 而这还不算,胸口那块玉居然镶进了自己的皮肉里面!是的,镶进了皮肉里,在玉和皮肤接触的地方,鼓出无数蚯蚓大小的血管,连着自己的血肉,也连着那块玉佩。刘子安清楚地看见那些血管在轻微地颤动着,感觉就像就像把自己的精血源源不断地输进那块玉佩里。 等等,那块玉——它居然变成了红色! 而这时,暗地里突然响起一声叹息,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奈与感伤,而铜镜中浮现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就在刘子安的身后,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刘子安感觉得到,她在看自己,用一种悲悯的目光,好像看着一头待宰的羔羊 “想活命的话就去找你师傅” 刘子安惊恐地大叫着,一拳砸在铜镜上,然后径直向宝禾先生家中跑去,一路上也不知撞了多少人。在这初冬的清晨,赶早集的人们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半大少年,穿着单衣在大街上奔跑着,他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四个字:“玉里有鬼玉里有鬼” 刘子安一路跑到宝禾先生家中,一进门就看见坐在书案前整理笔记的宝禾先生。宝禾先生见有人闯入自己家中,被唬了一跳,眯着眼睛辨认了多时,这才问道:“这是子安吗?哎呀,怎么几个月没见就瘦成这样子了,看着真让人心疼。” 刘子安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一把抓住宝禾先生的手,带着哭腔道:“先先生,救救我!”说着把胸口的玉佩亮给宝禾先生看。 看见那血红的玉佩,宝禾先生一愣,叹道:“你啊再晚一会儿就糟了。” 刘子安听他这么一说,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惊喜道:“先生,我还有救对吧。” “准备放手了?”宝禾先生问,脸上表情有些微妙。 “不放手又能如何?好运气也得有命享啊。”刘子安苦笑道。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嘴里嘀咕了句什么,大概是 “没想到这东西居然用在了你身上”之类的,边说边从一个很高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小盒子,从下盒子里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玩意儿。 宝禾先生将那东西交到刘子安手里,让他过会儿吞下,自己则先到一旁去准备其他材料。在等待的过程中,刘子安把玩着那小东西,发现它居然会动,应该是个活物。再仔细观察,发现它有青白的身体,鼓囊囊的肚子,手足尚未发育,不过是几团凸起;与躯干极不相称的大头部上,眼睛是两沱黑点,仿佛蘸了墨点上去的,能否视物倒不清楚;看上去好似蜥蜴,甚至生着条尾巴状的东西但不管怎么看,刘子安始终没有看出这到底是什么生物。 过了一会儿,宝禾先生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让他就着药汁把那个小东西给吞下去。为了保命,刘子安只得乖乖听话。待吞下去后,刘子安有些好奇地问:“先生,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我看它还会动呢。” 宝禾先生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沉默了半晌,说道:“你知道是能救你一命的东西就成了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的。” 刘子安还想再问,但看宝禾先生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虽然心中仍有疑问但也作罢了。 入夜,刘子安身上开始剧烈地疼痛,仿佛身体被车轮碾压之后又被烈火灼烧一般。宝禾先生把他泡进早已准备好的药浴之中,脱下他早已被汗水浸湿的衣物。不,那不能说是汗水,而是乌黑的血水。此刻被泡在药浴之中的刘子安全身被黑气所笼罩,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的那一刻,刘子安身上的黑气也散尽了,他像个死人一样泡在药浴里。那块儿玉上的图案消失了,变成了一块儿质地上好却极为普通的羊脂玉。 “子安子安”宝禾先生在一旁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刘子安的眼睛略微动了一下,接着头也微微动了一下,他的嘴也动了一下,他的喉咙发出一个类似咳嗽的声音。他似乎想说话,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但不管怎么说,刘家小少爷的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刘子安身体底子好,再加上刘父和刘家哥哥们不要钱似的给他收集各种补品,不到一年的时间,刘子安便可以下地走动了,看上去还比之前要圆润了些许,只是精神依旧有些萎靡。 这天,宝禾先生旅途归来,登门来探望一直缩在家中,闭门不出的徒弟刘子安。师徒久别重逢,这本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但刘子安却觉得宝禾先生看上去有些反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没什么。”问题一出,宝禾先生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过了半晌,又道, “呃,在旅途中,出了点儿不可解的怪事。” “与先生结伴而行,何尝有过不出怪事的时候?” “或许是吧” “那么,究竟出了什么事?” “人死了啊。” “谁?” “这次的同行者而且,死法也很离奇” 宝禾先生言毕,便用指尖梳弄着他那头经常被误认为是女人的长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怪谈收集者(一) 此次与宝禾先生同行的那名男子,是个皮肤略黑c看起来身强体健的青年。 宝禾先生之前向一家相熟的书店咨商,是否有人愿意与他结伴同行,老板便领来了这位青年。这位青年信心满满,表示很久以前便读过宝禾先生写的书,是他的忠实读者,两人相谈甚欢。 “总有一天,我也要像先生您那样写书。” 旅途当中,青年背着行李边走边说。 “哦?你要写什么书?” “我想写怪谈和恐怖故事集。” “怪谈吗?” “先生您的书给了我很多灵感。” 宝禾先生有些无奈,试图转移话题。 “你很喜欢恐怖故事吗?” “是啊,家母生前经常讲各种恐怖的怪谈给我听。小时候我很贪玩儿,常常天黑了也不愿意回家。母亲看不下去,就会吓唬我说‘晚上出门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便反问‘什么不好的事?’母亲就会说些妖魅鬼怪的故事给我听。目的是想叫我怕黑,晚上乖乖回家睡觉。可是啊,这种故事听多了是会上瘾的。母亲有时候想让我早睡,我却偏偏要出去,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给我讲故事。可惜,很久以前她身就染风寒去世了。母亲也和先生一样有一头美丽的长发。啊,对了,先生,我们来讲百物语吧?您知道百物语吗?” “知道,是从东瀛那边传来的小游戏对吧?就是大家轮流将怪谈故事,每讲完一个,就吹灭一根蜡烛。” “据说,等讲完一百个故事,烛火也全都熄灭的时候,就会有鬼魂降临。待会儿我们到了客栈就试试看吧。” “可我们只有两个人啊。等于说,每个人要讲五十个故事。况且,我知道的怪谈也没有五十个那么多。” “自己编也可以。或者从旅途中结识的人口中听来的,自古流传的鬼怪故事,也没关系。” “一百个故事讲下来,天还不都亮了啊?会影响旅行的。” “那就不要一晚上讲一百个,改成在我们这趟旅行期间讲完,您看如何?” “这样倒还行。而且不必熄灯。否则要预备一百支蜡烛,太费劲儿了。” 本着加深交流的想法,宝禾先生接纳了青年的提议。自那起,每晚两人轮流讲自己所知道的怪谈。夜间投宿旅馆,两只被窝并排铺好,就开讲幽灵鬼话。一晚上各说完五个故事之后,才会就寝。 那青年的确知道不少恐怖故事,其中有很多都是宝禾先生过去闻所未闻c听之让人毛骨悚然的怪谈。当中有些或许是青年自己编的,有些肯定是他小时候从母亲那里听来的。至于宝禾先生,虽然经历过不少怪事,但他本身根本意识不到自身的经历究竟有多么离奇,因此脑子里的存货很快便消耗殆尽。没办法,他只得向客栈老板或在茶馆里认识的老人打听一些叫人汗毛发乍的奇谈鬼话,先写进日记簿里。入夜后,轮到自己讲的时候,再拿出来叫那青年也领教领教。 总之,一路上两人相处甚欢。宝禾先生虽有时觉得这青年太过粘人,但想到他是自己的读者也就释然了。 不过,如果就这样顺顺当当地到达此行的目的地,那就不是宝禾先生了。这一日两人渡了河,原本顺着大道再走上大半天就能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但不知怎的,走着走着二人便偏离了大道,迷了路,沿途再也碰不到一个人影。看天色也该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却一座房屋也望不见。四周净是荒山野岭。 “抱歉好像迷路了。” “出门在外迷路实乃常事,先生何须自责?按来时的路走回大道便是了。” 然而,即便按照原路往回折返,二人对眼前所遇景色,却一丁点儿的印象也没有,仿佛从未到过。日落西山,二人依旧没有走出群山的包围,只得点上灯笼继续向前,却稀里糊涂,不知到底是在朝着哪个方向走。 正当二人已做好露宿荒郊野岭的心理准备时,却见前面出现了大片的农田,这说明附近有农家聚居。就这样,二人顺着田垄来到了山麓的一座小村庄里。 “这次是因祸得福也说不定。”宝禾先生望着明月映照下群山的剪影,说道,“你闻这气味,不远处必定有温泉。” 经他一说,青年才注意到自打方才一进村子,四下就氤氲着一股刺鼻的温泉味儿。之前倒不曾听说这附近有什么温泉。市面上的旅游指南里从没介绍过。若这村子里果真有温泉,出版商说不定会在报酬之上额外再给些红花。 “真不愧是宝禾先生,即便是迷路也会找到旁人未曾发现过的旅游资源。” 宝禾先生有些脸红,嗯嗯啊啊地胡乱应和着。 两人分头走了几户人家,向凡是愿意露个脸的村民打听,附近有没有温泉和可以投宿的店家。村民们个个都阴恻恻的,仿佛毫不稀奇旅客的到访,只用浑浊的眼球不住地打量着外来者,话一说完就砰地一下关上了门。好在两人已经问清楚,山脚就有供旅客休息的店家,由于天色已晚,二人便径直向着那里走去。 沿着一条竹林夹道的小径,二人不久便抵达了旅店。用手中的灯笼找了找,只见这旅店的墙壁霉斑点点,房顶衰草丛生。客栈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跟方才那帮村民一样,满脸阴郁,总垂着头,表情藏在暗影之中瞧不分明。交谈时,宝禾先生和青年只能尴尬地盯着他那沾满皮屑的头顶。他声音小而含糊,有时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再加上又操着一口独特的本地方言,究竟什么意思呢?即使二人忍不住回问,他也爱答不理。被领至房间后,青年被屋内的霉味儿呛得直咳嗽,却听宝禾先生向那店主问道:“话说,这座村子里是不是有座温泉?” “从屋后的小路爬上去就是。不过,夜里最好不要去。” “为什么呢?” “去了就回不来了。” “您是指会迷路吗?” “不,那些人进去以后就再也没出来过。第二天,池边只丢着他们脱下的衣物。至于人呢,全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言毕,客栈老板便把二人丢在房里,转身离去,任他们怎么呼唤,都仿佛没听见似的,动作麻利地走掉了。 房间的窗子破破烂烂的,可以望见屋外。月光照出夜色之中翠竹林的轮廓。林间有条细细的小径直抵深处,貌似就是通往温泉的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温泉特有的,仿佛什么东西腐烂了的气味。 “先生,这里有怪谈诶!”青年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宝禾先生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自己也同他所想的一样。只不过 “只是老板都那样警告了” “先生,如果那温泉有什么危险的话,就不能写进书里了。难道不应该去实地考察一下吗?” 宝禾先生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于是做出了让步。 “今天走了一天,太累了。明天晚上再去吧。” 青年答应了,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宝禾先生就惨了,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过了一会儿青年的鼾声响起,他就更加无法入眠,只得借着月光打量起这个房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可真是个要命的房间。屋顶上结满了蛛网,上面粘着些不知名的小飞虫。角落的油灯上覆着一层灰,盏里的灯油黑黑稠稠的,好似污泥。 待到天光大亮宝禾先生也没能睡着,只得同青年一起出了房间,到厅中用餐。 早饭是老板娘做的。那老板娘也跟那些村民一样表情阴郁,仿佛闹头痛似的,总皱着眉。 宝禾先生他们到时,饭刚好上桌,米粒中夹杂着些小石子,还有几根白发,大约是她头上掉的。配菜是一小碟咸菜,吃上去明显有股泥水的味道。顺便一提,除了青年和宝禾先生,店里好像再无其他客人。 青年兴致冲冲地向老板打听温泉的事,问他若是夜晚前去,就无法活着回来,这话到底属不属实,从前是不是发生过这样的事。但老板却始终不肯认真答他。 “白天去的话,就不要紧。” 仅此一句。 闲着也无事可做,宝禾先生决定同青年一起去温泉看看。店主的话暂且不管。此刻他只想在热水池里好好泡泡,解解一身的劳乏。温泉的气味就在不远处蒸腾,谁能忍受过而不入就出村离去? 拿上白手巾,宝禾先生同青年二人沿着客栈后的小路向前走去。两侧无数的翠竹茂密成荫。正前方一条坡道,沿着山的斜面笔直向上。走了一阵子,方才还能望见的客栈便隐在了竹林的后面。反之,前方却出现了一面水汽袅袅的山崖。抵达岩石嶙峋之处,竹林也到了尽头,蒸汽凝成的白雾四下缭绕。 宝禾先生和青年二人攀上岩石放眼一望,山崖的半途伸出一块儿地方,那里蓄着一汪水。看样子不是谁人凿空岩壁造出来的,而是热水蓄积在岩窝中形成的一座天然温泉。大小约为五个成人同时入浴便会挤满的程度。泉水白浊,泛着些沉淀物。宝禾先生脱掉鞋袜,把脚伸进去探了探水温,微微有些烫,热度刚刚好。 宝禾先生对于温泉的洗浴方法,有着一套自己的独特美学。青年却不在意那么多,脱了衣服就咕咚跳了进去。向下望,眼底是一片竹林,景色绝美。背后山崖耸峙,岩壁粗粝的质感也叫人感到怡然自得。就在这时,青年突然感觉有什么湿湿滑滑的东西缠上了自己的手臂。猛然回头,却见是宝禾先生那头女人似的长发,在温泉的水面披拂开来。平时,若感觉会妨碍到别人,宝禾先生便会把头发梳成髻,然后才入池洗浴。可这日,只有他与青年两人,因此便未曾在意。 “啊头发” 青年嘴里低声嘟囔着,怔怔地望着宝禾先生漂浮在水面上的长发发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怪谈收集者(二) 如旅店老板所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美美地泡完温泉,宝禾先生便和青年回到了旅店。 一进房间,宝禾先生便摊开日记簿,将方才的体验记录了下来。包括泉水的色泽c气味c泉池的深度与宽度c由客栈步行过去的距离,以及预想可能具有的疗效等,走笔如飞,写个不停。因为这些信息在将来撰写指南的时候,都会派上用场。可是写到一半,宝禾先生忽然停住笔,望向青年,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 “放心吧先生,今晚我一定会将此间的秘密探个究竟。” 宝禾先生方才实际泡过那温泉之后,发现它与平日里所见的温泉别无二致,感觉应该出不了什么怪事。因此便点了点头,朝青年粲然一笑以示谢意。青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眼睛不知看哪儿才好。 夜深之后,一排排翠竹伫立在暗影之中。青年提着灯笼,照着脚下的路向前行去,走的还是白天的那条路。然而,仅只因为天黑了,印象便大为不同。 通往温泉的山道竟有这么长吗?青年感觉自己无论走向何方,眼前都是漫无边际的竹林。 终于,前方白雾腾起,竹林走到了尽头。只是水汽霭霭,较之白天更浓,几乎看不见脚下的路。青年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攀着山岩,尽量提防摔倒,最后,总算抵达了温泉。 四下格外寂静,连虫鸣都没有。褪去衣物,青年把脚探进水中,就连漾动的水音都听不大分明。氤氲的水汽遮蔽了整个夜空。温泉对岸的景色也消融在白雾之中。本该收于眼底的竹林和身后的山崖,全都看不见了。或许是由于临近十五,即使离开灯笼很远,白色的水雾也整体泛着迷蒙的柔光。 起先,青年还因为旅店老板的话而感到既紧张又兴奋。然而等真正将身体泡进温泉之后,便全无所谓起来。泉水浸泡之下,浑身皮肤滑溜溜的,格外惬意。从指尖到后颈,身体由内而外地暖了起来。青年泡在水中,想起白天与宝禾先生共浴的情景,想着先生的乌黑亮泽长发c圆润的肩头c修长的脖颈c精致的五官正当青年沉浸于自己的想象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忽然听见身旁响起水声。 “先生,是你吗?” 无人应答。蒸汽笼罩之下,对方的脸容和身形全都朦朦胧胧c依稀难辨。青年觉得心里痒痒的,于是站起身来,一面哗啦哗啦地撩水,一面向那人影靠近过去。池底忽然变得滑溜溜的,让人必须留神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 人影愈来愈多,青年发现此时池里泡了足有三四个人。有的纹丝不动地浸在泉水中,也有的站立或者移动。各个都不发一言。偶尔传来一阵切切察察的声音,仿佛有人在低语,但始终听不真切。 青年猛地察觉到一件诡谲的怪事。离他最远的人影,看起来似乎是浸在泉水之中,但按照白天所见的泉池宽度,那个位置该是在山崖对面。温泉的彼端消失了 回身望去,青年找不到自己放衣服的那块山岩,灯笼的光亦已熄灭。前后左右,尽是浓浓的白雾,脚下则是热度适宜的温泉。仅此而已。 太可怕了!然而,泡在温泉中的感觉却一如既往,依旧那么舒服。青年想逃出去,但首先做的,却是把肩头也浸在泉中,“啊”发出一声满足地叹息。 温泉中有道人影,传出了两下咳声。咳呃c咳呃,仿佛边咳边吐一样。咳两下,休息一会儿,又咳两下。青年对这种咳法倒是有些印象,父亲在世时每到换季就会这样咳嗽。 “莫非”想到这儿,青年仔细观察了一下其他的人影。马上认出来的是缺了条手臂的那位。即使身体的轮廓笼罩在雾气当中也可以很明显的看出那人没有手臂。此人必定就是前年冬天那位在旅途中遇到强盗的朋友。当初他的尸体被发现时,左臂已被斩落,估计是由于他临死都不愿放开手边的财物,所以强盗才一怒之下斩下他的手臂。青年盯着那人影,只见他站起身来,隔着水雾,隐约可以看出他正用另一只手很爱惜地抱着当年那条断臂。 接着,青年听到有谁在轻轻地哼着小曲儿,声音很低弱,不仔细听的话几乎微不可闻。啊,小妹也在这儿吗?青年将身子浸在泉水中,思忖道。那曲调,正是多年前因天花死掉的小妹常挂在嘴边的。 到了这时候,青年内心原本的惊恐c不安统统消散了。反倒很想挨个去向那些人影问好。 “喂,各位,好久不见啊!” 青年打着招呼,慢慢向那些人影靠近。就在此时,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可以啊,仔仔。” 母亲青年一下子便认出了这个声音,眼泪孩子气地从眼眶中流出。 “都多大了还掉眼泪,羞不羞。” 青年向眼前的身影又走近了一步。雾气稍稍淡了些。对方湿湿的头发c耳朵的形状,以及属于母亲的眉眼渐渐清晰起来。可惜,母亲猛地拉开了与青年之间的距离。 “别过来,这里是已死之人的世界。好了,快回去吧!” 青年不死心,还想跟着往前走。忽然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是宝禾先生! 青年忽然被一阵惊恐掇住,忙向那声音的方向奔去。泉水哗啦哗啦漾起一阵波澜。好容易涉到岸边,方才脱下的衣物和提灯仍放在原处,灯里的蜡烛却已熄灭。宝禾先生瞧见他,急急走近前来,解释说,见他迟迟不归,担心有什么意外,所以前来寻他回去。 天色已值破晓,在晨风的吹拂下,雾气散去,得以览温泉的全貌。泉池又重新恢复到仅能容纳五人入浴的大小。青年发现,除了自己和宝禾先生,四下再看不到旁人。方才泡在池中的那些人影,还有母亲,统统都与水雾一起,消散无踪。 “所以,你到底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大概就是那些已经亡故的人吧。想着无论家父家母,还是断臂友人,全部都已身在彼世,便忍不住想要一睹故人容颜,冒失地朝他们走去。结果怎样呢?若不是母亲出声制止,我就会因为想要看清他们的容貌,走到水雾的另一边去。或许就像客栈老板说的那样:再也回不来了。现在回想起来,身上还忍不住涌起一阵寒意。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好想再看一眼他们的容颜” “我曾到过一个地方,那里有一种技术可以把眼前看到的东西像写生那样转印到纸上。当地人会用这种技术把美丽的的景色和亲人的容貌记录下来,据说可以保存很久。” “哪有这么神奇的技术?莫不是妖术?先生莫要唬我。”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话说回来,先生还是不要把这座温泉写进指南为好啊。” “泉水的水质不错,四周的景致也好,可惜,池中有死人这种事却写不得。你算是活着回来了,但不是人人都能有这般好运。唉,要是写怪谈之类的书,倒是可以参考。” 宝禾先生有些惋惜。 二人在村里又住了一宿,决定次日清早便动身离开。旅行的日程若是增加,费用也会膨胀,这回刘子安这个大金主没有跟来,时日多了出资的书商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为了给明日重新启程做好准备,宝禾先生打算趁着天还大亮再去洗一次温泉澡。青年却是不想与他同去,就算说白天是安全的,但心底仍留有前一天晚上那种恐惧。无法,宝禾先生只得自行前往。 青年在房中闲的无聊,便决定一个人在村中散散步。这座傍山的村庄令青年想起了自己的故乡。山坡上是一片片梯田,有农人在垄间耕种。绕开随处可见的竹林,脚下的小路曲曲弯弯。太阳躲进了云层,天气显得有些阴沉。 青年一边走,一边想着宝禾先生。这段时间两人晓行夜宿,言笑不断,相处日益融洽。青年内心似乎隐隐期盼:“最好这趟旅行永远都不结束。”但这个念头却想也不敢去想,心头一现此意,脑中便浮现出先生的音容笑貌,登感自惭形秽,但觉自己一介凡夫俗子,能陪他同行数月,已是非分之福,岂可更有他求?不过一想到先生有一天会把自己抛在脑后,青年心中便不由得一阵惶恐。怎样才能让先生永远记住自己呢?这个问题充斥着青年的内心。 青年走得有些累了,便找了块儿石头坐下来休息。只见有位牵马的老人从对面的小路走了过来。这个村子的村民大概很讨厌旅人。那老人打青年面前经过时,憎恶地往他这边扫了一眼,嘴里小声地嘟囔着什么。从口型上来看,八成不是什么好话。 青年觉得头有些痛。也对,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昨晚他并没有的到足够的休息,而是泡了一夜的温泉,没有感冒已经是万幸了。 青年决定回旅店补个觉。就在他返回的途中,遇见了一群小童。孩子们一瞧见他就躲进路边的草丛,唧唧喳喳地交头接耳,从草叶的缝隙间向他窥探。青年仔细听了听,只言片语说的是“怎么会有这种人”或“要是长大变成他这副样子”,口气似乎充满了同情。青年气得要命,拨开草丛,想训斥几句,暗暗期盼吓得这群小家伙屁滚尿流。谁知他气势汹汹地杵在他们面前,几个小童却一点儿也不害怕,眼睛眨也不眨地回瞪着他。 接着,在旅店门前,青年遇到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他心想这个村子的人都怪的可以,还是不要再跟他们打什么交道了,便垂下头,打算默不作声地从她身边经过。可谁知那女人却故意走到青年面前,神情忧虑地望着他道:“你父母一定感到很失望吧。”青年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恶狠狠地说:“你少管闲事!”却见女人忽而化成了鬼样,死死地盯着他。再定睛瞧,她怀里的婴儿不知何时变成了红得吓人的颜色,哭起来发出诡异的“嘎嘎”声。 青年忙奔回旅店,却没想到灾难居然仍未结束。房间里跑进了一只野狗,青年一拉开门,便看到地上蹲着一只黑乎乎c脏兮兮c浑身污泥的狗。那狗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一副快要饿死的模样,散发着阵阵腐臭,简直让人后悔自己长了个鼻子。野狗把行李叼得乱七八糟,棉被上也踩了一堆黑乎乎的脚印。青年大声呼喝,要把它赶出房去,那狗望着他落下一滴眼泪,而后便奔进了竹林深处。 真是个讨厌的村子啊!叫人抓狂。 宝禾先生从温泉回来也被房间里的惨状吓了一跳。野狗留下的脚印也蒸腾着一股腐臭,打扫完之后,仍久久不散。 老板娘做的晚饭里,依然掺杂着砂砾,嚼起来有种难受的牙碜。青年和宝禾先生把小石子吐出来挨个摆在桌上,足足摆了四十四粒之多。熬菜里也混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异物,用筷子捅捅还会蠕动。青年恶心得一口也没动。宝禾先生夹了一筷子,停了半晌,默默地吐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怪谈收集者(三) 日头落山后,天色变暗。宝禾先生凑着油灯的火光写起他的日记。后来,把灯笼外侧的障子门打开,屋内才稍稍亮堂了些,勉强可以看清文字。蜡烛的光会比油灯的光要亮上些许,不过价钱太贵,说是要节省着用。 入夜,青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怎么会有这种人” “要是长大变成他这副样子” “你父母一定感到很失望吧。” 村民的话在耳畔挥之不去。青年心里有些茫然,却不知应该同谁倾诉。宝禾先生原本是个好人选,要是别的事情青年肯定愿意同他说,只是这件事旅店老板看上去也不是一个好的诉说对象。至于村民,他们把自己害得还不够惨吗?索性,就到那水雾的彼岸去瞧瞧吧。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都在那儿,他们一定能给出好的建议。就算回不来也没有关系,反正也没有人会为自己难过,即使是宝禾先生应该也能很快找到新的旅伴吧,自己刚好可以和眼前这个可恶的世界彻底告别。 青年悄悄钻出被窝,小心不去吵醒宝禾先生,灯笼也没提便向着温泉动身了。 青年小心翼翼地走在竹林间的小径上,唯恐跌倒。密密成排的翠竹好似牢狱的栅栏,要将他封锁在这里。温泉的气味越来越浓,片刻后,水雾便染白了四周。青年越过怪石嶙峋的山坡,来到泉水的所在。 脱掉衣服,青年把足尖探进泉中,那柔滑的触感,令人适意。周遭与头天晚上一样,因雾气笼罩什么也望不见。视线下方该有的竹林,背后的山崖,也统统消隐在雾瘴之后。青年将身子彻底泡进了泉中,眼前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身体和一小片泉水。 不知不觉间,昏暗的感觉消失了。与其说是月光照亮了水雾,倒不如说是水雾本身仿佛泛着白光。青年觉得自己被一种陶陶然的幸福感包裹着,仿佛回到了母亲的羊水里。 耳边传来一阵咳嗽声,青年赶忙回身,果不其然,远处浮现出一个身影。这一定是父亲!除此之外,零零星星又有几道身影出现在池中。青年此刻已不感畏惧。这些都是他熟识的人c思念的人,他想要靠近他们。 “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在离青年远远的地方,有个女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雾瘴遮蔽下,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容,不过她确确实实就在那里。 “我也想到你们大家待的地方去啊。”青年笑道,只是声音里微微带着丝哭腔。 “不行哦,仔仔现在还不能到这边来!” “可是,我好想见你们,想看一看我曾经熟悉的容颜。”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皮!你一旦来到这边,就再也回不去了啊!” “那又如何?” 其他人影好似对他们的谈话充耳不闻,全都纹丝不动。青年发现其中有个弯腰驼背的身影,从慢吞吞的行动上来看,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的奶奶;又听见远处传来女子抽抽搭搭的哭声,啊,他那个在大户人家做丫鬟的姐姐总是喜欢那样啜泣。 “仔仔,你为什么想要到这边来呢?” “因为这边没有一件开心的事。” “你还年轻,往后说不定会有哦。” “谁知道呢?再说了,也还有其他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现在在追随一位先生,可是这趟旅行之后我们便要分道扬镳。然后,几个月c几年过去,随着日子的流逝,先生会慢慢开始将我忘却。而我,即使再怎么努力恐怕也只能任由记忆变得模糊” “那也没办法呀!因为你们都还活着嘛。每一天,新的记忆都会逐渐增加。往后一定也是。你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事物,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你所说的那位先生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可我不能忍受这种感觉!母亲,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先生永远记住我?” “那就在旅行中制造一些难忘的经历吧好啦,你快些回去吧。天快亮了哦。还有人在等你呢。” “有人等待?” “那个人,从刚才起,就一直盼着仔仔赶快回去呢。该不会是我儿媳妇吧?” 青年感觉母亲好像在对面笑了一下,随后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雾霭的深处。 “难忘的经历吗?”青年喃喃道,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青年朝着与母亲相反的方向涉过去。当看见泉池的边沿时,伴随初升的朝阳,吹起了阵阵晨风,刮散了四周的雾气。温泉又恢复成原来的大小,人影也都不见了。视线下方,是一片宽广的竹林,背后是一面崖壁。在衣服的旁边,坐着宝禾先生。他一看见青年,就半打着哈欠说:“你回来啦?” “嗯,先生的旅程还未结束,我怎么能先行一步呢?” 宝禾先生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青年穿好衣服后,回到旅店。宝禾先生说要洗个晨浴,于是留在了温泉。青年想起旅店的伙食,决定从老板那里借只锅子,自己动手做早饭。 出了村子后又继续旅行了四c五天,青年和宝禾先生二人便抵达了原本目的地的温泉。青年有些奇怪,当初明明只剩半日的路程便可抵达目的地,就算是迷路也不过是走了半天多,怎么一下子多出这么多路程?但看到宝禾先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青年也就把疑问埋在了心底。八成是绕远路了吧,他这么对自己解释。 二人的目的地虽然名不见经传,但风光明媚,气候宜人,山坡上处处蒸腾着氤氲的水汽,朝向天空袅袅升起,四下弥漫着硫磺的气味。还有人提着装满温泉蛋的竹篮随处叫卖。可以预见,不久之后这里必定会成为一处温泉胜地。 宝禾先生打算在此处多停留段时间,轮流投宿几间温泉旅馆。目的是为了挨家考察当地旅馆的素质,以便日后将结果写进《旅中书》中。对于那些为选择住宿之处而烦恼的客人,这样的记载可谓求之不得。 他们在第一家旅馆住了一晚,接着第二家也住了一晚,正准备要住第三家时,却听青年如此说道:“先生,从今晚开始,请让我单独睡别的房间吧。” “可是,那样就必须得交两份房钱了啊。” “您可以从我的报酬里扣我再也无法忍受待在您的身边了。” “无法忍受?这是为何?” 宝禾先生实在想不出什么原因,但却察觉自不久前,青年的态度举止就有些怪异:打一早醒来,青年就一副心绪不佳的模样;吃饭时也变得寡言少语;即使两人待在同一房间里,他也总是坐得远远的,绝不与自己目光交会;跟他讲话,他便眉头紧皱地瞪过来;就寝前的百物语也不再讲了。虽然自己还一如既往地认真搜集各种怪谈,可刚要开讲,青年就已背过身去入睡了。 “原因就在于你掉头发!” 这回答真是出乎意料。 “我,我,一直被你的掉发所困扰,已经再也无法忍受同你待在一起了!” 宝禾先生捂着一头长发,困惑不已,真想不到自己掉发已经严重到了让青年抓狂的地步。哦不,话说回来,说忍受不了掉发什么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掉下的头发总往我这边飘,烦死了!” 宝禾先生面带尴尬地听了一堆牢骚,关于青年如何深受其掉发所害。例如:青年回到房里时,感觉手上粘着什么东西,细瞧之下,是些黑色的长发。他自己头发没这么长,于是立刻明白来自于宝禾先生。起初他还不以为意,可渐渐越来越烦心。掉落的长发经风一吹,总往他这里飘。睡觉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粘满了他的棉被。温泉入浴时,水面上也往往浮着一层,净往他的皮肤上粘。即便是冲澡,明明往桶里汲水时特意撇开了池中的落发,可将水淋头浇下后,耳朵c肩膀上还是莫名其妙地挂满了长发,丝丝缕缕粘得他全身都是。这种事一再发生,青年才终于忍无可忍了。 “可我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说呢。我掉发果真这么严重吗那些骚扰到你的落发,当真是从我头上掉下来的?” 宝禾先生握着自己的长发,向青年追问,不愿接受掉发这么不堪的状况。 “当然是了。不是你的,那会是谁的?看嘛,你瞧这根。你掉的头发就是这样飘过来挂我身上的。” 不知何时,青年的指头上缠着一根头发。他气哼哼地将它摘下来。细细长长的发丝,与其说来自于男人,不如说更像是女人的。然而这实在没可能。睡觉时,房门一向是紧闭的。房中只有两名大男人,怎会出现女人的落发?而温泉的男澡池里,会有女人的头发飘过来吗?与其如此设想,倒不如考虑是从同样拥有一头长发的宝禾先生头上掉落的更加合情合理。 “是,是吗我明白了那就没办法了。” 青年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瞪着宝禾先生。宝禾先生觉得两人若继续在一间屋里相处下去,恐怕青年拎刀宰了自己的心都有。不得已宝禾先生只得答应了他,在投宿下一家旅馆时,单独为青年安排了一间房。 到了旅店,宝禾先生被领至一间单人房,将行李卸下后便坐下来摊开双脚休息。 自己的掉发当真有那么严重吗?宝禾先生一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考虑要不要把头发剪短一些。 吃过晚饭后,宝禾先生为了不影响他人,将头发挽成一个髻并且确定没有碎发掉落后才到温泉池中去泡澡,顺便跟结识的老人打听些怪谈鬼话。不知从何时起,宝禾先生对于记录那些流传各地的离奇故事c民间传说,兴趣愈来愈浓。他发现即使是同一则故事,因为地域不同,情节往往也会有微妙的出入。宝禾先生觉得或许可以在《旅中书》里对此加以介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怪谈收集者(四) 一夜好梦。 天亮后,宝禾先生一面在庭院中散步,一面对旅馆的舒适度进行考察。裹挟着硫磺气味的暖风让人心旷神怡,山脚下腾的起袅袅水雾飘散在空中。四周草木葳蕤c绿意葱茏,到处散发着勃勃的生机。回到旅馆,房里已摆好早餐,正自享用时,门开了,青年走了进来。 “先生!” 青年大叫一声。闻声的一刹那,宝禾先生不禁想象:难道说自己的落发远远被风吹进了他的房间?看他这副怒气冲天的样子,莫不是要杀了我吧?可青年神情怪异,脸色发青。 “那些头发那些头发究竟是” 青年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不再用恨恨的眼神瞪着宝禾先生。 “那些,或许不是先生您的落发” “发生了什么事吗?” “先生,昨晚我为了防止您的落发飘进房里,特意将门啊窗啊的缝隙都密封起来才去睡的。” “你可真是” 宝禾先生有些无语。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从旅馆主人那儿讨了些糊门的纸条,拿饭粒从房间内侧将它门贴了起来。” 青年一脸惊恐之色,讲起了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 终于得到一间单人房的他,将门窗的缝隙全部糊严之后,想到如此一来,先生的落发也应该不会再来烦扰自己了吧,便心情愉快地钻进了被窝。 “可是到了早间,我睁眼一看” 在一种令人不适的触感之中,青年自睡梦醒了过来,刚从被窝里抽出手臂,想要揉揉眼睛,却见指尖缠满了黑色的长发。他一声惨叫,掀开棉被,只见被窝里也散落着一缕缕乱发。 “起先我也怀疑过先生。以为是您恶趣味,夜里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把头发撒在我的周围。可瞧那些纸条,并没有被剥落过的迹象。若有人进过我房间的话,它们应该都会被撕掉才对。由于它们贴在房间内侧,所以也不可能是出了房间之后再重新粘好的。既然没有任何人出入过我的房间,那也就是说,落发并不是先生您的。” “太好了!那就不是我的掉发了!” 比起证实了自己的无辜,宝禾先生更开心的是得知自己的头发健康无事。 “我还担心,将来会不会变成光头呢!”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那些头发如果不是先生您的,那他们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爬出被窝后,青年继续被落发烦扰着。刚想换衣服,却发现不知何时衣服内侧也粘了一层长发;仔细瞅瞅,原来地板上也落满了长发,如同长满杂草一般,即使统统收集起来扔出房去,过一会儿也仍然会出现,真应了那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就在方才,我在吃早饭时,才刚一扭脸,竟然连筷子上都缠上了头发。感觉就像待在女人的房间里似的。又像房里有个女人,紧紧黏着我,不肯离开我身边半步话说回来,先生您的房间里不会冒出头发来吗?” “完全不会啊。不过,这事儿听起来,倒像是你最爱讲的怪谈故事嘛!” “先生,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最近遇到的怪事儿已经够多了,我虽然喜欢讲怪谈故事,但是并不想成为怪谈故事的主角!”青年恼怒道。 “你有什么印象吗?是从何时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的?” 宝禾先生一问,青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就是从那里离开之后不对,那时先生跟我在一起啊。除非” “想到了是什么吗?” “不并没有。” 朋友看着青年这副憔悴的样子不由得想到了此时生病在家的刘子安,不免有些心疼,宽慰着他,提议说不管怎样,总之先去泡个澡,化解一下两人之前的心结。 “好。我这就去收拾一下。” 青年站起身,走出了房间。宝禾先生松了口气,朝他方才坐过的位置不经意扫了一眼,果然看见了几根长长的落发。宝禾先生将之小心捏起,仔细端详。看起来极像自己的头发,但又有决定性的差异特征。宝禾先生的头发乌黑亮泽,美丽到连女人都忍不住回头多望一眼,而手中的那些,宛如死人的毛发,黯淡而没有生气。 接下来在温泉里,青年依然为落发所扰,满脸嫌恶地不停将指间缠绕的死发摘下来扔掉。到了傍晚,四处弥漫着雾气的温泉笼罩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之中。宝禾先生拉着心情烦闷的青年外出散步,在当地一家著名的小吃店里消磨时间。望着路边嬉耍的孩童,青年也稍稍缓和了愁郁的心情,开始讲起了久违的恐怖故事。正讲到兴头上时 “啊!” 青年忽然痛苦地捂住了脸。 “怎么了?” 宝禾先生担忧地扶着他的肩。 “没事儿,好像是灰尘迷了眼” 青年开始揉起眼睛。一旁玩耍的孩童迎着金色的斜阳跑着c笑着c闹着,在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 “喂,你那是” 宝禾先生发现青年的眼眶边冒出一根黑线。 “你别动。” 宝禾先生捏住线头,往外一扯,竟然“咝咝”地从青年眼球与眼窝间的缝隙里牵出一根又细又长的头发,不禁叹为观止。夕阳照耀下,那根从眼眶边缘钻出来的黑发,在青年的脸颊上打下了一线阴影。已完全拔出的发丝,微微濡湿,直直地垂落下来。青年惊恐地瞪着它,嘴唇微微颤动,站起身,走出店外,将方才吃下肚的东西全都呕了出来。 “我在上一个温泉之地捡到了一把老旧的发梳。” 回到旅馆,青年讲起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旅店的小二已为他们准备好了晚餐,可二人此刻却没有半点儿食欲。 “发梳?” “是的。那天晚上我在去温泉的路上,发现地上掉了一把发梳。半圆形,看上去旧旧的,不过表面雕刻的花饰却很漂亮。” “可你之前并未提过此事。” “将他人之物据为己有,这种事又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你们怎么都他这样,你也这样。” “先生,您说的那个他指谁?” “他啊,是长期以来一直同我四处旅行的同行者,不久前也是因为捡了不该捡的东西而惹上麻烦,差点连命都搭进去对了,你是踩了一脚之后才拾起来的吗?” 由于发梳是用来装点头部的饰物,因此古人认为发梳里往往宿有物主的魂魄。拾起地上掉落的发梳,就意味着拾起了痛苦和死亡。古时候的人,在捡发梳的时候,都会先将它踩上一脚。 青年摇了摇头,道:“那把梳子,雕饰十分精美,我情不自禁就将它据为己有。先生,日日纠缠我的那些头发,定然跟我窃占的那把梳子有关。您会责骂我吗?” 宝禾先生并没有仔细听青年的话,嗯嗯啊啊地胡乱应和着,皱着眉思索着应对之计。 青年见宝禾先生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苦笑了一下,便摇摇晃晃地起身,拉开门,走出了房间。宝禾先生心想,可能是内急吧,便没有喊住他。但左等右等,总不见他回来。难道是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误会虽已澄清,但两人目前依旧是分房而睡的。 咔哒,咔哒,木门颤颤作响。宝禾先生直起身子,侧耳细听。 紧接着,走廊上响起什么人奔跑的骚动声。 “客官!请您不要这样!” 小二的叫喊声远远传来。 宝禾先生站起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旅馆的庭院里,什么东西正在燃烧。有人在那儿点了一堆火,焚烧四处收集来的落叶。在红色火焰的映照下,青年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恍惚而陶醉。他将一柄半圆形的发梳投进了火堆之中。发梳看上去颇为古旧,梳齿上缠满了黑发。那发缕,在火焰的炙烤下,很快便冒起白烟,紧接着化为灰烬。发梳表面也被火焰燎得黢黑,看样子是不能再用了。 旅馆里的人恐怕如此烧火会殃及房屋,忙用木桶汲了水赶来灭火。然而,当他们看见青年那怪异的举止之后,便不由得愣了,不敢再上前半步。 青年眼底映着熊熊火光,吃吃地笑个不停。 “先生,我这个人最喜欢听恐怖故事。已过世的家母,见我不肯好好睡觉,总会在我耳边说些怪谈鬼话。我还记得,她的脸凑在我的耳畔,气息拂来,逗得我痒酥酥的感觉。啊,先生,我当时就想,如果以后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一起躺在床上,讲鬼故事听每次母亲以为我睡着了,准备起身时,她的长发就会垂落下来,掠过我的鼻尖我喜欢的人啊,一定也有一头美丽的长发。” 青年烧完火,坐在门框上,凝视着幽暗的夜色,口中絮絮而语。 他的举动惹恼了店家,宝禾先生再三协商,旅店老板才勉强同意让他们明早再离开。 由房间挪出来的油灯,以微弱的光亮照出了周围景物的轮廓。飞虫汇聚过来,在两人的身边盘旋,而后又重新潜进了黑暗。 “先生,请您把这个故事,讲给其他人听吧。” “这个故事?” “就是我被头发纠缠的故事。这难道不是一则出色的怪谈吗?” “啊,的确。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故事。” “不会忘记吗那真是太好了。” 言罢,青年嘴角忽浮起一抹惨笑,站起身来,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宝禾先生见他走了便也回了房,熄灭了油灯。 那柄发梳,已经彻底烧成了黑炭。不过青年大概也能因此安心地睡个好觉吧。希望明日一切都能恢复平静。宝禾先生如此思忖着,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宝禾先生醒来后立刻动手拾掇行装。按照昨晚的约定,旅店不提供早饭,直接请他们走人。然而等了半晌都不见青年露面。若是走得太晚,惹恼了店家,那可就吃不消了。宝禾先生决定到青年的房里去瞧瞧。 来到屋前,宝禾先生敲了敲房门,朝门内喊道:“喂——!” 没有回音。又喊了许多声,结果依然。宝禾先生道了声“打扰”便推开门步入房内,只见青年用棉被蒙着脸,仍在呼呼大睡。 “喂!还不起来吗?” 宝禾先生有些恼了,走近前去,揭开棉被。他平日里一向还算冷静,可此时此刻,竟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动弹不得。 棉被之下,那青年两眼翻白,两手掐着自己的脖颈,看情形是有过一番痛苦的挣扎。此刻他早已断气,全身僵硬,嘴角垂着长长的黑发。不是一根两根,无数的头发从口中漫溢而出,将他的嘴巴塞得满满的,甚至连齿隙间c舌根部也全都缠裹着头发。 宝禾先生喊来旅馆的人,当着一大群瞧热闹的围观者,想要扯出青年口中的头发,谁知竟绵绵不绝,陆续从他身体里扯出一大堆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怪谈收集者(五) “所以,就是这么一回事。” 宝禾先生讲完,抚着自己的长发。刘子安定神瞧了瞧四周。如果仔细找找,或许也能找到。不过就目前来看,并没有看见先生掉落的头发。 “那后来呢?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我又无法将尸体带回来,便把他葬在了当地。当时脑子里考虑的净是该怎么去向他家人解释。不过,单就最终结果来说,就是这青年早已没有家人了。” 刘子安有些玩味地抱着手臂。 “我说先生,你讲的这些,当真发生过吗?” “你怀疑是我杜撰的?” “你不会为了吓我,故意编了这则怪谈吧?” “这趟旅行中,我的确一直在收集怪谈故事,可此事确绝非编造。你不信可以调查一下,到那个温泉地去,问问那家旅馆的主人,他应该还记得。当时他看了青年的尸体,吓得脸都白了。话说回来,我吓你又有什么好处?还不是净给自己添恶心。” “这事儿是挺恶心的。可看别人害怕的样子,大概也很有趣吧?那些精彩的恐怖故事,口耳相传,会永远地流传下去。尤其是自己编的故事,若能如此流传于世,似乎也挺有意思。先生大概很期待我到酒馆茶肆这些地方,把刚才这个故事拿去跟众人宣传吧?” “就算你不去四处宣传,这个故事在那附近也早就传遍了。到那儿去旅游的人,大概各个都会带回一个‘青年遭头发残忍杀害’的故事吧。” “若真有此事,那就太遗憾了。话说回来,之前跟你一道旅行,从来没死过人,倒是叫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次只是个意外!”宝禾先生辩解道。 刘子安看着宝禾先生微微有些涨红的脸,心道:先生果然生的一副好相貌,难怪迷得那青年神魂颠倒的,把命都丢了。只是这话自然不能同先生说,否则先生又该觉得我在戏耍他。 “先生回程途中难道没有迷路吗?” “自然是迷路了。” “请别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也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真是吃尽了苦头,一天之内迷了好几次路,险些就回不来了。这事我回头再跟你细聊。话说回来,一个人迷路,倒是蛮寂寞的。我觉得旅行果然还是需要有个人作伴。迷路的时候,看见随行之人那惊惶失措的模样,就会莫名地镇定下来。” “你也站在随行者的立场上,替人家想想好不好啊!” “话说刚刚那个头发的故事实际上,还有一点后续。我将青年埋葬之后,曾去试着寻找那座我们由于迷路而误入的有神秘温泉的村子,结果并没有找到” “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不,这次不一样。路不曾走错,也遇见了山和竹林,但山脚下却不见人家,也没有了氤氲不散的温泉味儿。田地虽然荒芜了,但畦间却有翻耕过的土堆。后来询问行脚商人得知,这个地方的确曾有过村子,不过在很多年以前就由于山体滑坡把农家全都砸在下边,压塌了。” “可是你们不是不久之前才到访过那个村子吗?” “是啊。后来我再看那座山,才发觉跟记忆中了轮廓有些出入。发生了泥石流,温泉似乎也毁掉了。我和青年到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幽灵村吧。” “所以那里的温泉在夜里可以看到亡故之人在那里捡到的发梳会给人带来死亡” “非也。别忘了这些都是那个青年告诉我的。” 宝禾先生摸着下巴,状似在沉思。 “那,以你的意思,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在当地为青年寻找下葬地点时,曾听说不久前有人在收购女人的长发。” “啊?” “我觉得发梳的事,没准儿是青年自己编造的大概是想先来这么一段铺垫,然后再把此事同自己被头发纠缠联系在一起。” “那么,烧掉的那把发梳究竟是你不是亲眼看着他把梳子烧掉了吗?半圆形的老旧发梳” “那把发梳估计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我调查过,那发梳是他母亲的遗物房间里的那些落发估计也是他自己撒的吧。事先将它门藏在手心,然后,一会儿塞进自己眼睛里,一会儿又撒在温泉里他的死应该算是自杀才对是他自己拿收购来的长发把嘴堵起来的吧?对自己下手真狠啊”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刘子安觉得宝禾先生的推测简直是丧心病狂。 “我怎么会知道?哦不,隐隐约约也能猜到不,我还是无法理解,就当作不知道吧。或许有那么一天,他的死会成为一则精彩的怪谈故事,为人们所知。这大概便是他的愿望吧?” 宝禾先生讲完后,从怀中掏出一本有些脏兮兮的日记簿,是他旅行时总带在身上的那本。 “这个,或许可以帮你打发一些时间。” 放下日记簿,宝禾先生起身离去,长发飘飘的身影,看上去宛若女子。 待宝禾先生离去之后,刘子安捧起日记随手翻阅着。上面一篇又一篇写满了旅途中听来的恐怖故事。虽不到一百则,却也数量可观。因采用的是记录体,行文相当简洁,却更有一种凛凛的氛围。 读了片刻,刘子安发现纸页之间夹着一根长发,黯无光泽,仿佛是从尸体上拔下来的,叫人看了心里有些发怵。 刘子安用指尖轻轻将它捏起,扔出了屋外。这时,一阵风吹来,长发的一端飘然扬起,犹如一条昂首吐信的蛇。黑线般的长发,仿佛有生命似的,黏在了刘子安的手背上。刘子安慌忙甩了甩手,可那痒痒的c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却久久不散。就像个女人,一个紧紧黏上来,摇着头,不愿离去的女人。那头发,刺溜刺溜,顺着刘子安的手臂作势要向上爬,貌似打算一直爬到他脸上去。 刘子安在它即将钻进自己衣袖的瞬间,用另一只手捏住它,果断地将它从皮肤上扯了下来。这下子,它才仿佛死了心,顺着风不知飞向何处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子安告诉自己,定然是因为风的缘故,使它看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仅此而已。 “小少爷,小少爷大爷回来了,还带了个姑娘您快去瞅瞅吧!”一个小厮忙忙地走了进来,笑道。 “大哥回来了?在哪儿?”刘子安本因小厮打断自己的思绪而有些不快,听说大哥回来了,立刻忘掉了方才的情绪,惊喜地问道。 这也难怪,刘子安小时候本就是自己这个大哥给带大的,兄弟二人感情最好。后来大哥开了镖局,常年不着家,刘子安呢又经常跟着宝禾先生跑东跑西,兄弟二人聚少离多,算起来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面了。 “瞧我,净是高兴得傻了。大爷现在在” 小厮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 “不用去找了,大哥来看你来了。” 来者声音洪亮,底气十足。果然是大哥! “大哥”刘子安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刘家大哥扶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家小弟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以外,比起上次见面时还胖了些许,气色也还不错,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但还是关切地问道:“小弟,前段时间家里来信说你病了,现在好点儿了没?大哥是个粗人,不像你二哥c三哥那么有文化,知道该怎么给你调养。但大哥听说灵芝是个好东西,没病的吃了也可以强身健体,所以这次在回来的路上特意整了几支,打算到时候让厨房给你煲汤吃” 刘子安听着大哥的话,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眼圈不由得有点红了。但为了不让大哥担心,刘子安决定转移话题,于是道:“大哥,听说你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姑娘。怎么,终于开窍了,准备给我侄子侄女找个后妈?” 刘子安本是那么随口一提,没想到刘大哥居然羞红了脸,呵呵地一个劲儿傻笑。居然真的动心了?刘子安有些惊讶。要知道自家大哥一直对男女之事兴致不高,平日里只喜欢舞刀弄棒。上一个大嫂嫁过来多年都未能怀上个一儿半女,后来一问才得知原来这么多年来她和大哥二人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刘子安现在还能回想起父亲当时的脸色。后来,在众人的监督下,上一个大嫂总算怀上了,怀的还是龙凤胎。但由于是头胎,又是两个,大嫂终是没熬过去,生完孩子后不久便撒手西去了。大哥呢虽然也说过再娶个填房,但却一直没有实际行动,直到今天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让榆木疙瘩般的大哥动了心?刘子安对大哥带来的那个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大哥,那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啊?你给我学学。”刘子安在去正厅的路上看大哥一副傻愣愣的表情,忍不住逗弄道。 “能什么样子呢?难不成还有两个头四只眼睛?你自己去看吧,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到了正厅,向父母请过安之后,刘子安便一眼看见了大哥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好爽净,好标致,一身月白的短衣长裤,脚底踩着一双黑布鞋,一头乌油油的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儿,别着一把精致的发梳,一双杏仁大的白耳坠子却刚刚露在发脚子外面,白净的鹅蛋脸,水秀的眼睛,与宝禾先生相比有一种截然不同的美感。 刘子安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怎么拿自己的准大嫂去跟身为男子的先生去比,真是不像话。 “姑娘,你是哪里人士?家中可还有旁人在?”刘母拉着那姑娘的手,柔声细气地问道,看样子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家中并无他人。”姑娘垂着眼答道。 “哦,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那你家在那里啊?”刘母接着问。 “在在很远的地方。”姑娘含糊道,头垂得更低了。 刘母微微皱了皱眉,吩咐丫鬟带这位姑娘下去休息。等人走远了,便端起放在手边的茶碗,喝了一口茶,跟刘父说道:“这丫头模样生的好,看样子性格也不错,就是这来历我觉得她并没有跟咱们说实话,该不会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吧?” 刘父听了这话,也皱了皱眉,问大哥道:“老大,你是在哪儿遇到的这姑娘?知道她的来历吗?” 刘大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声答道:“江湖儿女,哪有揪住人家问来历的。” 刘父刘母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很明显对于刘大哥的做法无法苟同。刘大哥看父母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同时也觉得自己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领回家的做法的确有失妥当,因此在向父母说明自己“旅途劳累,想要回房休息”后,便神情落寞地离开了大厅。 刘子安看着大哥的样子有些心疼,打算追上前去安慰他几句。刘子安相信,能够让自家大哥看上的女子,绝不会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姑娘。然而,在途经花园时看到的一幕,却让他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双恋(一) 没错,在花园里,刘子安居然看见自己心目中的准大嫂跟宝禾先生相谈甚欢。宝禾先生这个人对待外人虽然表面看让去如沐春风,但实际上却能让人感受到明显的距离感。一般人跟他相处不多可能不会发现,但刘子安可是跟他一起旅行过好几次的人,对于他的一些小动作虽然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也算是所知甚详。 本来,刘子安以为是宝禾先生迷路到了自家花园,恰巧遇到自家准大嫂,出于礼貌打个招呼。结果定神一看,刘子安发现宝禾先生那副样子分明是跟自家准大嫂颇为熟悉如果在看见这一幕之前,刘子安还能说服自己相信大哥的眼光,相信他带回来的姑娘并非什么来历不明的女子,但是现在刘子安觉得自家先生认识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正常人。 “子安,有什么事吗?”宝禾先生老早就发现了刘子安的到来,最开始看他脚步匆匆,像是有急事的样子便没有叫住他。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停下了脚步,眼神空洞地望向这边发起呆来。 “先生,您和这位姑娘认识?”刘子安想了想,为了自家大哥的终身幸福,终是鼓起勇气问道。 “之前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宝禾先生答道。 “一面之缘”刘子安潜意识里觉得先生所谓的一面之缘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不过自家父母和哥哥们貌似对这个宝禾先生格外信服,如果他能出面证明这个姑娘的身份的话,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先生,您知道这位姑娘的家在哪儿吗?”刘子安努力让自己忽视大哥领回来的那个姑娘惨白的脸色和不安的神情,问道。 “自是知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去跟你父母说。”宝禾先生看到刘子安怀疑的目光,不由得笑着补充道,“放心吧,定不会搅黄了你家大哥的婚事。” 后来,也不知道宝禾先生到底是怎么跟刘父刘母说的,总之没过几天他们就吩咐说要以待大奶奶的礼来待那位姑娘,同时准备着婚礼要用的各种物品,就等着吉日一到将她娶进门来。 本来一切都顺风顺水的,要是按照正常的套路,那姑娘应该会有一个完美的婚礼,然后在婚礼过后和刘家大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是,就在婚礼的前几天,姑娘的行为却开始变得有些反常。 据伺候姑娘的丫鬟说,有天下午姑娘说想吃点清淡的,她就让厨房准备了珍珠丸子c水晶蒸饺和红枣银耳羹。可是东西做好了端上来,姑娘又大发雷霆,说清汤寡水的,看着就没食欲,让她去准备点儿重口味的饭菜。伺候的丫鬟被姑娘无缘无故地数落了一通,觉得有些委屈,但想到这姑娘是内定的大奶奶,只得忍气吞声,去厨房又要了份饭菜。结果,好不容易将第二份饭菜做好了端上来,姑娘又泪盈盈的,说自己寄人篱下,连吃饭都得看丫鬟的脸色,自己打小便肠胃不好,从不敢吃那些辛辣油腻的。丫鬟觉得从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主子,这是还没嫁进刘家的大门,要是有一天真嫁了进来,她们的苦日子就算到了。 为姑娘做衣服的裁缝也说,之前那姑娘托人带话说是喜欢素净的c款式简单的衣服,他还觉着这姑娘虽然是村子里出来的,但通身有种空谷幽兰的气质。结果,等衣服做好了,丫鬟又拿衣服来让他返工,说姑娘说了,她这是要出嫁,又不是要出家,让裁缝给弄几件艳丽的时兴款式。裁缝由于之前对姑娘的印象很好,觉得她可能是大婚在即,所以有了新的想法,于是也就没说什么,专找了些小姑娘喜欢的颜色,又做了一批新衣服。结果,这批衣服送过去虽然没被返回来,但姑娘却说什么都不愿穿,仍每天穿着自己的旧衣。那天夫人见她还穿着来时的那身衣裳,还以为是府里亏待她了呢,硬是扣了贴身伺候她的那些人半个月的工资。 这样的话听一次两次,刘子安还觉得是那些个下人乱嚼舌根,但听的次数多了,便不免怀疑会不会真的是这个姑娘有什么问题。然而,自己虽然依旧被全家人当成孩子来照看,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快要成年的男子,单独见自己未过门的嫂嫂,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不管是自己还是她的名誉都会受损可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刘子安却是怎么也不愿相信大哥c自己c宝禾先生还有刘家的老老少少当初都看走了眼。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刘子安就有了一个跟姑娘见面的机会。那天,刘家二哥带回来了一件新鲜玩意儿,据说是一个生意上的伙伴外出远洋时带回来的。那玩意儿大概有一人来高,中间是一面大的水晶镜,四周用闪亮的黄铜包边,上面雕刻着一个赤身的小男孩,两肋生着翅膀,手里拿着小弓箭,据说是西洋那边的爱神。 “你们瞧瞧,咱们这边的月老是个老头子,这还算说得过去,毕竟人上了年纪总爱给人家说亲。他们那边的爱神居然是个小毛孩子,这么小的小孩子哪知道什么叫做|爱情?”刘母笑道。 “是啊,这上面雕刻的就是那个‘小毛孩子’一手造成的爱情悲剧。您看右下角那棵树,一半是人一半是树,这是达芙妮,她身侧的那个男子是太阳神阿波罗。传说阿波罗曾被那孩子的爱情之箭射中,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美丽的少女达芙妮,而达芙妮则被憎恶之箭射中,无可救药地讨厌着阿波罗本来,如果没有那孩子从中捣乱,阿波罗和达芙妮也许可以成为幸福的一对,但由于那孩子的参与,最终达芙妮为了躲避阿波罗的追求恳请河神将自己变成了一棵树”宝禾先生无不叹息地说道,边说便用余光瞥着那姑娘看。 刘子安发现了自家先生的异常,于是也朝着他眼神飘忽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先前被自己认为是准大嫂的姑娘此时与之前相比完全变了个样。这么说吧,除了模样没变剩下哪儿都变了。原来的她是一个安静温婉的女子,说起话来和和气气的;现在的她看起来就是个活泼明媚的少女,言行举止也颇为泼辣,如同一枝带刺的玫瑰。 果然有古怪。刘子安觉得宝禾先生肯定知道些什么,于是待众人离开后偷偷将宝禾先生拉到了角落里,打算问个明白。 “你这是要干什么?”宝禾先生看着刘子安一副做贼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先生,你不用装了。我知道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刘子安质问道。 “就算你不问我也会同你说的只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我需要做些准备这样吧,你两盏茶之后来我家找我,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然而,当刘子安如约来到宝禾先生家时,却忍不住为宝禾先生所谓的“准备”感到眼角抽搐 花生c瓜子c蜜饯c清茶 “先生,你这是要开茶话会吗?”刘子安忍住爆粗口的冲动问道。 “啊,主要是因为这个故事太有讲头了。如果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总觉得有点遗憾。”宝禾先生一本正经地答道。 “先生,我是很严肃地在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你能不能也严肃一点!”刘子安觉得要不是宝禾先生长得那么美,自己下不去手,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好的,那现在就由我,一位名为宝禾的旅行作家,开始为您,刘子安少爷,讲述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吧。”宝禾先生忽然正襟危坐,用一种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 刘子安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先生,别以为我没有看到你眼里的笑意 原来在上次旅行中,由于迷路次数过多c旅途花销过大(死了个人)再加上没有刘子安这个小财神爷跟着,宝禾先生的旅费意料之中地不够用了。 “真是伤脑筋啊”宝禾先生望着空空的钱袋叹息道。自从收了刘子安为徒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为旅费发过愁了。 “该找个工作了。”宝禾先生自言自语道。没错,宝禾先生以前也遇到过钱不够用的情况,一般这种时候,他就会给自己临时找个工作,等到挣够了旅费再接着旅行。 “哎呀呀呀,这是哪儿来的小美人啊。让爷瞅瞅。这是迷路了还是没钱了?要不要到哥哥家去歇歇脚?” 当然了,也有这种主动送钱上门的。只不过宝禾先生从来不敢接受这些人的“好意”,虽然没经历过,但他总觉得这“好意”背后的代价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说来也巧,正当宝禾先生为旅费发愁的时候,来了一个赚钱的好生意。原来是当地一户有名的大户人家家里死了个大丫环,那丫环生前很得主人家的二夫人宠幸,死后二夫人撕了她的卖身契,还了她的自由身。还吩咐说将她运回老家安葬,落叶归根。按理说这丫环家住双娘湾,离得并不远,但据说这地方有点邪乎,因此这么一份好差事全府上下居然没人愿意去。无法,府里只得贴出告示来悬赏两吊钱,希望在重金之下有人愿意接了这活儿。 “呸,送命的活儿他们自己不乐意去,找咱们小老百姓这两吊钱是那么好挣的吗?”旁边一个黑脸大汉愤愤地说道。 “一个丫头而已,那府里能出那么多钱?估计就算押棺的人真的完完整整地回来了,他们也得借机克扣。当咱们都傻啊!”另一个有些驼背的黄脸汉子也跟着应和道。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保不齐就有什么亡命之徒愿意接这个活儿呢?”这人话还没说完,只听“刺啦”一声,有人揭了这告示。而这“亡命之徒”不是别人,正是宝禾先生。 “真是你揭的告示?”那府里负责这事儿的管事一会儿看看告示,一会儿又看看宝禾先生,难以置信地问道。 按照他的想法,敢揭这告示的人不是负债累累的赌徒就是穷疯了的疯子,而这两种人自己打交道的次数多了,自然知道怎么对付他们。可眼前这人管事上下打量了一下宝禾先生,这人虽然穿着布衣但却有种出尘的气质,虽然面露疲态却难掩天人之姿。怎么看这人都不像是会接这种活儿的人。 “告示在我手里,自然是我揭的。”宝禾先生答道。 那管事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拿起笔,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揭那个告示?押运过棺材吗?去过双娘湾没?” 宝禾先生一一作答道:“我叫宝禾,是个旅人。因盘缠用尽,急需用钱所以才去揭那告示。押运棺材不是问题,我常年四处旅行,到过不少地方,去年年底还到过双娘湾。”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宝禾先生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自己的迷路症状有多严重自己心里清楚,而且自己其实并未到过双娘湾。不过听这里的当地人说,双娘湾应该并不远,自己找人问问路应该就能找到绝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让到手的钱就这么飞了。 “这样的话好吧,事就这么定了。双娘湾去一趟也得两天脚程,那去置办点干粮剩下的自个儿留着吧这是赏是旅费,不算在报酬里。”管事的从怀里掏出半吊钱,递给宝禾先生。心下寻思:宝禾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双恋(二) 那府里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半个时辰就把那丫环的后事处理妥当,棺材连同板车一同停放在城门口。宝禾先生便趁这当口去买了些当地的小吃,打算将吃后体验写进日记簿里,以后写书的时候用,毕竟不少人旅行的一大目的就是品尝各种美食。话说回来,宝禾先生的敬业精神倒让人不得不佩服,即使身处如此落魄的境地,他没忘了自己的正差。 当他准备完这些时,那府的人也已到了城门。 领头的还是那个管事,他见宝禾先生如期而至,眼底滑过一抹失落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宝禾先生您是知名的旅行作家,我也曾拜读过您的大作。相信以您丰富的经验一定能顺利将这丫头送回家我先前已经托人给这丫头家里人捎了口信,想必他们那边已经在准备丧事了,您到了双娘湾只需要问画晴的家在哪里,自然有人接待。到时候恐怕要委屈您自称是府里的下人,他们会款待您的。总之,祝您旅途顺利。”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向管事保证一定会将棺材安全送达,随后又相互客套了几句便拉着棺材出城去了。 出了城,一直行到酉时。此时日头已经偏西,但余温仍是不减。这一路上没什么遮掩,宝禾先生全身上下被汗水洗了好几遍,没有一处是干的,衣服裹在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处小树林,耳畔仿佛传来潺潺的水声。宝禾先生心中一喜,循着水声向树林深处走去,不一会儿面前便出现了一条小溪。宝禾先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把驼棺材的板车固定好后,俯身溪边,掬了一口水喝下去,只觉一阵清凉,直透心肺。那水甘美之中还微微带有一丝香气,想必出自一处绝佳的泉水。宝禾先生觉得如果可以将这处泉水所在写进书中,倒也算是不虚此行,于是便沿着溪水向上游|行去。 本来,宝禾先生是想把棺材放在下游,等自己归来之后再把它取走继续赶路,反正这种晦气的东西也没人偷。但转念一想,万一自己一会儿回来找不到这个地方了怎么办?思索再三,宝禾先生还是决定带着棺材上路。 渐行溪流渐大,两旁的树木也渐渐多了起来。转弯绕过一块高地,忽然眼前出现一片银瀑,水声轰轰不绝,匹练犹如自天而降,飞珠溅玉,让人叹为观止。 在这等荒凉之地突然见此美景,宝禾先生顿觉身神俱爽,好奇心起,想看看瀑布之上又有什么景色,于是拉着棺材,从西面绕道而上。转了几个弯,从一排参天古树之中穿出,眼前的景色更是令人拍案叫绝。 眼前是一片大湖,湖的南端又是一条大瀑布,水花四溅,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湖水周围花树参差,杂花红白相间,倒映在碧绿的湖水之中,绮丽莫名。宝禾先生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得心旷神怡,胸襟爽朗,回顾身上满是沙尘,于是卷起裤脚,将双脚放入水中,一股沁人的凉意顿时席卷全身,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但同时也让人不由得渴望得到更多的凉意。 宝禾先生低头看了看湖水,犹豫了一下便脱掉衣服下了水。湖水有些凉,但由于是暑天倒也不算刺骨,清凉的湖水冲洗着皮肤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舒爽。 宝禾先生洗去身上粘着的汗液与尘土后,眯着眼睛望着天边西沉的夕阳,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落日特别的美。天色暗淡,残阳如血,眼前的景色如梦似幻c好不真实。 待到夕阳西沉,天空蒙起一片青黑色,四周的环境也逐渐朦胧起来,就连水温也降低了许多。宝禾先生见天色已晚便朝岸边游去,接下来还要继续赶路,虽然在这湖边歇上一宿也不错,但他可不敢保证前面那片树林里会不会有什么野兽出没。 就在宝禾先生快要游到岸边时,突然感觉脚下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脚踝,他下意识地朝水下一看,却发现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浑浊起来。而自己的一只脚就在这浑浊之中,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却看不真切。 宝禾先生把头仰起来,努力保持着身体平衡,然后用力地拽着脚,想要从那片混沌中摆脱出来,却感觉脚上越缠越紧,而且莫名生出一股向下的拉力,似乎要把他拉到水底。 这一次宝禾先生有些心慌了,脑海中突然回忆起之前听到过的怪谈。据说在水里淹死的人,变成鬼了以后身子重,不能超生,要想投胎只有去害那些游泳的人,让他们做替死鬼。 宝禾先生越想越怕,挣扎的动作也凌乱了起来,再加上累了大半日力气所剩无几,没扑腾几下就没劲儿了。与此同时,脚上突然一麻,他身子一软,便沉入水中。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宝禾先生脑中闪过这样一句话。 正当他觉得自己这条命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突然间视线从模糊又变成了清晰。就在那一瞬间,宝禾先生仿佛看见了一个站在岸上的身影——是个白衣女子。她就这么平静地站在岸边,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宝禾先生感觉得到她正在看着自己。 “救我”宝禾先生朝她喊道,可是他忘了自己此刻在水中,刚张开口,那冰冷的湖水就猛地倒灌进他的口中,呛了他一喉咙的水,那呼救的话,也变成了“咕哩咕噜”的吞水声,这一口水把他憋住的最后一口气也消耗殆尽,只能任由无尽的溪水涌入口鼻之中。 所幸的是,那白衣女子似乎听到了宝禾先生的呼救,她俯下身,将白皙的手伸进水中。宝禾先生心中大喜,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她的手。与此同时,心底却划过一丝惊异,因为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对方手中传来的那不寻常的冰冷和僵硬。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宝禾先生可没忘记自己还溺在水里,顾不得多想,便顺着那只手,向岸上扑腾,又挣扎了几下,脚上一松,终于爬到了岸上。宝禾先生倒在湖边的草地上,一边呕吐着肚中的水,一边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上来。再找那白衣女子,却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影,而更令他惊讶的是,自己原本固定在远处的板车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岸边,而且板车上棺材的一端居然伸进了湖水里。 宝禾先生穿好衣服后将棺材从水中捞了出来,重新在板车上固定好。恍惚间他好像想起来自己方才是攀着棺材回到岸上来的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只留下一抹光亮,四下也愈发朦胧起来。宝禾先生最后又看了一眼平静而美丽的湖水,心下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如果不是有不知名水鬼的话,这倒是个值得一看的景色感慨过后,便拉着棺材沿着来时的路向大道走去。按照当地人的说法,沿着大道走过树林后没多久,就能找到人家,算算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宝禾先生决定加快脚步,争取不打扰人家正常休息。 走着走着,身后忽然响起一连串“嘀嗒c嘀嗒”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树林中那声音显得愈发诡异,宝禾先生听得头皮有些发麻,下意识地想起那片湖。难道难道那湖里的水鬼一直跟着我?!宝禾先生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长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 跑了一段路,终于回到了大道。宝禾先生刚想停下来歇口气,却发现那“嘀嗒”的声音竟然还未远去。声音贴得那么近,令他有种强烈的感觉,有无数条湿嗒嗒的触手正在伺机将他缠住,将他的脖子拧断。 但不管怎样,宝禾先生都决定要回头看个明白。视线一点点向后蔓延,每多看一寸,宝禾先生心里就多一丝紧张,待他看清自己的身后除了棺材空无一物时才算松了一口气。 那这水声是打哪儿来的呢?宝禾先生循声找去,这才发现原来是棺材的底部一直在滴着水想到这里,宝禾先生脸色一变,他知道在制作棺材时,都会在底部留一个小孔,这是让鬼魂进出的地方,但如果进了水,尸体这么一泡 这件事可大可小,宝禾先生不敢大意,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经过,于是便把棺材拉到路边,向棺材道了句“得罪”后便开棺验尸。 宝禾先生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也算见识过不少怪事。再加上不久前刚刚为此次那个不幸的同行者操办完葬礼,对于殓葬的规矩和方法倒也不算是陌生,所以宝禾先生并不惧怕,反而比较沉着。而当他打开棺盖,看清楚里面的死尸时,心中陡然一跳——棺材中躺着一位白衣女子。 那是个美丽的女子,白皙的皮肤,鹅蛋脸,细娥眉,高鼻梁,嘴唇形状较好但看上去有些灰白。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她身穿一袭白衣,显得格外娇俏可人,仿佛睡着了一样 不过,这些不是宝禾先生关注的重点,宝禾先生发现这女子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仔细再看,宝禾先生发现那女子的左手湿漉漉的,感觉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果然是她! “如此说来,倒要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宝禾先生浅笑道。平心静气地拭干了她的手,把石灰撒在浸湿的地方,检查无误后,这才盖上棺盖,手一挥撒出漫天纸钱,朝棺材拜了三拜,道:“承蒙姑娘相救,在下得以捡回一命。愿姑娘可以早日投胎去个好人家。不过,在下天生便有迷路的毛病,还望姑娘可以在路上指点一二,以便早日到达姑娘家中。” 就在这时,暗地里忽然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那声音透着悲凉和无奈。仿佛仿佛一个连自身都难以保全的人在答应别人请求时所发出的叹息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双恋(三) 接下来这一路宝禾先生加快了步伐,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了一座村庄,想来这就是当地人所说的人家了。这时天已经全黑,四下很静,连虫鸣都没有,静得让人发寒,唯有那透过窗户的昏黄灯光让人感到一丝生气。就着灯光,宝禾先生看到一间土房门口坐着一位抽烟的老人。 他定了定神朝那位老人走去。灰糊糊的土房,房梁上住满了家雀,刚接近院子,家雀们便被惊得扑棱棱地叫着飞开了去。老人听到这动静,敲了敲烟灰,转头看向宝禾先生。 “老前辈,请问这村中哪儿有荒屋,只要能遮顶就行。”宝禾先生小心翼翼地问道,像他这样带着棺材的人不太好去别人家里借宿,能寻着间荒屋休息一晚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人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视线放在他身后的棺材上,许久才慢悠悠地说:“先进来再说吧,我这里有空房间。” “这个不太好吧。” 老人笑道:“小老弟,你看我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难道还怕这点儿晦气吗?” 既然老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宝禾先生也就不再推辞。老人起身,扶了扶腰道:“人老了,腿脚也不利落。小老弟可要多担待。” 宝禾先生连道不敢,随老人来到后院的一个空房间安置下来。那棺材自然不能放在屋外,在征求了老人的意见后,也停进了房间。 办妥这一切之后,老人又邀请宝禾先生到前厅去吃晚饭,这又吃又住的让宝禾先生感到十分的不好意思。所幸的是他随身也带了些城里买的小吃,虽没有多精致但在这山村中也算是难得一见的食物,便拿出来与老人分享。两人吃得乐呵,话也就多了起来,不一会儿便逐渐聊得熟稔了。 酒足饭饱之后,这老人眯着眼,一边吸着旱烟一边说道:“小老弟啊,我有句话说了你可别多心。我看你这趟差事啊,啧啧,有点儿玄乎” “老前辈,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莫非这路上有土匪山贼打家劫舍?”宝禾先生随口答道,心中倒不是很在意,之前打听并没有听说这附近有山贼出没,而且就算有人家也不会来抢棺材吧。 老人别有深意地看了宝禾先生一眼,道:“土匪倒没有,但这双娘湾这个地方挺邪乎的。” “怎么个邪乎法儿?您给我说说呗。” “双娘湾这地方啊据说以前并不叫双娘湾,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凡是在那个村子里出生的女孩子,都是双胞胎你这次棺材里装的是个姑娘,所以在她家里头肯定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她们那儿的双胞胎啊都有点儿邪乎小老弟,记住我的话,到了双娘湾把差事交代完了就赶快回来,一夜也不能多留,知道吗?” 宝禾先生看着老人有些发愣,他的话里明显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但不管宝禾先生再怎么问,老人都不肯再说,似乎这中间有什么忌讳不便讲明。只是他那副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宝禾先生也端正了姿态,一本正经地应承下来。老人的表情这才算有所缓和。 接下来,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便没了兴致。宝禾先生累了一天,刚刚又经历了那么件事,早就乏了,于是告了个罪,便回房歇息,脑袋刚碰枕头,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大亮,待宝禾先生出门时,前厅的桌上早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原来是老人为他准备的。 早饭过后宝禾先生又要上路了,临走时他掏出几个铜板给老人当作食宿费,但老人说什么也不收,这倒让宝禾先生不好意思起来。两人一直走到村口,离别时老人煞有介事地嘱咐他,办完了差事不管多晚也要立即离开,这倒让宝禾先生警觉起来,“双娘湾”这个地方也在他心中莫名地蒙上了一层阴霾。 因为老人的叮嘱,宝禾先生一路上加紧了步伐,只想早早地交代了任务,领钱回家。但双娘湾这个地方着实有些偏僻,宝禾先生紧赶慢赶,到地方也已是当天的黄昏。 宝禾先生和那姑娘的家人交接完了这趟差事,便要离开,他还一直记得老人的叮嘱,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古怪,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老天爷可不打算让他这么轻易就回去。这不,宝禾先生前脚刚一出门,后脚便下起了大雨。无法,他只得再次回到姑娘家。那姑娘家里人还真以为宝禾先生是府里来的下人,热情地招待了他,还感慨城里的老爷就是不一样,一个跑腿的小厮就能有如此气派。 村里人听说这次送棺材来的是个神仙般的人物,都觉得新鲜,不顾大雨倾盆,争先恐后地来到姑娘家,表面上是来祭拜姑娘的,实际上是来看宝禾先生的。当然,他们看宝禾先生的同时,宝禾先生也在观察他们。这双娘湾果然名不虚传,凡是女性,不论年龄大小,出入必是成双成对的,放眼望去全是双胞胎。而且他们这里的双胞胎跟别的地方的略有不同,这些双胞胎虽然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有些小细节却截然相反。比如眼前的这对双胞胎,姐姐左眼眼角有颗泪痣,右手执香点火;妹妹则刚好相反,右眼眼角有颗泪痣,左手执香点火。再看其他几对也几乎全是这样。然而宝禾先生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跟自己运来的那个女子模样相似的人 用过晚饭后,画晴姑娘的家人把宝禾先生当作贵宾,安排在村里最好的一间客房休息。然而,宝禾先生想着老人叮嘱的话,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就在这时,耳畔依稀传来打斋的声音,走之前再去看一眼那姑娘吧,宝禾先生这样想着。于是拿出放在行李中的蓑衣,穿戴整齐后顺着声响向灵堂的方向走去。 灵堂设在后院,听说那里本是画晴姑娘的住处,门口的空地上燃着大堆的纸钱,几个神情木然的妇女不住地往火堆里添着纸钱,旁边还有个似僧似道的家伙在闭着眼睛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不知名的经文。宝禾先生看了不禁摇了摇头,哪有这么打斋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只是偶然至此,并不了解此地的风俗,万一人家就是这么打斋的呢?想到这儿,宝禾先生也就没有多管闲事,跟门口的人打过招呼后,便步入了灵堂。 灵堂分为内外两部分,中间用黑布隔开,灵位前点着两对白烛,素幡冥镪,阴沉沉的一派凄凉之境。宝禾先生看到这般景象,心下不免有些凄然,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便亲身经历了两场葬礼,而此次在来的途中,若不是这棺内的姑娘显灵相助,自己此时恐怕也已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正当宝禾先生感慨万分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细琐的声音,应该是老鼠之类的小动物发出来的,起先他并没有在意,但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想到,那老鼠该不会在啃棺木吧?!在这种穷乡僻壤,如果棺木真的被啃坏了,肯定没有人愿意再给他们送一副过来。于是,宝禾先生也顾不得什么礼法,掀开帘子,仔细检查起棺木,索性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然而,就当宝禾先生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那声音又响起了,听这动静的来源,大概是在棺内。这老鼠该不会是在啃那姑娘的身体吧?宝禾先生想,然而他并不打算打开棺木。斋堂这种地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进来祭拜,自己贸然打开棺木,若是被发现了,那可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就当宝禾先生打算踏出斋堂大门的时候,耳畔响起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那叹息里仿佛包含着无数的情感,让人听之动容。“罢了,罢了。你救过我一命,我也不是那等不知感恩的人,就帮你一次吧。”宝禾先生叹了口气,回到棺材前,打开棺盖,果然在棺材里看到了一只手掌大小的老鼠。宝禾先生小心翼翼地将老鼠拿出棺来,放到地上,那老鼠也颇通灵性,落地之后朝宝禾先生看了一眼,见此人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便朝他拜了一拜,然后刺溜一下不见了踪影。 宝禾先生将蜡烛伸进棺内,打算检查一下尸体是否有破损。谁知手一抖,竟将几滴烛泪溅进了棺木之中,他慌忙把头探进去,不想慌乱之中脑袋正好撞到了横板上,俩眼一花就这么昏了过去 “变态,你为什么会在我姐姐的棺材里?!连死人都想猥亵,真是恶心!”也不知过了多久,宝禾先生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少女的谩骂。宝禾先生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和棺中的女子离得很近,简直是要贴在一起,不由得脸上一热,慌忙起身。此刻他才发现,斋堂里不知何时竟站满了人,除了领头的那个少女满脸怒容之外,剩下的人均是一脸的笑意。顺便提一句,那少女与棺中女子的面容极为相似,应该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喂,变态。你在回味些什么?”那少女看到宝禾先生的容貌微微一怔,但看到他略显迷茫的表情,又包含怒气地质问道。 原来,那个变态是在指我宝禾先生这才反应过来。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人向那个少女喝骂道:“画晴,有这么跟自家夫君说话的吗?” 画晴画晴不是躺在棺材里那姑娘的名字吗,怎么这姑娘也叫画晴?还有“夫君”又是什么情况?宝禾先生更懵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双恋(四) “老人家,您方才对这位姑娘所言究竟是何意思?还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棺材里的那位姑娘也名为画晴”宝禾先生道,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位老者,希望他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那老者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年轻人还害羞了。你大老远的把媳妇儿给背回来,昨晚还吃了喜宴,同了房。怎么,难道还想赖账不行?” 宝禾先生想起昨晚那一场丰盛的晚餐,以及同席之人怪异的神色,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但面上仍然波澜不惊。 “在下本不知当地习俗”待看到众人突变的神色之后,宝禾先生又改口道,“不过大丈夫敢作敢当,在下自是不会赖账。只是想请丈人告知此地风俗,免得到时候闹笑话。” “你这个人好生不要脸,明明一脸不想娶的表情,却还要”那少女还要再说,却被旁边的村人拦住了。 “好,好!我就知道城里来的就是跟我们这些穷山沟里出来的人不一样,识时务。你和我家姑娘都是那府里的下人,身份自是配的,府里派你来估计也有那个意思论模样,我家姑娘生的也不错,还算配得上你,大不了以后随你纳妾便是了。”老者笑吟吟的,看上去对对这婚事十分满意,瞥了一眼刚才那泼辣的少女,又道,“这是画晴,是妹妹棺材里的是姐姐诗雨。当初府里来人挑上的是画晴,可你也看到画晴的性子了,她干不了伺候人的活儿,把她送过去万一惊扰了小姐c太太们的,我们可承担不起所以,我们就把诗雨送过去,顶了画晴的名。没想到啊,我那可怜的孩子,再见面竟然就是阴阳两隔了” 说着说着,那老者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而刚刚那个跟炸了毛的小狮子似的姑娘也咬着下嘴唇,红了眼圈。 “唉,让新姑爷见笑了。”过了半晌,老人平复了心情,向宝禾先生报以歉意的一笑,道,“瞧我,一提起我家姑娘就止不住话头,竟让新姑爷站了这么久。来来来,咱们到前厅说去。”说着,一行人便离开了斋堂,向前院走去。 此时天已经大亮,空气渐渐变得燥热起来,虫鸣声此起彼伏,让人心烦。宝禾先生走在路上一边笑着跟众人应和,一边不时地瞟着自己的“未婚妻”。那小丫头也在偷看他,偶尔目光相接,便气哼哼地扭过头去,等宝禾先生的视线移开,她再把眼睛黏过来。姑娘的父亲看到两人之间的小互动,笑着感慨了句“年轻真好”,便不再说话。就这样,一行人来到了前厅。 经过交谈,宝禾先生得知这双娘湾有一个传统,就是双嫁,姐妹二人将在同一天嫁给同一个男人。然而,诗雨死后,本来是双胞胎的姐妹俩只剩下了一个,这在当地是非常不好嫁的,而双娘湾平时又少有外人经过所以姑娘的父亲才要死乞白赖地让宝禾先生娶她的女儿。 虽然宝禾先生对自己平白多出来一个媳妇儿这件事感到有些尴尬,但他觉得对于广大单身汉而言这应该是件好事儿,那为何大家都不愿意来押棺呢?宝禾先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姑娘的父亲脸色微变,沉默了半响,说出了双娘湾的秘密。双原来娘湾以前并不叫双娘湾,直到有一天村里出了一对双胞胎。那对双胞胎是两个姑娘,都很漂亮优秀,姐妹俩的感情也很好,然而她们却爱上了同一个男子。为了这个男子,姐妹二人争风吃醋,感情破裂,然而男子却有一天同时抛弃了她们,另寻新欢。姐妹二人就此发下毒誓,从此村里出生的女孩儿都将是双胞胎,并且将嫁给同一个人,但若是那个男子不能给予姐妹二人同等的爱,那男子将不得好死本来村里人只是拿这话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太当真。但是自那之后,村里出生的女孩子果然都是双胞胎。渐渐地,村子原来的名字没人知道了,大家都管这个地方叫做双娘湾。 “那些人恐怕就是怕受到双胞胎的诅咒才不敢来的以前倒是有过这种情况。”老人叹息道。 那您还让我娶您女儿,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宝禾先生暗暗腹诽,但表面上仍保持着真诚的笑容。 “丈人,我自然会娶令媛为妻。只不过”宝禾先生微微皱了皱眉,为难道,“只不过您也知道,我是府里来的人,老爷c夫人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成亲这件事吧” “怎么?难道你想悔婚不成?”姑娘的父亲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朝宝禾先生怒目而视。 “不敢,不敢只不过我想把画情姑娘带到城里去完婚。一来让老爷c夫人掌掌眼,看看我这新媳妇儿有多好。感谢他们赏我这趟差事,让我有了这么段儿好姻缘。这二来嘛,”宝禾先生微微低头,羞涩一笑,道,“二来小子也是头婚,多年前就开始准备娶媳妇儿要用的家伙事儿,要是用不上,心里多少会有些遗憾。” “不可,不可。”姑娘的父亲连连摆手道,“当年府里选上的是画晴,我们送上去的是诗雨,这一去不就全露馅儿了吗?” “丈人,到了那儿我说画晴是诗雨不就得了。当初选人的嬷嬷如今早就不做贴身伺候的事儿了,而且诗雨姑娘这么多年伺候二夫人,二夫人早就认定她就是画晴,又怎么会露馅儿呢?”宝禾先生接着游说,心道不管怎样先出了这个村再说。 “这可我就剩这一个女儿了。”姑娘的父亲有些不舍。 “俗话说的好:‘女大不中留’。况且,昨日不是已经吃过喜宴了吗?丈人,如果您再犹豫不决的话,这婚我不结了。大不了豁出这条命去,也让老爷和夫人瞧瞧双娘湾都是些什么人!”宝禾先生佯怒,使出激将法。 果然,姑娘的父亲一听到手的准女婿要逃婚,当下便什么也不管了,连声道:“罢了,罢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只求你能够好好待我的女儿,也不罔也不罔”姑娘的父亲话说到一半便老泪纵横,再也说不下去了。 宝禾先生轻叹一声,向姑娘的父亲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并向他许诺一定会让姑娘得到幸福。说罢便缓缓退出了房间。 在临出门时,宝禾先生听姑娘的父亲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你们走了就别回来了,这村子不吉利记得要时常想着诗雨,初一十五的给上柱香,要给双胞胎均等的爱我知道你心里不满这婚事,不求你能对我家姑娘一心一意,只求你能护她一世周全请帮我把画晴叫来吧,我想再跟她说几句话” 宝禾先生背光而立,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低声道了句“好”,便踏出了房门,渐渐消失在了阳光里 姑娘的父亲和村民一直把二人送到了村口,双方挥泪作别。画晴含泪走了几步,便忍不住又跑回村去,抱着父亲哭道“不嫁了!不嫁了!”父亲虽然舍不得女儿,但心知此时不能感情用事,女儿若留在村里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能嫁出去于是咬了咬牙,狠心推开女儿,转过身去不去看她。女儿无法,知道父亲不会再留自己,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宝禾先生上路了。 一路上,画晴老是跟宝禾先生作对,总觉得他的一言一行越看越别扭。宝禾先生忍让再三,画晴却总是不放过他,冷嘲热讽,不给他半点面子。后来宝禾先生也气了,心道:“我不过是瞧着你爹爹的面子,让你三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宝禾先生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名的旅行作家,读者遍天下,到哪儿去人家不得给我三分面子,今日却来受你这丫头的闲气!”于是也不再哄着画晴,一言不发地向前赶路。画晴在他那里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说话,闷声跟在他身后。一时间,倒也算是风平浪静。 然而,两人一直走到天黑都没有看到宝禾先生来时所借宿过的村落。 “喂,你到底认不认识路啊!”画晴毫无形象地坐在路边,揉着腿道。 宝禾先生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迷路了,然而却不想让少女又寻得由头讽刺他,于是道:“自是认得。”然后也不顾少女跟没跟上,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喂,你等等我。” 画晴有些跟不上宝禾先生的步速,渐渐落在了后面。忽然,她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凝神一看,竟是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尸。 “啊!”画晴哪见过这种东西,当即尖叫着跌坐在地上。环顾四周,自己竟不知何时来到了一个战场,周围净是厮杀之声。她此时又疲又怕,一时间竟昏了过去。幸而天黑,周围的士兵竟没有发现她。 昏迷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眼前一亮,耳侧隆隆巨响,接着脸上一阵清凉,许多水点泼到头上,画晴睁开眼来,只见满天乌云,大雨倾盆而下。画晴茫然地看向四周,忽见身旁一人也坐了起来。画晴吃了一惊,刚要惊叫,却被面前之人捂住了嘴,定神一看,此人不是宝禾先生又是谁。 画晴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整个人都吓坏了。此时突然遇见宝禾先生,虽然素来不喜此人,专和他拌嘴,毕竟是遇到了自己熟悉的人,饶是画晴素来心胆豪粗,不让须眉,这时也不禁要掉下泪来。她咬了咬嘴唇,问道:“这是哪儿?”宝禾先生忽然打手势要她伏下,轻声道:“有官兵。”画晴连忙伏下身子,两人慢慢爬到一个土堆后面,探头往外张望。 这时天已破晓,大雨之中,见数十名官兵在掩埋尸体,一面掘地,一面大声咒骂。 过了一会儿,尸体草草掩埋完毕,一名看上去地位稍高的人高声吆喝:“都赶紧的,四边瞅瞅,还有尸首没有?”两名士兵应了,站上高地四下张望,见他二人伏在地下,叫道:“这儿还有两具。” 画晴听到那些人竟然把自己当作死尸,心中大怒,便要跳起来寻晦气。宝禾先生一把拖住她手臂,低声道:“等他们过来。”两名士兵拿着铁锹走过来,画晴和宝禾先生二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待两名士兵走近俯身伸手要拉时,宝禾先生突然跳起,干净利落地切断了两兵的喉咙。两兵甚至连一声也没来得及叫便已然丧命。 刚刚吆喝那人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两名士兵回来,雨下得又大,好生不耐烦。口中王八羔子地骂着,骑了马过来查看。宝禾先生低声道:“别作声,我去夺他的马。” 那人走到近处,见两兵死在地上,大吃一惊,正待叫人,宝禾先生一个箭步已窜上去,挥刀斜劈。 那人手中未拿兵刃,举起马鞭一挡,连鞭带头地给砍下马来。 宝禾先生挽住马缰,叫道:“快上马!”画晴以前骑过马,当即翻身上马,宝禾先生紧随其后,跃上马背,用刀背敲击马臀,那马吃痛,飞奔而去。此时众兵已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大声呐喊,各举兵刃追来。然而两条腿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不一会儿宝禾先生和画晴二人便从众兵的视线中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双恋(五) 奔了不知有多久,宝禾先生只觉昨夜左肩被刀砍伤的地方愈来愈痛,难以忍受,一阵昏迷,竟跌下马来。画晴见宝禾先生情况不妙,忙勒住马头,翻身下马查看情况。只见宝禾先生双目紧闭,面白如纸,呼吸细微。画晴心中很是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想到自己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姑娘,姐姐死了,父亲不要自己了,孤零零坐在荒林之中,眼前这人也不知是死是活,不由得悲从中来,抱头大哭,眼泪星星点点地滴在了宝禾先生脸上。 宝禾先生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神智渐清,感到脸上湿湿润润的,以为又下起雨来,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张俏脸,一对大眼哭得红红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到自己脸上。他想要起身,然而左肩又传来剧烈的痛感,不由得“哎呦”叫出声来。 画晴见他醒转,心中大喜,见他脸上脏兮兮的,便下意识地掏出手帕,想给他擦,刚伸出手,骤然警觉,又缩了回来,怪他道:“你这人好不要脸,怎么躺在我眼前,也不走开些。”宝禾先生“嗯”了一声,挣扎着要爬起来。画晴道:“算了,体谅你是个伤患,就躺在这儿吧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在村子里时,看你说话一套一套的,鬼心眼子挺多,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宝禾先生道:“我现在肩上痛得厉害,什么也想不出来姑娘,麻烦你行行好,帮我瞧瞧。” 画晴撇着嘴道:“你让我瞧,我就瞧?我还不乐意瞧呢。”口中虽这么说着,终究还是俯身去看,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宝禾先生的左肩血淋淋的,连衣服都被血水浸透了。 “喂你流了好多血。”画晴道,心里有些担心宝禾先生的伤势。 宝禾先生勉力坐起身来,右手用刀尖将肩头的衣服挑开了个口子,发现肩头的伤口有些化脓而且和贴身的衣物粘在了一起,如果贸然撕开必定会使伤口崩裂,导致大出血,可如果不尽快处理,极有可能出现感染症状。 “怎么办啊要不,咱们到镇上去找大夫吧。”画晴提议道。 宝禾先生想了想,道:“这恐怕不行昨晚我看那些人的样子,八成又是朝廷在镇压起义军。咱们这样一身装扮,又找医生治伤,指定会被当作是落网之鱼看来还得麻烦姑娘你了。” “要我做什么?”画晴现在已经失了分寸,宝禾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宝禾先生用刀从衣服上切下几条布,交到画晴手中,问道:“身边有火折子吗?” 画晴一摸囊中,道:“有的,干什么呀?” 宝禾先生道:“请你捡些枯草树叶来烧点灰,待会儿把我肩上跟伤口粘在一起的衣服撕开,用灰按着创口,再用布条缚住。” 画晴按照他说的话做了,烧了很大一堆灰。 宝禾先生笑道:“成了,足够止得住一百个伤口的血。” 画晴气道:“我是笨丫头,不像姐姐那么温柔体贴,会伺候人。你自己来吧!” “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宝禾先生讨好道。 画晴道:“哼,你也会知错?”右手捏住宝禾先生肩上的衣物,左手按向他的肩头。 她手指突然碰到男人的肌肤,身体瞬间如同过电一般,立刻将手指缩回,只羞得满脸发烧,直红到耳朵根去。 宝禾先生见她神色有异,虽素来足智多谋却也不大明白,问道:“你怕吗?”画晴嗔道:“我有什么怕的?你才是怕了吧!转过头去,别瞧。”宝禾先生依言转过头去。画晴心下一狠,决定快刀斩乱麻,“刺啦”一下就把衣服和伤口彻底撕开,血一下子喷涌而出。 宝禾先生脸白如纸,埋怨道:“你还是个姑娘家吗?动作能不能轻柔点。” “我平时又不干这种事情,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倒是你,身为府里的下人怎么知道这么多在外行走的事情,而且处理起伤口来也颇为熟练,难道你是专门在外跑腿的吗?”难得的是画晴并没有借机跟宝禾先生吵嘴,反而问了些关于他的问题。 宝禾先生沉默了半晌,道:“其实我并不是府里的人我是一名旅行作家,恰巧旅费用尽,而府里在找人押棺,报仇颇丰。” 画晴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苦笑道:“我早就该想到是这样这种活儿,也就骗你们这些外乡人来干。我感觉得到,姐姐这些年在府里一直过得不好。人活着尚且如此,更何况死了呢。更何况双娘湾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宝禾先生见她神情落寞,正想要出言安慰,却见画晴展颜笑道:“你躺在这里别动,我去找点水喝。”说罢便不知去向。 也算画晴好运,走了没多远就找到了一条小溪。她俯身溪上,将手上的血在溪中洗净,抬眼突然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只见头发蓬松,身上的衣服又湿又皱,脸上满是血渍和泥污,简直不成人样,心想:“糟糕,这副鬼样子全叫他瞧去了。”于是映照溪水,洗净了脸,十指权当梳子,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忽然,她发现自己水中的倒影有些不大对劲,水中的人影虽然与她有着同样的相貌,做着同样的动作,但她就是可以一眼看出那不是自己 “姐姐,你回来了”画晴自言自语道,脸上露出一个让人看不懂的笑容,伸手拿出一把放在怀里的发梳,把头发低低地挽成一个髻儿。 等她回转,宝禾先生已痛得死去活来。画晴见他虽然脸上装作不在乎,依然跟自己有说有笑的,但脸色惨白,不住地流汗,想必一定很不好受,怜惜之念,油然而生。画晴,不,应该是诗雨,叫他张开嘴,将方才衣中所浸溪水挤到他口中,轻轻问道:“痛得厉害吗?” 宝禾先生一路上一直将这个莽姑娘当作斗智的对手,见她离开一阵不仅把发型换了,还把性子也跟着换了,心中大奇,望着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诗雨见他发呆,只道他神智又糊涂了,忙问:“先生,您怎么了?” 宝禾先生定了一定神,道:“好些了,多谢你你为何要唤我先生?” 诗雨道:“之前是我妹我没教养,冲撞了先生。先生是作家,作家就是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我当然要称呼您为先生了。”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咱们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可也别上市镇,得找个偏僻的农家,就说咱们是兄妹俩” 诗雨道:“我要称呼先生为哥哥吗?” 宝禾先生道:“这是权宜之计怎么,你不愿意吗?” 诗雨赶忙摇头道:“不,能有先生这样的哥哥我自然愿意。只不过我们不是已经有婚约了吗?” 宝禾先生笑道:“你这丫头也太死心眼了,我说会让你们得到幸福,但没有说你们一定要嫁给我啊。你们还小,将来一定能遇到把你们放在心尖儿上来疼的男人。” 诗雨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宝禾先生接着又道:“一会儿遇到人家,咱们就说路上遇到了大军,把行李包裹都抢去了,还把咱们打了一顿。” 两人串好了词后,诗雨小心地将宝禾先生扶了起来。 宝禾先生道:“你骑马吧,我脚上没伤,走路无碍的。” 诗雨道:“先生还是上马吧。先不提您受了伤,就是您没受伤按身份也该您骑在马上。先生就不要再推辞了。” 宝禾先生见她态度坚决,也就没再说些什么,爬上马背。 “待会儿如果累了,就跟我说,咱俩换换。”宝禾先生嘱咐道。 然而,也不知宝禾先生此次迷路到了什么鬼地方,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才隐隐约约看见一缕炊烟。行到屋前,宝禾先生下马拍门,过了半晌,出来一个老妇人,见两人容貌不凡c装束奇特,不住地打量。宝禾先生将刚才编的话说了,向她讨些吃的。 那老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害死人的官兵。你们姐妹二人在外也真是不容易。” 姐妹?!两人听了这话有些发愣。诗雨偷偷地打量宝禾先生,只见宝禾先生原本束起的长发散落了大半,看上去颇为柔弱,再加上衣服被撕得一丝一缕的倒还真有点像刚刚遭遇了不幸的少女。 那老妇人把他们迎进去,拿出几个麦饼来。两人饿得久了,虽然麦饼又黑又粗,也吃得十分香甜。 那老婆婆说自家儿子半年前到镇上卖柴被狗咬了,一怒之下一扁担将那狗打死,可谁知这狗竟是地主家的看门狗。老婆婆的儿子给那财主家的家丁痛打了一顿,回家来又是伤又是气,不久就死了。媳妇少年夫妻,一时想不开,丈夫死后第二天就上了吊。留下老婆子孤苦伶仃一人。 老婆婆边说边淌眼泪。 诗雨听了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叹了口气道:“都是可怜人啊。” 宝禾先生道:“老婆婆,我身上受了伤,行走不得,想借您这里过上一夜。” 那老婆婆道:“住是不妨,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多养段时间为好,只是穷人家没什么吃的,姑娘莫怪。” 诗雨道:“婆婆肯收留我们,我和姐姐自是感激不尽。我和姐姐在方才赶上了雨,全身都湿透了,您能不能借我们些衣裳换换。” 老婆婆道:“我媳妇留下来的衣裳,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对付着穿穿,怕还合身。” 老婆婆去拿衣裳时,宝禾先生拉住诗雨问道:“你方才为何要叫我姐姐?” “先生,不是我要叫您姐姐,而是婆婆已经认定我们是姐妹的关系。反正咱们也不会在此处久留,与其让主人家尴尬,还不如顺着她说。”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诗雨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她也想体验一下有个姐姐是什么样的感受 “算了,随你吧。谁让你们姐妹俩都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道。 “先生,我没有害人之心。” “我知道。你和你妹妹都是好姑娘。不过画晴去哪儿了?” “画晴也在这里,只不过她把身体的使用权暂时交给了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要从我死后说起不知为何,我死后并没有遇到所谓的鬼差,灵魂一直围着尸身打转” “所以那时你才会现身救我?” “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自从我变成灵体状态就没人能看得到我,听得到我,我也触碰不到别人” “可能因为那时我是个濒死之人吧好了,你接着说。” “本来我以为是因为我心存执念,想要回家再看一眼父亲和妹妹,所以地府给我宽限了些时日,可直到今天在你们离开村子前,画晴从我尸身上拔下一把发梳,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一路跟过来了” 宝禾先生听了诗雨的讲述,脑中仿佛闪过些什么,细想却还是有些不得要领,于是问道:“那你和诗雨就打算永远这么一体双魂地过下去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不定过段日子黑白无常就找上门来呢?”画晴有些无奈地笑道。 “姑娘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小姐俩了,来试试这衣裳,看看合不合身?”老婆婆指了指身后,又道,“厨房里有热水,一会儿你们擦擦身子,也算是好受一点” 宝禾先生总觉得老婆婆好像是误会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又说不清道不明,只得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谁知老婆婆看到他的笑容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抹着眼泪道:“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的竟受了这般罪。” 宝禾先生依旧是不明所以,干脆不再去管老婆婆,忙起自己的事来 “为什么是女装”宝禾先生的脸羞得通红。 “因为婆婆觉得您是我姐姐啊。”诗雨一边回答着宝禾先生,一边愉快地为宝禾先生梳理着长发。不一会儿,一个媚眼含羞c娉娉袅袅的美娇娘便诞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双恋(六) 到了傍晚,宝禾先生忽然胡言乱语起来,诗雨在他额角一摸,烧得烫手,想是伤口化脓。她知道这情形十分凶险,可是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才好,伏在床上哭了起来。那老婆婆看她哭得可怜,便对她道:“城里有位曹大夫医术了得,你姐姐要是得她救治兴许能逃过这一劫。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诗雨忙问道。 “只不过这曹大夫架子大得很,向来不肯到我们这种乡下地方来看病。我儿子重伤的时候,老婆子和媳妇向他磕了十七八个响头,他也不肯来瞧”老婆婆叹了口气道,神色有些哀伤。 诗雨不等她说完,抹了抹眼泪,说道:“我这就去请。我姐姐就劳烦你照看了,他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老婆婆欲言又止,停了半晌,道:“姑娘放心唉,一切都看命了。” 诗雨朝老婆婆深深福了一礼,想到镇子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自己不会骑马,于是便换了画晴出来。画晴跟诗雨一体双魂,自是了解情况的紧急,当下也不多说,拿起宝禾先生从战场上捡来的单刀,将其藏在马鞍之旁,骑着马一口气奔到镇上。 此时天已入夜,经过一家小酒馆时,阵阵酒香扑鼻而来,画晴不由得酒瘾大发。但转念一想,还是请大夫为宝禾先生治伤更要紧些,酒嘛,将来可以再补上。于是拉住一个小厮,问明了曹大夫的住处,径向他家奔去。 到了曹家,打了半天门,才有个家人出来,大刺刺地问:“天都黑了,打门干嘛?报丧啊!”画晴一听大怒,但想到自己现在有求于人,不便马上发作,忍气道:“来请曹大夫去瞧病。” 那家人道:“曹大夫不在。”也不多话,转身就要关门。 画晴急了,一把拉住他手臂,提出门来,拔出单刀,说道:“说实话,到底在不在家?” 那人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真的真的不在家。” 画晴喝道:“那他到哪里去了?快说!” 那家人道:“到白相公那里去了。” 画晴皱了皱眉,将刀往他脖子上一贴,问道:“白相公是谁?在哪里?” 那家人犹犹豫豫地不肯说,画晴把刀又往前挪了两寸,他才道:“白相公是城主大人家大公子的随从” 画晴道:“胡说!曹大夫大半夜的去找人家的随从干嘛?” 那家人急了,道:“大王姑娘。那白相公说是随从,实际上就是个婊子。” 画晴眼睛一瞪,道:“婊子是坏人,跑到他家去干什么?而且,还是个男男婊子!” 那家人心道这姑娘虽然看上去凶残霸道,但是对于人情世故却是一窍不通,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不言语了。 画晴怒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答?” 那家人的脸憋得通红,道:“他是我们老爷的相好。” 画晴这才恍然大悟,呸了一声道:“快领我去,别再啰嗦啦!” 那家人心想,我几时啰嗦过了,都是你自己在瞎扯。但冷冰冰的刀子架在脖子上,不敢不依。 两人来到一家小户人家门口,那家人道:“这里就是了。” 画晴道:“你去打门,叫大夫出来。” 那家人只得依言大门,一个打扮颇为妖娆的中年妇人出来开门。 那家人道:“有人找我家老爷瞧病,我说老爷没空,她不信。这不,逼着我来了。” 那妇人白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画晴站在后面,上前阻拦已然不及,冲上前去对着门一阵猛敲,里面声息全无。画晴觉得鼻头酸酸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转头见那家人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怒火中烧,在他背上踢了一脚,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别在姑娘面前惹气。” 那家人被她踢了个狗吃屎,口里唠唠叨叨的爬起来走了。 画情没了发泄的对象,也不知是生那家人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举刀在地上乱剁,剁了一会儿,伏在门当上哭了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一只手搭在了画晴的肩上,画晴泪眼朦胧地抬眼看去,之间眼前立着一个衣着华美的年轻公子,看上去颇为高傲,此时正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模样倒还不错,有几分姿色,把她带进来吧。”那个华衣公子道,说完便径直走进了画晴背后的房子。 画晴虽不满那男子说话的态度,但见事情还有转机,心中一喜,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乖乖跟在男子身后进了房子。 进去之后画晴发现这房子虽然从外面看不大,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眼前的屋子一色的水磨砖墙,看上去颇为清雅。院中更是有许多名花异草争奇斗艳,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美不胜收,可见主人家是花了心思的。 “小白,你在家吗?”那男子虽是问句,却脚步不停地朝一间屋子走去。还没走到,屋子里就先后走出来两个人,前者是一个少年,模样颇为清秀;后者看上去年纪要略大一些,看上去有些慌张,但眉目间透出一股傲气。 那男子止住了脚步,似笑非笑道:“原来曹大夫也在这里,不知所谓何事?医馆里难道没病人在等着你吗?” 青年冷哼一声道:“没有。就算有,今天我也不出诊。” 画情一听,原来这人就是曹大夫,当下怒道:“人家都说医者父母心,你现在又没事,为什么不去看病!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你”画情说着说着竟呜咽了起来。 “哦?原来你是来找曹大夫的。”华衣男子看着画晴,故作惋惜道,“可惜啊,人家现在有比看病更要紧的事儿要做” “呸!能有什么要紧事,还不是忙着跟他相好的谈情说爱”画晴还没说完,就被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姓曹的,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带来的人。该不会是被人家戳穿了,做贼心虚吧?”说完,转头轻抚着画晴的脸,道,“瞧瞧,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儿居然有人下得去手,可不就是色迷心窍了吗?” 画晴嫌恶地拍掉了男子的手,眼睛直直地看着曹大夫,猛地跪下道:“我家兄长如今危在旦夕,您的举手之劳对我们而言就是天大的恩泽。求求您救救他吧,我在这儿给您磕头了!”说罢,猛磕了几个响头。 “你家兄长是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救他?”青年依然不为所动。 画晴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刚才那个华衣男子,只见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再看站在青年身旁的白相公,低垂着眼睛,看样子也是没有帮人的能力。画晴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与我家兄长也并无血缘关系,但他是个好人” “与我无关。”青年说完这句话便想要离开,但画晴不为所动,依然絮絮叨叨地说:“只是兄长从没对我们提起过他的真名,只跟我们说他叫宝禾” 青年顿住了脚步,神情古怪地看了画情一眼,道:“走吧。” “啊?”画情有些吃惊地抬起了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青年一下子改了主意。 “你兄长的事跟我没关系。但宝禾先生的事跟我有关系。”青年说着,脸上竟神奇地出现了一抹红晕。 很快,曹大夫就准备完毕上了马车。当然,此行除了曹大夫和画晴,还多了些闲杂人等。 “刑公子,这位姑娘请的是我去给宝禾先生看病,你跟来干什么?”曹大夫看上去有些不爽。 “我也是宝禾先生的忠实读者,他写的书每一本我都有。”华衣男子,也就是刑公子激动道,“更何况,这可是宝禾先生诶!传说中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没有人知道他的样貌,他留下的不只是旅行笔记,还有一个个怪谈传说。” “是啊,是啊。没想到宝禾先生确有其人,而且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了你们说宝禾先生会把我们写进他的书里吗?”白相公的脸红扑扑的,看上去颇为兴奋。 画晴听着他们唧唧喳喳的讨论,看到连表情甚少的曹大夫脸上也露出了傻乎乎的c充满期待的笑容,心里有些茫然我家哥哥居然这么受欢迎?!早知道一开始我就提他的名号不就行了?! 到了地方,三人兴冲冲地下了车,画晴反而落在了后面。老婆婆见画晴居然真的把向来眼高于顶的曹大夫请到了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心中颇感惊奇,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不迭地将三人迎进了屋。 刑公子和白相公进了屋后,看到房内的摆设和昏暗的光线,满脸嫌弃,连连摇头。倒是曹大夫没有管那么多,问明病人的所在后便径直走了过去。只见宝禾先生此时已经陷入昏迷,面色潮红,想是烧得厉害。 “原来宝禾先生是个女子?!”这是刑公子见到宝禾先生那一瞬间的想法。 “原来宝禾先生竟生的这般貌美”这是白相公的想法。 “原来宝禾先生也会生病。”这是曹大夫的想法。 “这仨人有病吧。”这是画晴的想法。 “哥哥果然好受欢迎这么受欢迎的哥哥不会被人抢走吧?”这是诗雨的想法。 没错,画晴觉得自己需要静静,所以现在掌控着身体的是诗雨。 “大夫,我家哥哥的伤不要紧吧?”诗雨小心翼翼地问道。 曹大夫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道:“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没事?要是再晚一步的话,保不齐就会留下点儿后遗症什么的。” 刑c白二人听了这话也是恨恨地望着诗雨,仿佛在怨她为什么不早点去请大夫,要是宝禾先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们一定跟她没完。 诗雨心道:“又不是我在拖延时间,明明是你们自己不愿意来。”不过,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她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双恋(七) “姑娘的病怕是不宜再拖了拿笔纸,我先把方子开出来。”曹大夫道。 “大夫我们这贫家山野之居,平日里能吃上顿饱饭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哪儿来的纸笔啊?”婆婆小心翼翼地答道。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沉默。刑c白二人平日里虽不缺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但此次来的匆忙,并未随身携带。曹大夫平时多是给富贵人家瞧病,也未曾想到过病人家里面竟会不备纸笔。 “妹子我包裹里有纸笔拿来给大夫开方子用”这时宝禾先生宁定了些,听了他们的对话,也大概可以猜出发生了什么,因而断断续续地开口答道。 “对啊!宝禾姑娘是作家,怎么会不随身携带者纸笔咱们真是昏了头。”刑公子激动地想要伸手去寻找纸笔,但当手快要碰到包裹时却猛地止住了,直起身子,给了诗雨一个眼色,让她去找。 白相公从未见过刑公子这样,有些惊奇地望着他。刑公子感受到了白相公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道:“姑娘说让她妹子去拿。” “呵,飞扬跋扈如你竟也会有如此听话的一天,要是把这份尊敬用在城主大人身上,恐怕刑府上空又该香烟缭绕了。”曹大夫一边讽刺,一边接过诗雨递过来的纸笔,稍加沉思便开出了方子。 方子是开出来了,但谁去买药却又成了问题。白公子不会骑马,曹大夫得留下来照看病人,诗雨和老婆婆都是女人合算下来,最适合的人选居然是刑公子。刑公子虽然不满众人支使自己去买药,但一想到这药是宝禾先生的救命药,立马变得干劲儿十足,转眼便到了镇上。 找到药材店,刑公子叫开门配了十多帖药,总共是一两三钱银子,然而一摸口袋却猛然发现,自己出门时太过兴奋,居然没带钱,可是药却必须得带回去。因此只得腆着脸,讪讪道:“赊一赊,回来给钱” 店伙不依,道:“公子,看您也不是那种缺钱的人小店本钱短缺” 刑公子何曾遭受过这等拒绝,当即大怒道:“这药算我借的,成不成?我爹是城主,我是少城主,定不会赖账的。” “您是少城主就大人有大量,别再为难我这药材店的小伙计了成不?” “我今天真没带钱,这药是急着用来救人的大不了将来你生这病,我拿来还你!” “这是医治刀伤的药,小的小的不跟人打架。” “你不会被刀砍伤?哼,说这样的满话!”刷的一下,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喝道,“我现在便剌你一刀,瞧你受不受伤!”店伙见了闪着寒光的刀刃,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随即钻入了柜台之下。 刑公子虽是少城主,平日里有些跋扈,但今日的强赊硬借,却是生平第一次,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取药上马,见天色渐亮,知道耽误不得,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赶回老婆婆家时天已大明,诗雨接过药,忙和老婆婆合力把药煎好,盛在一只粗碗里,拿到宝禾先生床前,推醒他喝药。 宝禾先生见她满脸汗水煤灰,头发上又是柴又是草,料想她此夜过得不容易,心下十分感激,忙坐起来把碗接过,心念一动,问道:“不知恩人是哪位? “是我去镇上取的药!”刑公子脸蛋红红的,眼里闪着激动地光芒,像个邀功的孩子。指了指身侧,又道:“这个面瘫是开药的,这个白衣服的小个子是跟着面瘫一起来的。” 宝禾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将药碗递给诗雨道:“昨夜我在梦里恍惚听到有争执之声,这大半夜的扰人清静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请大夫多费心,帮我瞧瞧我这笨手笨脚的妹子有没有放错了药进去。” 诗雨听明白了宝禾先生的意思,有些惴惴地看向曹大夫。 曹大夫先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宝禾先生会质疑他的药有问题。但转念一想,却不由得升起一丝敬意,心道:“不愧是宝禾先生,居然可以在受着那么严重的刀伤并且发着高烧的情况下,依然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清醒的头脑。说话也是有理有据c条理清晰,既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又不会显得太过直白。若换做是自己遇到相同的情况,恐怕早已乱了方寸看来自己还需要继续修行啊。” 诗雨见曹大夫半天不做声,以为是先生的举动伤了他的心,正要解释,却见曹大夫向宝禾先生投去充满敬意的目光,并且双手接过盛药的碗,郑重其事地喝了两口,随后便将碗交还给了诗雨。 诗雨捧着碗有点懵,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曹大夫又看了看先生。宝禾先生道:“妹子,你歇歇吧,这药过一会儿再喝。” “宝禾先生宝禾姑娘,这药得趁热喝啊,一会儿凉了会影响药效的。”白公子见宝禾先生不愿喝药,急道。 宝禾先生被他这句“宝禾姑娘”弄得一愣,猛地想起来自己此刻还穿着女装,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然而白相公却误会了他脸红的意思,道:“姑娘放心姑娘敷在伤口上的药是姑娘的妹妹帮忙换的我们并未瞧见姑娘的身子” 房间顿时陷入了谜一般的寂静。宝禾先生见话题没法再继续进行下去,而曹大夫喝了药之后也并无不妥,便伸手端药要喝,只是手上无力,不住颤抖,将药泼了些出来。诗雨看不过眼,将药碗接过,放在他嘴边。宝禾先生从善如流,就着她的手将药喝了,道:“多谢。”众人瞧在眼里,心下有些奇怪:“这两人不是姐妹吗,怎么姐姐会向妹妹说‘多谢’?” 宝禾先生喝了药后,睡了一觉,出了一身大汗,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不在那个山野小屋,而是在一个颇为雅致的房间里。正当他心下惊疑不定之时,门开了,进来了一个容貌娇美的少女。那少女见他醒了,眼睛一亮,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道:“喂哥,你醒啦。睡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宝禾先生听了这话心下了然:这么不会说话,一定是画晴。于是道:“画晴,咱们现在这是在哪儿啊?” “在你脑残粉家里。”画晴坐在床边看着宝禾先生,神情有些不愉。 “怎么了?”宝禾先生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偏心。”画晴见宝禾先生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更加来气了,接着道,“你管姐姐叫妹子,但是一直叫我的名字还有你那些粉丝,明明连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却装作一副跟你很熟的样子识字了不起啊,我不就是没看过你的书吗?为什么我几乎天天跟在你身边却却知道的还没你那些脑残粉多?”说着说着,画晴居然红了眼眶,显然她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宝禾先生哑然笑道:“这有什么,你知道的那些人还不一定知道呢。你也说了他们连我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又怎谈得上了解呢?至于对你和你姐姐的称呼,我之前还真没在意,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以后管你们俩都叫妹子不就得了。” 画晴的脸颊有些发烫,宝禾先生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无理取闹,于是冷哼一声道:“称呼什么的我才不在意呢,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诅咒。至于你是男是女,我又没见过,怎么知道”说完,看到宝禾先生略显惊讶的神情,画晴突然觉得自己这话真是蠢极了,于是红着脸夺门而出,险些撞到前来探视的三人组。 “这姑娘真是奇怪,上次碰见还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怎么一下子变得这般毛毛躁躁的?”刑公子被画晴撞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稳住身形后埋怨道。曹大夫和白相公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走进屋去,见宝禾先生醒了,三人都显得颇为激动,刑公子更是快把嘴咧到耳朵根儿上去了。曹大夫还算镇定,先是表明了自己是来复诊的,身后那两个二货跟他毫无关系,之后在征得宝禾先生同意后,检查起宝禾先生肩上的伤口来。 刑公子那个恨啊,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去学医。早知道学医可以有这种福利,自己就正当他内心悔恨不已的时候,突然听到一直在身旁沉默不语的白相公道:“曹大夫,宝禾先生毕竟是个姑娘家虽然医者父母心,曹大夫心中定不会存什么邪念,但还是多少要考虑一下人家的清白吧。” “没错。姓曹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要不是小白提醒,我们险些就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姑娘的清白毁在你手里。”刑公子义正言辞地说道,全然忘了刚刚他还在艳羡曹大夫作为医者的福利。 “没关系的。”宝禾先生见三人脸上震惊的神色,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单手把衣服扯开,坦露着上半身,道,“我是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双恋(八) “原来宝禾先生是女装癖”众人心道,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怪异的神色。 宝禾先生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其心中所想,有些哭笑不得,解释道:“之前遇到了点麻烦这衣服是老婆婆借我的,并非我自身所有” 宝禾先生还未说完,刑公子便露出了然的笑容,笑道:“男人嘛,谁还没点儿小癖好呢都懂的。”曹c白二人也跟着点了点头。宝禾先生见解释不通也就作罢了,安心养起病来。 这曹大夫虽说人高傲了些,但他也的确有傲的资本。这不,到了第三天,宝禾先生已好了大半,可以下地行走了。又过了两日,宝禾先生自忖已能勉强上路,对画晴道:“我这趟旅行一路上颇费了些周折,不管是银钱还是时间都已远远超过预算,现在不得不回去了。你是否愿意继续与我同行?” 画晴有些扭捏,红着脸低头不语,半响才道:“哥哥,我知道你我二人已有婚约,我本该与你同行。只是”画晴止住了话头,一反常态,有些怯怯地看着宝禾先生。 宝禾先生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画晴接着道:“只是不久前我遇到了我的良人。” “你怎知道他是你的良人?”宝禾先生问道,觉得画晴这么轻易便托付终身着实有些不妥。 “感觉我曾在梦里梦到过他,或者说他跟我梦里的那个他简直一模一样!”画情激动地说道,手脚不自觉地比划了起来,“他个子高高的,肌肉结结实实的,一看就是个老实可靠的人。而且而且他还帮过我,这说明他人品也好。” 宝禾先生见画晴一副少女思春的模样,心知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于是打算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跟过去,会一会她的梦中情人。结果这一见才发现,画晴的梦中情人竟然是刘子安的大哥。刘大哥的品性宝禾先生自是知道,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当下松了一口气,放心地回去收拾行囊去了。 到了临行之时,刑公子死活要跟着宝禾先生一起走,说是路上有个照应。宝禾先生无法,只得答应他自己只是暂时离去,三个月后便会回来,刑公子这才作罢。 “姐姐,三个月之后你真的会再回来吗?”诗雨问道。 “我只是骗骗他,不然怎么可能脱身?还有你同画晴一样称呼我为兄长便好。”宝禾先生答道。 “如果是画晴在的话,此刻恐怕又要与兄长拌嘴了。”诗雨抿唇一笑,道。 “为何?”宝禾先生心下大奇。 “你这个人怎么这般狡猾?我不喜欢。”诗雨学着画情的语气,圆眼一瞪说道。 宝禾先生看了她的表演哈哈大笑,道:“你们虽是姐妹倒是一点儿都不一样话说,画情怎么没来送我?该不会还在怨我去偷偷去见了她的心上人吧。” “画晴哪有那样小气,只是不愿直面离别罢了” “那你就舍得我走?” “聚散终有时,况且这种事情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看淡了” 宝禾先生自知失言,提到了诗雨的伤心事,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他很好,画晴很爱他。” “那你呢?” “我是一个已死之人,还留在这个世上已是莫大的福分,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宝禾先生觉得诗雨的想法有些太过悲观,刚想劝她几句,却被插嘴道:“先生无需多言,前面便是城门,妹妹就送到这儿了。还望兄长路上多加小心有缘再见。”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道:“定会再见。”说罢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故事就是这样。”宝禾先生吃完最后一块儿糕点道。 “跟先生分开了几个月,有种错过了全世界的感觉”刘子安到现在仍然有些发愣,显然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么大的信息量。 “是啊,这一趟下来可真算是险象环生。所以下次还是得带上你。”宝禾先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想因为先生的原因而置身危险!”刘子安反驳道。 “因为每次看到你惊慌失措的样子总会莫名地安下心来”宝禾先生笑道。 “这是先生的恶趣味吧”刘子安愤愤地说道。 “或许吧。”宝禾先生居然坦然地承认了。 刘子安不想再继续跟宝禾先生讨论这个话题,于是问道:“所以大哥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其实是两个人?” “是的。”宝禾先生微笑着答道。 “你打一开始就知道?”刘子安握紧了拳头。 “是的。”宝禾先生依然保持着笑容。 “那你怎么不阻止他?”刘子安怒道。 “诗雨和画晴都是好姑娘” “可是她们身上有诅咒啊!双胞胎既然少了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给予双方同等的爱啊!”刘子安发誓,要不是对着宝禾先生那张脸他下不去手,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宝禾先生一下子严肃起来了,“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和书中记载,诗雨之所以死后不能转世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双胞胎的灵魂有一部分是共用的。所以画晴在诗雨死后依然可以看到她,并且可以毫无排斥地与之共用一个身体。” “所以呢?不管怎样诅咒都是存在的不是吗?”刘子安对宝禾先生的研究成果嗤之以鼻。 “我之前跟画晴她们共处的时候,两个人对于身体的转让还是有意识的。但是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几次,画晴或是诗雨的出现都是随机的。而且她们看样子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经宝禾先生提醒,刘子安发现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睁大眼睛看着宝禾先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宝禾先生喝了口茶,道:“这说明两人之间灵魂上的羁绊已经减弱,也就是说诅咒的力量也在削弱还记得诗雨从小就被送到大户人家当差这件事吗?那座城虽然离双娘湾不远但也有段距离,这个诅咒明显是针对地域而言的,所以诗雨和画晴之间的羁绊也没有别的双胞胎那么深。” “所以两个人的性格差异才会那样大吧?”刘子安问道。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接着说:“现在两人又都离开了双娘湾,虽然仍然在一起但,毕竟是阴阳两隔。” “所以诅咒消失了对吗?”刘子安兴奋地问道。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忧虑道:“诅咒依然存在,只不过威力没有从前那样大罢了。我担心的是失去了灵魂羁绊的她们,看样子只能留一个” “什么意思?”刘子安有些不明所以。 “这具身体恐怕装不了两个灵魂了,她们之间有一个人必须得离开现在就看你大哥的选择了。”宝禾先生道。 “那灵魂离了身体还活得了吗?”刘子安心里有些难过,明知道答案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自是活不了不过,既然她们叫我一声哥哥,我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去送死。”宝禾先生微微勾了勾唇角,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刘子安呆呆地看着自家先生,突然觉得这样的先生看上去貌似也挺可靠的。 傍晚时分,刘子安和宝禾先生约刘大哥在小花园中见面,人到齐后宝禾先生便直奔主题,道:“家妹最近性格有些多变,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还望见谅。”刘大哥连道“不敢”。 宝禾先生微微一笑,看似随意的问道:“那不知刘大哥是喜欢我家妹妹文静的样子,还是喜欢她活泼的样子呢?” 刘大哥的脸有些发烫,不知宝禾先生为何要这样问,只得连声道:“都喜欢,都喜欢!” 宝禾先生皱了皱眉,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答复。于是刘子安道:“大哥不用紧张,你就实话实说吧。如果二选一你会选哪个?” 刘大哥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宝禾先生一眼,宝禾先生点了点头,他才鼓起勇气道:“最开始我喜欢阿晴是因为觉得她跟旁的女子不同,心直口快c侠肝义胆,那份豪情有时候连我都敬佩不过,自从她来了家里以后,不知怎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跟娘介绍给我的那些姑娘没什么不同。我知道阿晴为了我装成另一个人一定很辛苦,虽然爹娘很满意她这副样子,但这样的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晴了。”说着说着,刘大哥竟红了眼眶。 宝禾先生大概知道了刘大哥的想法,便将后续的安抚工作交给了刘子安,自己则去找诗雨c画晴两姐妹商量对策。 “喂,哥,你怎么才来看我?我在这里待得好闷啊,你下次出门的时候带上我吧!”画晴刚一见面就抱怨连篇。 宝禾先生连忙示意她小声,并对她说自己是个外男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约她相见,如果被人发现他们两个人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怎么这么多事?就他们家规矩多。”画晴嘟囔着。 宝禾先生轻笑了一下,说道:“你以后嫁过来规矩更多话说你是真的爱刘家大哥吗?” “那还有假不成?就是他们家的规矩太过讨厌,回头成了亲,我跟刘大哥一起走镖去,离这座宅子远远儿的。”画晴道,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 宝禾先生明白了她的心意,于是问道:“诗雨呢?我也想跟她说会儿话。” “还说呢,现在我都搞不清姐姐什么时候出来了。本来说好平时姐姐应付府里那些人,到了跟刘大哥独处的时候我再出来。可是上次在刘大哥他母亲面前,姐姐却突然不见了,害得我差点露出马脚来”画晴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画晴,如果有一天诗雨不在了,你怎么办?”宝禾先生问。 画晴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怎么可能?姐姐现在跟我一体双魂,再没有什么能把我们俩分开了” “如果说你们俩必须有一个人离开呢?”宝禾先生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地狱变相图(一) 画晴被宝禾先生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喃喃道:“这只是个假设对吧?” “抱歉,我也希望它只是个假设但你早该想到诗雨一直跟你一体双魂也不是个办法。” 画晴的眼泪突然间流了下来,抱着肩膀不住的抽噎着。宝禾先生虽看她可怜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过了半晌,抽噎慢慢停止了,少女抬头,有些疑惑地问道:“兄长,画晴怎么哭了?”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把刚刚跟画晴说过的内容又跟诗雨重复了一遍。诗雨听完,低头苦笑了一下,道:“所以,兄长也是想让我去死吗?” 宝禾先生不明白诗雨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但还是解释道:“你和画晴之间的羁绊虽然减弱了但还依然存在,我只是想知道你愿不愿意换种方式跟画晴他们在一起?” “我要是不愿意呢?”诗雨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宝禾先生,道,“是不是兄长就要把我当作恶灵来驱散,好保住妹妹的平安。” 宝禾先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诗雨止住了话头。“不用解释了你们都是这样。当初父亲把我送走不也是为了保全妹妹吗?我早就应该习惯了。只是,明明我们是双胞胎,为什么每次牺牲的都是我?为什么?!” 宝禾先生发现诗雨的眼睛周围已经泛起了红色,这明显是入魔的征兆,为了不殃及他人,只得硬着头皮安抚她道:“这不是在牺牲你事实上当你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你说自己是受害者,而且自己表现的就像是个受害者时,你就会体验到自己是受害者,尽管事实上你不是。” 诗雨露出茫然的神色,眼睛周围的红色也减缓了扩散的速度,宝禾先生暗道“有戏”,于是接着说道:“你认为自己是双胞胎中的牺牲品吗?或许是的。但你事实上是牺牲品吗?不是。你的所思c所言c所为创造了你称之为‘你’的体验,创造了你生命的处境和环境。所以,你不可能成为你所创造的环境的受害者。你要始终记得这一点。也许你在府里当差的日子很不好过,甚至会因此怨恨把你送到这里来的父亲。但换个角度来想,正因为你到府里去当差了,所以你才会拥有比常人更坚强的心智和更周到的礼节。” “可是我却因此送了命。”诗雨喃喃道,眼中的红色已经停止了扩散。 “你错了,一个人真正的死亡不是上的死亡而是灵魂上的死亡。虽然你的死了,但你的灵魂还活着,这对你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宝禾先生见诗雨脸上露出赞同的表情,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而且,虽然现在你与画晴一体双魂,但你觉得你得到真正的自由了吗?现在随着你们之间羁绊的减弱,这个躯壳已经很难再供你们两人共同使用了。干脆趁这个机会,在找一个新的,完完全全属于你自己的躯壳难道不好吗?” “好是好,只不过兄长想让我去夺舍吗?据说如果没点儿道行很难成功啊。”诗雨有些为难道。 宝禾先生见诗雨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悬了半晌的心终于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夺舍?那是恶灵干的事。”宝禾先生从衣服里掏出一块儿白色的玉佩道,“这东西是养魂的,上一个附在上面的灵魂靠这块儿玉数十年阴魂不散。待会儿你就附在这上面,好好调养调养,等到时候画晴怀孕了,你再附到那孩子身上” “那个孩子本身的灵魂怎么办?”诗雨担心地问道。 宝禾先生强忍着笑意,道:“一个胎儿哪有什么灵魂?所有的灵魂都是喝过孟婆汤之后再寻找合适的宿主的。到时候你先把这身体占了,别的灵魂就不会再来了。” “那我到时候岂不成了我妹妹的孩子?”诗雨笑问。 “是啊。怎么,你不乐意?”宝禾先生佯装诧异地问道。 诗雨摇了摇头,轻叹道:“能有幸再多活一世已是奢望,更何况还能继续同你们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宝禾先生看着诗雨,突然“扑哧”一笑,道:“等你出生以后,可就得叫我舅舅了。” 诗雨想到这儿也笑道:“到时候逢年过节还得找您要红包哩。” 就这样,诗雨附在了刘子安当初捡到的那块“宝玉”上,可能是由于诗雨生性善良,那块儿玉并没有同上次那般变为红色,而是泛着莹莹的白光,让人见了便心生喜爱。后来,在画晴大婚的那天,宝禾先生以娘家人的身份将这块儿玉送给了她,并告诉了她有关这块儿玉的故事。宝禾先生相信,以画晴对姐姐的依恋程度,自己应该很快便能再次见到诗雨 “先生,我突然觉得画情姑娘有句话说得很对。”刘子安听完宝禾先生的讲述一本正经地说道。 “哦,什么话?”宝禾先生随口问道,虽然他直觉认为那不会是什么好话。 “你果然是满肚子的鬼心眼子。”刘子安感叹道。 “是吗?那还多谢夸奖了。”宝禾先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啊!”刘子安突然叫了一身。 “怎么了?” “没事,只是衣裳被树枝勾破了。”刘子安借着提灯的光亮凑近察看,发现自己本为了活动方便而卷起的下摆撕裂了,不由得暗道倒霉。 “天黑了,一切还要多加小心。”宝禾先生叮嘱道。 此时太阳落山,四野又草木昌盛,枝叶繁多,连月光都被遮蔽了。从刚刚开始,四周又升起了浓雾。宝禾先生和刘子安二人一面留心着不被冒出土的树根绊倒,一面沿着兽径前行。终于前方开阔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座断崖。 那光景,就仿佛地面突然消失了。因为夜黑与浓雾的关系,望不清崖底。小道顺着山崖边缘继续向上延伸,看起来十分凶险。一侧是空空的绝壁,若是一不小心失足跌倒便会小命呜呼;另一侧则是树木的枝条,像骷髅的手一般,向人逼过来。 停了片刻,宝禾先生指着前方道:“哪儿好像有座廊桥。” 的确,那儿有座桥,刘子安也看到了。那桥悬浮在浓雾之中,由断崖的一点,向着浓雾的深处水平延伸过去。 “先生,什么是廊桥?”刘子安问道。 “廊桥,顾名思义,就是有屋檐的桥。”宝禾先生解释道,“这种桥在南方地区很是常见,又叫做风雨桥。不过建在悬崖间的廊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说,偶尔嘛,倒是也该迷一迷路。能凑巧发现些可以写进书里的素材。”宝禾先生感叹道。 “可是先生,要把这座桥写进书里,首先得弄清楚这是哪里啊。”刘子安给宝禾先生泼了一盆冷水。 有一座建在悬崖之间的廊桥壮阔非常,可惜位置在哪儿却不晓得——把这种话写到书里去,恐怕只会惹恼读者。 此刻,宝禾先生和刘子安就不晓得自己的所在。原本,此刻两人应当抵达一条客栈街的,然而却望不见热闹的灯火。来到此处,纯属偶然。 “先生这迷路的毛病该改改了,总是在路上绕来绕去,却迟迟到不了目的地。在来到这座山崖之前,咱们明明一直看着地图走在平原上,地图上也没画什么山崖话说回来,我们是什么时候爬到这么老高的地方来着?” “车到山前必有路,用不着太发愁。”宝禾先生重新背上行囊,“先去找找附近有什么村庄吧。露宿野外什么的,想想就头痛。这座桥就等明天日出之后再来看吧。” 言毕,宝禾先生沿着山崖举步走去。刘子安紧随其后。因为他也只能紧随其后。作为一个徒弟,不可否认的是刘子安却实从宝禾先生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把这些东西学以致用却仍需要一定的时间。说白了,离了宝禾先生刘子安一个人在外面根本活不下去。 很快两人便寻到了一座城,然而此时城门已关,他们根本就进不去。正当二人愁眉不展的时候,一架马车在城门处停了下来,车中人道:“姓曹的,别以为只有你会做好人。城门口那两个,是进不去城了吗?上车,本公子带你们进去。” 刘子安不满那人说话的态度,刚想有骨气地拒绝,却见自家先生已经起身向马车走去。 “走吧,不然今晚你还真打算露宿荒野?”宝禾先生看了他一眼道。无法,刘子安只得跟上去,但心里这口气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宝禾先生,是您吗?”刚上车,刘子安就听叫他们上车那人有些激动地问道。 怎么,难道还是先生的熟人不成?刘子安略带疑惑地看向自家先生,只见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先生是来赴约的吗?”那人看上去更激动了。所实话,要不是声音一样,刘子安都怀疑刚刚叫他们上车的是另一个人。怎么说呢,上车之前这人是傲得让人讨厌;上车之后,这人是贱得让人讨厌。 宝禾先生依然没有说话,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像先生这种人是不会失约的,那个姓曹的还说先生不会回来了呢。” 刘子安转过头去,有些不忍直视这张痴汉脸。 “咳,更正一下,我并没有说先生不会回来,只是说先生可能不会回来了。”刘子安这才发现车上原来还有一个人,这人虽然看上去有些高冷,但怎么着也比对着自家先生露出一张痴汉脸的人强。想到这儿,刘子安便试图凑上前去搭话。 “公子,我是宝禾先生的弟子。初次见面,还望多多指教。”刘子安自认为这个搭讪很完美,可谁知那个高冷男瞟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弟子?你不配。” 不配这一次,刘子安的自尊心可谓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地狱变相图(二) “对了,您家有没有什么小柴房之类的可供我们借宿一晚。”宝禾先生问道。 那华衣公子道:“先生来了怎么能住柴房?只是这个时间到我家去的确有些不大方便。要不,您还是住在上次的那个宅子里吧,小白走了之后那个宅子就一直空着来着。” “先生,咱们又不是没带银钱,干嘛要住别人家里?去住客店吧。”刘子安有些酸溜溜地开口道。 “这城也算是个大城,每天来往的游人不在少数,这个时间去投宿不一定有空房间。”高冷男开口道,“更何况住客店多少总会有些不便之处那个宅子现在是我医馆的病房,平常经常会有人打扫,先生只要到了那儿马上就可以入住。” “那就有劳了。”宝禾先生笑道,并用眼神制止了刘子安想要说话的意图。 到了宅子刘子安才知道车上那两个讨厌的人原来并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心下顿时感到畅快了许多,再加上这宅子也颇合他的心意,于是便高高兴兴地跟着领路的年轻人来到了里院一间宽敞的居室。 “先生,你刚刚为什么要阻止我?我这一路上看过来客栈不少啊,总会有空房间的。”刘子安一边揉着走乏的双腿,一边不满地抱怨道。 “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住客栈的确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而且,我上次来的时候发现这城里的物价要比别处的高上些许,省下这几天的住店钱咱们也许就能多去几个地方。”宝禾先生解释道。 “先生以前来过这里?”刘子安有些好奇,“先生居然会到同一个地方两次?!” “这是当然。”宝禾先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的迷路症在刘子安眼中竟已达到了这种地步,“虽说经常会迷路,但到同一个地方两次还是没问题的。否则我又是怎么交稿,怎么回家的呢?” 刘子安想想也是,不由得有些脸红。与此同时,刚刚那个年轻人也开始为两人张罗晚饭。这人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腰背却有些佝偻,腿脚似乎也不太灵便,走起路来慢吞吞的。 “我给你们把被子铺好吧?”那年轻人道,脸上带着谦卑c恭敬的表情。 “不啦,不麻烦你了。”刘子安摆摆手道。 “那好,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就住在那边的房子里。”年轻人手指一座小小的旧屋,从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刘子安原本以为这个年轻人是刚刚那两个人的亲戚什么的,如此看来,八成只是个下人。 “对了,有件事想问问您。”宝禾先生向年轻人搭话道。 “不敢,不敢。先生称呼小子为三七便好。”年轻人诚惶诚恐道。 “三七?好好的怎么会有人叫三七?”刘子安对这个名字嗤之以鼻。 宝禾先生觉得刘子安这样太不礼貌了,于是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那年轻人脸也有些发红,喃喃道:“这个名字是曹大夫给我起的” “那姓曹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哪有给人起这种名字的?”刘子安总算抓住了曹大夫的把柄,佯作义愤填膺道。 “不,您误会了。曹大夫是个好人,我原本连名字都没有。曹大夫肯收留身有残缺的我,他就是个好人!”年轻人涨红着脸辩驳道,由于情绪激动呼吸显得有些急促。 “曹大夫的确是个好人,之前他也曾有恩于我。”宝禾先生道,“方才,我们在两座悬崖间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廊桥。那桥叫什么名字啊?” 年轻人默然不语,凝望着宝禾先生的脸。刘子安以为年轻人没有听清楚,刚想再重复一遍,却见那人忽然睁大双眼,道:“您说廊桥?是吗?” “嗯,没错,是廊桥。”宝禾先生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可就怪了”年轻人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哪里怪了?”刘子安问道。 “那座桥啊,早在20年前就已经塌毁了。不过,经常听过路的旅人说在夜晚会看到那座桥。可是,凡不了解情况走过那座桥的人,据说最后都没能回来。” 油灯的光不如点蜡烛的提灯那么明亮,昏暗之中,三七绷着脸,表情肃穆,一种压抑恐怖之感随着油灯燃烧的气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三七离开后,屋内的气氛得到了些许缓和,宝禾先生坐在油灯前穿针引线,打算缝补刘子安那件撕裂的衣裳。可瞧他那模样,明显并不善于此道。线尾也不打结就缝起来,末了全是白忙活。尽管如此,他也浑然不觉地继续缝着,并且不知什么时候,针脚竟落在了自己穿的衣服上。刘子安心想,看来宝禾先生的迷路症真不是盖的,缝件衣服,针在他手里都能迷了路。 “先生,那件破衣服你放着就好,不用管它了。”刘子安强忍着笑意道。 “可是,这样多可惜啊。”宝禾先生看样子还想再最后努力一把。 “先生,咱们又不是没钱,大不了明天再去买一件嘛。”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将针线搁在桌子上,道:“油灯的光线太暗了,做不了针线活儿,手上的东西都看不清。” 刘子安翻了个白眼,道:“先生,你就不要再狡辩了。就算是白天,你也一样会迷路吧?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跟光线关系不大。倒是廊桥那件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呢。假如那年轻人的话都是真的,就不能写进书里去了。唉,又是空欢喜一场啊。”宝禾先生伸了伸懒腰,道。 二人熄灯睡下。漆黑的室内,可以听见外面树叶沙沙作响。 “咱们看到的是桥的幽灵吗?”刘子安问道。他觉得早已塌毁的桥一到晚上就会再次现身,这岂不是跟幽灵一样?平时看市面上流传的怪谈中,谈到人幽灵的并不在少数,还有好多提到过山林精怪的幽灵,但桥的幽灵还是头回见到。 “先生,你说把这个故事写成怪谈会火吗?”刘子安问完,转念又一想,这天下的大桥何等之多,既然这座大桥能成为幽灵桥,那别的大桥说不定也可以。若是坏掉的桥统统都会变作幽灵的话,那世上见过幽灵桥的人,应该再多都不稀奇。 宝禾先生那边渐渐鼻息酣沉,对于刘子安的疑问,始终没有给出回答。 “那我也睡吧。”刘子安心道,但闭上眼睛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那座桥到底是真的存在呢,还是我和先生出现了幻觉?若是它真的存在,那桥的另一头又是什么呢?正当刘子安迷迷糊糊就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好像有什么动静。拉开门,来到檐廊,却见方才那个叫三七年轻人站在外面。 “能请您带我去一趟廊桥吗?”三七正姿跪地向刘子安请求道。 “呃,你是说那座幽灵桥吗?” “是的。” “为什么?” “以前,有位旅客跟您一样见过那座桥,他说瞧见桥上有人影。” “人影?” 三七将额头贴到地上,半晌才抬起来。 “那座桥坠毁的时候死了很多人。” “桥是在人们经过那它的时候崩塌的吗?” “是啊,大概是因为那段时间连日大雨,雨水把木头泡糟了吧。不过,桥上的人影一定是那场事故中死去的人,不会有错的。” “你怎么知道?” “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那位旅客说了,桥上的人影中有一个红衣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三七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哭腔。 “那又如何?” “我知道那女子。那那一定是我娘!” “啊?!”刘子安被三七的话吓了一跳。 “我娘当年是个妓女,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本来按照妓女的传统我是出生不了的,但我是个意外。那天,我娘去桥那头的一个官人家做客,您懂吧,就是那种‘做客’。后来雨下大了,我娘怕把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所以那边的宴会一散场就急忙往回赶。就在她经过那座廊桥的时候,出了那起意外。我当时身在家中没有亲眼看见,只听到了桥倒塌时巨大的轰响” “可事到如今,就算去到那座幽灵桥,见到你本已死去多年的母亲,你又能做什么呢?” “只是想再见她一面罢了。人一旦死去,不在世上,就没法再看到她的样子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娘生的什么模样,如今我早已淡忘,随着新记忆的累积,娘的容颜也被逐出了脑海总觉得这样,这样很对不起娘。” “对不起吗” 刘子安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的亲人也去世了,当自己想怀念他时却发现根本记不起他们的模样,一定会很难过吧 “可那座桥的地点你不是也还记得吗?自己一个人去不就行了嘛?” “以我如今这副腿脚,走山路未免也太过吃力。我也曾央求过村里的人背我前往,但他们全都害怕那座神出鬼没的桥,谁也不愿意带我去。” 三七看起来有些难过。 “我也拒绝。虽说你的故事挺感人的,可半夜三更背人走山路,到底有些太麻烦了。” “唉,我原本以为作为那位先生的弟子,您也会是个富有冒险精神的人。” “原本以为”刘子安突然想到了高冷男的那句“你不配”,心里顿时腾起一团火焰,道,“去就去,咱们现在就走!” 道路顺着山的走势向前延伸,为防滑倒,刘子安小心翼翼地向前挪着步子。 同之前一样,浓雾笼罩之下,无法望见前面的路。三七从刚刚开始就沉默不语,若不是还有体温传来,刘子安简直怀疑他已经不在了。不过,漆黑之中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刘子安仿佛可以听到远处有河水流过的潺潺声。 出门前他随手拿了件衣服套上,没想到竟是那件宝禾先生补到一半的破衣裳,此刻风从破洞里灌进来,凉飕飕的。 “喂,一会儿见了你娘你打算说些什么啊?”刘子安有些忍受不了这种寂静,搭话道。 “我不知道”三七答道,声音有些沉闷。 刘子安见三七不愿搭理自己便也不再没话找话,闭嘴继续默默地赶路。 走进山林之后,月亮隐在繁茂的枝叶间,四下显得更幽暗了。刘子安凭着灯笼的光亮向前走,右手提灯,左手撑着三七的身体。山坡的丛林深处,传来好似野兽的喑鸣。山风吹过,发出如同鬼嚎般的呜咽之声,树枝左摆右摇,沙沙作响。刘子安有些后悔,心道自己不该一时冲动就随便答应别人的请求。现在,宝禾先生应该正在城里的府邸内熟睡,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自己可算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地狱变相图(三) 终于,前方的浓雾中浮现出了廊桥的影子。它由山崖的一侧水平向空中延伸出去,最后隐匿在雾气深处。 “就是那座吧?很久以前就塌掉的桥。”刘子安扭头问道。 “是啊”三七答道,声音显得有些飘渺。刘子安在桥边站住,将他从背上放下来。与庞大的桥身相比,刘子安和三七的身体就像蚂蚁一样小。三七揪着刘子安的衣服不肯放手,就好像一松手自己就会摔倒一样。这并非是因为腿脚不好,而是被眼前这座廊桥的气势所震慑。 “这座桥好壮观啊!是谁建造的?” “据说是两边民众合力建造的不过这座桥的设计者是白大人。” 三七终于松开了攥着刘子安衣服的手。刘子安走近那座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栏杆,那冷硬的触感提醒着刘子安,眼前的一切并非是暧昧的梦境或幻影,而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喂——!有——人——在——吗——?”刘子安拎着灯笼走到桥上,高声呼喊,然而并没有回音。雾气依然浓重,站在桥头这里根本就看不清桥上是否有人。然而,刘子安有种感觉,这桥上有人在注视着他。瑟瑟的寒风穿过幽暗的崖谷,时不时传来细碎的声响,犹如窃窃的低语。 “莫非是我多心了?”刘子安打了个寒颤,心道。 三七貌似有些胆怯,怔怔地立在距桥头数步之外的地方。 “喂,你倒是过来啊。你站在那里不动,到时候见不到你娘,这一趟可就白来了。”刘子安见三七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心下有些起急,伸手便要拉他。哪知刚一碰到他的胳膊,三七就跌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仿佛随时都要晕倒一般。 刘子安有些无奈,但想到都来这儿了,如果三七还是没能跟他娘相见,那就太遗憾了,于是决定好人做到底。 他在桥上用力蹦跶了几下,桥身纹丝未动,也没有什么损坏的迹象。大概没什么问题吧,刘子安心道。 “你在那边等一下。既然都到这儿了,我再往前稍走走,帮你去找找你娘。”刘子安撂下这话,便提着灯笼,壮着胆子向桥心走去。 桥上的雾与桥头相比仿佛还要更浓一些,刘子安觉得自己就像是行走在云间的仙人一样,灯笼的微光,仅能照亮身畔的一小块地方。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忽视桥下那充溢着浓雾的黑暗深渊和远处那不知来自何方的注视。 刘子安想起自己看过的戏和话本里,有一出叫做《白蛇传》的。好像讲的就是一个书生在桥上遇到了一个貌美的姑娘,后来还结为了夫妻的故事。眼前这座桥,莫非就是戏里的那座桥?自己虽不是个书生但也算粗通文墨,而且此行找的也是个姑娘刘子安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座桥明明早就不存在了,是座幽灵桥,自己找的也只是个女鬼,还是帮她的儿子在找。更何况,即使真有姻缘,自己难道会希望妻子是个蛇妖吗? 刘子安边走边想,隐隐约约的仿佛在前方的浓雾中发现了一道人影。他站住脚,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人影身形高大,像是个成年的男子,应该不是三七的母亲。 “喂,对面有人吗?”刘子安试着喊了一句,然而对方未有应答。刘子安决定再走近些看看。对面果然是个男子,弯腰驼背的,一副寒酸的农民打扮,表情呆滞地站在那里。这本来没什么,但奇怪的是他浑身湿透,头发上c衣服上不住地在往下滴水,在地面上汇成一片水洼。 刘子安看了看廊桥的顶,问道:“你怎么了?刚才下雨了?” 那男子摇了摇头,眼睛无神地看向远方道:“那天我溺水了” “溺水?”刘子安好像知道了男子的身份。 “是啊掉下去,落在河里,被水冲走了”男子神情悲切地低声嘟囔着,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那可真是一场劫难啊。”虽然死亡已然成为事实,但刘子安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这个可怜人。 “冷啊,这里好冷啊!”男子用双手蒙着脸,声音颤抖地喃喃着。 “我说,你在这桥上有见过一个穿着红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吗?”刘子安向他打听道。然而男子只是不停地在嘟嘟囔囔,刘子安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回答自己。刘子安决定不再理他,继续向前走去。 桥在空中无尽地延伸。或许是浓雾笼罩的关系,刘子安既望不到对岸的山崖,也望不到桥的终点。走了好长一段儿后,刘子安在前方又看到了一道人影,是个年纪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的身材瘦小的姑娘。她趴在栏杆上低头望着桥下,长长的头发垂在桥外,与方才那男子一样浑身淌水,一只脚上穿着草鞋,另一只则打着赤脚,看上去显得有些恐怖。 “哎,你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刘子安鼓起勇气凑上前去向她问话道。 女子缓缓掀开披拂的长发,回身望着刘子安,那分开的发缕也浸满了水,在脚边滴出一片水渍。 “您是说,艳娘吗?”女子问道,声音轻柔好听。 “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她爱穿红色的衣服。”刘子安有些尴尬地答道。 “那大概就是艳娘了,她最爱穿一身红衣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有一天,她曾经从我身侧经过,紧接着就掉下去了。”女子道,语气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掉下去?”刘子安有些懵。 “是的。那天,忽然传来一阵巨响,桥塌了,我们全都掉下去了。”刘子安这才听明白她说的好像是廊桥塌毁那天的事,心中不禁埋怨这桥上的人一个个说话都没头没尾的。 “话说回来,您还真是痴情呢,居然都找到这里来了。”女子吃吃地笑道。 “啊不是,我不认识那个艳娘,我是帮她儿子来找她的她儿子就在桥头等着呢!”刘子安连连摆手,慌忙解释道。 女子戏谑地看了刘子安一眼,沉默了半晌,咬着青白的嘴唇,望着桥下道:“那个有件事,我想问问您我是不是死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刘子安看着女子那副惴惴不安的样子,觉得真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女子默不作响地垂下头去,漆黑的长发遮住了面颊,双手扶着栏杆,哆哆嗦嗦地颤栗着。 刘子安不忍再看下去,决定继续再向前走。然而走着走着,刘子安忽然意识到这座桥或许压根就不通往任何地方。浓雾的前方除了笔直延伸的桥面根本什么东西也没有,对面的山崖也依旧望不见。建造这么长的一座桥,真的是人力可以企及的吗?从崖顶望过来,这座桥的确壮观非常,但自己走过的距离,也早就超出山崖之间的长度了吧。 或许,在塌毁之前它曾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桥,但现在不同了,它已经成为了另一种存在,是一座幽灵桥。在雾气中无尽延伸,只有一端搭设在山崖上,另一端则不延伸到任何地方不,或许它连接到什么地方,刘子安觉得从方才开始就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就是来自于浓雾的深处。 这时,刘子安听见远处传来清脆的铃铛声,接着响起一阵足音。他停下脚步,拎起灯笼照了照,只见前方有个穿着红衣的人影向这边款款走来,便屏住呼吸,等她靠近。不一会儿,他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衣c容貌颇美的女子。 “稍等一下!”刘子安见红衣女子马上便要与自己擦身而过,开口叫道。 那女子停下脚步,略显困惑地望着刘子安。刘子安被美人这么盯着看,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烧,但好在没忘了正事,问道:“你是不是叫艳娘?而且你有个儿子。” 那红衣女子也浑身湿嗒嗒地往下淌着水,听到刘子安的话,脸上微微现出惊讶之色,点了点头。 “那个你儿子在桥边等你呢。现在过去,应该就能见到他。”艳娘抬头望着刘子安的脸,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怎么,你不想去见你儿子?我可跟他说好了,要把你带过去的。”刘子安道。 女子轻笑道:“天下哪有母亲不想见儿子的?只是如今阴阳两隔,见了又如何” “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刘子安愕然道。 “当然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有命活吗?当初,我掉下桥之后,还没落到水里就被掉落的木头击中,直接沉到了河底。那里好冷啊。”艳娘说着,身上打了个寒颤。 “那你,到底要不要去见三七?”刘子安一边问,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艳娘的神情。 “三七?是那孩子的名字吗?”提起孩子,艳娘的语气都变得轻快了几分。 “是啊不过三七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他已经长大了。”刘子安答道。 “长大了我离开的时候他明明才只有这么大。”艳娘用手比划着,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带我去见见那孩子吧,我好想看看他长大后的样子。” 刘子安与艳娘并肩往回走。途中,与方才那名女子擦身而过时,艳娘悄悄附在刘子安耳边说道:“那姑娘,在村里有个心上人。上次过桥就是为了去置办嫁妆。可惜,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怪可怜的。” 长路漫漫,不过有了美人的陪伴,刘子安觉得回去的路变得没有来时那么糟糕了。 “艳娘,为什么你爱穿红裙子啊?” “当初入了这行,我就知道这辈子八成是没有机会穿上嫁衣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天天穿红的,就当自己天天都是新娘子。” “真是小女孩的想法啊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把三七生下来呢?” “因为那孩子的爹对我很好啊虽然自从我挂牌以来生意就没差过,但那些男人都是有目的的,怎么说呢,总觉得有点恶心!但那孩子他爹对我的好,跟那些人都不一样。他总能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帮我解决各种麻烦,把我放在心上不过他自己有了麻烦却从来不告诉我,就算是说,也是在一切都解决好之后当成个故事说给我听。恩就是感动,你明白那种感受吗?”艳娘说道,脸上不自觉地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大概可以了解”刘子安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也是这样的所以,自己对他的感情是感动吗? 谈话间二人又同最初交谈过的驼背男子擦身而过,眼看已快到桥边。果不其然,不久,耳边便传来几声鸟鸣,是森林里的鸟雀在啁啾鸣啭。山风吹拂着刘子安的面颊,他这才意识到方才桥上虽然寒气逼人,但是连一丝风都没有。 风中饱含着生命的气息,艳娘不知何时沉默下来,无言地跟在刘子安身后。终于,雾中浮现出了一座巨大的山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地狱变相图(四) 三七坐在崖边的一株柏树下,闭着眼睛嘴里呢喃着什么,好似在念佛。刘子安觉得有些好笑,便“喂!”地喊了他一声。三七被吓了一跳,扭过头看着刘子安,脸上先是浮现出畏怯的神色,接着眼睛一亮,将目光落在了艳娘的身上。 艳娘没有步出廊桥,就好像无法将脚伸出桥外一样,在桥与地面交界的地方停了下来,直直地望着三七,脸上并未流露出刘子安所期待看到的那种神情。 他本以为两人见面后会很开心,甚至激动得流泪。但事实上两人只是沉默不语,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相互注视着彼此。刘子安忽然想到,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在艳娘死去的那年,三七还只是个孩子。 “呃艳娘,虽然跟你印象中的可能不大一样,但这个人”刘子安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三七默默地抽泣着,犹豫了片刻,执起艳娘的手,道:“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是啊,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艳娘朝三七点了点头,转过脸来看着刘子安,微微一笑道,“这的确是那孩子虽说跟我印象中的模样差得很远,不过,我应该不会认错。只是,你小时候明明跟他长得那么像,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艳娘伸手摸了摸三七的脸颊,神情有些落寞,但当手划到眼睑上时,又笑道:“不过这眼睛倒是跟他一模一样呢,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情像极了他。” 三七有些尴尬的侧开脸,眼睛望向别处,道:“娘倒还是当年的样子呢。” “恩,是啊,还是死时的模样。”艳娘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手,答道。 “娘,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呢?”三七这才发现艳娘的头发c衣服都在往下滴着水,好像刚从大雨里出来一般。 “因为我是掉进河里淹死的从那以后,身上就一直的。”艳娘答道,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三七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你在那边寂寞吗?” “寂寞啊,那个地方又湿又冷,你们又都不在我身边不过已经没关系了。”艳娘故作轻松地答道。 三七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将艳娘抱在怀中,道:“娘,是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来让您受苦了。” 艳娘轻笑一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还要来陪我不成?” 三七将头埋在艳娘肩上,默默地抽泣着。艳娘面带微笑,轻轻摩挲着三七的背脊。 正当刘子安为这母子重逢的画面感动不已时,艳娘身后的浓雾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些人影,缓缓地向桥的这端接近。一个,两个,三个人影越来越多,最先出现的那道影子,就是刘子安方才在桥上遇见的那个驼背男子,走在他身后的,是那个长发姑娘。其他陆陆续续还有很多,各个浑身淌着水。 “喂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儿!”刘子安朝着在桥与地面交界处相拥的母子喊道。然而那两人对他的话都充耳不闻。艳娘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无言地轻抚着三七的背脊,然而诡异的是,她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不见,变得如同面具一般,眼睛的位置只有黑黑的两个窟窿。 “娘娘”三七呢喃着,丝毫没有发现周边环境的变化。然而当他想要离开母亲身边时,艳娘原本一直轻抚着他背脊的手突然长出了长长的指甲,“噌”地一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啊!”三七发出一声尖叫,剧烈地挣扎着,像一条濒死的鱼。 刘子安见这边情况古怪,忙赶过来帮三七摆脱艳娘的钳制,只见艳娘原本美丽的面容不知何时变作了一张鬼脸,面目狰狞,看上去颇为吓人。 “放开我!放开我!”双膝跪地的三七,身体被艳娘和其他溺死的亡灵拉扯着,向廊桥内拖去。刘子安忙捉住他的手腕,想要救他,可他却趁机死死抱住刘子安的手臂,打算拖他一起去死。艳娘双臂钳制三七的腰,驼背男子揪住他一只脚,长发少女则拉扯着他的头发。 “不,不要啊!我不想去!我现在还不想去啊!”三七声嘶力竭地叫喊着,然而并没有人在听他说话。 刘子安眼看着三七被一点点拖走,自己也随着一起被拽到了桥上。这样下去可不行!他有些慌了,用力甩开三七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可在强烈的求生的促使下,三七扭曲着苍白的脸,又紧紧抓住了刘子安衣裳的下摆。 “放开!”刘子安大叫道,对三七的行为怒不可遏,“松手!你难道要让我给你陪葬吗!” 刘子安不敢想象被亡灵拖到桥上去会发生些什么可怕的事情,当下奋力扑向桥边,十指死命扣住桥头坚硬的木板。可是,由于衣裳被三七揪着,他仍是被拖向廊桥的深处。 “住手!别把我也一块儿带过去!”刘子安一面抵抗,一面用力向山崖爬行,指尖有时可以微微触碰到地面,但很快又被拽回到桥上。这么往返几次之后,刘子安的体力几近耗光,他有些绝望,却不敢松懈丝毫。 天空不知何时亮了起来,雾气也渐渐由浓转淡。当第一缕阳光落在廊桥上时,原本那么坚硬结实的一座桥,竟如同遭雨水腐蚀过的朽木一般变得弯折松颓。桥体开始向下坠落,先是从中央开始,随后迅速向两侧的山崖延伸。刘子安他们与亡灵纠缠的地点在桥头一带,因尚有支持,暂且保留着原来的形状,但同样岌岌可危。刘子安感到身下又传来几根木柱折断的震动,当下更加用力地扣紧山崖的边缘。此时,若只有他自己的身体,应该还能勉强支撑,可加上紧拽着他衣服的三七的体重,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刘子安本就是个富家少爷,虽说这些年来跟着宝禾先生东跑西颠的,身体素质有所加强,但像这种仅凭双臂力量支撑两个成年男子的事,对他而言还是有些太过困难。 终于,桥头部分也开始摇摇欲坠。 “快松手!”刘子安怕极了,慌忙中蹬了三七一脚,脚跟正中他的脸,传来一种软绵绵的触感。然而,三七还是紧抓着他的衣裳不肯放手。由于他们动作幅度过大,原本嵌合在一起的木头开始四散分崩,咣当c咣当地直坠崖底。 刘子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可正当这时,他衣裳的下摆却呲呲啦啦地撕裂开来。之前他的衣裳曾被树枝勾破过几处,宝禾先生虽忙了半天却也没能补好。现在,那衣服终于承受不住这般强扯硬拽,彻底断成了两截。三七一声尖叫,手里攥着刘子安衣裳的碎片,连同无数木块和亡灵一起坠进了深渊之中,不见了踪影。 “子安!”独自一人攀在悬崖边缘的刘子安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仰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宝禾先生的身影。 “把手递给我!”宝禾先生见刘子安神情恍惚,心知此刻耽误不得,一手便抓住了刘子安的腕部。 说来也巧,宝禾先生半夜醒来发现刘子安不在,本以为他是起夜,没想到等了许久仍不见他归来。想起临睡前刘子安曾十分好奇那座廊桥的事,心说会不会到崖边去了呢,跑来一瞧,正好遇上廊桥崩塌的瞬间。 刘子安借着宝禾先生的拉扯,重新回到了平地,再次感触到地面的坚实。他仰面躺在地面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复了凌乱的呼吸。此时天已大亮,迷雾彻底消散,对面的山崖已能望到,崖底的也可尽收眼底。然而,当刘子安向崖下窥望时,却看不见任何廊桥的残骸,河流上甚至连一块浮木都没有。两侧山崖之间的距离也远没有昨夜他以为的那样远。 “三——七——!”刘子安带着哭腔高声呼唤着三七的名字,然而却听不到任何回音。凝神细看,崖谷中连尸体的影子都看不到,山涧两侧静悄悄的,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昨夜经历的那些,最好还是忘掉吧。”一面走,宝禾先生一面劝道,“在这世上,有些事情,其实忘掉更好。” 刘子安神情恍惚地看着宝禾先生的嘴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刘子安仍然可以感到自己的脚跟处有那种软绵绵的触感,是踹在三七脸上时的感觉。当时,他只想着自己逃命,竟然不惜为此将他人踹下悬崖 “其实我只是希望看到他们母子再会,深情相拥的那种画面”刘子安喃喃道。 “恩,我明白。” “我只是想” 刘子安一面走,一面喃喃不休,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同样的话语。 宝禾先生见刘子安这种状态,便打算放弃原定的行程,送他回家修养段时间。然而,当他向刑公子等人辞行时却遇到了难题。 “先生,虽然我们很能理解您的难处,不过三七他是白画师的弟子。白画师在我们这里很是出名,您应该听说过他吧。”刑公子见宝禾先生点头,便接着说道,“世人只道他画工一流,却不知他的脾气也是颇为古怪。总之,三七的事您还是亲自去跟他说一下吧。” 宝禾先生蹙着眉,问道:“那三七与白大师之间的关系又如何?”毕竟自己现在也是有徒弟的人了,宝禾先生还是基本能体会到白画师的感受。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有一天刘子安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不管刘府怎样,自己定是不会轻易饶过那个凶手。 “关系嘛您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白画师可不止有三七这一个徒弟,三七的处境大概跟其他人差不多。”刑公子答道,神情显得有些古怪。 “如此说来,这趟是非去不可了那依刑公子您看,在下何时前去拜访不会显得唐突?”宝禾先生在心里盘算着,这次自己先行拜访,假如那白画师对三七的死不依不饶,自己就带着刘子安赶快跑路;如果双方都愿意各退一步,那改日自己再带着刘子安登门拜访,也算不失了礼数。 刑公子摆了摆手,笑道:“如果是您去的话,什么时候都不会显得唐突。毕竟,您可是他唯一的宝贝儿子,白轩,最喜欢的作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地狱变相图(五) 由于三七的死,宝禾先生不得不亲自前去会一会那传说中性格古怪的白画师。在出门前,他特地向刑公子询问了一些关于白画师的事情。得知上次见到的白相公是白画师之子,他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能教出那样儿子的人,应该也是心地善良的吧。”宝禾先生这样想。然而在见到白画师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眼前之人看上去已到了知天命的岁数,身材矮小,瘦骨伶仃,看上去像个坏心眼的老头。而且不知什么缘故,他的嘴唇红得刺眼,不像个老人,反而让人联想起野兽之类,怪瘆人的。 宝禾先生定了定神,向白画师说明了此行的目的。原本他以为白画师会露出难过c不舍的神情,毕竟据传闻三七在脚受伤前一直跟白画师住在一起。但没料到,白画师听了三七的死,眼中没有一丝悲伤,只是可惜没能亲眼看到廊桥崩塌的瞬间,和三七被亡灵扯拽的画面。 宝禾先生听得背脊发凉,虽明知自己此行是为了给刘子安赔礼道歉,但还是忍不住插嘴道:“那等惨剧不看也罢难道白大师您喜欢丑恶之物不成。” 说完,宝禾先生就在心里暗暗打嘴,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不客气了些。哪知,白画师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咧开他那与年纪极不般配的红唇,怪模怪样地笑道:“正是,平庸之人又怎会懂得那丑恶之物的美?” 宝禾先生暗暗吃惊,但脸上不露声色,恭维道:“白画师果然是不同凡响,在下佩服。”这本来是一句客气话,但那白画师竟然当了真,兴奋地说着他观察到的那些丑恶之物的美。据他说,曾有一次在离城不远的地方,当地起义军和士兵发生了武力冲突,死了不少人。其他人对于道路上的尸体都避之唯恐不及,但他却悠悠地坐在尸体前,描摹着那半腐烂的脸孔和手脚,连头发丝都不放过。 宝禾先生当初也算是事件的亲身经历者,自然了解那副惨状,如今被白画师这么一提,不免勾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当下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对了,说说令郎吧,他怎么不跟您住在一起?”宝禾先生记得有人说过他十分爱护自己的这个儿子,因此转移话题道。 白画师听宝禾先生提起他儿子,脸上竟闪过一丝哀伤的神情,不情不愿道:“城主那老狐狸要抢我儿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宝禾先生听了这话,不禁又怪自己多嘴,提到了人家的痛处。虽然此刻他与白画师相处的还算和谐,但言多语失,自己此行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现在也该告退了,因而说道:“白大师不必过于牵挂,之前我曾与令郎有过数面之缘,他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城主将令郎带在身边,恐怕也是出于对他的喜爱,让年轻人历练一番,假以时日定会让你们父子二人团聚眼下天色已晚,在下就不过分叨扰了,改日再带劣徒登门拜访。”说罢,起身行了个礼。 白画师还礼,笑道:“那老夫就恭候了。话说我也很想听听令徒和三七那晚在廊桥上的经历呢。” 宝禾先生表面上笑道“定不会让您失望”,但暗地里却腹诽着白画师这种揭人家旧伤的行为。但不管怎么说,这一趟两人表面上也算是相谈甚欢,宝禾先生怕夜长梦多,于是决定次日一早便带刘子安再次登门。 “先生,那白画师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让你这么紧张。”刘子安觉得自家先生可能是想多了,不就是一个画画儿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是紧张,是谨慎他这个人的确有些不大正常。” 宝禾先生道。昨天他回去后,暗地里又询问了一下众人对于白画师的评价,吝啬c刻薄c不知羞耻c自高自大c傲慢无礼总之没一个好词。 刘子安笑道:“先生,你什么样变态没见过?连一体双魂这种事你都能赶上,还怕他?” 宝禾先生皱了皱眉,觉得刘子安的心态有些过于轻松,刚想说他几句就被插嘴道:“好啦,我知道了。到那儿以后少说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不擅自行动从昨晚你就开始唠叨,明明岁数不大,怎么跟个老人家似的。” 刘子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表情颇为嫌弃。宝禾先生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了,自嘲地笑了笑,便不再多说什么。 到了白府,师徒二人却得知白画师此时正在画室里进行创作,无法见客,他们可能要多等一会儿或者改日再来。要是平常,刘子安肯定不会选择留下来等,但不知为何宝禾先生却执意要今天见到白画师。作为徒弟,刘子安虽然心里有些不大情愿但也只能留下。 “先生,那道目光它还在。”刘子安喝完第五杯茶,低声对宝禾先生道。 “廊桥上的那道目光吗你是什么时候发觉它在跟着你的?”宝禾先生问,心道自家徒儿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吧。 “从我当初踏上廊桥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平时有事做的时候还好,一旦静下来就觉得那道目光仿佛化为了实体一般,存在感极强。”刘子安道,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要不,咱们到院子里走走吧。说不定是屋里太闷,让你产生了幻觉。”宝禾先生提议道。刘子安点了点头,不管怎样,只要是呆在宝禾先生身边,他总会觉得格外的安心。然而,师徒二人才离屋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全身赤条条c仅着一件外衫的汉子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与他们迎面相撞 “究竟是怎么回事?”宝禾先生给那男人倒了杯茶,问道。 那男人哆哆嗦嗦,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师傅师傅他疯了!他要杀了我!” 刘子安摁住情绪有些过于激动的男子,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师傅是谁?他又为什么要杀你?” 男子喝了两口茶,冷静了一下,讲起事情的经过。 今天早上,白画师叫他到画室去,他本以为是叫他去收拾器皿或者打扫卫生什么的,结果一进屋白画师就叫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在此之前白画师也常常这么吩咐,大部分的弟子都当过他的人体模特,所以他迅速的照做了。然而,当他脱得赤条条之后,白画师却又皱起了眉头,说他想看被锁链捆住的人他当时吓坏了,整个人愣在了当场,但白画师没有丝毫怜悯之意,见他磨磨蹭蹭的,神情变得烦躁起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细铁链,哗哗地抖动着,冲过去扑到他背上,毫不留情地拧住他的双臂,一圈圈缠上铁链。然后,白画师又猛地一扯铁链的一端,他没留神,踉跄了一下,咕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他说他那时的模样大概像一头等着屠宰的年猪,手脚都被可怜地捆作一团,只有脑袋能够活动。可是,白画师毫不在意,只是围着他被捆住的身体左右端详,画了好几幅差不多的描摹图。当然,这期间,他是有多痛苦,就不言而喻了。 不过,如果什么都没发生的话,他的痛苦恐怕还要再延长一些。幸亏(或者说是不幸)过了一会儿,从房间角落的一个罐子旁边,蜿蜒地流出一股细细的黑油样的东西。一开始,那东西似乎有些粘稠,缓缓地动着,后来渐渐顺畅地滑动起来。不大一会儿,那东西闪着幽光,流到了他鼻尖前,他这才发现那原来是一条细长的黑蛇。当时他全身的血一下被冻住了,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事实上,那条蛇的信子,已经碰到了他的脖颈。那情景实在吓人,就连白画师也不禁吃了一惊,连忙扔下画笔,迅速弯下腰,一把抓住蛇尾,把蛇倒提起来。那蛇被倒提着,使劲儿仰起头,把身体向上卷去,但不管它怎么努力,却始终碰不到白画师的手。他当时就趁白画师跟蛇纠缠的功夫挣脱了锁链,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的确有些变态但不管怎么说他抓住了蛇,救了你一命,不是吗?”刘子安试着安慰眼前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冷笑一声,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初三七的脚就是这么残的那条蛇压根就是他为了写生,特意养在屋里的。” 刘子安与宝禾先生二人对视了一下,心中同时想到,那白画师果然不大正常。 “先生咱们能不能回去啊。”刘子安走在路上怯怯地说道。也对,任谁知道了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都会不由得心生惧意。 “怎么,方才你不是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既来之则安之,今天来咱们一是为了道歉,二便是为了辞行。过了今天,咱们就可以离开这座城了。”宝禾先生心下也有些忐忑,但面上仍佯作平静,轻声安慰道。 “两位,前面那间屋子便是画室,我就不过去了。”领路的弟子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道。看样子明显是不想接近那里。 “有劳了。”宝禾先生和刘子安向领路之人表达了谢意,按照他方才所说走近了那间屋子。然而奇怪的是,那间屋子里竟传出呜呜咽咽的哭声。是谁在哭呢?师徒二人屏住呼吸,悄悄地把身体贴在了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地狱变相图(六) 一开始,还只是单纯的抽噎之声,不大工夫,它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句子,仿佛是被人扼住喉咙后发出的痛苦的呻吟: “什么?你要我去?去哪里去哪里?去地狱阿鼻地狱。谁?你是谁?啊你是” 紧接着声音戛然而止,屋里传出急促的咳嗽和喘息声。宝禾先生觉得情况不妙,给刘子安使了个眼色后,师徒二人便破门而入。 只见白画师独自一人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喉咙。他那满是皱纹的脸变得煞白,脸上渗出大颗的汗珠,大张着嘴唇干裂的嘴巴,气喘吁吁,嘴巴里有个东西动得人眼花缭乱,仿佛被一根线牵着似的。定睛一看,那不就是白画师的舌头吗?那断断续续的话,就是这根舌头发出来的。 “是你啊我也觉得应该是你。什么?你是来接我的?要我去去地狱。地狱里地狱里轩儿在等我。” 听到这儿,刘子安只觉得毛骨悚然,眼前仿佛看到朦朦胧胧的鬼怪影子,悉悉索索地从白画师那尚未完成的屏风画上成群地走下来。他拼命地摇晃着白画师,试图将其唤醒,可白画师依旧半梦半醒地喃喃自语着,不像会很快醒来的模样。宝禾先生拍了拍刘子安的肩膀,示意其让开,自己则拿起放在桌边的笔洗,将里面的水哗啦一下浇到了白画师的头上。 白画师猛地醒转,像被钢针刺了似的,惊慌万分地弹了起来。可是,梦中的鬼怪似乎还没从他眼前消失,一时间他眼神惊恐,大张着嘴,怔怔地发呆。过了一会儿,白画师回过神来,冷冷地说道:“让二位见笑了二位还是到会客厅去稍等片刻,老夫换件衣服随后便到。”宝禾先生知道这个时候还是顺着他的意比较好,因此拉着刘子安告了个罪后便匆匆离开了这个房间。按刘子安的话来说,直到看到外面刺眼的阳光,他才仿佛刚从噩梦中醒来,松了一大口气。 白画师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没多一会儿便穿着整齐地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最近作画有些太过疲惫,没想到竟一不小心睡着了,让二位瞧了笑话。”白画师歉意地说道。 那哪里是睡着了啊,明明是魔障了。刘子安在心里暗暗嘀咕。 “不知白大师最近在准备什么大作,竟弄得自己如此疲倦?”宝禾先生问道。 “谈不得什么大作,就是城主那老东西让我给他画一幅《地狱变相图》不过那老家伙倒是答应我,只要画好了这幅图就让我们父子团圆。”白画师说着,脸上竟露出了憧憬的笑容。 “如此说来,倒是要提前恭喜了。”宝禾先生拱了拱手,笑道。 白画师哈哈大笑,道:“先不说这事,毕竟图还没完全画完不过刚刚还是要多谢先生相助,要不然,老头子我恐怕又要被噩梦纠缠喽。” 宝禾先生奇道:“白大师总是做噩梦吗?” “也不算总是噩梦这种东西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却出现得极为频繁。有时候只是小憩一下,都能梦到些不好的东西。”白画师道,语气颇为无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呗。”刘子安一不小心将自己的心里话脱口而出,忙捂住嘴,向宝禾先生投去求助的目光。 “是啊,怕是白大师您一心想把那《地狱变相图》画好,想的多了,自然也就梦到了。”宝禾先生接着刘子安的话说道。 白画师看了他们师徒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又摇了摇头,道:“不,图还没画好轩儿还在等着我,我要回去继续画图!”说完,他便急匆匆地离开了,留下师徒二人尴尬的坐在原地。 “先生,所以咱们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吗?”刘子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蹙着眉,看上去忧心忡忡的,过了半晌才道:“我觉得可能有事情要发生。” “跟先生在一起不出事才算怪吧。”刘子安吐槽道。不过,吐槽归吐槽,他也觉得那个白画师不大正常,出事只是早晚而已。 “对了,跟着你的那道目光还在吗?”宝禾先生突然问道。 刘子安愣了片刻,随后细细感受了一下,发现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他有些诧异,但仍是愉悦地说道:“真的不见了诶。” 然而宝禾先生听了这话脸上忧虑的神情又增了几分,道:“不管怎样,咱们明天一早离开便是,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师徒二人在外吃过晚饭后回到住处,竟发现刑公子早已在那里等候他们多时。 “今天晚上,大概是二位离开白家之后。白画师忽然来到府里,请求谒见家父。白画师虽然身份卑微,但由于画工出众,平素一直得到家父青眼相加,虽然是晚上,但也爽快地命他速速觐见。他还是穿着那身古里古怪的衣服,但脸色比平常更加不和善,在家父面前恭恭敬敬地拜倒,声音嘶哑地说家父之前命他画的那幅《地狱变相图》已基本完工,但有一处却始终画不出来。” “哦,还有他画不出来的东西?”刘子安奇道。 “是啊,家父当时也是这么问他的,他却回答‘在下作画,若是没见过的东西,便无法画出。纵然勉强画了,也无法称心如意,那岂不是与画不出来一样?’” 刘子安嗤笑道:“这人真是奇怪。他画的可是《地狱变相图》,难不成还要亲自下地狱去看看?” “哎呀,你接着听我说。他说前些年廊桥崩塌的那一瞬间,他曾在现场,见到过那些人临死前脸上惊恐的神情,而且他也细细描摹过被铁索捆绑的人和被怪鸟追逐的人的模样,因而并非不知晓罪人们受刑的惨状” “等等,那怪鸟是什么情况?”宝禾先生开口问道。 “啊,这件事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据说有一次白画师把一个弟子叫进画室,那弟子进去一看,发现白画师在灯台下,手心里托着一块血淋淋的生肉,正喂着一只模样怪异的鸟。那鸟有猫儿一般大小,脑袋两侧耸起两簇羽毛,像两只耳朵,长着一对琥珀色的大圆眼睛,看上去活像一只猫。” “大概是猫头鹰吧。”宝禾先生喃喃道。 “对,白画师也说那东西叫猫头鹰,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得来的。据说,就在白画师轻轻从下向上轻抚着刚吃完生肉的怪鸟的背时,怪鸟突然发出一声锐利的短啸,猛然从桌子上飞了起来,张开两只利爪,冲着那弟子的脸疾扑过去。若不是弟子慌忙用袖子挡住脸,肯定要被抓出好几处伤。弟子‘啊’地惊叫着,挥动袖子驱赶怪鸟,怪鸟却更加气势汹汹,尖啸着再次朝他扑去——弟子忘了还在师傅面前,忽而站起,忽而跌坐,忽而防御,忽而驱赶,在狭小的屋子里团团转,狼狈奔逃。怪鸟则忽高忽低,紧追不放,瞅着空子便蓦地朝他眼睛扑去。据弟子说,他觉得那幽暗的灯光仿佛朦胧的月光,白画师的屋子好像遥远深山里弥漫着妖气的山谷。可令他最为恐惧的不是来自怪鸟的袭击,而是白画师冷漠的眼神。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徐徐展开画纸,舔了舔画笔,开始描摹起自己那可怜的弟子被怪鸟折磨时那凄惨的模样”刑公子说到这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真是个变态啊!先生你说是不是?”刘子安感叹道。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 “说起来那个倒霉的弟子你们应该还见过呢。就是不久前死的那个三七。”刑公子接着说道。 “那后来呢,三七是怎么脱困的?”听说这是三七的故事,刘子安迫切的想知道后面发展。 “后来啊白画师不是在画室里养了几条蛇吗。那天晚上,白画师特地把三七叫过去,就是打算唆使怪鸟追赶他,好让自己画下他狼狈逃命的模样。后来,在混乱中不知是谁碰灭了油灯,当其他弟子拿着灯台赶到的时候,只见地板和桌椅上洒满了煤油,方才那只猫头鹰痛苦地拍打着一侧的翅膀,跌跌撞撞地打转。原来那猫头鹰身上,从脖颈到一侧翅膀上,紧紧缠绕着一条黑油油的蛇。大概是三七逃窜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角落里的罐子,罐子里的蛇爬了出来,猫头鹰贸然去抓蛇,结果惹出这么一场大乱子。三七的脚也是在那次事故中受的伤,之后也一直没能养好” 故事讲完,三人唏嘘不已,一方面是觉得三七的命太过苦了些,一方面是觉得白画师的做法十分过分。隔了半晌,刑公子道:“这么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白画师说他打算在屏风的正中间画一辆轿车从半空中坠下的图像。车上有一位艳丽的贵妇,在熊熊烈火中,她黑发散乱,痛苦挣扎。她的脸被浓烟熏呛,皱着眉头,仰望着半空中的车篷。或许她的手还撕扯着车帘,想要挡住雨点般洒落的火星。牛车周围有十几二十只凶恶的鸷鸟,张着大嘴鸣叫,纷纷绕着那华美的轿车盘旋。然而,那车上的贵妇他却怎么也画不出来。” “他该不会真要为了一幅画去生生烧死一个女子吧!”刘子安惊叫道,双手紧紧握住衣服的下摆。 “是啊而且不知为何,父亲居然同意了,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刑公子无奈地答道,“后天晚上的那个仪式我是一定得去的。姓曹的那小子那医者父母心来压我,说什么都不愿意陪我去,所以先生您能跟我一起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地狱变相图(七) 宝禾先生被刑公子缠得没法,只得答应他一同前往观刑。本来考虑到刘子安的精神状况,宝禾先生是不打算带他一起去的,但刘子安不愿让宝禾先生单独和刑公子出去,虽些心里十分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跟去了。 在路上师徒二人才得知关于这次活动的具体细节。轿车并不是在府邸里焚烧,而是在城外的一座荒废多年的山庄中进行。据说关于那座山庄还有一个诡异的传说,那就是每当没有月亮的夜晚,便会有穿着红色衣裙的女子披散着头发,足不沾地地从廊下走过。 观刑的这晚碰巧也是个没有月亮c漆黑一片的暗夜。刘子安紧紧拽着宝禾先生的袖子,眼睛却滴溜溜地四处乱转,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宝禾先生任由他扯着自己的袖子,不着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借着堂上的灯影,可以看见城主已经坐在檐廊前,五六名侍从恭恭敬敬地在他周围侍奉,这本没什么新奇的,但其中有一人的眼睛格外灵动,摆明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那人也发现有人在看他,将目光从庭院中央挪了过来。当他看到宝禾先生的那一霎那,眼睛先是一亮,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友似的,随后仿佛意识到自己还在当差,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眼角依旧笑盈盈的,朝宝禾先生努了努嘴,示意他往庭院中央看。 宝禾先生顺着那人示意的方向望向庭院中央,只见那里停着一辆华美的轿车,浅色的车篷在黑暗中鲜明可见,车上没有栓骡马之类的牲畜,黑色的车辕斜斜地搭在脚踏上,车上的金属配饰如繁星般闪烁着金光。看到这幅场景,虽已是暮春,却令人不由得感到遍体生寒。车上沉甸甸地挂着提花缎镶边的青色帘子,无人知晓车内是何光景。车的四周,杂役们手持熊熊燃烧的火把,小心着不让烟飘向檐廊那边,煞有介事地严阵以待。 “先生,你说那车里真的有人吗?”刘子安问道,仿佛不愿相信自己即将目睹活人被焚烧致死的惨状。 “或许吧”宝禾先生道。 “那先生,里面的人其实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吧。”刘子安觉得如果被烧得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人,那火刑似乎就变得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或许吧”宝禾先生又道。 刘子安见宝禾先生没兴致搭理自己,撇了撇嘴,转眼却看见檐廊的正对面似乎坐着一个人。 “先生,你看那不是白画师吗?”刘子安低声叫道。 宝禾先生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白画师似乎仍穿着他那件怪里怪气的衣服坐在那边,或许因为星空重压的缘故,他比平时显得更加瘦小,看上去寒酸可怜。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大概是他带来的弟子。两人都缩在远处的阴影中,若不是刘子安眼尖,八成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时刻大约已近半夜。整个庭院都笼罩在黑暗之中,众人皆屏息无语,寂静中唯有夜风轻拂,每一阵风过,便飘来木头燃烧的气味。就在刚刚,刑公子过来邀请他们同去檐廊那里观刑,宝禾先生本想拒绝但看刘子安一副兴致勃勃地样子也就答应了。 “子安,你不是害怕这种场面的吗?”宝禾先生有些不解地问道。 “是啊,不过想到人间自此少了一个祸害,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了。”刘子安小声答道,看样子仿佛有点不好意思。 “你怎么知道烧的人是个祸害呢?”宝禾先生反问道。 “这”刘子安支吾了片刻答道,“这几天净听见他们说城主的各种好。所以,这么残忍的刑法一定是用在死刑犯身上的。” 宝禾先生轻轻摇了摇头但没再反驳他,道:“希望能如你所愿吧。” 城主站起身来,凝望着眼前这奇异的景象,低着头暗暗嘀咕着,仿佛在说“荒谬,荒谬”。过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向前挪动了一下膝盖,厉声叫道:“白画师!” 白画师似乎远远地答了句什么,但刘子安听到的只有呻·吟般的低哼声。 “白画师,今晚我就如你所愿,把这辆车烧给你看。” 说着,城主瞥了一眼身侧的侍从。刘子安似乎看到城主和身侧的某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心中惊疑不定,摇了摇头,告诉自己那一定是错觉。 白画师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仰望着檐廊的方向,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看仔细了,这便是平日里我常乘的那辆轿车,认得吧?我现在就下令放火烧车,好让你亲眼看看阿鼻地狱的景象。” 城主再次顿住了话头,和身侧的侍从互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声音低沉地说道:“车内啊,绑着一个犯错的侍女,若是放火烧车,那人必定会被烧得骨焦肉烂,死得痛苦无比不过呢,白画师你可不会在意这些琐事,那雪一样的肌肤被烧焦,乌黑的秀发顷刻间灰飞烟灭,这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范本吗?” 城主第三次缄口,似乎思索着什么,随后,他晃动着肩膀,无声地大笑着,道:“此等景象真算得上是三生难遇,我也算托白画师的福,过过眼瘾了。来人啊,揭开帘子,让白画师瞧瞧里面那个犯错的侍女。” 城主一声吩咐,便有一名杂役高举着火把,大步流星地走到车前,一把掀起了车帘。燃烧的火把噼噼啪啪地爆着火星,红红的火焰将车厢里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宝禾先生努力睁大眼睛,他多么希望是自己看错了!车内那被残忍用铁链绑着的“女子”,虽然身着华丽的女装,脸上敷着脂粉,但那谦恭温良c透出几分凄然的侧脸,分明便是许久未见的白画师之子,白轩,白相公。 “小白!爹爹,您糊涂了,里面的那个人是白轩啊!”刑公子瞧见车厢内的情景惊叫道。 “胡说,那明明是犯了错的侍女。”城主柔声道。 “爹爹,我是不会认错的。阿轩打小就跟着我,他长什么模样我总之那个人一定是他”刑公子的脸涨得通红,有些语无伦次地辩解道。 “你是在质疑我吗?”城主瞪了他一眼道。 刑公子一时禁了声,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接着说道:“宝禾先生也见过阿轩,他也可以作证。” “呵,想不到我辛苦养大的儿子竟然联通外人来质疑我”城主轻笑道,抬手制止了刑公子想要插嘴的念头,“即使那个人就是白轩又怎样?你还要去救他不成?” “自是要救,他可是我最要好的兄弟”刑公子急着说道,生怕慢了片刻友人便会被烧成灰烬。 “兄弟?我可不记得认过这么个干儿子。”城主冷笑道。 刑公子还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见周围的侍卫腾地站了起来,一手握住刀柄,谨慎地盯着白画师的方向。刘子安惊诧地望去,发现白画师已经变得半疯癫了,伸着双臂,无意识地向轿车的方向奔去。刘子安看到这种情景,先前对白画师的各种不满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心酸。 “点火!”城主一声令下,杂役们纷纷将手中的火把投向轿车。那车本就是木质结构,极易燃烧,加上之前被淋上了油,顷刻间便化为一片火海。 火焰转眼包裹住车篷,篷檐上坠着的紫色流苏被火势卷起,瞬间化为灰烬。白烟卷着漩涡从车棚下弥漫开来,火星如雨般漫天飞舞——那可怖的景象真是叫人难以形容。车里,白轩那被浓烟呛得向后仰起的清秀面庞,那在火焰中翻卷着的凌乱长发,那转瞬间变成火团的华衣尤其当一阵夜风吹散浓烟时,在金星飞溅的烈焰中便现出白轩那口咬黑发c努力挣扎的身影,那情景简直是将地狱的苦难活生生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小白!”刑公子惊叫一声,挣开左右侍卫的束缚,向轿车奔去。 “回来!”城主试图抓住他,却仅仅攥住了他的外衫。 然而刑公子的计划并没有成功,之前一直站在城主身边的那个侍从眼疾手快地将他打晕了。面对城主惊疑不定的目光他耸了耸肩道:“晕了总比死了强。”这下,连城主也哑口无言了。 那么,身为父亲的白画师又是如何呢?他本是朝着轿车不自觉地奔去,可在火烧起来的那一刹那,他停住了脚步,手依然前伸着,眼神直直地盯着吞噬轿车的烈焰和浓烟。他全身被火光所笼罩,那目眦欲裂的双眼,那扭曲的双唇,还有那不停抽搐着的脸颊,将白画师心中往来交错着的恐惧c悲哀c震惊,表现得历历分明。 刘子安不忍再看,但宝禾先生确实怔怔地望着在火焰前凝然伫立的白画师。多么不可思议啊!刚刚还饱受折磨的白画师,此刻脸上却洋溢着难以形容的光辉——那心醉神迷的表情让人难以想象他正在亲眼目睹自己的独子被火活活烧死的情景。他大概已经忘记此刻是在城主面前,双臂紧紧抱在胸前,眼神痴迷,呈现在他眼中的并不是儿子惨死的场面,而是美丽的火焰的颜色,以及在火中痛苦挣扎的“女子”,这场景让他无比愉悦,他恨不得马上动笔来记录下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玩笑草(一) 那一夜城主为了地狱变相图屏风焚车的事,不知被谁传到了外面,惹得世人议论纷纷。先说,城主为何要烧死白画师的儿子?关于这一点,最多的说法是那白轩压根就是个女子,城主对她倾慕已久,但她跟城主的大公子相爱,城主的爱恋之情未遂,又不能责怪自己的儿子,因此由爱生恨,烧死了她。不过刘子安听宝禾先生说,城主的本意或许是为了惩罚白画师为了完成画作,不惜焚车烧人的邪恶用意。不过,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他们都不是城主本人,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另外,白画师即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独子烧死在眼前却依然不为所动,继续完成着自己画作的冷血行为也让大家议论纷纷。其中,甚至有人骂他就是个铁石心肠的怪物,在画作面前所谓的人伦亲情根本就不值一提。当然更多人则是为白相公的惨死唏嘘不已,仿佛之前那些说他“披着侍从的皮,干着娼·妓的事”的不是他们一样。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多月以后,那座地狱变相图屏风终于完成了。同样是地狱图,白画师所画的与其他画师相比,从构图上先就大不相同。屏风的一角画着十殿阎罗以及黑白无常c牛头马面等鬼卒小小的身形,余下就是满满一面像红莲一般熊熊燃烧的烈火,烈火卷起漩涡,火舌迸着金星,疯狂地席卷着一切。 其中,最醒目c最骇人的还要数位于整张图中心的那辆从半空中坠落的轿车。轿车熊熊燃烧着,地狱的狂风卷起青色的车帘,车内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衣着的华丽程度不亚于宫妃。她那长长的黑发被火舌卷起,白皙的脖颈向后仰起,痛苦地挣扎着可以这么说,整幅图的恐怖几乎都集中到了这一人的身上。看到这幅画的人仿佛可以感受到地狱业火的灼热,耳畔仿佛也可以听到画中人凄厉的呻|吟惨叫之声。 总之,从此之后,至少在白画师曾经生活过的那座城里,几乎无人再说白画师的坏话。因为看到那座屏风的人,无论平时多么厌恶白画师,都不可思议地被这座地狱变相图屏风所描绘的画面所震撼。 然而,自从画完这幅图之后,白画师便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无人知道他的行踪,也没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不过,这些内容都是师徒二人之后在旅途中听说的了,其中更离谱的也有,然而可靠的消息却并不多。但刘子安此时却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他家先生又走丢了。昨天,他在租书店发现有人在随手翻阅宝禾先生的《旅中书》便上前去搭讪了几句。没想到就这么一错眼的工夫,左右有两个行人自他俩之间穿过,挡住了宝禾先生的身影,然后他便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知道先生现在在哪个山沟沟里乱晃呢,要么就是在某处的原野上,也有可能在海边算了,反正他这种人是不会亏待了自己。”刘子安毫无形象的坐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行人喃喃道,活脱就是一个疯子的模样。 这也难怪,毕竟像这样离开宝禾先生独自在外旅行对他来说也算是第一次。作为宝禾先生的弟子,刘子安游历各地,四处寻访,却始终无法习惯于旅途。一向受不了蚊虫叮咬的痒,记不住可食用植物的形状与名字,方言更是无论听多少遍都理解不了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就是个富贵闲人,不管什么时候,身处何种境地,都只想躺在家中,安然度日。即使见有人喊“走水啦!”不等到火烧到屁股,他也嫌麻烦,懒得动弹。 尽管如此,他仍陪着宝禾先生四处旅行,因为这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喂,哈士奇,你是找不到主人了吗?”一阵清脆的话音打断了刘子安的思路,同时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头。 刘子安不耐烦地打掉放在自己头上的那只手,抬眼看向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只见一个十五c六岁的翠衫小姑娘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眨着眼,笑盈盈地望向自己。 “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在下刘子安,并不是什么哈士奇。”刘子安本来满肚子的怒火在看到小姑娘之后也只剩下三c四分,毕竟这一路上除了宝禾先生以外,他头一次看见如此让人赏心悦目的美人。 想起宝禾先生,刘子安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啊哈士奇不是人啦,哈士奇是狗。”少女道,同时又一次将手伸向了刘子安的头顶。 “可惜了,这么个小美人居然是个傻子”刘子安心道,侧头躲过了少女的偷袭。 少女没能得逞,瘪了瘪嘴,问道:“狗狗,你知道你家主人在哪里吗?” “我没有主人同时我也不是狗。”刘子安闷声道。心想这傻子怎么还不走,废话这么多。 “诶?我之前明明看到你跟宝禾先生在一起啊”少女道,神情显得有些疑惑。 “宝禾先生是跟我在一起,不过他跟我走散了等等,你认识宝禾先生?”刘子安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别说,还真有点像狗。 “宝禾先生果然没变啊,还是那么爱迷路。”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咯咯地笑个不停,过了半晌,俯身对刘子安说道,“呐,哈士奇,跟我一起去找宝禾先生吧。” 刘子安觉得两人同行多少是个伴儿,因此便点头同意了。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 “二哈,你跟了宝禾先生多久了?” “你们都去过些什么地方啊?” “我也跟着宝禾先生一起旅行过哦,你觉得宝禾先生人怎么样啊?” “前两天看见宝禾先生,他果然还是那么美你有没有见过宝禾先生的追求者啊?” “二哈,你怎么不说话啊?” 刘子安被这姑娘吵得脑仁发胀,大喝道:“我说,你能不能安静点啊!” 少女被吓了一跳,一时噤了声。 刘子安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一字一句道:“第一,在向人家询问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做一下自我介绍;第二,请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叫我二哈。” “啊,我刚才没有做自我介绍吗?”少女有些惊讶地说道。 刘子安点了点头。 “好吧,我叫阿宁,是当扈族的,现在还没有成年。”少女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当扈族,少数民族吗?”刘子安在脑内搜寻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听说过所谓的当扈族。 “算是吧,我们族里的确人不多。”少女想了想,答道。 “好吧,阿宁。接下来你该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叫我二哈了吧。”刘子安道,直觉觉得“二哈”不是什么好词。 “二哈啊,二就是蠢的意思” 少女还没说完,刘子安就插话道:“等等,我怎么就蠢了?” “站在先生身边都能走散了,不是蠢是什么?”阿宁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明明是先生的迷路症太严重了好吧,你接着解释‘哈’吧。”刘子安看到阿宁在瞪他,改口道。 “哈?哈就是哈士奇的简称啊。” “为什么我是哈士奇?哈士奇是狗吧。” “因为我眼中的你就是哈士奇” “我是哈士奇,那你是什么?” “我是当扈啊。” “我不是问你的民族!”刘子安怒道。 阿宁扶了扶额,道:“先前我看你敢一个人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走上廊桥还以为你又仁义又勇敢,结果居然是因为蠢。” “我当初只是想看到他们母子相聚的画面而已话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刘子安有些奇怪,毕竟当时的具体情境他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就连宝禾先生也不知道。 “当然是看到的说我都跟了你那么多天了,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你什么时候跟着我了?咱们今天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你好好想想。” “完全没有印象。”刘子安耸了耸肩道。 “那这样呢?”阿宁道。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刘子安突然间身形一僵,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又回来了。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阿宁笑道。 刘子安感觉那道一直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不见了,但他的身体却依然僵硬,准确说是变得更加僵硬了。他定定地望着阿宁,嘴唇颤动了几下,瞳孔渐渐放大,“啊”地一下逃走了。 跑了不知多久,刘子安估摸着阿宁应该是找不过来了,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靠在路边的树上休息。 “累吧刚才跑那么快干嘛,被我吓到了?”刘子安听到身后传来阿宁的声音,慌忙回头查看,只见身后空无一物,大概是我幻听了吧,刘子安心道。 “二哈,你是在找我吗?”耳边又响起了阿宁的声音,刘子安确信这次不是幻听。 “妖怪,有本事出来啊!躲躲藏藏的,竟整这些吓人的把戏,有意思吗?”刘子安高声说道。 “说你蠢你还真蠢,我怎么躲躲藏藏的了?抬头看看,我不一直都在这儿吗?” 刘子安抬头看去,只见阿宁坐在树杈上晃着脚,正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你也算是跟了宝禾先生一段时间了,怪事见得难道还少吗?”阿宁奇道,显然不能理解刘子安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跟先生出去哪能不遇到怪事。只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不是没有先生跟着吗?”刘子安道,联想到这两天受到的惊吓和委屈,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玩笑草(二) 这边哭声正悲,那边却忽然传来格格轻笑。 “你笑什么?”刘子安抽噎着问道。 “你这人真逗,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宝禾先生不跟着,难道你就成了废物不成?”阿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必须得扶着树干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掉下树去。 刘子安脸一红,喃喃道:“我本来就是个废物啊” “你说什么?”阿宁自幼耳朵就灵,自是听到了刘子安的话,只是她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主动承认自己是个废物。 “没什么”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刘子安并不打算给阿宁一个再次嘲笑自己的机会。 “那好吧,咱们接下来该去找宝禾先生了吧。”阿宁看着刘子安狼狈的样子,虽然依旧可笑,但她还是决定暂且放他一马,于是转移话题道。 “是啊不过咱们往哪儿找呢?” “你不知道宝禾先生在哪儿吗?” “我怎么知道,宝禾先生总是迷路去一些奇怪的地方” “那咱们就沿途找找奇怪的地方吧!” 就这样,两人结伴开始上路了。也算是心想事成,他们第二天就到达了一个古怪的村子,村中所遇之人,各个羸弱瘦削,身体就只剩皮包骨头,眼珠迸突,面相诡异。 “要不咱们就在这附近找找看吧,这个村子看上去挺怪的。”刘子安提议道,努力忽视掉周围人望着他们那如同饿狼般的目光。 “这个村子一看就是遭遇了饥荒。据我了解,宝禾先生只会迷路到那些真正灵异古怪的地方去,这地方而且,你看这些人都饿得吃土了,你能保证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被他们吃掉吗?”阿宁道,明显并不赞成刘子安的提议。 “人吃人怎么可能啊。”刘子安小声辩解着,但还是随着阿宁出了村子。 “怎么不可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自然界中同类相残的例子并不在少数,你太天真了!”阿宁觉得宝禾先生真是瞎了眼,居然找了这么个要体力没体力,要智力没智力的蠢货当徒弟。当初自己也跟了宝禾先生不少年,他一句也没提收自己为徒的事想到这儿,阿宁恶狠狠地瞪了刘子安一眼。 “你瞪我干嘛?咱们这不是出村了吗?”刘子安觉得阿宁的情绪简直莫名其妙,刚刚还好好的,一转眼也不知发的哪门子邪火。 “蠢。”阿宁抛下这么一句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留下刘子安一头雾水,也不知她那蠢是在说他,还是在说她自己。 “该不会是在说先生吧”刘子安觉得自己简直是魔障了,怎么想宝禾先生都绝对跟那个字沾不上边儿。 “二哈,想什么呢?还不快跟上。到时候跟我也走散了,看你怎么办?”阿宁走出去好远,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回头发现刘子安竟然还痴痴呆呆地站在原地,当下朝他大喊道。 “来了!”刘子安小跑着来到阿宁身侧,小声道,“能不能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我‘二哈’,怪丢人的” 刘子安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底线了,先前明明还是完全拒绝“二哈”这个称呼的。 阿宁静静地看着刘子安,盯得他直起鸡皮疙瘩,过了半晌才道:“我突然明白先生收你为徒的原因了。” “是什么?”刘子安好奇地问道。 “他可能是想挑战自我他一定是在修行!”阿宁道,并暗暗下定决心要像宝禾先生看齐。 刘子安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阿宁在说些什么。不过他向来是个懒人,想不明白的就干脆不去想了。 但是他发现,自那之后阿宁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是天天吵架,但他明显感觉得到,阿宁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日,两人在山脚边的一条小道上,遇见了一个因脚崴伤而坐在地上的女子,这女子的面相十分古怪,双眼细细的,像是被利刃剌开的两条缝一样。阿宁本来不想管,但刘子安看这女子实在可怜,便分给了她一些他们随身携带的膏药。 “你这个人自己也总是不小心受伤,把膏药分给她,万一你自己不够用了怎么办?别到时候还没找到宝禾先生,你自己就失血过多而死了。”阿宁出言讽刺道。 “我哪有总是受伤更何况,如果是先生遇到了这种情况,大概也会伸出援手吧。”刘子安答道。 “啊,你们是在找人吗?那个宝禾先生是不是专门撰写旅游指南的作家?”女子问道。 “是啊,您见过他吗?”刘子安眼神一亮,得意地瞥了阿宁一眼,仿佛在说好人有好报。 “你们说的那位先生啊,他在找附近一处神奇的温泉。据说那座温泉泡过之后皮肤会变得柔滑,疲劳会快速缓解,睡眠也会变得酣畅”女子笑着说道。 “啊,这正是宝禾先生所要寻找的那地方在哪儿?”刘子安对女子的话深信不疑。 “那温泉离得并不远,只需往前拐入一道斜弯,在山中走上片刻,就能找到它。这附近有人家,如果你们找不到的话,稍作打听就会被告知详细所在。”女子一边说着,一面用手指在地上画着简易的地图。 刘子安向女子道谢之后,便打算去找找她口中描述的温泉,如果幸运的话,宝禾先生说不定还未离开。然而,阿宁却不这么想。 “那女人在说谎。”阿宁道,说什么都不愿往女子说的那个方向走。 “她为什么要说谎?咱们跟她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更何况咱们刚刚还帮了她。”刘子安觉得阿宁似乎有些太过敏感了,看什么人都觉得不像好人。 “是真的,她是狐狸的模样,还是红眼睛冒着黑气的那种她一定杀过不少人。”阿宁一脸严肃地说道。 “又来了,你之前说我是狗我就忍了,现在你又说人家是狐狸,还有完没完?还有,狐狸精不应该是美艳绝伦的吗?就刚刚那女子的模样,哪里像狐狸精了?”刘子安觉得阿宁有些过分了。 “哎呀,那女人不是狐狸精啊,是狐狸!她就是在路中间蹲守猎物呢,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也就你傻乎乎地上套。”阿宁也有些急了,一边解释,一边胡乱比划着。 “够了,你要不想去的话,我自己去。反正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先生。”刘子安觉得阿宁是不想跟他去找宝禾先生,怒道。 “我也想见先生啊,只是那女子的话实在不可信。”阿宁见刘子安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知道多说无益,叹了口气道,“算了,咱们走吧。” “改主意了?”刘子安问道,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 阿宁点了点头。 “认错啦?”刘子安又问。 阿宁犹豫了片刻,心不甘情不愿地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晚了的话该打扰到先生休息了。”刘子安心情颇好,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与先生重逢的景象。 然而,天下可没有那么便宜的好事。他们按照女子所说,拐入一条弯道后不久,日头就钻进了云层,四下变得一片昏暗。眼看那天色即将下起雨来,疾风吹动周遭的草木,发出嘈杂的声音。 突然,草丛中突然出现一堵巨大的身影,壮硕如熊。那家伙挡在刘子安和阿宁面前,手中握着一把卷了刃的大刀。事实上,此男身形魁梧,即使手上不持武器,仅凭徒手就能将他们二人置于死地。他一脸浓髯,瞧不出表情,垂着一头乱发,衣服上血迹斑斑。 刘子安和阿宁对自己那点儿战斗力都心知肚明。这种情形该如何应对,二人此前也有过一些商议。 “我们会把值钱的东西留下” “求好汉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 卸下身上的行李,二人开始跪在地上乞求饶命。手握大刀的壮汉,从垂在脸前的发隙里瞪着他俩,一动不动。刘子安跪在地上,合掌在脸前,拼命恳求,身体因极度的惊恐而颤栗不止。这时,旁边的草丛中又现出一人的身影,这次是个少年。 阿宁见之大叫:“危险!” 少年手中握着一柄木锤似的武器,照准刘子安的后脑勺挥了下来。连逃的工夫都没有,只听“咣”的一声,刘子安头部便受了一记重击,顿时堕入黑暗之中。 昏迷中,刘子安觉得指缝间痒痒的。 “喂!你没事吧?!喂!” 感到脸颊被谁拍打着,刘子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幽暗所在,阿宁放大的脸就在自己眼前。 地上一片泥泞。刘子安想坐起身来,头却痛得仿佛要炸开似的。他捂着头闷声呻吟,污血已在发缕之间凝结成块。 “这是哪儿啊?” 这样说时,刘子安又感觉指缝间痒痒的。仔细一瞧,有些白色米粒状的活物在指缝间蠕动。是蛆虫!刘子安吃了一惊,急忙甩手将之抖落。 这是一个大大的垂直坑穴,蒸腾出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的恶臭。地面上到处都是水洼,里面漂浮着残枝败叶。墙壁由湿泥糊成。头顶的高处,是这个坑的入口,仅露出圆圆一小块儿灰色的天空。洞口边缘,茂密的树丛若隐若现。看样子,这里位处地面之下,是一座深坑的底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新春番外 阿临在一家大型书铺住宿兼做工,平日帮忙做些家事,店中人手不够时,就接待客人卖卖书,有时也会跑到雕工那里去,定制雕版印刷所用的模板。 在阿临看来,书这种东西,只该采取雕版印刷。即在木板上雕好文章与图画,刷上油墨,再翻印于纸面的做法。 其实也有活版印刷的方法,但阿临不喜欢。就是事先烧铸好一只只活字,然后将它门排列成模板的印刷法。 简直荒谬! 汉字成千上万,还有不少通假字和异体字,若把它们逐个雕铸出来,那还不得造上数不清的一大堆?再说,所有文字都变成了一种字体风格,也太缺乏意趣了。而木板工艺,每位匠人的雕刻都深具自身独特的韵味,无论汉字还是插画,都会水乳交融,在纸上汇成一个浑然的整体。 要印书,还是非雕版印刷莫属啊! 阿临翻着宝禾先生的手稿,脑中思索着印刷工艺的问题,忽听师傅自房里唤道:“阿临啊,你来。” “来啦!” 就这样,阿临邂逅了《旅中书》的作者宝禾先生。那年,他二十岁。而卷入火灾的浓烟当中死去那年,他三十岁。因此这里所讲的,是十年前的事。 “虽说是奉师命来的,但还是多谢你呢。” 行走在山道上,宝禾先生感叹道。 此行中,阿临扮演的是类似于随从的角色,主要是帮忙挑行李。他身材虽然并不十分壮实,但比起宝禾先生,看上去还算有些力气。露出袖管的双臂,也不似宝禾先生那么纤弱。 “先生哪里话,能跟先生这样的作家结伴出行,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阿临笑道,“况且,我也挺希望能泡泡温泉的。” “但愿不要迷路才好。”宝禾先生小声嘟囔着。 阿临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宝禾先生。只见他脚步轻盈,浑然不觉累似的,束起的头发尾端被编成辫子,在背后荡来荡去。 “先生在的话,即使迷路也肯定能到达最终的目的地。”阿临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种迷之自信。 到了第五天,及至午后,二人果然迷了路。兜兜转转地,总是绕不出同一个地方。 “先生,咱们该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阿临想到坊间盛传的怪谈,不免有些头痛。 “出门难免会遇到些奇怪的事,习惯就好。”宝禾先生安慰道,“就当是在收集怪谈了。” “先生很喜欢怪谈吗?”阿临好奇地问道。 “也谈不上喜欢,但写书的时候总难免会涉及到这方面的内容。”宝禾先生想了想,答道,“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总想玩玩百物语呢。” “百物语?”阿临倒是头会听到这个词。 “百物语是东瀛那边的一个小游戏,点上一百根蜡烛,每讲完一个故事就吹灭一根蜡烛。据说当所有蜡烛都熄灭的时候,就会有鬼魂降临。”宝禾先生解释道。 “听上去怪瘆人的。”阿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宝禾先生笑了笑,没再说话。 可能是聊天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心情,谈话间,二人竟不知不觉地走出了方才的阵,来到了一处村落。 当地的村民十分热情好客,见有生人来,便主动拿出食物来招待他们,并为他们安排了住处。 “话说你以前可曾听过什么怪谈吗?”宝禾先生一边整理着卧具一边问道。 “怪谈啊小时候母亲怕我出去乱跑,倒说过一些灵异妖怪的故事,为的是让我害怕。不过,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给我讲怪谈了。先生听过些什么怪谈吗?” “怪谈倒没听过很多,不过我最近倒是快被传成怪谈了。” “先生的经历的确离奇。” 阿临想了想关于宝禾先生的传言,笑道。 “说真的,那些传我谣言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宝禾先生把脸埋在被子里,闷声道,“明明一看就是那种很正统的游记啊。” 阿临一回头看到宝禾先生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失笑道:“先生何必去理会那些人,做你自己想做的便好了。” “我也知道只不过每次都忍不住去打听别人的看法。”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道,“不说了,睡吧,明早咱们还要赶路呢。” “好。”青年应了一声,上床熄灯就寝。 一夜无话。 次日早间,睡醒后的阿临在村中散了散步。恰值稻子最美的季节,鲜嫩的稻叶绿油油一望无际,随风摇曳,正是随处可见的寻常乡村景色。 阿临轻抚着一排排宛若剑刃的稻叶,手心痒扎扎的。 望着田间翩翩起舞的菜粉蝶,阿临忆起了自己的故乡。 孩提时期,他与家人们居住在乡间。他还记得那时屋后有片花田,总有蝴蝶四处飞舞。有时它们飞入家中,阿临便会追赶嬉戏。说起来,那好像是灾难发生那天早上的事。 灾难发生后,阿临沦为了孤儿,无亲无故,无人收留,因此在同村人的介绍下,来到了城里一间书店帮工。若不是这份工作,阿临恐怕早就沦落为乞儿了。因此,尽管工作十分的琐碎辛苦,他也从不厌烦,安安分分做好老板安排的每一件事。 散步后,阿临回到落宿的地方,与宝禾先生一起到村长家吃早饭。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到有人慌慌张张地冲出屋来,一问才得知,村长的某位孙儿生了怪病。 宝禾先生与阿临二人混在一群村民当中,站在某户民居门前。人人都探头探脑,从大敞的屋门向内窥望着。 只见一个稚龄男童躺在屋中,闭着眼睛,口吐白沫,身体不断地抽搐着。村中没有大夫,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童被病痛折磨而束手无策。男童的家人守在他旁边不停地抹泪。 围观人群的头顶,一只白色的小蝴蝶上下飞舞,飞进幽暗的室内,并不落于何处,依旧忽闪着翅膀漂浮在空中。村人全都未曾留意这情形,似乎谁也顾不上。只有阿临的视线追随着它,想起了灾难发生那天早上的光景。 父亲好像也有这个病! 阿临猛地想起来,当初因为父亲常常会犯病,所以家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药,以备不时之需。 他返回落宿的地方,自行囊中取出一只小荷包,又重新跑了回来。 “这个,请您拿去用吧,应该会有效。” 阿临将荷包递给村长。 说老实话,要将这荷包中的东西送人,是很需要勇气的。这可是去世的家人留给他的遗物。 村长向荷包中瞅了瞅,取出一粒小药丸,将它搁在布满沧桑的掌心之中。 这虽然是宝贵的最后一粒,但阿临觉得正该用在此时此刻。 村长将药丸送入孙子口中,灌水使他服了下去。 “先生,你说那个药过了这么久了还管用吗?” 原本应该在今早动身的他们因为牵挂着男童的病情,所以决定在村中多留一宿。 “放宽心吧,能帮的你已经帮了。接下来,就看那孩子的造化了。” 语毕,二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月亮白白的,照着院中的松树,虫儿发出清寂的啁鸣 大抵是药丸起效,第二天一早二人还未起身,就有村民来报信说孩子的病好起来了。虽仍然无法起身下床,但神智已经清醒,唤他名字时,也知道睁眼看人了。 “太好了!”阿临惊喜道,于是匆匆穿戴整齐,向村长家走去。 还没进屋,忽觉背后有动静传来,阿临扭头一看,是村长立在那里。 阿临正要问村长有什么事,却见他腿一弯,竟跪在地上给阿临行了个大礼。 “村长,这可使不得!”阿临惶恐万分,忙将村长扶起。 “这颗石头,请你拿去吧。”村长从衣服里掏出一块折好的帕子道。 他摊开帕子,里面裹着一颗小指肚大小的黑色石子那色泽,仿佛是将整个夜色统统凝聚在一处般深浓。 “这石头,已经在我身边保存五百多年了。” “什么?” “五百年了。” 村长神情肃穆。 “这颗石头,你要随时随地带着它,不可有片刻离身。如此,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在说什么。” 多么美丽的墨色啊!阿临不由得为之感叹。即使在阳光的照射下,它依然呈现出非常纯粹的黑色,简直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了。 “这石头,我也是从某位过路的旅人那里得到的。正如你今日所做,作为救人一命的报答之礼。你务必要一辈子带着它,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不过,有一事须得小心,你万万不可自己寻死。否则,便会灰飞烟灭。” 村长取出那只原来装有药丸的小荷包,把石子放进去,交予阿临,令他将之紧紧攥在拳中。 看来,这石头一定价值连城。 阿临最初想要推拒,但村长却无论如何非请他收下不可。在他极力说服之下,阿临终于接受了下来。 临走时,宝禾先生为了住宿餐饭,向村长致礼;阿临则因受赠的石头向他道谢。 村长只交代了一句话:“给那荷包系根绳子,一定要好好挂在脖子上。” 出发后,一路上所遇的每位村人都向阿临低头致意。 不出半晌,二人便远离了村落,田地也渐渐消失,到处都只见荒芜的土地。 宝禾先生带头走在前方,阿临则跟在他身后。 走累了,坐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候,阿临将村长赠他的那颗黑石子拿出来端详。即使在白天,那色泽也依然令人着迷——浓重的黑色当中夹杂着点点星光,如果仔细端详一下,数一数那串星光,会发现刚好是七颗银星,整齐地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你那是什么东西?”宝禾先生凑过来问道。 “村长送我的,作为药丸的回礼。” 阿临用指尖捏起那颗石子给宝禾先生瞧。 “这不是‘七星石’嘛。” “七星石?” “对,很罕见的。你最好小心珍藏。” 那之后,二人没有再迷路,顺利抵达了目的地那座温泉。阿临虽是头回泡温泉,感到万分新奇,但好在他到底没忘了工作,把关于温泉的感受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宝禾先生,让他写进日记簿中去。 返程途中,他们又迷路了大约三次,但情况都不至于特别糟糕。 回到城中,旅行结束,与宝禾先生告别时,阿临颇感不舍。好在两人都住在同一座城,并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隔了些时日,宝禾先生将旅行所获写进了折叠本,顺利付梓,在书店做工的阿临亲自将他的书摆到了架上。 可惜,阿临虽然初次见面就已对宝禾先生情根深种,这番心意却始终不曾向对方流露。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位作家先生。 后来,阿临23岁时,经由师傅说媒娶了一位门户相当的姑娘,并有了三个孩子,过着既饱含辛劳又深感幸福的日子——每日白天出去做工,晚上回家帮着妻子悉心抚慰啼哭的小儿,凝望着孩子的小脸,直到他们安详睡去;既有自己乱发脾气怒摔饭碗的时候,也有妻子火冒三丈,两人赌气谁也不理谁的时候。 某次,在院子里乘凉时,最小的孩子好奇地望着他脖间挂的荷包。他便自其中去处那块七星石,将从前旅行的回忆娓娓讲给孩子听。 这样平淡且幸福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阿临三十岁。那年秋天,附近人家有个汉子抽烟时用火不慎,失手酿成了火灾。木制的房屋不仅易燃,而且火势蔓延极快,顷刻之间,阿临家便被火舌吞没。幼子们未能及时逃生,阿临反身冲回火海相救,然而却再也没能出来。 他因吸入过量浓烟而陷入昏迷,身上衣裳亦随之起火,而葬身于烈焰之中。 等意识再度清醒之时,阿临已蜷身于一狭小的空间之中。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到了黄泉彼岸,自脚尖至头顶,皆被温暖的液体所围裹,舒服又安详,身子仿佛要融化掉一般。偶尔,手脚会跟一条绳状的东西缠绕在一起。 直到后来,阿临才明白那是脐带。而被他当作黄泉彼岸的地方,则是母亲的腹内。 某一天,那里变得格外逼仄憋屈,让他十分难受。正当这时,接生婆一双手将他拽出母亲体外。 “哇——!”随着一声啼哭,阿临重新感受到了生的气息。 起初,他以为自己死了一回,投胎转生做了另一个人。然而低头望向自己的某张面孔,却是记忆之中的母亲;被她抱在臂弯里散步时,看到的景象也似曾相识。 阿临并没有转生成为一个新的人,他仍被取名叫做阿临。他仍是他,又再度作为自己降生到了世间。 由于带有前世的记忆,身为婴儿的阿临在出世一个月左右时,已经能够听懂周围大人的对话了。从人们的谈话中他了解到,自己出生时手中攥着一颗黑色的石子。所谓石子,则必是那块七星石无疑了。 在前世的人生中,阿临并未听说过自己一出生手里就握着什么黑色的石子。所以,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莫非都起因于这块石头? 在火灾中丧生时,阿临身上也佩戴着它。正如村长所叮嘱的那样,一直到死,石头都不曾离开过他身边。村长曾道:“只要如此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在说什么。” 阿临的母亲把他出生时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那块石头装在一个小巧的荷包里,挂在他脖子上。他时常把那石头掏出来,放在手中把玩,觉得这石头必定是村长赠与他的那颗,无论形状c大小或是色泽,都完全无异。有时候他就在想,如果“夜”这种东西能够化作动物,那它的眼睛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眼看着多年前就已故世,原以为再也无法见到的亲人们依旧活着,且在自己眼前行走活动,起初阿临倍感讶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便慢慢习惯了。有时他甚至觉得:第一次的人生不过是场梦境,事实上全都不曾发生过。 尽管如此,只要忆起前世的妻儿,他依然感到十分怅惘。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若还在生的话,或许某天仍可再会也说不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临渐渐长成了一个男童,家里也添了新的小生命。 “囡囡,仔仔,你们看,这是妹妹。”阿临的母亲一边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微微侧着身子,让其他孩子来见见家里的新成员。 阿临好奇地看着在母亲臂弯里睡着的小妹,说实话,他对自己这个妹妹印象其实并不深。在前世的记忆里,妹妹好像总是病着,没等长大就死了。 “娘,妹妹什么时候能跟我玩儿啊?”阿临故作天真地问道。他下定决心,即使不能改变小妹的命运,也一定要让她有生之年活得快快乐乐的。 “妹妹还小,再等等,等你像姐姐那么大了,妹妹就能陪你玩儿了。”母亲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 在等待妹妹长大的日子里,有一天,阿临随着父亲到镇上的集市去购买些生活必需品,沿途经过了一个租书的摊位。他忍不住从人堆的缝隙里探头张望,租书贩看他年纪小,于是调笑说:“小家伙,你也会读书吗?” “当然会!”阿临自信满满地说答道。 然而,租书贩完全把他的话当作了小孩子的玩笑,嘱咐了一句“别把书弄坏了”,就不再理他。 握着久久不曾触摸过的木版印刷书,阿临心中愉悦,把草席上那些书一本挨一本拿起来翻阅时,发现有一册折叠本,名叫《旅中书》,作者是宝禾先生。 曾经多么熟悉的一本书,阿临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那人,也活在这世间的某处 “仔仔,怎么眼眶红了?有人欺负你了?” 阿临的父亲一回身,刚好看到阿临红着眼圈站在那里,一副似哭非哭的样子。 阿临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情感,摇了摇头。 “你家孩子爱看书,要不把他送到学堂里去,将来也好光宗耀祖。”租书贩见阿临的长辈过来了,笑道,“刚好,我这儿有启蒙用的书,您要是要,我就便宜卖您了。” “算了吧。”阿临的父亲听了这话连连摆首,“他一个小孩子哪里认得什么字,估计连自己大名都写不利索,就是看书上的画儿好玩。而且,就算要读书,也要等大些再说吧。” “不小了,大户人家的孩子像这个年纪都会吟诗作对了。咱们这种人家虽比不上他们,但让孩子认个字还是可以的。” 阿临的父亲犹豫了,问阿临道:“阿临,说实话,你想读书认字吗?” 阿临摇了摇头,他已经识字了,又何苦再花这份冤枉钱? 租书贩这下可急了,道:“你家孩子刚才在我这儿乱翻一通,把书都给翻烂了,您要是不表示表示,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孩子还小,你跟他较什么劲啊!” “孩子小就可以胡作非为了?我看是爹娘教的不好吧。” “你!那你说怎么办?” “您看,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孩子既然喜欢书,您就给他买几本吧,即使现在用不上,将来也迟早能用上。” 无缘无故给父亲招来如此麻烦,阿临十分愧疚,但如果必须要在这些书中选一本的话 “爹,我能要这本吗?”阿临指了指那本《旅中书》小声道。 “小家伙,挺有眼光啊。这可是首版首印,除了在我这儿,别的地儿你想买都没处买去” 几番讨价还价之后,父子二人还是买下了那本书。说真的,花那么多钱买几页纸阿临的父亲觉得十分不值,但看到自家仔仔抱着书傻乐的样子,他也只得安慰自己,就当花钱买个高兴了。 自此之后,阿临随身携带的除了那块神秘的七星石又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宝禾先生所作的《旅中书》。但凡有一点空闲,阿临都要翻翻那本书,看看宝禾先生都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时间一长,阿临甚至觉得自己真的一直都在宝禾先生身边一样。 “仔仔,别看书了。你爹该回来了,带着妹妹到村口去迎迎他。”阿临的母亲一边在厨房做着饭,一边朝院中喊道。 “知道了。”阿临合上书,站起身来,“小妹——!跟我到村口接爹去——!” “来啦。” 一个三c四岁的女童蹦蹦跳跳地从屋子里跃了出来。 “快去把外套穿上,回头你要是病了,娘又该念我了。”阿临虽然记不清上辈子小妹是什么时候去的了,但小心点总是好的。 “你不是也没穿外套吗?我不穿,穿了热。”小妹好像故意要跟阿临对着干,说什么都不肯回屋把外套穿上。于是,两个人就在院子里吵了起来。 “你们两个都快把房顶掀了,怎么了?吵吵嚷嚷的,像个什么样子!”阿临的母亲听这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越吵越凶,决定出去管管。 “娘,小妹不愿意穿外套。” “穿外套热!” “算了,就一会儿,她不愿意穿就算了,反正回头病了是她自己受罪。”阿临的母亲被他们俩吵得脑袋发胀,“赶紧去村口找你们的爹去吧。还有,村子里有几家孩子出天花,你们俩绕着点走。” “知——道——了——”即使重活一世,阿临还是很怕母亲的碎碎念,于是带着小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院门。 “哥,爹怎么还没到啊。”小妹一边问,一边用指甲挠着自己的手背。 “快了,你要是觉得冷,就回家吧。”阿临答道,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妹妹的小动作。 “才不冷呢就是有些无聊。” “无聊吗?那我教你唱歌好不好。” 说着,阿临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 “真好听,只不过为什么没有歌词啊?” “我忘了。” “真是的,要教人家自己也不先搞清楚了。” “你到底学不学啊?” “学!” 阿临怎么也想不到,这将成为自己和妹妹的最后一次对话。那天晚上,小妹突然发起了高烧,起初大家以为她是着凉了,并没有十分在意,结果没想到居然是出了天花。不过短短数天的时间,原本活泼可爱的小妹便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如果当初自己再小心一点,可能小妹就不会死了吧。阿临一直对此颇为愧疚。 然而,即使大家心里都对小妹的死感到十分难过,但生活还要继续。办丧事是笔不小的花费,众人得更加努力工作才能补上这笔亏空。 阿临的父亲年轻时学过些手艺,为了补贴家用,时常会到邻家的瓦匠家去帮工,在窑里烧制屋瓦,而后卖到临近的城镇去。恰逢这段时日老天爷不赏饭吃,阿临一家合计了一下,便全家出动做起了瓦匠。 上辈子那救了村长孙儿一命的药丸,正是阿临的父亲把屋瓦装车运往城里的路上遇到的一位旅人所赠与的,据说是作为阿临的父亲帮忙指路的答谢。 阿临七岁那年,有天父亲和母亲要去瓦匠家干活儿,让阿临留下来看家。二人出门不久,家中便飞进来一只彩蝶。起初,阿临怔怔地望着那飞蝶,心道:好美啊!但转而他又记起了什么,飞奔出家门,在与邻村交界的地方追上了父亲。 在阿临的拼命阻止下,父亲和母亲放弃了去瓦匠家干活。转天,就传出瓦匠家的棚屋倒塌的消息。据说是屋柱腐朽脆弱而无法支撑的缘故。屋中堆放的瓦片也悉数被砸得粉碎。 “要不是仔仔喊住了我们,屋塌的时候,恐怕我们正在里面做工哩!” 父亲说完便笑了,可阿临却后怕得无言以对。 那日,父亲母亲原本是要砸在屋瓦堆下送掉性命的。而村人可怜沦为孤儿的阿临,便央求相熟的书商,安排他寄住在书铺里,同时兼做帮工。这是阿临记忆之中事情原本的模样。但现在,父亲母亲活了下来,并将继续活下去。他们就在自己身边。而后迎来的,将是阿临前所未知的人生。 “爹,你给我讲讲怪谈故事吧。” “以你无所不知的神通,还需要我给你讲故事吗?更何况,我知道的故事可没有你母亲多。” 父亲拉着装货的车子,此刻两人正在运送瓦片进城的途中。 “我有的可不是什么神通啊。” 只不过种种经历都是第二次发生罢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要为那接下来不一定会发生的旅行做好准备。 从村里到城中,约有半日距离。穿过车水马龙c熙来攘往的大街,父亲向订购瓦片的商铺赶去。阿临得到父亲的许可,独自一人在街上溜达。 他回到从前与妻儿住过的旧屋看了看。那是个民居密集的地段。他探头往屋中瞧了一眼,里面住的是一户陌生人家。两下目光交汇,对方问:“孩子,你是迷路了吗?”阿临摇了摇头。路边生长的杂草,房屋间隙处窥到的天空,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忆起自己怎样在酒后与妻子争吵;怎样手忙脚乱地抱着孩子,哄他们止住哭闹;那些甬道上凸起的石子,常令他险些绊脚跌跤;屋子门前有棵枣树,孩童们就在那里爬上爬下地玩耍,摘枣子吃 阿临三十岁那年,鳞次栉比的木造民居瞬间覆没于火焰的巨掌下。而他自己,也丧生其中。 阿临又到书店去瞧了瞧。店内的装修,陈列的书册,都让他觉得分外亲切。师傅就在里间,熟悉的容颜,熟悉的衣着。在前度人生中,阿临与他共度的时间甚至比跟自己的父母还要长。他忍不住唤出声来。 “好久不见啊!” 师傅吃惊地望向阿临。 “我们以前在哪儿见过吗?” “是啊,没错!” 说到这里,阿临突然想起:若能请求师傅收留自己在店里做工,指不定哪天就会碰上宝禾先生。如果有机会再次一同旅行,或许还可以回到曾经赠送自己七星石的村长那里去。对于挂在脖子上这块黑石头,阿临愈发好奇起来,想要了解更多。而当年的那位村长,大概会告诉自己些什么。 “师傅,请收我在您店里做工吧。” 阿临试着央求道。 起初,师傅是拒绝的,说是没道理随随便便让一个陌生人在店里做事。 阿临解释说自己对书店的业务大抵都已通晓,并将书籍制作到批发等各个环节的流程口述了一番。师傅听得惊讶不已,眼睛都瞪圆了。 就这样,阿临如愿以偿地留在了书店里做工。 转眼,六年过去了。 要印书,果然还是非雕版印刷莫属啊!阿临翻着宝禾先生的手稿,正兀自沉思之际,却听师傅自房里唤道:“阿临啊,你来。” “来啦!” 阿临拉开门,进了房里,见到了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 他,还是那个样子。 “初次见面,我叫阿临。”阿临的一颗心在胸膛欢跃,脸上禁不住浮出笑意。 “什么?是你啊!应该说好久不见才对吧?” 宝禾先生口气随便,完全不似初次见面。阿临闻言一惊,登时语塞。 “先生认识我们阿临?” “嗯。每次在街上遇见,这小子就一个劲儿盯着我瞧。我还心说,是不是要害我呢。什么嘛,原来是您店里的人啊?”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貌似接纳了阿临。据称他是为了撰写游记指南要四处旅行。于是,阿临便作为同行者,加入了其中。 “虽说是奉师命来的,但还是多谢你呢。” 行走在山道上,宝禾先生感叹道。 “先生哪里话,能跟先生这样的作家结伴出行,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阿临笑道,“况且,我也挺希望能泡泡温泉的。” “但愿不要迷路才好。”宝禾先生小声嘟囔着。 阿临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宝禾先生。只见他脚步轻盈,浑然不觉累似的,束起的头发尾端被编成辫子,在背后荡来荡去。 “说真的,迷路这事,我倒挺期待的。” “还有人盼着迷路?我可是头一回遇见。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然而这一次,二人并没有迷路。 “运气不错。前面就是咱们今晚计划要落脚的城镇了。”宝禾先生看上去颇为愉悦。 那之后,又经过大约两周左右的旅程,二人抵达了目的地的温泉。此处较为知名,前来疗养地游客并不少。 阿临想不通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反正结果就是,他们并没有从前世因迷路而到达的那个村子经过。 阿临十分泄气,心情沮丧地泡在温泉里。泉水白浊,蒸腾着硫磺的气味。他伸出双腿,绷直脚尖,感觉旅途的劳乏仿佛都消融在泉水之中。待会儿,他要把自己泡温泉的感想汇报给宝禾先生,让他在写书的时候添加进去。 即使泡在温泉里,阿临脖间依旧挂着那只荷包,时不时将七星石拿出来瞅一会儿。随他一起自母亲腹中分娩而出的这块石子,散发着一种摄人的墨色。送石头给他的那位村长,或许也经历过几度生死吧?而将石头赠予他之后,会不会便永远死去,再也没能重新投生为婴儿呢?就算找到了当年的那座村落,见到了村长,他的手中也不会有什么七星石了吧?应该过着对此全不知情的人生。否则,这世上岂不是就有两块神奇的七星石了? 氤氲的水汽中,七星石黑得那么深沉,简直使世间所有的黑都瞬间沦为赝品。关于这块石头,村长是怎么说的来着?为了回忆起当时的情形,阿临颇费了点时间。 绝不可以自杀。 自杀的话,会灰飞烟灭。 当时村长似乎是这么交代的。 “话说,你脖间挂的那是什么?” 临别前,宝禾先生开口问道。阿临自荷包中取出七星石递给他瞧。 “是很久以前,某人送给我的一块护身石。” 宝禾先生把脸凑近那块石头。 “是七星石啊。很罕见的。” “是的。以前先生您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有吗?” “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肯定记错了,大抵是你梦中所闻吧?日复一日,睡下,再醒来,渐渐地眼前之事就会糊涂起来,分不清是梦是真了。” 宝禾先生说完这话便离去了,阿临怀着恋恋不舍之意,向他道了别。 与前度人生不同的是,之后阿临又与宝禾先生一同旅行过数次,还结识了先前因病未能同行的刘子安。按照刘子安的话来说,他和阿临简直就是难兄难弟。二人曾屡次受宝禾先生迷路症的连累,卷入麻烦与厄事当中;亦曾在山中迷路数日,最后亲眼得见尘世罕有的奇景异象。他还带着旅行中捎回的珍奇土产,回到故乡探望了父母。 父母年事已高,容颜日渐老去,那副苍老之态,也是阿临前度人生中未曾见过的。 某次,他与从前的妻子在街上偶遇。那个曾跟他共度十年光阴,养育过三个孩子的女人,如今却漠然走过,仿佛素昧平生的路人。阿临只远远望着她,并未搭话。他以为就算自己什么也不做,过阵子师傅也会来说亲,把妻子介绍给他。 然而最终,阿临却娶了别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子安的表妹。 这姑娘模样周正,性情尚算温和,又是知根知底的,如此就该知足了吧? 就这样,在妻子的扶持下,阿临成为了一名商人,开始了新的人生。不再像从前那般蜗居在平民杂院中,而是住进了气派的大宅。 前度人生中,阿临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而这次,却是个女儿。或许是母亲不同的缘故吧。那么当初自己在木屋中背过c哄过c喂过c抚育过的孩子们呢?到哪儿去了?阿临一直盼望着哪天能和他们再相见。可惜,如今看来他们是不会投胎到自己这里来了。几个孩子的人生,就仿佛被全然抹消一般,令阿临心中黯然。并且,在悉心养育新生儿的过程中,他也愈来愈少忆起从前的孩子——这反而更使他难过愧疚。 就把这块七星石传给孩子好了。阿临心中思忖:自己活了两辈子,也足够了。下辈子,就让孩子接替自己去活吧。然而方才隔了一晚,他就畏怯了,不敢将荷包从脖子上摘下。日子便在犹豫不决当中一天天过去。 从村长手中获赠的七星石,对他来说,已成前尘旧事。当年村长把它交给自己时,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呢?这块黑色石子,等于就是性命。而把性命转托给他人时,该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相较于村长的慷慨坦然,阿临为自己的卑怯愕然——明明活了两辈子,早该知足了,可他对七星石畏于放手。莫非之前的人生中曾免于体会死的恐惧,所以这一次才倍生怯意?至少,在那死的彼岸,若能有一个亡者们幸福栖居的天国存在,他也能多一些勇气。阿临试着读了读宗教方面的书籍,可没有哪本能够帮助他消除对死亡的恐惧。 他想:总有那么一天,这份恐惧会化为一种面对死亡时从容无谓的态度吧?否则,自己就将永远活下去。 他决心,至少要为自己所爱的人,放手交出这块七星石。 在第二度人生中,阿临饱尝烦恼与欢欣。既有因伙伴欺骗而恨不得杀了他的时候,也有妻子与他相互扶持共度难关的时候。 后来,阿临三十岁那年,民居密集的贫民区发生了火灾。若在从前,他本会丧生于火海的,但如今因换了居所而免遭一劫。反倒是他前度人生中的妻子,死在了大火之中。 接着,阿临来到了之前从未经历过的年龄。当他三十五岁时,孩子们也初初长成,原本稚嫩的脸庞逐渐显露出大人的样子;当他四十岁时,父亲c母亲相继去世;当他五十岁时,儿女们嫁人的嫁人,娶亲的娶亲;待到孙辈降生,他便将家业悉数交托给儿女,自己带着老伴避世隐居起来。 他老得渐渐跑不动了,每逢阴雨之日,膝盖的关节就会隐隐作痛。这样的时候他就会想:要是能去泡泡温泉该有多好。自打结婚之后,他就同宝禾先生他们疏远了,也不知那两人过着怎样的生活,拥有怎样的人生。 阿临六十岁生日那天,突如其来的一阵头痛,令他昏了过去。待他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榻上,那只装有七星石的荷包,仍垂在他的脖间。阿临将之攥在手心,合上了眼睛。接下来,就能看到母亲的面容了吧? 剧痛再度来袭,贯穿了他的头部。 一条绳状的东西漂浮在羊水之中。母亲的胎内就仿佛暖暖的温泉。紧接着,压迫感袭来,阿临感到自己浑身暴露在空气里,皮肤沾满了羊水和血。 他开始了第三度的人生。 阿临被母亲抱在怀里,眺望着故乡田园的风景。身后的花田里,彩蝶飞舞。他心里涌起一丝感慨:到底还是又回到了这里。 因为厌倦了被大人们称为有神通的孩子,这一世,他装作自己平平常常。大人们对他说话,明明听得懂,也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 前世人生中,他被称作神童,受人尊敬,这次却刻意避免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因此交到了许多自己同龄的玩伴,村人与他说话时也不再小心又客气。 于是,事故发生那天,尽管阿临再三阻拦,却无人把他的话当真。阿临的父母这一世,还是在那场事故中去世了。不过,阿临这回可不是孤儿,因为有了上辈子的教训,这一世在他的严防死守之下,小妹并没有染上天花,虽然身体仍比不上别的孩子,但总算健康地长大了。 长大成人后,阿临也不曾和宝禾先生一道旅行。他有预感,即使在同一天迷路于山间,大概也很难抵达那座村庄,无法与村长再度相见。 这一生,他想试试与妹妹相依过活。每天干干农活,与村人一起安安稳稳,恬淡度日;看烦了书摊租来的书,就到城里走走逛逛,重览故地,望一望师傅的书店和从前的家;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搜寻着宝禾先生的身影,而后与昔日友人擦肩而过,宛若素昧平生的路人。 或许是上辈子阿临活到甲子之年的缘故,他对朋友们此后的命运了然于心。遇到在河里溺水身亡的友人,就扮作算命师凑上前去,忠告对方在河边行走时要小心;遇到因不舍财物而被山贼斩于刀下的友人,就提醒他切莫将钱财看得太重。 后来,妹妹夫家的一个亲戚为阿临说了一门亲。对方相貌不算出众,也并非出自大富之家,不过心地善良,性情温和。阿临与那姑娘成亲之后,日子过得幸福美满。两人很少吵架拌嘴,家中总是笑语不断。 只是,阿临夫妇却没能得着一儿半女。到了晚年,两人时常坐在庭院中聊天,望着枯萎的柿子树,一聊就是很久。 晚霞将暮云渲染成一片绯红,二人曳着长长的影子。 阿临想起前世子孙满堂的日子,记得也是这样的黄昏时分,孩子们总在院外嬉戏玩闹,偶尔会有哪个孩子摔跤蹭破了膝盖,哭着跑回屋来。 死而复生,周而复始,阿临活过的年岁,至今已逾百,遇到过的人,亦不计其数。尽管如此,阿临却始终忘不了宝禾先生,忘不了那份无果的情愫。虽然他曾与不同的人有过不同的姻缘,对每一位妻子也都付出过自己的爱,可是在心里总还是存有那么一丝遗憾。 阿临四十多岁时,妹妹撒手逝去。二十多年后,他也安详过世,宛若沉眠。 第三度人生结束了。阿临手心仍攥着那颗七星石,第四次返回母亲腹中。 第四度c第五度c第六度的人生里,阿临将时间倾注于学习求知中。当他死去,又转世投胎为婴儿时,虽不能带上至亲好友一同走上这轮回路,但上辈子的见闻却仍留在记忆之中。因此他尽可能多地学习,积蓄知识,想要做个有用的人,为世间尽些绵薄之力。 阿临埋首钻研医书,熟悉各种病理知识,找到了预防天花的办法;他尝试设计过不易毁坏的木屋;他甚至还中过举,参与过政事,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尽管死去再变成婴孩时,生前所有的业绩都将归零为一张白纸,他也会从头再来,将自己做过的事情重新再做一遍。 父母的死,姐妹的死,妻儿的死,友人的死,这些他都已体验过多次,却次次洒泪,从不曾感到习惯。为何会如此悲伤?一同生活的亲人,以某日为限,忽然便离世而去,自己与之共度的日子,却永远铭刻在了心间。那未能与他一道轮回转生的孩子们,如今已成为陌生人的妻子们,他依旧深爱不已。这份感情从为枯竭,而是源源不绝,自心灵深处向外汨汨涌出。也正是因为如此,自第二度人生之后,每一世他都尽量压抑自己的相思之情,避着不见宝禾先生,他怕一旦见面,自己会控制不住这压抑了数百年的情感。 那是阿临第六度人生即将终结之前的事。他的一个门生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杀了自己深爱的姑娘,并用姑娘的一头长发上吊自杀了。如此古怪的死法,一时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热点。 “老师,您是怎么看这件事的?”门生中有一个人作为代表前来请教阿临的看法。 阿临笑了笑,答非所问:“我爱的那个人,也有一头长发啊。” 门生听了不解其意,以为阿临的话里另有玄机,再三追问,阿临却左右言他,再不肯多说。于是,揣度这句话的意思便成为了一个新的风尚。然而,无论哪种解释,阿临听了都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那之后的日子一直无波无澜,阿临有时会重回故地,四处走走,眺望晚霞映红的天空,或雨后路上的水洼。再后来,他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无法再出门散步,最终卧床不起,只得将亲朋好友招待至家中,谈笑解闷。来往的客人中,有些与阿临是初次相识,但阿临却像招待老朋友一样招待他们。因为对于阿临来说,他们都是自己在前世前生与之有过交流的人。 刘子安一走进阿临的房间,便在他卧榻边的小凳上坐下。与阿临一样,他也来到了垂暮之年,脸上手上刻满皱纹,白发皓然,但脸上那股子少年气倒是跟当年一样。 “刘先生,您能光临寒舍,真是不胜感激。” 阿临自病榻上撑起半个身子,向他问候。 “哎呀,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先生啊。” 阿临的门生为客人端来了茶水。 “话说怎么不见宝禾先生?《旅中书》的每一册我都拜读过。” “如果先生在的话,肯定会说,像您这般博学多识c通宵万事的大能,竟然肯读我那拙作” “宝禾先生向来谦虚。您还没有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刘子安见糊弄不过去,脸色黯了下来,半晌才道:“不知道啊。” “怎么会不知道,总该有个去处吧。” 阿临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人没了啊先生虽然是旅行作家,但实际上却有迷路的毛病。起初还有年轻人仰慕他的声名来投奔,但随着一次次迷路而遭遇麻烦,乐于跟随他的人也日渐减少。后来,有一次外出就再也没回来大概是找到新的落脚点了吧。” “是了,像他这种人,原本就是居无定所的不过话说回来,寻过没有?” “怎么没寻过先生要是随随便便被找到,那就不是他了。” 说完,二人陷入了沉默。c 阿临忆起初与宝禾先生会面时的情形,自己曾为他倾心不已。那是他首度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爱慕之情。在第二度人生中,他曾追随宝禾先生到过不少地方,几世加起来,那是他最惊险刺激也是最幸福难忘的时光。 他知道,还有一种假设刘子安没有说出口,但二都人心知肚明。 想到这儿阿临的眼眶有些发酸。在过去的几度人生里,他从未试着打听过宝禾先生的结局,他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像宝禾先生那种人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可结果 如若在之前的几度人生中宝禾先生也是这种结局 阿临越想越怕,竟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刘子安向他道别的话都没听清。 之后的几天,阿临谢绝了所有客人的来访,躺在床上静静回忆着与宝禾先生相关的回忆。他原本以为自己记得很清楚,然而当他真正开始回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宝禾先生的面容都记不清了,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下一世,宝禾先生,我会去找你的。 死去后,阿临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黑暗的洞穴。 先是称落在暖融融仿佛温泉的池水中,接着便浮了起来。 待他意识苏醒时,已经置身于母亲的子宫之内。周遭一片漆黑,不知是身在胎内的缘故,还是由于眼睛尚未发育完全。温暖得羊水包裹着他稚嫩的身躯。 尽管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但他却清楚地知悉,那块七星石应该就漂浮在自己身畔。 前几世,他为父母活过c为妻儿活过甚至为世人活过,却唯独没有为自己活过。这一世,他不想再强行改变什么,也不想再名垂青史,该做的前几世他都已经做过了。如今,他只想去追寻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身影,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在第七度人生当中,没有了阿临干扰,一切都沿着原本的轨迹发展着,虽然过程略有不同,但最终他还是成了孤儿,到书店去当了学徒。后来,他也成功与宝禾先生在书店再度相识,成为了他的旅伴。 一路上,阿临千方百计地想讨宝禾先生欢心,甚至主动提出来讲百物语。他记得第一世时,宝禾先生曾说过他一直想试试。然而,不管阿临怎么努力,宝禾先生对他的态度总是淡淡的,甚至还没有第一世来的亲热。 阿临慌了,这一世跟他前几世所经历的有很大不同。宝禾先生依然那么爱迷路,但在他的印象里,他们不曾到过这样一个古怪的村落啊。村里好像人人都能看穿他的心思似的,无情地嘲弄着他的无用功。 眼看旅程马上就要结束,宝禾先生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客气而疏远,阿临咬了咬牙,决定改变原本的计划。 他要变成一桩怪谈,让街头巷尾都谈论,这样的话宝禾先生就算想忘了他恐怕也难吧。 当年村长曾道:万万不可自杀,否则将灰飞烟灭。 说真的,当计划刚开始实行时,阿临心里还是怕的。毕竟人生在世又有谁不怕死呢?而且这次死了恐怕是真的活不过来了。但当他看到宝禾先生听到自己亲身“经历”的怪谈时那惊诧的表情,却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正是这份满足一步步将他引上了绝路。 用头发自杀真的很痛苦,阿临强迫自己吞下大量的头发,那丝丝缕缕滑过喉管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吐。然而,身体上越是痛苦,阿临心理上越是欢愉,他已经忍不住想看到宝禾先生看到自己尸体时的样子了,或者说,他已经想到宝禾先生那时的表情了。 一定很难忘吧! 这是名为阿临的生灵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缕残念,紧接着,那块七星石上的银星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吞噬掉了阿临的灵魂。 从此世间再无阿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玩笑草(三) “让你不听我的话我都告诉你了,那女人是只狐狸。现在好了,咱俩让人连锅端了。”阿宁气哼哼地答道,但脸上却是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真是个废物,居然晕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这跟那女人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们是一家啊!” “他们?” “那女人跟后来袭击咱们的两个暴徒都是山贼。” “怎么可能”刘子安喃喃道,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阿宁不想再理他,但又觉得这么站着有些尴尬,于是决定在洞底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出路。洞底不大,阿宁很快就转完了一圈,回到原地。看这洞的深度,应该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估计大概是山间本来就存在这样一个天然的洞穴,山贼恰好发现了它,于是将其当作了牢狱。阿宁寻着可以向上攀爬的落脚点或是手指可以扣住的地方,但岩壁低处平坦湿滑,连个可供抓握的树根都瞧不见。 “你说先生会不会也在这里?”刘子安道。他有种直觉,宝禾先生应该就在附近。 “怎么可能刚才我转了一圈,这地方就那么大,没遮没挡的,先生能藏到哪儿去?”阿宁心道,如果宝禾先生在这儿,他们还至于会这么狼狈吗? “先生该不会已经遇害了吧”刘子安相信自己的直觉,但宝禾先生既然不在这里,那他感受到的也许就是 “蠢!如果先生想走,又有谁能拦得住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他那本事的。”阿宁觉得刘子安简直是脑子进水了,这种地方也就困得住他这样的,怎会困得住宝禾先生? “说得也对啊”刘子安总算停止了自己无谓的担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洞底依旧十分闷热,并且不断从充当茅厕的某个角落里传来阵阵恶臭。刘子安刚想大喊救命,就被阿宁制止了。 “你疯了吗?这样只会惹恼那群山贼的。”阿宁捂着刘子安的嘴,低声喝道,“如果真想求救的话,就等他家女儿独自一人看守时再叫。” “他家女儿?”刘子安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这家一家子都是暴徒。妻子是狐狸,丈夫是熊,儿子是蛇不过他家女儿倒是只羊。”阿宁分析道。 “感觉你总是在拿动物作比喻呢。”刘子安道。 “不是比喻,是我看到的这么说吧,我可以看到每个人的灵魂形象,你觉得我爱拿动物做比喻,是因为大多数人的灵魂都像动物一样。”阿宁为了让刘子安那蠢得可以的脑子明白自己说的事情,努力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说。 “所以我的灵魂其实是只狗?”刘子安对这件事怨念颇深。 阿宁点了点头。 “准不准啊?”刘子安不死心地问道。 “当然准了这么多年来从没出过错。”阿宁觉得刘子安的质疑是对她的侮辱,不过想到宝禾先生的修炼,她决定忍了,不跟刘子安这个二哈一般计较。 “那先生的灵魂形象是什么啊?”刘子安有些好奇,心下觉得宝禾先生的灵魂形象应该是莲花之类的。 “还是他自己。”阿宁答道。 “你直接说你看不出来不就行了”刘子安觉得阿宁是在戏弄自己。 “才不是看不出来,灵魂形象和形象看上去是不同的不过宝禾先生的灵魂形象真的跟他的形象一模一样。”阿宁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对没有看错,虽然她也对此事感到很奇怪。 突然,洞口上方传来开门声,紧接着响起脚踩在草上“咯吱吱”的声响。刘子安和阿宁二人都屏息抬头仰望,但是从他们的置身之处,并不能看到洞口周边的情况。不过,既然有开门声,大概在洞口附近有座建筑吧。 洞口边缘闪出一道人影,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你们醒啦?”那人影开口道,声音有些耳熟。 “狐狸来了。”阿宁在刘子安耳边小声道。 是啊,这声音刘子安他有印象,就是那个崴脚的女人,当初自己还好心分给过她一些膏药。真是好心没好报! “是你!当时那个”刘子安指着洞口,怒道。 “是我又怎样?这个拿去吃吧。”那女人带了几分笑音地说道,从上面抛下来一块褐色的碎片。 二人一脸憎恶地瞪着那女人,但还是接住了那碎片。 “是树皮吗?”刘子安觉得这东西看上去不像吃的。 阿宁闻了闻道:“好像是肉干。” 洞顶的女人扔完肉干便打算抽身离开,刘子安慌忙将她喊住。 “喂!等一等!你当时是在骗我们吗?”刘子安虽然对女人故意将他们引到了圈套之中感到气愤,但心里还是希望宝禾先生并没有遇到过她。 女人用衣袖遮着嘴,“噗”地笑了出来。 “你是在担心那位先生吧,他大概早就死了。听我男人说,那天他拦到了一个美人,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位先生。本来打算留着他换点钱,没打算伤他性命,但他自己一脚踩空,滑落山崖,这就怨不得我们了”女人没有丝毫反省之意,反倒是有些可惜自己无缘无故少挣了一大笔钱。 “那你是怎么知道先生之事的?”刘子安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地问道。 “人没拦住,但是包裹却留了下来。他包里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有本日记簿,里面倒是写了不少内容,还挺有意思的,有人找我买我都没舍得卖”女人的话音戛然而止,可能是觉得没必要跟这两个人废话,身影一晃便从洞口消失了。 “先生死了”刘子安仿佛一瞬间被抽调了全身的气力,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你又没见到尸体难道你是在咒先生遭遇不测吗?”阿宁虽然听了女人的话也有些担心宝禾先生的安危,但她还是觉得刘子安的反应有些太夸张了。 “都掉下悬崖了还有命活吗?”刘子安苦笑着反问道。 “怎么没可能,你也太小看宝禾先生了当初我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半空中坠落的瞬间消失不见的。”阿宁道。 “那后来呢?”刘子安觉得阿宁说的好多事情的确像是在宝禾先生身上发生过的,不过他跟了宝禾先生这么久,却从来没听他谈起过这些事情。 “后来,后来我不是就跟先生走散了吗?要不然也轮不上你啊!”阿宁有些吃味地说道。 “当初你还说我蠢,你自己不也是跟先生走散了吗?”刘子安嘲笑道,心里却暗暗拉响警钟,他离开这段时间,先生身边该不会有别人了吧? “你算了,懒得跟你计较。总之,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阿宁顿了顿,从方才女人抛下的肉干上撕下一条,递给刘子安道,“先吃点东西吧,回头把你饿死了,我可担待不起。” 刘子安接过阿宁递来的肉条,犹豫了片刻,咬了一口,肉香顿时在舌尖上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肉啊,还挺好吃的。”刘子安道,抬眼却见阿宁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真的觉得好吃?不觉得哪里怪怪的吗?”阿宁一脸探究地问道。 “真的挺好吃的这肉有什么问题吗?”刘子安心下一紧,问道。 “没什么好吃你就多吃点吧。”阿宁古怪地笑了笑,一脸玩味。刘子安觉得阿宁一定有什么在瞒着他,然而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泡阿宁就是不告诉他。无法,他只得作罢,但这件事却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疑问的种子。 第二天,当刘子安醒来时已经将近黎明,洞口处现出了朦胧的青紫,是朝霞的颜色。刘子安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在岩壁上划了一道。他倒要看看,自己要在这儿呆上几天。 洞底处处淤积着烂泥,脚一踏上去就会直陷到脚踝。 “真恶心”刘子安努力压制着自己想吐的感觉,一个一个地摘掉昨晚爬到自己身上的蛆虫。 “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这些小虫子,一直在你的身上爬来爬去,还直往你的耳朵里c嘴巴里钻”阿宁见刘子安一脸嫌恶的表情,忍不住逗弄道。 果不其然,刘子安听了这话,脸色更白了,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要晕倒一般。 “哈哈哈你太逗了!”阿宁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你还是不是个女孩子啊,在这种环境居然也呆得下去。”在刘子安的印象里,女孩子应该是爱干净c怕虫子的才对。 “这刚哪儿到哪儿啊,想当初我第一次进秘境时,不光遇到过虫子,那虫子还会吃人呢。”阿宁提起自己曾经的密境之旅,语气中透着骄傲。 “呃虽然很不礼貌,但我突然有些好奇你的来历了。”刘子安道。 “我是当扈族的剩下的有机会在告诉你吧,毕竟走之前我答应过大家不会泄露太多的。”阿宁看上去神色有些许为难。 “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刘子安自认为善解人意道。 “你什么意思?”阿宁觉得刘子安的行为是裸的挑衅。 “没什么意思。”刘子安觉得莫名其妙,果然女孩子的心思就是这么让人难以琢磨。 “修行修行”阿宁在心里默念着这是修行,自己要向宝禾先生看齐。如果不这样的话,她真怕一时冲动把这只二哈揍出个好歹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玩笑草(四) 与残暴的父母c兄长相比,妹妹便显得十分无害,山贼的那些杀人放火的活动她也全不参与。家人出门后,她似乎总是独自一人呆在家里,偶尔会往洞内窥望,以此玩耍。有时,她会采些花花草草,从洞口扔下来。美丽的野花,就这样悠悠回旋着,落进蒸腾着恶臭的地狱中来。刘子安每次都会试着在花落到地面上之前接住它们,他说这花瓣和叶片未曾受到过污泥的玷染,是清新雅洁的,他想守护住这份淡雅美丽。 当然,这种痴话无一例外地遭到了阿宁的嗤笑。阿宁总说他愚痴,若是世间的美好之物可以永存,那大家又怎么弄体会到其可贵之处呢?老子曾说过,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刘子安真是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之书,简直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不是一直说我是条狗吗?这么说的话,书可不就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有一次,刘子安终于忍无可忍,挑衅道。 阿宁闻之,正色言道:“准确来说,哈士奇不是一般的狗一般的狗没有这么蠢。” “所以,你骂我是‘蠢狗’喽?”刘子安觉得阿宁有些得寸进尺了,简直是把他的忍让当成了嚣张的资本。 然而奇怪的是,这次阿宁并没有反唇相讥,而是一脸专注地望着洞口处,不一会儿脸上渐渐露出喜色。 “他们走了!” “谁?” “山贼一家啊,看样子十有是留下来‘小羊羔’一人看家。” “又是你看到的?” “那还有假,我可是很厉害的。” “你既然那么厉害,那咱们为什么还会被困在这里?” “术业有专攻啦更何况当扈本身也不善于战斗。” 此话一出,洞底陷入了迷之寂静。二人谁也不说话,估摸着山贼一家已经走远后,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扯着嗓子高声叫喊。 “有人吗?” “谁来救救我们!” “救命啊!” “喂——!” 山贼应该知晓他们会在此呼喊,但仍放任不管,大概是确信他们的声音不会被任何人听见吧。不过尽管如此,二人还是不愿放弃,一旦有机会便会试着向外界求助。 就在这时,少女探出了头来,可能是听到了他们呼救的声音吧。 “其实啊,我是不可以靠近洞口的。”少女操着可爱的声音,说道。 二人尽力哄劝,试着让她拿根绳子过来,或者到邻村喊人搭救。然而少女却坚持不肯背叛父母,摇了摇头,道:“不可以的。这样会被骂的。” 自己怕是要命绝于此了刘子安悲观的想到。回忆着自己这二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和先生在一起四处旅行的时光,刘子安眼泪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阿宁看到刘子安懦弱的表现,先是烦躁地瞥了他一眼,随后眼睛一亮,叫住正想抽身离开的少女,道:“妹子,你不放我们出去,那能不能给我扔点辣椒下来啊。” 少女犹豫了片刻,但想到二人怎么也不可能凭借辣椒脱身,便点头同意了。 “你想吃辣了?”刘子安对于阿宁提出的要求感到十分不解。 “是啊。”阿宁答道,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真讲究”刘子安小声嘟囔着。也顾不得脏不脏,一屁股坐在淤泥里,看着岩壁上蠕动的白点,不一会儿竟渐渐进入了梦乡。 “等着我一定要活着我去找人来救你” 在梦中,刘子安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呢,好像也嗯嗯啊啊地答应了,不过基本上什么都没记住。 这天一早醒来,刘子安便觉出不对劲儿来了。怎么这么安静呢?过了半晌他才醒过闷儿来,原来是阿宁不见了。 “阿宁?你在哪儿?别闹了,快出来吧!”刘子安在洞底不住地兜着圈子,恐惧渐渐爬上心头。他记得阿宁曾经说过这洞底不大,又没遮没挡,根本藏不住活人。那阿宁去哪儿了?难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又或者是 刘子安赶紧打住了心头的想法,安慰自己凡事不要总往坏处想。阿宁不是总说自己神通广大吗,说不定她是找到了出去的方法呢。而且,阿宁说过她曾经跟了宝禾先生很长一段时间迷路这东西大概是会传染的吧,也许阿宁昨晚就是在洞底走着走着就迷路到别的地方去了也说不定。 刘子安觉得自己也算跟了宝禾先生有些时日了,没准儿自己在洞底转转也能找到出去的路。虽然这方法听上去不太靠谱,但怎么着也比在这里傻呆着担惊受怕强。 就在刘子安在洞底走得几乎双脚麻木的时候,洞外突然传来兵刃相接的金鸣,间中混杂着惨叫与呼喊。刘子安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好像是有什么人跑远了。接着木门被推开,有人飞奔而出。女人的惨叫。孩子的呼喊。地面上陷入一片混乱。 是有游侠发现了这处害人的山贼窝吗?亦或者是阿宁搬来了救兵,来救我出去? 刘子安正想着,就见从洞口处垂下一条绳索。他扯了扯,还算稳固,另一端大概是绑在洞顶的什么地方。刘子安有些后悔刚才自己那无谓的c消耗体力的行为,不过好在这些年来他跟着宝禾先生东奔西跑,倒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公子哥儿了。他定了定神,攀住绳索,向地面爬去。他用脚蹬着湿滑的洞壁,寻找着可供踩落的支点,将力气灌注于双臂,一点一点地向上拖动着身体,徐徐离开那恶臭满溢的地狱。 可能还是由于平时的锻炼不够,还没爬到一半,刘子安的双臂便渐渐酸麻起来。他几次动念,想要放弃向地面攀爬。或许只要在洞底等待,就会有杀光了山贼的侠士回到洞边,将他拽上去;又或许阿宁会到邻村去求助,找人来救他。 不,不可以。 刘子安虽然很想这么做,但他心里有种感觉,如果此刻不向地面爬去,就将再也无法逃离这座地狱。谁能保证与山贼厮杀的人能在如此激烈的搏斗之后全身无伤?或许那人早失去了拉他上去的力气。假若那人被杀死了,那么届时,他也唯有呆在洞底,任人鱼肉。 想到这儿,刘子安咬了咬牙,强忍住上的不适,继续向洞口处攀爬。 快了就快了 刘子安觉得山间的清风从没有这么令人惬意过。阳光也显得比平日要更加的耀眼。他缓了缓神,一边甩动着酸痛不已的手臂,一边小心翼翼地坐在低矮的灌木中打量着四周。他的左边是那座臭气熏天的地狱入口,前方是一座小小的木屋,木屋的旁边有座仓库。在木屋和仓库的旁边还有一小块空地,上面晒着洗过的衣物,随风飘动,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安谧和谐。 然而,刘子安注意到的却是空地上的那一大滩血。是谁负伤了?他这么想着,又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尸体。当然,也没有活人。刘子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种诡异的安静令他有些害怕。 刘子安朝仓库瞅了瞅,鼓起勇气朝它走去。这几天他可算饿坏了,即使明知会有危险,他还是忍不住地朝着那个可能会有食物的地方走去。 “吱——”刘子安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推开仓库那沉重的木门。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汗毛倒立。山贼家的仓库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食物,里面全是他们从旅人身上劫来的财务和数不清的人骨。屋里到处都摆着先用人骨扎好架子,再蒙以人皮而制成的高脚灯和提灯。在仓库的一角,堆放着诸如锯子c斧子c铁锤之类的工具,上面都糊着泛黑的血渍。 山贼大概就是在这里将旅人肢解,做成各种物品的吧。刘子安望着眼前骇人的景象,不禁浑身战栗。若是再晚上几天,自己大概就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这里了吧,他心道,于是强忍着不适,拎起一把还算干净的斧头,打算带着防身。 刚才与山贼打斗的人到哪里去了呢?其他那些山贼呢?刘子安正想着,忽一抬头,与立在门口的一个少女来了个四目相对。 是山贼的女儿! 那孩子扒着门框,表情怯怯地望着他,而在她的身后,则是山贼一家。 看样子,刚才与山贼搏斗的那个人武功颇为了得。那名壮硕如熊的男山贼被戳瞎一眼,左边的小臂也不见了,脚上还负了伤,若是没有他妻子的搀扶连走路都显得吃力。那名少年的样子就更惨了,像是被什么猛禽袭击了一般,浑身都是爪印,皮肉外翻,不住地淌着鲜血,奄奄一息。 但即使是这样,刘子安依旧心下一紧,用斧头抵住站在门口的少女,向那伙贼人高喊。总算他们对家人还算有一些骨肉亲情,望着被斧刃抵住脖子的少女嚎啕大哭的模样,他们叹了一口气,掷下了手中的武器。 “放心,只要你们配合,我便不会伤她性命。”刘子安朝着那伙山贼这样喊道。 每次少女想要挣脱刘子安的手臂,他就会厉声呵斥,令她乖乖听话。少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上去颇为可怜。那山贼夫妇恶狠狠地瞪着刘子安,对他的吩咐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听从。少女的哥哥身上血流如注,表情呆滞,也不知是死是活。刘子安为了预防万一,打算将他们囚进洞穴,便喝令贼男用绳索将妻儿送下了洞底。而后让他自己便攀着绳索,沿着洞壁开始向下滑。不过,在滑到将近一半的时候,他力气耗尽,直直地跌落到了洞底,听他痛呼的声音,大概那只受伤的脚是真的废了。最后,刘子安用斧头斩断了绳子,断了山贼一家的逃生之路。 “喂!最近的村子在哪儿?我会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村里人!由他们来决定如何处置你们!”刘子安朝着洞口喊道。 然而,洞里的人都恶狠狠地瞪着他,不发一言。无法,刘子安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寻找村子了。 “你呢?愿意跟我一起走吗?”刘子安向少女问道。然而她却一个劲儿地哭个不停,不肯回答。 刘子安觉得这少女心地还算善良,还有可能回归正常人的世界。谁知他将三人囚进洞底后,稍一松神,丢下斧子的瞬间,少女便挣开了他的手臂,朝洞口飞奔而去。 “喂!等等!”刘子安想要拦住少女,但还是晚了一步。 那少女竟没有丝毫犹豫地纵身跳进了洞穴,似乎宁可与家人呆在这臭气熏天的人间地狱,也不愿与刘子安同行。 就这样,刘子安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的衣裾在晚霞辉映的天空下,被吸进了地狱中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玩笑草(五) 离开山贼的住所,刘子安沿着被人踩踏出的山间小径,花了整整一天,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座村落。他将自己的遭遇告诉村民,请他们帮忙通报了官府,随后便昏睡了过去。 刘子安梦见山贼一家爬出了洞底,一路追赶而来,便尖叫着从睡梦中醒转,睁眼一看,才发觉自己正躺在被窝里。他坐起身,拭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二哈,你醒了?”或许是听到了他的惨叫,门忽然被拉开,露出一张娇憨的面孔,是阿宁。她坐在刘子安的床边,泪水夺眶而出,一个劲儿地呜咽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阿宁?我是在做梦吗?”刘子安喃喃道,使劲儿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直流眼泪。 太好了,她还活着!我们都活着! “笨蛋,当然不是在做梦!”阿宁一面用手背抹着眼泪,一面嘲笑道。但由于刚刚才哭过,她这副样子倒显得有些娇嗔。 “你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刘子安好奇地问道。那洞壁又湿又滑,凭借一人之力根本就上不去。 “我说我是飞上去的,你信吗?”阿宁反问道。 刘子安一愣,随即笑道:“信,怎么不信?我们阿宁可是神通广大得很呢!不过你能飞为什么不早飞?” “因为因为如果要飞的话就要化出本体化出本体,就要就要”阿宁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即使刘子安支着耳朵使劲儿听都听不清。 “你说什么?”刘子安很不识相地问道。 阿宁腾地红了脸,恼羞成怒道:“要你管!没听清就没听清吧,我还不爱说了呢。总之,你记得是我去给你找的救兵就行。” “啊,那天的侠士果然是你找来的”刘子安道。 阿宁听了这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什么侠士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居然连先生都认不出来了” 刘子安有些尴尬,讪讪道:“我这不也没看到你们打斗的画面嘛等我爬上去时看到山贼一家伤成那样,还以为是什么武林高手干的呢。话说,先生的身手竟好到了这种程度?” “那还有假?先生走过的路估计比你知道的都多,行走于乱世,哪能每个一技傍身?要不是先生那天在树林里迷路了,那群山贼也不可能能么轻易地逃回去!”阿宁说道,表情洋洋得意,仿佛在说她自己的光辉事迹一样。 不过,刘子安的关注点显然并不在这里。 “先生又迷路了吗?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了”说着说着,刘子安的神情竟显得有些落寞。 “你有这份心,我又怎么落忍让你白忙一场。” 是先生的声音! 刘子安猛地抬头,果不其然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宝禾先生。 “先生”刘子安直直地望着面前的这个人,生怕一错眼的工夫,他又消失了。 “对不起” 宝禾先生一面不住地道歉,一面紧紧抱住了刘子安。这种触感,绝非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刘子安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毕竟,他成功回到了先生身边,不是吗? “先生其实一直都在这附近,不过由于他那呃,独特的方向感,所以一直没能找到咱们。”阿宁解释道。 “话说回来,倒是要多谢姑娘呢。若不是您带路,恐怕我要找到那山贼的住处还要再多花些时日。”宝禾先生朝阿宁欠了欠身,谢道。 等等,先生跟阿宁难道不是旧识吗?为什么这语气刘子安狐疑地看了看阿宁,又看了看先生。 “我跟先生的确曾经见过啦只不过,先生好像把我忘了。”阿宁说道,神色竟有些委屈。 宝禾先生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笑道:“是了,的确曾经见过。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阿宁和刘子安皆是眼睛一亮,以为宝禾先生想起了什么,却听他接着说道:“你就是那个之前一直跟着子安的家伙吧。” 阿宁的神情显得有些尴尬,喃喃道:“其实,除了这个,咱们还是见过的” “还见过吗焚车时,站在城主身边的那个侍从也是你吧。”宝禾先生想了想,说道。 “不是啦。再之前很久之前咱们就认识了。”阿宁不愿相信先生就这么把自己忘了,强忍着泪水,试着引导道。 “很久之前吗?”宝禾先生皱了皱眉,努力回忆着,“可以大概给个时间范围吗?抱歉,我真的有些记不清了。” “大概在4000年前吧。”阿宁答道。 “你疯啦?4000年,先生看上去怎么也不到40岁吧!”刘子安突然有种自己被玩弄了的感觉。 宝禾先生也应和道:“是啊,姑娘大概是认错人了吧。在下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虽然有时会迷路,但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阿宁咬着下唇,摇了摇头,道:“不,我是不会认错的。您是宝禾先生,当初送我回家的路上,您也总是这样迷路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去。” 刘子安见阿宁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相,有些不落忍,道:“或许是转世也说不定吧。” “转世吗”宝禾先生对此不置可否。 反倒是阿宁眼睛亮亮的,兴奋地说道:“对,一定是转世!先生,您就让我跟着你们吧。时间长了,您肯定就能想起来了。” 刘子安觉得自己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干嘛帮那来历不明的臭丫头说话,现在好了,有了她的加入,这一路上自己肯定不得安生。 不过,宝禾先生对此倒是喜闻乐见。按照他的话说:“子安长大后就没以前好玩了,两个大男人一起旅行,是件十分乏味的事。有个女子同行的话,热热闹闹的,岂不愉快?” 虽是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但八成只是玩笑。真正的目的,大概是想在书中加入些女人的意见吧?毕竟现在带着眷属一起旅行的人也不在少数。刘子安如此自我安慰,他才不承认自己被先生嫌弃了呢。 关于山贼一家的后续之事,刘子安听阿宁说他们虽然对外人十分残暴,但对自己的家人到底还是有些骨肉亲情。到最后,即使是饿死,也不愿以死去的亲人为食。当官差与村民找到那个洞口的时候,他们身上都生蛆了,但还是抱作一团,相互依偎着,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怖。 “其实,那个小姑娘人还是挺好的。”刘子安感叹道。 “希望她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吧。”阿宁点了点头,赞同道。 二人沉浸在交谈中,一时竟忘了宝禾先生的迷路症,任由他信心满满地一路向前。谁知等醒悟过来时,三人正在山间的同一地段来回打转。不,说打转或许不够确切。脚下本是一条笔直的路。只是,边走边在树上做着记号,不出一会儿,三人就又在前方发现了刻有相同记号的树。这在道理上实在是说不通,山路并没有缓缓转弯,令人无法察觉。这确确实实是一条笔直笔直的路,两侧也自始至终全是杂木林,并无岔道。三人谁也不清楚究竟是从哪里误闯到这条路上来的,只能说宝禾先生的迷路癖总能殃及到同行之人。 “啊,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就到奇怪的地方来了。”阿宁看上去显得格外兴奋,“宝禾先生的迷路症果然是一点都没变呢。” “是啊,只要是我带头走在前面,嗯,通常情况下,总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很快你就会习惯的。”宝禾先生道。 “你也请好好反思一下。你这迷路的毛病也太过分了。而且,这种匪夷所思的怪事,怎么可以去习惯呢?”刘子安并不赞同宝禾先生的话。 “先生,二哈不习惯,阿宁习惯。以后先生出门带着阿宁就够了。”阿宁扯着宝禾先生的袖子撒娇道。 “好啊,下次只带着小阿宁,不带刘子安了。”宝禾先生说道,眼里充满了笑意。 等一下,这种先生要被别人抢跑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还有,当着他的面讨论这种事情真的没关系吗?刘子安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无数匹神兽撒着欢儿奔腾而过。 “先生,你看这里的草是蓝色的耶。”刘子安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来挽救一下自己在先生心中的地位了。 “蓝色的草?还真是没见过你在哪儿发现的?”宝禾先生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了过来。 刘子安向阿宁投去一个挑衅的神情,说道:“就是在路边发现的。” “不过是路边发现的野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奇花异草。”阿宁有些不屑地说道。 “不,奇花异草只要肯花工夫肯定能找到,但这蓝色的草却是可遇不可求。而且”宝禾先生闻了闻,道,“总觉得它的味道有些奇怪。” “我也要闻闻。”阿宁接过宝禾先生手中的草,仔细嗅了一下,道,“味道是有点怪,与其说是花草香,倒更像是食物的味道不过还挺好闻的。二哈,用你的狗鼻子来分辨一下,这到底是什么?” 刘子安虽然对阿宁的说法有些不爽,但还是抑制不住好奇,闻了一下。果然,这草的味道有些甜腻腻的,让人闻了就像咬上一口。想到这儿,刘子安还真就一口咬了上去。 “二哈,你想什么呢?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阿宁夺下刘子安手中剩余的草,狠狠拍了他一下,怒道。 本来刘子安只是一时冲动,刚想把那不知名的蓝草给吐掉,阿宁就来了会心一击。结果,刘子安被吓了一跳,反倒是把蓝草咽了下去。 “咽下去了”刘子安道,脸色有些发白。 “感觉怎么样?”宝禾先生有些担心地问道。 “感觉好像味道还不错。”刘子安如实回答。 “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宝禾先生又问,心道这草该不会影响心智吧。但转念一想,自家徒弟好像一直脑子缺根弦,心下也就释然了。 “好像没什么不适就是肩膀有点痛。”刘子安仔细感受了一下,答道。 “那是我打的”阿宁答道,同时再忍受不了刘子安时不时投来的充满谴责的目光,抓起手中的蓝草,咬了一大口。 “要死一起死,死不了就别在那儿矫情。”阿宁说道。 “怎么样?”宝禾先生问道,心想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么毛毛躁躁的。 “好像还真的挺好吃的。”阿宁发誓,这绝对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野草,没有之一。 “是吗?”宝禾先生拿起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吃了一小口。顿时,口中溢满蓝草所特有的清新香甜的气息,让人忍不住还想再多吃几口。 “先留着这可能是什么当地的特产吧。”宝禾先生推测道。虽然他依然觉得这草的颜色和气味有些古怪,但既然味道这么好,大概也不是什么毒|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玩笑草(六) 沿着那条直路,无论向前还是退后,总会绕回原先的地点。因此三人离开正路,拨开右手边的杂木,向林间涉去。在无路的林地走了一阵,三人撞见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再沿河往下游行去,便来到一片原野之上。暮色垂落,放眼望去是大片的稻田与散落着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 “谢天谢地,总算是找到落脚的地方了。” 刘子安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道。 宝禾先生敲开了某户农家的屋门,解释了流落此地的原委。三人被领到村长家中,打算在那里借宿一宿。 村长是位七十来岁的老婆婆,一个人住着间宽敞的大房子,弯腰驼背,脸上沟壑纵横,可眼眸却十分的澄澈,仿佛湖水一般,时间愈久愈发的清亮。 “承蒙照顾,在您这里叨扰一晚。”宝禾先生说罢,向老婆婆深纳一礼,刘子安与阿宁也学着他的样子垂下头。 “旅途劳累,几位不必拘礼,随便坐吧。”老婆婆一面还礼,一面语气慈和地说道。 她不仅为三人提供了卧具,还款待了他们一顿餐饭。她的几个孙儿住近邻,到了饭点便端来了蒸好的白米饭,腌萝卜和蔬菜汤。 “小姑娘来我屋里凑合一宿吧,两位小哥也早些休息,今天你们累了一天了。”老婆婆道。 刘子安点头称是,宝禾先生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手中的笔,向老婆婆问道:“向您打听个事。您有没有听说过蓝色的草?” “蓝色的草啊,当然听过了。”老婆婆笑道,“不管听过,我还吃过哩。” “是不是这个?”刘子安拿出先前放在包裹中的蓝草,问道。 “可不就是它吗?没想到居然这么早就成熟了你们看看就行了,可千万别沾嘴。”老婆婆嘱咐道。 阿宁有些奇怪,问:“为什么不能吃呢?明明味道很好啊而且您之前也说过这东西是可以吃的。” “哈哈哈,看来你们已经尝过了。”老婆婆笑道,“那东西名为‘玩笑草’,顾名思义,就是它的药效跟开玩笑一样” “开玩笑?”刘子安听得有些不明就里。 “是啊,每个人吃了它所表现出来的效果都各有不同。有的人吃了它,体毛会变得格外旺盛,看上去跟野人一样。有的人会变得只有拇指那么大,当然也有人会变得比树还高。还有的小伙子吃了这玩笑草之后变成了大姑娘”老婆婆边说边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们居然还留着?”阿宁瞪大了眼睛,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刘子安和宝禾先生赞同地点了点头。 “诸位多虑了,玩笑草一年只熟一季,而且它的药效只有7天。”老婆婆解释道,“这也算是我们当地的一个传统,每到愚人节的时候,年轻人们就会拿玩笑草来开玩笑。” “‘愚人节’又是怎么一回事?能否请您详述一二。”宝禾先生看上去对这愚人节兴趣颇深,看样子是想把这写进自己的《旅中书》里去。 “愚人节是我们这里特有的一个节日,具体的来历早已无人知晓,但一些习俗却是流传了下来。比如说每到‘玩笑草’成熟的时候,大家会用玩笑草为原材料做成各种各样的点心,然后送给亲朋好友们去吃。吃了玩笑草的人到了愚人节那天就会‘发病’,变成各种稀奇古怪的样子,搏人一笑。” “听上去还蛮有意思的,那愚人节是什么时候啊?”阿宁问道,眼睛亮闪闪的。 “还有大半个月呢。”老婆婆说道,“这玩笑草倒是成熟得比往年要早不少。” 宝禾先生闻之,略微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待老婆婆离开后,他才说道:“咱们怕是待不了那么久。” “说的是呢,离书稿的截止日期不也是只剩半个月了吗?”刘子安打了个哈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愚人节听着虽然挺有趣的,但到时候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奇怪的事?还是不掺和为好。” “但是咱们也吃了玩笑草啊。”宝禾先生喃喃道。然而此时的刘子安已然进入梦乡,听不到他的话了。宝禾先生叹了口气,又接着整理起这段时间的笔记,直到深夜方才睡去。 翌日,朝阳升起,宝禾先生和刘子安二人爬出被窝,开始做上路的准备。阿宁也铺床叠被,洗脸用饭。三人向老婆婆致谢后便再次动身登程。 “愚人节好想参加啊。”阿宁走出去很远了,还依然对“愚人节”念念不忘。 刘子安取笑道:“你要是那么想参加的话,回去啊。干嘛跟着我们?” “我跟的是先生又不是你!再者说,跟着先生或许还有更好玩的事情会发生呢。”阿宁白了他一眼,说道。 “那这回你可跟错了,先生此行是要回去交稿子的。”刘子安笑道,想要看到阿宁吃瘪的样子。 谁知,阿宁竟不以为然,耸了耸肩道:“那又怎样,先生又不是以后不出来了总之跟着先生,总会有奇妙的事情发生的。迷路这事,我倒挺期待的。” “还有人盼着迷路呢?我可是头一回遇见。”刘子安讽刺道。 本来他的原意是激一激阿宁,让她别老个跟着他们。结果这话到了宝禾先生耳朵里就变了味儿。 “我也不想迷路啊,但这种东西总是克服不了给刘公子带来了麻烦真是抱歉。”宝禾先生嘟囔道,心下有些沮丧。据书店老板说,最近有不少读者反映按照他所描述的路线根本就找不到目的地,或者找到了目的地却被人告知那个地方早就不存在了虽然书的销量依旧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好了,但是很多地方都把他的书放在怪谈或者小说的分类里,而不是游记的分类里 “先生,您怎么了?”阿宁发觉宝禾先生的状态有些不大对劲,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是不是真的适合当一个旅行作家。”宝禾先生苦笑道。 这些话本来是不该跟同行者讲的,但此刻宝禾先生却迫切地希望听到别人对于他的看法。 “先生,你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我早就说过你不适合干这行,写游记的人一天到晚地总是迷路,传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还是趁早改行吧。”刘子安劝道。他真的从心里觉得宝禾先生不适合当个旅行作家,在潜意识里,他觉得像宝禾先生这种人就应该过那种风花雪月的生活,而不是整天风餐露宿,为生计奔波。 “说什么呢你!”阿宁狠狠地打了刘子安的头一下,说道,“宝禾先生当然得当旅行作家了,这是他的宿命。” “宿命?”宝禾先生停下脚步,问道,“为什么?” 阿宁自觉失言,但在宝禾先生目光的逼视下又不得不作出解释,只得含含糊糊道:“这个先生的游记写得那么好,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不是宿命是什么?” “是这样吗?”宝禾先生轻笑道,心知这不是真话,但却没有继续逼问下去。毕竟,与其得到一个自己并不想要的答案,还不如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过下去。 阿宁见宝禾先生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总算松了一口气。 “先生,那你以后还干这行吗?”刘子安不知死活地问道。 阿宁忙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这个二货,给我闭嘴!” 然而,宝禾先生还是听到了刘子安的话,笑道:“不干这行又能怎样,别的我又不会。难不成喝西北风去?” “我可以养你啊,绝不会让你去喝西北风的。”刘子安心道。想要把话说出口,但嘴却被阿宁捂得严严实实的,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如果可以换换就好了。”宝禾先生突然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可以像子安那样,什么都不用操心,整天无忧无虑的” “先生居然想变成这个二货?如果可以重选自己的人生,我希望可以变成先生先生一定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所以才会想变成别人。”阿宁道。 “我的话希望变成阿宁。”刘子安见阿宁一脸“臭流氓”的表情看着自己,忙解释道,“别误会,我只是想知道看人全都是动物的模样是种什么体验。” 说这话时,恐怕三人并没有意识到,有一天他们的梦想居然会成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玩笑草(七) 睡,分很多种;醒,也分很多种。 经过漫长的旅途之后,回到家,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醒来时眼睛里看到的是艳阳满窗,耳朵里听到的是鸟语依依,鼻子里嗅到的是秋天特有的丰收的味道。 这大概是最愉快的“醒”了。 然而,当刘子安醒来时,他倒是宁可希望自己还没有醒,因为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 首先他看到很多书,满屋子都是书。 然后,他就看到个香炉,里面不知道燃的是什么香。 刘子安慢慢站起来,就看到桌上摆着笔墨纸砚,都是些寻常之物,但颇有几分古朴雅致的味道。 他也看到了桌上那本摊开的手帐,字迹十分熟悉,是宝禾先生的 刘子安忽然觉得有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仿佛严冬中被人迎头泼了一桶凉水。 他站在桌旁,呆了半晌,转过身,掀开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香炉。果然 “啊!你是谁?”门外有人问道。 是先生的声音!刘子安大喜,忙转身向门外迎去。 然而宝禾先生却看上去与往常不大一样。长长的头发并未束起,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脑后,衣服也穿得歪歪扭扭的,趿着鞋子,一脸惊恐地望着刘子安。 “先生,我是刘子安啊。”刘子安脸颊有些发烫,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些不该看的东西。 “二哈?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了,竟然跑到我的身体里去了。”“宝禾先生”一面说,一面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刘子安。 “你的身体里?”刘子安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竟穿着阿宁的衣服,而且胸前鼓鼓囊囊的。 “你在瞎摸些什么?”“宝禾先生”打掉了刘子安的咸猪手,怒道。 “所以你是阿宁?那先生在哪儿?”刘子安惴惴不安地问道,担心先生发生什么不测。 “你在这儿,我在这儿,先生还能在哪儿?肯定在你家啊!”阿宁没好气地答道,顺便白了刘子安一眼。 刘子安从没在宝禾先生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觉得十分新奇,也不恼火,呵呵地在那儿傻乐。 “呆子别用我的脸做出这种恶心的表情!”阿宁简直要就这么一拳揍过去,但想到打过去伤的是自己的脸,也就忍住了。 然而她越这么说,刘子安越来了兴致,嬉皮笑脸地用阿宁的脸做着各种搞怪的鬼脸。 “你”阿宁简直要气炸了。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淑女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不由得怒火中烧,张牙舞爪地朝刘子安扑了过去。 阿宁身材娇小,与刘子安原本的身体相比要轻盈不少,加之刘子安本身也有不少跟阿宁缠斗的经验,一来二去,阿宁竟一时无法抓住他。 当然,宝禾先生的身体素质也是相当地不错,虽然表面看上去有些文弱,但由于常年旅行,身体素质要比普通人强上不少。几轮下来,阿宁还是成功地将刘子安“扑杀”了。 “你个死哈士奇,敢跑还跑不跑了?”阿宁骑坐在刘子安身上,双手紧紧钳住刘子安的手腕,用肢体语言宣告着自己的胜利。显然她忘了,当她以宝禾先生的身份醒来时,曾经“整理”过自己身上的衣服。而经过方才的缠斗,此刻“宝禾先生”看上去更是衣襟大开,“阿宁”也是一副娇喘微微的样子 当“刘子安”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画面。 “抱歉”“刘子安”淡定地关上了门,不过他的内心却远没有他表面上那么波澜不惊。 一觉醒来变成自己徒弟了怎么破? 回到家发现“自己”跟徒弟的女人滚在一起怎么破? 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再开一次试试? 想到这儿,“刘子安”再一次打开了房门,然而映入眼帘的还是同方才相同的画面。 “你们进行到哪步了?”“刘子安”问道。 刘子安此刻简直都要哭了,这种被“自己”捉奸在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等等,现在的“刘子安”好像是先生天啊!居然被先生看到自己和“宝禾先生”在一起不清不楚的样子了。 “先生,你听我解释!”刘子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宝禾先生,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先生,是二哈先动的手,不关我的事!”阿宁迅速从刘子安身上爬起来,恶人先告状道,完全不顾自己已然走光。 “呃这个是阿宁吧。先把衣服穿好再说别的。”宝禾先生道。虽然他自己平时也有一些不拘小节,但“宝禾先生”现在这幅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的样子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啊!”阿宁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副什么模样,慌忙想要尽快整理好衣服,结果忙中出错,反而将自己整得更狼狈了。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上前去帮阿宁整理衣服。 不过这幅场景在刘子安看来,就是“自己”在温柔地帮“先生”脱衣服,然后又温柔地将衣服穿好。等等,自己刚刚好像看到“先生”上半身的了 想到这儿,刘子安只觉得鼻子里热乎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先生,我流鼻血了不对,是二哈流鼻血了。”阿宁道。 “可能是秋天太燥了,有点上火。待会儿去刘府,让厨房给你们熬点梨汤喝。”宝禾先生一边说,一边给“阿宁”擦着鼻血。 “先生”阿宁红了眼眶。自重逢以来,宝禾先生虽然对自己还算客气,但远没有先前那般亲近,自己几次三番地想要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却始终找不回当年的感觉。眼下这个擦鼻血的情景,总算是看到了一点曾经的影子,但就是不知道当自己回到那个身体之后,宝禾先生是不是还会这样温柔地对待自己 “怎么?”宝禾先生听到阿宁在唤自己,抬眼却发现她满脸泪痕,身体不住地颤抖,不禁有些诧异,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宁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笑意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不开心的回忆就不要去想了。”宝禾先生安慰道,“过来,我给你梳梳头发。” 说实话,宝禾先生并不认为没有自己的帮助阿宁能打理好自己那头长发。要知道,即使是在旅行时,他每天也要早起半个时辰的时间来梳头发,其中的麻烦自然是不言而喻。至于为什么不为了方便干脆把头发剪掉,宝禾先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概已经习惯了吧 “并不是不开心的事情呢。”阿宁感受着宝禾先生梳头的动作,喜滋滋地说道。 “哦?那为什么要哭呢?”宝禾先生顺口问道。 “怕以后不会再被这么温柔地对待了”阿宁实话实说。 宝禾先生轻笑了一声,道:“怎么会呢?阿宁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 “是了,当初您也是这么说的。”阿宁笑道。 “那后来找到了吗?”宝禾先生八卦地问道。 “这次来就是找您来讨说法的,说好的良人呢?”阿宁佯怒道。 宝禾先生笑了笑,道:“那你觉得我们子安怎么样啊?” “先生,我就算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找条哈士奇吧。”阿宁嫌弃道。 刘子安这边好不容易止住了鼻血,听到二人提到他,便转过头来。没想到竟看到“自己”一脸宠溺地为“先生”梳头发的画面,刚刚止住的鼻血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还没止住吗?”宝禾先生皱了皱眉道,“该不是生病了吧。” “没事,没事只是上火了。”刘子安连忙否认,生怕宝禾先生觉察了他的心思。没想到这一急,鼻血竟流进了嘴里,呛得他不住地咳嗽,眼泪都流下来了。 然而,就在他眯眼的瞬间,一件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刘子安发现眼前的景物忽然暗了下来,眼前浮动着许多彩色的亮点,“刘子安”所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银色的身影,亮得耀眼,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宝禾先生的模样;而阿宁所站的地方则是出现了一只白色的“鸡”?! “你才是鸡呢,你们全家都是鸡。明明是当扈好不好!”阿宁怒道。 原来刚刚刘子安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明明就是鸡嘛。”刘子安吐干净口中的血,一边漱口,一边反驳道。 “当扈。” “鸡。” “当扈!” “鸡!” 宝禾先生有些无奈,这两个孩子的行为跟他们的年龄实在不符。说来奇怪,自己与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独处时,都是好孩子,阿宁活泼伶俐,子安正直纯良怎么这两个人一碰上就不消停呢?难道是鸡c狗不能共存? “阿宁既能化形,定然是灵兽的后裔。”宝禾先生道。 阿宁挑衅地朝刘子安笑了一下,趾高气昂地回到宝禾先生身侧,那模样活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只要年份到了,什么东西不能成精。”刘子安不服气地反驳道。 “我虽然四千多岁了,但还属于未成年好不好。”阿宁一边说,一边好奇地玩儿着宝禾先生刚刚为她束好的头发。 “反正也看不出来你多大,你说几岁就是几岁咯。”刘子安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绞着垂下来的小辫子,别说,还真跟阿宁平时那幅赌气的小模样有点像。 “你们两个收拾好了咱们就出门吧。眼看这都快晌午了,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去交稿,交完稿去子安家。”宝禾先生盘算了一下时间,定下了这一天的行程。 “好,都听先生的。”阿宁在一旁狗腿道。 “还说我呢,你也别用先生的脸做那么恶心的表情。”刘子安一脸嫌弃道。 宝禾先生望着硝烟味儿十足的两人,心道:保佑今天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玩笑草(八) 酒楼。 这世间处处有人,人人有话,但要找个比酒楼人更杂c话更多的地方,只怕也很少。 阿宁从小就长在秘境里,很少有机会到凡世中来。但每次坐在酒楼或者茶馆里,她都觉得很开心。她喜欢听故事,也喜欢吃东西,更喜欢一边听故事一边吃东西。 不过,这次坐在酒楼里,阿宁却发现了比听故事和吃东西更为有趣的事情。她用一只小盖碗慢慢地啜着茶,仿佛在细细品味。她并不爱喝茶,这种苦涩的饮品她平时根本就不会入口,但现在却似乎舍不得放下。 好吧,她根本就没有在品茶,只不过她一直觉得宝禾先生喝茶的姿势很美,所以想趁着这次机会也装模作样地学上一番。 宝禾先生瞧着她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虽然阿宁一直说跟他相识已久,不过在他看来,他们也才刚认识两月有余。然而,即使是这样,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大概了解了阿宁的性子。 阿宁虽说难惹又泼辣,但有时候却天真得像个孩子。比如现在,阿宁很明显是在学他,而且乐此不疲 “小鸡仔,你别学先生了行不行?娘兮兮的,一点儿也不像。”刘子安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嫌弃地翻着白眼,他才不承认刚才他被娘化版的宝禾先生惊艳到了呢。 “哪有”阿宁居然没有反驳,红着脸把茶杯放回了原处。 可能是害羞了吧。宝禾先生心道。 “阿宁要不要尝尝这里的杏仁豆腐?很有名的。”宝禾先生道,试图缓解当下尴尬的气氛。 “恩。”阿宁红着脸点了点头,试图用筷子夹起面前那块儿,却怎么也夹不起来。 “用勺子会更方便一点吧。”宝禾先生帮忙把那块杏仁豆腐弄到了阿宁的盘子里。 “啊,多谢!”阿宁朝宝禾先生报以粲然一笑。 宝禾先生呢,则是一脸宠溺地望着阿宁。 或许两个当事人并没有察觉,但在一旁的刘子安觉得这两个人的行为就是在毫无掩饰地“秀恩爱”。不过,话虽如此,刘子安还是觉得自己和先生看上去真的很般配呢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居然已经比先生还要高了先生笑起来的样子好美啊自己看上去也是很可靠c很温柔的样子 刘子安猛地甩了甩头,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福利还是要靠自己来争取。 “先生,我也想吃杏仁豆腐~”刘子安撒娇道。 “不是就在你面前吗?”宝禾先生知道刘子安是在求关注,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换了身体之后,这两个人都好像成了废人一般,什么都做不好。 “人家无法适应小鸡仔的身体,加不上来~”刘子安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宝禾先生。 宝禾先生下意识地想去帮忙,但转念一想,自己最近貌似妥协的有点太多了,这样下去这两个孩子永远都不会长大。于是狠下心来,低头不去看他。 刘子安见宝禾先生始终没有理他,疑云顿生,心道:莫非自己真的失宠了? “先生”刘子安不再装委屈,小心翼翼地叫道。 “什么事。”宝禾先生的语气十分冷淡。 差别对待刘子安心道。如果说先前他的委屈有七分是装的,那么现在则有九分是真委屈,还有一分是困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先生对他的态度变得如此冷淡。难道是因为自己现在是阿宁的模样?一定是这样的。可这也不能全赖他啊 越想越委屈,刘子安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去质问先生,于是借口说要去上厕所,打算到楼下转转,冷静一下。 然而他刚下楼,就看到了一个他绝不想看到的人。这人年纪约莫三十左右,穿着件规规矩矩的青布袍,整个人干干净净的,虽然穿着简单,但眉目间却透着股傲气。 刘子安见到这人,立刻用手挡住了脸,低下头就往后面走,就像赌徒见到了债主似的。 不巧的是,这人眼睛也很尖,一下子就瞧见了刘子安。一瞧见刘子安,他眼睛里就发出了光,大叫道:“阿宁,阿宁阿宁,你等等我。” 别看他人长得文文弱弱的,嗓门倒不小,这么一嚷嚷,恐怕三条街外的人都听到了。 刘子安只得停下脚步,心下暗恨道:“倒霉,怎么遇上了这个倒霉鬼。” 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人要找的并不是他,而是“她”。 那人眼睛里有了“阿宁”,就似乎什么也瞧不见了,那边小二正在跑着传菜,收势不及,眼见就要将他撞倒。酒楼里的人都不禁发出了惊呼,要知道这滚烫的热油泼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谁知这人一退步,身形如同鬼魅,竟硬生生从小二的身侧绕了过去,酒楼里的人又都不禁发出了喝彩之声。 那人却似乎全没听到,直奔到“阿宁”身侧,笑道:“阿宁,我总算找到你了。” 刘子安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阿宁。” “怎么可能认错呢?阿宁,别闹了。”那人低声下气道,丝毫不见平日里那幅冰冷傲慢的模样。 “我真的不是阿宁曹大夫,要是你真想找她,我可以带你去。”刘子安有些无奈,不过这么一闹,之前那委屈的情绪倒散得差不多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曹大夫的笑容看上去虽已有些发苦,但还是赔笑道:“别气了,你要是不喜欢曹大夫这个身份,我可以换一个啊。对了,前段时间我见着宝禾先生了,你不是一直想去找他吗?我陪你。” “我要找先生还用得着你?”刘子安嗤笑道,“话说回来,你找我找阿宁干什么?” “没没事。”曹大夫心里苦笑,总不能说是想见你吧。 刘子安听了心里一乐,直觉这里面有故事,于是佯怒道:“没事?没事找我干嘛?” 曹大夫急得直擦汗,道:“我我只不过觉觉得好久没没见了,所以所以才” 原来他一紧张就成了结巴,愈结巴愈说不出。本来相貌堂堂c颇为傲气的一个人,此刻就像是变成了一只呆头鹅。 刘子安也忍不住笑了,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话少了。” 看到“阿宁”有了笑容,曹大夫才仿佛松了一口气,道:“你你一个人?” 刘子安朝楼梯看去,刚好瞧见真·阿宁和宝禾先生下楼,于是伸手一指,道:“三个。” 曹大夫的脸色立刻变了,不过当看到“宝禾先生”时又恢复了常态,道:“原来你已经找到先生了。” “是啊。”“宝禾先生”笑道。 真·宝禾先生感到十分惊奇,问道:“你们找宝禾先生做什么?” 曹大夫白了“刘子安”一眼,冷哼了一声,不愿作答。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阿宁不满地质问道。 “这种人不配做先生的徒弟。”曹大夫毫不掩饰自己对刘子安的不屑。 “你”这下刘子安和阿宁都听不下去了,一起狠狠地瞪着曹大夫,现场的气氛剑拔弩张。 “啊,不知曹大夫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宝禾先生和稀泥道。 “无事。”曹大夫显然不愿多说。 “他是来找阿宁的。”刘子安一边解释,一边暗暗吐槽,连人都认不出还找什么找? “是这样啊不过阿宁现在好像有些不大方便。”宝禾先生解释道。 曹大夫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都说了不方便,看什么看?”刘子安怒道。 阿宁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 曹大夫看了看“阿宁”,又看了看“宝禾先生”,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赔笑道:“是我唐突了。那接下来你们有什么安排吗?” 安排啊两人记得出门前先生好像说起过今天的计划,不过具体内容二人望向“刘子安”。 “先生接下来该去书店交书稿了哟~”宝禾先生笑得格外温柔,但不知为什么,阿宁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是啊,该去交稿子了”阿宁觉得现在自己肯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先生看上去脸色似乎不大好,需不需要在下”曹大夫总觉得今天这三个人看上去都怪怪的,尤其是那个小徒弟,看上去越来越像先生了,反倒是先生跟上次相见时相比有些不大一样。 “不用了,我很健康!非常健康!”阿宁说完后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先生,刚才自己是不是显得有些太过激动了? “先生还是快点去交稿子吧~不然晚了时辰可是会影响声誉的。”宝禾先生依然是笑眯眯的,但阿宁凭着自己敏锐的动物直觉断定,如果自己还不动身前往书店,后果将十分严重。 然而,当四人来到书店时,阿宁却发现她把书稿弄丢了 “先生,稿子呢?”宝禾先生问道。 “可能是落在家里了吧。”阿宁现在简直是欲哭无泪,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嘴贱,要求拿着书稿,现在好了,先生肯定要生气了。 “不可能,出门的时候明明检查过的。”刘子安拆台道。 阿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弄丢了?”宝禾先生问道。 “也不一定啦谁让当初我要拿的时候先生没拦着我”阿宁为自己小声地辩解着。 宝禾先生被她这副样子弄得是哭笑不得,道:“这么说来这还要怪我喽?” 阿宁的头垂得更低了。 “难道不该怪你吗?”曹大夫反问道,虽然他觉得这三个人的关系看上去怪怪的,但还是下意识地维护起“宝禾先生”和“阿宁”,“如果事事都要先生自己做,那还要你这个徒弟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玩笑草(九) 宝禾先生被曹大夫的话唬得一愣,连火气都降下去了不少,过了半晌才想过来自己现在在旁人眼里是“刘子安”,于是笑道:“是啊,我什么都不会干,出门在外还得让先生劳心照顾。你说我这么没用,先生下次出门还带不带我呢?”说完,朝“阿宁”挑了挑眉毛。 “带,一定得带!”“阿宁”急道,“先生出门我跟着可以拿行李,还可以看地图” “先生出门还用得着看地图?”“宝禾先生”嗤笑道。说完,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刘子安”的表情,见他朝自己笑了笑,表示不介意,才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你们”饶是曹大夫再蠢笨,这下也看出不对劲儿来了,更何况他本也不笨,只是在阿宁面前有些木讷罢了。 “让曹大夫见笑了。”阿宁清了清嗓子,学着宝禾先生平日里的样子,向曹大夫行礼道。 曹大夫连忙还了一礼,抬头恰好对上“宝禾先生”的眼睛。 “阿宁?”曹大夫不确定地唤道。 “蠢,竟然连我都认不出来。”阿宁见自己被识破了也就不再装模作样,用手敲了一下曹大夫的头,佯怒道。 曹大夫“呵呵”地傻乐,也不急也不恼。 “这曹大夫到了阿宁面前跟换了个人似的,要不是他在看见‘我’时还是那么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样子,我都怀疑眼前这个是他兄弟。”刘子安点评道,“跟个呆头鹅似的。” 宝禾先生并没有接刘子安的话,而是感叹地说了一句:“年轻真好啊。” “先生为何有此感慨?”刘子安有些不明就里。 宝禾先生轻笑了一下,答非所问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活泼。” 刘子安顺着宝禾先生的目光看去,只见“宝禾先生”在那里跟曹大夫撒娇撒痴,上蹿下跳,真是说不出的“活泼”和说不出的碍眼。 “破鸟,你消停会儿,在这么下去先生的里子面子可都让你给丢光了。”刘子安出言提醒道。 阿宁这才想起来现在的自己不是“自己”,脸腾地一下红了,一把把曹大夫推开,恼羞成怒道:“拉拉扯扯地像什么样子?你也不提醒我。” 曹大夫还是一味地傻乐,那副蠢样简直让人不忍直视。过了老半天才缓过神来,问道:“这到底是” 话还没说完,背后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满脸怒容的汉子喝道:“吵吵嚷嚷的干嘛呢?!”等看清是宝禾先生一行人,便换上了一副笑容可掬地模样,道:“我还奇怪今天早上怎么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宝禾先生您别介意,咱这铺子临街,平日里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人聚在这里,而且您平日里来也没这么大动静哟,您这衣服怎么成这样了,莫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赶紧进来。”说罢便闪身到门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劳驾您了。”宝禾先生颔首道,同时轻轻推了阿宁一下。 “啊,有劳了。”阿宁道。 “您跟我这儿还客气什么啊,快请进吧。这几位是您的朋友吧。”方才那个汉子笑问道。 “是啊。”阿宁一边回答着一边用眼神向宝禾先生求助。 “梁老板,最近《旅中书》卖的怎么样?风评如何?”宝禾先生看“自己”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 “二位出去的这段时间《旅中书》又印了好几批,但依然有好多人买。至于风评先生大概自己心里有数吧。”梁老板答道。 “大抵知道些吧。”阿宁不知道那梁老板在打什么哑谜,只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不好不回答,只得含糊道。 “那些地方的确是我,跟先生亲身去过的,并不是杜撰。”宝禾先生皱了皱眉,答道。 “买书的人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您只管写,我只管卖,反正又没短着咱们的钱,怎么都好说不是嘛。”梁老板乐呵呵,满不介意地答道。 宝禾先生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些什么。 “对了,先生这次是来交书稿的吧,又去了些什么地方?”梁老板问道。 “多是些稀奇古怪的所在,您也知道,我我家先生的书里净写这些东西。”宝禾先生叹了口气,接着道,“不过书稿恐怕还得再拖上几天,您也知道,出门在外难免遭遇不测,之前整理的书稿就这么没了。” “莫不是让贼偷了去?”梁老板关心地问道,“这年头偷什么的都有。” “谁知道呢,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求您能宽限些时日,让先生能把书稿补齐。”宝禾先生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这”梁老板神色有些为难。 “先生也因为此事十分难过,您看,这都一天了,还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呢。”宝禾先生指了指一脸不知所云的阿宁道。 梁老板看了看“宝禾先生”,苦笑道:“我还说先生今天怎么不大对劲儿呢,连话都说得少了,原来是为了这事。罢罢罢,再宽限些时日吧,让宝禾先生养好了再动笔,别回头落下病根。” “人人都道梁老板是菩萨心肠,果真是如此。”宝禾先生笑道,“先生这次出去还带了点儿小玩意儿,下次给您带过来瞧个新鲜。” “我也不缺那点儿东西,不过既然是先生的心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梁老板听了这话,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脸色明显好了不少,转头对阿宁说,“宝禾先生,我看着刘小少爷颇得您真传啊,这话说的,跟您一个样,估计过两年就能出师了吧。” 阿宁“嗯嗯啊啊”地胡乱应和着,并不愿与这个市井气十足的书商多说。 梁老板看“宝禾先生”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只当他伤了神,因此也就没有多做挽留,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就让他们回去了。 “那书商真是势利,不就晚交几天稿吗,至于把脸黑成那样吗!”再回去的路上,阿宁一边走一边愤愤不平道。 “他是个商人,本就该利字当先。更何况没能按时交稿本就是咱们的过,人家愿意给咱们通融已经很给面子了。”宝禾先生答道。 “所以,现在“阿宁”是那小子,“宝禾先生”是阿宁,“这小子”是宝禾先生?”根据这几人之间的交谈,曹大夫觉得现在应该八成就是这种情况。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 “喂,别‘这小子’‘那小子’地叫,多不礼貌。”刘子安愤愤道。 “那我该如何称呼阁下呢?”曹大夫冷着脸问。好吧,自从他知道这个“阿宁”不是真的阿宁之后,对这个“阿宁”的脸色就一直没好过。 “刘公子,刘少爷都行。”刘子安答道。 “那么麻烦干嘛,叫哈士奇就挺好的。”阿宁嬉笑道。 “不能叫哈士奇!”刘子安急得脸都红了。 “阿宁说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曹大夫丝毫不在意刘子安的感受,点了点头道。 “先生,他们两个给我起了个狗名,您管不管啊?”刘子安心知自己吵不过他们两个,于是转身向宝禾先生寻求帮助。 “其实我也觉得哈士奇这个名字挺适合子安的。”宝禾先生笑道。 “听见没有,连先生都说这名字好,你还不乖乖应了,免得惹先生不高兴。”阿宁起哄道。 刘子安本想继续反驳,但看到“宝禾先生”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哈士奇就哈士奇,你开心就好。”刘子安道,没人知道他那句话里的“你”是指谁,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不过像这样的小细节对于他们来说过去就过去了,根本无关紧要。 由于曹大夫的到来以及书稿风波,众人决定更改原计划,到附近的酒楼里去用晚餐。 “话说回来,你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怎么一个个都魂不附体的?”曹大夫问道。 “谁知道呢,一早儿起来就这样了。”阿宁手里拿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说道。 “阿宁,注意形象。”刘子安提醒道。 阿宁朝他翻了个白眼,道:“连先生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那么多话啊。” “还是注意点吧,毕竟我以后还要出来混呢。”宝禾先生也觉得阿宁吃东西的样子有些太过豪迈了。 “先生,您知道此事的缘由吗?”曹大夫心知从阿宁和刘子安那里问不出什么来,于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宝禾先生的身上。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说不定回去重新整理一下手稿能发现些线索。” “先生辛苦了。”阿宁给宝禾先生倒了杯茶,讨好道。 “光我一个人辛苦怎么行?”宝禾先生瞥了她一眼,道,“又不是我弄丢的书稿。” “那您说怎么办?”阿宁睁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宝禾先生,如果观察仔细的话,还能看到眼角挂着点儿泪花。 “阿宁”宝禾先生用手扶了扶额,无奈道,“你能别用我的脸做这种表情吗?看上去有点奇怪” 阿宁尴尬地直起身来,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食物。 “被·先·生·嫌·弃·了·吧”刘子安朝阿宁做着口型,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们两个今天晚上算了,明天一早我带着你们俩整理手稿,争取尽快再整理出一份儿来。”宝禾先生看着这两人孩子气的举动只觉得心累,也懒得制止他们,安排下任务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明天我也去帮忙吧。”曹大夫道,“多一个人应该多少能快点。” “那就有劳了。”宝禾先生心知时间紧任务急,便没再推辞,笑着应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人脸渔村(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宝禾先生一行人夜以继日地整理着手稿。好在宝禾先生之前出过一次成品,这次他们整理起来省了不小的的功夫,然而饶是如此,刘子安和阿宁还是叫苦不迭。 “总算是按时把稿子交上了,再这么熬上几天,估计我不是累死就是闷死。”阿宁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感慨道。 “你那还好啦,只是帮忙磨墨c裁纸什么的。我就惨喽,光是誊抄先生沿途收集的那些奇闻异事,就都快把手写断了。”刘子安附和道。 宝禾先生看他们两个摆出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道:“你们两个有什么可埋怨的,要不是你们把稿子弄丢了,又何必要返工?” 阿宁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话说回来,之前的稿子都是先生一人整理的?”刘子安仿佛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忙问道。 宝禾先生没有回答他,反问:“你之前给我帮过忙吗?” 刘子安悻悻地摸了摸耳朵,又忍不住问道:“那么多东西要整理,您每次都能按时交稿?” “那是自然。”宝禾先生笑道,“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我还能跟人家吹嘘自己从不拖稿呢。” 宝禾先生真乃神人也!刘子安三人不由得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先生,之前换魂那事您找到原因了吗?”曹大夫开口问道。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三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并开始试着融入他们。 “虽然不大清楚,但貌似跟那玩笑草有关。”宝禾先生答道。 “玩笑草?”刘子安觉得这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到底在哪儿听过。 “啊,是那个蓝色的草吗?味道香香的那个。”阿宁记的貌似比刘子安多些,但大抵是关于味道方面的。 “还记得咱们吃过玩笑草之后到的那个村子吗?那个村子里有个传统的节日叫愚人节。”宝禾先生提示道。 刘子安和阿宁二人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那玩笑草就是他们愚人节的重要道具之一。当初村里人说吃了玩笑草,就会在愚人节前后的日子里出现些奇怪的症状,其具体情况不尽相同,但外在表现都像是老天给开了个大玩笑”宝禾先生接着解释道。 “因为咱们三个吃的是同一株,所以才灵魂互换的?”刘子安好奇地问道。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灵魂互换肯定是玩笑草在搞鬼。但是不是由于吃的是同一株那就不一定了。” “好在这东西药效不长。”曹大夫笑道。 “按时间来算,愚人节之后玩笑草的药效便消失。”宝禾先生点了点头,补充道。天晓得灵魂互换的那几天他是有多难熬。 “幸好药效消失了,要不然你说阿麒是喜欢有着我的外表的哈士奇呢,还是喜欢有着先生外表的我呢?”阿宁斜眼看着曹大夫,打趣道。 “当然是喜欢喜欢你。”曹大夫结结巴巴地答道。 “曹大夫多傲的一个人啊,碰上阿宁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刘子安在宝禾先生耳边笑道。 宝禾先生闻言,前后联系了一下,也觉得十分有趣,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阿宁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感到十分好奇。 “眼下快要开春了,我们打算出去走走,小阿宁要跟我们同行吗?”宝禾先生问道。 “好啊!先生,咱们也带上阿麒行不行?”阿宁撒娇道。 “带你一个就够麻烦的了,再加上个冰块脸?”好吧,其实在刘子安心里,他还是很不希望自己与先生的二人世界被人破坏的。 “一起来吧,人多热闹。”宝禾先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见刘子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向他解释道,“出门在外,难免不会生病,有个大夫能与咱们同行,总归是好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子安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队伍里再多出个“闲杂人等”,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宝禾先生这一行四人便再次上路了。这次他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探寻各地的特色美食。 要知道对于许多人而言,旅行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品尝当地的特色食物。宝禾先生作为一个职业旅行作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热的卖点,再加上之前有不少读者留言说想看宝禾先生写的《旅中书——美食卷》,略加思索,宝禾先生便定下了这次书稿的主题。 “在出外游山玩水时,以期待又害怕的心情举箸尝试从未见识过的地方料理,也算得上是旅行的乐趣之一。”宝禾先生解释道。 “那万一遇到稀奇古怪的食物怎么办?”阿宁问。好吧,她直到现在还对那“玩笑草”有着抹不掉的阴影。 “这也是常有的事。之前我和先生旅行时,曾遇见过五位旅人围坐在一道以蝉蛹为原料的菜肴边,再三犹豫,不敢举筷的情景。他们用手肘相互推搡着,你捅捅我,我顶顶你。最后,大家约好一齐将食物放入口中,也没说到底滋味如何,是难吃还是美味,便就着茶水匆匆把菜冲进肚里。看上去可笑极了!”刘子安想到之前和宝禾先生在旅途中经历的趣事,不由得笑出声来。 “那你呢?有没有吃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阿宁看上去对二人之前的经历颇感兴趣。 “以我来说,就算有令人意外的古怪菜肴端到面前,我也会尽量装出不以为意的神情,淡然举箸。”刘子安颇为自矜地说道。 “为什么?既不想吃不吃不就好了,干嘛要勉强自己?”阿宁想不通刘子安这么做的原因。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先生后来对我说,仅凭菜肴的外观,就拒绝食用,是十分荒谬的行为。不管什么料理,都该拿出勇气,断然放入口中,否则,就是对做菜者的不敬。”刘子安答道。 “对于端到面前的饭食,应该心存感激地品用’宝禾先生的确常在他书里写上这句话。”曹大夫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话虽是这么说,但主要还是为了省钱。钱都花了,若是不吃完岂不是既辜负了做饭者的心血,又辜负了自己的荷包?”宝禾先生笑着插嘴道,“再加上出门在外难免不会迷路,若是一味地意气用事,难免会饿肚子。” “我当初就是这么被饿怕的。”刘子安想起自己之前那段食不果腹的日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如此说来下顿饭我可得吃个饱。”阿宁笑着打趣说。 曹大夫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为了完善《旅中书》的内容,宝禾先生每次在酒楼茶肆或者沿街小贩那里看到之前未曾见过的食物,都会买上一份品尝,其中固然有不少美味珍馐,但也不乏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比如这次,当地人就向他们端上了一锅散发着强烈恶臭的鱼肉火锅。 不得不说,光是闻到从锅里升起来的热气,就快要让人无法呼吸。热气进入眼中后,更是袭来一阵又痛又痒的感觉,使四人泪如泉涌,顺着脸颊滑落。四人不约而同地以衣袖遮住口鼻,互望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下心得:这玩意儿若是放入口中,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子安,你不是喊着肚子饿吗?尽管敞开吃吧。”宝禾先生屏住呼吸。将火锅推到刘子安面前。 “先生!您忘了自己在书上写的话吗?”刘子安用衣袖死死捂住口鼻,闷声道。 “什么话?”宝禾先生问。 “‘别人送上的料理,一定要吃下肚。’您不是每次都会在书上这么写嘛!”刘子安一边说着,一边锅重新推回了桌子中央。 “这东西哪里算得上是食物?明明就是毒药。”阿宁打心眼儿里拒绝承认这锅东西是“食物”。 “这种话对做菜的人太没礼貌了!”刘子安表示他时刻谨记先生的教诲。 “这也得视情况而定。像这火锅,简直就像是地狱。”宝禾先生刚刚不小心吸入了火锅的臭气,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幻觉。锅里熬煮的鱼,那遭人大卸八块的肉身,看起来犹如堕入地狱c不断痛苦挣扎的人们。 “虽然作为一个大夫我不太建议大家尝试,但如果刘公子坚持的话那就试试吧。”曹大夫觉得这鱼肉火锅虽然看上去吓人,但应该还是可以食用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菜单上。 “为什么要我吃?”刘子安不服气地反问道。 “不是你提的这茬儿吗?你不吃谁吃。”阿宁对刘子安这种以身试险的行为报以崇高的敬意,但也仅此而已。要她去吃这鱼,她宁可去吃辣椒。 “又不是我点的”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刘子安觉得这锅他不能背。 “虽是我点的,但我之前也不知道是这种东西啊。”虽然宝禾先生很想以身作则,但这鱼肉火锅实在是让人提不起食欲。 最后,这四人就像那些面对以蝉制成的炸物举筷踌躇的旅人们一样,在彼此牵制下,同时把料理送入口中。出乎意料的是,这鱼肉火锅虽然那惊人的臭味教人退避三舍,但味道倒是一吃就上瘾。 “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刘子安回味了一下,评价道。 “所以说食物不可貌相,如果咱们刚刚因为它的味道和卖相不好而不去吃它,岂不是又错过了一道美味?”宝禾先生道。 刘子安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道:之前也没见您主动去吃它啊。要不是约好了一起把鱼肉放进嘴里,说不定您现在还没吃上鱼呢。 “感觉好像有点辣”阿宁含糊道。话还没说完,她便消失在了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人脸渔村(二) “阿宁?!”刘子安失声叫道,同时俯下身来寻找着阿宁的踪影。 该不会是食物中毒,魂飞魄散了吧?刘子安觉得自己的想法又荒谬又可笑,但却不由得担心起阿宁来。 宝禾先生也是一愣,脑中仿佛闪过些什么,紧接着,怀里便出现了一只白色的“野鸡”。那“野鸡”通体雪白,脖子要比寻常的鸡要细长一些,咽下的须毛又硬又长,泛着柔光。 宝禾先生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怀这只“野鸡”,那“野鸡”也睁着灵动的双眼看着他。“阿宁?”宝禾先生试探着唤道。 那野鸡点了点头。 曹大夫起身从宝禾先生那里接过阿宁,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阿宁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刘子安看到阿宁无恙总算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颇为好奇地问道。 宝禾先生看出曹大夫的为难,轻声道:“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变成了只鸡?刘子安的话刚要脱口而出,便看到宝禾先生冲他轻轻摇了摇头,只得闷闷地闭上了嘴。 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此刻变得有些尴尬。 “呆子,还不快帮我解围。好不容易找到先生,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生了间隙。”阿宁心道。不过,虽然此刻她内心焦急万分,却无法口吐人言,无奈之下,只得扭动着身体,用嘴轻啄着曹大夫的手,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曹大夫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就这么任由阿宁在自己怀里折腾,既不说话,也不动。 阿宁有些慌了,一时没有控制好力度,居然把曹大夫的手啄出一个血窟窿。 刘子安一脸肉疼的表情,问道:“你还不放下她?不疼吗?” “放不下了。”曹大夫轻声道,也不知是不是在回答刘子安的问话。 隔了半晌,曹大夫又道:“我会解释这一切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宝禾先生也觉得这驿站的环境有些太过嘈杂,实在不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于是点头笑道:“那咱们回头边走边说吧,路上有的是时间。” 刘子安虽然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但他心知此刻即使曹大夫愿意说,宝禾先生也是不会同意的。为了使自己不那么难耐,刘子安主动唤招待过来结账,并按照宝禾先生平日所做的那样,询问些当地的风俗趣闻。 招待虽然有些奇怪他们人数的变化,但想到可能是自己看花了眼,也就没再介意,拿了刘子安的打赏,热情地介绍起当地的种种,末了还送上几句吉祥话。话无非是些“一路顺风”“出入平安”之类的,刘子安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但宝禾先生好像颇为受用,乐呵呵地又赏了点儿小钱。 “我先前已经打赏过了,先生又何必多费钱财?这种人本就是市井小民,您多给他一笔钱,他也不一定念您的好,说不定还背地里说咱们是‘冤大头’呢!您又何必如此呢?” 刘子安自打出了那驿站便一直碎碎叨叨地说着这事,显然是对宝禾先生的做法不能苟同。 “出门在外难免发生些意外,能够出入平安自然是最好的了。更何况我也没给他多少钱”宝禾先生虽然理解刘子安的想法,也很欣慰他懂得省钱了,但还是觉得有些聒噪,于是转移话题道,“阿宁这到底是” 刘子安见宝禾先生提起阿宁,也就不再纠缠打赏的事,问道:“是啊,阿宁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好端端地变成只鸟了?” 曹大夫叹了口气,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其实,我跟阿宁,都不是人。” “哦,那阿宁是野鸡精?”刘子安饶有兴趣地问道,脸上看不出一丝惊诧的表情。 阿宁一听“野鸡精”这三个字可不干了,炸着羽毛,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鸟语。 刘子安虽然听不懂她说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词,心底冒出一股无名邪火,气鼓鼓地向曹大夫问道:“她是不是骂我哈士奇?” 曹大夫顿了顿,道:“哈士奇其实是一种很可爱的生物。”虽然有点蠢吧,他在心底默默补充道。 刘子安还想再反驳几句,只听得宝禾先生在旁边悠悠地说道:“她现在又说不了人话,你跟她吵个什么劲啊” 刘子安想想也是,跟个“畜生”吵架,平白拉低了自己的档次,但假如什么都不说心里又憋屈,于是道:“好男不跟畜生斗,今天我就先放过你了,回头等你变回来了,咱俩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阿宁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宝禾先生猜测大概是在反击刘子安。 这俩孩子还真是对儿欢喜冤家。 “阿宁说她才不是什么野鸡精,她可是血统尊贵的上古异兽‘当扈’。”曹大夫一边给阿宁顺毛,一边说道。 “当扈?没听说过”刘子安很不给面子地说道。 “当扈,其状如雉,以其髯飞,食之不眴目。《山海经》中倒的确有这方面的记载。”宝禾先生解释道。 “先生,当初您写下这句话的时候,阿宁就在您身边,您还记得吗?”阿宁扬着脖子激动道。 “她又在说什么?”刘子安觉得阿宁即使变成了一只鸟,也是一只贫嘴的鸟。或者,正是因为她原型是只鸟,所以才那么多话? “先生,您还记得记得《山海经》是何人所作吗?”曹大夫答非所问地说道。 宝禾先生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迟疑了半晌才道:“这《山海经》成书时间已不可考,作者更是不详,您这问题可难住我了。” “这《山海经》可是您亲手所撰,里面的插图也都是您一笔一笔描画出来的啊!”曹大夫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阿宁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先生才多大?这本书又流传于世多久了?难不成先生也不是人?”刘子安觉得曹大夫所言简直是无稽之谈。 “那是因为先生投胎转世了啊。”曹大夫怅然道。 紧接着,三人一“鸡”陷入了迷之沉默。 “你是在逗我吧”刘子安干笑道,“好歹我也是看过不少话本的人。既然投胎转世,便与前世再无瓜葛,你们又怎会认得出他?” “先生自是与常人不同。”曹大夫抛下这么一句便死活不愿再多说些什么。 宝禾先生虽然对投胎转世这类事情兴趣颇浓,但毕竟牵扯到自身,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转移话题,向刘子安问道:“子安为何一点也不惊讶于阿宁本体非人这件事呢?” 刘子安耸了耸肩,道:“我之前又不是没见她变过鸟。” 曹大夫有些惊诧地看向刘子安,奇道:“你又是何时见阿宁变过鸟?”曹大夫心知,阿宁虽然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但对于自己的本体向来掩饰得很好。更何况,阿宁离开秘境也没多少时日,这刘子安又是在何处见到阿宁的本体的? “自是见过。”刘子安故意卖起关子来,“那会儿,就我们俩,左面是山壁,右边是山壁,前面是山壁,那后面啊也是山壁。” “不对吧,前后左右都是山壁那不就是个坑吗?”曹大夫觉得刘子安一定是在耍他。 坑宝禾先生好像明白了刘子安所说的,笑问:“莫不是在那山贼的老巢里?” 刘子安点了点头。 见曹大夫依旧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宝禾先生解释道:“如果这么说的话,我之前也是见过阿宁这副模样的。当初,子安被山贼困在洞穴里,阿宁便是变成这副模样飞来找我的,当时还唬了我一跳呢。” 说到这儿,宝禾先生顿了顿,抚了抚阿宁的头。阿宁也邀功似的扇了扇翅膀,把头扬得高高的,叫了两声。 “知道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刘子安翻了个白眼,怪声怪气地说。 宝禾先生奇道:“怎么,你能听懂阿宁的话了?” “鸟语我可听不懂,但阿宁怎么想的我可知道瞧她那得瑟的眼神。”刘子安说完,瞪了阿宁一眼。 “你们俩别闹了,看这天气大概是要下雨了。咱们抓紧时间赶路,争取在雨下大之前翻过前面这座山。”宝禾先生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说道。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一声响雷之后雨便大了起来。三人不再冒雨前行,就近找了棵高大的乔木,在树下打开行囊,取出桐油纸做成的折叠式防雨斗篷披在肩上。只要雨不大太大,用这个就足够应付。不过走在他们脚下的阿宁就可怜了,淋着三人踢溅的泥水,羽毛脏兮兮的,成了褐色。刘子安虽然有些看不惯阿宁,但他从小就喜欢小动物,看阿宁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怜,便伸手一捞把它抱了起来,放进袋子里面抱着它走。 阿宁从口袋里探出个脑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仰头望着刘子安,倒也没挣扎。 “这里大概离海不远吧。”宝禾先生觉得他仿佛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先生,咱这可是在山上,离海可有十万八千里呢。”刘子安笑道。 “但,如果是先生领路的话离海近不近就说不准了。”曹大夫想了想,补充道。 “或许是听错了吧。”宝禾先生道,毕竟雨声这么大,一时听岔了也是有可能的。 三人休整片刻后便继续前行,豆大雨滴打向他们的身躯,眼前只看得到蒙蒙霭气。细细的小路两侧,树木延绵夹道,明明是白天,四周却昏暗得好似夜晚。凝神细听,耳畔传来“轰隆c轰隆”好似来自地下的响动。说不清是雷声,还是海潮的轰鸣。 沿着山道继续前行,走了一阵,道路突然中断,三人抬眼,愕然发现自己来到一处海滩。灰色的的大海掀起波浪,不停向岸边猛烈拍击。 “怎么会碰见海呢!”刘子安怔怔地说道。 曹大夫倒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倒也不算太意外先生刚才大概没有听错。” “你这是什么态度?咱们明明走的是向上的山道,从山麓出发,往山顶攀登,一次也不曾遇见过下坡,可竟然在上坡的尽头撞见了大海,岂不怪哉?这等于就是说,在山上有一片大海。那么,海水难道不是要顺着山坡流下去,把整个山麓都淹没掉?不过尽管匪夷所思到这种程度,但先生在的话,倒也不算是太稀奇。”虽然刘子安跟着宝禾先生遇到的怪事不少,也已经基本习惯,但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吐槽几句。 “都是我这个路痴害的,对不住啦!”宝禾先生语带歉意。 刘子安摆了摆手,道:“我啊,对于这种离奇之事早就习惯了。” “凡事最要紧是看得开。”曹大夫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而且从神情上来看还有些许的兴奋。 刘子安罕见地没有同曹大夫叫板,点头赞同道:“没错,跟先生同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凡事不要想太多,否则迟早得崩溃。” 宝禾先生看这两人一唱一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道:“不过,比起这事,更重要的是得先找到今晚的落脚处。在大雨中露宿,那可吃不消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人脸渔村(三) 汹涌狂暴的大海,不停吞噬着万千雨点,可怖到令人心生寒意。 刘子安抱着装有阿宁的行囊,紧跟在宝禾先生和曹大夫身后。渐渐地,他浑身愈来愈冷,脑袋里也充斥着轰隆隆的巨浪的喑鸣声。 “子安,你还好吗?”宝禾先生看出了刘子安的不妥,于是问道,“你好像一直在发抖。” “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刘子安答道,努力迈开沉重的双腿,跟上宝禾先生他们的步伐。 话说回来,惯于旅行的宝禾先生虽然外表看上去文文弱弱,一股子书卷气,身子骨倒出奇地强健。刘子安则恰好相反,看起来高大强壮,但其实更容易感到疲累。 “再坚持一下,前面大概就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宝禾先生鼓励道。 刘子安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故意放缓了脚步。三人就这样在瓢泼大雨中沿着海滩默默地走着,谁也不说话。 然而虽然当着宝禾先生的面一直说着“没事”,但在疲惫和寒冷的双重夹击下,刘子安走得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就当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却感到手中的行李慢慢暖和起来。浑身被羽毛包裹着的阿宁,体温隔着袋子传递过来,着实救了他一命。 “还好有你”刘子安喃喃道,同时抱着行李的手紧了紧,以便汲取到更多的热量。 走了不知多久,三人发现前方的沙滩上立着些木桩,上面还系着小船。 “看样子这附近应该有渔家。”宝禾先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高声说道。然而声音还是淹没在了隆隆的海浪声中。 果然,三人又向前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了屋舍聚集的村落。 天昏昏暗暗的,也看不出究竟有多少人家,不过大致那么一扫,总有个二三十户。每户人家的门侧都缠着渔网,为防止风将其刮走,全部卷了起来。 宝禾先生就近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向前来应门的村民询问道:“老乡,我们是过路的旅人,走到此处恰好赶上大雨。您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借宿一晚?” 那村民操着一口浓浓的乡音,刘子安和曹大夫二人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能茫然地看着宝禾先生,期待他能翻译一下。 “这位老乡说他们这渔村里从没来过外客,因此也没有供旅人休息的地方。”宝禾先生道,神情有些失望。 就当三人打算告辞离去的时候,那老乡又开口了。宝禾先生听了心中一喜,连连道谢。 “怎么?”曹大夫问道。 “老乡说村郊有座空屋,是之前出海遇难的村民留下的,咱们可以去那里住。”宝禾先生解释道,心下十分庆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就这样,三人在村民的引领下来到那座位于村郊的屋子。途中先拜会过村长,请他同意他们在那座屋子里借住一宿,并保证绝不会添乱。 那座屋子空间不大,还会漏雨,但好歹比露宿野外来得强。里头空空荡荡,没半样家具,天井的四隅结着蜘蛛网,黑黢黢的,像涂抹了煤灰一般。入口一带是土地,屋内则是高一阶的木板地。木板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触感粗糙。 卸下行李后,羽毛被泥水染成褐色的阿宁袋子里探出头来,叫了几声,音色清脆如笛。可能是觉得冷,它全身簌簌发抖,确定四周没有危险之后便炸着羽毛飞扑进曹大夫怀中。 宝禾先生瞧见土地上垒有灶台,旁边还扔着柴禾捆儿,便立刻动手升起火来。 “这里有茶锅,也有碗。我们来烧点热水,泡茶喝吧。”宝禾先生如此提议道。 “还是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再说吧。”作为一个医者,曹大夫觉得自己有义务保障一行人的身体健康。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咱们还穿着湿衣服。”宝禾先生笑道,起身确定门窗都关好后便准备脱衣服。 刘子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慌忙错开眼睛,恰巧看见阿宁正在不远处用嘴整理着自己的羽毛,于是伸手拽起一件衣服,盖在了阿宁身上。 “死哈士奇,你在干什么?皮痒了是不是?”阿宁一边扑棱着翅膀,一边尖声地叫着,很快便吸引了宝禾先生和曹大夫二人的注意。 “子安,你又欺负阿宁。”宝禾先生俯身拿开了蒙在阿宁身上的衣服。 刘子安的脸更红了,别扭地把头扭向一边,道:“男女授受不亲。一屋子老爷们换衣服让她瞧见了多不好” “子安这是害羞了?”宝禾先生调笑道,心下暗自感慨岁月不饶人,自家小徒儿也长大了,懂得男女之事了。 刘子安见宝禾先生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地慈爱,慌忙解释:“她就一只鸟,我害羞个什么。” “那你为什么挡住她的视线?”宝禾先生笑问。 “因为因为不看我她看别人也不行。”刘子安说完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这不是越抹越黑吗。 按照宝禾先生与人为善的性子,一般看到对方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便会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让双方都舒心。但面对刘子安宝禾先生看他红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于是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阴阳怪气道:“原来子安是希望阿宁只看你一个人啊” “先生”刘子安平生第一次暗恨自己嘴笨。 “阿宁是我的。”曹大夫插嘴道,这句倒是一点都不结巴。 “知道是你的,谁也没说跟你抢啊。”刘子安敲了敲前额,觉得头更痛了。 “怎么了?”宝禾先生见刘子安状态不对也息了玩笑的心思,挽起袖子,用小臂内侧贴近刘子安的额头,“好像有点发热。” “我真的不喜欢阿宁。”刘子安再三强调。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喜欢阿宁,你先躺下。”宝禾先生这厢安顿好了刘子安,便对曹大夫说道,“曹大夫,你过来看看?” 曹大夫没有应答,依旧盯着刘子安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阿宁是我的。” “我说了,我对阿宁没兴趣!”刘子安怒道,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眼前一花,跌回到床上。 “都怪我,刚才不过是说着玩玩,哪曾想你们俩却当真了。曹大夫,你对阿宁的情谊我们都心知肚明,断不会做出那等害阴德的事情来,你就放心吧。”宝禾先生打圆场道,不过心底却存了疑惑。曹大夫对阿宁有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大家都知道,可这刘子安为什么也有这么大的反应难不成他也喜欢上了阿宁,怕曹大夫看出来?抑或是他有了心上人? 宝禾先生觉得自己越来越猜不透刘子安的心思了,打算日后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聊聊。毕竟刘家把刘子安交给了他,若是刘子安一不小心落下了什么心病,他绝对难辞其咎。 “没什么大事,就是身体底子差了点,再加上淋了雨,又吹了海风,有点伤寒。”曹大夫道,“连药都不用吃,喝点热水,好好睡上两觉就没事了。”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嘱咐刘子安好好睡觉,便去烧热水了。 刘子安感到全身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仿佛总有人在盯着他看。他用外套蒙住头,企图忽视这种怪异感,但那视线仿佛可以透过衣服,黏在他身上。 他猛地睁开眼,四周一片悄静,只能听见雨声和海浪声。屋顶漏下的雨滴跌在地板上,发出“空c空”的鸣响。那一圈地板已经腐朽,长满绿色的青苔。除了他,屋里再无旁人,连宝禾先生c曹大夫c阿宁他们几个都不知去处。 屋里的墙壁只是简陋地排了些木板,所以到处都是缝隙。或许是谁正在从墙缝向内窥视?尽管浑身疲惫,刘子安还是站起身,跑到外头转了一圈,看了看,没有半个人影。但那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那视线且不只一束,倒像是这间屋子里有二三十个人,目光全部往他身上汇聚般。 “子安,你怎么跑到屋外来了?”宝禾先生见刘子安着这单衣怔怔地站在屋外,忙把他迎进了屋子。 “先生,你会不会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刘子安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宝禾先生一边忙着手里的事,一边问:“比如呢?” “有种被一大群人监视的感觉”刘子安低声道,一阵寒风吹过,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你想多了。”宝禾先生安慰道,“你病还没有好,就算真有什么不妥也不应该就这么跑到屋外去。” 他用原屋主的茶锅烧煮热茶,注入碗里。 “喏,喝了它吧。” 刘子安接过宝禾先生递来的茶碗,茶的热度透过杯壁传向手掌,使他心中的不安略微得到纡解。他把碗凑向唇边,深深吸了口气,茶香直抵胸间,正准备啜饮一口时,却见茶水的表面上映照着一张人脸。仿佛木雕的脸上,带着空洞虚无的神情。刘子安大吃一惊,双手一滑,茶碗摔落在地。泼翻的茶水在地板上漫开,不知何时来到他脚下的阿宁似乎也被吓了一跳,频频振翅。 “刚才有张人脸!”刘子安激动地大叫,但宝禾先生却十分冷静。 “莫非你的意思是,茶水之中映着张人脸?”宝禾先生问道。 “没错,那不是我的脸,也不是宝禾先生你的脸。”刘子安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努力描述着自己刚才所看到的,“那张脸看上去死气沉沉的,简直不像个活人。” “嗯你看到的,可是那张脸?”宝禾先生语毕,伸手指了指天井。刘子安这才发现刚才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天花板和墙壁一样简陋,是由木板拼出来的。板子的纹理,是那种线条软绵绵c花样复杂的条纹。其中有一部分,形状会叫人联想到人脸,正是方才映在茶水中的那张。 刘子安定下心来,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墙壁上c地板上c天井的木纹里能够叫人想象为人脸的花纹不计其数。木纹的浓淡c年轮的形状,全都偶然地组合在一起,看起来与人脸颇为相似。其中有老人的脸c孩童的脸c年轻女子的脸,还有像恶鬼般凶恶的脸 各种各样,布满整间屋子。看来,那种被什么人盯着的感觉就来源于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人脸渔村(四) “这种情况呢,其实并不算罕见。云的形状呀,脱掉后随手乱放的衣服上的褶皱呀,岩石表面的阴影之类,有时看起来会很像人脸,对吧,子安?”见刘子安点了点头,宝禾先生便接着说道,“虽然看上去会想人脸或是别的什么,但归根结底还是一种错觉。子安,你太累了,又有点发烧,难免会产生幻觉好好休息一下,说不定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刘子安见宝禾先生对这件事并不上心,便没再多提,乖乖地去睡觉了,不过,在他心里,总觉得这间屋子的情况跟宝禾先生所说的不大一样。与其说那些木纹看起来状似人脸,不如说他们明明就是人脸,清清楚楚。甚至有时不经意一瞥之间,就会觉得:咦,它们莫不是在眨眼?莫不是在变换表情?本来嘛,木纹里能让人联想到人脸的部分,在一方小小的斗室之中,竟会聚集二三十个之多?真的存在这种偶然? 刘子安把这些想法讲给宝禾先生听,宝禾先生就说“你想多了啊”,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这屋子一定有古怪,要怎么跟他们说呢?可能真的是有些累了,刘子安想着想着竟不由自主地进入了梦想。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刘子安感觉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把他的手腕从被窝里拿出来,伸出三根手指探了探他的脉。 “什么事都没有,烧也退了,用不着太担心。”这人说话好像有点结巴,用的也都是短句,大概是曹大夫吧,刘子安心想。 “那怎么睡了这么久?”宝禾先生的语气中难掩焦急与担忧。 “懒呗。”曹大夫这次倒是言简意赅。 “唔”刘子安轻哼一声,悠悠醒转。 “醒了。”曹大夫见刘子安睁开了眼睛便把他丢在一旁,干别的事去了。 “感觉怎样?头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宝禾先生关切地问道。 刘子安摇了摇头,可能是由于睡的时间过长,他现在脑袋有些发懵。 “要不要吃些东西?”宝禾先生见刘子安神情有些呆滞,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去包袱里取食物。 刘子安虽然不饿,但看到宝禾先生已经把食物拿到自己面前来了,不好拒绝,便胡乱吃了两口,然后望着炉火映照下墙壁上跃动的光影和天井的那些人脸发呆。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嘱咐他“不要多想”后,便抖开丢在屋角的棉被,蒙头睡去。阿宁也也蜷在燃着炉火的灶台旁,将长长的脖颈埋在翅膀下面悄无声息。 “想什么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曹大夫走到刘子安身侧问道。 刘子安本不想说,但想着万一曹大夫能明白自己呢,于是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屋子有点古怪?” “比如呢?”曹大夫反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你。”刘子安低头沉声道。 “这件事你跟先生说过了吗?”曹大夫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是有点别扭,但不强烈,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说过了。”刘子安点了点头。 “先生怎么说?”曹大夫想知道宝禾先生对这件事的看法。 “先生觉得是我多心了,那些人脸只不过是木头上的花纹。”说真的,刘子安对那些人脸花纹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让他不在意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先生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曹大夫见刘子安一副急着想要说明些什么的表情,又道,“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先生也能护你周全听先生的话,别多心。” 说罢,曹大夫也去睡了。 刘子安叹了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努力不去在意墙上的那些花纹。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在这里遇到的困扰,远不止于屋里的那些木纹。 一夜过去,雨已停歇,空中还留着片片残云。海水仍旧是暗灰色,波涛翻涌。整个渔村看起来都泛着霉意。三人正收拾行囊准备出发,这时来了位村人,说是给他们带了点海产的鱼干当早餐。对此三人表示十分感谢,但当看到鱼的时候却犯了愁。 经过日晒的鱼肉,干燥后散发出一股香气。而那鱼脸,却不知为何看上去好似人脸。由额头到鼻子的轮廓c眼睑c犹如嘴唇的部分c骨头的形状等,都酷似人类。再仔细一瞧,头顶上还粘着些干燥的毛发似的东西。他们一共得到两条鱼干。一条怎么看都是张男人的脸,另一条则是女人的。由于已经晒得干巴巴,于是都成了老人脸。鱼的个头不算大,脸部也小小的,不过巴掌大小。可这就更诡异了。 村人虽说叫他们不要客气随便吃,刘子安却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就一阵恶心,险些没吐出来。 “旅途当中,见到食材的形状与自己平时吃惯的种类不同,便以此为由拒绝人家端上来的饭菜,是不行的。一来失礼于人,二来这种态度也使自己难于增长见识。”待村人走后,宝禾先生对刘子安方才失礼的表现提出了自己的不满。 “即使真的不想吃,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表现出来啊。”曹大夫补充道。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接着说:“而且,即使是同一种蔬菜,生在不同的地方,它的形状和味道也会有所差别。比如大葱,在有些地方提到从,就单指绿色的葱叶,做料理时也只会用到这部分;可在其他地方,即使有心种植相同的品种,绿色的叶子部分也会遭受霜打,最后收成的,只有长长的白色根茎。于是在这种地方,若谈起葱,那就是一种可食用其白色根茎的蔬菜。”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这鱼也太恶心了吧!”刘子安心里虽然知道这些道理,但实践起来还是有些难度。 “村人说此处海域捕捞上来的鱼,全都这副模样,不过味道绝对是美味,因此被当成了日常的食物。”说罢,宝禾先生拿着小刀,战战兢兢地从鱼背上割下了一条鱼肉,放进嘴里。 “你不要紧吧?连这种东西都吃。”刘子安讶异地看着宝禾先生。 “果然呢,这东西味道不错。”曹大夫左手捏着那张干巴巴的女人脸,右手撕下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评论道。 “不必那么介意。只不过形状像人脸,仅此而已。其实就是平常的鱼嘛。”宝禾先生宽慰刘子安道。 “会吃坏肚子的。”刘子安还是觉得把这种长着人脸的鱼当作食物怪怪的。 “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都吃的是这个。”餐毕,宝禾先生将鱼骨丢进了炉火里。仅剩下骨头的鱼头,因为没有了身体部分,看上去更像人头了。 就那样满不在乎地随手往炉子里一扔,让刘子安觉得十分罪过。对待这东西,难道不该像对待人一样,挖个坑,郑重埋掉,上香超度吗? “这样的鱼,你们也不介意,还能吃得下去,真是匪夷所思。”刘子安气闷道。另外那条鱼,因为他拒吃,宝禾先生便把它用纸包起来,放进了行李袋。 “我吃的又不是人,有何不可呢?”宝禾先生也有些气恼了,这刘子安自打一进了这个村子就一惊一乍c疑神疑鬼的,还怎么劝都不听。 “那条鱼,或许是人投胎转世变的,所以才长着那样的脸。结果,那把人家吃掉了。”刘子安说着说着,鼻头一酸,竟掉起眼泪来,好像那条被吃掉的鱼本应是他的至亲好友。 “原来如此,死人轮回转生重回世间这种故事,你是相信的啊!”宝禾先生冷笑道。 “为何不信?大嫂她们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刘子安知道自己再继续说下去宝禾先生就该生气了,但话头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们的情况不一样。”宝禾先生觉得心口像压着一块石头,难受得很。 “那先生你总该见过那种投胎转世的事情吧。”刘子安不由自主地抬高语调,配上他略带狰狞的表情,显得颇为吓人。 宝禾先生愕然,他没想到刘子安竟会用这种态度同他说话,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可是,那东西只不过长得像人脸而已,就是普普通通的鱼。” 三人在沉默中打点完各自的行装后便上路了,途中拐去村长家,为一晚的住宿道了谢。昨日因为下雨刘子安未曾留意,今日才察觉整个渔村都充斥着一种怪异的氛围。就跟在小屋中感受到无数视线一样,是那种被什么人从四面八方凝视的淡淡的恐怖。莫非想到这里,刘子安站住脚向周围仔细张望。就在他身旁近处生着一棵树,树皮表面浮凸着人脸。不是真正的人脸,而是表皮的裂纹看上去如此。且不只一张。孔洞部分像眼睛,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有因被雨水打湿,看上去好似在哭泣的脸,形形色色。能看到人脸的还不仅是树木的表皮。地上的水洼c花朵丛生之处,甚至定睛细看,连花瓣颜色的浓淡c虫子身体表面的花纹c掉落的树果的形状一切的一切,都仿佛生着人脸。 “看来,这村子本身就是这样啊。”宝禾先生不焦不急地说道。 刘子安却无法平静。他觉得这地方往昔肯定是个古战场,许多人在此丧生,渔村也因此受到了诅咒。 然而,他一说出自己的看法,宝禾先生和曹大夫二人便笑了。 阿宁呢,貌似对什么人脸不人脸的全不在乎,两条小腿倒腾着,迈着碎步走在三人中间,偶尔发现看上眼的果子,即使上面生着人脸状的斑纹,也不为所动,毫不留情地伸嘴就啄。 要往临近的村子去,必须沿着山坡上的小路往前走。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三人又掏出油纸斗篷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刘子安总觉得这地方连雨滴上都有着人脸。今日之内若能抵达邻村就好了,他心道。可是,三人边走边聊着天,不知不觉间,山路却又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人脸渔村(五) 四下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土腥味。昨日的大雨造成了山坡塌方,道路也被冲毁了。顺着斜面流下的大量土砂中,夹杂着栽倒而露出根部的树木以及人力无法搬开的巨石。 “看来走这条路是出不去了。”宝禾先生小心翼翼地登上一块突起的巨石,观察了一下地形说道,“完全都被堵死了。” “那怎么办?”刘子安的神色有些慌张,他可不想被困在这么一个诡异的村子里。 阿宁从曹大夫的怀里探出头来,叫了两声,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阿宁说她去四周看看,找找有没有,别的可以出去的路。”曹大夫望着阿宁飞走的方向说道。 为了防止阿宁一会儿找不到他们,三人决定原地休息一下,等待阿宁的回信。 “话说阿宁为什么一直在找我,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由于干等着实在太过无聊,宝禾先生挑起了话头。 “阿宁跟先生的关系,大概就跟子安跟您的关系,差不多。”曹大夫本不想多说,但转念一想,说出来或许能促进阿宁同宝禾先生之间的关系,便开口道,“只不过阿宁没有,徒弟的名分。” 宝禾先生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没能在记忆中找到阿宁这号人,便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四千多年前?”曹大夫顿了顿,不确定道,“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大清了。” “四千多年前”这话若不是曹大夫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的,宝禾先生肯定觉得对方是在耍他。 曹大夫见宝禾先生神情有些诧异,便解释说:“阿宁是当扈族,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当扈族成年,不是按年龄来算的,而是看他们,是否通过了‘考核’。您也看到了,阿宁虽说岁数已经不小了,但连本体与人体之间的转换,都做不好,所以,才一直是小女孩的模样。” 说真的,让曹大夫说这么长的一段话的确为难他了,但宝禾先生还是听得云里雾里。 “先不提阿宁,即使是我也没有四千岁吧。”宝禾先生摇了摇头,笑道。 “先生可不止四千岁,只不过您忘了。”曹大夫见宝禾先生不信,皱了皱眉,正色道。 “怎么,难不成还老到盘古开天辟地那会儿去?”宝禾先生戏言道。 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曹大夫竟当了真,点了点头:“差不多。” 宝禾先生哑然,一时不知该接些什么话,只得把话题转移回阿宁身上:“那你知道阿宁当初为何会与我同路吗?” 曹大夫点了点头,开始讲起阿宁的过往:“当扈一族天生翠羽,但阿宁却是遍体雪白,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是个另类。” “一般而言,太过特殊的那个日子总是不太好过的。”说到底阿宁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宝禾先生心下感叹。 “是啊,而且,通常情况下,当扈一百五十岁成年,最晚也不过到三百岁。阿宁练功很努力,但快三百岁了,还没有感受到自身的丝毫灵力。” “练功出了岔子吗?”刘子安插嘴道。他觉得如果再不试着转移注意力,自己就要被那无处不在的视线逼疯了。 曹大夫摇了摇头,道:“事实上,阿宁算得上是很有天赋的。当扈族的秘法,天眼,是很费灵力的。换做旁人,用一次,都要缓上好些时日,阿宁却自打开了天眼,就从没关过。还整天活蹦乱跳的,看不出一丝,灵力衰竭的样子。” “这倒奇了。”宝禾先生笑道,“按理说阿宁应该很厉害啊。” “阿宁也觉得奇怪,所以孤身离开秘境,到外面去寻找,解决的方法。”曹大夫道。 “后来就遇见了先生吧。”刘子安觉得他仿佛知道了后续发生的事情。 曹大夫笑了一下,道:“的确,不过准确来说,阿宁遇到先生的时间还要再晚一点”正要接着说下去,空中传来几声鸟鸣,阿宁回来了。曹大夫止住了话头,伸手接住阿宁。 阿宁窝在曹大夫的臂弯里喘了片刻,摇了摇头,叫了几声。 “她说什么?”刘子安见阿宁摇头,有些慌了,忙问道。 “咱们还是先回村子里吧。”曹大夫皱了皱眉道。 “果然没有别的出路了吗”宝禾先生担忧地看了刘子安一眼,果然看到他脸色突变。 “不可能出不去的!先生,你再带我们四处走走,说不定能出去呢?”刘子安灵光一现,想到了宝禾先生的迷路症,那可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这”宝禾先生迟疑了。 “雨要下大了。”曹大夫看了看黑压压的乌云,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场雨应该小不了,说不定比昨天的雨还大。 “先回去吧,雨要真下大了咱们也走不了不是吗?”犹豫再三,宝禾先生还是决定先返回村子里避雨再另做打算。 尽管刘子安实在不情愿返回那座渔村,但出村的路只此一条,也无可奈何。 正走在回村的半途中,雨大了起来,冻得三人浑身发冷。于是又把阿宁装进袋子,按照与昨日完全相同的路线来到了大海边。沙滩的尽头处,有一座崖壁,上面礁岩嶙峋,交叉堆叠。海浪拍击着崖壁,激起飞溅的白沫。 “看,有鱼卡在那里。”宝禾先生伸手指了指那个方向道。 狂暴的海潮冲过来五六条鱼,将它门拍进岩缝之中,无法逃脱。海水不停地在岩与岩的间隙流进流出,但以鱼身的大小,却卡得无法动弹。每条鱼都竭尽全力挣扎着,且全部生着人脸,因为尚未被日头晒干,脸上的皮肤仍旧光洁,甚至可以辨别出年龄与性别。它们各个大张着眼睛,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似的;嘴巴啪哒啪嗒翕动着,痛苦地喘息不停,仿佛想要翻过礁岩,重新游回大海去。 有条看起来仍是孩子的脸,流着眼泪拼命扭动身体,一下又一下地弹腾着,被刺扎扎的岩石表面划得皮绽肉破,血流不止。另有一条长着女人脸的,眼神哀恳,浑身是血,还不停地想要越过礁岩去。侧耳倾听,波浪的飞沫声里,微末的鱼吟声依稀可闻。模糊不成语句的痛苦呻吟,从它们张开的鱼嘴深处迸出。能发出声音的鱼,刘子安以前听都没听说过。此刻眼前所见,就仿佛是地狱的景象。在地狱里,将人丢进一口沸腾的大锅中活煮,恐怕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想到这里,刘子安对这些鱼同情不已,觉得它们简直太凄惨了。 “子安,你想什么呢,该走了。”宝禾先生朝刘子安喊道。 刘子安缓过神来,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自己刚才关于地狱的一番想象甩出脑海。 “这就来。”他答道。 不久,三人便沿着之前走过的路回到了渔村,他们将泥石流冲毁山路无法通行之事告诉了村长,得到许可,跟昨晚一样仍旧借宿在那间民居里。之后的几天,一直没能出村离去,却是因为刘子安和宝禾先生二人都染了风邪。全怪雨中受了寒,冻坏了身子。他们俩病得连床也起不来,只能钻在被窝里,望着天井木纹里那些人脸,无所事事。 “这地方倒是能写在《旅中书》里,到处都是人脸的神秘渔村,一听就很吸引人。”宝禾先生数着天井上的人脸,笑道。 “嗯。”刘子安含含糊糊地应和着。 虽说两人病得差不多重,刘子安看上去还要比宝禾先生更加年轻强壮,但不知为何,宝禾先生的精神头貌似要更好一些。 “咚c咚c咚”外面有人在敲门。 “是谁?”宝禾先生问道。 “是我。”来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当地口音。 “是大娘啊,快请进吧。”宝禾先生隔门应道。 门被“吱呀”一下推开了,一位当地打扮的村妇步入屋内。 “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啊。”大娘道,“我们这地方穷乡僻壤的,倒可惜了你们那么好的大夫。” 这段时间宝禾先生他们病着,曹大夫闲的无聊便在村子里散步,顺道为村民们看些小病小灾的。虽说是举手之劳,但也在村民中打出了好名声。为了让曹大夫能安心地为村里人看病,村民们便自发地照顾起尚在病中的两人,来为他们做做饭,收拾一下屋子。 然而,对于村人所准备的饭菜,刘子安却是一口都吃不下去。这座渔村,人们食用的东西大部分产自海里,很少有米饭和蔬菜。这也就罢了,毕竟刘子安也不算个十分挑食的人,问题主要在于,这里的每一样食材上面都浮现着人脸。就连蒸好的米粒,仔细瞧一瞧,白色的表面也凹凸不平,形状看上去好似人的眼鼻。老实说,有的饭粒甚至还能看出生着耳朵状的突起和头发似的寒毛。只要看到一颗这样的饭粒,那么接下来,就会觉得整碗白饭都是一些极小的人头堆成的。青菜呀,还有海边拾来的贝类呀,只要仔细找找,都能在哪里找到人的脸。就连煮芋头,看起来都像是闭着眼睛酣睡的婴儿头。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村人料理鱼的方法。一般而言村人们都是端着做好的料理来的,但那天有一个村人却是拎了条活蹦乱跳的鱼来,说要给他们做鱼汤。那天宝禾先生睡着了没看见,但刘子安躺在被窝里,尽管高烧烧得稀里糊涂的,却依然睁着眼睛。 搁在案板上的那条鱼,长着张三十多岁女人的脸,被菜刀一抵住脖子,就满面恐惧之色,挣扎着想要逃走。可那村人冷酷地挥刀朝鱼身猛拍,待它没了动静,便迅速剖开鱼腹,掏出了内脏,指尖被鲜血染得通红。那团内脏内脏被村人扔向了垃圾桶,但它掠过的瞬间,刘子安瞧见其中有些奇怪的东西,便胆战心惊地向那人搭腔道:“我说,那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人脸渔村(六) 刘子安伸出手臂,指向垃圾桶。村人自桶里捡出那团内脏,露出不解的神色,好似在说:这玩意有啥不对吗?村人捏着的那团脏器中,坠着一块连着脐带的胎儿状的东西。 “这这”刘子安指着那胎儿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果然,那不是鱼。鱼是鱼卵孵出来的,怎么可能由脐带跟内脏连在一起生出来。 村人没察觉到刘子安的恐惧,以为他想要那胎儿,便轻轻一扯,把那脐带扯断,将胎儿交到他手里,还朝他憨憨一笑。接着,回到灶间,把切成厚块的鱼肉放入了煮锅中。连带那颗仍旧残留着惊恐表情的女人头,也一起丢了进去,而后盖上锅盖煮了一阵子,香味便在屋里飘散开来。 “行了,别再介意了吧。你就当这些东西并不是人。”宝禾先生对耿耿于怀的刘子安丢下一句话,接着便满不在乎地把村人准备的餐饭吃了个精光。刘子安好几次用筷子挑起米饭,想往嘴里送,结果都没办到。肚子空空饿得头晕眼花,也没有进食的,所以刘子安的体力始终难以恢复。另一厢,宝禾先生或许从食物中摄取了营养,病好得特别快,等到能起身时,就在渔村里散步打发时间。 “阿宁,你也出去玩玩吧。”刘子安从被窝里向在屋里走来走去的阿宁说道。 阿宁也像宝禾先生一样,管它米粒上有没有人脸,都能毫不在意地啄食,因此始终精神满满。她一出家门,刘子安便听见屋外传来孩童们的喧闹声。这座渔村里住的也有孩子,他们对阿宁稀罕得不得了,为了瞧一眼她的样子,常在屋子附近转悠,于是被大人们训斥:会被传染风寒的! 据说渔村里没有鸡呀猪呀以及牛马之类的动物。孩子们自打生下来以后,还是头一遭看见长翅膀的东西。 在这座渔村生活的孩子们,大概从不知道自己每日所吃的鱼,样子有什么奇怪吧?刘子安躺在被窝里思索着。在此地,那就是鱼,所以吃掉它们,大约也不会有什么罪恶感;杀掉它们,也不认为是罪孽。 刘子安纠结着,难以将它们送入口中,做不到像宝禾先生和曹大夫他们那么看得开,也无法当它们“仅仅只是蔬菜”,或“仅仅只是谷物”。他总是觉得,这个村子里的一切东西,里面都宿有某种灵魂,绝不可把它们当食物吃下肚去。 这村子里的鱼啊米啊,全都是人转世投胎所变,原本是应该生而为人的。杀生而食之,就等同于吃人。刘子安在内心深处这样确信着,因此才对其抱有罪恶感。 宝禾先生貌似认为刘子安的这种想法是受了什么宗教的影响。另一方面,他个人一直坚持说,就像地域不同蔬菜形状也会有所别,那些东西不是人类,仅仅只是些食材而已。孰是孰非,旁人也无法论断。 患了风寒后五天过去了,刘子安依然无法从病榻上起身。如此剧烈的饥饿感,他平生还是第一次体验,连指尖都麻木起来,身体的状态也似乎逐日在恶化。宝禾先生对着不吃不喝的刘子安厉声训斥。然而,刘子安脑子昏昏沉沉地听着他的声音,却无法分辨他究竟是在骂自己呢,还是自己在做梦。总之,刘子安的状态已到了抬抬眼皮都觉得难受的程度。 “怎么会如此固执,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宝禾先生气道。 “要不给他灌点流食吧,好歹也能吃进去点。”曹大夫提议。 宝禾先生想了想,点了点头。 昏睡之中,刘子安感到一股稀粥流进了口中。原来是曹大夫抬起他的头,宝禾先生端着碗正往他嘴里灌。刘子安攒出浑身力气将二人的手拂开,用指头戳进喉咙,把刚灌进去的东西全呕了出来。宝禾先生望着他,有些担忧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大概嘀咕的是“瘦得腮帮子都塌下去了”,或者“不摄取点营养可不行啊”之类的话吧。可惜此时刘子安耳朵里c脑子里全麻麻的,对他的话一句也没听明白,感觉就好像,怎么连他也变得跟这些渔民一样,净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曹大夫与宝禾先生又出去了。刘子安躺在被窝里,呆愣愣地把目光投向天井或墙壁,也不知是否饥饿所致,看上去那些木纹都在摇曳。他与木纹中的人脸好几次目光相遇。如此说来,刘子安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好一会儿没眨眼睛了。该不会是快死了吧?迷迷糊糊地想到这点,不禁害怕起来。 “哈士奇,你还活着吗?”阿宁跳到刘子安身侧,担忧地望着他。 刘子安仿佛听到耳侧传来一声笛音般的低鸣,费力地侧过头去,眼中映入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鸡没有人脸”刘子安轻轻用双手捉起她白色羽毛覆盖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 阿宁没有察觉到刘子安的用意,歪着头,显得有些困惑。或许是刚刚还在院子里玩耍的缘故,白色的羽毛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刘子安攒足了气力,左手攥住她双脚,以防她逃走,右手掐住了她的脖颈,仿佛拧抹布似的,狠狠一用力,就感觉阿宁的脖子细得惊人,手心里清晰地传来骨头的触感。 阿宁扑腾着翅膀挣扎起来,口中发出悲鸣,好像在说: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颈骨在刘子安手中吱嘎作响。 阿宁反抗着,想要逃走,似乎在表达不屈的意志:不要啊,不要!我不想死!不想死! 突然,刘子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灵魂像遭受了重击一样,昏死过去。 朦胧中,刘子安突然觉得口中一阵甘甜,是蜜水的味道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双眼,发现自己处在一家客店之中,宝禾先生正抱着自己的头喂着蜜水。 “我这是怎么了?”刘子安张口问道,声音嘶哑难听。 “太久没吃饭,饿昏过去了。”宝禾先生见刘子安除了神情有些恍惚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你缓缓,我去找曹大夫来给你看看,顺便买碗稀粥。” “我不喝”刘子安有气无力地说道。 “咱们已经从那个村子里出来了,不用担心。”宝禾先生道,“至于怎么出来的,我回来再给你讲,你先歇着吧。” 刘子安点了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天井,果然,上面的花纹看不出一丝人脸的痕迹。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死哈士奇,竟然敢谋杀我!反了你了!”突然,刘子安头部遭到了一记重击,力量大到直接把他一巴掌扇下床去。 刘子安被打得眼冒金星,隔了半晌才认出打他的人是阿宁,当即怒道:“你打我干嘛!我还在病中知道吗,有没有点同情心。” “同情心?”刘子安不提还好,一提起他生病这事就勾起阿宁一肚子气,“我之前倒是有同情心,你是怎么对我的?竟然想吃了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是你能吃的吗?” “吃了你?”刘子安一脸诧异,完全不知道阿宁这唱的是哪出戏。 “可不是嘛。当初,你,一只手掐着我脖子,一只手抓着我脚,想把我脖子拧断。”阿宁一边说,一边做出一个拧毛巾的动作。 刘子安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来,刚想向阿宁询问些细节,却发现阿宁看上去与往常有些不大一样。 “阿宁,我怎么瞧着你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刘子安边说,便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阿宁。 “别用那种色迷迷的眼神看我。恶心!”阿宁故作厌恶地把头转向一边,但神情中难免兴奋。 “好阿宁,你就告诉我吧。”刘子安见阿宁神色有些好转,忙服软道。虽然他不记得自己之前对阿宁做了些什么,但看阿宁的样子总之,不挨打是最主要的。现在自己这副身子骨,再被阿宁打上那么一巴掌,保不齐就要一命归西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看上去比之前成熟了?”阿宁红着脸,有些羞涩地问道。 刘子安又仔细瞧了瞧,好像胸比之前大了不过,刘子安觉得自己这么说肯定会挨打,于是正色道:“是啊,阿宁有了一种成熟女性的魅力。” “果然,果然。”阿宁兴奋得来回转圈。 “果然什么?”刘子安好奇地问道。 “我成年了啊!等了四千多年,我终于成年了!”阿宁激动得热泪盈眶。 “呃,恭喜啊。”刘子安有些尴尬地祝贺道。果然,长寿物种的世界不是他这种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 突然,阿宁不怀好意地朝刘子安走来,并伸出自己的右手。 “干嘛?”刘子安觉得阿宁这副表情准没好事。 “礼物啊。你之前差点把我杀死,虽说是差点,但精神补偿是少不了的。更何况,作为我的好·朋·友,我成年了,你不该随份子吗?”阿宁笑眯眯地细数着刘子安需要给自己礼物的理由。 “呃,出门在外,身上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要不等回去我再给你?”刘子安商量道。 阿宁一听这可就不乐意了,道:“这可不行,万一你赖账怎么办。就得现在给。” 刘子安无法,只得说:“你知道,我就包袱里那么点东西,你要是看上什么就拿走吧。” 阿宁“哼”了一声,拿起刘子安的袋子就口朝下抖了起来,这一抖,还真发现了点儿新奇的玩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人脸渔村(七) 阿宁发现衣堆里有一条白色菜虫模样的东西正在蠕来动去,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谁知道呢。”刘子安爬回床上,有气无力地答道。 阿宁把那东西从衣堆里拎出来,放在手心里细瞅。 “好像不是虫子啊”她打开天眼,试图查看这玩意的真身。不过因为气息太弱,阿宁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有点眼熟呢哈士奇,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人脸鱼的胚胎。”阿宁想起来,那个影子好像是之前在渔村见过的人脸鱼的模样。但她不敢确定,于是唤刘子安也来验验身。 本来只是顺口那么一说,哪曾想刘子安听到“人脸鱼”三个字便脸色大变,干呕不止,隔了好半天才道:“别跟我提那破地儿,恶心。” “怎么,又不是我带你去的那地儿,还怨我喽?”阿宁看刘子安那副怂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于是故意把胚胎拿到他眼睛下面,笑问:“诶,你从哪儿偷的这宝贝?看不出来啊,表面上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实际上却爱·不·释·手。” “把这东西拿开。”刘子安被阿宁逼到床角,见实在无路可退便把心一横,推开了阿宁,“还有,不要再跟我题渔村的事。” 宝禾先生从外面回来,一推开门,正巧看见刘子安大发脾气的模样,心下有些诧异,问道:“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你问她吧。”刘子安捂着被子闷闷道。 “阿宁,究竟是怎么回事?曹大夫呢?子安刚从地府走了圈回来,脾气难免有些古怪,你别在意。”宝禾先生放下手中的吃食,一边安抚着阿宁,一边询问着方才的情况。 “阿麒都已经用神农鞭打过他,给他叫过魂了,估计这会儿没什么大事,所以就让我过来看看瞧瞧叫回来的是不是那只哈士奇。”阿宁一五一十地答道,临了还不忘狠狠地瞪上刘子安一眼。 “劳您费心了,我还是我,您可以请回了。”刘子安翻身坐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阿宁,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宝禾先生皱了皱眉,想到刘子安之前在渔村试图伤害阿宁的举动,觉得他这个态度实在不妥,于是道:“子安,你这样太没礼貌了。” “没礼貌?”刘子安冷笑一声,指着阿宁道,“那她突然闯进我房间揍了我一顿,还说些莫名奇妙的话就有礼貌了?” “你当初可打算要杀了人家,她打你一顿都是轻的。”宝禾先生觉得阿宁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 “先生”刘子安一愣,显然没想到居然连先生都不站在自己这头,胸中一阵气闷,道:“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有错,那就让我死了算了。”说罢,赌气似地躺在床上,不再看二人一眼。 “真是只蠢狗”阿宁恨恨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宝禾先生心里也觉得有些别扭,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表现出来,这个临时组建起来的团队肯定会瞬间分崩离析。 “对了,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听见你们在说什么胚胎究竟是怎么回事?”宝禾先生表现出一副对他们方才的谈话颇感兴趣的模样,既不理刘子安,也不出去,就等着他自己忍不住加入他们。 “啊,胚胎啊,就是这个”阿宁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里那个小小的胚胎,“先生,你看这是不是人脸鱼的胚胎?” 宝禾先生本来是装作很感兴趣的模样,但看了这胚胎倒是真来了兴致:“不管是不是人脸鱼的胚胎,这小家伙倒是生命力挺顽强的,离开母体那么久都没死不过,像这种东西,还是好好埋进土里为妥吧?” “这”阿宁用手指轻轻拨弄着那个小东西,看它的肚皮扑扑起伏了两下,明显还活着。虽然阿宁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鸟,但把一个尚会动的活物埋掉还是会感到于心不忍,尤其是这个活物还是自己刚刚看上的宠物。 宝禾先生看出阿宁的为难,于是摆手笑道:“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要是愿意养我也不拦着。” “那您也说了,胎儿离开了母腹,在外面是活不了太久的。那么过不多时,它自然就会死掉吧届时再埋,大概就不会感到难过了。”阿宁想了想,答道。 “没想到你还有点人性,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刘子安仗着宝禾先生在,阿宁不敢打他,便阴阳怪气道。 “人性?我活了四千多岁,见过的事情多了,就是没见过像你这种吃自己的同伴未遂,还一脸无所谓的人。还说我,你有人性吗?”阿宁心里越想越委屈,不由得啪叽啪叽掉起眼泪来。 刘子安见阿宁被自己气哭,也有些慌了,但嘴上却不愿意承认错误:“是,您四千多岁的高龄了,我本着尊老爱幼的心理也该让着您不是?这莫须有的罪名啊,只要能让您老高兴,小子担着就担着了” “刘子安!你不要太过分了!”宝禾先生觉得刘子安的话说得十分刺耳,连他都听不下去了。 刘子安本来说得只是气话,但见宝禾先生打一进门就一直维护阿宁,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心里不免滋长出一种连自己都很陌生的情感,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冷笑道:“怎么,先生心疼了?话说先生您不是来给我送饭的吗,怎么反倒跟阿宁拉拉扯扯的?这要是被曹大夫看到了可如何是好?”说罢,哈哈笑了两声,双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曹大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子安白天的时候醒过一次,但思绪混乱,嘴里胡说八道,不知所云” “可能是招错魂了,打死,重来一次。”曹大夫也有些奇怪,上次的招魂应该是很成功的,毕竟连身体机能都跟着恢复了不少,按理说不会出什么差错。不过,既然宝禾先生觉得不对劲,那重来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可。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会不会是上次招魂的途中出了什么问题。”宝禾先生觉得曹大夫大概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 “打死,重来。”曹大夫不明白宝禾先生到底在犹豫些什么,既然怀疑出了问题,那重头来过不就可以了。 “不行啊” 二人陷入了僵局。 “呆子,宝禾先生不是怀疑你的术法出了问题,而是怀疑哈士奇的灵体本身有了什么状况。”阿宁翻了个白眼解释道,“所以,你重来多少遍都是没用的。” 曹大夫冷着张脸,没有说话。不过在他看来,刘子安的灵体出问题的可能性比他术法失败的几率还小。毕竟他们赶到的时候,刘子安的灵体虽然受创但还没来得及离开身体,根本没有被污染的可能性,除非 “先生,刘子安以前,有没有什么心魔。”曹大夫问道。 “心魔?”宝禾先生一愣,显然对这个词有些陌生。 阿宁嗤笑一声,道:“呆子,哈士奇又不修炼,哪儿来的什么心魔?” “此言差矣。”曹大夫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同阿宁所说,“人生在世,难免有些放不下的东西,久而久之,就会成为心魔。修行之人把心魔看得重,不过是因为,如果不及时处理,心魔,会成为瓶颈。” “挂念的事啊。”宝禾先生仔细回想了一下,“既然是饿死的,难道是吃食?” 阿宁一听这话,还没等曹大夫开口就炸毛了:“怎么,他没吃着我,我还得让他咬一口怎么的?” “咬一口?”宝禾先生对阿宁的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压制心魔不就两种方法吗?一种是让他满足了心愿,另一种是让他离心魔能有多远有多远。”阿宁气鼓鼓道,眼眶不由得有些发酸。她才刚刚跟先生重新认识,难道还没来得及展开旅程就又要分道扬镳了? “有没有别的方法了?”宝禾先生问道。说实在的,见阿宁一副要哭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 曹大夫摇了摇头,道:“最主要是,得先弄清楚,他的心魔是什么。比如,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疯的。” “之前一直没事,后来我从他的包裹里翻出一个胚胎,他就突然发疯了。”阿宁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个胚胎。令人惊讶的是,它居然还没死。 “若还活着的话,就喂它些吃食吧?”宝禾先生提议,“万一给饿死了,就等于是你杀了它啊。” 阿宁点了点头,却不知该喂胎儿吃些什么才好。为难了半天,最后在宝禾先生的提议下,拿手指蘸了点米汤,凑在它的小嘴角润了润。 “啊,它真的吃了。”阿宁惊喜地叫道。只见她掌心上那团既非鱼非蛙,又非菜虫的白色小东西,叭咂着小指尖一般的小嘴,吮舐着那些米汤。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它一定能长大的感觉。”宝禾先生用指尖轻轻碰了那小东西一下,它好像被吓到似的抖了一下,看上去颇为有趣。 “如此说来,他发疯倒是与这胎儿,有脱不开的关系了。”曹大夫还是感到有些不大对劲,虽然与刘子安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觉得刘子安的心魔好像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如此说来,倒是得让子安离这小家伙远远的了。”宝禾先生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不舍。 “先生,要不下次您别带哈士奇了,阿宁来陪您好不好?带上这个小东西。”阿宁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宝禾先生,期待着他的答复。 宝禾先生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笑道:“还是算了,毕竟这是我之前答应过他的。” 阿宁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失望,闷闷地玩弄着手里的小家伙。 “不过,回头不带子安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宝禾先生见阿宁难过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落忍,于是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先生”阿宁被闹了个大红脸,笑骂,“等先生来找我?您找得着吗!还是等过段时间我来找您吧。不过,到时候您要再认不出阿宁来,可别怪阿宁跟您翻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人脸渔村(八) 刘子安从昏迷中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从街上传来的打更的声音。 “阿宁”他睁开眼睛,本以为会看到先生,没想到却只见到阿宁一人坐在桌前拿着个茶碗玩,“先生呢?” 阿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一睁眼就知道找先生啊,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你们明天就要回去了,先生说去买点东西。” “你们?”刘子安听了这话有些微微发愣,“你不跟我们回去?” “我干嘛要跟你们回去?”阿宁轻哼了一声,隔了半晌,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就算是我想跟着,先生也不让我跟着啊。” “你说什么?”刘子安好像听到阿宁嘀咕了一句什么,但由于声音太小没有听清。 “我说先生对你也真是够好的了,临出门前还提醒我记得让你醒了吃些稀饭。”话赶到这儿,阿宁突然想起宝禾先生出门前的嘱托,指了指旁边的食盒道,“就在那儿,自己吃吧。” 刘子安虽然四肢有些发软,但总算还能勉强起身,怪道:“这倒也是奇了,睡了那么久反而觉得比之前多了些气力。” “这有什么奇怪的?”阿宁鄙视地瞥了刘子安一眼,笑他孤陋寡闻,“神农一族的秘术别说是让你恢复气力,就是起死回生c修复灵脉都不是什么难事。” “曹大夫竟还与神农一族有关系?”刘子安一边吃着稀饭,一边含含糊糊地问道。可能是太久没吃东西了,一碗普普通通的稀饭在他看来都是难得的美味。 “阿麒是神农的门生,就跟你和先生的关系差不多不过阿麒跟你可不一样,神农门生无数,却只有他得到了神农鞭的传承。”阿宁的语气颇为骄傲,就好像得到传承的人是她一样。 “就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还神农后人他怎么不先治治自己的结巴啊。”刘子安调笑道,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你这是什么态度?要不是阿麒救你,你现在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吗?估计连尸体都发臭了。”阿宁虽然平日里也爱说曹大夫这不好,那不好,但她听不得别人这样说。一听刘子安的话,她立刻就炸毛了。 “哦?那他是怎么救的我啊?”刘子安心里暗笑,他等的就是阿宁这句话。说实在的,打一醒来他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寻常,但如果要明着问宝禾先生或曹大夫,肯定会被他们打马虎眼糊弄过去,暗着问自己又不擅长打太极。思来想去,只能从阿宁这里找突破口了。 不出所料,阿宁果然上当了:“阿麒可是为了你祭出了神农鞭,硬生生把你从地府找召回来的。你也真是的,灵体没离开多半天,竟然还带了心魔回来”阿宁说到这儿,猛地住嘴,暗骂自己失言。 “心魔?那是什么东西,死不了人吧。”刘子安紧张地问道。 阿宁摆了摆手,道:“放心吧,死不了人,顶多对修炼有点影响。你又不修炼,那就完全没有影响了。” “真的?”刘子安有些不信,细细观察着阿宁的表情。 “骗你做什么?你胆子也太小了。”阿宁被刘子安紧张的表情给逗笑了。 刘子安也觉得自己仿佛太过紧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埋怨道:“还不赖你,一提到‘心魔’表情变得那么严肃,我还以为会出什么大事呢话说回来,心魔是什么?” “心魔啊,就是能左右你心绪的事物。有可能是事,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某个场景c某件东西你这次醒来,有没有觉得心里一直想着什么,怎么也忘不掉?”阿宁有些好奇刘子安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刘子安细细感受了一下,好像除了先生自己就没什么一直想着念着的东西了,于是摇了摇头。 阿宁看上去有些失落,但还是不死心地盘问着。 “比如食物呢?有没有很想吃东西。” “你要是刚才问我那肯定是有了,至于现在我刚吃饱。” “有过这想法证明‘食物’有可能是你的心魔,所以你要切记,不可暴饮暴食,对食物保持一颗平常心。” 刘子安点头应下了。 “那你有没有想要杀戮,就是闻见血味感到特别兴奋?” “那不就成了变态?!这我可断然没有。” 刘子安连声否认。 “那就好,要知道好多人就是因为以杀证道结果变得特别惨。” 阿宁松了口气,转而又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或物?” “没有吧”刘子安回答的有些犹豫。 “真的没有?”阿宁看上去颇为兴奋。 刘子安被她盯得有些发毛。“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怪瘆人的真没有。” “太好了!”阿宁激动地欢呼了一声,将自己方才一直把玩着的茶碗拿到刘子安面前,“那你看看它,是不是觉得很可爱!” 刘子安朝茶碗内看去,只见里面有小半碗的水,水里浸着一个拇指大小,菜青虫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玩意?”刘子安虽然觉得有些恶心,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送给我的人脸鱼胚胎啊。”阿宁欢快地答道。 人脸鱼胚胎?! 刘子安听了这话,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细细打量着碗内的小东西。只见它身上的皮肤虽为青白色,却既不像蛙,也不像鱼,而是介于人类婴儿与内脏之间的那种状态。由于泡在水中,它仿佛忆起了曾经在母腹中的感受,一副舒服惬意的模样。 “许多人为享受温泉而出远门,没想到连这小东西也喜欢泡澡。”刘子安笑道,觉得这小东西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是吧?它真的好可爱。”阿宁把指尖伸入水中,那小家伙仿佛有感觉似的,蜷缩起来勾住她的手指。她轻轻挠它的痒,它则觉得好玩似的,啪嚓啪嚓地扑打这水面。 “你打算拿它怎么办?”刘子安看着阿宁与那小家伙之间温馨的互动,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然是养着了。”阿宁奇怪地看了刘子安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先不说能不能养大别忘了,咱们可是它的杀母仇人啊。” “杀母仇人?这怎么讲。” “你想啊,它当初在母亲肚子里待得好好的,咱们把它的母亲给吃了,剩它孤苦伶仃” “我这不是要养它吗?哪儿来的孤苦伶仃。” “哎呀,我是说,万一它以后知道了它母亲是怎么死的” “你怕它报复?” 刘子安点了点头。 阿宁笑了一下,问道:“那如果咱们不吃,当地的渔民难道不会吃吗?” “这”刘子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不是所有的种族都像人族那么幸运。对大多数种族而言,弱小,就意味着死。我给了它变强大的机会,它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刘子安对于阿宁的看法不能苟同。 “强词夺理?我看你是过得太ㄖ安逸了话说回来,你不是心善吗?若是我不管它,它一定会死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阿宁反问。 刘子安摇了摇头。 “所以,如果你再多嘴,让我改变了养它的主意,那你就是把它推向死路。”阿宁满意地看着刘子安吃瘪的样子,继续逗弄着茶碗中的小家伙。 “你就打算一直把它放在茶杯里养啊?”刘子安总觉得既然决定了养它,总把它放在茶碗里总归不是个事。 “当然不是了,我还指望着它长大呢。” “长大?”刘子安想了想人面鱼的成年形态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是啊,养到比这茶碗还大,比桌子还大,甚至比这个屋子还大。” 刘子安在脑中把人面鱼的形象放大了数倍,不由得脸色剧变,问道:“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阿宁白了他一眼,嗤笑道:“瞧你吓得那样自然是假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人面鱼,它能长多大你还不清楚?” 刘子安听罢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看这小家伙挺有灵性的,没准是个可塑之才。” “可塑之才?”刘子安一脸的不知所云。 “就是说它没准很适合修炼,能修炼成人形。”阿宁解释道。 “所以你们修炼入门的标准就是能化人形?”刘子安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些什么。 “所以说人族幸运啊”阿宁感慨道,“对了,阿麒说你灵体还有些不大稳固,让你多养养。” “怎么养”刘子安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你来说,睡觉就可以了吧。” “可是我才刚睡醒”刘子安话音未落,一阵困意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再见了” 恍惚间刘子安仿佛听到了阿宁的声音,紧接着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当刘子安醒来时,阿宁已经和曹大夫先行离开了。 “什么嘛,不声不响地就走了也太没礼貌了。”刘子安对他们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 “聚散终有时,有缘还会再见的。”宝禾先生倒是看得开。 就这样,师徒二人踏上了归途。路上,刘子安也曾向人们讲起那座神秘的渔村,但不管是谁都对其一无所知。 那是宝禾先生迷路症带来的结果,意料之外抵达的所在,不迷路的话,即使想去肯定也找不到吧。刘子安心想。 就当他渐渐把人脸渔村抛在脑后的时候,某一日,两人来到客栈街,找了间旅店住下,正拾掇行李时,却从袋子深处,发现了一堆白色的羽毛。刘子安把袋子倒拎着抖了抖,羽毛便扑扑簌簌洒落一地。他捡起一根,擦去上面的泥污。 或许是下雨天阿宁被自己装进袋子时掉落的吧。他心道。 蹲下身,一根根收集着地上的羽毛,他的手指却突然打起颤来,心里蓦地腾起一股恐惧,眼泪不停地涌了出来。他呜咽着,啜泣着。 “怎么了?”宝禾先生看到满地的羽毛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问道。 “先生我想起来了,我差点害死了阿宁我不是人啊!” 宝禾先生闻言,递给他一个小锦囊,道:“阿宁说如果你想起了自己所犯下的罪恶,就把这个拿给你。” 刘子安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接过锦囊,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 死哈士奇,你等着,这事咱俩没完! “阿宁说之前算是不知者无罪,现在既然你想起来了,那就准备好迎接她的打击报复吧。”宝禾先生笑道。 刘子安也笑了,把纸条重新装进锦囊里,将之紧紧攥在胸前。然而,那份对于自己所作所为的那份恐惧,却一阵接一阵地翻涌着,久久不曾平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镜中花(一) “子安,你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在想阿宁的事吗?”宝禾先生见刘子安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 “先生,虽然我的确很在意那件事,不过我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咱们现在到底在哪儿”刘子安拖着沉重的步伐,有气无力地说道。虽然重新回归与宝禾先生的二人世界使他感到非常愉悦,但不可否认的是,只要跟有迷路症的宝禾先生在一起,就没法有一趟正常的旅行。 左右茂密的树木伸展着枝叶,荫荫如盖,将小径上方的天空遮蔽,连日光也被拦在了外面,但暑热却丝毫未曾消减。刘子安浑身汗如雨下,额头的汗连擦都擦不及。沿途又时常遭遇成群的飞虫,直往他眼睛c鼻子和嘴里钻。四下充溢着草木的气味,闻着让人头疼。竹子做的水筒已空了许久。 “你这人真够悲观的啊。我一点都没有感到不安,不就在山里迷了路嘛。”宝禾先生走在前面说道。 “先生,我还是求求你稍微悲观些吧!” “你也太夸张了吧再坚持一下,过不了多会儿,就能抵达村落了。” “要是再到不了村落,我就要到阎王殿去报到了。” 按道理来说,二人过年之前就应该到家了。然而由于宝禾先生诡异的迷路症,第二个夏天都到了,二人却还在回家的路上。 “先生!我眼前发黑!快要支持不住了!到底什么时候能歇歇啊!” “你最好别那么大声,会耗费气力的。当然,你若是想早点见到阎王,那倒另当别论了前面有水声,咱们再走两步,到水边去休息。” 疲惫不堪。 刘子安与宝禾先生之后一直闷头不语,顺着水声向前跋涉,忍着暑热与喉咙的干渴,吃力挪动着脚步。一种紧张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 不过只要是结伴同行,吵架拌嘴什么的,都属于家常便饭,无论对方是谁。 刘子安觉得若论最激烈的一次争吵,还要属那起“毒蘑菇事件”。那次宝禾先生见路边生着些红色的蘑菇,便摘下一朵递给他道:“尝尝看。”结果他刚一吃下就栽倒在地,好几天都站不起身。用宝禾先生的话来讲:“当时我就想,瞧那蘑菇似乎有毒。反正曹大夫上次说用过秘法之后,八十一天内绝不会死,不如先让子安试试,若是他吃完没事的话,我再尝吧。”就这样,在那段时间里,刘子安沦为了宝禾先生的试毒工具。而在宝禾先生的笔记本里,也增加了十数页关于毒菇的知识。 走在前方的宝禾先生站住了脚。 “就在这里歇歇吧。”他道。 刘子安听了这话如同得到赦令一般,也顾不得脏不脏,瘫坐在地上,靠着树,闭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喝口水吧。”宝禾先生打水回来,将盛满水的水筒递到刘子安面前。 刘子安微微睁开双眼,只觉得头涨得难受,全身没有力气,连抬手接过水筒都费劲。 宝禾先生见状,蹲下身子,将水筒的边缘靠近刘子安唇边。 “多少喝口吧,这样下去你会脱水的。” 刘子安闻言,只得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就着宝禾先生的手抿了两口水。 “先生,你说我不会是要死了吧?”刘子安喝了几口凉水,感觉神智比刚才清醒了不少,但还是昏昏沉沉的。 “哪会那么容易死”宝禾先生边说边把刘子安小心翼翼地放平,让他的头刚好枕在行囊之上,形成一个仰卧的姿势,“要是有精力的话,自己把衣服解开。” 刘子安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不由得有些意马心猿。然而他的脸因暑气而变得通红,宝禾先生一时竟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呀,连解开衣服的力气也没有了吗?”宝禾先生自溪边回来见刘子安仍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势,衣服也纹丝未动,不免有些诧异,“回头到了下一个城镇,一定得多备点药物啊。” 宝禾先生一边说,一边动手解开刘子安的腰带,敞开上衣,让他的胸膛暴露在空气当中。随后,拿出刚刚在凉水中浸过的衣物,擦拭着刘子安裸露在外的皮肤。 刘子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激得一阵战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感觉好点了吗?”宝禾先生见刘子安神情舒缓了不少,便将湿衣放在了一边,伸出同样带些凉意的手,在刘子安身上游走着。 “大椎曲池合谷足三里内关”宝禾先生以单手拇指或双手拇指顺该穴经络走向,由轻至重在这些穴位上掐压和点按。 刘子安觉得自己的身体此刻仿佛变得格外敏感,每一处被宝禾先生碰过的地方都麻酥酥的,心里也痒痒的,让他忍不住颤抖。 “子安,你怎么了?好像脸比刚才更红了。”宝禾先生侧头看着刘子安,长长的头发落在他身上。 刘子安只觉脑子里轰地打了个响雷,不敢再看宝禾先生,忙蜷起身子道:“没事我已经好多了。” “真的吗?”宝禾先生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刘子安。 “真的”刘子安简直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事实上,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你没事打自己干嘛啊?” 宝禾先生觉得刘子安的行为简直莫名其妙。 “我要说刚才有只虫子落我脸上,你信吗?” “这有什么不信的到了下一个城镇看来还要准备写驱虫的药物” 宝禾先生在心里盘算着在下一个市镇要购置的物资,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刘子安痴汉一样的目光。 刘子安也是奇怪,先生长得好看自己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但不知为什么,就是移不开眼。 “你看我干嘛?”刘子安的目光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宝禾先生就算是想忽视它都难。 “先生那么爱迷路,不好好看着万一又走丢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再遇到另一个阿宁,更不想再到强盗的山洞里走上一遭。” “哪有那么容易迷路?”宝禾先生虽然承认自己有很严重的迷路症,但刘子安未免也说得太邪乎了。 “先生,你别忘了,你可是爬山都能走到海边的人区区迷路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家常便饭了。” “那只是意外!” “那是对于旁人而言。如果是先生的话,那就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了话说回来,先生虽然看起来文弱,身体倒是出乎意料的强健呢。” “出门在外,有个铁打的身体是最基本的素质吧。” “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啊话说先生在遇到我之前都是一个人独行的吗?”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独行,毕竟自己有这么严重的迷路症,总不好意思殃及旁人” “先生连累我的次数难道还少吗?!” “这不是讲遇到你之前的事嘛。后来,偶尔有几次与人同行,感觉果然还是有同伴比较好,于是便开始四处寻找同行者。” 刘子安闻言点了点头,道:“一个人的旅行,一定很寂寞吧。” 宝禾先生想了想答道:“其实还好,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认识不同的人,倒谈不上寂寞不过,若是独身一人行走在这样的荒山之中,总还是有些孤单的。” “那一般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刘子安看上去对宝禾先生以往的旅行颇感兴趣。 “能怎办,抓紧时间赶路呗,期待着赶紧到下一座城镇。”看着刘子安略微有些失望的表情,宝禾先生又补充道,“当然,若实在闲的无聊,倒也会吹树叶解闷儿。” “吹树叶?怎么个吹法?” 刘子安以前倒从没听先生提起过这件事。 宝禾先生随手摘了片树叶,放在唇边吹了起来。神奇的是,吹出来的声音居然还有曲调。 刘子安觉得十分新奇有趣,便也在同一棵树上摘了片树叶。然而,不管他怎么吹,却总也吹不响。 “先生,你是怎么弄的啊?”刘子安一边摆弄着树叶,一边好奇地问道。然而,等了半晌也没见宝禾先生回复。 “先生?”刘子安抬起头,只见宝禾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的一点,眉目间显出欣喜之色。 “喂——!”宝禾先生挥舞着双手,向远方叫喊。 刘子安这才发现,被浓绿树丛覆盖的前方山壁上,有一个藏青色的小点,是个全身穿藏青衣裳,背着竹篓的年长男子。 “救,救命啊——!”刘子安也学着宝禾先生挥舞起双手。 那男人注意到了他们,也冲他们挥了挥手。 “怎么啦——?”他问。 “我们迷路了——!” 彼此的对话化作回声,消失在空中。 “你们等着——我这就过去——”男人向二人的方向走来,刘子安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在了地上。 或许男人居住的村庄就在这附近,能把我们带过去也说不定。他心道。 “咱们也往他那边去吧。”宝禾先生见男人的身影被茂密的树荫遮住,半晌都没有再次出现,便打算迎着他走走。 “不行。先生不许乱动。”刘子安一把揪住他背上的行李袋,阻止了他。 “为什么?” “会迷路的。” 哪怕就是眼鼻子跟前的一丁点距离,只要宝禾先生走动,就会迷路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就算是自以为笔直地向那人走去,实际上也极有可能拐去别的方向。好不容易有了点希望,刘子安可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宝禾先生露出一副很受伤的神情。 终于,那个藏青衣裳的男人拨开二人前方的树丛,现出了身影。 最初,男人脸上挂着令人放心的表情,挥着手朝这边走。紧接着,步伐却越来越慢,最后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站了下来,眼睛瞪得老大,脸色变得煞白。 “你,你不是柳家小公子柳子涵吗?!” 他叫了一声,就双膝杵地,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二人见他形容失色,样子古怪,不禁对视了一眼。 “请问你怎么了?” 宝禾先生向那人问道。可男人却面露惊恐地一直瞪着刘子安。 “柳家小公子!你快升天成佛吧!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看来,这男人是把刘子安错当成别的什么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镜中花(二) 男人说,他进山是为了采集山菜,供旅馆做料理之用。 三人走向山脚下的城镇,半道上男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子安看。 “大叔,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只是一个过路的旅客,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柳子涵!”刘子安被那人盯得发毛,没好气地解释道。 “可你跟柳家小公子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啊。”那男人坚信自己并没有认错人。 “世间长得像的人多了,难不成你们见到两个模样有几分相似的人就硬说他们是同一人?”刘子安拍了拍发胀的脑门。本来他就中了暑气,现在又赶上这么个闹心事,眼前不由得冒起了金星。 “你还好吧?”宝禾先生看出了刘子安的不对劲儿,叹了口气,心道: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赶路,别说是他,就是自己也有些吃不消了。 “先生,我头晕得很”说罢,刘子安晃了几晃,宝禾先生忙把他扶住。 “不是像,是完全一样!啊,您是担心柳老爷责怪您不辞而别吧。”采山菜的男人接过刘子安,把他架在自己肩上,但嘴里仍碎碎叨叨地自说自话。 刘子安有些无奈,觉得完全无法跟这个人正常交流。 “再说一遍,我叫刘子安!不是什么柳子涵”刘子安有气无力地强调着。 “好好,您是刘小爷,不是柳小爷说真的,您要是真不想让别人认出来的话,好歹也要换一个差别大点的名字吧。这个名字跟您之前的名字听上去简直一模一样。”采山菜的男人虽然嘴上应和着,但很明显并没有拿刘子安的话当真。 “这本来就是我的名字啊先生,你向他证明一下,我不是他所说的那个人。”刘子安没力气跟他继续争辩,但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当成一个跟自己不相干的人,于是便向宝禾先生求助。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种事有谁说得准呢?”走了这么久,宝禾先生虽说比刘子安的状况要好上一些,但也是口干舌燥c头昏脑胀。而且,他正听到兴头上,又怎会轻易替刘子安解围,于是故意说了这番似是而非的话。 “柳小爷,您就别遮遮掩掩的了。连跟您同行的这位先生觉得您这谎话说得太蹩脚了。”采山菜的男人笑道。 “你真是”刘子安觉得自己说得口都干了,那男人还是一副坚信自己就是柳子涵的模样,让人十分不爽,于是道,“好本小爷口渴了,你带水了吗?” 那人架着刘子安不方便,便请帮忙宝禾先生取下他挂在竹篓上的水筒,道:“水自然是有的。柳小爷若是不嫌弃的话,便拿去喝吧。” 刘子安试着拔去水筒的塞子,但手上没劲儿,怎拔么都拔不动,后来还是宝禾先生帮忙他才如愿以偿地喝上了水。 刘子安颤颤巍巍地拿着水筒,咕咚咕咚喝了个饱。感受着水顺着喉管滑进胃里,他心满意足地想,就算长得酷似某个陌生人也无所谓了。 宝禾先生见刘子安报复似的喝光了那男人水筒里所有的水,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咱们还是有水的啊。” 刘子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那男人笑道:“这才是柳小爷的作风。若是乖乖喝自己水筒里的水,那就不是他了。” “这怎么说?”宝禾先生对那个跟刘子安长得一模一样的柳家小公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那男人小心翼翼地瞥了刘子安一眼,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你看我干嘛,要说就赶紧说。”反正又不关我的事,刘子安在心里暗暗补充道。他试着换一个姿势让自己轻松些,但怎么换都觉得有些别扭。 “果然,还是靠在先生身上舒服啊。”刘子安心想。 “这还要从柳家说起。”那男人定了定神,开始讲起关于柳子涵的一些事情,“柳家原本是个书香门第,但到了柳家老太爷的那一辈,由于时局动荡便弃官从商。要不说能人到哪儿都能呢,那柳老太爷不但当官当得好,经商以后,凭着当官时积累下来的人脉,竟在短短数年之内就把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 宝禾先生用胳膊肘碰了碰刘子安,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这倒跟你家的情况挺像的。” “不过,要说经商才能,还要看现在当家的柳老爷和他二儿子,我们称作柳二爷的那位。” “柳家一共有几个儿子?”刘子安听到这儿,突然发声问道。他本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但采山菜的男人的话却让他越来越精神。 那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柳小爷这是要考我啊。不过这柳家的情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柳老爷那一辈咱们就不提了,就说柳小爷您这一辈儿。柳家大爷,那武艺,好家伙啊,三四个壮汉轻易地近不了身。多少人想拜他为师学功夫,他愣是一个没收。不过,他倒也没糟蹋了自己那身好武艺,开了个镖局,那生意红火的,一点都不比柳家二爷经营的铺面差。” 宝禾先生闻言暗自惊叹,心道:“天底下竟有这样巧的事情!”若不是此刻疲惫不堪,他简直想催促大家快走,好早点到柳家所在的城去看看。 “再说说柳家二爷,那可真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啊,比起当年被称为‘财神爷’的柳老爷不遑多让。现在柳家的铺子大抵都是他在经营,也算是子承父业了。柳家三爷自幼好学,三十出头便中了举人,光宗耀祖啊,现如今到外地当官去了,也就逢年过节能听到点消息。柳家四爷,江湖豪侠啊,三教九流的人都跟他有交情。为人也阔气,凡跟他是开口的,能帮上的总要帮上几分。” “那是人家坑他傻有钱。”刘子安下意识地怼了一句。那柳家四爷跟他四哥的性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采山菜的男人笑了笑,也没搭腔,接着道:“再然后,就是柳小爷您了。” “怎样?你们说的那个柳小爷该不会也是个成天到晚跟着旅行作家到处跑的小跟班吧?”刘子安虚弱地撇了撇嘴角,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其实听到这儿他早就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过由于虚弱,大家都没有看出来。他心道,若不是这人提前说介绍的是柳家的情况,他简直以为说的就是他们家!家室一样,相貌一样,听这话音儿连性子都一样!这柳子涵到底哪儿跟他不一样!不宝禾先生只有他这一个徒弟。莫非这世上也还有另一个先生?! “当然不是了,柳小爷那么金贵,怎么受得了长途跋涉的苦。事实上,柳小爷基本算得上是从没出过城,最远也就到过城郊的猎场。”采山菜的男人笑道。说实话,若不是他今天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懒散怕累的柳小爷居然会成为一名旅人! “这就对了。这些年来我跟着先生可到过不少地方,绝不可能是你们说的那个人。不过他们家的情况倒和我家有几分相似。”刘子安闻言松了口气。果然,先生只有这一个,还是他的。 “岂止是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啊。”宝禾先生笑着打趣道,“如果这边也有个书局的话,我都打算直接在这里安家了。” “先生,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家要是能说搬就搬那还叫家吗?” “反正我孤家寡人的,到那儿都一样。” “你还有我啊!” “你?好吧,就算现在甩不开你,将来你成家立业了,总不能还跟着我这样满世界乱跑吧。” “怎么不行?” “你乐意,你家小娘子还不乐意呢。要知道,女人发起狠来可比毒蛇都可怕。” “那我就不要成亲了!” “柳小爷,这成不成亲的您可说了不算。”那采山菜的男人笑道,“这还得问问小少奶奶。” “小少奶奶?”刘子安有些奇怪,他不记得自己家里有这么号人不对,这是柳子涵家,又不是他家,有这样的出入才算正常吧。 “您看您,又装糊涂。您是柳家小少爷,那柳家的小少奶奶还能是谁啊?” “子安,你成亲啦?!”宝禾先生惊道,“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啊。” “先生,请你搞清楚,是柳子涵结婚了,不是我,刘子安!”刘子安怒道,一不留神,竟然被呛到,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宝禾先生讪讪地摸了摸头发,道:“实在是因为他跟你的情况太像了,总觉得他做过的事情你也同样做过。” “对了,那柳子涵如果没出过城的话,那他是做什么的啊?”其实就算宝禾先生不说,刘子安也有同感,所以他倒挺想知道如果当年他没有跟宝禾先生走,现如今会处于怎样的一种境况。 “柳小爷对圣贤之道不是十分感兴趣,对于行走江湖也就那么回事。经商之道虽谈不上喜欢,但在账目上倒也没出过什么大错。对了,柳小爷现在在柳二爷手下的一间铺子里当账房先生。” “倒是遂了你之前的愿。”宝禾先生不知想到些什么,冷不丁地蹦出这么一句。 “无聊,还不如跟着先生到处走走,涨涨见识呢。”刘子安总结道,同时心里喜滋滋的,还好当初遇到宝禾先生的是自己。 谈话间,三人已走到城郊。据男人说城中有一家大旅馆,他在那里做小工。宝禾先生便决定今晚投宿那家旅馆,以报男人的领路之恩。 河边又一群浣衣的女子,见到三人走过,其中一人便站起身来,瞪圆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刘子安的脸;一名拉车的年轻男子,看见他,也停下脚步怔在原地,露出大为震惊的表情;丸子店的椅子上坐着位老者,正与年轻姑娘说笑谈天,一瞧见刘子安,丸子登时噎在喉中,难受得直哼哼,忙央求那位同他说话的姑娘帮忙拍背。 虽说并非人人如此,但十人之中约有三人,只要见着刘子安的脸,就形容失色,举止怪异。 “那个叫柳子涵的人是死了吗?”刘子安向采山菜的男人问道。 “一年前,在西山被滚落的山石砸到,跌进山谷,被河水冲走了。大伙在河里打捞,一周后才找到尸体。” “原来你们是见过尸体的啊。那为何还要同我纠缠不休?” “尸体在水里泡了一周,早就辨不清面容,只是从衣饰上来推断那人应该就是柳小爷但,万一是一个同他衣饰一样的陌生人呢?” “恰巧穿的完全一样?这几率也太渺茫了吧。” “不过相较而言,长得完全一样的应该更少吧。”宝禾先生插话道。 采山菜的男人听了赞同地点了点头。 说这话的时分,又有擦身而过的人望见刘子安的脸,发出一声惊呼。正在玩耍的一名孩童,瞧见他,大概是感到害怕,竟呜呜哭了起来。 刘子安觉得他们恐怕都以为,自己是那个已经死去的柳子涵,因为死后不得超脱,又重回了阳间。 宝禾先生边走边向采山菜的男人打听二人的目的地,也就是刘子安所生长的那座城。 男人抬手指了指西边:“要去那里的话,你只能从西山过了。” 男人指示的方向有一座小山。在绿树成荫的季节里,不知为何,只有那座山颜色暗淡,宛如仍处于寒冬。山上草木不生,光秃秃的。 “据说那里以前是太阳休息的地方,因为经受过强烈的炙烤,所以寸草不生。”男人解释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镜中花(三) 三人抵达的旅馆是幢气派的二层小楼,进门处挂着旅馆协会的名牌。 一般而言,有了名牌就可以断定这是一家品质优良的旅馆,不会强行拉客,也没有兼做杂役的卖春女子。拉开店门,一股凉丝丝的木香味扑鼻而来。 一位身材富态的中年男子穿过走廊迎面而来,看样子应该是旅馆的主人。 “哎呀呀,客观是要住店吗?”他搓着手,打量着眼前的客人,先看看宝禾先生,又看看刘子安,紧接着神色大变,扑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鸢儿!鸢儿!不好了!”他冲着店内大喊。 这次,又走来一名年轻女子,看样子似乎是店里做工的女佣。 “怎么了?”那位名叫鸢儿的女子向旅馆主人询问。 旅馆主人抖抖瑟瑟地指着刘子安。 女子顺着旅店主任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爷?” 刘子安无奈地抹了把脸,心道:“他们大概又把自己认作旁人了。”他可怜巴巴地看向宝禾先生,期待他能为自己解围。但宝禾先生只是轻轻耸了耸肩,表示这种情况他也是头回遇到,完全没有解决方法。 女子不知何时,眼中已噙满泪水,那饱含的深情简直要将刘子安溺死在里面了。 这是个误会啊!刘子安刚要开口解释,女子却一把抱住了他。 采山菜的男人或许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子安瞪了他一眼,他才难为情地说道:“刚才我该告诉你的。你的哦不,柳小爷的贴身丫鬟现在在这里做工。” 刘子安虽然不理家务,但少爷的“贴身丫鬟”是个什么意思他还是知道的,一时有些尴尬。 鸢儿从方才开始一直抽抽搭搭,哭着揪住他的右臂不愿放手。 刘子安觉得若缠着他的是个男人,他恐怕早就大吼一声:“喂!给我放开!”然后一脚把他蹬开了吧。 可鸢儿是个妙龄女子。此刻被她紧紧贴着,刘子安虽然感觉不错,但这样听之任之,也不是办法。 “到底要我说几遍你们才清楚啊?你们认错人了!”刘子安试着甩开鸢儿。但或许是因为他太累了,一时间竟无法摆脱鸢儿的桎梏。 “不,你就是我家少爷。”鸢儿带着哭腔说道。 “我不认识什么叫柳子涵的人!” 刘子安有些烦躁,天知道他现在只想瘫在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不管我怎么看,你就是少爷啊!” 叫鸢儿的女子边哭,边翻来覆去地唠叨个不停。 师徒二人被带往旅馆的房间,搁下行李。 在迢迢山道上走得累死累活,最后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可身边却黏着个陌生女人,实在教人无法放松。刘子安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请这位鸢儿姑娘出去。 “抱歉了,不过我真的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个柳子涵,只是个过路的旅客。现在,我要休息了,能请你出去吗?”刘子安默默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用温和的语气请这位鸢儿姑娘出去。 “少爷,让我留下来伺候您吧。”鸢儿软语道。那柔情脉脉的样子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 “我不需要你伺候,你只要出去就好了。”然而,鸢儿的柔情攻势似乎对刘子安效果不大。事实上,刘子安根本就没有看黏在自己身上的鸢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好想睡觉啊”“好像喝水啊”“好想吃东西啊”“这三件事要是能一起就好了啊”,即使偶尔被鸢儿干扰了思路,他想的也是“这个女人怎么还不走啊”。 “少爷,您是嫌弃鸢儿了吗?”鸢儿的眼睛水汪汪的,好不容易止住的泪仿佛又要夺眶而出。 “嫌弃倒不至于诶你别哭啊。”刘子安见鸢儿一言不合又哭起来,有些乱了手脚,他是最见不得人家哭的了,“话说回来,你一个贴身丫鬟怎么跑到旅馆里来做帮工了?” “少奶奶心善,念着鸢儿还年轻,就撕了卖身契,还了鸢儿的自由之身。”鸢儿红着眼睛答道。 “哦,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刘子安看着同旅馆主人交谈的宝禾先生,瘫坐在椅子上,随口问道。 “鸢儿时时刻刻想着少爷,念着少爷,求漫天诸神菩萨保佑少爷平安无事”鸢儿絮絮叨叨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虔诚。若是柳子涵此刻应该已经被感动了,但刘子安却只觉得不耐烦。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可以放开了吧。”刘子安粗鲁地打断了鸢儿的话。这种莺莺燕燕的,他可无福消受。 鸢儿一愣,显然没想到刘子安会这么对她,把脸一皱,委屈地哭了起来,但并没有松开他的意思。 “松手!” 刘子安不知不觉拔高了嗓门,原本正在交谈的宝禾先生与旅馆主人都回身望着他。 这时,方才那名采山菜的杂役端来了热茶,在众人面前挨个摆上茶盅。 “哎呀,可是话说回来,你长得真的跟柳小爷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旅馆主人啜着杯中的热茶,仔细打量着刘子安,感慨万千似的频频叹息。 “就算说长得像,那也有个限度。你们说的那个柳小爷,总有些地方跟这小子不一样吧?”宝禾先生啜着茶,如此问道。 旅馆主人摇了摇头。 “鼻子c眼睛c发际,全都生得跟柳小爷一模一样。非说他不是柳小爷,那才叫奇怪呢。说真的,您二位不会是合计好了狂我们呢吧?不是吗,柳小爷?” 刘子安一口否认。 “谋划好了来诓人的,是你们吧?实际上,该不会压根就没有柳子涵这个人吧?从过路客里随便挑个谁,非咬定人家长得像柳小爷。” “我们?我们有什么必要去干这种事呢?”旅馆的主人大惑不解。 “也就是所谓的‘变相拉客’呗。随便揪住一个过路的旅客,非说人家长得像谁谁,把人家拉来这里,诱骗说‘反正都来了,不如先住下来’。就是这种盘算呗。” “哪有的事!小人可不敢!从没干过这种勾当!客官,是您真的跟柳小爷模样太像了啊!” “明白了。那也行。你说像就像吧。赶紧想个法子叫这女人松手。看样子他把我当成柳子涵本人了。” 刘子安想摆脱鸢儿的纠缠,可她反抗着,死活不肯松开他的右臂。 刘子安心头渐渐火起,息了最后一丝怜香惜玉的心思,伸出活动自由的左臂,用手掌抵住她面颊拼力向外推。 鸢儿的脸被挤得变了形,样子十分滑稽。 “瞧这指甲的形状!扁扁平平的你果然就是少爷!快些回忆起我们来吧!” “就算再回忆,没有还是没有。本来打一开始,我就不认识你们啊!” “少爷,您就算是开玩笑也该适可而止了!老爷c夫人c爷们c奶奶们每天都在想着您啊!鸢儿也念着您啊!” “该适可而止的人是你!你们说的那个柳小爷,叫柳子涵的,早就死了吧?死掉的人重返阳间这种事,莫非你们这里常有不成?” “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有啊?” “就是说嘛,那柳子涵也不可能会回来。” “当时下葬的,肯定不是少爷。从河底捞上来的尸体早已泡得面目肿胀,又被鱼给啃过,说实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少爷。” “那才是如假包换的柳子涵吧。” “少爷,说老实话,您是不是掉进河里后,就被冲到下游的村子去,在那里一直熟睡到今日?” “这你可全说错了。先生,你也给她解释解释吧。” 一直在喝茶旁听的宝禾先生,面对鸢儿询问的目光,语带歉意地说道:“这小子名叫刘子安,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 “没出息这句就不用了吧。”刘子安从旁插嘴道。 “少爷这个人也很没出息啊。” 鸢儿说完,宝禾先生手抚下颌,眉头微蹙道:“既然如此,他们两个实为同一人这事也就” “根本无法想象!拜托你脑子清醒一点!” 刘子安狠狠瞪了一眼宝禾先生。 “据你所说,柳子涵是一年前死去的,对吧?那时,我们俩已经认识,并且在四处旅行了。所以说,你们面前这个人跟柳小爷不可能为同一人。”宝禾先生指着刘子安道。 “正是如此。” “不,像这种谎话谁都能说,不是吗?你们那个时候究竟具体在哪儿?”鸢儿盯着二人,咄咄相逼。 “如果按时间来推算的话,应该是在人脸渔村吧?”宝禾先生想了想,答道。 “的确是在人脸渔村那地方是我一辈子的噩梦。”刘子安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头皮发麻。 “人脸渔村?”鸢儿有些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大概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误打误撞迷路到了一个古怪的渔村,那里面所有的东西上面都天生长着人脸,所以我们称其为‘人脸渔村’。”宝禾先生解释道。 “哪里会有那么古怪的村落,完全没有听说过你们就算是要说谎拜托也请认真些吧。” “你这个女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啊!都说了我不是柳子涵,你怎么还苦苦纠缠?”刘子安揪住鸢儿的衣襟,面目狰狞,伸出右手,扬得高高的,仿佛要打她。 “刘子安!”宝禾先生喝道。 刘子安顿了顿,放开手中的女人。 鸢儿被刚才的变故吓得脸色煞白,张了张嘴,仿佛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旅馆主人给拦住了。 “算了,你已经惹客人不高兴了。” 说罢,转身对刘子安道:“对不住了客官,这丫头也是思主心切,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她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了要不,您在这儿多住一天,明儿个我请柳家的诸位来这儿认认人,也好让大伙歇了心思。” 刘子安正在气头上,刚想反驳,只听宝禾先生道:“好,就这么办吧。劳烦店家了。” 说罢,还给了二人一些赏钱。 待二人离开之后,刘子安向宝禾先生埋怨道:“何苦费那事儿,明天早上咱们一走,他们就再也寻不到咱们了,管他什么柳小爷c柳子涵的。” “人家死了儿子已经够可怜的了,与其让他们怀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好好把事情说清楚。” 刘子安瘪了瘪嘴。论讲大道理,他永远都说不过宝禾先生。 “不过这柳子涵的桃花运倒是比我好,娇妻美妾的。哪像我,身边只有先生一个大男人。”刘子安想了想,笑道。经过方才那么一闹,刘子安反而有了精神,不像之前那么疲惫困倦了。 “怎么?嫌弃我了,想跟他换换?”宝禾先生做出一副伤心的表情。 “哪能啊,先生长得这么美,而且文能舌战群儒,武能斩杀山贼。谁跟我换我都不换。”刘子安心里突了一下,脸颊有些发烫,忙表忠心。 宝禾先生满意地笑了笑,道:“你好好想想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标记,比如小时候磕了碰了留下的疤。我先去洗澡,待会儿再回来找你。” 刘子安应下了。隔了半晌,觉得自己身上有些脏,便拿了身干净的衣服也去了澡堂。当他回来时,宝禾先生已坐在床上擦头发了。 “先生你动作好快啊。”刘子安奇道,“我要是有你这么长的头发,估计没一个时辰肯定洗不完。” “哪有那么夸张不过头发长了洗起来很不方便倒是真的,每次都得找人帮忙。”宝禾先生想了想,道。 “这么麻烦干脆剪短一点不就好了?话说回来,认识这么久了,先生洗澡的时候倒从没让我帮过忙。”刘子安觉得有些吃味,他也想给先生洗澡啊。 “算了吧,可不敢劳烦少爷您,澡堂子里又不是没有澡工。” “澡工能有我服侍的用心吗?” “你是用心,但你知道怎么干吗?” “怎么不知道!”刘子安觉得宝禾先生是在小看自己,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那你说说你会干什么?”宝禾先生笑问。 “我可以帮先生梳头发啊。”说实话,刘子安早就对宝禾先生那头长发手痒了。 “这我自己也行啊”宝禾先生刚想拒绝,看到刘子安可怜巴巴的小表情,便改口道,“好吧,你想试试也行能给我剩几根头发就好。” “放心吧,我一定会很小心的。”刘子安乐呵呵地接过梳子,梳理起宝禾先生那头漂亮的长发。 “话说你有没有想起来自己身上有什么疤啊,胎记之类的?”宝禾先生觉得刘子安跪坐在自己身后为自己梳头发的姿势有些暧昧,让他感到不舒服,于是开口问道。 “手臂上有一条疤虽然不多,但这一条应该已经可以证明我不是柳子涵了。”刘子安心不在焉地答道。 他手里握着宝禾先生的长发,感觉心里痒痒的,麻酥酥的。趁先生不注意的时候,将发丝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当吻落下之时,宝禾先生仿佛有感觉似的抖了一下,说了声“去吃些东西吧”,便将自己在刘子安手中的长发拿开了。 刘子安看着发丝渐渐从自己的指缝间滑落,心里怅然若失,想要抓住,却不敢动一动手指。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镜中花(四) 第二天一早,师徒二人才刚起身,柳府的人便来到了他们所宿的旅馆。 来的人不少,乌泱泱一大片,但真正主事的只有两人,一个是面相儒雅,看上去颇为精明的中年男子,另一个则是衣着华丽,面容哀戚的少妇。那男子一见到刘子安就神色大变,眼中抑制不住欣喜之情,上前握住他的手,颤动着嘴唇,试探地叫了一声:“小弟” 女子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什么话都还没说,便已是泪光点点,用袖子遮住眼睛,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虽然很抱歉,但是,你们好像真的认错人了。”刘子安挣开男子的手,撸起袖子,给他们看左臂上的伤疤,“你们看嘛,这条疤是我小时候落下的。你们所说的那个柳子涵,可没这玩意儿吧?” 小时候,刘子安就是个熊孩子,有次偷偷在院子里学人家爬树玩儿,结果脚底一滑,摔了下来,胳膊刚好磕在一块尖尖的石头上,隔了条大口子。 那两人看着疤不说话,眼底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女子下意识地走上前来,以指尖轻轻触摸着刘子安左臂的疤痕。她的指尖凉凉的,感觉十分舒服。 这下她总该明白我不是柳子涵了吧?刘子安心道。 那女子静静凝视着他,眼中复又蓄满了泪水。 “你,你果然是他。” “果然是?是什么?!” 刘子安心中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真那么巧吧 “我家小弟的左臂上,也有一条同样的疤痕。”那男子答道。 “说什么胡话!” 刘子安觉得这些人一定是在胡言乱语。这两个人是,昨天那个鸢儿也是。 “关于这条疤,所有的来龙去脉,你都跟我讲过不是吗?说你小时候淘气,学人家爬树玩,结果不小心摔下来受的伤。”那女子含泪道。 自房间外的檐廊,可以望见屋外修建有致的松木与一方池塘,锦鲤在水中游来游去。 云层遮住了日头,屋内光线骤然黯淡下来。刘子安抖了个激灵,感到空气中升起一丝寒意。 四周虽然昏暗,但柳家来的那两人的眸子却闪闪发亮。 “小弟,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家后门一共有两株树,对着长的。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你听门房的孩子谈及打枣的乐趣,所以心痒难耐,爬到树上去摘枣子,结果脚一滑,摔了下来。这道疤就是那时候被尖石头割伤的对吧?后来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就把那两棵树都砍了。没砍的树也都削掉了下部的枝桠,就怕你再出这样的意外。” 宝禾先生与柳家众人全都望向刘子安。 刘子安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道:这人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旧伤疤的来历,自己未跟任何人提起过,连宝禾先生都不知道。 柳家二爷和柳家少奶奶望着他,眼瞳中含着一种祈求的恳切和坚持。 “小弟,别闹了。跟我回家去见爹娘吧。”柳二爷道。 “这是凑巧我跟柳子涵,凑巧都在同样的位置有一条旧疤。”刘子安朝宝禾先生解释道。 宝禾先生皱了皱眉,从背囊里取出日记簿和笔。 “那么,这样办好了。二位,你们可还记得柳子涵身上生的那些黑痣c胎记跟伤疤?” 二人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迟疑了片刻,柳家二爷道:“小时候我们兄弟二人的确经常在一起洗澡但您应该也知道,铺子里事情多。自打接手了生意上的事情,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 “虽然这么问很失礼,但还是不得不问您呢?”宝禾先生转向那女子问道。 “这”女子的脸颊有些发红,道,“虽说我二人是夫妻。但女人家怎好盯着男人的看个没完” “这就没办法了。”宝禾先生摊了摊手,道。 “对,你们要是拿不出证据来,就不能硬说我是你们口中的柳子涵。”刘子安补充道。 “等等!”那女人仿佛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道,“我知道有一人能证明你的身份。” “谁啊?”刘子安不明白自己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们怎么还依旧如此执迷不悟。 “鸢儿。她自幼服侍你,肯定对你身体一清二楚。”女子自信满满地答道。 “我昨日已经见过她了算了,叫她过来吧,也好让你们彻底死心。”刘子安本不愿再见到鸢儿,毕竟这姑娘的“深情”昨天把他折腾得够呛。不过看到柳家众人恳切地目光,为了能让他们彻底死心,刘子安也就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不过片刻工夫,旅店老板就带着鸢儿过来了。 “给二爷,少爷,少奶奶请安。”鸢儿一进屋就给三人请了安。 “行了,别多礼了。你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不用再给我们请安了。今天叫你过来是这位先生找你有事。”那女子指了指宝禾先生道。 “鸢儿,你可还记得你家少爷身上生的那些黑痣c胎记跟伤疤吗?”宝禾先生问道。 “哎,大致记得。” 鸢儿点了点头。 宝禾先生在日记簿的白纸上,匆匆几笔,画了一幅人背的简略图。 “你能在这图上,画一下你家少爷背部的特征吗?画好之后,我们来比照一下,看看跟刘子安这小子是否一致。” “我明白了。” 鸢儿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她接过宝禾先生手中的笔,并未露出仔细回想的神色,便在纸上噌噌画了起来,在肩胛骨下方点出三颗小小的黑痣,腰的上部标了一块椭圆形的胎记。 “画好了。” “这么快?”宝禾先生端详着那幅画,提示道,“这可关乎你家少爷到底能不能回来,不再斟酌一下,好好想想啦?” 鸢儿的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坚定地回答道:“我相信自己的记忆。” “子安,你到这旅馆之后,有没有给鸢儿瞧过自己的背部?” “先生,我又不是变态,怎么会在姑娘家面前随便脱衣服更何况,咱们两个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道:“那么,我们就来比照一下吧。” 说老实话,即使看了鸢儿所绘的背部特征图,刘子安也完全没有产生任何想法。说来,他还从不曾见过自己的背部。不过,如此一来就能解除众人的误会了吧。 刘子安褪去衣裳的双袖,裸‖露出上身,将脊背朝向在场的众人。 “怎样?这下该明白了吧?我不是你们所说的那个柳子涵。” 众人皆默不作声。 刘子安觉得诧异,回头一瞧,见宝禾先生眉头紧锁,柳家二爷神情激动,柳家少奶奶和鸢儿二人则鼻头红红的,窸窸窣窣地啜泣着。目光交投的瞬间,柳家少奶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下子便扑上来抱住他,将濡湿的面颊贴在了他的背上。鸢儿则站在原地用袖子擦着眼泪。 “我也没辙了。”宝禾先生面色困惑地说道。 “先生,你不能放弃啊!现在只有你能证明我不是柳子涵了!”刘子安急得大喊。 “话说回来,这位先生,该如何称呼您呢?”柳二爷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道。 “您客气了,称在下‘宝禾’便好。” “啊,您就是宝禾先生!我们曾做过《旅中书》的周边产品呢。” “周边产品?” “是啊。比如您在书上写了一则怪谈,但由于内容简短很多人看得并不过瘾,这时就产生了需求。我们便会根据读者的反馈,将故事进行扩写,印一些画册之类的” “总感觉这样有些投机取巧啊而且,我主要写的还是旅游攻略啊” “都差不多啦,您要的是名,我们要的是利,读者要的是有东西看。就比方说‘玩笑草’的那则怪谈,就衍生出了很多个版本。” “玩笑草那个真的不是怪谈子安可以作证。”宝禾先生有些无奈,他仿佛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人认为他写的是怪谈了。 “不可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前年的书了吧,那会儿舍弟还好好的在家呆着呢。”柳二爷觉得宝禾先生一定是在跟他开玩笑。 “所以说我不可能是你弟弟啊!”刘子安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那会儿我明明和先生在一起。” “涵哥,你大抵是记错了吧。当初还是你把那本书拿给我看的,还说‘只有疯子才会这样满世界乱跑’。”柳家少奶奶笑道。 刘子安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柳二爷,我觉得要不您还是先带令弟回家吧。老跟我挤在旅馆总不是个事儿。” 虽然宝禾先生是笑着说的这句话,但刘子安发誓,先生绝对是生气了。 “先生,那句话是柳子涵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你不能推此及彼,把账算在我头上啊!” “小弟,先生也有自己的工作,你就别闹了。” “我不是你弟。先生,我是你徒弟啊!” “少爷,您还是听二爷的话回去吧。” “是啊,涵哥,咱们回去吧。阿尧也很想你呢。” “阿尧?他是谁?” “我受够了!连儿子的名字你也忘记了吗?” “儿子?” 看来,柳子涵与他娘子有个儿子。刘子安心道,不过,那孩子可跟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什么忘不忘的??人家的孩子,你就算告诉我名字又怎样啊!” 刘子安拔高了音量,语气也带着明显的不耐。 “小弟,你怎么能这么跟自家娘子说话?你离开的这阵子,她们孤儿寡母的过得有多不容易你想过没有?” “那你要怎样?”无论怎样都好,刘子安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你跟他们回家吧。”宝禾先生插嘴道。 “先生?”刘子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要这么说。 “毕竟,是不是自己家,回去住一下就知道了。”宝禾先生解释道。 “是啊,小弟。说不定一进家门你就全想起来了。”柳二爷也跟着劝道。 “我要是跟他们走了,那先生怎么办?”刘子安问,“万一先生一不小心又迷路了怎么办?” “先生这么大人了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吗?”柳二爷觉得刘子安的担忧有些可笑,“你留在这儿说不定倒是给先生添了麻烦。” “我来劝劝他吧。”宝禾先生道。紧接着,把刘子安拉到了一旁。 “跟他们去吧。”宝禾先生附在刘子安耳边轻声说,“柳家财大气粗的,住宿条件怎么着也比旅馆好。而且,你走了,我还能省下点饭钱。” “先生,你就是因为饭钱所以才赶我走的?”刘子安觉得自己有些悲哀。跟了先生这么久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吧,然而在先生心里,他居然还敌不过几顿饭钱。 “特殊时期咱们这回出来的时间有点长。” “怪我喽?又不是我迷的路” “你就说,愿不愿意帮我省这份钱吧。” 刘子安感受着宝禾先生呼在自己耳边的热气,痒痒的。他觉得自己现在只要伸一伸脖子就能亲到宝禾先生。然而他不敢,只能不情不愿地低声应一句“知道了”。 就这样,刘子安随柳家众人来到了柳家,宝禾先生则独自留在旅馆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镜中花(五) “爹!” 名叫阿尧的男童迎面向刘子安奔来,个子尚未到他腰间。不用人说也看得出来,这孩子的眉眼生得跟刘子安如出一辙。若是一同上街,恐怕谁也不会认为他们俩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我可不是你爹。”刘子安往后退了两步,跟阿尧拉开一定的距离,答道。 阿尧困惑地瞧了瞧自己的母亲,侧头不解。 “阿尧,你爹他可能掉下山崖,摔坏了脑子,不记得咱们了。”柳家少奶奶道。 “不是不记得,是压根没有这方面的记忆话说回来,如果你是我的妻子的话,我怎么会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爹,你以前常常拿娘的名字打趣的,怎么会不知道?”阿尧笑道。 “这孩子的规矩是跟谁学的,大人说话他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 刘子安瞪了阿尧一眼,阿尧瘪了瘪嘴,险些哭出声来。 “这孩子的规矩还不是你教的。当初是你亲自说的,规矩是给外人看的,自家人在一起轻松自在才是最主要的。” “那可不是我说的。” “你认账也罢,不认帐也罢。总不能拿火气往孩子身上撒吧?” 看样子,这阿尧是柳家少奶奶的心头肉,谁都不能碰上一下,连他亲爹都不行。 “我知道错了。”刘子安闷声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好男不跟女斗。 “你果然是爹。因为爹就怕娘生气,娘一生气爹就马上认错。”阿尧笑道。 好嘛,这柳子涵看上去还是个惧内的。 “我可不怕老婆。”刘子安道。 “是,你那是因为爱我所以让着我。我都知道。”柳家少奶奶笑着应和道,“待会儿我叫萍儿做几道好菜,庆祝你回来好不好?算了,还是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吧。吃完饭,你好好收拾一下,咱们好去拜见爹娘” “我爱的可不是你。”刘子安脱口而出,脑海中全是宝禾先生的身影。 也不知先生在旅馆里做些什么,八成又是在整理笔记吧没有我在身边提醒,他不会又忘了睡觉,一直忙到天亮吧 “涵哥,涵哥!你在想什么?魂儿都没了。”柳家少奶奶对刘子安走神的行为颇有不满。 “啊,你在说些什么?”刘子安恍惚间记得刚才柳家少奶奶在跟他说话,然而说的是什么他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你真是算了,先进屋再说吧。别回头刚回来就中了暑气。”说罢,那柳家少奶奶便领着阿尧先进了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刘子安嘟囔了一句,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柳少奶奶素喜阔朗,因此三间屋子并不曾从中隔断,当地放着一张黄花梨大案,案上堆着各种杂书,什么游记怪谈c逸闻传说,唯独没有读书人房中常见的四书五经。 刘子安随手翻了翻,恰巧看见宝禾先生所著的《旅中书》。 “你当初说过,世上写游记怪谈的人多了,但你最欣赏的还是这宝禾先生。”柳家少奶奶看他拿着书发愣,笑道。 “话说回来,虽然跟先生出去了那么多回,倒还真没认真看过他写的东西。可能是觉得那些地方自己都去过了,看不看两可。”刘子安一边翻着书一边笑道。别说,宝禾先生这书写得还真有点意思,看了让人不自主地想去书中所说的地方去瞧瞧。 不过,那是对普通的读者而言,刘子安可跟他们不一样。他清楚地记得他们当初去的时候可是吃尽了苦头,除非先生要求,否则打死他都不会再到那个地方去了。 “这话倒是新鲜。你之前还说去过的地方才要仔细细读,这样就知道自己当初错过了些什么,会让旅途更加的圆满不过,你向来是个懒得出门的,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哪儿都没去过。” “要不是跟了先生,我还真对外出旅行之类的兴致缺缺,想想就很辛苦啊。”刘子安觉得这柳子涵跟自己倒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对啊,所以当知道你身边那人是宝禾先生的时候,可把我唬了一跳。” “为什么会唬了一跳?” 刘子安有些好奇,他还是头回听说有人会被先生吓一跳。通常来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家应该会被先生的外表所迷惑,觉得惊艳才对吧? “没想到宝禾先生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而且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纤细文弱。要是不说明他的身份,当他是头一回出远门的公子哥儿都有可能。” “别瞧先生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身子骨强健得很呢。” 刘子安边说,边环顾着四周。只见在屋子的另一端,设着一个斗大的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应季花卉。 “怎么不养茉莉?”刘子安随口问道。在他印象里,自家房间的这个角落应该摆着一盆茉莉花,是前些年宝禾先生送自己的,虽然不名贵,但自己喜欢。 “涵哥喜欢茉莉?要不我叫人换了来?”柳家少奶奶虽然对刘子安的话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随口答道。 “不用麻烦了,我就是随口问问。这样也挺好。”刘子安摆了摆手,心道自己又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怎好随便改变人家原有的摆设。 目光飘到西墙,刘子安发现那里挂着一大幅山水画。画是青绿设色,溪水蜿蜒流过之处,点缀着村落和小桥。画面上方主峰起势,山腰上秋云悠悠,以蛤粉点染,浓淡有致。两侧的山峰翠黛之色如新雨初霁,其间点点朱砂,描出丛林中处处红叶,朱砂翠黛交相辉映,其美妙竟是言辞难以形容。若仅只如此,这幅画便只是华丽之作,但它构图极尽宏伟,笔墨又至为浑厚——可谓是在绚烂的色彩之中,自然而然地溢出空灵澹荡的古趣。 刘子安心醉神迷,久久地凝望着这幅画,愈看愈觉得神妙无穷。 “这是何人的手笔?” “还能是谁的?刚才你不还在念叨人家吗?”柳少奶奶掩口笑道。 “这这是先生所作?!”刘子安倒还真不知道宝禾先生在丹青上也有如此造诣。 柳家少奶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幅画的的确确是宝禾先生所作,你看角落里还有他的题字不过,这也是幅上百年的老画,若按照先生的年纪来推算,这幅画肯定不是他所作。” 刘子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道这宝禾先生倒还真没告诉过自己他的真名,或许“宝禾”二字是他们家族的传承也说不准。 “少奶奶,老爷夫人请您和少爷到前面去说话呢。” 刘子安看那姑娘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是雀儿,在母亲身边伺候的。鸢儿是她妹妹。” 刘子安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回去跟夫人说,少爷换身衣服就到。” “为什么要换衣服?”刘子安觉得自己的衣裳虽然有些旧,总不至于见不了人吧。 “哪有回家了还穿着外面的衣裳的,怪脏的。”柳家少奶奶笑道。 刘子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好吧,长期跟宝禾先生这种不拘小节的人在一块儿,自己的确过得算不得精致。衣服虽说不脏,但也谈不上有多干净。 “可我没衣裳可换啊。” “果真是糊涂了。都到家了,怎么会没衣裳可换。”说话间,已有几个丫鬟上前来帮刘子安更衣,无法,他只得半推半就地穿上了柳子涵的衣裳。没想到这柳子涵竟然跟他身量相当,衣裳穿起来格外合身。 “好了,这才是柳小爷该有的样子。”柳少奶奶拍手笑道,“我来帮你束发。” “你还会束发?”刘子安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子,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像是个会伺候人的人。 “原本是不会的,不过自从嫁给你以后就会了。”柳少奶奶一边给刘子安梳头发,一边道。 “这是为什么?”刘子安有些好奇他们的故事。 柳少奶奶一下子红了脸,娇羞道:“‘一梳梳到底,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当初你就是这么给我唱的,还说什么给我梳了头发,我就是你的人了,真是羞死了!后来,礼尚往来,我也给你梳头发,这一梳就是六年成了。” 刘子安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这柳家少奶奶梳得还真挺不错的。 “你们已经成婚六年了?”刘子安算了一下,发现自己跟先生认识也刚好六年。 “可不是嘛。好了,咱们走吧,要不父亲母亲该等急了。” 就这样,二人并行往前厅走去。路上,柳少奶奶跟刘子安聊着关于柳子涵的一些回忆。在他的记忆里,柳子涵是个平庸无趣,但是善良温柔的人。说白了就是一个标准的公子哥。若非说像谁,那恰恰正是刘子安。 柳子涵曾经干过的那些荒唐事,从无长性,动不动就撂挑子不干的脾气,都跟刘子安如出一辙。 “我不知道!那可不是我!”尽管他嘴硬否定,可渐渐地,却愈来愈不自信。柳家少奶奶讲的那些事,大约半数都曾在他身上发生过。即使不尽相同,也会有某些相似之处。柳子涵所作出的那些选择,若把他放在相同的情境下,大抵也会采取一样的言行举动。 渐渐地,连刘子安也产生了疑惑,眼前这女子记忆当中的那个男人,莫非就是自己不成? “说起来,你当初还一时兴致突发,到面店当过学徒呢。那时候你怎么说来着?‘学擀面太累人了,又时常挨骂,小爷我不干了。’” 听柳家少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些陈年旧事,刘子安也懒得再反驳什么,一面叹气,一面对她的话不断点头。 “啊,没错。说到底比起做面,我还是更喜欢吃面。”刘子安小声嘀咕道。 柳少奶奶闻言,朝他回眸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镜中花(六) 谈话间,两人已来到了前厅。 刘子安方进屋,便见两个人扶着一位中年妇人迎了上来。刘子安猜测此人便是柳子涵的母亲,正欲下拜,便被妇人一把抱住,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 当下侍立之人无不下泪,柳少奶奶也哭个不停。 刘子安有些尴尬,道:“柳夫人,其实我不是你儿子,与他素不相识。” “胡说,你要不是子涵,怎么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柳夫人笑骂道。 刘子安微微思索后,答道:“大概不管是谁,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与他模样相似的人,生活在世间的某处。从长相,到性格,都完全一致。对我来说,柳子涵大概就是这样的存在。只是我恰好路过他所居住的地方而已。” 众人听了这话后面面相觑。 “母亲,涵哥之前从山崖上摔下去,可能摔坏了脑子,有些事情不记得了。”柳少奶奶答道。 “你才摔坏了脑子呢。”刘子安对她的说法十分不满。 然而,柳夫人对她的话仿佛颇为赞同,点了点头道:“果儿说得对,回来了就好。人忘了,再认一遍就行了。”说罢,领着刘子安一一认起了众人,“这是你大哥,这是你二哥,这是你二嫂,这是你四哥,这是你四嫂” 一语未完,只听门外有人洪声道:“子涵回来了?快叫我瞧瞧!” 刘子安思忖道:“这家的人口倒跟自家有几分相似。看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如此,这来者八成就是柳子涵的父亲了。” 心下想时,只见一鬓发微白的男子昂首阔步来到屋内。众人忙起身接见。 柳夫人笑道:“这便是你父亲了,还不快去亲近亲近。” 刘子安有些犹豫,心道自己这声“爹”若是叫出来,可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算了,若是不记得就别难为孩子了。”柳老爷携着刘子安的手,仍送至原处坐下。 看着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刘子安怎么也说不出自己不是柳子涵这样的话了。 “子涵,怎么不吃东西啊。果儿,去给你夫君布个菜。”柳夫人见刘子安看着满桌的饭菜发愣,吩咐道。 “得嘞。涵哥要吃什么,说出名儿来,我夹了喂你。”柳家少奶奶笑道。 “原来你叫果儿啊。”刘子安觉得吃顿饭知道了自己媳妇的名字也不错等等,那是柳子涵的媳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刘子安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 “怎么,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名字,难不成又要取笑我?”果儿佯怒道。 刘子安忙道:“不敢不敢,我就是想说,你名字挺好听的。” “好了,你们两个小夫妻要闹回屋闹去。果儿,给子涵夹些鹿肉吧。” 果儿闻言,加了些鹿肉到刘子安碗中,笑道:“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刘子安依言尝了两口,果然是他中意的味道。大概,那刘子安跟他的口味喜好也是一致的。 “涵哥,你跟大伙说说,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吃过饭,果儿提议道。 “是啊,子涵你说说吧。跟着宝禾先生一定游览了不少名山大川吧?” “哪儿啊,宝禾先生竟领着我往那穷乡僻壤跑,路上还十有八‖九会迷路。” 刘子安酒足饭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在刘家还是在柳家。听有人起哄,便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与先生这一路上的见闻。 “那你跟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啊?”刘子安听见有人如此问道。 “能怎么认识的?还不是先生到家里来把我带出去的。” “不对吧,你自打上次失踪以来,中途就没回过家啊。” “我估计,大抵是子涵被水冲到了下游的村庄,被当地人救起。而宝禾先生又恰巧途经此地,禁不住子涵苦苦哀求,所以便带着他上路了。” “什么啊,是他主动要带上我的。” “那人家带你图个什么啊?” “图个图个”刘子安也不知道宝禾先生带他上路到底图个什么,“可能是为了路费吧。” “路费总有会花完的时候吧,更何况这一年来你并没有向家里要过钱啊。” “先生很会节约路费的,而且每次回来都能获得一笔不菲的佣金。” “说白了,人家自己也能赚钱,何苦带着你这么个拖累?” “老四!”柳家大哥觉得老四说得有些过了。 “我是拖累?我我好像还真是个拖累。”刘子安想了想,好像在旅程中自己的确没给先生帮上过什么忙,还经常给他惹麻烦。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迷之沉默。 “夫人,点心做好了,要拿过来吗?”雀儿问道。 “拿上来吧,都是些子涵往日爱吃的。”柳夫人道。 丫头听了,便去抬了两张几来,又端了两个小捧盒。揭开看时,每个盒内两样。 这盒内是两样蒸食:一样是蒸饺,一样是奶黄包。 那盒内是两样炸物:一样是炸春卷,一样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子。 “是什么馅儿的?”刘子安问道。 丫头们忙回:“是虾肉的。” 刘子安笑道:“还别说,若是别的馅儿的我还不准吃呢。” “就知道你喜欢这个。” 本着谦让的原则,刘子安让柳家父母先选。柳父只拿了奶黄包,刘母拣了个春卷,只尝了一尝,剩的半个,递给丫头了。 众人也拣着爱吃的拿了一两样。 刘子安看那小面果儿玲珑剔透,瞧着颇为喜人,便拣了一个祥云图案的,笑道:“在外头倒是好久没吃到过这样精致的吃食了,竟不忍下嘴。” 众人都笑了。 柳母笑道:“你要喜欢,回头我让做点心的师傅天天在你院儿里候着,想吃了就让他做。这个,你先趁热吃了吧。” 跟着宝禾先生常年在外,刘子安已经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因此,虽然刚才晚饭吃了不少,但见那点心都做的小巧,不显垛儿,每样吃了些个,就去了半盘子。 “行了,行了。知道你爱吃,明儿个再给你做。大晚上的,积了食可不好。”柳夫人看刘子安一个接一个地吃,也没个够,暗暗心惊,不由得劝道。 “这不好久没吃这种东西了吗?不过话说回来,刚才倒真应该剩几个给先生带回去。”刘子安想到先生,暗恼自己粗心。 “净说胡话,怎么能给人家吃咱们的残食。”柳父捋了捋胡子道,“刚做好的时候就吩咐厨房盛出一份来给先生送过去了。” “那就好。”刘子安的神色有些讪讪。 果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众人再三追问她才答道:“我就是笑,要按涵哥这记性,先生恐怕早就想把他甩开了。” “这是为何?”刘子安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要是在路上,宝禾先生让你去讨口东西吃,说不定你就光把自己喂饱了,让先生在那儿傻等着饿肚子。” “这可是绝对没有的。”刘子安发誓,他绝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先生每次都带足了口粮,就算是去找吃的,也是我们两人一起。” “恐怕宝禾先生也是怕出现那种事情吧。” “什么嘛,明明是因为他总是迷路。”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便散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刘子安站在空无一人庭院里,举目仰望着星空。 “我该怎么办?”他问,也不知问的是他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 四下无风,月亮亦未升起,周围的一切都隐在一片浓密的黑影当中。 这时,不知哪里跑来一只狗,开始嗅他的脚。 还真是条喜欢偎人的狗呢,他心道,伸手搔着它的脖颈。 “小家伙,你跟谁都这么撒娇卖乖吗?”见它撒欢地极力摇着尾巴,刘子安低声问道。话说回来,他以前倒是没见过这种样子的狗,还是蓝眼睛的。 “它可不是跟谁都那样亲近的。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总会叫个不停。” 不知何时,果儿走到屋外,望着刘子安与那狗。 “可它见了我,不是没叫吗?” “是啊。因为从它小时候起,你就对它疼爱无比。” “这狗叫什么?” “你跟我说过,好像这种狗是外国品种,叫什么马哈奇?反正就是什么奇。” “该不会是哈士奇吧?” “对,就是哈士奇。” 刘子安摸着狗头的手一顿,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只狗。貌似品相还不错,所以,阿宁说他是哈士奇实在夸他喽? “不过你嫌这名字太拗口了,所以给他起了个中国名字,叫二哈。” “二哈这名字真够难听的。” “这不你说的嘛,贱名好养活。当初若不是我拦着,你还打算给阿尧起名叫大狗子呢。”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刘子安一边低声反驳着,一边回味着“大狗子”这个名字,听起来感觉挺不错的啊。 二哈耷着舌头,哈哈地喘着气,脸上带着与主人重逢后的喜悦神情。看来,就连它也将刘子安错认为柳子涵了,没有丝毫怀疑。 如此一来,刘子安不禁疑心起来,错的人莫非真是自己?难道自己就是那个名叫柳子涵的男人,而之前和宝禾先生的旅行,仅仅是他个人的一场幻觉? “好啦,进屋去吧。我把被子替你铺好了。” 果儿攥住他的手,刘子安犹豫着要不要赶紧从此处逃走,去宝禾先生落宿的旅馆会合,立刻出城去才好。 是否应该重新踏上旅程?宝禾先生曾跟那位采山菜的杂役打听过,要想去往目的地,就必须途经西山。 西山柳子涵正是在那里被落石砸到,跌进河中淹死的。 “你怎么了?” “我不是你们所说的那个柳子涵,而是个随宝禾先生一同旅行的人,名叫刘子安。” 果儿的脸隐在暗处,瞧不清楚。 “旅行就让它到此为止不好吗?就这么决定吧。” 刘子安没有回话。 果儿牵起他的手,向屋内走去。 家里面飘荡着一种亲切熟悉的气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镜中花(七) 有人曾在西山上亲眼目睹了柳子涵坠河的一幕。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子涵的贴身丫鬟鸢儿。 一年前出事那天,柳子涵正打算翻过西山,前去某城观看节祭的庆典。由于是偷跑出来的,所以柳子涵只带了鸢儿一人贴身伺候。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清气朗,二人便轻装上了路。谁知一入西山就莫名变了天色,最后竟落起雨来。两人只好躲进一处立着地藏菩萨像的山岩下避雨,同时合计着主意。 比起自家所在的城,这里距临城更近。二人达成这样的共识。 此刻,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不如索性一口气跑过去,柳子涵提议。鸢儿虽觉得这样有些冒险,但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点点头同意了。 本来一切都是按原计划进行的,可孰料因雨水过大,山路旁边的一侧崖壁竟崩塌了。大大小小的岩块滚落下来,鸢儿运气好,走在后面逃过一劫,可柳子涵却没能躲开,被碎石砸中,滚落山坡,跌进湍急的河中被流水所吞没。 “然后,鸢儿就疯了。一会儿当你还在家里,忙忙叨叨地做着事情;一会儿又痛哭流涕,说是害死了你。母亲觉得这样下去也不像个样子,便让我还了她的卖身契,教她到别处另谋差事。” “我还说呢,她一个丫头没事到旅馆做什么帮工,原来里头有这层缘故。” “当初给了她一大笔钱,本打算让她回家等着嫁人,没想到她却一心认定你是出了趟远门,早晚得回来,于是在旅馆一直等。功夫不负有心人,倒还你给等回来了。” “可我并不是她等的那个人啊”刘子安叹道。 “你说不是就不是啦?我们都觉得你是。话说回来,你既然回来了,要不要把鸢儿也接回来,也不罔她痴等你一场。” “你不是都把卖身契还给她了吗?” “你这人可真是的,人家等了你那么久,难道还让人家回来当丫头?” “要不然呢?难不成还要当祖宗给供起来啊。” “一点都不懂姑娘家的心意人家一心恋着你,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什么感觉?”刘子安觉得他对鸢儿还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有点类似于你对我的那种感觉。”果儿说着说着竟羞答答地红了脸。 “可是,我对你也没什么感觉啊”刘子安嘟囔着,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果儿听到了。 “好啊,吃到嘴里了就不认帐了?” “才没有,就是不太清楚你说的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刘子安这倒是说了个大实话,跟柳子涵不同,他长到这么大身边连个女性的暧昧对象都没有。 “打个比方吧。比方说跟她在一起,你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情绪所左右,她开心你也开心,她难过你也不舒服。”果儿想了想,答道。 “嗯,然后呢?”刘子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什么然后,到底有没有?”果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 “你才说一条让我怎么判断?再多说说。”刘子安催促道。 “真是的,好像我张罗着要给你纳妾一样还有就是,总是想为她做些什么,即使只是梳头发这样的小事然后,总是不自觉地跟在她身后,她去哪儿你也要去哪儿,就跟个小跟班儿似的她的心愿你总想千方百计地替她达成,即使那本非你所愿还有,脑海里总是有她的影子,常常幻想你们将来要怎样” 说着说着,果儿竟哭了起来。 刘子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愣了半晌,才对果儿道:“虽然我不知道鸢儿是怎么想的,但我对她的确没有这种感情。” “真的吗?”果儿擦了擦眼泪,睁着红红的眼睛问道。 刘子安点了点头。 “不过,如果这几条都符合,那意味着什么?”刘子安佯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心里其实紧张得要命。 “意味着你爱上了她啊。” “不我是说,如果是发生在同性之间呢?比如说两个男人。” “应该不太可能吧?” “这不是打个比方嘛!” “那这两个男人应该是契兄弟的关系吧,如果不是那就太悲哀了。” “为什么?” “明明是相爱的,却不能在一起,难道不悲哀吗?”果儿说完莞尔一笑道,“你果然没变,总爱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刘子安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终于知道自己对宝禾先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了或者说他一直知道,只不过今天才得以证实。然而,正如果儿所言,他是悲哀的,因为他不可能跟宝禾先生在一起,先不提家里人同不同意,光是宝禾先生自己,恐怕也很难接受这样不堪的事实吧。 “好了,就是这儿了。你可要好好拜拜,毕竟,这可是你自己的墓。”刘子安怔怔地立在墓前,听果儿说道。 阿尧在旁边玩耍,无聊地挥着根小木棍。 “太不吉利了,我还活着呢。” 埋在墓底的,是那名叫柳子涵的男子。在西山跌入河中,一周之后才在下游打捞出他的尸体。柳家把死尸认作柳子涵而入了葬,如今一回想,却坚称自己当时弄错人了。溺死的尸体脸部浮肿,早已面目难辨,唯一可做判断的依据,就是衣裳的花纹c颜色与柳子涵当日所穿一致。 “真是白伤心了一场,原来你还活着。那么,埋在这里的男人又是谁呢?啊,喂!” 玩耍的阿尧正用小木棍敲打着一列列墓碑。果儿见状,呵斥起来。刘子安立在柳子涵的墓前,在心里无声地对他说道:“喂,你小子,这下事情可麻烦啦。你们家的人错把我当成是你了。” 因为刘子安很清楚自己不是柳子涵,所以无法像其他人那样,将埋在墓里的男人当做他人。 墓里面的男人必定是柳子涵本人无疑,刘子安心道。他与我样貌相同,性格相同,与眼前这个女人结为夫妻,甚至还育有一子。 刘子安渐渐觉得,柳子涵的人生,就仿佛是他自己可能会拥有的另一种人生。莫名其妙与宝禾先生结伴同行进而产生情愫的自己,却在此地与人组建了家庭,过着正儿八经的日子。 “说起来,我这人真是个窝囊废。不是指你丈夫柳子涵,是说此刻站在这里的我。活到这么大,从未干成过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事。整天混混沌沌的,就知道跟着先生满世界乱跑,也帮不上什么忙。” 离开墓地,三人就仿佛真正的一家人一样,并肩而行。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喜欢跟先生一起出去,又苦又累,还经常迷路到不知名的地方。” “这倒像你的性格。”果儿笑道,“怕麻烦。” “不过,有段时间没跟先生出去,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可以说是借旅行逃避吧,出门在外,就好像自己也有事情可忙一样,不安的感觉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为什么会有不安的感觉呢?”阿尧抬起头满脸不解地问道。 刘子安苦笑了一下,道:“你还小,不明白如果家里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有你整日无所事事,便会有种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本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感觉。” 阿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是吗,你曾是那样的人啊。不过,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心地善良,从不说人是非。只不过很多事情做得不如人家好罢了。但这并不重要。只要你能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就无所谓。”果儿道。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宝禾先生落宿的旅馆。 “不如进去看看吧。”刘子安提议。 “正好,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抽时间来找鸢儿说说话呢。”果儿笑着应和。 就这样,三人走进了旅馆。 果儿跟鸢儿说话的时候,刘子安就带着阿尧到宝禾先生的房里去玩儿。 “这是你儿子?”宝禾先生上下打量着阿尧,奇道。 阿尧有些羞涩地躲在刘子安身后。 刘子安有些无奈,道:“先生,他们不知道,您难道还不清楚吗?我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怎么可能会有儿子?” “可这孩子未免也跟你长得太像了吧。”宝禾先生虽然知道这不是刘子安的孩子,但还是觉得他们俩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说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估计没人会信。 “是长得跟那个柳子涵像”话虽如此,不过刘子安也觉得如果他有个儿子,估计也就长这样了。 “话说这孩子叫什么啊?”宝禾先生问道。 “我怎么知道?诶,你告诉他,你叫什么名字。”刘子安拍了拍阿尧的头道。 “阿尧。”阿尧红着脸,小声答道。 “阿尧啊。”宝禾先生点了点头,“名字挺不错的,是你爹给你起的吗?” 阿尧摇了摇头,道:“是娘给我起的。爹最开始给我起的名字叫‘大狗子’。” “大狗子?”宝禾先生简直要笑出眼泪来来了,“子安,你怎么给孩子起了这么个名字。” “这不是我起的。”刘子安怒道,“而且,大狗子这名字也挺不错的啊!贱名好养活。” “爹。”阿尧轻轻拉扯着刘子安的袖子。 “怎么了?” “你能不能跟我玩儿?” “玩什么?” “大风车。” 刘子安按照阿尧教给自己的方法,攥住他的双脚,把他抡着转圈。 阿尧咯咯笑得喘不过气来,高兴极了。 “爹!” “啥事?” “咱们来玩摔跤吧!” “哦,好咧。” 望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开心玩耍的样子,宝禾先生笑得眯起了双眼。 由于阿尧的笑声太大,其他房间的客人有了抱怨,果儿便携着省穿佣人服的鸢儿走过来,将他们一顿数落。 阿尧撒欢疯玩,累了就沉沉睡去。 宝禾先生开口道:“明日一早,我可要出发了。你打算怎么办?” 望着孩子熟睡的小脸,刘子安一时答不出话来。 宝禾先生啜着茶,放眼眺望院中的绿意。 树叶承接着阳光,片片晶莹翠绿。耳畔又传来鸟雀的啼鸣。 刘子安始终默然不语,宝禾先生也静静无言地啜着茶,不置一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镜中花(八) 日落山头后,刘子安与果儿c阿尧三人相伴回家吃晚饭。 “今天还去母亲那里吃晚饭吗?”果儿一边为阿尧整理着衣服,一边问道。 “我是无所谓啦,你们以前是怎样?全家聚在一起吃晚饭吗?”刘子安觉得在哪儿吃都一样,作为“客人”自然是主人家怎么方便怎么来了。 “咱家可没那么大规矩,如果不是逢年过节的话,各屋在自己院子里吃就好。” “那咱们就在自己屋里吃吧。说老实话,那么一大家子凑在一起吃饭怪憋屈的。” 果儿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掩口笑道:“谁都有资格埋怨,就你没有。吃饭的时候哪次好吃的c新奇的不先紧着你来?我当初做姑娘的时候也算是家里受宠的,跟你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得了吧,看你一副娇小姐的做派,往你身边一站,我就是那跟班的小碎催。”刘子安随口调笑道,就像他和果儿是真的夫妻一样。 “就你会说话,回头再把孩子给教坏了。” 果儿羞得脸色通红,忙捂住阿尧的耳朵,不让他听这些混账话。 “娘,您别捂我耳朵,这都是经验之谈,儿子可得好好听听。”阿尧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子安听了这话倒觉得有些新奇,问道:“什么经验之谈?” 阿尧笑了笑,胸有成竹道:“若不是爹会说话,又怎么会娶到娘这么个美娇娘。儿子就算是为了以后的幸福,也要洗耳恭听。” 刘子安听了这番解释,哑然失笑道:“这孩子!这都是谁教你的?” “还不是你,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孩子跟你学,可不学坏了吗?”果儿叉腰佯怒。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话说回来,今天晚上咱们吃什么啊?”刘子安心知这个时候还是服软比较好。 “自己在院子里吃,就弄点爱吃的吧。”果儿想了想答道。 回到家,果儿亲自蒸了米饭。不得不说,那米饭软硬适度,恰好是刘子安喜欢的口感。只要在白饭上配些淋了酱油的腌菜,有多少他都能吃下去。 见刘子安吃得狼吞虎咽,果儿忍不住数落:“吃慢点啊,说你多少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短你吃喝了。” “啊,抱歉,你说得对。” 虽说道了歉,但刘子安知道果儿平日里常常数落的那人,是柳子涵而不是自己。不过他也懒得纠正,不管怎么说,重点是他自己也有这种感觉,仿佛从前就被她数落过。 刘子安心里清楚,自己正在慢慢接受大家将他当作柳子涵的这种想法。能否就这样以柳子涵的身份生活下去呢?与果儿结为夫妇,携手养育阿尧,把日子继续下去?或许这才是最幸福的人生。 “旅行就让他到此结束不好吗?”果儿的话又重新浮现在他脑际。才过了一晚,这提议就变得如此具有吸引力。 接下来,要是继续旅行的话,有什么意义?跟着宝禾先生到达一些稀奇古怪的所在,然后回城,领了酬金,整日无所事事。过段时日,再次陪着宝禾先生踏上旅程,周而复始。 那样的话,还不如就停留在此地,结束旅程,跟女人孩子一块把日子过起来反而更好。对了,到时候还可以把鸢儿接回来,据说她对自家少爷可谓是一往情深。 不过,如果自己留下来的话,宝禾先生怎么办?开始或许还会有人慕名前来,但时间长了谁又受得了他呢?像他这种人,有这么严重的迷路症,明明应该好好在家呆着,却成天地到处乱晃。说真的,他的家人不担心他吗?不过话说回来,好像从没听先生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涵哥啊。” “啥事?” 虽说刘子安并不觉得自己是他们所说的那个人,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应了声。 “你是不是在那儿想心事呢?” “没有,你多心了我一直在发呆这辈子自打出生起,就爱发呆。” “那就好。” “我以前可曾有不发呆的时候?”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没有。涵哥不管什么时候都睡眼朦胧的,要么就是一副孩子气的模样。” 果儿仿佛觉得有趣,吃吃窃笑起来。或许是油灯的光线过于暗弱,她看起来神情有些落寞。 宝禾先生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是否与他一同踏上旅程,刘子安还踟蹰着难以决定。 此事他与柳家人丝毫未曾提及。 他若说走,就又撇下阿尧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想来日子一定十分寂寥。好不容易以为生活恢复到了原来的旧貌,现在却再次面临失去。对于昨日才初次见面柳家众人,刘子安开始珍惜和在意起来,感觉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骨肉相连,血脉相通。一旦有人觉得难过,他也会感同身受。一股真情挚意,不断在他心头翻涌,汨汨而出。 阿尧被下人带去睡觉了,刘子安坐在床榻上跟果儿聊起天来。 “这孩子之前一直哭着问我,爹上哪儿去了。” 果儿摆弄着衣角,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于是,我就告诉他说,你爹他只是出门一阵子,就像你二叔那样,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家来,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所以啊,你压根用不着担心。” “所以当我突然出现的时候,那孩子一点也不感到诧异。本来他就觉得,自己的父亲早晚有一天会回来。” “嗯,对的。” “我以前是做什么的?我是说,我这么大人了,总该有个工作吧。” “涵哥什么都干过啊,甚至还把邻家的孩子都聚在一起,教他们吹树叶来着。” “吹树叶?” “是啊,就是拿树叶吹一些简单的小调。” “这我倒还真知道,不过吹得却不怎么好。” “所以啊,就连干这事,孩子们也立刻就能吹得比他还好,弄得他无事可做。” “还真是没用啊我不是说他,我是说我。” “我知道”隔了半晌,果儿又道,“请为我用树叶吹个小调吧。” “这么晚了”刘子安看了看天色,有些犹豫,“而且我吹得并不好啊。” “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再听听。” 刘子安无法,只得起身来到院子里,从矮树上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断断续续地吹了起来。其实说断断续续都是抬举他,除了能发出些诡异的音节外,完全不成曲调。 吹完,刘子安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道:“我吹得不好,回头让先生给你吹一个,他吹得可好听了。” 在夜色的笼罩下,刘子安并没有发现此刻果儿已经泪流满面。 “已经很好了,谢谢你。涵哥也就这个水平。” 刘子安听后哑然:“就这水平还敢去教别人?” “所以涵哥后来到二哥的铺子里去做帮工了。” “文不成武不就的能做些什么工作。”刘子安小声嘟囔了句。 “也试过好多工作,去年做的事帐房。” “账房。”刘子安有些咋舌,“这么重要的工作,二哥也不怕我给搞砸了!” “那有什么办法?其他的活计也不是没试过,只是都做不长” 漫天缀满星辰,夜风凉习习的,沁人心脾。风中携带着草木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天色不早了,安置吧。”果儿道。 “好。” 回到屋内,果儿抱着刘子安的手臂,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刘子安却盯着眼前的黑暗,无论如何都没有睡意。想着往日这个时候宝禾先生大抵正在秉灯赶稿,他不睡也不让自己睡,就算自己困得哈欠连天,他也让靠在旁边陪他说话。时间长了,竟养成晚睡的习惯,即使早早上床也完全睡不着。 刘子安悄悄钻出被窝,蹑手蹑脚地,小心把油灯搬到书房,怔怔地望着那摇曳的火光。说老实话,他心里真的放不下宝禾先生,先生对他来说亦师亦友,甚至还是他爱慕的对象,就这么撇下他不管,似乎显得太无情了,况且自己家那边先生也不好交代;可若是随先生离去,这柳家人又该如何自处?大喜大悲之下,谁知道会闹出些什么事情来。 走还是不走?一时间刘子安竟不知该如何抉择才好。 不,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家。他姓刘,不姓柳!横竖那柳子涵已经死了,他只是让他们明白真相罢了如此一想,刘子安反倒是解开了心结,虽然内心仍有些许愧疚,却不至于让自己夜不能寐c寝食难安。 正在这时,刘子安忽听耳畔传来一声呼唤。 “太好了,你果然在这里。” 果儿穿着寝衣,立在门口道。 “人家担心死了。还以为你回家这事,只不过是一场梦” “我睡不着,就过来看会儿书。” 果儿走到刘子安身旁,替他剪了剪灯芯,让油灯的光更亮些。不经意扫过他手边,发现那里空无一物,皱了皱眉。 “你啊,说是看书,书在哪儿呢?” “书啊书在我心里呢。” “油嘴滑舌跟从前简直一模一样。一有心事你就爱把自己关在书房,也不看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想什么啊我c我在想看什么书。”刘子安边说,边从书架上随便拿下来一本书,胡乱翻着。 虽然已经打定心思要跟柳家众人坦白,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明明开始的时候否定的话简直是脱口而出啊,为什么现在反倒吞吞吐吐起来了? 果儿见刘子安神情尴尬,左右言他,叹了一口气。 “其实呢,从一开始我就是知道的。” 果儿啜泣着。 “不光是我,鸢儿c二哥他们也都知道。然而我们却坚信着,涵哥他总有一天会回家来,而之前发生的一切,仅是场误会而已。就像我跟阿尧描述的那样,只是暂时出门一阵子但我心里其实十分清楚,这压根是不可能的。” 刘子安低着头,望着手中那本书上的某一页。 “柳子涵他真的很幸福啊,能有你做他的妻子,还有阿尧那么个可爱的孩子。” 果儿闻言潸然泪下。油灯橘色的火光,照亮了她的面颊。 “能够和涵哥结为夫妻,真的很幸福。但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也不可能从旅途中归来。我一直都很清楚,你并不是他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话还没说完,果儿便已泣不成声,伏在桌案上大哭起来,纤弱的肩膀以极高的频率抽动着,久久不能平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镜中花(九) 翌日清晨,刘子安身背行李,向宝禾先生落宿的旅馆走去。柳家众人为了给他送行,也一起跟了过来。天空碧蓝碧蓝的,万里无云,连草木不生的西山,也显现出了清晰的轮廓线。如此宜人的晴暖天气,正适合重踏旅程。 宝禾先生已收拾停妥,做好了上路的准备,此刻正坐在旅馆玄关前,大约是在等刘子安。可明明如此,一见刘子安出现,却露出一副提不起劲的神情。 “什么嘛,你竟然来了?看你这架势,大概是打算与我一同上路的吧?” “说得没错。让宝禾先生独自上路,可比派小孩子出门跑腿还更危险。” “就算多一个你,也完全没有什么帮助啊。反而还要担心,你会不会大半夜地跑出去给我惹出什么事端,连觉都睡不踏实了。” 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柳家众人c鸢儿和旅馆主人都笑眯眯的,似乎觉得十分有趣。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婆子走来,向柳母请示道:“演奏的人都到位了,请示下。是现在演,还是再等一会儿呢?” “糊涂了,经把这茬忘了,就叫他们现在演吧。”柳母忙笑道。 那婆子答应去了。 刘子安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果儿,却见她也疑惑地摇了摇头。 “老二出门的时候,每次都会大摆宴席,一起热闹热闹。你这会儿走得急,席就免了,但热闹可不能少,要不人家该说我厚此薄彼了。” 刘子安听了这话有些心酸。罢了,反正都要走了,就再当一回柳子涵吧。于是道:“那就,劳烦母亲了。” 不一时,只听得箫管悠扬,笙笛并发,闻之使人心旷神怡。 “这回我可算沾了你的光了。”宝禾先生贴在刘子安耳边低声笑道。 “哪儿啊,明明是咱们两个一起沾了那柳子涵的光。” 话还没说完,就有下人将酒具奉上。柳父道:“走之前喝了这杯自家酿的酒,走到哪儿都不会忘了家乡的味道。” 刘子安顿了一下,随即拿起壶来斟了一杯,一口饮尽。 “好,好!”柳父看起来情绪颇为激动,竟流下泪来。 果儿c鸢儿等女眷也不忍直面离别,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晦气!都哭什么?这是出去见世面去了,又不是又不是死了。”柳父抹了一把脸,朗声道,“今儿个,谁都不许哭,咱们要高高兴兴地给人家送行。” 说罢,转向刘子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这两天委屈你了。” 本来刘子安心里就不大舒服,柳父这么一说他心里就更难过了。于是,没跟任何人商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道:“一日为父,终生为父。爹,儿子给您辞行了。” 柳父仰起头来,努力不让眼泪流出眼眶,半晌说不出话来。 柳母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我们也知道,子涵他回不来了。只盼着你出门在外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好。”刘子安应下,随即朝宝禾先生笑道,“先生,您可得保证我顺顺利利活到一百岁啊。” 宝禾先生哑然:“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先生出门在外,常遇到怪事,保不齐就把命折在里面了。” “出门在外自是不会如在家般安逸。” “宝禾先生,这孩子就劳您多多关照了。”说罢,柳父竟向宝禾先生俯身行了一礼。 宝禾先生连道不敢当。 哪曾想,这头刚把柳父劝起来,那头柳家一家老小竟齐齐向宝禾先生施了一礼,道:“请您多多关照。” 宝禾先生只得朝众人还了一礼,叹了口气,对刘子安道:“这下倒好,我不想管你都不成了,两家子的人情我可担不起。”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柳母道:“一打岔差点忘了,果儿,把送少爷的东西点一点,一会儿上路好便宜些。” 刘子安觉得有些难为情,自己既不是果儿的丈夫,也不是柳家的儿子,可却搞得好像家人送行一样,于是忙道:“不敢多破费了。已经叨扰了几天,又拿着东西走,太不好意思了。” 柳母笑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些寻常的东西。好也罢,歹也罢,带了去,路上也方便些,这一路上过去可就都是荒山了。” 说着,只见果儿并着鸢儿从旅馆里走出来,道:“二位过来这边瞧瞧。” 二人推却不得,只得跟上。 进了屋,只见堆了满满一桌的东西。果儿一一的拿给他们瞧着,说道:“这是涵哥的几件衣裳,都是新做的,还没来得及沾身。你们身材差不多,路上就替换着穿吧。这盒里是上次吃的那个面果子,有甜馅儿的也有咸馅儿的,饿了可以拿来填填肚子。这包儿里头是宝禾先生前些天说的药,活络丹也有,藿香正气也有,驱虫药也有,每一样是一张方子包着,总共包在里头了。这是两个荷包,也没多少钱,讨个彩头。” 说着,又抽开系子,掏出两个“出入平安”的稞子来给他们瞧,笑道“荷包你拿去,这个给我留下吧。” 无缘无故拿了人家这么多东西,刘子安早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听果儿如此说,忙道:“你要喜欢,尽管留下吧。” 果儿见他信以为真,笑着仍给他装上,说道:“哄你玩儿呢!我有好些呢。平安到家后留着年下给小孩子们吧。” 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拿着个画轴来,递给果儿,道:“这是二爷让我拿过来的。” 刘子安奇道:“这是什么说头?出门在外带幅画也太不方便了吧。” 说着,把画接过来展开一看,赫然就是自己先前在刘子安房里见过的宝禾先生“真迹”。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它啊。”果儿看了眼画,笑道,“这画跟你有缘,你就带走吧,回头挂你屋里。” “这可使不得。”刘子安连声拒绝,显然并不赞同果儿的说法,“这既是你丈夫生前的爱物,我又怎能夺人所爱呢?” “是什么画?”宝禾先生问道。 “瞧我,竟把这茬儿给忘了。”果儿斜了刘子安一眼,笑道,“这你可说了不算,人家正主在这儿呢。” 刘子安见宝禾先生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解释道:“先生,这画儿是打您家里头出来的。” “打我家里头?”宝禾先生试着回忆了一下,仍没有丝毫头绪,于是笑道,“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画卷徐徐打开,那山石的青绿,红叶的朱砂,便映入眼帘。 “先生,你认得这幅画吗?”刘子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宝禾先生的神色。 宝禾先生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敢肯定,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幅画,但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或者说,当他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作画人当时的心情。明明睁着眼,却仿佛在梦中一样。 “先生?先生!”宝禾先生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只见刘子安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这幅画您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很有灵气的一幅画。” “这是您画的吗?” “我要有这本事就去做画家了,又怎会像现在这样满世界地跑来跑去。”宝禾先生失声笑道。 刘子安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胸膛里,说真的,经历了阿宁的事情,他还真怕宝禾先生也是个什么千年老怪。 “怕是重名吧。”果儿笑道,指了指角落里的提名。 宝禾先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表情不由得一僵。这画虽然他是头回见,但这签名却的的确确是他自己的。 “先生,有什么不妥吗?”刘子安见宝禾先生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问道。 “没什么。”宝禾先生按下心中的疑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只是头一回遇到跟自己重名的人罢了。” “您这算什么啊。”刘子安听完也笑了,“我这不还遇上重脸的了。” “行了,这幅画既然与你们有缘就带上吧当是相识一场的见证了。”果儿一边收着画,一边道。 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近情理。刘子安与宝禾先生言谢再三,终是收下了那幅画。 出发的时刻到了。果儿趁宝禾先生与柳家众人周旋的工夫,将刘子安叫到一旁,和他单独两人来到屋后的阴凉之处。 阳光透过叶隙,在果儿白皙的前额与脸颊投下斑驳的树影。她的双眸里,映着刘子安的身影。 “果儿,真的对不起你。我喜欢和先生一同旅行,能够见识到许许多多平时无法领略的事物。虽说遭遇过不少危险,但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总之,对不起。” 刘子安虽然不明白果儿叫他过来的原因,不过如果可以趁此机会将自己心中的愧疚的话说出来,也还算不错。 “呆子,谁叫你道歉啦。”果儿笑道,随后仿佛想起来眼前之人并不是她的涵哥,神色黯了黯,“那个可不可以请您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能帮的我会尽量帮。” 果儿从腰上摘下来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条龙的形状。她将玉佩捧在手心里,捂在胸前停了一会儿,随后将其交给刘子安,道:“这个,请帮我放到西山上吧。” “好,我们一会儿就要从西山上翻过去。只是为什么?”刘子安想了想,觉得这事并不难办到,但他还是有些好奇果儿这么做的原因。 “这玉佩是涵哥请人雕的,龙的这个刻着他的名字,放在我这儿。还有一个凤的,刻着我的名字,放在他那儿他是在西山去的,我无法日日守在那儿,只能让这块玉佩代替我。让涵哥知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他。”说罢,果儿已经泣不成声。 刘子安没有再多说什么,郑重地收下了玉佩,随后便去找宝禾先生会合了。 柳家众人一直将他们送到城外。二人自此踏上了通往西山的道路。 正午一过,天色即变得波云诡谲,最终还是落起雨来。在一块立有地藏菩萨像的山岩之下,二人停住了脚步,避雨休憩。然而大雨丝毫不见有停歇的迹象,二人商量之后便打算冒雨前行。 走在盘山的道路上时,刘子安只觉得冷风阵阵,让人不由得浑身战栗。喀拉喀拉,山壁上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刘子安寻思,这大概是雨水冲刷之下,土层松脱的缘故。即使现在,也随时都有落石砸下的可能性。 此处,便是柳子涵的丧生之地。不知为何,刘子安就是有这种感觉。于是,他掏出一直放在衣襟里的那块龙形玉佩,顺着山崖扔了下去,并在心里默念:“喂,柳子涵,这是你媳妇让我带给你的。你可要收好了啊。” 可能是柳子涵的亡魂在暗中庇佑,虽然二人一路上不断听到有碎石滚落的声音,但并不曾被落石砸到,跌进河里,而是顺利通过此地,翻越了西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雕心(一) 过了西山, 没过多久两人便回到了最开始出发的那个地方, 也就是刘家所在的那座城。 “谢天谢地, 总算是回来了。”进了城门, 刘子安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再迷路了。 “是啊, 总算到家了。这一趟时间可够长的, 收集的材料也多,看样子可以歇一阵子了。”宝禾先生笑着点了点头道。 “我还以为先生是喜欢出去的呢。”刘子安打趣道。 “那也得看情况啊, 像现在这样,我只想好好在家歇段时间,天天瘫在床上不动弹。”宝禾先生伸了个懒腰,答道。 “感觉从没见过先生你这么颓废的样子啊。”刘子安有些想象不到那样的画面,毕竟在他记忆里,宝禾先生一直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好像就从来没累过。 “只是那么一说不过我还是很乐意将其变为现实的。”宝禾先生笑道。 谈话间, 二人已走到了刘府。宝禾先生谢绝了刘子安的邀请,径直回家去了。 回到家, 刘家众人照例向刘子安询问了一番此行的经历。他挑了几件有趣的说了说,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刘母见刘子安有些疲倦,便叫他先下去休息,回头再给他们讲旅途的事。 “是了, 还有一件最有趣的事情没跟你们说。娘, 我就再说这最后一件事。我跟先生前段时间, 也就十几天前, 到了一个叫西山的地方,那地方有个人竟然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鼻子眉毛眼睛都一样?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们哥儿五个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还个个长得不一样呢,更何况旁人?”刘母对刘子安所说持怀疑态度。 “最开始我也不信,因为那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啊!我就寻思,会不会是旅店拉客的手段。” “这倒有可能,我在外地行走时也遇到过这样的店。拉住过往的旅人非说他像某个故人,然后让人家在店里住上些时日,等客人钱花得差不多了,他们就说认错人了。”刘家大哥点了点头道。 “是啊,出门在外可得小心。话说,怎么不见我家哥哥?”画晴听说宝禾先生回来高兴极了,忙和自家夫君带着尚是幼童的诗雨来,就是为了看他一眼,运气好的话再叙叙旧,没曾想竟是扑了个空。 “先生说他有些累了,所以就先回去了。大嫂,你是他妹子,相见他直接到家里找他去不就好了?”刘子安不明白画晴为什么不到先生家去找他,反而跑到这儿来。 “谁想见他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画晴对刘子安的建议毫不领情,反而红着脸辩驳着。 “娘亲,我好想舅舅啊,你带我去找他玩儿好不好?”诗雨跟画晴做了一世姐妹,这辈子又是她的“小棉袄”,怎会不知道她这是傲娇了,于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撒娇卖萌,给画晴台阶下。 “哟,我们小诗雨想见舅舅啦!爹爹等会儿就带你去见舅舅!”刘家大哥被小诗雨萌得心都要化了,双手把她抱起来举高高。说来惭愧,自从诗雨出生以后,刘家大哥便完完全全沦落成了女儿控。 “真是的,他有什么好见的,又不是没见过。”好吧,虽然画晴也很想见宝禾先生,但嘴上却怎么也不愿承认这一点。 “小诗雨,告诉爹爹,你为什么想见舅舅啊?”难为刘家大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竟要在这里嗲着声音哄小女孩高兴,虽然两人都乐此不疲。 “因为舅舅好看!”诗雨挺着小胸脯骄傲地回答着。变成小孩之后,她最满意的一点就是可以丝毫不加掩饰地承认自己颜控了,毕竟童言无忌嘛。 “好了,你们这一家子。”刘母笑道,“老大,知道你疼小诗雨,但也别冷落了那两个孩子。手心手背全是肉啊,待会儿也带他们去见见宝禾先生吧,他们还没见过自己这个舅舅呢。” “是。”刘家大哥低声应下了。 “这一打岔都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店里的人说你跟某人长得一模一样,后来呢?”刘父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哦,后来我见到了他们说的那人的家人,老实说还真吓了我一跳。他家的家庭背景跟咱们家一模一样,家里五个儿子,老大习武,老二经商,老三从仕,老四混子,唯一的区别就在我,柳子涵可没见过宝禾先生,虽然他有宝禾先生的一幅画。” 众人听后啧啧称奇。 “还有呢?能不能讲得更细点?”刘家众人被这故事提起了兴致,都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没别的了,与宝禾先生同行,这地方算正常的。对了,那柳子涵连性子还有喜欢吃的东西都一模一样,只不过他是有家室的人,还有一个儿子,叫阿尧。” 刘父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道:“不矛盾,不矛盾。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刘子安听了这话一愣,显然没明白刘父为何这样说。扫了一眼众人,他们也都是一副强忍着笑意的表情。 “爹,我怎么就是有家室的人了?您倒是说说啊。” “前段时间我年轻时的一个朋友带着他家姑娘到这边来玩,我瞅着那姑娘不错,就帮你定下了” “不行!”刘子安还没等刘父的话说完便拍案而起,唬了众人一跳。 “啊,抱歉。我有些太激动了。”刘子安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于是低着头,喃喃地道着歉。 “没事,没事。不过看你这反映,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刘父跟刘母交换了一下眼神,问道。 刘子安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哦?是谁家姑娘?我们见过吗?”刘母不动声色地问道。 “啊,是是路上遇到的,你们大抵见过吧。” “路上遇到的?莫不是上次跟你们回来的那个青衣小姑娘?” “不是不是,怎么会是她啊。阿宁可是有心上人的。” “那是谁啊,也没见你们带别的姑娘回来过啊。” 这边刘家众人正纳闷,那边刘子安却暗恨自己多嘴,含糊道:“许是我记错了,你们可能没见过,是先生见过。” “哦,那宝禾先生作何评价?” 刘子安没想到母亲竟会这么不依不饶地追问,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他总不能说自己的心上人就是宝禾先生吧,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我诶呀,你们回头去问先生吧。我有点累了,回头再说吧。”刘子安说罢便匆匆离场,留下一屋子不明就里的人面面相觑。 “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柳母被刘子安落了面子,不满道。 “出门在外也没人拘着他,宝禾先生也是个随性惯了的。老大,回头带上你家媳妇去跟宝禾先生说说,让他摆出个师父的架子来,管管老五,省得他无法无天。”刘父也觉得刘子安越发地没有礼貌了,他们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起码的规矩总还是要有的。 “知道了。”刘家大哥见父亲脸色不好,忙起身应了下来。 “成了,我们说老五,你做出这么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给谁看?要是有心,别忘了把话带给宝禾先生就行了。”刘父揉了揉脑门,本来挺好的心情,让刘子安这么一搅,变得兴致全无,“对了,别忘了问问宝禾先生老五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记下了。”刘家大哥道。 刘子安既然走了,众人也没有了继续留在这儿的意义,停了半晌,便陆陆续续地告退了。 “你父母那是什么意思嘛!难不成刘子安他自己没学好还赖我家哥哥了?”回到自己的院落,画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不满,向刘家大哥责问道。 “消消气,别吓着孩子。”刘家大哥怕画晴的情绪影响到小诗雨,便打算让奶妈先带她避一避。 “我家姑娘可没那么容易被吓到,诗雨,你说这事赖哥哥吗?”画晴坐下,招呼诗雨到自己身边来。虽然诗雨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但在画晴心中,她永远是自己的姐姐,遇到什么问题都会去找她商量。 “你跟孩子说这干嘛!她这么小,怎么听得懂?” “怎么听不懂?诗雨,你说。” “我觉得吧,这事,还真得赖舅舅。”诗雨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说道,“舅舅就是对他太好了。你看五叔对舅舅的态度像对老师应有的态度吗?” “我们小诗雨还知道对待老师应该是什么态度呐。”刘家大哥虽然知道这母女二人说的都是实话,但刘子安毕竟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亲弟弟,被人这么说,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 “自是知道。诗雨虽然年纪小,没读过书,但也晓得‘尊师重道’这四字。哥哥虽然不喜念书,但每次见到老师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不会你啊c我啊地乱叫。二叔家的哥哥对老师那就更恭敬了,每次见面都要鞠躬施礼。五叔比他们年纪还要长,难道不懂得这些?很明显打心里就不拿舅舅当老师啊。” 诗雨到底还是个孩子,说了这么长的一大段话竟有些气喘,不过毕竟有两辈子的阅历在那儿摆着呢,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在外人看来就跟个小大人似的。 刘家大哥听了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家兄弟行为的不妥之处,但还是为他辩解道:“宝禾先生看上去年纪轻,又好说话,子安一时没注意也是有可能的。” “一时没注意?我可听他说,这一路上他可没少给我哥哥惹麻烦。估计也就遇到麻烦的时候能想起来哥哥是他师父。”要知道宝禾先生可是她和诗雨现在唯一的亲人了,得知这刘子安出门在外不知道帮着点宝禾先生,还竟给他添事,画晴就越想越气。 “行了,人家宝禾先生还没说什么呢,你在这儿起什么急?”刘家大哥有些无奈,但由于嘴笨,不知该怎么劝,只得道,“我也劝不住你,干脆,咱们现在就出门,找宝禾先生去,让他跟你说。” “咦,咱们现在就要出门吗?哥哥还没回来啊,奶奶不是说让哥哥姐姐跟咱们一起去吗?”诗雨提醒道。 “是啊,这个时间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拖家带口地蹭饭去了。”画晴就是嘴快,话说出来了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见刘家大哥一副认死理的样子,不由得笑道,“得了,等那俩孩子回来再去吧,要不人家该说我偏心了。” 就这样,画晴一家用过晚饭后才出门向宝禾先生家走去。可谁料,还没到,就看见刘子安满身酒气地从宝禾先生家中冲了出来,连他大哥叫他都没听见。 “看见没有,你弟弟就是这么‘尊师重道’的!”画晴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这段时间在诗雨的□□之下,画晴也变得越来越兄控了。自家哥哥长得那么好看性格又那么好,跟刘子安那个不懂得尊师重道的家伙在一起,肯定会被欺负的啊! 哥哥别怕,妹妹来安慰你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雕心(二) “哥哥, 你还好吗?”当画晴冲进宝禾先生家中时, 他正在一边神游, 一边默默地打扫着满室狼藉。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 下次来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弄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宝禾先生不满地抱怨着。要知道, 原本他今天晚上是有安排的, 这下子全给毁了。 “抱歉啦,是诗雨不好, 一直吵着要见舅舅,娘亲才带我来的。舅舅不要生气好不好。”诗雨利用自己小孩子的优势,在那里撒娇卖萌,任谁见了都不忍责备她。 “罢了,屋子有些乱,也不好招待你们,进来随便坐吧。”宝禾先生见门口站着一大家子人, 先是一愣,随即苦笑, 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哥, 你屋子里遭贼了?”画晴看了看屋内的惨状,不确定地问道。 也难怪她这么想,宝禾先生独自一人长期旅居在外, 屋内陈设本就简单, 一时间想要弄得这么乱, 也是难事。 “贼倒没有, 刚才倒是来了个酒鬼,满身的酒气,一进屋就胡言乱语的。我让他坐下来慢慢说,你们也瞧见了,不知道哪句话惹着了他,差点把我这屋子给拆了。”宝禾先生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十分的莫名其妙。 “那他没有把你怎样吧?”画晴担心地问道。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闷闷道:“放心吧,他打不过我。” 所以说不是没动手,而是动了手没打过?刘家大哥为人虽然木讷,但是非曲直还是明白的。要知道,各行各业都相当重视师承,父母有生养之恩,老师有传道之恩。刘子安这么做,实在是有些不妥。刘家大哥就算再宠弟弟,也很难再为他的举动找什么借口。 “先生,实在是对不起,老五给您添麻烦了。以后他要是再不服管,您就拿出师父的身份来压他,我们绝不会多说半句。”言下之意就是任凭管教。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诗雨知道宝禾先生这会儿心情不好,便打算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暂时放下这烦心事,一转头,刚好看到刘家大哥他们家那对龙凤胎。 “舅舅,诗雨的哥哥姐姐这次也来看你来了。作为长辈,你是不是得给个见面礼啊?” 宝禾先生怎会不知诗雨这是故意要逗自己说话,当下会心一笑,道:“这可难为我了,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儿刚遭过劫。有什么喜欢的你们就自己拿吧” 在诗雨的调节之下,众人说说笑笑。一时间,倒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将先前沉闷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等几个孩子玩累了,刘家大哥就让自家老大带着两个妹妹先回去了,自己与妻子则留下来跟宝禾先生谈些正事。 “宝禾先生,我家老五有心上人这事您知道吗?” 宝禾先生先是一愣,想了想,道:“大抵知道些吧,他好像就是因为这事跟我闹起来的。” “怎么着也不该在老师家闹啊。”画晴不满道。 “可不敢奢求他能拿我当老师,估计也就算是个交情较好的朋友还是不交心的那种。”宝禾先生冷笑了一声,饶是他修养再好,此刻想起这事来还是满肚子的火气,“他喝了酒,跑到我家来跟我说家里给他安排了亲事。我跟他说恭喜,他就拉拉扯扯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大抵就是他有心里有人之类的。说完就大哭起来,在我家耍把式,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的。你说,即使是朋友,无缘无故到人家家里这么闹恐怕也不好吧。” “这事的确是老五不对,我在这儿替他给您赔不是了。”刘大哥起身向宝禾先生深深作了一揖,宝禾先生忙将他扶起。 “您这可折杀我了。而且子安犯的错,怎么也不该让您来陪不是啊!” “我是他大哥”刘大哥苦笑道,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如果这么说的话,我是他老师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宝禾先生沉默了半晌,说道,神色显得有些默然。 “你们一个两个的就别往自己身上揽罪了!刘子安自己不学好,难道还赖得着别人?”画晴有些不满地抱怨着。说老实话,她完全想不明白刘子安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父母爱他c哥哥宠他c就连宝禾先生也疼他哪像她,打小就是个背负诅咒的人 宝禾先生和刘大哥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此不置可否。 “对了,先生有没有见过老五的那个心上人呢?”刘大哥想起刘子安先前说过的话,问道。 宝禾先生回忆了一下,道:“我也不敢说自己到底见没见过。出门在外,难免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若是让我每个都记得,倒是有些为难。” “所以,老五他以前也没跟您提过这事?”刘家大哥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小弟会有对自家人说假话的这一天。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猜测道:“说不定子安他是害羞了。毕竟想到自己将要和一个素昧谋面的姑娘结为夫妻,肯定又欣喜c又惶恐。想的多了,可能就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情绪,所以便借言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想躲了这婚事。” 刘家大哥想了想,觉得宝禾先生说的在理,于是又问道:“那我们有什么可以帮他的吗?” “最好让他跟姑娘见个面,彼此熟悉一下。”宝禾先生提议。 “行,就按您说的办。宝禾先生,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回去看看那几个孩子,顺便把您的话带给家父。您也早些休息吧。”刘家大哥见天色已晚,便起身打算告辞回家。 “今天屋子有些乱,过两天你们来我再好好招待。”宝禾先生歉意道。 “哥哥最近不出门了?”画晴听宝禾先生这话音似乎打算在家里带上些时日。 “不出门了,上次出门时间长,收集了不少材料,得在家好好整理一下。”宝禾先生顿了顿,接着道,“而且,诗雨快过生日了吧。作为舅舅,孩子长这么大了,我一次生日都没给她过过,实在是不应该。” “要是诗雨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画晴笑道,“好了,哥哥这忙了一天肯定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们过段时间再来找你玩。” 宝禾先生点头应下了。 不得不说刘府的办事效率还真是高。次日一早,刘子安宿醉未醒就被丫鬟从被窝里“请”了出来,收拾得利利索索的,若不看那迷迷瞪瞪的眼睛,绝对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 “一大早的你们这是干嘛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刘子安不满地抱怨着。昨天晚上喝多了酒,也不知干了些什么,早上起来浑身酸痛,跟和人打了一架似的。 “小少爷,您可赶紧醒醒吧。这可是第一次去见方姑娘和方员外,得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小丫头一边为刘子安束发,一边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说着夫人让她说的话。 “哦,方姑娘啊谁是方姑娘?”刘子安有些诧异,在他印象里自己并不认得什么姓方的姑娘啊。 “您可不是睡糊涂了。那方姑娘可是老爷亲自为您说的婚事,大家都说你们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等等,我昨天才刚回来,今天就见面?这也太草率了吧而且,就算定下亲事来我也没法完婚啊,我还要跟先生出去呢。” “什么啊,您还不知道吧,就是宝禾先生让老爷安排的今天这次见面。先生他还说,上次出门时间长,短时间之内都不会再出门了,让您安心完婚。” “什么?!”刘子安听闻这话吃了一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先生居然让他跟一个素昧谋面的姑娘仓促成婚,“你们一定是在唬我,这一定不是先生说的,我要去找他问个明白。” 说罢,刘子安就要夺门而出。 “老五,待会儿就要去见你未来的媳妇了,往外跑什么?莫非是等不及了?”还没出门,刘子安就被自家大哥拦住了去路。 “大哥,我要去找先生。您就让我出去吧。”刘子安说完抬腿就想往外走,结果被刘老大一把拉了回来。 “你想去找宝禾先生?先生现在可不打算见你。昨天你把人家家折腾成那样,要搁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人家宝禾先生涵养好,但你也不能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给人家找不痛快啊。” 刘子安被刘大哥这番话说得是一头雾水。他怎么就去找不痛快了?他和先生不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吗?还有,他什么时候去先生家闹事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刘子安心知自家大哥是个牛脾气,只得强忍住心中的烦躁,耐下心来询问解决方法。 “第一,你现在回屋坐着,我陪着你,等着待会儿去见方员外;第二,没事别随随便便就往先生家里跑,人家毕竟是老师,去之前怎么也得先打个招呼吧;第三,爹说你在外头野得越来越没规矩了,这段时间在家要好好管管你。”刘家大哥掰着手指头,把众人交代给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等等,大哥,您应该知道娶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姑娘是件多么难受的事情吧。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不能对不起他,更不能耽误了人家方姑娘啊。”刘子安苦口婆心道,期盼事情能迎来转机。毕竟,大哥可是最疼自己的了。 果然,刘家大哥迟疑了。不过,他紧接着摇了摇头,道:“不,宝禾先生说你这是害羞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心上人。总之,一切都等你跟方姑娘先见过面再说。” 又是宝禾先生说的!刘子安在心里暗恨,他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啊! “这我有没有心上人,先生怎么会比我清楚?”刘子安反驳道。 “好,那你就说说到底是谁。若是能说出个人来,今天你就不用去了,我替你去和爹说。”其实刘家大哥打心眼里还是很希望自家小弟能得到幸福的,只要他能说出个人来,不管怎样自己都会支持他的。 “我”刘子安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宝禾先生的名字就在嘴边打转,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到底是谁,你跟哥说说。只要你能说出个人来,不管怎样,大哥都会支持你的!”刘家大哥拍了拍刘子安的肩膀,用坚定的眼神望向他。 那一瞬,刘子安几乎就要把长期以来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他简直受够了这种单相思!不过,话到嘴边还是被他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苦涩道:“算了,没什么先生说得对,我还是先去见见那方姑娘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雕心(三) 由于刘子安怎么也不肯透露关于自己心上人的半点内容, 刘家大哥就算想支持他都无处下手, 只得陪他坐在屋里耗时间, 等时辰差不多了便把他送到了酒楼。 一路上, 刘子安一直都是副郁郁寡欢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是去赴席,倒像是上刑场。 “高兴点儿, 就算心里不乐意, 面儿也别表现出来啊。”到了地方,刘家大哥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但刘家二哥看到自家弟弟的这个状态却又犯了愁。 “人家方姑娘模样也好,性子也好,又是父亲老朋友的孩子,知根知底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柳家二哥完全搞不懂刘子安有什么不乐意的。 “我没什么不满,父亲安排的自然是好的。”刘子安虽然嘴上说着满意,但那样子明显就是不情愿。 刘二哥叹了口气, 心道这回父亲可交代给他们哥儿几个一个难题。 到了地方,刘父和方家父女还没到。刘子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脸色也好了很多。 “躲得了一时, 躲不了一世。方家父女等会儿就到。”刘家二哥打趣道,“话说回来,你那心上人到底什么来头, 让你提都不敢提。莫不是皇亲国戚, 亦或是那画儿上的仙女?” “哪有这回事。”刘子安有些无语, 他觉得自家二哥凭这想象力, 不当个写话本的都是屈才了。 “不是吗?感觉你们出门在外总会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事啊。”刘家二哥有些失望,耸了耸肩,接着道,“那我就没办法了,只能提前祝你跟方姑娘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了。” 二人谈话间,刘父已经带着方家父女上楼来了。刘子安打眼看了看那方姑娘,倒的的确确算个美人。只见她穿着一件织金官绿袄,上罩着浅红比甲;系着一条结彩鹅黄锦绣裙,下映着高底绣花鞋。云鬟半苍飞凤翅,耳环双坠宝珠排,脂粉不施犹自美,眉间愁绪惹人怜。 等等,这姑娘看上去心情也不大好,莫非也和自己一样,是被长辈强迫着来的?想到这儿,刘子安暗自留了个神,悄没声地观察着这方姑娘的一举一动。 刘家二哥可不知刘子安心中所想,见自家小弟自打看见这方姑娘眼神就没离开过,以为他对其有意,于是调笑道:“之前还说不见,这一见面,眼神可就黏在人家身上喽。” “别瞎说。人家看上去对我也没那个意思。”刘子安低声反驳了一句。 “有没有意思那就看你的了,努力吧!”说完,刘二哥也不等刘子安有所回复,便笑着走过去跟方员外应酬起来。 “方伯父,好久不见。” “呦,这是老二吧。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 “方伯父过奖了,比起父亲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刘子安向来不耐听他们这些客套话,但又走不了,只能站在那里愣神。 “子安,过来。”刘子安听到有人叫他,知道他们的客套结束了,顺从地走过去扮演一个乖巧听话的富家公子。 “子安啊,这位是方员外,是爹的老朋友。”刘父笑吟吟地介绍道。 “刘掌柜,您这就拿我当外人了不是。叫什么方员外?让这孩子跟着他二哥叫方伯父就行了。”方员外佯怒道。 “小侄刘子安,见过方伯父。”刘子安规规矩矩地给方员外施了一礼。 “好,好!”方员外的眼角堆满了笑意,显然对刘子安的印象不错,“来,这是小女方雪,跟你年岁差不多。” “子安怕是要年长一些。”刘二哥提醒道。 “阿雪,见过你刘家哥哥。”方员外转头对身后的那个华衣少女道。 “见过刘家哥哥。”姑娘福了福,柔声道。 “你家姑娘教得好。瞧这通身的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官家小姐呢。”刘父点了点头,颇有赞赏之意。 “可别臊我了,我没你有本事,生了五个全是儿子。不过,可别看这是个姑娘,在我心里竟比那儿子还强。” “我要得了这么个好姑娘,也拿来放在心尖上疼。只可惜没你那福气。” “你要是个没福气的,那我们就是霉神上体了。看看你这几个儿子养的,一个比一个好。老二我就不说了,这大伙都知道。就说这老五子安,你看看,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 “这我可不敢居功,人家这些年可一直都是师父带着的。” “哦?不知令堂尊师是哪位?” “就是宝禾先生啊,那个旅行作家。这些年来子安跟着那位先生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 “好,好!据说那宝禾先生可是位奇人,令郎能得他青眼,想必也是有些过人之处。还是刘兄教得好啊!” 刘子安虽然已经习惯了生意场上的这种互吹互捧,但听到他们拿宝禾先生的名声来给自己脸上贴金,心里还是有些涩涩的,于是开口道:“先生曾经说过,他收我为徒是因为我们有缘。并没有什么旁的原因。” “这傻孩子。若不是你爹我从中牵桥搭线,你跟宝禾先生又哪里来的这缘分?”刘父被刘子安落了面子,也不恼,只是摇头笑道,“对了,方兄,你家姑娘这般文秀,提亲的人恐怕都踏破门槛了吧?” 方员外眼睛一亮,知道该谈到正题了,于是故作叹息道:“可不是嘛,不过现在的年轻人要么太过浮躁,要么没见过世面,太肤浅。总之,要找个好的难啊!不知你家老五说了亲没有。” 刘父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年头,不光好小伙难找,好姑娘也得费心去寻。更何况,我家老五这些年跟着宝禾先生东跑西颠的长了不少见识,一般的姑娘他还看不上眼。” “这样啊。”方员外吃了口菜,顿了顿,道,“若是我家姑娘能许给像你们家子安这样的人物,那我也就心满意足,死都瞑目了。” 刘父喝了口酒,也笑道:“我家老五能娶着像你家姑娘这样的,也是他的福气。要不这样,反正他们二人男未婚女未嫁,不如咱们就结个儿女亲家,亲上加亲,可好?” “自然是好的。”方员外拍手笑道,显然对这亲事十分满意,“阿雪,过来给你刘伯父敬杯酒。” 眼看这婚事就要成了,刘子安急得脑门直冒汗,然而却连半句话都插不进去。正当他打算鼓起勇气拒绝这婚事的时候,一直文文静静坐在那里的方姑娘却先开口说话了。 “爹,这酒我不能敬。” 此话一出,方员外顿时变了脸色,训斥道:“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轮得到姑娘家自己说三说四的。” 刘子安抬眼看那方姑娘,只见她眼眶红红的,满面哀戚之色,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倔强。 “爹,好女不侍二夫。我已经许配给王家了,怎么可以再许配给方家?”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炸了锅。 “方兄,令媛这是何意?”刘父依然是笑着问出的这话,但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没什么。小女幼年时曾与同城王家的二儿子有过婚约,不过早年间战乱四起,王家二儿子上前线当兵去了,再也没回来。王家都已经退了婚约了。不过毕竟耽搁了几年,眼看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都有孩子了,我们这当父母的也是着急啊。”方员外怕刘父误会些什么,忙解释道。 “这样啊。”刘父捋了捋胡子,脸色好了些许,“其实年纪大点也没什么,还好生养,不像小姑娘那么娇滴滴的。” “是啊,这个年纪要孩子恢复得也快,说不定明年就能再揣上一个。”方员外生怕刘父悔婚,顺着他说道。 “不行,我不能嫁。我答应过瑞郎要等他回来!”姑娘说着说着竟流出眼泪来。 “你闭嘴!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方员外怒道。 说实在的,看方雪这个样子他心里也不舒服啊。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为自家姑娘寻过亲事,但最后都是不欢而散。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由着自家姑娘挑挑拣拣,可随着年龄渐长,前来提亲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就算是有好人家的适龄青年,一听说姑娘的年龄和“光辉事迹”也都婉拒了。现在,好不容易仗着多年的交情为她寻了户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她又闹这出。回头这亲事要是再黄了,他就真没办法了,只能接受自家闺女成了老姑娘的事实。然而,就算是他愿意养她,又能养多久呢?回头自己去了,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难不成要天天借宿在兄弟家里? 方雪显然并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她只知道自己这一生只会爱一个人,而自己曾答应过爱人,要等他回来。 “方伯父,您就让方家妹妹说吧。她心里有这么个结,若是不解开,回头会落下病的。”刘子安一本正经道。跟了先生这么多年,别的他掌握得不多,但这耍嘴皮子的功夫却学了个七七八八。 “这”方员外有些为难,向刘父投去询问的目光。 “你家姑娘若是嫁过来那也是当老五的媳妇。”刘父为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下,道,“他们一个愿意说,一个乐意听,周瑜打黄盖,咱们这些老东西就别瞎掺和了。” “阿雪,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方员外说完便紧闭双眼,仿佛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雕心(四) 见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自己身上, 方雪有些紧张, 但她心知如果此时不说, 以后恐怕就没机会说了。于是定了定神, 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她跟王家的二公子王瑞自小就是青梅竹马,加上两家条件相当, 于是双方家长便为二人定了娃娃亲。二人也从小就知道这婚约, 私下里常以夫妻相称,情投意合。本来, 事情进展得顺顺利利,不出意外的话就等二人大些后办婚事,两家人变为一家人了。可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还没等成年,这王家二公子就被应征当兵上前线去了。临走前,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等他戎马归来,定风风光光地娶方姑娘过门, 他让方姑娘一定要等他。方姑娘也表示, 自己绝对会等他回来,若是他不回来了,她也就不活了。 按理说双方长辈都知道他们的这个约定, 也对此表示默许。可王家二公子这才晚回来几年, 王家那边就退了婚, 自家父亲也开始为自己张罗别的婚事。方雪不明白, 当初话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的了,若是瑞郎活着,自己就等他,若是他死了,自己就跟着去了。然而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怎么这约定就不作数了呢? 方姑娘说完,早已是泣不成声,众人都唏嘘不已。 “可是现在,人家王家连丧事都办了。你还有什么不死心的?难道偏要让我一把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方员外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意,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为个死人守活寡啊。 “可是那边也说了,并没有找到尸体。说不定他还活着啊!”方姑娘心里也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情郎半点消息都没传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都不愿轻言放弃。 “要不这样,方姑娘,若是你真的心里放不下的话,去找找吧。”半晌没有开口的刘子安说道。 “找找?”方姑娘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心道自己又何尝不想去找,只不过自己一个弱女子,又该如何去找呢? “方伯父,您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就让我带着方家妹子去找找吧。”刘子安道,“走了这一趟,不管找得到还是找不到,结果都是好的。若是找着了,刚好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世;若是找不到,也刚好解了方家妹子的这个心结,让她安安心心地成婚。” “这,有些太委屈你了吧。”方员外之前也派人去寻过那王家二公子,好让自家闺女死心。可自家姑娘是个一根筋,偏要自己亲眼看到人或者尸体才算死心。这几年虽然太平了,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跑来跑去总归不安全。不过,若是有这刘家小儿子陪着经刘子安这么一提,方员外便又动了这个心思,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人家。 “不委屈,反正横竖我都是要跟先生出去的,去哪儿都一样,只不过这次多捎上了一个人而已。”刘子安故作轻松地说道。 “可我怎么听说宝禾先生这段时间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不打算出门啊。”刘家二哥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老五该不会还不知道先生的计划吧,于是提醒道。 “他也就是那么一说,要真有出门的机会,他是说什么都不会错过的。”不过说实话,刘子安心里也有些犯嘀咕,怕自己私下应下来的行程会惹先生不快。可是,如果不这么说,到时候若是自己真的跟这个方姑娘成婚了,可就一切都晚了。 “胡闹,人家宝禾先生的行程是你可以作得了主的吗?”刘父觉得刘子安的话简直是异想天开,“而且,人家一个小姑娘整天跟在你们两个大男人后面跑,像个什么样子啊!” 刘子安瘪了瘪嘴,小声道:“阿宁当初不也是这么跟着我和先生到处跑的吗?也没见你们说什么啊。” “胡说什么,阿宁姑娘跟方姑娘能一样吗?”刘父虽然岁数大了,但耳朵却好使得很,刘子安的牢骚他听得是一清二楚,“人家阿宁姑娘是要顺道回家的,而且有未婚夫陪着,还是宝禾先生的妹子。” “您还真信宝禾先生的妹子有那么多?”刘子安觉得自家父亲未免也太信服宝禾先生的话了,“先前大嫂就是他妹子,这阿宁又是。您不觉得太巧了吗?” “这有什么?”刘父觉得刘子安的话听上去简直可笑,“准你们有五兄弟,就不准人家有两个妹妹了?更何况,咱家还算人少的。人家宝禾先生没准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家里有个千八百人都是正常的。” 刘子安悄悄翻了个白眼,心道先生在爹爹这里还挺有信服力。 “爹,您别一个劲儿的反对。这还没问方家妹妹的意思呢。”刘子安嬉皮笑脸道,暗地里朝方雪使了个眼色。 方雪神色一喜,轻轻点了点头。 刘父闻言一愣,的确,若是方姑娘自己乐意去,她父亲又不反对,自己还真没有什么资格拦着。想到这儿,刘父向方姑娘投去探寻的目光。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去寻找情郎,方姑娘又怎么会错过,当下表态:“麻烦刘家哥哥了。若是寻不到瑞郎,阿雪定会回来完成婚约,从此再无二心。还请父亲和刘伯父成全。” 说着,方雪就要下拜。 话都说到这程度了,如果他们再拦着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两位父辈互望一眼,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们既然已经决定,就去做吧。我们这些老骨头啊,就不给你们挡路啦。”方员外自嘲地笑了笑,道。 “爹”方雪的眼眶又红了。其实,她又怎么不晓得父亲的想法?父亲之所以一直逼她成婚,就是怕她回头岁数大了,嫁到人家里去当个填房受委屈。他盼着自己有个好归宿啊!可是,她心里放不下瑞郎啊!十几年的感情,多年的牵挂,岂是说断就断的?而且,虽然所有人都说瑞郎已经去了,但她心里总有种感觉,她的瑞郎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去找他。 方员外一看到方雪的眼泪心就软了,他是打心眼里疼自己这个小女儿的。从小到大,方雪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除了这件事从没忤逆过他。罢了,孩子偶尔任性一次,就随她吧,大不了多做些准备就是了。 “哭什么?这还没走呢。出门之前不许哭,晦气。” 方雪听父亲的语气就知道这事成了,当下抹了抹眼泪,笑道:“谢谢爹。” “谢我做什么?你爹我这把年纪了可禁不住折腾,去谢你刘家哥哥去。”方员外笑道,心里有意让自家闺女跟刘子安关系处得近一些。不说这亲事能不能成,在路上也是个照应。 “多谢刘家哥哥。”方雪婷婷袅袅地走到刘子安面前,朝他盈盈拜了一下。 刘子安常年不跟这种深闺小姐打交道,哪见过这个,当下闹了个大红脸,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 众人哄堂大笑。 “对了,刘贤侄。这出门在外都要带些什么,你跟我们说说,也好准备一下。” “这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我们出门的东西向来都是先生准备,我只要带上钱就够了。”刘子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姑娘家家的出门在外,准备的自然要精细点。要我说,干脆咱们两家各出一半人,把能带的都带上,让宝禾先生当领队。”刘家二哥提议。 双方家长都觉得可行,然而刘子安却觉得这事不靠谱。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清楚宝禾先生的迷路症有多严重吗?若是走着走着把这一队人带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去了,到时候他们要怎么解释? “子安,你有什么想法吗?”刘二哥见刘子安神色郁郁,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如果真带上那么多人,先生恐怕还不乐意去了呢。” “这是为何?不过,既然这是宝禾先生的忌讳那好吧。”方员外头次听闻到这种说法,有些诧异,但想到宝禾先生向来神出鬼没,刘子安又是他唯一的徒弟,也就释然了。 “先生既然能找到别人无法到达的所在,自然有他的秘术,要是带的人多了总归不好。而且,要是遇到危险,先生也不好护大伙周全。”刘子安信口胡扯,只期盼方员外也同自己父亲那般,对宝禾先生有一种迷之信任。 见他们还在犹豫,刘子安又说道:“你们就放心吧,宝禾先生定能保护我们俩。” “倒不是不信任宝禾先生。只是他看上去也是一副斯文瘦弱的模样,说话也和和气气的。总觉得他不让人家欺负了去就是好的。”刘家二哥说出了长久以来埋藏在他心底的一个疑惑。 “先前我也是不信。可是后来,有一次我不小心跟他走散了,落到了山贼的手里。宝禾先生单枪匹马端了山贼的老巢,把他们打得是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子安,注意措辞。还有,你什么时候落到过山贼手里?竟没听你向我们提起过。”刘父闻言一惊,心道自家老五出门在外居然还遇上过这种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没事,我这不是安安全全地站在你们面前吗?当初没说是怕你们担心。总之,宝禾先生的身手极好,只是平常不显露罢了。要不然,凭他那相貌,能安安全全地一路旅行到现在吗?” 众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 “让大哥派两个高手跟着你们不行吗?还有,方家妹妹也需要丫鬟来照顾啊。”刘家二哥不死心,还是想往他们的队伍里多塞几个人,就当图个心理安慰了。 “二哥,带那么多人先生会不高兴的。”刘子安出言阻止。 “宝禾先生向来善解人意,我相信,如果好好跟他说的话,他会同意的。”刘家二哥有些奇怪,在他印象里宝禾先生不像是那么易怒的人啊,相反,还挺好说话的。 “总之,一切都等我先见过先生再说吧。”刘子安道。说真的,他也不确定宝禾先生到底愿不愿意跟他们走这一趟,毕竟以前的旅行都是宝禾先生张罗的。若是他不愿意刘子安觉得凭这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宝禾先生应该会给他这个面子。不过话说回来,听大哥说前天晚上他到宝禾先生家大闹了一场,弄得一片狼藉,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按道理来讲大哥不会骗他,可如果他真这么干了,又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雕心(五) “老五, 虽然宝禾先生脾气好, 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啊。”临出门前, 刘家大哥特地跑过来嘱咐了他几句。 “你什么意思啊, 我哥哥怎么就成兔子了?我告诉你刘子安,你要是敢欺负我哥哥, 让他心里不痛快, 我是绝不会放过你的!”画晴听了刘大哥的话可不乐意了,就好像自家哥哥会欺负了他弟弟似的。看刘子安平日里那副目无尊长的样子, 她还担心哥哥会受委屈呢。 刘子安听了二人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出门在外的时候,自己日日与宝禾先生形影不离,也没见出什么事,怎么一回家就生出怎么多的麻烦来?难不成他们会比自己更了解先生? “大哥大嫂,我跟先生又不是初识,他的脾气秉性我自然了解,断不会惹恼了他。”刘子安顿了顿接着说道, “而且,即使真动起手来, 我也打不过先生啊。” 这倒是实话。画晴想了想, 觉得宝禾先生不管是才智还是拳脚都比刘子安要强上许多,应该吃不了什么亏,这才轻哼一声, 放过了刘子安。 “行了, 阿晴你先回去吧, 诗雨那边还需要人照顾。你要不放心的话, 我亲自带着老五找宝禾先生去,定不会让他们俩出什么事。”刘大哥软语宽慰。 “你跟着去我才不放心呢,谁知道你到时候帮谁。哥哥对付他一个绰绰有余,但对付你们两个可就吃力了。”画晴瘪了瘪嘴道。 “你也不盼点好,怎么就打起来了?”刘大哥苦笑,心道自己在媳妇心中的地位恐怕还要排在宝禾先生之后,“而且有我看着,又怎么会让他们俩打起来呢?” “绝对打不起来。”刘子安信誓旦旦地说,“我跟先生认识这么多年了,拌嘴是有过,可从来没动过手。俗话说的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家都是君子嘛。” “哥哥是君子,你可不是。昨个还跟他动手来着呢。”画晴觉得刘子安真是不要脸,谎话都被他说得跟真的似的,要不是自己事先知道真相,险些被他给糊弄过去了。 刘子安闻言一愣,心道自己什么时候跟宝禾先生动过手啊,就宝禾先生那战斗力,要是真动起手来,自己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 然而,刘子安这副样子在画晴跟刘家大哥看来就是心虚了。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多说无益。正好,我带着老五过去道个歉。师徒二人关系闹得这么僵也不是个事啊。”刘大哥笑着打圆场道。 “唔好吧。记得一定要看着他好好道歉。”画晴不放心地嘱咐着。 “知道了,一切都交给我吧。你赶紧回去,要不诗雨找不到娘亲该哭了。” 几经折腾,兄弟二人终于走出了家门,向宝禾先生的住所前进。 “我的天,大嫂这也太难缠了。”走在路上,刘子安忍不住感慨。 “毕竟是双身子的人了,脾气大点也是难免的。”刘大哥道,脸上抑制不住笑意。 “嫂子又有啦?”刘子安略带惊诧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要知道家里除了自己之外,就属大哥出门在外的时间最多了,这都能怀上,他们也是够“勤奋”的。 刘大哥被刘子安略带戏谑的目光弄了个大红脸,忙解释道:“也没有很频繁啦,只不过运气比较好。” “那大嫂知道自己怀孕了吗?怀了孕情绪起伏还这么大,是很容易伤到胎儿的。” 刘子安心里合算了一下,诗雨是直接投胎转世过来的,所以不作数。那么这个孩子就算是大哥和大嫂的第一个孩子了! “她当然知道,要不然会只数落你几句?早就跟你动手了。”刘大哥笑道,“我这次去还有一件事,就是找宝禾先生报喜。怎么说他也算是画晴的娘家人,孩子的亲舅舅。” 刘子安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对了,一会儿你见着宝禾先生可得好好道个歉,不许再胡闹了。”刘大哥嘱咐道。 “知道了,这一路上您都说了几遍了。”刘子安觉得刘大哥有些太紧张了,先生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就算闯出天大的祸事来,说两句软话也就过去了。 刘大哥见刘子安虽然嘴上应承着,心里完全没当回事,叹了口气,暗道宝禾先生把老五给惯坏了。 到了宝禾先生家门口,兄弟二人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锁。里面吵吵闹闹的,也不知道再忙些什么。 “该不会是凑巧赶上宝禾先生家里来客了吧?”刘家大哥心道。正想叫门问问,却见刘子安直接推门而入,比进自家后院还随便。 “老五,你这样也太没礼貌了。”刘子安既然已经进去,刘家大哥无法,只能跟着一起进去,但对他的做法却无法苟同,“宝禾先生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就算门是虚掩着的,你也不能推门就进啊。而且,听这动静,宝禾先生大抵有事要忙。” “屋子里那么乱,在外面叫门,估计喊破了嗓子先生也听不见。”刘子安说完,一回头,发现宝禾先生的院子里竟有五六个大汉在那里搬东西。 “这是什么情况?”刘子安问。 刘大哥没有回答,因为他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先生,你在家吗?”刘子安高声唤道。 “宝禾先生在屋里呆着呢。我们这边还得再忙一阵子,就没让他在外边守着。”院子里的一个汉子答道。 刘子安谢过之后便去屋里寻宝禾先生,只见他倚在窗边,手里捧着茶,也不喝,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刘子安唤了一声。 宝禾先生缓过神来,看到刘家兄弟,笑道:“你们还真是每次都不提前打招呼,回回赶上我这边有事。现在,也就这屋子还清净点了,随便坐吧。” “宝禾先生,您这是要搬家吗?”刘大哥问道。 “搬什么家啊。前两天我家不是招灾了吗?零零碎碎的东西坏了不少。我就寻思着,反正也要换,屋子里那些家具也都有年头了,我最近也有时间。干脆,一口气里里外外地收拾一下,也算扫扫晦气。”宝禾先生给二人倒了两杯水,答道。 “招了什么灾?”刘子安的话刚说出口,刘大哥就咳了一声,神色有些尴尬。 “没什么,就是前两天有个喝多了的酒鬼,大晚上跑到我家来闹了一番,把屋子弄得一片狼藉。”宝禾先生虽然是笑着说的这话,但刘子安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子安啊,还不快给先生道歉。”刘大哥低声提醒道。 道歉?刘子安有些懵了,难不成那酒鬼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错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但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宝禾先生一看刘子安那样子就知道他根本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于是反问:“刘少爷为何而道歉?在下实在惶恐。” 刘子安一听宝禾先生这语气就知道他这回八成是真生气了,自己若是不好好自我检讨一番,恐怕这一页很难翻过去。不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啊! “那个酒鬼,是我?”刘子安试探着问了一句,偷偷观察着二人的表情。 宝禾先生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刘家大哥脸色也好了很多。 估计是猜对了。刘子安心道。 “都怪我,那天多喝了两杯,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一次吧。”刘子安说着,向宝禾先生长作了一揖 “老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你可还记得那天晚上你都跟我说了些什么?”宝禾先生问道,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刘子安闻言一惊,心道自己该不会喝多了酒,跑到先生这里说了些浑话吧。 “先生,都是酒后说的浑话,您别往心里去啊。” 宝禾先生长舒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什么担子似的,看上去心情轻松了许多,笑道:“知道自己的酒量,下次就别喝那么多酒了。你这人喝多了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吓人的很。” “先生,我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啊?”刘子安没想到自己的三言两语竟能将宝禾先生吓到,有些好奇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宝禾先生笑了笑,道:“没什么。你也说了,都是些酒后的浑话。我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回头你帮我把置办东西的钱结了就行。毕竟,东西可都是你砸坏的。” 刘大哥见这师徒二人重归于好,拍手笑道:“好,恭喜二位冰释前嫌。既然如此,不如我再说一个好消息,来个双喜临门!” “什么好消息?”宝禾先生笑问。 “宝禾先生,您又要当舅舅啦!” “画晴又有了?几个月了?” “前两天从您这儿回去,诗晴就说肚子有点不舒服。我最开始以为是她闹病了,大夫来看过之后才知道是又有了。不过月份还不大,才不到两个月。” “这会儿胎还没坐稳,最需要注意。”宝禾先生嘱咐道,“让她把那些刀枪棍棒什么的都先放放,平日里多注意修身养性,断不可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就跟人发脾气了。” “先生,瞧你说得煞有其事,就跟你生过孩子似的。”刘子安笑道。 “我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常识还是知道些的。”宝禾先生想了想,又道,“论这方面的知识我肯定不及你们府里的那些老妈妈,不过画晴却不一定原意听她们的。这样吧,回头我当面跟她说说毕竟是她兄长,我的话她大概还能听进去些。” “好啊!”刘大哥喜道,“您的话画晴是一定会听的。真是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毕竟是我亲妹子嘛。诗雨出生那会儿我出门在外没赶上,这次我可得等见过了我那小外甥之后再出门。” 刘子安一听这话就慌了,看来先生这段时间是真不打算出门了啊。 “先生,您真不出门了啊?”刘子安不死心地问道。 “是啊。怎么,平时出门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啊。”宝禾先生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表现有些反常,“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上次旅行的时间长,收集的材料也多,短时间之内用不着出去了。” “宝禾先生,是这样的,”刘大哥想起老二交代的话,道,“方员外家的千金要去塞外一趟,老五也跟着,想问问您能不能带他们走一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雕心(六) 宝禾先生的表情有些迟疑。说实话, 他好不容易给自己放个假, 可不想再出去瞎溜达了, 更何况去的还是塞外那么远的地方。 “抱歉啊, 我这段时间已经另有安排了。”宝禾先生歉意道,“不过,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我会尽量帮忙的。” “先生,我们不需要你帮别的, 带我们走一趟就行了。”刘子安道,“如果你不跟着的话,父亲是不会让我们去塞外的。” “不去又怎样?话说,你们一个小少爷个小千金,没事跑到塞外去做什么?”宝禾先生不明白他们此行的目的,“塞外可都是大漠c戈壁,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所以才来请你带我们去啊。”刘子安打算像平时那样撒娇撒痴, 缠着宝禾先生答应自己的请求。 “可是,我去又有什么用呢?我对大漠也不熟啊。”宝禾先生怎会不明白刘子安这是又要施展“缠”字诀。还没等他把话说完, 宝禾先生就以自己“经验不足”为由, 堵住了他的嘴。 “我们镖行之前倒是走过几趟那边的单子。”刘大哥不知道师徒二人正暗地里较着劲儿,听到“大漠”二字,顺口就把自己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如此说来, 这趟倒是由镖局的人带着去更为稳妥。”宝禾先生笑道。 “可是, 从这里到大漠也有很长一段距离啊。”刘子安心里暗恨大哥的心直口快, 但又不能说什么, 只好继续缠着宝禾先生,争取让他改变主意。 “老五,宝禾先生不愿意去你就别缠着他了。到时候大哥派两个好手跟着你们也是一样的。”刘大哥不明白老五为什么一定要宝禾先生跟着不可。而且人家都说另有安排了,摆明了是不愿意去啊。 “大哥,要不你回去陪陪嫂子吧。你出来这么久,她肯定想你了。”刘子安强笑道。 “不行,我答应过阿晴,得看着你们别打起来。”刘大哥表示他时刻谨记着媳妇的嘱托。 “打起来?”宝禾先生一听这话就乐了,“放心吧,我会忍住的。” 所以,先生早就想揍我了?!刘子安心里突然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宝禾先生,这些年来真是委屈你了。”刘大哥自然知道自家老五在熟人面前的样子有多欠揍,难为宝禾先生天天跟他呆在一起,居然忍住没动手。真是好涵养啊! “习惯就好了。”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道。一副跟刘大哥是难兄难弟的样子。 刘子安汗然,他有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先生,那到底怎样你愿意跟我们去啊?”刘子安不死心,最后又问了一句。 “那得看这次旅行有没有什么能吸引我的地方了。”宝禾先生想了想,答道。 “这趟旅行有我啊!” “这几年哪趟旅行没你还是算了吧。” “这次的同行者是个大美女诶。” 宝禾先生看着刘子安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传说中大漠有好多宝藏。” “传说还说拿了宝藏会死在大漠里呢。” “这次是去帮方姑娘找她的未婚夫,会善有善报的。”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刘大哥看老五吃瘪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道:“老五,你还有一点没提到呢。西域风景很美,那大漠风光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看到的。” “这倒不曾听人提起过。”宝禾先生笑道,貌似对此颇感兴趣。 “可不嘛,到那儿去的不是当兵的就是我们这些走镖的武夫。就算看见了美景,我们也说不出来啊。”刘大哥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倒也不是没有文人写过,只不过文邹邹的,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看得明白。” “那现行于世的游记中也没有人写过这些吗?”宝禾先生问,似乎有些跃跃欲试。 “倒不是没有写过的,”刘大哥想了想说道,“只不过都写得没多大用,还是文邹邹的。什么时候进大漠,在大漠里怎么生存,怎么跟当地人打交道半点都没写。” “先生,如果你要是把这些写进书里的话,《旅中书》肯定会大卖的。”刘子安暗地里朝大哥伸了伸大拇指。 “不过,我这次的稿子还没有整理完啊。”宝禾先生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其实话说到这份上,他还真有点想去大漠看看了,只可惜手头的工作还没做完。 “没关系的,反正不急这两天。”刘子安忙道,生怕宝禾先生改了主意,“要不我帮着你一起整理?” “也好。”宝禾先生想了想,虽然刘子安能帮着做的事情不多,但总归是个帮手,“上次我教你的那些还记得吧?” “记得。”刘子安干脆地答道。虽然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他早忘得差不多了,但有先生在,到时候如果出了错,他肯定会再说一遍的。 “好,这才有个徒弟的样子嘛。”刘大哥满意地点了点头,“宝禾先生,您放心,明天一早我亲自把他提过来见您。” 刘子安心里有些不大痛快,心道大哥这话明摆着是拿他当小孩子嘛,他又不是不认识先生家,哪用得着送。 “你还是好好在家陪陪画晴吧。”宝禾先生笑道,“子安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点路他难道还能走丢不成?” “我这不是怕他中途跑去玩吗?”刘大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在他潜意识里,刘子安还是那个贪玩的孩子,需要他盯着才肯上学堂。 “若是他真那么不想见我,就算把他按这儿也没用。说不定还耽误我干活呢。”宝禾先生戏谑道。 “我c我自然是想见你的啊。”刘子安一不留神竟然将心里话脱口而出,“明天,我肯定来。” “好啊。”宝禾先生笑了笑,被窗口照进来的斜阳镀上了一层金边,看上去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我等你。” 然而,即使有刘子安帮忙,宝禾先生也紧赶慢赶,等到事情忙完,还是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让你们等我这么久真是抱歉啊。”宝禾先生歉意道。 “无妨,无妨。还请宝禾先生路上多多看顾一下小女,她这是第一次出远门。”方员外点头哈腰道,态度极为恭敬。 “您太客气了。”宝禾先生笑道,“不过,此次同行的竟是位姑娘吗?” 刘四哥捅了捅站在旁边的刘子安,低声问道:“你没跟宝禾先生说方姑娘的事吗?” 刘子安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那算说了还是没说。虽然曾经提起,但都是一语带过,还真没细细说过这事。 “说了大抵是先生忘了吧。”刘子安含糊道。 刘四哥一想:宝禾先生这段时间一直在赶稿子,恐怕没着耳朵听,一时忘了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他还是担心,于是问道:“老五,你说宝禾先生该不会因为有陌生女子加入,临时改主意吧。” “应该不会。”刘子安轻声回应,“宝禾先生人很好,大庭广众之下,不会让大家下不来台的。” 果然,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听宝禾先生说道:“西行一路辛苦,还要委屈方姑娘了。” 刘子安朝四个挑了挑眉,好像在说“看,我说的不错吧”。 刘四哥摇了摇头,心道:宝禾先生赶上老五这么个徒弟,得平白多出多少事来啊。 “话说回来,方姑娘不需要带个丫鬟c仆从之类的吗?”宝禾先生问道。他觉得像方雪这种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头一次出门就去塞外那种地方,肯定得需要亲近的伺候着。 “不需要,不需要。我家姑娘能照顾好自己的。”方员外忙道。他记得刘子安曾经说过,宝禾先生不喜欢有太多的同行者。 “真的不用吗?”宝禾先生对此持怀疑态度,“我们两个大男人,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宝禾先生,我会打理好自己的,断不会麻烦您。”方雪见父亲对一个年轻人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而且,事成之后,我们会给您报酬的。” “报酬啊”宝禾先生还真没想过这次出门居然还会有这样一笔意外之财,“话说回来,出门要用的东西都准备了吗?”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方员外道,“东西就在下面,您要去看看吗?”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道:“那劳烦您了。” 本来,宝禾先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预料到姑娘家头一次出门,带的东西会比较多。可他没想到,东西居然会有这么多 “方员外,虽然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我们只是出行,并不是到那边去定居有些东西就不必带了吧。” “不多不多,每样东西都只带了一点。”方员外看了看自己准备的一车行李,他还觉得自己给闺女带少了呢。 “像茶几c板凳什么的,就不用带了吧。”宝禾先生指了指他一眼看去,觉得最占地儿又没用的东西。 “不带上这个到时候怎么吃东西啊。” “拿在手里吃就好了” “女孩子吃东西总得斯文点吧。” 宝禾先生见方员外一副不愿退让的样子,只得同意留下小几,但板凳他就不带了。 “带的东西越多越麻烦。”宝禾先生是这样解释的。 双方几次交锋,最后宝禾先生留下了小半车的行李,剩下的都让方员外拿回家去了。 “话说,真的不用找个人来照顾方姑娘吗?留下的那堆东西,有好多我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宝禾先生也是头回带娇小姐出门,心里总觉得有些忐忑。 “那些都是她们女孩子用的东西,小女知道该怎么用,宝禾先生您就放心吧。”方员外笑道,“总之,小女就拜托给您了。” 说罢,方员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锦袋,交到宝禾先生手中。宝禾先生打开一看,发现是一袋金珠子。 “这”宝禾先生有些不明就里,如果这是报酬的话,那也太多了吧。 “小女一路的花销和先生的报酬就都算在这里了。”方员外顿了顿,又道,“若是找着人了,这就是她的嫁妆。” 说着,方员外竟红了眼眶。 虽然宝禾先生不太清楚方姑娘的故事,但大抵也听人家说过,当下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收下了那袋金珠。 “放心吧。”他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雕心(七) “先生, 真没想到你还会赶车。”刘子安坐在宝禾先生身边, 一条腿蜷着, 一条腿搭在车辕上, 好不惬意。 宝禾先生斜了他一眼,道:“只要钱到位, 什么东西不能会?拿了人家的钱, 就得给人家好好办事啊。” 刘子安“嘿嘿”一乐,道:“没想到先生你还有这觉悟, 看来以前没少拿钱办事啊。” “这不都赖你,”宝禾先生甩了甩发酸的手臂,“说什么我喜欢独来独往。结果呢,人家当真了。现在倒好,一个阔少爷个娇小姐,我想找个人跟我替班都找不到。” “阿雪就算了,她一个女孩子, 不方便。不过我可是想帮忙,你不让我帮啊。”刘子安觉得宝禾先生这可是冤枉他了, 他也不想让先生这么累啊。不让人跟着, 还不是因为怕人家发现他爱迷路的毛病,回头瞎传。 “哪敢让你帮忙啊,上次差点就把车赶沟里去。”宝禾先生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那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当时上手的时候咱们明明在平原, 谁想到一眨眼的工夫就到山地了。”刘子安瘪了瘪嘴, 道, “要不是我拦着, 一大群人跟着,你说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跟他们解释?” “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出门在外迷路实属常事。” 刘子安觉得先生绝对是在找借口,除了他,哪有人会那样迷路。 宝禾先生见不远处有一个供旅人和来往客商歇脚的茶肆,便勒住了马,向车内问道:“阿雪,前面有茶肆,你要下来走走吗?” “好。”车内之人轻声答道。 “子安,去扶你阿雪妹妹下车。”宝禾先生吩咐道。 “得嘞,小姐,请下车。”刘子安一边翻身下车,一边拖着长音,怪腔怪调地学着小厮说话。 “子安哥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方雪抿嘴笑道,脸颊有些微红。 此行,三人对外号称是去走亲戚的,宝禾先生是叔叔,刘子安和方雪则是侄子c侄女。 “子安,先带你妹妹往那边走,我拴好了马就过去。”宝禾先生从车上拿下喂马的草料,一边喂着马,一边道。 “知道了。”刘子安答道。 茶肆里卖的没什么好茶,不过倒有好酒。酒很凉,既解渴,又过瘾。此外,茶肆里一般还卖些小零食,有时候是开花蚕豆,有时候是椒盐花生,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卤蛋。这些小玩意儿口味虽然不见得很好,但做得都还算干净。 “子安哥哥,我想吃卤蛋。”阿雪小声道。 “什么?”刘子安一晃神,竟没听清阿雪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吃卤蛋。”阿雪低着头,小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 “什么嘛,想吃卤蛋还不好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下次大声点说。”习惯了像阿宁那样的女孩子,突然与方雪这样的姑娘同行,刘子安竟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方雪“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姑娘家还是温柔点好吧。”宝禾先生拴好马过来,正好听到他们的谈话。 “可是阿雪的性子也太软了,这样在外面会被人欺负的。” “阿雪这叫外柔内刚。要真是个性子软的,保不齐现在我都喝上你们俩的喜酒了。” “叔叔,您别说了。”方雪红着脸,略带娇嗔地拦住了宝禾先生的话头。 “行,不说了。你们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买。”宝禾先生知道姑娘家面皮薄,再说下去就该恼了,便没有继续先前那个话题。 “阿雪说她想吃卤蛋。我嘛,给我来碗酒吧。”刘子安笑道。 卖酒的是个灰白头发的红鼻子老头,看他的酒糟鼻子,就知道他自己必定也很喜欢喝两杯。 他虽然衣衫褴褛,但脸上却带着种乐天知命的神气,别人虽认为他日子过得并不怎样,他自己却觉得很满意。 宝禾先生向来欣赏这种人。 一个人活着,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又何必计较他人的想法? 宝禾先生很想跟这老头子聊聊,但这老头却有些心不在焉。无法,宝禾先生只得买完东西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先生,你去了好长时间啊。”刘子安趴在桌上抱怨道,“渴死了,快把酒给我。” 宝禾先生笑盈盈地给他倒了一碗,刘子安一饮而下。 好喝! 转眼三碗下肚,刘子安正在要第四碗,宝禾先生斜眼瞟着他,笑道:“还要喝吗?再喝只怕连路都走不动了。” 刘子安笑道:“这驿站的酒是不醉人的。更何况,就算走不动了睡在这里又何妨?能以苍天为被,大地为床,还有美人在侧,就算一醉不醒又有何妨?” 刘子安越说越大声,最后竟手舞足蹈起来。 “这人只怕已经醉了,满嘴胡话。”卖酒的红鼻子老头笑道。 “卖酒的岂非就希望别人喝酒吗?快打酒来。”刘子安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 宝禾先生忙按住他,道:“行了,你消停会儿吧。酒量这么差你也不早说,米酒你都能喝醉了?” 方雪先是被刘子安唬了一跳,然后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没醉!米酒怎么能喝醉人呢?更何况我才喝了三碗。”刘子安红着脸道,那样子不像是喝了三碗米酒,倒像是一口气饮了一坛上好的陈年佳酿。 “好好好,你没醉。先坐下来,别让人家看了笑话。”宝禾先生有些无奈,之前他怎么就不知道刘子安除了酒品差,酒量还这么小。 正在二人纠缠之际,突见道路的尽头远远地奔来一行人马。 这一行人,有的臂上架着鹰,有的手里牵着狗,一个个都身着劲装,佩弓带箭,马鞍边还挂着些猎物,显然是刚打完猎回来。 秋天,正是打猎的好时候。 第一批马上坐着的似乎是个青年,远远望去,打扮得花团锦簇,骑的也是匹万里挑一的好马。正应了那句“人有精神马又欢”。 红鼻子老头看出这是大买卖上门了,精神一振,扯开喉咙喊道:“好清好甜的酒,一碗下肚有精神,两碗下肚精神足,三碗下了肚,神仙也不如。” 刘子安笑道:“ 我正好喝了三碗,岂不是要赛神仙了?可是,我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反而想要睡觉?” 红鼻子老头瞪了他一眼,恼这个喝多了的混小子扰自己的生意。幸好,那队人马并没有听到刘子安的话,渐渐停在了不远方。第一匹马上的阔少笑道:“回去还有好一段路,先在这儿歇歇脚吧,看样子酒倒还不错。” 宝禾先生觉得这位阔少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于是便多看了他两眼。 那阔少发觉有人在看他,便看了回去,与宝禾先生的目光撞个正着。 “呀,宝禾先生。”那阔少一看到宝禾先生便满脸激动之情地喊了起来,“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宝禾先生想起来了,这阔少不是别人,正是久未谋面的刑公子,这人还曾经误以为自己是女子。 “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刑公子问道,还没等宝禾先生回答就接着说,“先生,我去打猎了。恭喜我吧:我打到了一头熊!你相信吗,我们居然打到了一头熊!您看马背上驼的那一整块皮,那就是熊皮!” “恭喜你啊。”宝禾先生有些尴尬地说道,说实话,除了这句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叔叔”方雪拉了拉宝禾先生的衣袖,轻轻叫了他一声。 “阿雪,这位是刑公子。刑公子,这是我侄女,方雪。”宝禾先生介绍道。 “见过刑公子。”因为搞不清楚辈分,所以方雪向刑公子行了个半礼。 “方姑娘好。”刑公子朝她友好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回过礼了,“话说回来,原来先生姓‘方’啊。” 宝禾先生一愣,在心里倒腾了一下辈分,作为方雪的叔叔,他可不姓“方”嘛。 宝禾先生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话说您这是要去哪儿?”刑公子问道,“要是不急的话,到我家去住两天吧!” “我要带这两个孩子去走亲戚,路上得抓紧,好赶在冬天之前到。”宝禾先生答道。 “两个?” “两个一个是阿雪,还有一个是子安。”宝禾先生指了指桌旁折腾累了,已经迷迷糊糊睡着的刘子安。 “走亲戚这事不着急。先生,咱们都好久没见了,到我家去坐坐吧。只有十里地,一口气的工夫就到了。您看,现在天色也有些暗了,明早再走也不会耽误行程的。” 宝禾先生想了想,觉得刑公子说得有些道理。自己和刘子安还好,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下。但方雪可跟他们不一样,需要好好休息,而刑公子刚好可以给他们提供这样一个地方。更何况,他跟刑公子总还算有点交情,比起那些不知来历的客店,刑公子提供的地方住起来要放心许多。 于是他道:“好吧,那就劳烦你了。不过,走的时候你可千万别挽留我们,我们真的时间很紧。” “太好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吧!”说罢,刑公子便招呼自己的队伍准备上路。 宝禾先生也去摇了摇刘子安,让他清醒一下。 “叔叔,那个人是”方雪总觉得虽然刑公子表现得很热情,像见到了多年的老朋友似的,但宝禾先生却是一副跟他不太熟的样子。 “刑公子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曾经帮过我很大的忙。”宝禾先生想了想答道,见刘子安仍旧迷迷瞪瞪的,叹了口气,将他架了起来。 “阿雪,帮忙收拾一下东西。咱们该走了。”宝禾先生道。他此刻被刘子安压着,腾不出手来。 “先生”刘子安呢喃着,用鼻头蹭了蹭宝禾先生的脖子。 “什么事?”宝禾先生一边问,一边把刘子安往上扶了扶,防止他滑倒地上。 刘子安把嘴唇贴到宝禾先生耳侧,吐了口气,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 宝禾先生没听清,但也没再问他,反正八成是些没什么意义的醉话。 “叔叔,我收拾好了。”方雪道。她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东西遗漏。 “行,那咱们走吧。”说着,宝禾先生拖着刘子安向马车的方向走去,方雪跟在他们后面。 “宝禾先生,刘兄弟这是怎么了?你们几个,还不快去帮忙!”刑公子道。 “没什么,喝多了。”宝禾先生答道。 两个壮汉过来把刘子安从宝禾先生身上扒了下来。 “醉成这样?那得喝了多少啊。”刑公子看刘子安那模样最起码得喝了一坛,可如果真是这样,跟他在一起的宝禾先生和方雪怎么会丝毫不显醉态?难不成是坐在旁边看着他喝? “这孩子酒量小。”宝禾先生含含糊糊地解释道。在外人面前,他还是要给刘子安留些面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雕心(八) 这次, 宝禾先生一行人依然被安排在之前他们住过的那个宅子里。 “我跟这地方倒还真是有缘分, 只希望这次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 宝禾先生笑道。 先前两次他来的时候都赶上夏末, 这院子里花繁草盛的,好不热闹。现下到了秋天, 草木衰颓, 竟显得有些凄凉。 “叔叔曾经来过这里吗?”方雪问道。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之前是因为迷路才到的这里吗?”。不过在她心里宝禾先生毕竟是长辈, 这样没大没小的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是啊。只不过物是人非,当初的那些人如今都不在了。”说着,宝禾先生叹了口气,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了当初白轩住的屋子。 “这里啊,曾经住着一个非常可爱的年轻人。我跟他的父亲也曾有过数面之缘。”说着,宝禾先生试着推了推门。这门竟没有被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屋内如同雪洞一般, 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粗陶的瓶子,瓶中供着数枝菊花, 并两部经书, 一个香炉而已。 宝禾先生神色肃穆,朝案台的方向拜了拜。 方雪心道,这大概就是那位故人的祭台了, 虽然并不知这人的身份, 但也跟着拜了拜。 “先前不知他的祭台在这儿, 竟没有准备。”宝禾先生看上去有些遗憾, “哪怕给他上柱香也好啊。” “叔叔,心诚则灵。您的那位朋友一定能知道您的心意的。”方雪轻声安抚道。 “走吧,”宝禾先生叹了口气,用手指抹了下眼角溢出的眼泪,轻声道,“两手空空终是不好,咱们还是走吧,别扰了人家的清净。” 方雪点了点头,跟在宝禾先生身后默默走出了房间,回身轻轻把门带上。 “愿逝者安息。”她轻声道。 “你是个好姑娘,”回到院内,宝禾先生对方雪说道,“子安娶不到你是他没福气。” 方雪抿唇一笑,摇了摇头道:“子安哥哥已经有心上人了。” “是吗?”宝禾先生奇道,“竟然没听他提起过”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大概是因为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旅伴有事情瞒着自己吧。他心道。 方雪见宝禾先生神情有些落寞,忙解释道:“他也没跟我说过,只不过,看他那样子就像是有心上人了。” “这都能看出来?难不成我们阿雪有神通,能读懂人心?”宝禾先生笑道。 “哪有什么神通只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心上人而已。”方雪叹了口气,苦笑道。 宝禾先生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安慰道:“放心吧,既然没有死讯传来,那么他很有可能还活着。” “我知道。他一定在等我”说着,方雪悲从中来,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宝禾先生平日里少与年轻姑娘打交道,见方雪哭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站在旁边静静地陪着她,侧着身子为她挡住些许秋日的寒风。 刘子安从醉酒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宝禾先生和方雪都不在身边。待他出门来寻时,刚好看到了这样一幅“郎情妾意”画面。 “先生,你们干嘛呢?”刘子安朝他们喊了一句。 方雪身形一僵,忙用手帕擦了擦眼泪。 “没什么,过来看看白相公以前的屋子。”宝禾先生答道,“你的酒醒了?” “醒了。”刘子安努力忽视心中的那抹醋意,告诉自己这两个人之间是不可能发生什么的,“话说这酒的后劲儿还真大啊。” 宝禾先生和方雪憋着笑,没有说什么。 “阿雪,你方才是哭过了吗?”刘子安走到二人跟前,见方雪的眼睛红红的,问道。 方雪低着头,没有说话。 “瞧你把人家姑娘吓得,都不敢哭了。”宝禾先生调笑道,“刚才一听见你说话,赶紧擦眼泪。” 刘子安有些郁闷,虽然他没打算跟方雪发生点什么关系,但这样被女孩子嫌弃还是很伤自尊的。 “不关子安哥哥的事,”方雪低着头,闷声答道,声音还有些哽咽,“只不过在家里不可以这样哭罢了。” “这倒新鲜,你家连姑娘哭不哭都管?”刘子安撇了撇嘴,并不信方雪所说。 正在这时,远处走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向三人行了个礼道:“三位贵客,城主大人请三位去用晚膳。” “既然城主大人相邀,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宝禾先生顿了一下,道。 “车就等在外面,您三位是现在就去,还是等会儿再走?”小厮问。 刘子安皱了皱眉,显然并不想去。 宝禾先生想了一下,道:“劳烦你等会儿,我们准备一下。” “行,那小子就在门口恭候诸位了。” 等那人走后,刘子安问宝禾先生:“就去吃顿饭,要准备什么?而且,我可一点都不想跟那个城主一起吃饭。你别忘了,他曾经做过什么。” 想起白轩被活活烧死的惨状,刘子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城主做过些什么?”方雪有些紧张地问道。 “没什么。”宝禾先生安抚地朝她笑了笑,道,“既是掌权者,手腕难免会强硬些。” “他那哪里是手腕强硬啊!分明是存心报复!”刘子安反驳道。 宝禾先生瞪了他一眼。 “叔叔,那咱们能不去吗?”方雪虽然并不了解他们口中的那个城主,但听他们话里这意思,貌似是个不好惹的人。她心里有些害怕。 “没事的,城主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不用怕他。更何况,人家既然来邀请咱们,就是看得起咱们。如果不去的话,会惹人家不高兴的。”宝禾先生软语劝慰,试图缓解方雪的不安,“好了,刚才脸都哭花了。回屋去打扮一下,收拾好了咱们就出发。” 方雪点了点头,先行回屋去了。 “先生,你对我就没这么温柔过。”刘子安有些吃味地说道。 宝禾先生斜了他一眼,笑道:“你既不是小孩子又不是姑娘,要那么温柔干嘛?难不成还越活越回去了?” 刘子安被宝禾先生的话噎得一时红了脸,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对了,你也回去加件衣裳吧。”宝禾先生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说道,“感觉明天要下雨啊。” “一场秋雨一场寒,估计也就再暖和这么几天了。”刘子安应和着。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子安觉得先生最近好像越来越爱叹气了,问他原因他也不说。最开始刘子安还试着宽慰过,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三人到了城主府上,却并没有见到城主,只是见到了刑公子。一问之下才得知,那次事件过后,老城主大病了一场,后来病虽然好了,但也没有以前的那份心气儿了,索性把城主之位传给了儿子,自己到别墅颐养天年去了。 “如此说来,还要恭喜刑公子了。”宝禾先生笑道,朝他拱了拱手。 刘子安和方雪也跟着说了几句恭喜的话。 刑公子摆了摆手,苦笑道:“有什么可恭喜的。朋友也没了,自由也没了” “不对啊,你这两天不是还出去打猎去了吗?”虽然那会儿喝醉了,但刘子安迷迷糊糊地还是了解一些情况的。 “两年多了,才出去那么一回。而且两天就回来了。”刑公子郁闷道。 “身为城主,难免会做出一些牺牲话说回来,老城主近况如何啊?”出于礼貌,宝禾先生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问候一下的。 “挺好的,前段时间还迷上了木雕。”刑公子咽下口中的食物,说道,“先生,您要不要也去看看?反正也不远,就在城外。” “城外”刘子安喃喃道,心想,不会是上次的那个宅子吧。 “那个宅子二位之前也去过。”刑公子读懂了刘子安的表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老城主,真有勇气啊。”刘子安不知该怎么评价才好,反正如果是他,在有选择的情况下绝不会住进死过人的宅子,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被自己害死的。 “是啊。”刑公子干巴巴地撂下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 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窗外响了几声闷雷,恐怕快要下雨了。 “这么唐突地去打扰老城主不太好吧。”隔了半晌,宝禾先生有些为难地说道。 “没事的,我爹天天都盼着有人能去欣赏他的藏品呢。”刑公子神情恳切地望着宝禾先生,期待他能同意。 这其中自然有私心,其一是为了能让宝禾先生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好让自己尽一下地主之谊;其二则是因为,他曾在那所宅子里亲眼目睹自己的好友被活活烧死却无能为力,对那个地方有着深深的恐惧,可又不可能一直避着不见自己的父亲,如果宝禾先生愿意与他同行,应该多少能壮壮胆子。 “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宝禾先生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 刑公子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宝禾先生居然同意了,大喜过望,忙吩咐手下的人做好准备,明天去别墅探望老城主。 由于雨下得大了,路不好走,三人便被刑公子留在府上过夜。 “先生,你这是千里送人头啊!不要命啦!” 待刑公子派来的人一走,刘子安便忍不住吐槽道。他实在是搞不懂宝禾先生这么做的用意。 “哪有那么夸张?咱们跟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只是去拜访一下,能出什么事?” “叔叔,咱们不去好不好?听说那白相公生前也跟老城主没什么不对付。可结果您答应过我要陪我去大漠的。”方雪也认为宝禾先生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你们也太紧张了。怎么会接二连三地在同一个地方出事?”宝禾先生笑道,觉得他们有些杞人忧天了,“更何况咱们也不久留,只是去看看老城主的藏品。” “一堆破木头有什么好看的?”刘子安嘀咕道。 “出门在外总要懂得欣赏美的事物。”宝禾先生顿了顿,又说道,“而且看这架势今晚肯定会下场大雨,明天的路肯定不好走。与其匆匆忙忙赶路,不如在这儿多滞留一天。” 刘子安刚要反驳,但转念一想,如果硬要宝禾先生赶路的话,保不齐又迷路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如此说来,倒不如去会会那个老城主,最起码,他们还是打过交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雕心(九) 到了次日清早, 刘子安因心里装着事, 这一夜都没睡好, 估摸着天差不多该亮了, 便爬起身来。 “要是雨没停就好了。”刘子安暗自祈祷。事实上,虽然他昨天答应了刑公子会同去, 但心里还是挺怕见到那个老城主的。 然而, 当他掀起帐子时,却发现门窗虽然尚掩着, 但窗上光辉夺目,很明显天已经晴了。 “真是倒霉啊!”刘子安嘀咕道,“该下的时候不下,不该停的时候却停了。” 正埋怨着,忽觉窗棂“嗒嗒”地响了两下,刘子安被吓了一跳。 “谁啊?”他大声问道。 “子安,你起了吗?”是宝禾先生的声音。 “起了。”刘子安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 一边道,“先生, 你进来吧。大早上起来的外面多凉啊。” “好小子, 也知道心疼人了。”宝禾先生打趣道,推门来到屋内。 “先生,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刘子安一面盥漱, 一面含含糊糊地问道。 “今天天气好, 早去早回早出发。”宝禾先生打了个哈欠道。 “怎么困成这样?莫不是我不在身边, 昨晚没睡好?”刘子安打趣道。 “哪儿啊, 昨天刑公子偏要拉着我秉烛夜谈。昨晚基本上都没睡,又何谈睡得好与不好?”说着,宝禾先生又打了一个哈欠,“行了,你收拾好了咱们就去找阿雪吧。我刚才已经叫过她了。” 二人走到方雪落宿的屋子,却发现她还在梳洗更衣。无法,他们只得站在回廊里边聊边等。 “话说回来,昨晚先生都跟刑公子聊了些什么啊,竟然聊了一宿。” “跟他能有什么聊的?也就是说些旅途中遇到的奇闻异事。主要还是听他抱怨。” “他都当城主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话说回来,把抱怨的话跟一个以写书为生的人来说,未免也太不明智了。” “我又不会把这些写进书里,有什么不可说的?” “毕竟只是个才见过两三面,连真名都不知道的人啊话说回来,先生好像也没对我说起过自己以前的事呢。” “以前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人要朝前看” “话说上次的那幅古画上面有先生的签名呢结合阿宁他们的话先生,你不会真的活了上千岁吧?!” “我明明还很年轻好不好?!而且,我还是关于小时候的记忆的!” “要不就是‘宝禾’二字其实是你们家族的传承否则谁会取这么古怪的名字?” “很古怪吗?我觉得还好啊。” “所以说先生的迷路症不光会在生活中迷失方向,就连审美也会不自觉地跑偏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这么说也太伤人了吧” 宝禾先生一直认为自己除了有些爱迷路以外,其他地方还是挺正常的。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就当二人的对话就快要进行不下去的时候,方雪终于出来了。 人既到齐,三人便往刑公子处去了。此时,刑公子已备好饭菜,恭候他们多时了。众人用过早饭,便驾车前往刑府的别墅。 路上,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等到了地方宝禾先生一行人才得知他们不是今天唯一的访客。 “今儿个赵六带来了一个人,说是个木雕大师,老爷正在茶亭见客呢。”在别墅伺候的小厮答道。 “赵六?”刑公子皱了皱眉,“那不是个混子吗?” “赵六这人虽然是个没什么手艺的闲汉,但还算有点小聪明,办事也挺利索的。”那小厮答道,“老爷心善,所以就在庄子上给他找了个差事。” 刑公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用混子当手下的肯定不是个好人。”刘子安在宝禾先生耳侧低声道。 宝禾先生斜了他一眼,道:“你这么说四爷会伤心的。” 刘子安一下子变被噎得没话了。的确,他家四哥手底下还真都是些混子。 既然老城主在见客,刑公子一行四人便也来到了茶亭。只见亭有三人,一人坐着,两人立着。坐着的那个自然是老城主,站着的那两人一个表情谦卑到有些奴才相,另一个一脸的平淡,让人看不透来历。 “父亲。”刑公子上前行了个礼,道,“这位就是那木雕大师?” “你们来得正好。”老城主朝宝禾先生一行人微微颌首,笑道,“一起来品鉴一下我这茶亭里的这几座木雕吧。” 老城主这么说自然有他自己的心思。事实上,打一开始他就看赵六带来的这男人不像个做木雕的。在他想来,木雕大师的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可能还要比他再年长些,身体健壮双手粗糙,穿着布衣短打。哪像眼前这男人,越看越像走街串户的艺人。这茶亭里的木雕中,有那么几座是他花大价钱收来的珍品,刚好可以借此机会震他一震。 至于宝禾先生几人,很明显就是作陪的。 那“木雕大师”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茶亭里的木雕。可是,一圈下来,他却面露失望之色,摇头道:“这里的木雕,不评也罢。” 刘子安微微咋舌,心道:“这人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 他刚想跟宝禾先生交流一下心得,却发现先生直直地盯着那木雕师,表情有些迷茫。 “先生,你看什么呢?”刘子安看了看那木雕师,长得还没自己好看呢,也不知道先生瞅他干嘛。 “子安啊,你觉不觉得啊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宝禾先生问。 “不觉得啊。”刘子安闻言又细细打量了一下那男人,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人,“先生大概是记岔了吧。” “可能吧”宝禾先生喃喃道。他还是觉得这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肯定曾经给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不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边宝禾先生还在苦苦思索那木雕师到底是谁,那边老城主听了木雕师的话却是冷笑不止。 “大师,有话您不妨明说,这茶亭里的木雕怎么就入不得您的法眼了?”老城主冷声道。看样子如果今天这木雕师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很难脱身。 木雕师与老城主对视了一阵,见后者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只能摇头苦笑着连指了茶亭中的三处,然后说道:“雕工倒还尚可,然而却徒有其形,不见其神,白白浪费了好材料。可惜啊,可惜” 老城主面色一凝,这木雕师指的三处正好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三件珍品。眼见自己的心爱之物被别人横加指责,老城主是怒火中烧,刚要发作,却转而想到这人似乎说得有些门道,保不齐肚子里还真有点东西,于是强压住心中的怒气,道:“大师既然这样说,那肯定是有更好的作品了。” “自然是有。”木雕师平静地说道。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 方雪虽然不太懂木雕,但也看得刚才那木雕师指的三件绝非凡品。虽然谈不上完美,但要拿出比这更好的作品恐怕也难。 “这话说得未免也太狂了吧。”刘子安嗤笑道。显然,他并不相信木雕师所说。 “先看看再说吧。”宝禾先生倒觉得这木雕师或许还真有些本事。 就当众人把目光聚集到木雕师身上,等待他下一步动作时,却见他轻轻摇了摇头,点了点胸口道:“作品都在我心里。” “砰”,老城主猛地一拍桌子,茶水飞溅,他怒喝道:“好一个在心里!你这分明是在戏耍老夫!来人啊,把他们俩打断腿然后撵出去!” 赵六被吓得脑袋一缩,连忙上前道:“别,您别激动。我这兄弟啊木头做得多了,脑袋也不好使,但他是真有这方面的本事,您消消气” 刑公子也劝道:“是啊,爹,这人要是没本事打出去就是了,您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老城主喘了两下,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的木雕师。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刑公子叱问道。 木雕师似乎并没有被这场景吓到,他清咳一声,缓缓说道:“作品在心中自然也能立刻雕琢出来,只是在下的价格可不低啊。” “那你想要多少?”刑公子问。说真的,他还真想看看这木雕师究竟有何本事,居然敢这么狂。 “一座木雕五百两银子。”木雕师把手一张,伸出五根手指。 “好!”老城主冷笑道,“只要你做出的木雕真的如你所说,五百两银子就给你。但是,若是让我发现你言不属实,这双手你就给我留下吧。” 刘子安虽然觉得老城主这么处置有些残忍,但想到木雕师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又觉得理应如此。 “人家是手艺人,把手砍了,这以后还怎么活啊!”方雪的眼中充满了怜悯。 “谁让他说大话的?这都是他自己作的。”刘子安有些幸灾乐祸道。 宝禾先生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却对他的言论有些反感。 那木雕师听了老城主的话,竟没有显示出丝毫畏惧之情,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还要向您借一样东西——一块木料。” “你要什么木料,我立刻遣人去买。”刑公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随意就好。万物皆有灵,只要是木料就能雕出上好的木雕。”木雕师道,语气里带着虔诚。 万物皆有灵宝禾先生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越琢磨越觉得有味道。 然而,老城主却被这句“万物皆有灵”给激怒了,越想越生气。他回手招来一个小厮,然后对他轻声耳语了一番。 那小厮听得连连点头,眼角眉梢不由自主地露出喜色,对于敢触犯城主大人的家伙,他是相当痛恨的。听完老城主的吩咐,他狠狠瞪了木雕师两眼,便匆匆离开茶亭。 做完这一切,老城主微微笑了笑,貌似心情好了许多。他慢悠悠地喝着茶,好像在等待着些什么。而那木雕师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似乎对他触犯了老城主一事,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至于赵六,看过老城主和小厮的表情之后,心中已知大事不好,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似的,再看不出半点机灵劲儿。 刘子安心里暗道:“这老城主恐怕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了。话说回来,为什么像他这么变态的人还会那么受人民爱戴?难不成这城里的都是受虐狂?抑或是不了解他的真面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雕心(十)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 茶亭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众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气氛无比的压抑。 宝禾先生倒是想说两句缓和一下气氛, 但见老城主阴得快要滴出水来的面色,心知他这是动了真怒, 也就不再去触动霉头。 赵六此事已经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那位木雕师的神奇, 他倒是见过,否则也不敢贸贸然地带他来见老城主。但眼下的这种情况赵六有些后悔带这木雕师来了。 过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 茶亭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静谧。众人朝门外看去,只见先前被老城主派去找木料的那个小厮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苦力。俩苦力一前一后吃力地搬运着一物,这一出场,刘子安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待看清那东西之后, 差点叫出声来——他们搬来的居然是一根还在滴着水的湿木头! “天啊!”刘子安耳畔传来一声轻呼,只见方雪用手捂着嘴, 双眼睁得大大的, 显然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这刚哪到哪儿啊,我跟你说,这老城主的花招可多着呢”刘子安正要跟方雪讲讲这老城主的“光辉历史”, 就看到宝禾先生一记眼刀扫来, 只得讪讪地闭住了嘴。 “城主大人, 按您的吩咐, 小的找了块儿上好的木料。”那小厮快步走到老城主面前,献宝似的说道。 老城主老远就看出他们搬了块儿湿木头来,不由得皱了皱眉。起先他只是吩咐让他们找一块烂木头来,为的只是刁难一下这个触怒自己的木雕师,让他难堪。老实说,自从白画师离奇失踪之后,还没有人敢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然而没想到的是,这帮人居然找来了这么个又湿又烂的玩意。虽说枯木也能逢春,但老城主却不相信这木雕师有那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如果这人真的是个人才,难道自己还要因为一时的气话,真断了他的双手不成? “城主大人,这材料您还满意吗?”那被派去找木头的小厮见老城主的脸色似乎不大好,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很好。”老城主答道。联想到过一会儿便能好生惩治眼前这个自诩为艺术家c眼高于顶的家伙,老城主心中就有说不出的畅快。 “总之,先让他出丑再说。”老城主心道。 “请吧。”见父亲对材料满意,刑公子扬了扬手,对木雕师说道。 其实,自打这根湿木头一出现,木雕师的眼光便一直牢牢地锁定在它上面。待刑公子发过话后,他便走到木料前,绕着它转了几圈,眼神之中隐隐有光华闪动,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末了,他伸手拍了拍木料的表面,带起一大片树皮。 “我的妈呀,这都泡发了。”刘子安咋舌道。 “遇到这种材料应该已经跟雕工没关系了。”宝禾先生点了点头,轻声道,“毕竟,这时候拼的是运气。” “运气?”方雪不太明白宝禾先生的意思。 “虽不具其形,但却具其意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好的作品。不过这就要看运气了。”宝禾先生解释道。 这边众人正窃窃私语地讨论着,暗叹木雕师这回可算是遇到麻烦了。那边木雕师却是面露欣喜之色,赞道:“好材料!” 这还是好材料?!刘子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扫了一眼亭中众人,只见他们也是一脸不知所谓的样子。 虽然看木雕师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说笑,可是这块烂木头到底好在哪里,众人却是半点也没看出来。 经过这件事的缓冲,老城主的怒气小了许多,也对这木雕师产生了好奇,想要看看他到底要怎么收拾这块“好材料”。 木雕师又盯着那块木头琢磨了一阵,终于动起手来。他先是找来锯子在木头上截了一块儿二尺来长的木料,去皮之后削成木方摆在一边。紧接着反手在腰间一捞,取出一个皮夹子,将其展开,只见里面整齐地码着一排大小不等c形状各异的刻刀。木雕师的伸出手指,一一划过那些细长的刀柄,最终从里面挑选出一把,左手抓起木方,两眼一闭沉默了片刻。 待他重新睁开双眼时,原本平淡的表情突然一扫而空,露出古怪而诡异的笑容,而眼里却涌出温柔与追忆的神色,似乎沉浸在某种遐思之中。 “我的妈呀,这木雕师笑起来怎么跟那个白画师一模一样,怪瘆人的!难不成,他们这些搞艺术的人都这样?”刘子安被木雕师的笑容吓了一跳,暗自寻思道。 本来,在场的众人都不觉得这木雕师能雕出什么东西来,毕竟这木头都烂成这样了。但是,当他的第一刀落下来的时候,大家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那人落下的每一刀,每一道轨迹,似乎都蕴含着一种奇妙的韵律,使得观看者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 作品在心中!刘子安突然想起木雕师之前说过的这句话,当时他以为这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事实果真如此 转眼间,木雕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老城主的心情也随之愈发激动。这是他第一次发觉,原来整日待在各类艺术品之中并不能带给他什么,唯有亲眼目睹这艺术品从无到有产生的过程,才是真正的享受! 现在,老城主早已收起了先前的轻视之心,连同那个赌约也抛在脑后,一门心思观赏着。话说回来,上次带给他这种惊艳感的人,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木雕师长舒一口气,停下了手中的刻刀。他仔细把刻刀擦拭光洁,收入皮夹之中,然后卷起衣袖拭干额上的汗水。此刻,他脸色显得有些灰白,像是死人一样。 “可能是太耗心神了吧。”宝禾先生心道。 木雕师小心翼翼地捧起雕好的木雕,眼中浮现出珍爱的神色,然后深吸一口气,朝木雕一吹。 一口气吹出,原本遗留在木雕上的木屑纷飞,好像扬起漫天的花雨,待云雾散尽,终于显露出了木雕的全貌。而就是这一眼,却看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木雕师注视着手中的木雕,表情中多出了几丝慈爱与不舍,但还是将其双手呈给了老城主。而后者早已按捺不住了。先前在木雕雕琢的过程中,老城主就有种感觉,这即将出世的木雕,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待那木雕师最后一吹,便如同揭开了最后一层幕布一般,再也无法把黏在木雕上的眼睛挪开了。 老城主小心接过木雕,这木雕所刻的是一名华衣女子,面目清秀婉约,下颚微微上抬,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看得人心旷神怡。 “小白”刑公子喃喃道,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没错,那木雕师所刻的女子,赫然就是因《地狱变相图》而无辜惨死的白轩的模样。 “难道是撞脸了?”刘子安附在宝禾先生耳边低声问道。 宝禾先生困惑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撞脸的话,天底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难道有那么多?前有刘子安和柳子涵,后有白轩与这个木雕少女可若不是撞脸,那这件事情就更匪夷所思了。据说这木雕师也是这两天才到的这里,先前从未来过,可白轩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生前也从未出过城门。他们又是在哪里见过呢? “这人刻的一定是小白!你们看,这个木雕女子的衣着打扮,不就是小白那天的扮相吗?”刑公子有些激动地说道。 然而,老城主却仿佛没听见般,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的木雕,用手指细细在上面摩挲。由于那木料先前一直被泡在水中,导致木质变软,摸起来居然带着几分弹性,就像真的肌肤一样。 老城主环视了一下茶亭中的“珍品”,心中暗叹,果真如同这木雕大师所说,这些东西虽然雕工不错,料子也都是好料子,但跟眼前的这座木雕比起来,总觉得欠点什么。他沉默少许,忽然明白过来,栩栩如真与栩栩如生,虽然只差一字,但却相隔千里。这些木雕,少的就是那个“生”字。 “大师,老朽眼拙,先前得罪了。”老城主拱手尴尬地说道,他说这话,便是承认自己输了。对有本事的人老城主还是很佩服的。 休息了片刻,木雕师的脸色好了些许,但还是让人觉得阴气沉沉的。他淡淡地笑了笑,道:“无妨,只要城主大人喜欢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刘子安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嘲讽与憎恶难道是因为老城主先前得罪过他? “喜欢,喜欢得很来人啊,去账房取五百两银子来。”老城主这么一吩咐,先前帮着去找木头的那个小厮忙去账房拿钱。他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能把一块烂木头雕成个美人儿,这木雕师果然是个奇人!至于他先前对城主大人无理的事城主都不提,他这个当下人的自然不会多嘴。 一会儿工夫,那小厮就取来了银票,用纸包着呈到木雕师面前道:“大师,您点点吧。” 那木雕师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对赵六笑道:“赵兄,还是请你帮我先收着吧。” 有这样的好事,赵六自然不会推辞,一把接过那装银票的纸包。好家伙,真厚实啊!他赶紧揣进怀里,然后朝老城主谄媚道:“还点什么啊,城主大人给的赏钱只能多,没有少的时候。赵六在这儿替我这兄弟谢城主大人厚赐!” 老城主点了点头,对这新得的木雕爱不释手。突然,他在那女子的裙角之下,发现了一处细小的刻字,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白”字。 “莫非先生姓白?”老城主随口问道。 众人听了心里一突,姓白 “嗯。”木雕师顿了一下,轻声回应道。他低着头,没人看到他嘴角勾起的一抹惨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雕心(十一) 方雪不知道白画师的事情, 见众人神情怪异, 以为这木雕师有什么问题, 便偷偷打量了他一番。这一看之下, 倒还真让她发现了些许不寻常之处。 这木雕师虽然衣着十分朴素,甚至有些寒酸。但腰间却挂着一个颇为精致华美的香囊, 一看就是姑娘赠与的定情信物。而且, 这香囊瞧着十分眼熟不,这分明就是当年她送给瑞郎的那个!那上面的花纹是她当初精心设计的, 从某个角度看,刚好可以看出二人的名字! 方雪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自出门以来她第一次得知有关瑞郎的消息!不过,如果这真是自己赠与瑞郎的那枚香囊,那它又为何在这个木雕师手上?这木雕师跟瑞郎是什么关系? 方雪此刻恨不得立马抓住木雕师的肩膀,向他质问自己胸中的种种疑惑。然而,她不能这样做。长期的深宅生活磨掉了她的棱角,让她成为了一个令众人满意的闺秀。作为一个闺秀, 她懂得审时度势。现在,很明显不是一个好时机。 “阿雪, 你身体不舒服吗?”宝禾先生见方雪的脸色有些苍白, 担忧地问道。 方雪摇了摇头,同时在心底暗暗寻思要不要把定情信物的事跟宝禾先生说。如果说的话,又要怎么说 就在方雪犹豫的时候, 宝禾先生已经把目光放回到了老城主与木雕师之间。 “白先生, 老夫有一事向向您请教。这木雕上的女子, 为何会如此栩栩如生?难道真是在雕工上有什么诀窍?”老城主看了那姓白的木雕师许久, 缓缓开口问道。 木雕师淡淡一笑,用手点了点胸口道:“我所雕之物,都在心中早已成型。人若无心便死,木雕无心便无神。我这一门的雕工和别家的工匠相差不大,唯一的区别便是雕心。把心雕进木中,木雕就有了心,所以看上去栩栩如生。” 老城主听他说得玄乎,却也听出了一些关键之处,忙问:“白先生这么说,莫非那木雕上的女子真有其人?” 木雕师点头称是。 刑公子心中大骇,难不成这人真是白轩的故识不成?!不,白轩一生中只穿过一次女装,就是那次难不成,这人当初也在现场? 他刚想开口质问,就见老城主抬起左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老城主到底是比刑公子多活些年头,沉得住气,听到木雕师承认了,心里虽然有些惊疑不定,但面上却波澜不惊,笑问道:“那白先生可否为老夫引荐此人?” 木雕师眼神一暗,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那是一位故人,可惜已经去世多年,他的音容笑貌至今仍留在白某心中,这才雕像纪念于他” “白先生请节哀顺变不知您的那位故人是因何原因而去世的呢?”老城主接着问道。 “火灾。”木雕师淡淡地说道,显然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地纠缠。 众人更加肯定此人与白轩是旧识了,只是不知道他雕这么一座像给老城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老城主时刻记得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吗?抑或是别的什么? “叔叔。”方雪轻轻拉了拉宝禾先生的衣袖。 “怎么了?” “这个木雕师手里有我当初送给瑞郎的信物”方雪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把信物的事告诉宝禾先生,让他帮着想想办法。 “信物?你确定吗?”宝禾先生问道。在他印象里,定情信物什么的应该是随身携带的,不出意外的话到不了旁人的手里。 方雪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宝禾先生沉默了半晌道,“先等等,回头我找个机会帮你问问。” 方雪虽然迫切地想知道关于瑞郎的下落,但她也明白此事急不得,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先生,你们说什么呢?”刘子安看他们俩一直在旁边嘀嘀咕咕,于是好奇地问道。 “阿雪说她给王公子的定情信物在这姓白的木雕师手里。”宝禾先生低声道。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应该是真的。” 这头三人正在讨论着有关定情信物的话题,那头刑公子却被自家父亲的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既然白先生的技艺如此高超,那能否再为老夫雕一座木雕?就按老夫的相貌。酬劳方面,白先生尽管开口。” “父亲!还请您再三思量!”刑公子不明白自家父亲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这男人怪里怪气的,而且看样子与惨死的白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次前来谁知道他究竟是何目的!父亲这么做,很明显是在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啊! 老城主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木雕师,对刑公子的话充耳不闻。 木雕师也长长地看了老城主一阵,扬起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摇头道:“不成的,我这一门讲究的便是一个心字,非熟悉之人不能入木。我与城主大人仅有一面之缘,何谈熟悉二字?即使是勉强雕琢出来,也只能是形似而无神。这样的木雕,白某,是不会做的” 老城主闻言也不恼,笑道:“白先生,你所顾忌的不无道理,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你也别忙着拒绝。这样好了,如果白先生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府上住一段时间。咱们多接触接触,熟识了不就能入木了吗?” 刑公子哑然,他从没看到过自家父亲这个样子。怎么说呢,总感觉有些死皮赖脸 木雕师怎么会听不出老城主的话中除了热情邀请外还有一丝胁迫的意思——做不出木雕,就别想出门。然而势不如人,他只能苦笑着应下来。 刑公子虽有意阻拦,但见自家父亲乐在其中,也就作罢了,只是嘱咐在父亲身边伺候的人要仔细些,注意别让那木雕师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乎,这事便定了下来。 眼看天色已晚,刘子安不想在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过夜,于是宝禾先生一行人便先行告退了。 “白先生,”在走之前,宝禾先生叫住了木雕师,“能否问一下,您的这个香囊是打哪儿来的?” “这个啊。”木雕师摘下挂在腰间的那个香囊,笑道,“是一位友人交付给我的,让我把这个带给他的心上人。”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您那位友人是否姓王?” “大抵是吧。”见宝禾先生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木雕师又补充道,“其实我跟他也算不得十分熟悉,只不过当时他身边并无旁人可以托付。” “那他现在” 宝禾先生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木雕师给截住了,他笑道:“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要不等我这边完事了,咱们再细聊?” 宝禾先生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您看什么时间比较合适呢?” 木雕师顿了一下,答道:“十五月圆之时,在幽灵桥见面。” 宝禾先生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记下了时间与地点后便与木雕师道别,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叔叔,他说了什么?”一回到住处,方雪便迫不及待地向宝禾先生询问他与木雕师交谈的结果。 “他说那个香囊的确不是他的,而是一位友人托付给他,让他转交给其心上人的。”宝禾先生一五一十地答道。 “一定是瑞郎!一定是他!”方雪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也不知她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阿雪,你这动不动就哭的毛病可得改一改。”刘子安虽然能理解方雪的心情,但还是觉得她表达情绪的方式有些不大妥当,“要是让外人看见了,保不齐还以为我跟先生合起伙来欺负你呢。” 方雪闻言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擦干了眼泪。 “人家都说柔情似水。阿雪惦念了这么多年,那水啊,都满得溢出来了。”宝禾先生调笑道。 “叔叔,您就别取笑阿雪了!”被二人这么这么一打岔,方雪也没了哭的心思,便接着问道,“然后呢?那人有没有说瑞郎现在何处?”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道:“他说此事说来话长,所以便另约了时日。” “什么时候?”刘子安问道。 “十五月圆,在幽灵桥。”宝禾先生一边回答着,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将时间地点记在上面。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更何况他本身也不觉得自己记性有多好。 “幽灵桥啊”一提起这地方,刘子安又想起了那段伤心事。话说回来,此次故地重游,他也没想着去祭拜一下三七,着实不应该。 “幽灵桥是什么地方?”方雪总觉得这地方听上去有点瘆人。 “幽灵桥本来是一座颇为雄壮的廊桥,后来由于年久失修,在一个雨夜轰然倒塌,死了不少人。在此之后,曾有人在夜晚见到过那座桥和当初在那场灾难中死去的人,所以大家称其为幽灵桥。”宝禾先生解释道。 方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那木雕师还真够怪的,选了这么个地方。”刘子安撇了撇嘴,道,“都姓白,这木雕师该不会是那个白画师的亲戚吧?” “的确有可能。”宝禾先生点头道,“要不那木雕女子的面目怎么会跟白相公一模一样呢?” “啊,那个房间里供的,难不成就是你们口中那白相公的牌位?” “没错,”刘子安打了个哈欠道,“那白画师就是白相公的父亲。” “困了?赶紧睡觉去吧。”宝禾先生道。 “不困”说着,刘子安又打了一个哈欠。 “都哈欠连天了还说不困?赶紧睡觉去吧。咱们在这儿还得再逗留些时日,有事明天再说。”宝禾先生道,起身为刘子安整理床铺。 方雪在旁边看了咯咯直笑。 “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宝禾先生整理好床铺,伸了个懒腰,笑问道。 “子安哥哥都这么大的人了,先生还帮他铺床?”方雪笑道。她总觉得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怪怪的,不像是师徒,也不像是平辈兄弟,倒有点像是夫妻方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她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宝禾先生太贤惠了吧。 “就顺手的事。反正平时也睡在一起。”宝禾先生答道。本来他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经方雪这么一提,倒还有点不好意思。 “先生今晚要跟我一起睡吗?”刘子安问道。 昨天由于刑公子要跟宝禾先生秉烛长谈,所以师徒二人并没有住在一间屋子里。现在刑公子留在了老城主那儿,没了外人从中捣乱,刘子安还是很希望先生能搬来与他同住的。 “算了吧,”宝禾先生摇了摇头,道,“好不容易可以单独一屋了,我可不想再跟你挤着睡。” 不知道为什么,刘子安总觉得他从宝禾先生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嫌弃先生这是对他感到厌烦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雕心(十二) 转眼, 十四天过去了, 那木雕师却依然没有开始动手准备。刑公子虽然急切, 搞不清楚这木雕师究竟要搞些什么名堂, 却没有过分催促。 “反正有下人盯着,料他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刑公子心道。 与之相比, 极有可能成为对方报复目标的老城主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找木雕师交流感情。 每次这两个人见面,刑公子都心惊胆战的, 生怕出什么状况。他总觉得这姓白的木雕师看上去不太正派,但是又苦于没有证据,不能将他怎样。还好,在第十五天的午后,木雕师终于开口说可以入木了,刑公子这才放了心。 地点依旧是茶亭,这一次木雕师没有用老城主准备的木材, 而是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材料。刑公子见那块木方黑黝黝的,辨不出其品种, 不由得皱了皱眉。 “白先生为何不用我们准备的这块木料呢?这可是上好的紫檀。”刑公子道。 木雕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冷哼一声,道:“好的艺术品不需要用这些旁门左道来凸显其价值。” “你!”刑公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十分恼火。 就算这人真有几分才华, 但也不能这般的自高自大c目中无人吧!他这副恃才傲物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不过是木料罢了, 就遂了他的意吧。”老城主淡淡地说道。 木雕师神色一动, 眼中似乎有了些不忍之意, 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赎罪啊。”老城主苦笑了一下,眼角似乎有泪光闪动。 “父亲,难不成你们认识?”刑公子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对话怪怪的,似乎另有什么隐情。 “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罢了。”老城主笑了笑,答道。 木雕师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见二人不愿多说,刑公子也没有继续再问,由着木雕师按照自己的心意进行雕琢。 如果是认识人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木雕师闭着眼睛酝酿好情绪之后,也不多话便埋头雕刻起来。或许是材料不同,木雕师的气势并不如上次那么飘逸,反而透出一股凌厉之感,他的每一刀每一刻都似乎用了很大力气。而随着木雕轮廓逐渐清晰,这种凌厉感愈发明显起来。 刑公子打了个颤,心道这木雕师难不成跟这块木头有仇?。 老城主倒是浑然不觉似的,整个心神都融进了观赏之中。 如果这时候有人俯下身与这木雕师对视的话,肯定会被吓一大跳。因为他此刻正两眼血红地盯着手中的木雕,一会儿露出温柔的神色,仿佛有着无尽缠绵;一会儿又表情狰狞,似乎怀着难以诉说的仇恨。 可惜,并没有人注意到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木雕师手中一顿,身体细微地颤抖了一阵,待他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似乎一直就是这样。 他把已经成型的木雕递到老城主近前,后者接过一看,雕刻的是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面貌和刑公子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大不相同。 老城主双眼一亮,木雕上刻画的和自己年轻时的样貌一模一样。可是,多看一阵之后,却有些失落。因为这木雕虽像,却少了一股生气,并不能与之前那座木雕少女相提并论。 木雕师看出了他的失落,解释道:“城主大人别不必难过,这木雕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没有完成。我这雕心之术,对象多是已故之人,取的是雕刻者心中的一份怀念与寄托,所以木雕才会有灵心” “难道一丝怀念都没有吗?”老城主低声道,也不知他是在对木雕师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木雕师顿了顿,说道:“若要用真人入木,还得大人为这木雕开灵。” “开灵?怎么个开法?”刑公子问。 “只要大人一滴鲜血抹在这木雕的额头上,木雕便有了灵性。”木雕师一脸真挚地说着,而他的眼中却有丝晦暗不明的神色一闪而逝。 刑公子虽然觉得以血引灵方法有些古怪,但想到这木雕师连水木头也能雕成美人儿,也就没多说什么。 “孩子,以后就全靠你自己了。”老城主低声道。 刑公子闻言有些诧异,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说。待他正要再问时,老城主已叫人取来银针挑破手指,然后挤出一滴血抹在木雕的额头上。 这鲜血刚一接触到木雕,原本呆板的雕塑便陡然增添了一丝灵动。老城主把它握在手中,居然多出了一丝血肉相连之感,就好像这个木雕就是他,而他就是这个木雕。 老城主心中大感奇妙,抬头正想夸赞几句,却见木雕师全身猛地一晃,原本疲惫不堪的脸色更显苍白,他看了一眼老城主,嘴角向上扬起,紧接着整个人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白” “白先生。”刑公子一把扶住木雕师,可入手一片僵硬冰冷。他心中一惊,手指颤抖着伸向木雕师的鼻尖,却发现对方早已没了声息。 “爹,白先生他,他死了” 刑公子有点懵,他搞不懂这好好的大活人怎么说死就死了。然而,老城主却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他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木雕,笑了一下,道:“把他扔出去吧。” “扔出去?”刑公子骇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扔出去”说着,老城主便走出了茶亭。 刑公子看着那木雕师的尸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最后,他把赵六叫来,给了他一大笔钱,要他厚葬这姓白的木雕师。当然,最终赵六会怎样做,便不是他所关心的了,因为他现在另有别的事情要忙。 昨天晚上,一向身体还算强健的老城主突然暴毙身亡,山庄里的众人没有准备,一下子便乱了手脚。刑公子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便托人去请来了宝禾先生。 宝禾先生虽然不知道刑公子为什么要找自己去,但既然人家来找,不管能不能帮上忙,总要去露个面。刘子安也想同来,不过宝禾先生觉得才咽气的人,那里不干净,二则夜里风大,便让他留下来陪着方雪。 “我一个外人来掺和这种事情不太好吧,倘若料理不清,反倒让人说闲话。”虽然宝禾先生有心想要帮忙,可总觉得有些名不正c言不顺。 “没事,您就告诉我该怎么做就成了,剩下的我去交代给他们。”刑公子道。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帮你打点一下,等你家亲戚来了以后也好接手” “我家并无旁的亲戚,从我爹那支起就只有他一个,到我这里,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刑公子的语气显得有些落寞。 宝禾先生刚要开口安慰,就见一个小厮匆匆而至,看样子有什么急事要说。 “怎么了?” “少爷,方才我们整理老城主的遗物的时候,发现那个两木雕不见了。” “哪两个木雕?” “就是新得的那两个。” “这样啊”刑公子沉默了半晌,略带遗憾地说道,“罢了,既然找不到,你们就先去清点别的东西吧。” 那小厮领命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在宝禾先生的帮助下,老城主的丧事也算是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到了十四那天,一应佛僧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延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那道士们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大师们行香,放焰口,拜水忏;又有若干青年尼僧,搭绣衣,靸红鞋,在灵前默诵接引诸咒,十分热闹。 宝禾先生知道今日的事情不少,大半夜的便起来梳洗。及收拾完备,更衣盥手,天才蒙蒙亮。 “先生,那么早啊。”刘子安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问道。 “出殡要赶在太阳完全升起来之前,可不就得这会儿出发吗?你先睡吧,醒的时候如果我还没回来,就自己弄口吃的,然后跟阿雪乖乖在这里等我。” “唔”刘子安含含糊糊地应下了。 宝禾先生看他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于是便从本子上撕了张纸,把要嘱咐他的话一一写在上面。 他把那张纸放在桌面上,用茶壶压住其中一角。心道:“这下该没问题了吧。”然后便放心地出门去了。 待到宝禾先生来至刑府大门前,只见门灯朗挂,两边一溜白色的绰灯,照如白昼。而身穿孝服的家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见他来了也不多废话,直接将其迎了进去。 宝禾先生来到停灵的屋子,只见刑公子倚着棺材,面无表情,但眼泪却像那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地滚落。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道:“刑公子,还请节哀顺变。” “我知道,可就是想哭。先生,你说人为什么会死呢?”刑公子垂眼道,声音有些嘶哑。 “因为他曾经生过吧”见刑公子一脸错愕不解的表情,宝禾先生接着解释道,“打个比方,如果没有相对立的参照,那么你就不会对周围的事物有任何感觉。如果没有矮,你就不知道什么是高,如果没有冷,你就体会不到什么是暖,是不是?实际上,假如温度是恒定不变的话,每天每小时,永远不变,你甚至都没办法知道什么叫做温度。所以,当你周围有人去世了,难道不应该为他曾经活过而感到高兴吗?” 刑公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隔了半晌,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我说的。”宝禾先生道,“不过,有没有觉得心情好一点?” 刑公子点了点头。 “那就让他们开始吧,吉时快到了。”宝禾先生伸手将刑公子扶起。 刑公子微微勾了勾嘴角,起身走到门口,清了清嗓子,推开大门,朗声道:“贡茶烧纸——!” 只听一阵锣鸣,诸乐齐奏,有人搬来一个垫子,放在灵前。刑公子跪下,放声大哭,然后里外上下男女接声嚎哭。 到了送殡的时候,道路两侧皆是素白,时有哀乐传来,俱是城中百姓自发设的路祭。 “我恐怕是一辈子都达不到父亲的这个高度了。”刑公子看着越来越长的送殡队伍,苦笑道。 “刑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宝禾先生宽慰道。 “要我说,父亲这一生只干过一件糊涂事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想的。” “或许,老城主有他那么做的理由吧。” 刑公子低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就这样,等一切忙完,已经到了午后。刑公子请宝禾先生留下来用饭,但宝禾先生心里挂念着等着自己的刘子安和方雪,因此便谢绝了刑公子的邀请,匆匆赶回住所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雕心(十三) “阿雪, 你说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啊?”刘子安见已经过了正午, 宝禾先生还没有回来, 不由得有些着急, “不是说出殡要在天色大亮之前吗?眼下这都快天黑了。” “虽说现在日头短了,不过这正午才过, 哪里那么快就天黑了?”方雪看刘子安神神叨叨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觉得十分好笑,“而且, 这街上的哀乐才停,先生恐怕还要再忙上一会儿才能回来。” “可是都已经好久了啊。”刘子安趴在桌子上闷闷地说道,而后他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来,“你说先生该不会是在回来的路上迷路了吧?!” 方雪听了也是神色一凛,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还真领教过宝禾先生的迷路症, 的确有些邪门。 “可是,如果叔叔真的迷路了, 凭你我二人之力也是找不到他的啊。”方雪见刘子安抬腿就要向门外走去, 忙抓住他的衣袖,道,“要不还是听他的话, 乖乖在这里等他吧。否则咱们前脚出去, 他后脚回来了, 岂不是干着急?” 刘子安挠了挠头, 觉得方雪说得有些道理,可他还是不放心不下先生,于是道:“要不我出去找找,你在这里等先生回来?” 方雪心里其实也有些担心,见刘子安这么说便点点头同意了。 然而,刘子安刚到大门口,就跟匆匆归来的宝禾先生撞了个正着。 “出什么事了吗?”宝禾先生见刘子安行色匆匆,以为他有什么急事,问道。 “先生!”刘子安一下子扑在宝禾先生身上,把他撞了个踉跄,“我还以为你又迷路了呢。” “哪有那么容易迷路”宝禾先生汗然,“而且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就算真迷路了,我也会想方设法找回来的。” 刘子安用臂膀环着宝禾先生,把头埋在他肩窝里“嗯”了一声。 “行了,放开吧。怕你们着急,我没吃饭就跑回来了。家里还有没有吃的?”宝禾先生轻轻挣开刘子安的怀抱,问道。 “刑公子上次送来的月饼还剩几块。”方雪道,并偷偷给刘子安使了个眼色,暗示他这是个讨宝禾先生的好机会。刘子安会意,乐颠颠地去厨房拿吃的去了。 “月饼马上就该到十五了啊。”宝禾先生突然感慨起来,“团圆的日子呢。” “叔叔。”方雪唤道,眼眶不知为什么红红的,“今天就是十五啊。” “今天吗?”宝禾先生有些尴尬,老实说这段时间他都忙晕了,还真没注意今天到底是几号。 “嗯。”方雪点了点头。 “那该收拾收拾过去了啊”宝禾先生回忆起那个约定,道。 “去哪儿?”刘子安从厨房拿吃的回来,刚好听到他们的对话。 “幽灵桥。上次见面的时候跟白先生约好了月圆之夜在那里见面。”宝禾先生饿坏了,拿起一块月饼,一边吃,一边地说道。 “先生你慢点吃。”刘子安给宝禾先生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边,“那刑公子难道短你吃食了不成?” “短倒是没短,不过忙成那样哪有时间吃东西啊。”宝禾先生接过水,喝了一大口,“你们俩也别闲着,去收拾一下东西,咱们从幽灵桥回来之后怕就得重新上路了。” “先生,我怎么听见有人传,说是那个姓白的木雕师已经死了。”刘子安把自己前段时间从饭馆酒楼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宝禾先生。 宝禾先生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方雪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她嘴唇颤动着,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仿佛恁谁再多说一句话都能瞬间泪流成河。 “这事我也听说了,不过在刑府倒没听人提起过说不定是外面的误传?”宝禾先生顿了顿,接着说道,“总之,咱们先去看看吧。白先生到底还在不在世,到时候就知道了。” 虽然刘子安心里不大想去那幽灵桥,不过他也知道方雪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心心念念地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因此也就妥协了。 太阳落山,雾色弥漫。三人一面沿着兽径小心翼翼地走着,一面留神不被冒出土的树根绊倒。 看着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景象,刘子安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当年。 “三七”他呢喃着这个名字。 “子安哥哥,你说什么?”方雪感觉她刚才好像听见刘子安嘟囔了句什么,但没有听清。 “没什么。”刘子安道。 他总不能说自己想到了第一次杀人的场景吧 “要是放不下的话,待会儿去祭拜他一下吧。”宝禾先生边走边说,小心地为身后的人拨开杂乱的树枝。 刘子安愕然地看了宝禾先生一眼,心道这宝禾先生怎么跟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 “祭拜谁?”方雪问。 “另一位故人。”宝禾先生答道。 方雪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事实上,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瑞郎,完全再容不下半点旁的东西。 又行了不知多久,三人在浓雾中看到了廊桥影子。它由山崖的一侧水平向空中延伸出去,最后隐匿在雾气深处。 “这座桥,究竟通往何处呢?”方雪喃喃地问道。然而声音太小,很快就飘散在了风中,并没人听见。 “啊嚏——!”刘子安打了个喷嚏,“先生——,咱们就站在风口这么等他啊——?!” “要不能怎么办——?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避风的地方吗——?”宝禾先生也觉得这里的风有些过于喧嚣,然而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桥上没风啊——!”刘子安记得他当时踏上廊桥的时候,桥上是没风的。 “什么——?”宝禾先生觉得他刚才好像听到刘子安说要到桥上去一定是风太大,让他听错了。 “我说——,桥上没风——。”刘子安又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说真的,他现在只觉得这风吵得吓人,那动静,就跟成千上万只鸟同时拍动翅膀似的。 “上桥——!”宝禾先生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他们来时的路,突然脸色一变,大喊一声,然后快速冲上那座桥,消失在了浓浓白雾之中。 方雪刚才就站在桥头,见宝禾先生上了桥,也就跟过去了。现在,三人里只剩下刘子安一人站在风中凌乱。 “为什么有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刘子安心道。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难过,宝禾先生就又从白雾里冲了出来,拉起他的胳膊往桥上跑,边跑边说:“你小子是聋了吗?!赶紧上桥啊!” 等到了桥上,刘子安已经跑得有些气喘了,他不知道宝禾先生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上桥来。 “先生,你跑那么快干嘛啊!而且,你不怕这桥上的幽灵吗?” 宝禾先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远处传来“嗒c嗒”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各位,我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希望我派去引路的小家伙没有吓坏你们。” 宝禾先生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引路的小家伙?!!那可是一大群吸血蝙蝠啊!!!看它们那来势汹汹的样子,要是再跑慢一点,是会死人的啊!!! “你说这来的人是白先生吗?”方雪拉了拉刘子安的袖子,轻声问道。 刘子安摇了摇头,说真的他也搞不清楚状况。上次他来的时候,这桥上明明只有在那次事故中溺死的人的。 “喂!你说是谁啊?”刘子安问道。 对面没有答话,而脚步声仍在继续。“嗒c嗒c嗒”在悄无声息的桥面上显得格外突兀。三人不由自主地放缓呼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白雾。 隐隐约约的,前方的浓雾中出现了一道人影,正是那木雕师。只不过与前些时日相比,这木雕师看上去要苍老憔悴了不少,瘦骨伶仃的,好像干尸一样。 “您这是”宝禾先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他手上的两樽木雕上。其中一樽他们见过,是他为老城主雕的“木雕少女”;另一樽黑漆漆的,看不出原料,但所雕之人一看就知道是老城主。 木雕师嘿嘿一笑,怪模怪样地咧开红得有些刺眼的双唇,道:“这可不能给你们,都是我的宝贝。”说着,爱抚地用指尖摩挲着那两樽木雕。 刘子安有些恶寒,觉得这人像个变态一样。尤其是那红唇,简直跟白画师一模一样!等等红唇?! 刘子安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指着木雕师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 “子安!宝禾先生轻喝了他一声,转而向木雕师说道,”“白先生,我们只想知道那香囊的事情。” “好好好,我也正想跟你们说说这件事情呢。”木雕师道。 然而,他话一说完,四人就陷入了迷之沉默。 “你倒是说啊!”刘子安首先按耐不住了,“把我们约到这儿来,却又支支吾吾地不说,你到底是要干嘛?!” 木雕师瞥了他一眼,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们不问我又怎么跟你们说呢?” 听了这话,刘子安与宝禾先生齐齐望向方雪。 “那个,您是怎么得到这个香囊的?”方雪有些怯生生地问道。 “别人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他的小情人,说是让对方不要再等他了。” “那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说?是不想见我吗?” “想不想见你我不知道,不过看他当时那副样子估计想去见你,估计都走不到你面前。” 经过一番交谈后,三人得知眼前这个木雕师其实就是当年失踪的白画师。当时他本想自杀,一死了之,结果恰巧有奇人路过,将他救下。后来那过路的人听白画师讲述了老城主的所作所为,觉得愤慨异常,于是给了他一个册子,上面讲述的就是这门“雕心”的手艺。 当然,这雕心远没有他在老城主府上展现的那么简单,真正掌握雕心之术的人,据说可以让死物变成活物,使万事万物都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心,品尝喜c怒c哀c惧的滋味。然而,白画师当时复仇心切,并没有好好研究,只学了其中的一个分支,也就是“换心”。 所谓“换心”,顾名思义,就是把活人的心掏出来,然后把自己雕的心放进去,这样的话,被换心的那个人不会立刻死去,而是会成为雕心者的一个分|身。不过,这“换心”之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白画师当初抓了好几批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失败了不知多少次才有这么一例成功的。而方雪的情郎,就是他抓来的那些人里的一个。 “那瑞郎现在”方雪小心翼翼地问道。她现在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倒也难怪,任谁见了这样一个变态杀人狂站在自己面前能不腿软? “现在怎样我还真说不准,不过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死呢。他以为我是他战友,所以把东西托付给了我。”白画师答道。 “那,您能告诉我们他现在在哪儿吗?”宝禾先生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还是那句话,现在他在哪儿我可说不准,不过我离开的时候,他在翡翠宫。” “翡翠宫?”宝禾先生长期以来一直自诩见多识广,然而这“翡翠宫”他却是从未听说过。 “翡翠宫没有固定的位置,它一直在不停地移动着” 天边出现了些许的亮光,天快亮了,原本坚固的桥开始嘎嘎作响。 “先生,天快亮了”刘子安拉了拉宝禾先生的衣袖,提醒道。 “你先带阿雪回去,我待会儿就到。”宝禾先生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道。说实在的,桥响成这样他也害怕,但是如果不问出翡翠宫的具体所在,那他们来这趟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刘子安顿了顿,答道,低垂着眼眸,看不出神色。 可能是由于刘子安和方雪二人离开时的跑动为桥梁施加了额外的力,宝禾先生只觉得桥身晃动得比之前更厉害了,让他不得不扶住两侧的栏杆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要不您说个大体的位置吧,比如它常出现在什么地方。”宝禾先生嘴上以极快的速度说道,身体却仿佛静止般一动不动。事实上,他此刻有种错觉,总感觉自己只要稍微动一小下,这座桥就会瞬间崩塌,然后他们全都会掉到万丈深渊里去。 “这个,大概在大漠吧。”白画师悠闲地靠在栏杆上,仿佛完全感受不到桥的颤动,想了想,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老城主与白画师那不得不说的故事 人人都道城主家的大公子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七岁时便生得秋水为神, 白玉作骨, 秀丽非常。而且聪颖绝伦, 凡诗歌之类, 旁人只口授一两遍,他就再不能忘, 与他解说, 亦能会意。九岁时,城主为他请了位老师, 不满一年他就将《诗》c《书》c《易》三经并四书烂熟于胸中,兼句句都能讲得来。待到十四岁时,竟已成了文坛宿将,每有著作,献述亦不能指摘其破绽,唯有择其优者圈之。 然而,这样优秀的人物却到了弱冠之年仍未娶亲。虽然上门来提亲的人不少, 但都没了后话。众人虽觉得有些奇怪,倒也没有往深处想, 毕竟纵观全城也没有哪家姑娘能配得上这大公子。 每次听到身边伺候的人讲起这些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 大公子都只是笑笑,不置一词。其实,哪里是人家配不上他, 分明是他不想耽误了人家姑娘。没错, 这大公子是个断袖, 而且还是天生的那种, 改都改不过来。 这一日,吃过早饭后,一位友人兴冲冲地抱着一副画来找他赏鉴。据说这幅画是他在一家古物店以五十两银子购得的,是多年前早已作古的白大师的真迹。 原来这大公子不但擅长诗词歌赋,在书画方面也是颇有研究。据他说,看一个作品好不好,主要看它的气。凡是书画名家,作品中都有一股“气韵”,溢于画面,而伪作则大多用笔呆板粗俗c匠气十足,无“气韵”可言。换句话说,就是人物画要观其顾盼语言,花卉果品要观其迎风带露,山水画要观其清闲幽旷,野径迂回。这样的画即使不知出自何人的手笔,亦为妙手佳作。反之,即使落款为某某名家,也定是赝品。 当下大公子接过友人的画,戴上手套,徐徐展开。只见那图画描绘的山川险峻,气势恢宏,山间屋宇,环境幽谧,山间有两人相对而坐,闲雅之气溢于绢素。 友人见他良久不语,不由得有些着急,凑上前来问道:“大公子,此画如何?是真是伪?” “白大师的真迹于工细中寓清刚,稚拙中显功力。平中有奇,力中有行,喻文人的笔墨意味于其中。若是行笔工而板c秀而弱,就很有可能是代笔或伪作。前段时间有人拿了一副白大师的《猛虎图》来求鉴,我观那画用笔细碎,勾线工板,匠气十足,断为赝品。” 友人听到他口中吐出“赝品”二字,急得头冒大汗,忙问:“那我这幅” 大公子重新展开画卷,边看边道:“这幅图用笔严谨,笔法工细秀雅,格调清古,当属真品。” 友人如获至宝,再三道谢,抱着新得的那副画欢天喜地地走了。 待他出门走远后,一直站在旁边伺候的小厮开口道:“公子,白大师是名家,坊间多伪作,真迹流传至今的并不多。那样一副真迹,怎的只值五十两银子?难道是捡着漏了?” 大公子摇头笑道:“非他捡漏,其实那幅画是赝品。” 小厮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问:“是赝品?” 大公子点头说:“这画是今人临摹旧的,虽与真品无二,教人难以分辨,但是那印” 小厮问:“印怎么了?” “临摹复刻的印章多多少少都会与原印有所出入,作伪者很难在石头上完全还原所看到的字迹。白大师的真迹我见过,上面的篆文自然c流畅c清晰,印色鲜艳。但那幅图上的印,其篆字的笔法略显呆板,而且印色略暗,印框稍大,很明显是翻刻的印章。名画易仿,但这印痕却难以作伪啊。”大公子叹道。 “能把白大师的画临摹得如此神似,倒也算难得了。” “是呀,他的画技又长进了不少再往后,恐怕连我也辨不出真假了。” “难道公子知道这幅假画是谁作的?” “放眼望去,除了白画师,又有谁能作得如此形神兼备c几无破绽呢?” 那小厮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原来是白画师啊。公子为何不当面戳穿他?” 大公子道:“听说他最近惹上了官司,正是用钱之际,唉”一声长叹,透着些许柔情,些许惋惜,些许人世间的无奈。 白画师是白大师的孙子,画技不俗,风格自成,人也勤奋,无奈由于性格古怪,处处遭人排挤。前段时间更是由于旁人诬陷,惹上了大官司。大公子虽有意帮他澄清,但白画师却坚决不让他插手,结果事情越浓越糟,原本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却需要赔上不少钱。 正当这困顿之时,忽有一古画商人找上门来,请他临摹一副《宴饮图》。白画师爱惜羽毛,不愿为之,画商便把价码一加再加,最后竟开出六十两的高价。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白画师想到那恼人的官司,只得违心应承,接下了这单生意。 《宴饮图》共有五段,集风俗画c肖像画c故事画之所长,虽然情节复杂,人物众多,却安排得宾主有序,简繁得度,为历代收藏者所珍爱。想要临摹得神形兼备,以假乱真,殊为不易。 数日之后,画商依约前来取货,见白画师临摹之作人物衣纹精炼完整,细部刻画不爽毫发,如衣服的花纹c屏风的装饰c器物的图案都极其精工,和谐统一。即使与原作对照鉴别,亦能完全一致,丝毫不见其破绽。大喜之下,爽快地付给白画师一百两银子,以示嘉奖之意。后来画商把这幅临摹之作拿到书画市场上去,竟然被人当作真品,卖了三千两银子。 白画师得了一百两银子,估计大概已经能能处理好官司了,便不想再做这种事情,画商再来找他,概不接待。 可惜啊,老天无眼,不遂人愿,白画师怎么也没料到自己惹的官司会那么大,居然还涉及命案!可惜,由于他向来口碑不好,加之在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及时否认,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干的,要他索赔。无奈之下,白画师只好放下清高,回头再找那书画商人,低三下四,说了不少好话,接了十余件活儿回来做。 古书画作伪的方法不少,但归结起来不外是临c摹c仿c造c代笔以及对真迹的修复。 白画师擅长的是临画,但又不是把原作放在案子前面边看边临,这种对临固然要比勾摹要灵活得多,可是又容易失掉形似,甚至露出临写者自己的风格来。 他临写时通常先取透明的薄纸,依原画的形象轮廓,用浓墨约勾出大体,取下后,再将绢纸盖在浓墨勾出的稿本上,然后看原画临写,可谓半摹半临。用这种方法临摹出来的作品,不仅形似而且不失其原作本身的神韵,极难辨别。 然而,这种方法却极为费时费心费力,白画师虽然夜以继日地赶制,却依然无法按时偿还所欠的债务。眼看催债的人来得越来越勤,白画师陷入了绝望,甚至动了想死的念头。 这一日,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天很早就黑了。白画师心绪不佳,恐影响临摹的质量,便收了那套东西,在屋里转了一圈,无事可做,便拿出一本书在油灯下读了起来。 刚读了两行,忽听“笃笃”两下,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白画师神色微变,悄悄走到门后,问道:“谁?” “是我。”门外之人答道。 白画师一愣,开门一看,门外有一人打着伞,孤零零地立在风雨之中,果然是大公子。 “你怎么来了?”白画师边问,便把来者侧身迎至屋内。 “来看看你。”大公子四处看了看,问道,“怎么不画了?” “懒得画。”白画师苦笑道。说真的,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作画感到厌烦呢。 “官司怎么样了?”大公子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问道。 “如果你是来嘲讽我的,或者是为‘无辜的受害者们’来讨说法的,那么抱歉,恕不接待。”白画师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真是我对你是什么心意你还不知道吗?如果我不想帮你的话,当初就”说到这儿,大公子突然闭上了嘴,面色微红,在油灯昏暗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娇俏可人。 “当初就怎样?说实话,你是不是打一开始就看出那是仿作了?”白画师闻言冷笑,一把把大公子按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c我真没看出来。”大公子眼神游移,忙解释道。 白画师“哼”了一声,直起身来,整了整衣服的下摆,问道:“说吧,你要干什么,是把我抓去见官,说我造假画,还是别的什么?” 见白画师起身,大公子既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又微微有些失落,道:“我抓你去见官做什么?这次找你来,是希望你能为我作一幅画。” “作画?”白画师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接班上任了?” “嗯父亲身边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了。”不知为何,大公子说起这话时脸上竟浮现出尴尬的神色。 “所以说,你弟真的跟那个男人私奔了?”白画师停了半晌,问道。 “嗯。”大公子点了点头,“据说是因为那次听见咱俩说私奔的事” “呵,小兔崽子行动还挺快的。”白画师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我这事该不会就是你弟给我整出来的吧?” “这应该不太可能吧。”大公子想了想答道,“毕竟你向来直爽。” 白画师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说真的,你到底来不来?” “天底下那么多有那么多画师,你干嘛偏找我?” “因为”大公子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扭扭捏捏地说不出话来,与平日的样子相去甚远。 “因为啊,你的这里c这里还有这里,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白画师一边说着,一边在大公子身上摸来摸去。 大公子低着头,任由他动手动脚。 “还有啊,你这脸红的样子旁人大概也是没见过的吧。”白画师朝他耳朵吹了一口气,调笑道。 “所以说,你答应了吗?”刑公子抓住白画师的手,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问道。 “怎么?你这现在这幅模样难道还想让别人看到?”白画师反问。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大公子为白画师摆平了官司,而白画师则住进了大公子的府邸。二人每日同起居,共进退,从风花雪月聊到人生哲学,晚上再进行一番深入交流不得不说,那是他们最幸福美好的一段时光。 二人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为此甚至还认领了一个孩子,取名叫白轩。然而,他们忘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事情很快就被风言风语传得不成样子。有人说那白画师是个妖物,专吸男子精气;也有人说那白画师痴恋大公子多年,后来得了一种情蛊,让大公子也喜欢上了他然而不管故事传得怎样荒诞离奇,中心思想却只有一个——“一定是白画师那个小贱|人勾引了我们举世无双c岁月静好的大公子。” 后来,迫于舆论压力,大公子不得不偷偷认养了一个孩子,对外谎称是自己的儿子,并和白画师表面上断了来往。 白画师原本也是知道这事的,不过由于那孩子越长越像大公子,他便渐渐产生了怀疑。莫非自己所认为的真相其实是假的,而世人所知道的真相才是真的真相? 然而,素来高傲的他却拉不下脸来去问大公子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在对方每次来的时候都冷嘲热讽一番,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大公子也便不爱来他这儿了。 大公子对他的态度愈发冷淡,白画师便更加坚信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是他无人可以倾诉内心的苦闷,只能靠画画来解压,时间长了,心理就变得扭曲起来。而他仅剩的柔情,则全部给了他们的儿子,白轩。 不过,由于白画师的行径越来越离经叛道c荒诞不羁,大公子怕小白轩跟他在一块儿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便将其接到了自己的府上,让这孩子跟自己认来的那个儿子同吃同行。白画师来找他要人,他就以这是“他们”的儿子为由,强行扣留。 大公子曾表示,只要白画师能证明自己有能力带好这个孩子,他绝对不会拦着不让他们“父子团圆”。 后来,虽然一直白画师没有做到这一点,不过白轩大了,自己请命要回去照顾父亲,大公子也没拦着。 “老来无伴,一定会很寂寞吧。”大公子这样想,“既然自己没办法再给他带来幸福,那就让这个孩子代替自己陪在他身边吧。毕竟,这是‘他们的儿子’。”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有一天,白画师却突然跑来,说要给大公子画一幅《地狱变相图》。一开始大公子其实是拒绝的,他觉得自己要这么一张图没什么用,还怪瘆人的。不过,他看白画师满脸的激动之情,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看到对方有这么强烈的创作热情了,因此便点头应下。并且,为了不打扰其创作,他还特地把白轩接到了自己府上。 “希望他能借此变回曾经的样子。”大公子在心下暗暗祈祷。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非大公子所期望的那样。事实上,自打白画师开始画这个《地狱变相图》之后,行为举止便愈发地诡异出格起来,而且还整晚整晚地做噩梦,醒了就强迫弟子重现他梦里的内容。这还不算,有一天,他居然跑到大公子面前,说是要为了那《地狱变相图》的创作要活活烧死一个人! 简直是疯了! 大公子严辞拒绝了他,并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找自己了。然而,第二天,白画师依然来了,并且提出了同样的请求。 大公子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人苍老的面容以及怪里怪气的打扮,突然感到十分陌生。 这个人还是当初自己爱的那个惊才绝艳的他吗?大公子不敢深想,他不愿让自己这二十余年的坚持变得如同笑话一般。 “你走吧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大公子低声道。 事实上,还真有一个人向他请命说要去做白画师的范本,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儿子”白轩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想要重温的指路21~23章) 可是,事情的真相果真如此吗?向来清明的大公子为何下定决心要将白轩烧死?而白画师又为何执意要画《地狱变相图》? “地狱变相图”事件仍在继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山鬼(一) 那日, 从幽灵桥归来后, 三人便向刑公子辞行, 继续上路去了。然而, 刘子安却怎么也忘不掉那“死而复活”的白画师。 “先生,你说那白画师究竟是死是活呢?”刘子安问道, “若说是活人, 可他那副样子阴沉沉的,没半点生气;若说是死人, 他又能大白天的在阳光下四处走动。” “谁知道呢?不死不活,八成是活死人吧。”宝禾先生随口答道。 “活死人?”刘子安觉得这词听着新鲜,便央求宝禾先生细讲。 “活死人啊”宝禾先生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据说那些已死之人心若是有执念,在死时又恰好有猫啊c狗啊之类的小动物路过,沾了生气, 就会诈尸,变成活死人。初时看上去与常人别无二样, 但时间长了便会全身散发出腐臭, 身上也会出现尸斑,若是赶上夏天,说不定还会生蛆!” “真的假的?”刘子安听了宝禾先生的描述只觉得一阵恶寒, 再想想白画师那干尸一般的模样, 简直都快要吐出来了。 “自然是假的了!”说完, 宝禾先生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刘子安见宝禾先生笑得这么开心, 不由得十分气恼,“我明明那么信任你!” “抱歉啦!”宝禾先生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道,“只是觉得子安你害怕的样子简直是太有趣了!” “先生,难道你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由于对宝禾先生存了爱慕的心思,刘子安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一副稳重可靠的样子,现在倒好,全都毁了,“我要下车!” “下车干嘛?先前的山民可说这山上有老虎,小心让老虎把你叼走了。”宝禾先生调笑道,并没有把车停下。 “我c我下车去尿尿还不行吗?”刘子安又羞又恼,涨红着脸道。 “行,那你去吧。”宝禾先生找了棵大树停下车来,“别走太远了。” “知道了!”刘子安的声音从林木间传来。 “还真是小孩子的脾气。”宝禾先生心道,想起他刚才那又惊恐又好奇的表情,又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来。 “叔叔,你在笑什么?”方雪从车里钻出来,坐在车子前面的横板上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子安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宝禾先生笑答。 “子安哥哥可不是孩子了呢。”方雪轻声笑道,同时用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挂在衣侧的香囊。 宝禾先生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安慰道:“放心吧,咱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方雪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想想高兴的事,比如找到王公子了以后你们在哪儿办婚事?要几个孩子?”宝禾先生打趣道,“或者要不要让孩子认我当个干爹什么的。” “干爹什么的就算了吧。”方雪捂嘴笑道,“要不然子安哥哥该不高兴了。” “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宝禾先生奇道,不明白方雪为什么要这么说。 “您想啊,师者如父。若是您当了孩子的干爹,那子安哥哥岂不是我儿子辈的人了?那他哪儿乐意啊!” 这边二人正拿刘子安打岔,那边刘子安却遇到了大事。 就在刚才,他方便之后系上裤子,正准备往回走,却猛地瞧见对面西山岔内,陡起一阵腥风。风过之处,卷起满地的败叶残枝。顷间,山岔之内竟走出一只硕大的黄虎来。 刘子安不由得叫了一声。 那虎见了刘子安,一下子便将浑身的毛立了起来,看上去比之前又大了许多,口内露出钢牙,眼中泛着寒光,向刘子安大步走来。 卧槽!这也太点儿背了吧?! 刘子安心内恐惧异常,一时间竟连跑都忘了,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那虎。 只见那虎相离有大约有四五步的距离,陡然站定,低下身子,将前二爪往地上一按,跳起五六尺高,向刘子安猛扑过来。 亏得刘子安这些年来跟着宝禾先生走南闯北,增了不少胆气,见那虎扑来反而稳了心神,瞅准空子往旁边一闪,那虎便从他身边擦了过去。按照刘子安的话来说,那老虎爪子就是贴着他鼻尖飞过去的。 刘子安急旋回身时,那虎也将身躯掉转过来,相离不足五尺。 刘子安倒退了两步,那虎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大吼了一声,又朝他扑来。 刘子安又一闪,那虎复又从他身旁掠过,落在了空地上。 刘子安趁它尚未转身,瞅准一个方向便撒腿就跑,一回头,见那虎也如飞的赶了过来。 “完了,死定了!”刘子安心道,于是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那虎,等它来扑,好再次躲避。 那虎见刘子安站住,便也迎面蹲下,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刘子安,口中涎水乱滴,舌尖吐于唇外。 刘子安见对方没有动作,便分神偷偷打量起四周的环境,看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跑。这一看之下,竟让他发现自己右方的不远处有一道深沟。 俗话说的好,急中生智,刘子安两眼看着那老虎,侧着身子斜行了六七步,来到沟边。 那虎见刘子安斜走,随即也将身躯扭转,正对着他。稍停片刻,只见那虎复又直起身子,将浑身的毛一抖,又将尾巴往地上一摔,跳起七尺来高,复又向刘子安扑来。 刘子安见那虎高跳扑来,心中暗喜,也不躲它,急向虎腹下一钻。那虎用力过猛,前两腿蹬空,头朝下跌入沟中去了。 刘子安趁空又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视,约跑了大概百十来步,见那虎不曾追来,便往那树多的地方一钻,又跑了几步,方站住脚。 “看来先生没有唬我,这地方还真有老虎。”刘子安扶着树一面喘,一面想着。刚才跑得急,现在猛地停下来,感觉喉咙里就像含了口血似的,难受得很。 待他缓过劲儿来,打算往回走的时候,却猛地经过方才那一通乱跑,自己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喂——!有人能听到吗——?宝禾先生——!阿雪——!”刘子安喊道。 不出意料的,并没有人回应。 刘子安暗自懊恼。先前宝禾先生让他不要走远了,但他赌气,故意绕了远路。现在可倒好,找都找不回去了! “平日里总是嫌弃先生迷路,如今倒也轮上我自己了所以说,这是说嘴打嘴吗?”刘子安喃喃自语。 话说回来,这还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落单。开始的时候是有宝禾先生陪着,后来有一次走散了,阿宁又迅速补上来;在西山的时候,虽然宝禾先生没有时时与他在一起,但柳家人对他而言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样,相处起来没有丝毫的不适 想着想着,刘子安的眼眶竟湿润了。不过,他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他可是宝禾先生的弟子啊,这种水平的迷路难道还在话下?! 刘子安回忆着宝禾先生教给他的知识,向着目所能及的制高点出发。等登上岭头,四下望去,只见西北方向隐隐约约有一条白线,高高下下,远望像条道路,于是便直奔那条白线走去。 然而,刘子安很明显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还没走到那条白线他就已经累得不行了。不过,凭着自己的毅力,他还是咬牙坚持到了那里。 那条白线的确是条极细的小路,但不知多久没人走过,只见那上面布满了石子荆棘,弯弯曲曲的,十分不好走。 刘子安脚上已经磨出泡来,步步疼痛,可是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他也不敢停歇。 天色渐黑,刘子安又冷又饿,恍惚间看到山腰处似有人家,隐隐又听到有犬吠传来。 “去碰碰运气吧。”刘子安心道。于是便强忍着脚痛向山腰走去。 起先,刘子安还能看见那回环的小道。到后来,天完全黑了下来,刘子安就好像瞎了一样,只能磕磕绊绊地在大石小石中摸索着前进。或爬或走,勉强到了山腰。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却并不是什么人家,而是一条大涧,放眼望去,辨不出东西南北,侧耳细听,唯有风送松涛。 刘子安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难受得想哭,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哭了。 “看来今天注定是要死在这儿了。”刘子安悲观地想,“也不知道我死了以后先生能不能找到我的尸骨算了吧,看今天那只老虎的状态,若真被它抓到,恐怕连骨头都不剩了如果现在再冲出一只老虎来” 正在刘子安瞎想之际,又听得有犬吠传来,比之前近了许多。 刘子安大喜,心道:“我方才恍惚间望见山腰上有人家,没想到还真有!只是不知道在涧东涧西。” 少顷,又听见犬吠起来,细听之下像是在涧东。 “管他呢,就跟着这犬声跟过去看看,大不了豁出去这条命,反正在这儿待着也是等死。”刘子安心道。于是听几步,走几步。最后竟走到一座雕梁画栋的门楼之前。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如此华丽的建筑?”刘子安望着那垂莲象鼻暗自寻思,犹豫再三,终是敲了敲门。 “是什么人?”门内有人问道,听声音应该是个老人家。 “老人家,我是过路的旅人,在山间迷了路,天色已晚,能否告借一宵?”刘子安学着宝禾先生平日里的语气说道。 门内之人犹豫了片刻,说道:“赤豹,去开门。” “好!”一个稚嫩的声音应道,紧接着,门被打开了。 刘子安一低头,发现一个丫髻垂丝的女童正眼睛亮亮地打量着自己,模样煞是讨喜可爱。 “谢谢你啊,小妹妹。”刘子安笑道。 “不用客气啦!”那小姑娘看上去貌似很开心的样子,“快请进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山鬼(二) “打扰了。”刘子安说着朝小姑娘行了一礼, 惹得她咯咯直笑。 “你这人好奇怪, 又不是我要留你, 要谢也要去谢我家姐姐啊!”那小姑娘道。 刘子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心道:“先生之前也是这样做的,没见出过什么差错, 怎么自己一上竟让小姑娘瞧了笑话?” 入得门里, 只见向南的有三间大厅,帘栊高控, 但却不见一人。 “姐姐在屋里等你呢。”小姑娘道,拉起刘子安的袖子就往正中的那间屋子里走去。 刘子安先前脚被磨破了,走不快,但看小姑娘那兴致勃勃地样子也没扫她的兴,咬牙跟上了她的脚步。 “这大概就是有弟妹的滋味吧”刘子安心道。同时对她口中的那个姐姐产生了些许好奇。 “姐姐!客人来了!”一进门那小姑娘就喊了起来。 无人应答。 “莫非你姐姐她不在?”刘子安傻乎乎地问道,说完就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大晚上的,一个姑娘不在家还能在哪儿? “不可能啊, 刚刚还在的”赤豹歪了歪头,表情显得有些困惑。突然, 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嘿嘿一笑道,“姐姐啊,一定是害羞了。” 害羞?刘子安想想也是, 人家一个姑娘, 大晚上的有男人突然来到自己家中, 会害羞也是在所难免的。 “你等着啊, 我知道她藏在哪儿了。”说着,小姑娘跑到屏风后面,推出了一个老婆婆?! “这”刘子安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才好,叫婆婆,可是方才那个小姑娘分明管她叫姐姐;若叫姑娘,自己心里又有点别扭,最后只得道,“多谢主人家收留。” “小兄弟不必客气,”那老婆婆笑道,“我们这里本就是旅店。” “旅店?!”刘子安吃了一惊。 本来在荒山野岭出现这么一座豪宅就够奇怪的了,现在居然告诉他这豪宅是旅店?!刘子安表示自己有些接受无能。 “是真的哦,你看,我们这里还有牌子呢!”说着,赤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巫山旅舍”四个大字。在这四个字下面还有一小行备注:深夜避寒好去处。 “看上去貌似很可靠的样子。”刘子安心道。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不管怎么说总比露宿山野要好得多。 刘子安摸了摸自己的钱袋,暗暗估算了一下住一晚的价格。他总觉得开在深山里的旅店由于客人少,价格肯定便宜不了,更何况这“旅店”看上去还这么高级 “请问客人要住几晚?”老婆婆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 “一晚吧。”刘子安道。说着,便拿出了自己贴身存放的,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 “啊?才”赤豹皱起小脸,语气失望,“才一个晚上啊。” 虽然刘子安能理解小姑娘的心情,但他必须要尽快找到先生与其会合。否则的话,谁知道宝禾先生又会迷路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去 “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过一个头发长长的,自称是旅行作家的男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刘子安问道。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些人能给他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啊,我知道!他来过的!”赤豹摇了摇小脑袋,头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一摆一摆的。 “什么时候?!”刘子安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得到了有用的信息,忙问道。 “在”赤豹的话还没说出口,老婆婆就拦住了她的话头,笑问,“客人这个时间到,怕是还没用过晚饭吧?” 原本就饥肠辘辘的刘子安听了这话,肚子配合地响了一声,把他弄了个大红脸。 “赤豹,去跟文狸说有客人来了,让他设宴。”老婆婆吩咐道。 “设宴什么的就不必了吧。”刘子安忙道,由于当时只是去方便,所以他身上并没有带很多钱,“随便弄口吃的就行了。” “好不容易有客人来了,当然要好好准备了!”赤豹道。说着便跑出房门去了。 “哎——!”刘子安想拦住她,奈何脚上有伤,跑不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溜烟地跑没了踪影。 “客人不必慌张。”老婆婆仿佛看出了刘子安的窘迫,解释道,“饭菜是算在房钱里的,不会另外收费。” “那房钱”刘子安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有些忐忑地望着老婆婆。 老婆婆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两啊”刘子安松了口气。虽然与平常的旅店相比要贵上一些,但还是可以接受的。 老婆婆笑着摇了摇头。 “二十?”刘子安试探着问了一句。 “二十文。”老婆婆道。 “二十文?!”刘子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二十文!相当于白住啊! 老婆婆见刘子安叫出声来,还以为他有什么不满,忙补充道:“我们后院里有天然温泉,客人可以随意使用。” 天哪!不仅有饭而且还有温泉!而且还只要二十文! 刘子安觉得自己简直是太走运了! “那老板娘,虽然我只住一晚,但我给你十天的住宿费吧!”刘子安豪气十足地说,“希望你们能坚持把这旅店经营下去!” 说罢,刘子安从钱袋里掏出了几块碎银子。换算过来,比2000文只多不少。 “您可真是个好人啊!”老婆婆笑眯眯地收下了刘子安的钱,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刘子安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鼻子。 老婆婆把刘子安带到了他的房间。说实话,这屋子的华丽程度丝毫不亚于他在刑府住的那间,而且十分干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柜打开也半点霉味都没有,可见店家平日的用心。 “饭菜还得再等一会儿,客人若是休息好了,可以到后院去看看,那里有温泉。”老婆婆道。 刘子安点了点头,接着,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话说回来,你们这里有没有药膏c纱布什么的?” “有的。”老婆婆顿了顿,问道,“您要用吗?” “先前上山的时候脚磨破了,现在只觉得疼得很。”说着,刘子安脱下鞋,只见袜子上已渗出斑斑血迹。 “哎呀,怎么伤成这样?”老婆婆皱了皱眉,道,“如果不好好养段时间,回头发炎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哪有那么严重”刘子安撇了撇嘴,嘀咕道,心下不以为然。 “客人,你可别不拿这当一回事。”老婆婆正色道,“您既然付了十天的房钱,不妨就在这儿住上十天,等脚伤养好了再走。” “这可不行!”刘子安道,“我还要去找人呢!” “什么人能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老婆婆责问道,神情像极了一个在训斥孩子胡闹的母亲。 刘子安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介绍先生,隔了半晌,才闷闷道:“是我的老师。” “老师啊”老婆婆的神情缓和了些许,宽慰道,“既然是老师的话,那他一定也在找你吧。与其漫无目的地相互寻找,不如乖乖地待在这里等他找上门来而且,他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带着伤去找他。” “可是,先生会迷路的啊。”刘子安小声嘀咕道。 “什么?”老婆婆问。她刚才好像听到刘子安嘟嘟囔囔地在说些什么。 “我在想,万一他找不到我怎么办?”刘子安道。 “怎么会找不到?”老婆婆笑道,“这方圆几百里可就只有我们这一户人家。除非他露宿荒野,否则一定会找上门来的。” “这”刘子安犹豫了。虽然老板娘说的貌似很有道理,但他还是觉得荒野里孤零零地立着这么一座豪宅有些不太正常。而且,按理来说这么大的一座宅子,仆役最少得有一c二十人才能勉强忙得过来。可他冷眼看去,这宅子里也就三个人,一个是老板娘个是领他进门的赤豹小姑娘,还有一个是据说现在在厨房准备晚饭的文狸。就算三个人都夜以继日地不停做工,要把这宅子打理得如此干净利落恐怕也是难事吧。 “我就是随口说说,具体怎么办当然还是客人自己拿主意了。”老婆婆见刘子安露出迟疑的神色,也就没再继续逼他,“客人先休息吧,您要的东西我待会儿叫人送过来。” “麻烦店家了。”刘子安点了点头道。 待老婆婆的脚步声远了之后,刘子安才终于松下紧绷的神经,把身体摔在床上,滚了两圈。 “就算再不正常又能恐怖到那种程度呢?不过就是妖魔鬼怪!我又不是没见过话说回来,我还跟四千多岁的女妖怪换过身体呢!”刘子安这么一想,反而觉得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害怕了,“那么多事情都挺过来了,还怕这个?!大不了就是一死,又不是没死过!” 想通了之后,刘子安只觉得一阵疲惫感陡然袭来,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竟然连被子都没盖,就这么睡着了。 “客人客人,请醒醒。”睡梦中,刘子安仿佛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先生,我好累啊。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刘子安迷迷瞪瞪地答道。 “客人,该吃饭了。您吃完饭再睡吧。”那人继续说道。 刘子安这才反应过来叫自己的不是宝禾先生,自己已经跟先生走散了 “知道了。”刘子安打了个哈欠,有些落寞地说道,“我等会儿就过去。” “好,客人准备过去了就叫我,我在门口等着。”说完,刘子安听到门开动的声音,那人走了出去。 “这人走路声音好轻啊,完全都听不到脚步声。”刘子安翻了个身,嘟囔道,“而且,没有得到允许,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到人家的屋子里来呢?真是太没礼貌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刘子安还是觉得让人家等自己太久不好,于是又稍微闭了会儿眼睛,让自己清醒了一下,便起身下床来了。 一开门,刘子安果然看见有一个人正“蜷”在门口等着自己。没错,就是像猫那样把自己的身体蜷成一个团子 “呃,你还好吧”刘子安问,心道这伙计该不会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吧。 “真是慢死了c慢死了c慢死了!”那人嘟囔道。 “什么?”由于声音太小c语速太快,刘子安有点没太听清那人在说什么。 “客人,请随我来。”那人道。 虽然说的话十分客气,但刘子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说呢,就好像这个伙计来给自己带路是自己的荣幸,自己应该感恩戴德似的。 “客人,请随我来!”那人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哦,好。”刘子安道,抬起眼来,恰好与那伙计来了个四目相对。 可能是由于走廊里光线昏暗,刘子安感觉这伙计的眼睛出奇的亮,跟两颗夜明珠似的。 “客人,有什么吩咐吗?” “没c没有。” 如果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不管看到什么,即使是装,也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刘子安在心里默念着宝禾先生的教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山鬼(三) 按理说刘子安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 见过好东西, 可当他来到饭厅的时候, 还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俗话说得好, 美食不如美器。眼前的的各色食器虽不华美,但十分雅丽精致。而且诸多食物, 宜碗者碗, 宜盘者盘,宜大者大, 宜小者小,参差错落,颇具美感。 “这c这也太麻烦了吧。”刘子安道,想到自己方才还怀疑人家存有歹心,不由得脸上发烧。 “客人只管享用便好。”老婆婆将刘子安迎到座位上,安排他坐下,“文狸他是喜欢做菜的。” 刘子安看了一眼方才给自己带路的青年, 发觉他虽然神情依旧高傲,但嘴角却勾起一丝微笑, 看上去颇为自得。 “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呢。”刘子安恭维道。 那文狸闻言, 轻咳了一声,道:“客人,请品尝吧。” “好。”刘子安刚要吃, 却发现老婆婆和文狸都站在旁边看着他, 弄得他怪紧张的, “那个你们都不吃吗?” “客人先吃就好。”老婆婆笑道, “我们等会儿再吃。” 虽然老婆婆笑得十分和蔼,而且客人和主人家理应分开用餐,可刘子安还是忍不住怀疑:这饭菜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老板娘不必客气。”刘子安道,“这么一大桌饭菜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而且人多热闹,大家就一起吃吧。” 本来,刘子安还以为自己要多费口舌才能说动老婆婆,没想到自己刚一提议,对方就欣然接受了。 “客人心肠真好,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二人便入了座。 既然他们要一起吃,那这饭菜应该就是安全的吧。刘子安心道。 这么想着,他随手从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 “唔”刘子安想要把嘴里的吃食吐出来,但看到文狸正在瞧自己,想到自己方才还说“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于是咬着牙,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不好吃吗?”老婆婆看刘子安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劲,问道。 “味道还不错。”刘子安缓了缓,说道,“只不过能否告知这菜是用什么方法做的吗?” 老婆婆望向文狸,神情有些责备。 “就是正常的方法啊。”文狸也有些奇怪,老实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吃了他做的东西是这种反应,“鸡胸脯去皮,斩成薄片。然后用豆粉c麻油c秋油拌一下,再用纤粉调之,鸡蛋清拌。” 刘子安点了点头,听到这儿倒还的确是正常的做法。 “然后临下锅加酱c瓜c姜c葱花末,用极旺的火炒。最后,就是放凉,上桌之前再用冰镇一下。” “等等,为什么要放凉冰镇?!”刘子安觉得问题就出在这儿。按理说像这种菜应该趁热吃才好吧?! “不放凉要怎么吃啊?”文狸觉得刘子安的反应十分奇怪,“难不成你还要热着吃?” “这种菜难道不是要热着吃的吗?”这是刘子安自人脸渔村之后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生活习惯不同的恐怖。 “热着吃会烫坏舌头的!”文狸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子安,惊讶于有人居然会吃热的食物。 “客人,要不我去把饭菜给您热热?”老婆婆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带着歉意说道。 刘子安想了想,点了点头。 文狸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与老婆婆一起开始动手收拾。刘子安是客人,按理来说不必干活,但想到对方是因为自己而返工,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便也在旁边帮忙。 “居然吃热的食物,真是奇怪啊。”文狸一边干活一边小声嘟囔着,偶尔与刘子安的手碰在一起,便迅速挪开,然后用舌头舔着被碰到的部位。 用舌头舔刘子安尴尬地移开目光,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心道:这旅舍果然不太正常。 “阿狸!你怎么不等人家,一个人就把饭做好了?!”一个身影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是赤豹吗?”刘子安仔细辨认了一下来者,依稀可以看出赤豹的影子。 只见她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此刻变得脏兮兮的,上面沾满了泥浆与血迹。头发也乱糟糟的,其间夹杂着一些树叶与细枝。 “客人,人家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可阿狸却不让我拿给你吃,还把我扔到山里去了!”赤豹一脸委屈地扑到刘子安怀里,嘤嘤地控诉着文狸的“恶行”。 “呃”刘子安见赤豹朝自己扑来,下意识地想要将其推开,但这小丫头的力气却大得吓人,怎么推都推不开。刘子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自己唯一的衣服弄得一塌糊涂。 文狸看着看着他们的互动,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赤豹,把客人放开。”老婆婆揉了揉脑门道,“你的那些吃食是不能直接拿给客人吃的。” “哦。”赤豹有些委屈地放开了手。 刘子安看着自己身上同样变得脏兮兮的衣服,不由得有些恼火,但看到赤豹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也不好说她什么,只得叹了口气,问道:“那个,老板娘可有能让我替换的衣服?” 老婆婆点了点头,道:“客人要不先去洗澡吧,我等会儿教人把衣服送过去。” 虽然空着肚子洗澡让刘子安感到十分不爽,但眼下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能接受老婆婆的建议。 还好,这旅舍虽然位置偏僻,但温泉却着实不赖。刘子安把身体泡在温泉里,呼吸着硫磺特有的气味,心情感觉愉悦了不少。 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泡温泉解决不了的。刘子安想起了宝禾先生的名言。 “先生那么爱泡温泉,肯定会喜欢这个地方吧。”刘子安撩了一下水,寻思道,“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是还在这附近?抑或是又迷路到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他现在一定担心死了” “宝禾先生先生宝禾”刘子安又向下滑了些许,把肩头也浸在泉水之中,喃喃地念叨着宝禾先生的名字,最后,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在水面上滑动着写下一个“禾”字,荡起层层涟漪。 “阿禾阿禾”刘子安轻声唤着,语气里充满了甜蜜与柔情。 “客人!我来找你来啦!”赤豹欢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话音未落,刘子安只觉得眼前的水面上“噗通”溅起一大朵水花,把他身上淋了个通透。 刘子安默默抹了把脸,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好男不跟女斗,要尊老爱幼。 “客人,我们来一起洗澡吧!”赤豹一边说着,一边朝刘子安游了过来。 “你c你别过来。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虽然赤豹还小,但看到一个赤身的姑娘直直地朝自己游过来,刘子安还是觉得尴尬异常。 “男女授受不亲?”赤豹在刘子安不远处停了下来,歪了歪头,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 “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不能在一起太亲密了,比如一起洗澡就不行。”刘子安背对着赤豹,有些慌张地解释道。 “没关系啦,我不是女人。”赤豹拍水笑道,“那就可以一起洗澡喽!” “女c女孩也不成。”刘子安觉得赤豹离自己更近了,忙补充道。 “唔,好麻烦啊”刘子安听到赤豹在后面嘟囔了一句,紧接着便没了动静。 “赤豹,你还在吗?”隔了半晌,刘子安试探着问了一句。无人应答,但有条湿湿的舌头在他后颈处舔了一下。 刘子安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条舌头的主人见刘子安没有拒绝,以为他喜欢这样,于是高兴地继续用舌头舔着他,以此来增进感情。 不过,所谓增进感情什么的,明显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刘子安此刻已经被吓呆了。他只觉得身后有一个人拿着钢刷在刷他的后背,生疼生疼的,就好像皮肉都要被刮下去一样。然而他不敢叫,只能默默承受着。 “为什么我总能遇到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刘子安心道。如果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是因为眼泪都和着血咽到肚子里的话,那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应该已经变成一片海了。 “呼噜噜c呼噜噜。”赤豹舔累了,便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刘子安,愉快地打起了呼噜。 “如果先生在就好了。”刘子安哭丧着脸,心道,“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赤豹。”文狸见赤豹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便到浴室来寻,“你在里面吗?” “喵呜!”刘子安身后的那个庞然大物仰起脑袋,叫了一声。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野兽虽然身躯庞大,但声音却十分细嫩,听上去就像小奶猫一样。 刘子安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只见一只赤色的巨型猫科动物,赫然映入眼帘。 那大猫见刘子安转过身来,以为他要跟自己玩,兴奋地立起身子,用自己的一双大爪按住他的肩头,将他按进水里。 “咕噜噜”刘子安挣扎了几下,水面上冒起一串气泡。 “救c命!”刘子安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一声,紧接着便陷入了昏迷。 当刘子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然而天色依旧昏暗,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石阶上,听着让人甚是烦躁。 “客人您醒了啊。”赤豹进门时,发现刘子安已经醒了,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笑道。 刘子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虽然对方是个小女孩,自己不跟她一般计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原谅对方昨晚的所作所为。 “等等,小女孩?”刘子安突然想到了阿宁,初见时她也是一副十五c六岁小姑娘的模样。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看到一只大猫?”刘子安佯装平静地问道,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不是大猫,是赤豹啦!”赤豹纠正道。 “果然!果然如此!”刘子安闻言,仰天笑了几下,紧接着无声地伏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肩膀不住地抽动着,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我就知道,这宅子一定有问题!先生,快来救我!!! 刘子安在心中呐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山鬼(四) “客人, 你还好吗?”赤豹被刘子安的举动吓了一跳, 小心翼翼地问道。 刘子安抬起头, 朝赤豹笑了一下, 但笑得比哭都难看。 “我很好。”他道。 赤豹怔怔地看着刘子安,她以为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客人会生气, 或者至少会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结果对方什么都没说,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怎么了?”刘子安看赤豹呆愣愣的样子十分可爱, 心情缓和了些许。 “长得这么可爱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凶恶的妖怪吧。”他心道。 “那个客人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赤豹想了想,问道。虽然客人没起疑心最好,但她总觉得这个客人应该察觉到了什么,毕竟,能跟神农氏有联系的肯定不是什么一般人。 “问题啊”刘子安刚想说没有,但看赤豹满脸期待的目光决定逗逗她,“你一个小姑娘没事跑到男人的浴室里来做什么?莫不是要投怀送抱?” 本来, 刘子安觉得对方肯定会恼羞成怒,没想到赤豹居然真的认真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唔, 那个其实是公共浴室啦。”赤豹说道, “而且,我也不是小姑娘。” “此话怎讲?”刘子安觉得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不是小姑娘莫非她也是一个童颜的千年老妖?可阿宁也活了四千多岁,却一直自称是未成年少女啊! “公共浴室啊, 就是大家都可以用, 是不分男女的”赤豹试着解释道。 “我知道公共浴室!我是说你不是小姑娘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是指雌性|吧?我又不是雌性, 自然不是什么小姑娘。” 说老实话, 赤豹也很好奇刘子安为什么会认为他是雌性,明明一闻气味就知道了啊。 刘子安默默承受着赤豹投来的略带鄙夷的目光,分析着他方才那句话里所包含的信息。首先,如果区分男女用雄性与雌性来称呼的话,说明赤豹不是人这他早就猜到了。其次,按照阿宁的说法,能化作人形便是修炼入了门,普通灵兽要想化作人形,即使是天赋异禀也至少要修炼数百年,而上古神兽的后裔虽自小便能化形,但也要经过反复练习才能运用自如不管怎么说,赤豹既然能化形,要么跟阿宁一样也是个千年老怪,要么就是自身血统特别牛逼。最后,明明是男孩子却要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明明一把年纪了还要装成小孩子一定是变态。 所以说,眼前这个小姑娘不是什么小姑娘,而是一个心理变态的非人生物。刘子安为自己得出的结论感到一阵恶寒。 “客人,你怎么了?”赤豹见刘子安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问道。 “没事。”刘子安想到昨晚那双把自己按到水底的巨爪,默默往床的里侧蹭了蹭,“早饭吃什么啊?” 刘子安发誓,他现在的饥饿程度已经可以跟在人脸渔村的时候相媲美了,若是再不让他吃东西,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啊,吃这个!”赤豹兴冲冲地将托盘端到刘子安眼前,“这可是人家特地为客人准备的哦!” “那个,可以把盘子拿远一点吗?”刘子安觉得那食物已经快呼在自己脸上了。 “客人觉得这早饭怎么样?”赤豹兴奋地问道,对刘子安的话充耳不闻。 “挺好的。”刘子安道。虽然语气有些敷衍,但他还真没说瞎话。眼前的食物虽然简单,但卖相很好,最主要是冒着热气,比昨晚那冰凉的美味佳肴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尝一口?”赤豹盛了一勺粥,递到刘子安嘴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刘子安无奈,只得张嘴吃了一口。出乎意料的是,味道居然还不错?! “这真是你做的?”刘子安有些狐疑地看了赤豹一眼。 赤豹用力点了点头。 刘子安刚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有的吃总比饿肚子强,管他哪儿来的食物呢。 “对了,你之前说见过我要找的那个人。他什么时候来过?”刘子安推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先生应该是很久以前曾到过这里,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打听一下。 “很久很久以前吧”赤豹想了想道,“而且,还有一位当扈族的前辈同行。” “当扈族的前辈?莫不是阿宁?”刘子安边吃边问,同时在心里暗暗吐槽自己每次醒来吃到的都是同款米粥。 “阿宁啊”赤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低头笑了一下。 “怎么?你跟阿宁很熟?”刘子安问道。 赤豹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能有自己的名字很好呢。”他一边摆弄着衣角,一边说道。 “名字?那不应该是父母给起的吗?”刘子安打一出生就有了名字,所以并不能了解到赤豹的心情。 “只有很厉害的妖怪才能有自己的名字呢。”赤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落寞,“像我们就只能使用共名。” “共名?” “嗯。打个比方,像您方才所说的阿宁前辈,在她得到阿宁这个名字之前,只能叫当扈。而当扈就是他们那个族群的共名。” 刘子安点了点头,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道:“那要是这么说的话,我的共名就应该是人喽?” 赤豹点了点头。 “那一群人凑在一起又要怎么彼此称呼呢?都叫人岂不是分不清谁是谁了。” “分得清呢。”赤豹板着小脸严肃地说道,“名字只是用来与外族作区分的,自己人聚在一起,闻气味就能知道谁是谁。” “这倒稀奇。”刘子安笑道,“我们就不一样,如果没有名字作区分的话,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所以大家才会那么期盼化形啊!这样才能有一个自己的名字。”赤豹感叹道。然而由于他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这伤感之态看上去竟凭添了几分滑稽。 “话说回来,你不是已经化形了吗,怎么还会没有名字。”刘子安放下手中的碗,轻咳了一下,强忍着笑意问道,“或者说,赤豹就是你的名字?” “是姐姐帮我化的形,所以我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赤豹趴在桌子上,两只毛茸茸的粉红色的猫耳从发间钻出,软塌塌地垂着,看上去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刘子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的兽耳,摸上去软软的,手感颇好。 “没关系的。”刘子安安慰道,“阿宁四千多岁了连化形都弄不好,不还是有了自己的名字?” “这不一样。”赤豹动了动耳朵,道,“阿宁前辈是因为有大神给她赐名。” “大神?”刘子安瞬间想到了玉皇大帝c王母娘娘什么的。 “就是很古老,很厉害的大神啦。像是三皇四灵什么的。”赤豹解释道。 “那是谁给阿宁起的名字呢?三皇还是四灵?”刘子安一边问一边用手揉着赤豹的兽耳。 “不清楚呢,不过是大神就对了。”赤豹晃了晃脑袋,把兽耳收了回去,刘子安遗憾地放下了手。 “其实,你把兽耳露在外面的样子挺可爱的。”刘子安看着赤豹认真地说道。 “不可以的,这样会被骂的。”赤豹边说边收拾着桌上的餐具,“姐姐喜欢我们人类的样子。” “姐姐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要叫老板娘姐姐?”刘子安问。毕竟这两个人看上去年龄差距太大了,如果不想让人起疑,应该叫婆婆什么的才对吧。 “因为姐姐就是姐姐啊。”赤豹歪了歪头,略带疑惑地看着刘子安,“你问的这个问题好奇怪啊。” “姐姐是老板娘的名字?”刘子安顿了顿,问道。按照这帮家伙的路子,有这种可能性。 “谁会起这么奇怪的名字?”赤豹白了他一眼,笑道,“姐姐只是我们对她的称呼罢了。” 刘子安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我要去忙了。客人如果对姐姐那么感兴趣的话,不妨自己去问问她吧。”赤豹说完便端着托盘脚步轻盈地离开了。 “赤豹文狸”刘子安总觉得这个组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大概是先生曾经说过吧要不是阿宁?” 刘子安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觉得十分无聊,便想去寻老板娘聊天解闷。然而,他还没走几步,脚底就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巨痛,疼得他眼泪汪汪的。他忙蹭回到床上,脱下鞋袜查看昨日磨破的地方。只见原本只是有些磨破皮的地方,由于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居然有些溃烂,还化了脓,又痒又痛的,让人觉得十分别扭。 “如果身上有伤口的话是不能泡温泉的。”刘子安想起了宝禾先生的话。 “如果先生在的话肯定会提醒我的”刘子安喃喃道,心里觉得十分落寞,眼眶也渐渐湿润了起来。 一直以来,他都被宝禾先生照顾得太好了,以至于出门在外跟在家几乎都没什么区别。不,准确来说是跟宝禾先生在一起甚至比在家还要轻松。不仅衣食住行等方面先生从不让他操一点心,而且由于经常受迷路癖的连累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先生对他各种的小脾气也是分外包容。久而久之,他竟养成了凡事无论大小都要找先生帮忙的习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先生不在他身边了会怎么办。在他潜意识里,仿佛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宝禾先生总会出现帮他解决 “先生,你怎么还没找到我是迷路了吗?还是不想再来找我了。”刘子安越想越觉得先生可能不要他了,于是就更难过了。 “先生,只要你来找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添麻烦了。如果再惹麻烦,就让我天打五雷轰!”刘子安在心底暗暗祈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山鬼(五) 由于脚上有伤, 刘子安便歇了去找老板娘聊天的心思, 草草处理过伤口之后, 便将窗子推开一条缝, 倚在窗边看雨景。 “一场秋雨一场寒,再过段时间就该穿棉衣了。”刘子安看了眼乌压压的云, 心道, “这时节若是淋了雨,指定得生病。” 正想着, 刘子安忽见院子里跑过一个人影,行动如风,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是谁呢?”刘子安撑起上身往窗外望了望,然而却什么都没瞧见。 “许是看错了吧。”刘子安心道,摇了摇头,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坐下,“反正这宅子里住的也不是常人, 如果真出了问题他们也会自己解决的。” 然而刚坐下,刘子安就又看到那道身影从窗下闪过, 跟方才的情景一模一样。 “是谁?”刘子安伏在窗口问道。 “是我。”那人停下脚步, 仰起头来朝刘子安笑了一下,是老板娘。 “老板娘,这大雨天的您没事在外边瞎溜达什么啊?回头再染了风寒。” “就这么两步路的事, 用不着打伞。”老板娘笑道, “客人, 我们在做重阳糕, 您要一起来吗?” “重阳糕”刘子安嘟囔着念叨了一遍。说实在的,重阳糕这种东西他只是吃过,倒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做成的。 “客人,要过来吗?”老婆婆又问了一遍。 “好。不过我脚上的伤口发炎了,恐怕走不快。”刘子安实话实说道,“你们先做着吧,不用等我。” “伤口发炎了?”老板娘的语气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要不我让赤豹过去帮您一把?”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吧。”刘子安道。 “好,那我就先进去准备了。”老板娘朝他点了点头道,“客人自己小心一点。” 刘子安也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老板娘便进屋去了。 “真是奇怪呢。”刘子安心道,“老板娘在雨里站了那么久,头发和身上的衣物居然一点没湿。” 不过,想到赤豹和文狸,刘子安就觉得释然了。毕竟两个伙计都那么奇怪,老板娘如果太寻常反而就不正常了。 “重阳糕。”刘子安想到那甜甜的味道,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然后便一瘸一拐地向厨房走去。 “客人,在这边!”刘子安才下楼梯,就看见赤豹打着把小红伞在雨里等着他,看上去一副娇俏俏的小姑娘模样。 “你果然还是过来了啊。”刘子安笑道,“话说你怎么总是一副女孩子的打扮?” “女孩子的打扮吗?”赤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没什么不正常于是问道,“那男孩子应该是什么打扮?” “男孩子啊”猛地被这么一问刘子安也有些答不上来,只得道,“反正不是你这打扮。” 赤豹撇了撇嘴,很明显对他的答复并不满意。 “对了,重阳糕要怎么做?”刘子安被赤豹的目光弄得有些尴尬,问道。 “跟年糕的做法差不多。”赤豹歪了歪头道,“反正你到那儿一看就知道了。” 说着,拉起刘子安就跑。 可怜刘子安脚上有伤,被赤豹这么一拽,竟腿一软摔了个跟头。 “你还好吧。”赤豹看着刘子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模样活像是犯了错误等着接受惩罚的孩子。 刘子安被弄了个大红脸。虽然明知道赤豹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年幼,甚至还很有可能是个千年老妖,可他还是觉得丢脸异常。 “没c没事。”刘子安干巴巴地答道。 赤豹皱了皱眉,而后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高兴得跳了起来,把伞递到刘子安手里道:“你拿着伞,我背你去厨房。” 说罢,也等刘子安表态,摇身一变化为兽形,驼起刘子安就往厨房奔去,没两步就到了,比刘子安自己走不知要快了多少。 “好了,进来吧。”赤豹抖了抖身上的水,变回人形,一面为刘子安打着帘子,一面笑道。 刘子安愣愣地点了点头,走进了厨房。 果不其然,这厨房也十分地宽敞整洁,做重阳糕要用的食材都井井有条地罗列在桌上,让人看了就充满干劲儿。 “这个是什么?”刘子安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桌上的一碗白色的粉状物。 “是糯米粉。”文狸答道,“另一个碗里的是梗米粉。” “摸上去好细啊。”刘子安感慨,正要再摸,却见文狸以及眼刀扫来。 “客人,请先净手。”文狸道。 刘子安讪讪地收回了手,环顾着厨房,寻找可以净手的地方。 “哪有那么讲究。”老婆婆见刘子安窘迫,笑道,“赤豹,给客人拿个湿毛巾擦擦手。” “好嘞!”赤豹闻言,放下手中的伙计,朝文狸做了个鬼脸,然后蹦蹦跳跳地准备湿毛巾去了。 “怎么可以这么随便”文狸嘟囔道,看样子心情有些不佳。 “行了,你要是不满意的话,回头咱们不做重阳糕就是了。”老婆婆笑着打趣道。 文狸果然悻悻地闭上了嘴,低头做着手里的活计,不再说话。 “文狸啊是最喜欢做饭的了。”赤豹把湿毛巾递到刘子安手里,小声说道,“不让他进厨房就跟要了他命似的。他就连晚上睡觉也都在厨房呢。” 刘子安有些诧异地看了文狸一眼,心道这家伙该是有多喜欢厨房啊。 “然后呢,该怎么做?”刘子安搓着手,看上去有些跃跃欲试。 “糯米粉和梗米粉二八分,搅拌均匀。”文狸看了一眼食材,吩咐道。 “这不是做雪蒸糕的方法吗?阿狸,做雪蒸糕吃好不好?”赤豹和着糕粉,撒娇道。 “不行,雪蒸糕不是这个季节吃的,要过段时间才可以。”文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赤豹的请求。 开玩笑?!重阳节当然要吃重阳糕了!雪蒸糕算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个时候吃雪蒸糕,那初雪的时候又要吃什么呢?! 赤豹闻言瘪了瘪嘴,可怜巴巴地望向老板娘。 “反正做法都差不太多,就遂了他的意吧。”老婆婆道,“实在不行我们自己做,不用你帮忙。” 文狸迟疑了一下,道:“可是今天要做的是重阳糕,没有准备锡圈和锡钱,也没有准备果馅。” 老婆婆闻言,无奈地朝赤豹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赤豹本也是一时兴起,见吃不到雪蒸糕也就没再继续纠缠,专心致志地准备起重阳糕来。 “等和好了糕粉。”赤豹一边干着活,一边说道,“往里面拌上蜂蜜脂油,再混入栗子c果脯c松子肉c银杏果唔,果脯最好是糖桃脯,或者杏脯也可以只要不是山楂就行。” 刘子安听赤豹絮絮叨叨地说着,觉得十分有趣,问道:“为什么不能是山楂?” “因为酸啊!”赤豹愤愤地说道,手上的力度也大了些许,“上次文狸说做了新得点心让我试吃,我还说他怎么会那么好心结果,居然是山楂的!舌头都给酸坏了!” 刘子安闻言,想到赤豹被酸到舌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赤豹见刘子安笑得开心,恼羞成怒,抓起一把糕粉就往刘子安脸上呼去。 刘子安腿脚不灵便,躲闪不及,被迎头抹了一脸。 “哈哈哈哈!”赤豹指着刘子安笑得前仰后合,脸涨得通红。 “行了,你们俩别闹了。”老婆婆看他俩闹得开心,笑道,“要闹出去闹去,别在这儿影响文狸大厨工作。” “姐姐,我们不闹了,别让我们出去好不好?”赤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老婆婆,眼中充满了祈求。 “在这儿待着有什么意思?有没有活儿要你们帮忙干了” 老婆婆话还没说完,赤豹抢着说道:“有的有的,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的。”说着,用胳膊肘捅了刘子安一下。 “是啊。”刘子安条件反射似的答道。小时候每次干坏事,他和四哥都是这么串口供的。 “这样啊。”老婆婆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道,“虽然我是老板娘,但这厨房的事我还真说了不算。要不,你去问问文狸?” “哦。”赤豹看上去颇为沮丧。刘子安发誓,如果赤豹此刻把兽耳露出来的话,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一定软趴趴地贴在头上,一点精神也没有。 “要不我去问问?”刘子安跟赤豹商量道。 赤豹闻言眼睛一亮,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个,还有事情需要我们帮忙吗?”刘子安走到文狸面前问道。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文狸面前他总觉得有些紧张。 “没有。”文狸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那c那就不打扰了。”刘子安小声说了一句,然后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等等。”就在刘子安觉得没希望留下来的时候,文狸却突然叫住了他。这让他心中一喜,忙转过身来看着文狸。 “你腿脚不方便,走路的时候小心点,别撞倒了什么东西。”文狸补充道。 “知道了。”刘子安垂着眼睛应了一句,然后便默默地转过身去,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厨房。 “怎么样?成了没有?!”赤豹见刘子安从里面出来,忙凑到他面前问道。 刘子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果然啊。”赤豹叹了口气,安慰道,“没关系的,文狸向来不让别人靠近厨房,咱们今天能进去已经很好了。” “为什么不让别人靠近厨房?”刘子安好奇地问道,喜欢做饭他可以理解,但独占厨房就有点太夸张了吧。 “因为厨房是圣地啊。”赤豹解释道,“文狸说的。” “圣地?” “对啊。据说文狸以前快要饿死的时候,就是被人带到厨房里养着才活下来的,所以他对厨房有着一种特殊的情节。” “这样啊”刘子安点了点头。 突然,门外传来叫门的声音。 “谁啊?”赤豹问道。 “在下访亲迷路,投奔贵宅,借宿一晚,明早雨停即去。” “姐姐,又有客人来了!”赤豹掀开帘子朝屋内喊道。 “快请客人进来避避雨。”老婆婆答道。 赤豹闻言,打着他那把小红伞,蹦蹦跳跳地开门去了。 “呀,原来是您啊,好久不见!”赤豹叫道,语气中充满了喜悦。 “大概是熟人吧。”刘子安心道,好奇地朝门外望去。只见宝禾先生站在门外,正一脸茫然地看着有些过分热情的赤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山鬼(六) “叔叔, 你们认识?”方雪掀开车帘的一角问道。 “可能吧”宝禾先生迟疑了一下, 答道。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赤豹,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个孩子。 “先生!你终于来了!”刘子安激动得大喊, 也顾不得外面在下雨,一瘸一拐地朝大门奔去。 “子安?!”宝禾先生看到刘子安吃了一惊, 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两步想去迎他。 “哎呀, 姐姐说你不能淋雨,淋了雨会生病的!”赤豹见刘子安被淋得像个落汤鸡一样, 忙快走几步用小红伞遮住了他。 “先生”刘子安直直地望向宝禾先生,声音有些哽咽,脸上湿漉漉的,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放心,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的。”宝禾先生安慰道。 “客人, 雨下这么大还是先进来吧,要叙旧的话可以进屋再聊。”赤豹捂嘴笑道, “车可以停在院子里。” “打扰了。”宝禾先生朝赤豹微微施了一礼, 而后便转身去牵马车。 “先生。”刘子安想要跟过去,却被赤豹给拦住了。 “别看了,眼睛都快黏到人家身上去了。”赤豹笑道, “反正你要找的人已经来了, 就别在雨里站着了, 回屋等着去吧。” 说着, 赤豹把伞交给刘子安,抱着他的腿把他抬到了屋檐下。 “停停停!到这里就好了!”刘子安红着脸挣扎道。虽然他知道赤豹不是常人,但被一个小孩子这样抱来抱去的他还是觉得太丢人了。 “这里吗?”赤豹看了看不矮的楼梯,问道。 刘子安用力点了点头。 “好吧,”赤豹轻轻放下刘子安,道,“那客人请自便吧,我去找姐姐了。” 说完,他便蹦蹦跳跳地进厨房里去了。 此时,宝禾先生也已将车牵到靠近屋檐的位置,并扶方雪下了车。 “阿雪!”刘子安兴奋地叫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早已把方雪当作了自己的同伴。 “子安哥哥!”方雪见到刘子安看上去也颇为激动,眼眶红红的,“你之前都到哪儿去了?先生都担心死你了。” 刘子安闻言,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隔了半晌才道:“一不小心迷路了” “迷路了?”宝禾先生闻言笑道,“倒不愧是我徒弟。” “我这迷路只是找不到方向罢了,跟你那种迷路可一点都不一样。”刘子安反驳道。 “我那也只是一时找不到方向而已。”宝禾先生补充道,边说边从车上拿下一个包裹,“话说你房间在哪儿?现在是秋天了,像你这样穿着湿衣服是会生病的。” 经宝禾先生这么一说,刘子安还真觉得有点冷,抱着膀子打了两个喷嚏。 “在楼上。”他道,然后便一瘸一拐地向楼梯走去。 “你脚这是怎么了?”宝禾先生皱了皱眉,问道。 “不小心磨破了点皮。”刘子安强忍着疼痛,努力让自己走路的姿势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将包裹挎在胳膊上,架起刘子安道:“走吧,这样能轻松点。” 刘子安怔了片刻,脸上浮现出两朵红云,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便借着宝禾先生的力,一跳一跳地上了楼。 “别跳,慢慢走。”宝禾先生道,“要不回头等你老了有罪受。” “说得就跟你有多老似的。”刘子安笑道。能够重新与宝禾先生斗嘴他感到十分开心,要知道落单的这两天他可算得上是度日如年。 “没到那岁数,难道还没见过老人?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着,宝禾先生努了把劲儿,把刘子安架上了最高的那层台阶,“你在哪屋?” 刘子安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方雪跑过去将门推开。 “还不快谢谢你方妹妹。”宝禾先生打趣道,“前两天找不到你,她还为此哭了一鼻子呢。” “没事就好。”方雪扶着门框,红着脸笑道,“我那眼泪算是白流了。” “我这才离开没几天,阿雪怎么变得这么能说了?”刘子安嘟囔道,斜了宝禾先生一眼,“肯定都是先生带的。” 宝禾先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刘子安扶进了房间里。 方雪下意识地想要跟进去,但才迈进去一只脚,便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脚收了回来,笑道:“你们先聊,我到楼下去问问老板娘还有没有别的房间。”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嘱咐道:“记得小心点,有什么不对劲儿马上喊我。” “好。”方雪应下,轻轻带上门后便下楼去了。 “来,把衣服换下来。”宝禾先生从包裹里取出一套干衣服递给刘子安。 “先生,你是怎么找到这宅子的?”刘子安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而且荒山野岭地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富丽堂皇的宅子,你不觉得可疑吗?” “深山野岭的出现这么一座豪宅当然可疑。”宝禾先生帮刘子安整了整衣服答道,“所以只要不瞎的话应该都能看到。” “既然觉得可疑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 “因为下雨了啊。而且,”宝禾先生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我去过的可疑的地方多了” “你也知道自己去的都是些不正常的地方啊。”刘子安吐槽道。 “话说回来,你明明只是去方便了一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宝禾先生见刘子安头发也湿漉漉的,从包袱里翻出一个手巾扔给他。 “遇上老虎了,结果只顾逃命,没注意方向,跑着跑着就跑到这里来了。” “遇到老虎了?!”宝禾先生闻言吃了一惊,“怎么没听见动静?” “许是听漏了吧。”刘子安心虚地答道。他才不承认是因为他赌气走得太远以至于先生听不到他们打斗的声音。 不过,宝禾先生看他这样子,以为真是自己一不小心听漏了刘子安的呼救声,心里更愧疚了。 “真是抱歉啊。”宝禾先生歉意道,“下次我一定注意。” 刘子安“嗯嗯啊啊”地胡乱应和着,他总觉得宝禾先生好像误会了什么,但他不想去解释。 反正即使不解释,时间长了宝禾先生也自然会明白吧。刘子安心道。 然后,师徒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门扉轻响,方雪在门外问道:“叔叔,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宝禾先生说着便去开门。只见门口除了方雪以外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刚才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小孩子,还有一个是身子骨看上去很不错的老妇人。 “这位是旅舍的老板娘,这位是在这里做帮工的赤豹。”方雪向宝禾先生介绍了这两人。 “您好。”宝禾先生微微颔首,斯斯文文地说道。然而身体却挡在门口,腿上踩桩拿劲,上下打量着对方,没有避开分毫。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不无。 “小店刚刚蒸了重阳糕,刚出锅,送过来给您尝尝。”老板娘笑眯眯地说道,看上去十分和蔼慈祥。 “喏,就是这个。”赤豹递上自己手中的食盒。 宝禾先生打开见里面的确是重阳糕,而且瞧着让人颇有食欲,便笑盈盈地收下了食盒,道:“真是多谢店家了。” “阿狸做的重阳糕可是美味一绝呢,而且只在重阳的时候做。”赤豹道,表情看上去颇为自豪,就跟这重阳糕是他做的似的,“之前还有客人说过,阿狸的厨艺与陶五爷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呢。” “赤豹!”老婆婆拍了一下赤豹的头,语气中略带责备。 “如此说来我可要好好尝尝了。”宝禾先生笑道。 “那客人就先休息吧,我们不打扰了。”老婆婆行了一礼道,“待会儿饭做好了我们再来叫您。” “有劳了。”宝禾先生回礼道。 老婆婆朝宝禾先生笑着点了点头,之后便带着赤豹下楼去了。 “姐姐,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啊?”回到厨房,赤豹疑惑不解地问道,“宝禾先生以前明明常来的啊!” “你也说了是以前,”老婆婆叹了口气道,“现在跟那会儿不一样了。” “不一样?”赤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哪儿不一样,他们还是他们,宝禾先生也还是那时的样子。 “物是人非事事休。”文狸轻笑了一下,说道。 赤豹还是一脸茫然。 老婆婆摸了摸赤豹的头,没有说话,拿起刀,切下来一块儿重阳糕,用筷子夹了送到他嘴边。 赤豹张大嘴,一口把那重阳糕吞进嘴里,一脸饕足的表情。 “好次!”赤豹嘴里塞满了食物,含含糊糊道。 “真是只小猫咪。”文狸看了他一眼,嗤笑道。 “论原形你比我更小。”赤豹咽下口中的糕,不服气地反驳道。 文狸哼了一下,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显然不愿与赤豹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哼!小猫咪!”赤豹朝文狸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而后,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高兴地跳了起来,叫道,“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老婆婆有些头疼地看着赤豹问道。按理说赤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可自打容貌固定在了幼童时期之后,他的心智也仿佛停留在了幼年。想到这儿,老婆婆不禁暗恨自己当初一时贪新鲜,给自己弄了个永远养不大的儿子。 “当初就是宝禾先生夸文狸手艺跟陶五爷一样好的啊!”赤豹兴奋道,不过紧接着他又产生了新的困惑,“不过,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宝禾先生再来时都要重新再做一遍自我介绍啊?明明都已经那么熟了。”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老婆婆笑问道。 赤豹皱着小脸,隔了半晌才试探着说道:“大概,是因为每次都迷路很丢人吧。所以每次都假装自己是第一次来,只迷了这一次路。” “的确有这种可能。”老婆婆点头道。其实她也不太清楚宝禾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有传闻说宝禾先生游走于世间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为了不干扰他,除非他主动相认,否则无论多熟悉都要假装初次见面,这就是有名的“初见定律”。 “对了,之前的那个人果真是宝禾先生的徒弟吗?”赤豹伸手又拿了一块儿重阳糕,一边吃一边问道,“明明看上去也不像个心肠坏的,怎么洗了温泉伤口反而恶化了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婆婆叹了口气道,“而且我看那刘子安眉目之间隐有煞气,只怕迟早是要入魔的。” “入魔?!”赤豹想起之前自己还跟刘子安没大没小地打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姐姐,你说宝禾先生知道这事吗?” “先生他应该自有其打算。”老婆婆沉默了片刻,道,然而神色间却掩不住担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山鬼(七) 次日清晨, 天朗气清, 惠风和畅, 宝禾先生一面在庭院中散步, 一面思考着接下来的行程。 “会移动的宫殿”宝禾先生喃喃道。他总觉得自己以前好像听说过这个地方,但具体是在哪儿听说的, 又是听谁说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总觉得最近记性好像变差了啊。”他叹了口气, 感慨道。 就在这时,一股裹着香甜气味的微风迎面扑来, 闻了让人分外有食欲。宝禾先生分辨了一下,气味是从厨房传来的。 “不妨去看看吧。”他心道,于是便向厨房走去。 到了厨房门口,果然听到里面传来忙碌的声音。宝禾先生打帘进去,只见老板娘和文狸都穿着围裙,包着包头在那里做着吃食。 “在做什么好吃的?”宝禾先生笑问道,“老远我就闻见香味了。” “在做蛋饺。”老板娘顺口答道, 也没抬眼,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蛋饺啊”宝禾先生头回听说这种吃食, 心里十分好奇, 于是便凑过去看这蛋饺的做法。 只见老板娘在一个巴掌大小的平锅上煎摊着蛋浆,待蛋浆微微微微成型之后,便在上面放些已经炒熟的馅料, 而后将蛋饼的一半翻过来覆在另一半上, 呈半圆饺子形状, 待蛋皮完全熟后自然合拢, 就一个个拿起来放置在一边待用。 文狸那边的山禽汤此时也已翻滚良久,沁出浓香,让人欲罢不能。 “看着很丰盛的样子呢。”宝禾先生笑道,心想这下可有口福了。 老板娘抬眼,见是宝禾先生,也笑道:“客人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光顾着忙竟没看见您。” “刚才恰好路过,过来看看。” “不若来试试我新腌的萝卜吧。”老板娘擦了擦手,笑道。 宝禾先生欣然应邀。 老板娘的菜坛子都陈列在厨房的背面,据说这腌萝卜也是他们旅舍的一绝。虽然这里面有自夸的成分,但回想起昨日那重阳糕的滋味,宝禾先生不由得对这与它齐名的美味产生了期待。 “您尝尝。”老板娘用干净筷子夹出一些放在小碟子里给他尝试。只见那整根萝卜的皮都被旋切开,但中间没有中断,仍包裹着萝卜本身,看着十分好看,而吃起来的味道也是少有的香脆可口。 “真是太好吃了!”宝禾先生发誓,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腌萝卜了,“老板娘,这个要多少钱?” “如果是您的话,想要多少尽管拿便是了,不用给钱。”老板娘将坛子的盖子重新盖上,压上石头,说道。 “这多不好意思啊。”宝禾先生总觉得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地拿人家东西不好。 “不妨事的。”老婆婆笑道,“这腌萝卜的方法也是我年轻时的一位旅人朋友所传授的,您让我想起了那位老友。” “这”宝禾先生还是有些为难。 “要不这样吧,”老板娘笑道,“我们一会儿要去给老街坊们送些重阳糕,客人要是有空的话就一起来吧。” 宝禾先生觉得送重阳糕是个感受当地风土民俗的好机会,而且还有这么好吃的腌萝卜做报酬,于是便欣然答应了。 “这萝卜虽然好吃,但下气,不宜多吃。我这儿还有前段时间挂起来风干的蔬菜,现在用盐腌一下,待会儿用虾米c麻油c醋一拌就可以吃了。” 宝禾先生连夸老板娘周到。 “客人先去屋里等着吧,饭菜等会儿就好。”老板娘笑道。 宝禾先生闻言点了点头,回屋寻刘子安去了。他本以为对方已经收拾妥当,哪曾想推门而入却见其仍躺在床上。 “怎么还不起床?身体不舒服吗?”宝禾先生摸了摸他的脸颊,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发烧。 “先生”刘子安睁开双眼,只见眼球上布满血丝,“我脚疼得厉害。” “把脚伸出来给我瞧瞧。”宝禾先生皱了皱眉道,心想该不会是伤口感染了吧。 然而刘子安扭扭捏捏地死活不肯伸出脚来。 “又不是大姑娘,还什么羞啊。”宝禾先生被刘子安给气笑了,伸手将他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只见刘子安左脚的前脚掌已经溃烂,挂在上面的腐肉黑乎乎的,看着就让人作呕。 “你这是怎么弄的?!”宝禾先生惊诧道,按理说如果只是磨破点皮的话,伤口应该不至于恶化到这种程度。 “我也不知道啊。”刘子安一脸茫然。昨晚睡觉时伤口虽然一直在隐隐作痛,但看上去却远没有这么严重。谁知一觉醒来,伤口却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在床上乖乖躺着,先别动这伤口。”宝禾先生给刘子安重新盖好被子,嘱咐道,“待会儿老板娘他们要去给街坊邻里送重阳糕,我刚好跟过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医馆。” “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街坊?”刘子安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要有八成也是妖怪窝。” “医馆也罢,妖怪窝也罢,总之得找人来看看你的伤。”宝禾先生顿了顿,轻笑道,“如果能遇上曹大夫那样的妖怪,也算咱们走运了。” “先生,我发现你胆子真大。”刘子安看着宝禾先生,一字一句地说道。 “若是胆子不大,也当不了你师傅啊。”宝禾先生隔着被子拍了拍刘子安,而后直起身子,说道,“我去给你盛点吃的来。” 刘子安点了点头。 虽然脚上的伤口疼得他要死要活的,但看到宝禾先生为此而担心c忙碌,他心里竟隐隐生出一种期盼,若是这脚上永远好不了就好了。 当然,这些心里话宝禾先生是不知道的,他现在满脑袋想的都是得快点去找大夫来。脚上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不过片刻工夫便来到了饭厅。 “叔叔,子安哥哥呢?”方雪望了望宝禾先生身后,见空无一人,有些诧异地问道。 “可能是因为昨天沾了雨水,脚上的伤口恶化了。”可能是由于方才走得太急了,宝禾先生说话竟有些微喘,“我给他盛点吃食端上去。” “伤口恶化的严重吗?”老板娘闻言一边动手往盘子里盛着吃食,一边关心地问道,然而眼底却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那温泉是除邪祟的,如果伤口一直恶化,那这刘子安恐怕就不是心有邪念这么简单了。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说伤口严重到什么地步,只是有些急切地问道:“老板娘,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大夫吗?” “大夫啊”老板娘想了想,周围有些修行的小妖基本上都是自己带起来的,如果刘子安真是邪祟的话,他们肯定治不好突然,老板娘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妖。虽然一直以来关系处的并不是很好,但自己作为山神,他应该还是多少要卖几分面子的。 “有大夫呢,只不过住得有些远。”老板娘答道。 “有多远呢?”宝禾先生觉得刘子安的伤口还是尽早处理为好。 “今天也要到他家去送糕,天黑之前就能回来。”老板娘想了想,答道。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如果不迷路的话,倒还不算太远。 由于担心刘子安的伤口,众人匆匆吃过早饭后便上路了。文狸留下来看店,方雪则留下来照顾刘子安。 “阁下是这里的山神吧。”走在山道上,宝禾先生突然问道。然而虽然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老板娘闻言一愣,心里觉得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事实上,自打宝禾先生来了之后,她就一直努力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客人来看待,将其与自己曾经的那个老友区分开。然而现在,她却快撑不下去了。 “阁下是这里的山神吧。”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说的。然后,第二次c第三次c第四次他都是这么说的。每一次,他在离开时都会笑着对他们说,他会回来的。的确,他回来了,然而每一次的回归都是又一次的初识。不管他们怎么努力,再次相见时,他还是会忘了他们。 她曾以为他是故意假装忘了他们的,要不怎么每次不管他们伪装成什么样子,他都能轻易看出他们的真身,而后说出同样的话?不过,后来路过的神仙妖怪多了,她才得知宝禾先生就是这样的,他的确忘了他们,而且除了他们,他还忘了好多人 没有人清楚宝禾先生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他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在他们印象里,这个人仿佛永远都在路上。而他们,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 “老板娘?”宝禾先生见老板娘愣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唤了她一声。 “让客人见笑了。”老板娘捂着脸,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道,“刚才想到了一些往事。”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觉得老板娘似乎不愿意谈及有关山神的事情,便没有再继续纠缠。 “姐姐,你说宝禾先生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赤豹拽了拽老板娘的衣袖,待她蹲下身来便伏在耳边问道。 其实,赤豹也知道宝禾先生应该并没有想起什么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要问一问,正如他每次所做的那样。 “万一这次就想起来了呢?”他每次都抱着这样的期望。 老板娘摸了摸赤豹的头,没有说话。 赤豹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 “怎么唉声叹气的?”宝禾先生见赤豹耷拉着脑袋,一副情绪不佳的样子,问道。 赤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竟“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哎呀,你怎么哭了?”宝禾先生被赤豹的哭声弄得手足无措,向老板娘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没想到,老板娘的眼眶也是红红的。 “这孩子跟我的那位旅人朋友关系处得很好。”老板娘擦了擦眼泪,解释道。 宝禾先生有些汗然,他觉得这理由虽然说得通,但却十分蹩脚。这天下的旅人多了,而且他们还是开旅舍的,难不成见到一个旅人就哭一鼻子? “还请节哀顺变。”虽然内心忍不住地在吐槽,但宝禾先生出于礼貌还是安慰了一下。 “节哀顺变?”赤豹有些诧异地看着宝禾先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死了人的时候说的话吧! “是啊。”宝禾先生顿了顿,又道,“你们的那位友人不是亡故了吗?” “亡故?!”赤豹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开始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亡故!” 宝禾先生见赤豹又哭又笑的,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见对方重展笑颜,总归是松了口气,也就随他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山鬼(八) 大约又过了两座山头, 宝禾先生便随老板娘他们来到了一棵绝大的桂树面前。只见那桂树高可齐天, 虽是过了花季, 但这树上的桂花仍开着, 香气逼人。 “这里便是我之前同您说过的那位大夫的住所了。”老板娘道。她走至树前,用手一推, 那桂树竟然从中分开, 现出了里面的门户屋宇。 “这是什么?”宝禾先生指着树的中间那层类似水膜一样的东西问道。隔着这东西,树内的景象就好像笼在一层浓雾中一样, 看不分明。 “这是门禁。”老板娘解释道,“虽然咱们瞧里面模模糊糊的,但里面的人却能清楚地看见咱们。” “这么神奇?”宝禾先生看起来对此颇感兴趣。 “只是个小法术罢了。”老板娘笑了笑,道,“您要是想学的话,回头我教您。” “像我这种凡夫俗子也能学吗?”宝禾先生有些惊讶地问道。在他印象里,术法什么的应该是经过一段时间的修行, 有了基础之后才能学习的。 “不妨事的。”老板娘顿了顿,接着说道, “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法术罢了。” “门禁什么的连赤豹都会呢。”赤豹挺了挺小胸脯, 自豪地说道。 “行了,赶紧叫门吧,你看这天都暗了。”老板娘敲了一下赤豹的头, 笑骂道。 “木犀, 你在家吗?”赤豹深吸了一口气, 朝树内喊道, “我是赤豹,来给你送重阳糕来了!快给我开门!” 宝禾先生被赤豹突如其来的叫喊唬得一愣,隔了半晌才喃喃道:“还真是‘叫’门啊。” “先生你不懂。”赤豹喊了一通,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吼也是能力的一种,像我们交流就得靠吼。” “那要不吼呢?”宝禾先生问道,“斯斯文文的不是挺好吗?” “那不就成小猫咪了?”赤豹被宝禾先生的话逗得咯咯直笑,“文狸就从来不吼,你看他,一点都不霸气。” “其实你看上去也没什么霸气”宝禾先生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就在这时,门禁开了,宝禾先生放眼望去,只见这洞里另是一番天地。朱门绣户,画栋雕梁,院中陈设之物均是晶莹耀目,多非人世所有。 宝禾先生看到眼前的景象,怔了片刻,心道:“树里有宅本已是闻所未闻,这宅子又如此华丽,只怕是妖怪幻捏而成。”这么想着,竟对眼前的宅邸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畏惧之情,不敢前进。 “先生请进。”老板娘执手让宝禾先生先行。 “毕竟是生人,这么贸贸然地进去只怕不妥。还是您先请吧。”宝禾先生道,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板娘想了想,觉得宝禾先生说得有理,因此也就不再推脱,笑了笑,先行入内去了。 “先生,咱们也进去吧!”赤豹说着就拉住宝禾先生的袖子,把他拽到了树内。 “今儿是什么风把诸位给吹来了?”宝禾先生这厢才一落地,就听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黄衫,有着金色瞳孔的青年正满脸不耐地看着他们。 “给你送重阳糕来了。”赤豹举了举手中的篮子,脆声道。 “甜腻腻的,谁要吃它啊!”名为木犀的青年冷哼了一声,道。 “里面有桂花呢”赤豹小声补充道。 然而,木犀听了这话火气更大了。 “前些天你趁我不在,碎我花英,折我枝条。现在居然还有脸来?!” “木犀是木仙,适才所见的那大桂树就是他的原型。”老板娘向宝禾先生轻声解释道,“他最讨厌别人动他的花枝了。” “那赤豹又何必如此呢?”宝禾先生顿了顿,问道。 “还不是文狸撺掇的。”老板娘摇头叹道,“他跟赤豹说,这方圆数里,木犀的花用来做重阳糕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每年赤豹都会铤而走险地来摘一回花。” “那木犀岂不是要恨死赤豹了?”宝禾先生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是木犀的话,肯定不会让赤豹有机会踏进自己家门半步。 老板娘笑了笑,答道:“木犀,也是很孤单的呢。” 宝禾先生闻言一怔,再看斗嘴的那两人,发现他们之间虽然争论十分激烈,但气氛却完全没有剑拔弩张的感觉,甚至言谈之中还带有几分笑意。 “真是对冤家啊。”宝禾先生笑道,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孤单太久的话,即使对方是你讨厌的人,恐怕也会期待他的到来吧 “赤豹c木犀,你们停一停。”老板娘说着,伸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屋内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木犀,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大人请讲。”木犀见老板娘说得郑重,也收了玩笑的心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问道。 “我店里有个客人身体有些不大舒服,想请你帮个忙。”老板娘道。 木犀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山鬼大人为什么要请自己去看病。如果是连她都处理不好的病症,那自己去了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这个客人先前脚上有伤,沾了小店后院那温泉里的水之后,伤口便恶化了。”老板娘顿了顿,接着说道,“此次前来,是想借桂实一二,助我那客人疗伤。” 沾了温泉的水之后伤口恶化那不就是邪祟吗?! 木犀有些惊恐地向老板娘投去探寻的目光,只见对方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这”木犀犹豫了。按理说山鬼大人的吩咐他应该照办,可身为草木精灵,他实在不想跟邪祟这种东西扯上关系。毕竟,一个不小心,他可是要承受报应的。 “桂实是什么?”宝禾先生问道。 “桂实是桂之精华,桂之血脉。有的一c二百年结一次实,有的三c五百年结一次实,还有的上千年结一次实。即使是最普通的那种,吃了也可以让人肌骨再生,筋脉重塑。”赤豹解释道。 木犀瞪了她一眼,似乎在怪她多嘴。 “还请您救救那孩子吧。”说着,宝禾先生就要给木犀行礼。 木犀连忙躲闪,向老板娘投去求助的目光。老板娘朝他笑了笑,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罢罢罢,我给你们桂实就是了。”木犀忙道,“宝禾先生您可别再吓唬我了。” 得到桂实宝禾先生当然开心,然而他却不明白木犀口中的吓唬是怎么一回事。 “他修行尚浅,受不得你这一拜。”老板娘看出了宝禾先生的困惑,笑道。 宝禾先生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木犀见宝禾先生不再执意下拜,松了口气,挥手令侍儿取出一锦囊来。打开锦囊,只见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桂实,无一不金光灿烂,耀目夺睛,闻之让人顿觉心神清越。 木犀取出茶杯大者一枚,枣大者十枚,黄豆大者若干,说道:“茶杯大的这个,是三千年的果实,吃了能让人延寿三百载;枣大的,是百余年的果实,吃了能让人免受凡间疾病的困扰;这黄豆大小的,吃了能让人强身健体,肌骨再生。像你们说的那种情况,吃这黄豆大小的就够了不过若是伤口实在严重,恐怕要连着吃上天方能痊愈。” 宝禾先生作揖谢领,木犀连道不敢。 “走吧。”老板娘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笑道,“要不等会儿天该黑了。” 宝禾先生点头称是,心下恨不得能一眨眼便回到旅社之中。 “木犀,我回头再来找你玩!”走到树门前,赤豹猛地转过身去,笑着朝木犀挥手道别。 “你的话,还是别来了吧。”木犀冷声道,神情颇为怨念。可能他也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极力反对,赤豹该来的时候还是会来的。 “回去吧。”老板娘道,说着便走出树门。宝禾先生和赤豹紧随其后。 然而,出了树门,三人却为眼前的景色吃了一惊。就在刚才,他们明明还在几座山头之外的地方,可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居然就回到了旅舍之中。 “多谢老板娘。”隔了半晌,宝禾先生说道。 老板娘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方雪从楼上飞奔而下。 “叔叔!”方雪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问道,“大夫呢?” “大夫没跟来,不过拿到了好药。”宝禾先生见方雪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以为刘子安出了什么事情,忙问,“子安怎么样了?伤口难道又恶化了?” 方雪摇了摇头,道:“伤口还是早上的样子。不过子安哥哥一直红着眼睛嚷‘疼’,哭着喊着要找先生,这都折腾一天了。” 宝禾先生闻言,也顾不得劳累,忙跑向刘子安的房间。推开门,只见其手脚均被缚住,嘴里堵着块布,呜呜地发不出声来。 宝禾先生看了心酸,伸手扯出塞在刘子安口中的布。 “先生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刘子安看见宝禾先生眼前一亮,虚弱地朝他一笑,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言毕,便昏了过去。 宝禾先生闻言,心中五味杂陈。怔了半晌,便红着眼眶,默默解开缚着刘子安的绳索。 对不起,我到现在才回来;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 对不起,我总是连累你一起迷路; 对不起,明明知道你并不适合旅行,却仍拉着你四处游|走; 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说着,宝禾先生的眼泪竟止不住地滚落了下来。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有哭过了,但是在记忆里,好像也有这么一个类似的画面。 对不起!对不起! 宝禾先生总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出口,但仔细想了想,却又没什么可说的了。他长叹了口气,替刘子安理了理被子,拉开门,隐入黑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山鬼(九) 由于刘子安脚伤未愈, 宝禾先生一行人便暂缓了西行的计划, 在巫山旅舍住了下来。可能是同为女人缘故, 方雪与老板娘之间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了朋友。 这一日, 天气正好, 二人相约在院子里一起做着茱萸香囊。 “这一路上难免会遇上些不干净的东西,带上这茱萸香囊便可以辟邪去灾, 保佑你们一路平安。”老板娘说着,将各色彩线拿到院子里,“阿雪,你会做香囊吗?” “怎么不会?”方雪俏皮一笑, “我做的第一件女红就是香囊哩。” “看来我这是遇到行家了。”老板娘戏谑道。 “您这话可就折杀我了,有您在这儿,我哪儿敢班门弄斧啊。”方雪红着脸谦虚道。 “说班门弄斧还不一定呢。”老板娘翻了翻小竹篮里的碎布头, 道,“若是手艺不好, 又怎会将香囊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人家?” 方雪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那个香囊, 低下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从小到大,不管我做出什么东西来送给他, 他都从不嫌我手艺差, 开开心心地收起来, 然后当个宝贝似的珍藏。” “这倒是实话。”老板娘眯起眼睛, 一面穿针引线,一面赞同道,“想当初我家夫君也是这样,不管我送给他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当个宝贝似的留着。” “夫君?”方雪恍惚间想起来,老板娘好像是说过她嫁过人这回事,“话说回来,老板娘你是神仙吧。传说里不是说人和神仙是不能相爱的吗?”言毕,她用牙将绣线咬开,在尾部打了个活结。 “有这规矩?不过,倒的确有不少妖鬼精灵不愿意与人打交道。毕竟人的寿命大多都太短了,对于一些长寿物种而言,睡个觉的功夫朋友就死绝了,多难过啊。”老板娘想了想,道,“对了,你打算绣点什么?” “桃花吧据说桃木辟邪。”方雪犹豫了一下,答道。说老实话,她心里其实还挺想绣雪莲花的,毕竟想当初瑞郎写信给她的时候,曾三番五次地提到过这种花。不过,由于没有亲眼见过,不知道雪莲花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只能作罢。 “哎呀,您还没说您和您夫君的那段爱情故事呢。”方雪笑道,“差点让您给糊弄过去。” “这有什么可说的,左右恒不过是相爱一场。只不过我的寿命长些,他的寿命短些罢了。”老板娘浅笑道,一脸地云淡风轻。 “只爱过这一个人吗?”方雪问道。毕竟山鬼的寿命那么长,有好几段恋情应该也还算正常吧。 “要不还能有几个?”老板娘斜了她一眼,反问,“而且我都这副老婆婆的样子了,谁还看得上我?” “那为什么会是老婆婆的样子呢?”方雪不明白,既然可以让自己青春永驻,又为什么要以这样一副年老色衰的样子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个啊”老婆婆顿了顿,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说道,“本来我几万年都是少女的容貌,但遇到他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你也知道,人的寿命是很短暂的,很快就会变老。当初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参照他的样子,悄悄变一变自己的容貌,为的就是能跟他白头到老。后来,他去了,我便再也想不起年轻时的模样了这个宅子,便是当初我们二人的家。” “这样啊”方雪听了老板娘的故事感慨万千,一不留神,竟将手指刺破,把血沾染在了香囊上。 桃花,开得更红了 “还好吧?” 方雪摇了摇头,心中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不安,就好像有只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桃花染血,是不好的兆头吧。”方雪垂着头,低声道。 老板娘沉默了。隔了半晌,她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道:“要不,我来帮你看看吧。” “看看?”方雪泪眼朦胧地望着老板娘,有些不明就里。 “我可以试着帮你找找,不过毕竟相隔太远,不一定能找到。”老板娘没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听他们的描述,那翡翠宫八成也是一处妖宅。 “虽不能同去,但不妨先看看那是谁的宅子,也好帮着做一下准备。”老板娘心道。 “多谢老板娘。”说着,方雪就要下拜。 老板娘忙拦住她,笑道:“拜了我可是要回来还愿的,千里迢迢的,想着就麻烦。你若有心谢我,就帮我看着点那刘子安,别让他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方雪不知道老板娘为什么要让她看着刘子安。在她看来,刘子安就是个寻常的富家少爷,扔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而且,有宝禾先生跟着,刘子安又能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过,虽然满肚子的疑惑,方雪还是点头应允了。 “文狸。”老板娘唤道,“把我之前做的那茶拿来。” 方雪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 “他能听到吗?” “能,这小子的耳朵可灵得很。” 果不其然,不出一会儿文狸便抱了一个蓝布包袱出来,从里面拿出了一只锡罐,三只茶碗,将其整齐地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紧接着返回厨房,又拣了一个干净的砂铫煮水。 “到那边去坐吧。”老板娘伸手指了指那边的石桌,起身道。 方雪紧随其后。 只见文狸将锡罐里的茶末倾入砂铫之内,盖上铫子,侧耳细听铫内的水声,过了不到半刻,就将盖子掀开,拿出一柄木制的长勺轻轻搅动着茶水,而后再盖上,将砂铫从火上拿开,朝老板娘点了点头。 “老板娘,这是什么茶?好香啊!”方雪使劲嗅了嗅,陶醉地说道。不知为什么,明明满肚子的心事,可闻了这茶香之后,却觉得那些事都不叫事了。 老板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与文狸交换了一下位置,手中幻化出一柄看不出材质的长勺,轻点水面,漾起几层涟漪。 方雪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板娘手和她面前的砂铫。 “老天保佑,一定要成功啊!”方雪在心中暗自祈祷。 “太极混元,两仪四象,一水观天,森罗万象”随着她的话,那汤纹竟渐渐显示出了物象。 “这山上又添了几多物?”老板娘问道,紧接着水面跃起一颗水珠,是条小鱼的形状 “如今它也得道了啊文狸,回头你叫赤豹准备点礼物送过去。”老板娘笑道。 文狸领命称是。 “近日可有客人访?”老板娘接着又问。只见那“鱼儿”落回到水里,水面上显出三道模糊的人影,摇曳了几下,便消失得只剩几圈涟漪。 方雪啧啧称奇。 老板娘笑了一下,用勺子拨了一下水面,接着道:“客人此行往何处?” 水面静止片刻,紧接着剧烈震颤起来,短短数息之间竟显现出了许多画面。老板娘皱了皱眉,神色显得有些沉重。 “不知是扰了哪位?”老板娘又问,随着她的话音,一只模样凶残的怪兽从水面上一跃而起。 方雪忍不住“哎呀”了一声,似乎被吓了一跳。 不过水纹散了之后,那怪兽也就没了踪影。 老板娘盯着水面怔了半晌,长叹一口气,将茶倒进茶碗里,递给方雪道:“喝吧。” “谢c谢谢老板娘。”方雪接过茶碗,抿了一口,却发现这茶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喝。 “你们一定要去吗?”老板娘沉声问道。 方雪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去。” 老板娘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就在这时,宝禾先生扶着刘子安下楼来了,“赤豹不是说饭好了吗?” “饭好了”老板娘与文狸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赤豹该不会是趁没人在厨房,偷偷溜进去了吧 “怎么了?”宝禾先生见二人神色不对,问道。 “赤豹啊,手艺不是很好。”老板娘尽量婉转地解释道。 “不会啊,上次他给我端来的粥就很好喝啊!”刘子安对此提出了反对意见,在他看来,赤豹虽然做的吃食比较简单,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您吃了赤豹做的食物?!”文狸惊道,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是啊。”刘子安看他们这样心里打了一突,但还是如实答道。 众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不管怎么说先过去吧。”老板娘看了看天色道,“反正时间还早,再做一顿也来得及。” 众人点头称是,一起朝饭厅走去。 “哇!吃得这么丰盛!”刘子安往桌面一扫,惊呼道,眼睛闪闪发亮,“简直是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嘛!” “啊?!”宝禾先生吃了一惊,心道,这明明是满桌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大盆蛹,一大盘还在蠕动着的活蚯蚓,一大碗死青蛙,一碟子蜥蜴的断尾,一小盘黏糊糊的虫卵宝禾先生觉得看到这些东西不吐出来就是好的了,又怎么会将其看成是山珍海味呢? “看上去的确味道不错。”方雪一边说着,一边从盘子里夹起一条蚯蚓放进嘴里,“这菜好鲜,好好吃!感觉舌头都在跳舞。” 宝禾先生略带惊恐地看向方雪,而老板娘和文狸则是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是吧是吧。”赤豹兴奋地给刘子安盛了一碗蛆,递到他面前,刘子安则是毫不犹豫地挖了一大勺放进嘴里。 “明明很好吃啊。”刘子安道不明白为什么老板娘他们说赤豹的手艺不好。 “赤豹,说过多少次了,这种东西不能给客人吃!”老板娘训斥道,“赶紧端走!” “可客人觉得很好吃啊!”赤豹不服气地反驳道,心里觉得十分委屈。 “就是啊,老板娘,别看赤豹个子小,做出来的东西可还是很好吃的。”说着,刘子安又吃了一勺蛆。 “你先别吃了!”宝禾先生看刘子安吃蛆的样子只觉得头皮发麻,于是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碗,将其放在了桌子上。 “发那么大火干嘛啊。”刘子安不满地嘟囔道。不过,由于对方是宝禾先生,他也就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赶紧把你的法术给解了,如果客人还说好吃我就让你把东西留下。”老板娘道。 赤豹犹豫了。不过,由于坚信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是好吃的,他还是解开了法术。 然而,他很明显高估了自己的手艺。 当法术解开的那一刹那,方雪看到桌上的食物直接昏了过去。而刘子安则是脸色突变,跛着脚冲到门外狂吐,似乎要把胆汁也吐出来似的。 “真的有那么难吃吗?”赤豹喃喃道,一脸很受伤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山鬼(十) 早上有点阴寒, 刘子安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一会儿就觉得冰浸似的;窗外暗沉沉的, 一片朦胧, 乍看天色还早得很, 刘子安打了一个翻身,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子安, 快醒醒, 咱们吃过东西之后就该上路了。”刚闭上眼睛,刘子安就听见宝禾先生进屋来叫他起床。 “昨天不是说午后才行吗?怎么这么早”刘子安用被子遮住头, 嘟囔道。 “不早了。”宝禾先生笑道,“都快到中午了,你起来刚好赶上吃饭。” “中午了?!”刘子安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望向窗外灰蒙蒙的一片。 先生该不会是在诓我吧?!他心道。 “今天有雾,所以天色看上去要暗些。”宝禾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倒了一杯水,并递过来一枚黄豆大小的桂实。 “先生,我的伤已经好了啊。”刘子安说着从被窝里伸出自己的双脚, 的确,上面连一道疤都看不见, “这种好东西还是留着以后用作不时之需吧。” 宝禾先生闻言, 略加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也好, 可以留着你下次受伤的时候用。” “什么叫‘下次受伤的时候用’?先生很盼着我受伤吗?!”刘子安把脚缩回被窝里, 不满道, “还是先生觉得我总是会把自己弄伤?!” 宝禾先生笑了笑, 不置可否。 刘子安有些气恼,刚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好像的确总是受伤,一时也拿不出有利的证据来,只能哼哼唧唧地蒙上被子,假装自己要接着睡。 “别睡了。”宝禾先生摇了摇他,笑道,“待会儿我们吃烤肉,你要是去晚了就只能让赤豹给你烤了。” 刘子安想起赤豹的厨艺只觉一阵恶寒,其恐惧与在人脸渔村见到的料理相比不遑多让。 “先生,我马上下去。你看住赤豹,千万不要让他碰任何食物。”刘子安一个鲤鱼打滚翻身坐起,看着宝禾先生,郑重其事地说道。 “好。”宝禾先生应下,想了想,又道,“不过即使是虫子,烤熟了味道应该也是蛮不错的。” “先生,那种东西你怎么能下得去口呢?!”刘子安觉得宝禾先生的想法非常危险,照这么发展下去,恐怕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不吃的了。 “只是想想罢了。”宝禾先生笑道,“如果有正常的食物,大概就不会去吃那些东西了吧。” 所以,为了防止宝禾先生去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旅途之中一定要带够干粮。刘子安暗下决心道。 “行了,你先收拾着,我下去看看烤肉准备得怎么样了。”宝禾先生起身道。 刘子安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嘱咐道:“先生,一定要看住赤豹啊!” “我尽量。”宝禾先生答道。 “尽量”刘子安闻言心中一惊,忙穿戴整齐向饭厅赶去。可能是由于之前脚伤未愈的时候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这猛地下地他竟然觉得腿有些发软。 “还好这次有马车。”刘子安心道,“要不按照宝禾先生以前赶路的那个速度,自己肯定吃不消。” 来到饭厅,只见老板娘正在那里搭着烤肉的架子,文狸则坐在旁边穿着食材。 “这么快就过来了。”老板娘看到刘子安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还没准备好呢,要不你先在院子里逛逛?” “院子里有什么可逛的?”刘子安望着有些萧索的院子问道。然而,就是一眨眼间的功夫,院子里竟瞬间开满了各色菊花。 “这c这”刘子安指着院子,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虽然已经知道老板娘和店里的伙计不是常人了,但猛地看见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刘子安还是吓了一跳。 “这个季节看菊花正好。”文狸一边穿着肉块,一边道,“再过些时日,只怕连菊花都看不到了。” 羞女c雪海c玉台瑶柱——唔,好香,刘子安凑近一丛菊花猛吸了一口,一缕冷香沁人心脾。 “都是些名贵品种呢。”刘子安惊叹道。 “这我倒不清楚,好多年没去下面逛过了。”老板娘道,“不过这附近倒是有不少这样的花。” “要是把这花拿到王城去卖的话,”刘子安随手指了指,“只这一盆,就有人愿意以千金购之。” 老板娘和文狸笑着摇了摇头。 “千金购之?若是真有人买,怕它就也不值千金了。”老板娘道。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子的正中央点上一盆炭火,在上面搭上架子。 “是要开始烤了吗?”刘子安听见身后有一个可爱的声音这样问道,一回头,果然见赤豹正满脸兴奋地站在那里,宝禾先生跟在他身后。 “我尽力了。”宝禾先生朝刘子安做口型道。 刘子安绕过赤豹凑到两人身边,见宝禾先生手里提着一个锡皮小桶,问道:“这是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赤豹给你准备的好吃的啊。”宝禾先生晃了晃手中的小桶,漫不经心地说道。 “好吃的”刘子安闻言脸色一变,忙掀开那小桶的盖子,只见里面装满了各色浆果。 “先生!”刘子安涨红着脸,怒道,“你又吓唬我!” 宝禾先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里回味着赤豹方才跟他说过的话:刘子安很可能是邪祟呢 “怎么可能。”宝禾先生看着刘子安那副闹小脾气的样子,心道,“如果邪祟都是他这副样子的话,那些整天喊着‘降妖除魔’的人工作岂不是太轻松了。” “先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刘子安见宝禾先生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更来气了。 “啊,我在听。”宝禾先生顿了顿,又道,“先进屋去吧,烤肉估计快好了。” “明明没有在听嘛。”刘子安嘟囔道,但还是跟在宝禾先生后面进了屋。 “阿雪呢?”宝禾先生环顾了一周,见没有方雪的身影,问道。 刘子安摇了摇头。 “方姑娘说她没胃口,在屋里随便吃两口自带的干粮就好了。”老婆婆答道。 “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果我是她的话,估计也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去。”刘子安同情道。 “这话说的,就跟你没吃似的。”宝禾先生笑道。 “虽然挺恶心的,但是这些年跟着先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吃过?早就习惯了。” “你这么说会让别人以为,你跟我在一起只能吃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难道不是吗?”刘子安反问,“蚯蚓虫卵什么的,虽然让人反胃,但也仅此而已,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或者诅咒。想想玩笑草,再想想人脸鱼”说着,刘子安打了个寒颤。 “人脸鱼也只是普通的食物。”宝禾先生补充道。 “听你们这么一说,貌似在之前的旅途中经历过不少事情啊。”老婆婆笑道,拿小刀切下几块烤好的肉,放在盘子里递给他们,“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好香!”刘子安闻着那肉香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阿雪不来绝对是她的损失。” “你就不怕这又是青蛙c长虫什么的?”宝禾先生笑问。 “管他呢,味道这么好,就算真是那些东西我也吃得下去。”刘子安边吃边说。 “这孩子心态倒是好。”老婆婆边烤边说,“赤豹做的吃食,别说是常人,就连一些已经得道的小妖都接受不了。” “我们接受不了有情可原,那他们为什么也这样?”刘子安好奇地问道,“他们在得道之前不也是吃这些东西的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既然修成了人形,他们大多数就拿自己当人来看待了。人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老板娘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就算是未修成人身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像赤豹这样把食物弄得这么恶心再吃。” “我那是烹调手法。”赤豹扇着炉子,不满地反驳道。 “烹调手法有好有差。你的那个,很明显并不属于这两者的范围。”文狸调笑道。 “不好不差?” “是特别差!让人难以下咽。” “就你做饭好吃?!就你做饭好吃?!”赤豹听文狸这么一说,马上就火了,拿着手中的扇子就去打着文狸。然而文狸避闪得十分灵活,赤豹根本打不到他。 “你们两个别闹了。”老板娘斥道,“客人待会儿就该上路了,能不能让人家吃顿安心饭!” “又要走了啊”赤豹喃喃道,看上去有些难过。 “怎么,不舍得吗?”宝禾先生笑问。 赤豹低着头没有回答,然而头顶上无精打采的兽耳,暗示了他的心情。 “没关系的。”宝禾先生摸了摸文狸的头,顺便轻轻捏了一下那对兽耳,手感果然如同他想的那样,软软的,毛茸茸的,“过段时间我会回来找你们玩的。” “然后又是一次初识”赤豹小声嘀咕道。 “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话有点套路。” “套路,哈哈哈!”刘子安被赤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手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宝禾先生的表情有些尴尬。 “我说错什么了吗?”赤豹向老板娘他们投去求助的目光。 “你没说错,先生他这话就是套路!”刘子安一边笑,一边回答道。 大家都知道这种话是旅人常用的套路,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当了真。天知道他得失望过多少次了?! 这么想着,刘子安竟有些同情赤豹,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 “对了,先前先生不是觉得我们这里的腌萝卜好吃吗?此行不妨带上点,就着干粮吃。”老婆婆道。 宝禾先生回想起那腌萝卜的滋味,于是便欣然接受了老婆婆的提议,跟着她来到了厨房后面。 “真是多谢您了呢。”宝禾先生抱着老板娘给他的小坛子,不住地道谢。 老板娘连连表示不妨事。 然而,就当宝禾先生准备离开的时候,老板娘却叫住了他。 “宝禾先生,这个东西请您一定要收下。”说着,她从衣襟里拿出一枚上面绣着古怪图案的香囊。 宝禾先生刚想拒绝,却见老婆婆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似乎偏要他收下不可。 “好吧多谢老板娘。”宝禾先生将香囊拿在手上,闻了闻,有股辛辣的香气,像是茱萸的味道。 “带着它可以保平安。”老板娘嘱咐道,“千万c千万c千万不要在它香气散掉之前,让它离开你身边。” “好。”宝禾先生答道。不过心里却另有计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千里寻夫(一) “赤豹, 去送送宝禾先生他们, 别回头半道上被谁请去喝茶了, 耽误正事。”临行前, 老板娘吩咐道。 “什么意思啊?”方雪站在刘子安身侧,小声问道。明明每字每句她都能听懂, 但串在一起却完全搞不清楚这其中的意思。 “这是旅人的行话。”刘子安解释道, “‘请喝茶’的意思就是在半路上遇到山贼强盗,被扣留在了贼窝不过, 老板娘所指的八成是妖怪洞。让赤豹送送咱们的意思,就是让他护咱们出了这地界,中途别被人给截下。” “行啊,有点长进。”宝禾先生听了刘子安的解释,笑道。 “好歹也出去了那么多回了,被人家拦下也不是一次两次,哪能还什么都不懂啊。”刘子安觉得自己被宝禾先生当成傻子了。 “你们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方雪有些吃惊, 在她看来,那些山贼强盗大多是些亡命之徒, 杀人不眨眼, 如果遇到很难有活命的可能。 “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这种事情吧。”顿了顿,宝禾先生又道,“不过咱们走的这条路人迹罕至, 应该是安全的。” “那之前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方雪对此有些好奇。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回头路上我再跟你慢慢说” “先生, 你去忙吧。这事儿我来跟阿雪妹妹说。”刘子安强忍着笑意道。 宝禾先生想起自己的确还有事情要做, 便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不过在临行前再三叮嘱刘子安不准添油加醋,夸大其词。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雪对他们之前的经历更好奇了。 “好几次呢,我给你挑几个有讲头的说说。” 方雪眼睛亮晶晶的,连连点头。 “前些年,有一次我不小心跟先生走散了,结果落到了山贼的手里。山贼怕我跑了,就把我困在了一个四壁光滑c开口朝上的坑里。那坑真是唉,茅厕都比它香。” “后来呢?” “后来啊,先生就来救我了啊。一个人,冲进山贼窝,打败了一窝的山贼。后来,有那么零星几个命大的跑了回来,我打眼一瞧,各个都缺胳膊断腿的,要不就只剩半口气了” “他们黑吃黑了?” “哪儿啊,全是让先生给打的!” “先生有那么能打?” “这岂有假?当初我也惊呆了” 正欲再说,刘子安就听见宝禾先生那边正在唤自己,于是与方雪约定改日再细聊“宝禾先生大战山贼”的故事。 “看你们聊得挺高兴的,都说什么了?”宝禾先生笑问。 “没什么,就聊了聊以前在旅途中遇到的趣事。”刘子安有些心虚地答道,心里暗恨自己方才太得意忘形了,竟没有注意控制音量,也不知道宝禾先生听见了没有。 “行了,趣事什么的回头再聊。”宝禾先生又巡视了一下车内,点了点头,“跟阿雪说,咱们该上路了。” 刘子安领命去了。 “阿雪,先生说咱们该出发了。”刘子安走到方雪面前,却发现对方神色郁郁,仿佛有心事似的,“你不开心吗?” 方雪摇了摇头,环顾四周,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舍不得呢。” “不舍?”刘子安不知道方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如果他是对方的话,应该巴不得立刻上路才对吧。 方雪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是一种类似于近乡心怯的情感,越靠近大漠,她的内心就越恐惧,甚至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或许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了 最近,她总是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不过,她从不敢跟别人说,毕竟是她一开始偏吵着要来的,现在都到这里了,如果要回去恐怕大家都会觉得难堪吧。 “阿雪,你在想什么?”刘子安见阿雪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 “没事。”方雪低着头,看不出情绪,“叔叔说什么时候走?” “现在。”刘子安答道,“你要是准备好了就过去吧。” 刘子安觉得方雪有事在瞒着自己,正要问,但转念一想,姑娘家本就心思细腻,容易多想,更何况方雪是这种情况,自己若是问了,把她惹哭了反而不好,因此也就作罢了。 “是要出发了吗?”赤豹扯了扯宝禾先生的外衣下摆,问道。 “是啊。”宝禾先生笑道,“小赤豹要做好准备喽。” “好!”赤豹用力点了点头,跑到院子中间,深吸一口气,摇身一变,化作了巨兽的形态。 “这是赤豹?”方雪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巨兽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 “喵呜!”赤豹低下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方雪,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真是赤豹啊!”方雪揉了揉赤豹的脑袋,笑道,“这模样还真挺唬人的。” “喵呜——!”赤豹仰起头,颇为自矜地叫了一声。 “嗯,如果不是这么个小奶音儿的话,估计就更唬人了。”刘子安摸着下巴道。 “行了,都准备好了的话咱们就出发吧。”宝禾先生笑道,“再过一会儿就天黑了,咱们一鼓作气,争取在明天天亮之前走出结界。” 据老板娘说,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的巫山,而是神话中的巫山。前者是供人类居住的,后者则是供妖怪生存的。白天的时候,这两者虽然地理位置相同但相互独立,互不干扰;而一旦入了夜,它们便会相互融合,逐渐成为一体,接着再分开,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再度恢复独立。 宝禾先生他们要做的,就是趁晚上夜色正浓的时候,一鼓作气冲出结界,回到他们原本的世界中去。 “如果有先生在的话,白天晚上应该都差不太多。”刘子安对此是这样评价的。 方雪回想了一下,她和宝禾先生好像的确是白天到的这里。 “预防万一吧,毕竟迷路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宝禾先生依然觉得按照正常的方法出去比较好,“而且有赤豹跟着,路应该好走一些。” 就这样,天色暗下来之后,宝禾先生一行人便上了路。 秋夜里寒风瑟瑟,没了叶子的枝丫不住地抖动着,像是病入膏肓之人颤巍巍地向上天伸出的双手。偶尔,传来几声杜鹃的哀啼,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刘子安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突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宝禾先生赶着马车,奇怪地问道。 “我就觉得现在这场景若是让旁人看到了,八成还以为咱们是什么魑魅魍魉之徒呢。”刘子安笑着答道。 “此话怎讲?”方雪心中本来有些害怕,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但听刘子安这么一说,反而勾起了好奇,悄悄掀开帘子瞥了一眼窗外。 “你想啊,杜鹃泣血c夜枭哀啼,更兼赤豹引路。活脱脱一幅“妖怪夜行图”啊。”刘子安一本正经地说道。 宝禾先生想了想这个画面,也觉得着实有趣,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一时间,欢声笑语,竟将恐怖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喵呜——!”突然,赤豹停住脚步叫了一声。 “怎么停下来了?”刘子安问。 “大概是到了边界吧。”宝禾先生猜测道。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赤豹便化为原形,泪眼婆娑地走向马车。 “再见了”他抽噎道,用袖子不住擦着眼泪。 “乖,别哭了。”宝禾先生摸了摸赤豹的头,安慰道,“有缘一定还会再见的。” 赤豹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直直扑到宝禾先生怀里,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宝禾先生也不嫌弃,依旧拍着他的背,软声安慰着。 “先生,天快亮了。”刘子安见天边泛起白光,提醒道。 “天快亮了再见了”赤豹轻声道,泪眼朦胧地又望了一眼宝禾先生一行人,而后慢慢退回到林子中,化为豹形,不见了踪影。 “走吧。”宝禾先生望着赤豹离去的方向,隔了半晌,说道,“要不等会儿天大亮了,咱么今天晚上就白折腾了。” 刘子安和方雪闻言点了点头,上了车,三人继续朝山下行去。 四周逐渐由暗转明,所以他们熄去了灯笼的烛火,节省蜡烛的消耗。 等到了干道上,天已大亮,道路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这就算出来了。”刘子安笑道,“感觉那几天就好像在梦境里一样,好不真实” “那现在梦醒了?”宝禾先生笑问,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是啊。”刘子安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既然梦醒了就过来帮我赶下车,我眯一会儿。”说着,宝禾先生便打了个哈欠。 “先生”刘子安本想拒绝,但看宝禾先生满脸倦色,不免有些心疼,改口道,“你先休息吧,我来赶车。” “多谢。”宝禾先生停下车,跟刘子安换了个位置,“小心别把车赶到沟里去。” “知道了”刘子安的手僵了一僵,小声嘀咕道,“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先生怎么还记得。” 然而,宝禾先生并没有搭理他。刘子安侧头看去,发现对方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看来先生真的是太累了。”刘子安叹了口气,心道。 刘子安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精神头好上一些,便按照宝禾先生先前所教的方法赶起车来。 “希望接下来可以一路顺风。”刘子安在心中暗自祈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千里寻夫(二) 俗话说得好, “常在河边走, 哪有不湿鞋”, 出门在外的日子久了, 就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曾有一次,宝禾先生一行人在茶屋歇脚时遇到一对父子, 感觉意气相投, 便结为旅友,一起同行了数日。 这两父子看起来就像小说中常见的那种大善人, 十分地淳朴良善。然而在分别之后,刘子安检查行李时却发现他的几件贵重物品全都不翼而飞,回忆了半晌,方才领悟,自己大概是被那对父子顺手牵羊了。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呢?!”刘子安表示自己很受伤,即使已经过了很多天,他依旧难以忘怀。 “看开点, 旅途之中会遇到这种事情也是在所难免的。”宝禾先生安慰道。 “可是,我明明那么信任他们。”刘子安虽然知道这事抱怨也没用, 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真是糟蹋了我的一颗赤子之心。” 宝禾先生一听这话就乐了,道:“赤子之心?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这么形容自己不过,倒还算准确。” 方雪眼睛一转, 明白了宝禾先生的意思, 坐在帘子后面咯咯直笑。 “你们笑什么?”刘子安困惑地挠了挠头, 不知道自己是哪儿闹了笑话。 “子安哥哥, 你可知何为赤子之心?”方雪打趣道。 “赤子之心?就是指真情实意的心吧。”刘子安想了想,有些犹豫地答道。 “是有这意思。”宝禾先生笑道,“不过,‘赤子’原是指刚出生的小孩子,‘赤子之心’若按字面上来理解,那就是小孩子心性的意思。” “先生是说我孩子气?”刘子安琢磨过味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问道。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宝禾先生表示这个锅他不背。 “明明是先生你歪解了我的意思!”刘子安不服气地辩解道,“而且,如果我是小孩子心性的话,早就不跟着你四处乱跑了。” “子安哥哥,你现在这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吧。”方雪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刘子安明明比她要年长,但她总有种对方还是个孩子的错觉。 宝禾先生看刘子安一副又羞又恼的样子,心里觉得十分好笑,于是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头,道:“赤子之心挺好的。” 刘子安低着头,不再说话。 他又何尝不想变成一个成熟可靠的人呢?然而自己就是这个性子,怎么改都改不掉。 “好啦,别生气了。”宝禾先生看刘子安耷拉着脑袋,以为他们方才玩笑开的过分了,“给你看个小玩意儿。” 说着,宝禾先生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上面绣着奇怪花纹的小香囊。 “香囊?谁给你的?”刘子安警觉地问道。 这香囊一看就是姑娘送的!宝禾先生居然背着他私收了姑娘的东西?! “送你了。”宝禾先生道,“老板娘给的,据说能保平安。” “就这破玩意儿?”刘子安拎起那香囊晃了晃,语气里有些不屑。 “不要吗?那还我。”说着,宝禾先生就要去夺那香囊。 “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哪有再往回要的道理。”刘子安忙收好香囊,笑道,“而且,虽是借花献佛,但这也是先生送给我的礼物啊!我岂能不好好收好?” “你呀,这些年来别的没长进,这油嘴滑舌的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宝禾先生摇头叹道。 正说着话,突然前面出现两道人影,宝禾先生忙拉住马车。 “哎呦!”刘子安一不留神差点跌下马车去,“你们长没长眼睛?没看到有马车过来了吗?!” “真是对不住啊。”其中一人道,“我们太久没吃饭了,一时间晃了神,还请您多担待啊。” 宝禾先生见这二人也是旅者打扮,推此及彼,不免有些感慨,于是吩咐刘子安取出一些食物,在路边就地停下,与这二人交谈起来。 原来,这两人就是那种所谓的“代表”,即同村的几户人家联合攒下些钱来,然后选出代表,让他们替大家跑腿,带着大家的心愿到各地的寺院c道观去参拜许愿。眼前这二人之所以落得如此狼狈,是因为在旅途中不慎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把钱输了个精光。 “赌博这种事,一定要有节制啊!”刘子安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差点因赌博而被鬼玉杀掉的事,打了个寒颤,忠告道。 “是,是。您说得一点不错。”二人唯唯诺诺地应和道。 “像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旅行肯定是进行不下去的啊。”宝禾先生道,说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张草席和一柄木瓢,递给了两人,“有这两样东西,就算身无分文也能上路了。” 卷起的草席,代表幕天席地,露宿郊野,无需住店;木瓢则可以在渴时取水,或者在饿时求口饭吃,化些钱财。 那些身负草席c手持木瓢者,皆是身无分文的旅人。凡是这副模样行走参拜的,通常会被认为是修行者而得到沿途人家特别亲切善意的接待。 “早年间我就是这样旅行的。”宝禾先生道,“把毒瘾给戒了,好好反省一下。若是有吃苦耐劳的心性,夜晚就露宿桥下或寺庙的屋檐下,一面接受人家的施舍,一面继续旅程即可。” “真是太感谢您了!”二人向宝禾先生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效劳的啊”宝禾先生想了想,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翡翠宫这个地方?” “翡翠宫?!”二人面露惊恐之色。 “那地方有什么问题吗?”刘子安心里打了一突,忙问道。 “你们都是好人,千万别去打那些财宝的主意!”二人中略年长的那个说道,“当初跟我们一起赌钱的人曾经惦记过那些宝藏,结果全都有去无回!” “谁惦记那钱啊!”刘子安嗤笑道,“我们此行是去找人的。” “你们知道翡翠宫在哪儿吗?”宝禾先生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宝禾先生面露失望之色。 “不过,我知道哪里可以打听到翡翠宫的所在。”年轻的那个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据说,在黄沙覆盖的地方,每年都会出现一个古怪的集市,在那里,人们们可以实现各种各样的愿望。不过据说那是妖怪的集市,如果你拿不出他们满意的报酬,或者被他们发现是人类的话,会死得很惨。” “又是妖怪”刘子安小声嘟囔道。说真的,可能是由于见的妖怪多了,他现在对这些家伙不但没什么恐惧,反而有种淡淡的亲切感。 “黄沙覆盖之处”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道,“感觉还很远啊。” “如果是先生的话,越古怪的地方越有可能快速到达吧。”刘子安开玩笑似的指了指前方的路,说道,“说不定走过这条路,一拐弯咱们就到那‘妖怪集市’的门口了。” 宝禾先生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诸位如果要去‘妖市’的话,可以去前面那家门口挂着黄旗子的客栈看看,那里好像有人在召集同伴。” “这里离沙漠还有段距离呢,这么早就召集同伴?”刘子安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古怪。 “如果真到了沙漠才开始召集同伴那才是有蹊跷吧。”宝禾先生笑道,“我不也是在另一个地方先找到的你,然后再一同旅行去其他地方的吗?” 刘子安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也就不再说话了。 “那家店怎么走?”宝禾先生问道。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了。挺显眼的,应该一眼就能看到。” 宝禾先生暗暗记下。 就这样,双方相互道谢之后便踏上了各自的行程。 虽说是不远,但走走停停,竟到了傍晚时分才抵达先前那两人所说的客店。不得不说,这客店的确显眼,四下一片荒芜,只有这一栋房子。 “阿雪,你说这该不会是黑店吧。”刘子安打趣道。 方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店内有人骂道:“我操|你十八代祖宗!”紧接着,传来一阵兵刃相接之声。 方雪皱了皱眉,她可从没听人当着她的面骂这么难听的粗话。 刘子安倒是心中一喜:“又有热闹看了!”也不等宝禾先生停稳了车,就抢先奔到店里去了。 “子安哥哥!”方雪伸手想要拉他,但没拉住,反而把自己弄了个踉跄。 “别管他。”宝禾先生扶住方雪,道,“这小子机灵得很,见势头不对就该自己跑回来了。” 方雪叹了口气,心道:“罢了,横竖还有先生在呢,就随他去吧。” 刘子安进了大门,只见内堂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干你个狗娘养的!” “砍死你这个龟儿子!” 叫骂声再次传来,刘子安分辨了一下,是在后院! 到了院子,只见一个青年披散了头发正和三个汉子恶斗。 那青年面容惨淡,手持长剑,以死相拼。刘子安见他们斗了几个回合,那几个汉子似想攻进房去,但都给那青年舍命挡住了。剑影重重,刀光霍霍,战况好不激烈。 这时宝禾先生也已走进院子,心道:“这一路上怎么竟遇上不太平的事了?” 只见那使怀杖的举双杖当头砸下,青年不敢硬接,向左闪让。另一个使刀的瞅准这个空挡,将刀拦腰砍来,青年回闪不及,倒提长剑将那刀隔开。那刀没砍着,便转势向上,想去削那青年的手腕,然而青年长剑已收,还是没砍着。 “先生,你说他们干嘛要这样很打恶杀?”刘子安愤愤不平道,“而且他们三个人打一个,太不要脸了!” “多半是江湖仇杀,咱们少管这闲事。”宝禾先生道,不过见刘子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又改了口,“你去替他解围吧,打不赢的话,我帮你。” 刘子安自小就向往那种行侠仗义c快意恩仇的生活,只不过宝禾先生不爱惹事,每次看到这些都绕道走。好不容易这次撞上了,刘子安等的就是宝禾先生的这句话。于是一跃上前,拔出大哥给他防身用的长剑,喝道:“三个人打一个,还要不要脸?!” 三条汉子见有人出头干预,看不出是什么来路,己方又有人受了伤,于是齐声呼啸,转身出店门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千里寻夫(三) 那青年已是面无人色, 倚在门上直喘气。 刘子安过去问道:“他们干嘛欺负你?” 青年谨慎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转身回房, 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刘子安碰了这么个软钉子, 心中老大不自在, 走到宝禾先生身边,问道:“先生, 这人好没有礼貌,我救了他,他怎么连声谢谢也不说?” “恐怕是摸不清你的来历,因此才小心谨慎些吧。”宝禾先生答道。 刘子安正想再问,忽听外面响起一声轻笑,有人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虽是男声, 但听上去甜腻腻的,让人不由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来找人。”宝禾先生答道。 “来找什么人?”那人又问道, 紧接着从门后步出一个妖妖娆娆的男子来。 “打扮成这个样子, 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刘子安心道,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宝禾先生身前。 “店家, 我们先前听人说这里有人在寻找同去妖市的伙伴, 所以过来打听打听, 看看能否同行。”宝禾先生表明了自己一行人的来意。 “倒的确是有这么个客人。”那男子笑道, 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师徒二人,“只不过他最近好像惹上了点小麻烦。” “莫不是方才那位?”宝禾先生猜测道。 那人笑了笑,没有答复他的话,反问道:“客人这是从山鬼那里过来的吧。” 宝禾先生有些微微发怔,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这么问。 “关你什么事?”刘子安呛声道。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那人笑道,“我姓陶,在家排行老五,你们可以叫我‘陶五爷’。”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那陶五爷又打量了他们一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紧接着便转身回内堂去了。 “我们这里客少,索性房间都还算干净。除了已经住了人的那间,其余的屋子都空着,客人请自便吧。”临走前,他这样说道。 “先生,你不觉得这个店老板看上去怪怪的吗?”刘子安打了个哆嗦,说道,“而且你看他那样子,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慎言。”宝禾先生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小心一点便是了。他既然知道老板娘的存在,那八成就是同类人,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敌是友。” 正说着,方雪走了过来,问道:“叔叔和这老板认识?” “之前从未见过面。”宝禾先生有些诧异,“为什么要这么问?” “没什么恐怕是我听错了吧。”方雪摇了摇头,轻声道。 就在刚才,她听到掌柜拐过去的时候好像嘟囔了一句,说是有老朋友来了。不过,如果宝禾先生跟他不认识的话,那恐怕那老朋友指的就不是他们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寻了间屋子进去整理了。宝禾先生见天气不错,说要出去转转,刘子安懒得去,所以便主动请命留在屋里收拾东西。 好不容易把东西收拾利落了,刘子安正打算眯一会儿,忽听得院子中一响,窗格上有人用手指轻弹了几下,一个声音低沉地说道:“小子,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刘子安一愣,摸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拿上防身的武器,开了门,来到院内。 “是你们要去妖市吗?”那人问道。 “你是召集同伴的那个人?”刘子安反问。 那人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看你还不错,只是不知道功夫怎么样。” 刘子安虽然跟宝禾先生学过一招半式的,但练得并不认真,武艺实属稀疏平常。不过,人家既然都这么问了,他肯定不能说自己的功夫不好,只得硬着头皮道:“功夫怎么样,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未说完,刷的就是一剑。那青年一愣,举剑相迎。 刘子安心知自己斗不过他,眼睛一转,有了主意,边打边退,看准了地位,一直退到门口,突然叫道:“先生,先生!有人要杀我啊!” 那青年“嗤”地笑了一声,道:“呵,当初看你强出头,还以为有什么真本事,想要结交一番,没想到就这点伎俩。放心吧,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犯不着杀你!” 说完,那青年掉头就走。 刘子安这下可恼了,手中长剑一抖,直刺向对方后心。青年回头拿着剑鞘舞了几下,刘子安就又被逼得手忙脚乱了。 “呀,你们怎么打起来了?”刘子安听见身后有人这样问道,心中一喜,知是宝禾先生赶到,往后一跃,纵身躲到宝禾先生身后,将手中的长剑往他手里一塞。 宝禾先生岁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见对方长剑当胸刺来,也不含糊,举剑挡住了对方的剑招。 青年见刘子安来了帮手,冷哼一声,也不说话,拔剑出鞘,剑招如风,连着使出了十余记的进手招数。 然而,交手数个回合,青年便发觉对方的剑招手法虽然跟刘子安全然相同,但自己却丝毫讨不到任何便宜。他剑招越快,对方越慢,又斗了数个回合,他的攻势已完全被抑制住了,完全处在下风。 “大侠,我徒弟若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代他赔不是。咱们能不打了吗?”宝禾先生插空说道。说实在话,他实在是不喜欢与人打架,尤其是这种原因不明的架。 那青年迭遇险招,知道对方是高手,心下有些怯了,不敢再托大,见对方这么说,便打算就坡下驴,收了剑招。然而这时刘子安看出了便宜,嘴角扬起一抹坏笑,舞着拳头加入了战团。 青年连宝禾先生一人都敌不过,哪禁得住刘子安又来助战?于是张口骂道:“你们两个打一个,要不要脸?!” “不要脸!”说着,刘子安东摸一把,西勾一腿,并不攻击对方要害,却是存心开玩笑,来报方才的仇。 那青年向来是个严肃自矜的人,哪受到过这般戏弄,一时间急怒攻心,竟是对宝禾先生的剑不架不闪,尽向刘子安进攻。 宝禾先生本是为了劝架,并无伤人之意,见青年对自己的攻击不加理会,待刺到他身边时便凝招不发。 刘子安的武艺本就不如那青年,再加上手上没有防身的兵器,被迫得连连倒退,但嘴上还不忘了气对方:“功夫不如人就找软柿子捏,你就算杀了我,又能怎样?” 青年大怒,竟吐出一口血来,手中的剑舞得更快了。虚虚实实,剑光霍霍,刘子安只觉得眼花缭乱,手足无措,眼看就要葬身于剑下。 宝禾先生这时不能不管,挺剑又把青年的攻势接了过来。 刘子安缓了一口气,笑道:“算了,别生气啦,你认个输就成了。” 那青年见打不过宝禾先生,受了大辱又无法报仇,见宝禾先生一剑刺来,竟不招架,将手中的长剑向刘子安使劲掷出,竟是个同归于尽的打法。 宝禾先生大吃一惊,长剑紧跟着掷了出去,双剑在半空一碰,铮的一声同时落地。 一时间,万籁俱寂。那青年红着眼睛,蠕动了两下嘴唇,仿佛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便吐出了一口血,紧接着直直倒了下去。 宝禾先生忙将他接住。 “先生,他怎么吐血了?”刘子安凑过来问道,“你打的?” “你气的!”宝禾先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道。 “是他先挑衅的。”刘子安觉得有些委屈,但也自知理亏,于是转移话题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吐了这么多血,他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谁知道呢。”宝禾先生将那青年架在肩上道,“先给他吃两颗桂实看看吧。” “桂实?!”刘子安有些咋舌,“那东西不是很珍贵吗?” “再珍贵的东西还能有人命重要?”宝禾先生反问道。 刘子安摸了摸头,没再说话。 宝禾先生将青年扶到对方的屋子里,然而一进房,却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人。无法,宝禾先生只能把青年先暂时放到椅子上。 “是谁?”床上那人问道。 “你朋友受伤了,我把他送回来。”宝禾先生答道。 正说着,刘子安拎着个袋子进了屋。 “先生,药来了。” “什么药?”床上那人沉声问道。 “包治百病的药。”宝禾先生想了想,答道。 这本是实话,然而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却并不信。 “包治百病的药?那你吃一个给我看看。” 宝禾先生心知对方这是信不过自己,虽说有点可惜糟蹋了灵药,但还是依言吃了一颗。 “味道貌似不错。”他心道。 隔了半晌,见宝禾先生没事,躺在床上的那人方同意让宝禾先生给那青年喂药。 “真是麻烦啊。”给青年喂完药,宝禾先生走到院子里,伸了伸懒腰,心道。 就在这时,从内堂里突然飘来一股带着浓郁肉香的蒸汽,宝禾先生知道这是要开饭了。 果不其然,一进内堂,就看到里面坐满了人,大多数打扮都奇奇怪怪的。宝禾先生绕开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先生!”这时,刘子安也拉着方雪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坐?真是让我好找。” “人太多了,躲个清静。”宝禾先生笑道。 “人多吗?”刘子安环顾了一下四周,明明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啊! “不多吗?”宝禾先生瞥了一眼摩肩接踵的人群,反问道。 双方同时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还好吧。”方雪看着零零星星的几桌散客,犹豫了一下,说道,“生意虽然算不上火热,但也还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千里寻夫(四) 陶五爷做出来的饺子汁多味美, 味道着实不错, 然而刘子安却有些食不知味。 “这店一定有蹊跷!”刘子安咬着筷子道, “我看那老板的路子也不正。保不齐, 所谓召集伙伴同去妖市什么的,就是他们设的一个局。” “你这孩子, 什么时候心眼儿变这么多了?”宝禾先生看了他一眼, 笑道,“如果真是局的话, 人家有图个什么呢?” 刘子安低着头不再说话。 “还有,咱们是正经的旅人,不是什么绿林侠客,成天打打杀杀的像个什么样子?待会儿吃完饭,去给人家道个歉” 宝禾先生话还没说完,刘子安就嚷道:“凭什么我去道歉?!明明是他先来找我的啊!” “你敢说自己没有出言挑衅?”深知刘子安脾气秉性的宝禾先生问道,语气有些严厉。 “先生!”刘子安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 双目莹然,珠泪欲滴。 宝禾先生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当自己没听见。 “胳膊肘往外拐!”刘子安见宝禾先生不吃这套, 收了眼泪,恨恨地夹了个饺子,把它戳了个稀烂。 方雪一切全看在眼里, 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本想埋怨几句, 但到底觉得身份不妥, 也就忍住不说了。 正在这时,忽听房外传来一阵“哈武——顺线——一路跟帮去了——哈武——哈哈武我——”的喊声。 刘子安甚是奇怪,也顾不得正在跟宝禾先生闹别扭,问道:“先生,他们在喊什么?” 宝禾先生答道:“那是镖局的趟子手在喊镖。话说回来,你家大哥不是开镖局的吗?以前难道没听过?” 刘子安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 “俗话说得好,出门在外,七分靠交情,三分靠本领。镖头若是手面宽,交情广,大家买他面子,那这趟镖就能出得顺顺利利。” “若是功夫好,要什么交情?”刘子安有些不屑地说道。 方雪闻言,捂着嘴,咯咯直笑。 “此言差矣。绿林的朋友一听趟子,知道是某人的镖,原本想动手,但碍于面子也就放他过去了。这就叫做‘拳头熟不如人头熟’。”宝禾先生笑道,“要是你去走镖啊,嘿,这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得罪了多少人?本领再大十倍,那也是寸步难行!” 刘子安一听,敢情宝禾先生是借题发挥,在教训人啊。不满道:“我又不去保镖,犯不着顾这面子。” “这只是打个比方,就算不走镖,出门旅行也是一样的道理,要时刻记得与人为善,少惹麻烦。”宝禾先生苦口婆心道。 方雪赞同地点了点头。 刘子安知道这样下去宝禾先生又要开始他的长篇大论了,忙拦住他的话头,道:“先生,那方才他们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顺线’就是道路通畅,可以前行的意思;‘路跟帮去了’就是让大家快跟上来,别掉队。至于别的,只不过是走镖时惯用的号子,没什么实际意义” 宝禾先生这头还没说完,那头就有人接着说道:“虽说是没什么实际意义,但每个地方的镖局喊的号子却是各有不同,绿林道德一听,就知道是哪儿来的朋友了。” 三人转头看去,见是先前与宝禾先生缠斗的那个那个青年。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说着,那青年便要下拜。宝禾先生忙拦住他。 “不必多礼。”宝禾先生道,“左右是我徒弟他有错在先,就当给你赔不是了。” 然而,那人却执意不肯起身。 “还请恩人救救我大哥!”那青年挣扎着要磕头,“只要您愿意帮忙,我愿意护送诸位去妖市” “你以前常去妖市?”刘子安问道,“不是说妖市很难找吗?” “那是对于常人而言。”那青年道,“小弟祖上有妖族血统,虽说血统薄弱,但勉强还够用。” 刘子安听了有些咋舌,心道:“这东西居然还能遗传?!” “你先坐下。”宝禾先生道,“只要能力允许的话,我们一定会救你大哥的。只不过能否告知,你既然有妖族血统,又为什么要召集同伴?” 青年沉默了片刻,道:“这里有些不方便,诸位能否到在下的房中细谈?” “好。这里人多眼杂,的确不是个谈事情的地方。”宝禾先生赞同道。 刘子安看了看空旷的四周,只觉得肌肉发紧。没有什么比看不见的敌人更恐怖了! “子安,你在发什么愣?”宝禾先生见刘子安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拽了他一把,“走吧。” 刘子安浑浑噩噩地跟着宝禾先生走出了内堂。 就在宝禾先生一行人离开内堂之后,他们原先站过的位置上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不过,由于隐在阴影之中,并不能看得分明。 “一个都看不见吗?有点意思”那人轻笑道,声音甜腻腻的,让人听了就觉得难受。 在去青年房间的路上,宝禾先生得知这青年的大哥并不是他的亲哥哥,只不过两人关系处得好,所以一直以兄弟相称。 “倒也难得。”宝禾先生笑道,暗下决心一定要帮这兄弟二人一把。 进了房间,只见床上躺着个男人,房中黑沉沉地,看不清面目,不过可以看出他头上缠满了白布,右手用布挂在颈里,显然伤得不轻。 “只是外伤吗?”宝禾先生问道。虽说这伤虽然看上去严重,但如果只是外伤的话,应该吃一颗枣核大小的桂实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虽说只是外伤,但这伤口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愈合不了。”那青年道,语气里透着焦急与担忧,“可能是被人施了什么法术。” “这样啊我只能试试。”宝禾先生皱了皱眉,心道他可不会什么法术,如果真是法术所致的伤口,也不知道桂实能不能管用。 “阿弟。”床上那人突然发声问道,“你该不会把那东西给了这些人吧?!” “没有。”那青年安抚道,“我只是答应这位前辈陪他去妖市走一趟。” 那东西是什么?刘子安有些好奇,正要开口问,猛地想起宝禾先生的叮嘱,于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先吃两颗看看情况吧。”宝禾先生掏出两颗桂实,道。 那青年双手接过桂实,就着水将其送到了男人的口中。 “然后就是等了。”宝禾先生道,“如果有效果的话,应该明天早上就能看出效果来了。” 为了保险起见,宝禾先生故意把时间说长了些许。 “话说回来,之前为什么会有人追杀你?”闲来无事,刘子安便和那青年聊起了天,全然忘了不久前二人还打得难舍难分。 “真是个孩子。”宝禾先生瞥了他们一眼,摇头叹道,接着便继续伏在桌上整理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先前偶然得到了一件奇宝,本来是想送到妖市去拍卖,没想到提前走漏了消息。”青年叹了口气,道。 “妖市还能有拍卖场?”刘子安看上去颇为兴奋,“那你那份奇宝是” “子安!”宝禾先生听刘子安越问越不是味,出言打断了他,“聊点别的。” 刘子安撇了撇嘴,又问道:“诶,那你听没听过翡翠宫?” “听说过啊。怎么,你们还要去那儿?” “是啊,我们去妖市就是为了找寻翡翠宫的线索。” “如此说来,你们这次可算是来对了。这次的拍卖品中,有一把翡翠匕首,据说那匕首之中就藏着翡翠宫的秘密。” “什么秘密?”刘子安追问道。 “回头那把那匕首拍下来不就好了?或者,也可以不拍下来,到时候直接抢。” “那可是妖市啊!”刘子安咋舌道,“我们哪儿敢动手抢东西?!” “就因为是妖市所以才要抢啊!”那青年为刘子安解释道,“在妖市,获得物品的途径有两条:一是买,二是抢。不过,买来的有可能被别人抢走,抢来的相较而言就安全得多。” “可是,我打不过他们怎么办?” “你打不过不是还有那位嘛”青年悄悄指了指宝禾先生,道,“妖市有规定,不能使用法力和法器,这样你们的胜算又大了不少。” 刘子安被青年说得蠢蠢欲动了,但还是有些犹豫。 “而且,那翡翠宫听上去名字挺响亮的,其实就是处废宅。也就凡人和那些个小妖精对它感点兴趣,稍微有点能力的大妖都不屑于去找那个地方。” “我们也只是为了找人。”刘子安正色道。言下之意就是他们跟那些不入流的角色不是一类人。 这是当然的了,看你们这气度也不像是那种人。”隔了半晌,那青年又道,“咱们这么聊会不会影响你师傅啊?我看他都在那儿坐半天了。” “他啊。”刘子安看了宝禾先生一眼,笑道,“咱们聊咱们的,不用理他。” 然而话虽如此,青年还是起身告退了。原因无二,就是放不下他的那个大哥。 “先生,如果有一天我也伤成这样,你怎么办?”待青年走后,刘子安坐到宝禾先生对面,用手托着腮帮子问道。 “你说呢?这些年来,你出过多少次事,哪次不是我救的你?” 刘子安一想也是,嘿嘿笑了两声,道:“如果有一天先生受伤了,我也肯定会不离不弃的。” “那是你应该的。”让刘子安这么一打岔,宝禾先生也没了继续整理的心思,一边收着东西,一边道,“要是哪天我出了什么事,你小子跑了,丢下我一个人,那叫不仁不义。” 刘子安撇了撇嘴,眼睛一转,不怕死地问道:“那要是我再补一刀呢?” “那叫丧尽天良!”宝禾先生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千里寻夫(五) 果然如宝禾先生所料, 到了第二天早上, 那男子的伤竟已好了个七七八八。 “这药还真神啊!”那男子动了动胳膊道, “伤口居然还真的愈合了!” “只怕是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仙药吧。”那青年道, 眼角眉梢抑制不住欣喜之情,“我就说那帮人看上去不一般。” “只是, 这次就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啊!”那男子叹道, “也不知道该怎么还。” “我打听过了,他们此行是要去翡翠宫, 到妖市是为了拿到翡翠匕首。别的不敢说,在妖市这一亩三分地,咱们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不如就帮他们拿了那翡翠匕首,还了这人情。” “也好。”那男子点头道,“如此说来,倒是应该当面道谢才是。” “昨晚他们听说这附近有个大湖,说是天亮了要去看看, 现在恐怕是在湖边吧。”青年笑道,抱过来一件冬天穿的厚衣服, “要不要去看看?” “好。”那男子隔了半晌, 又道,“虽是艺高人胆大,但在这地界儿, 还是让他们收敛些为好吧。” “不妨事的。”青年一面帮男子穿着外套, 一面道, “他们是五爷的朋友。” “难怪呢。”那男子自嘲地笑了笑, 暗道自己杞人忧天。毕竟,除了自己,敢在这时候过来的人有几个是没点后台的呢? 收拾妥当之后,二人便往宝禾先生一行人昨日所说之处去了。沿途一片荒凉,更兼寒风阵阵,男子不明白宝禾先生一行人没事偏要来这地方看冰湖做什么。 “或许那冰湖暗藏玄机也说不定。”青年猜测道。 正说着,一个穿着颇为厚重的年轻人迎面走来,见到青年,远远地便打起了招呼。 “这是那位前辈的徒弟。心肠挺好的,但资质平平,心性也不甚稳重。”青年悄声道。 那男子皱了皱眉。说老实话,他最讨厌这种自己没什么本事又爱心泛滥的人了。 “不过,既然能被人赏识,恐怕他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吧。”男子低声道。 正说着,刘子安已行至二人面前,待看清了男子的面容,他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简直是太神奇了!”刘子安拍腿道,“像,简直是太像了!” 男子和青年被刘子安的举动弄得面面相觑,不明白对方究竟何意。 “话说回来,你们这一大早,也是过来看冰湖的?”刘子安问道。 “我们是来找你师傅的。”青年答道,“他现在还在冰湖那儿吗?” “在啊。”刘子安搓了搓手道,“先生他天还没亮就拉着我过来看冰湖,看了一早上了还没看够呢。反正我是冻得受不了了,就先回来了。对了,你们有什么事要找先生吗?” “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来打个招呼。”男子道。 “打个招呼跑这么老远来?”刘子安摇了摇头,觉得这一个两个的都够有瘾的,“那你们过去吧,我回屋暖和一下,顺便补个觉。” 说罢,双方便道了别,各自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那孩子的心思未免也太过纯良了些。”又走了几步,男子突然叹道,“倘若是仇家来寻,他这样岂不是将他师傅置于危险之地?” 青年知道男子这是在说刘子安,笑了笑,没有搭腔。 二人继续往冰湖的方向走去,沿途一片萧索之象,甚是荒凉。 “前辈,您这是要回去了吗?”还没到冰湖,青年就看见宝禾先生迎面走来。可能是四周的太过寂寥的缘故,那身影竟显得有些单薄。 “是啊,刚才那孩子嫌冷就先回去了。我有点不放心,跟过去看看。”宝禾先生答道,待走到二人跟前,看清了男子的面容,大为讶异,呆了半晌。 男子笑道:“小弟方才在路上遇到了兄台的高徒,他也如兄台这般面露讶异之色,难道小弟脸上有什么古怪吗?倒要讨教了。” 宝禾先生笑道:“”兄台有所不知,小弟有一个朋友,相貌和兄台极为相似。子安与我那友人也曾有过数面之交,是以感到惊奇。” 男子呵呵大笑,道:“兄台的那位朋友难不成姓刑?” “果真姓刑。”宝禾先生答道,“兄台莫非与我那友人认识?” 男子沉默了半晌,道:“实不相瞒,在下也姓刑。” “怕是本家吧。”宝禾先生笑道。 然而那男子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大哥小时候丢过一个弟弟。”青年解释道。 “这倒是巧了,要不回头去认认亲?”宝禾先生提议,“模样如此相像,即便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也要见见面才不会留有遗憾吧。” “合该如此。”男子道,暗暗将宝禾先生的提议记在心上。 “那好,回头我给你画张图,告诉你路线。”顿了顿,宝禾先生又道,“既然这位兄台的伤已经好了,那妖市?” “今天晚上就能去。”见宝禾先生有些愕然,青年解释道,“之所以说妖市难找,是因为好多人都不知道妖市的入口和妖市本身其实是分开的。而咱们所住的那家客栈,恰好便是妖市的入口之一。”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客人来来往往吧。”宝禾先生点了点头道。 青年闻言一愣,心道:这每日来来往往的妖怪虽然不少,但为了安全起见,大多数都会想方设法地隐藏自己的气息,除非是等级差距悬殊,否则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啊。 不过,由于不知道宝禾先生的来历,他也没有细说,只是含含糊糊地应和了两声。 就这样,双方结伴回到了客栈,约定好见面时间之后,便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先生,你动作好慢啊。”宝禾先生一推开房门,就看见刘子安在那里百无聊赖地坐着,“我都睡醒一觉了。” “刚才在路上碰见了先前与你交手的青年,聊了两句。”宝禾先生道,把在外面穿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 “对了,你有没看见跟他同行的那个人?那长相,简直了,跟刑公子长得一模一样!”刘子安兴致冲冲地说道。 “看到了,不过也没有很像吧。”宝禾先生擦了擦手,从盘子里拿了块点心,“应该没有你和柳子涵像。” “先生你又提这个。”刘子安不满道,“你又没见过柳子涵,怎么知道我们长得像不像?” “都经过那么多人印证了,还能有假?而且,你当初自己不是也承认了吗?还跪下来叫爹了。”宝禾先生笑道,伸手又拿了一块点心。 刘子安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怎么,说恼了?”宝禾先生伸手揉了揉刘子安的头,道,“别闹别扭了,今天晚上去妖市,准备一下。” “去妖市?是要收拾行李吗?”刘子安问道。 说实在的,虽然他觉得这客栈怪怪的,但旅行了数日,好不容易有了个正经的落脚之处,他还真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不用收拾行李。”宝禾先生道,“妖市的入口就在这客栈之内。” 说完,宝禾先生的手第三次伸向了点心盘子。 “先生”刘子安一把抓住宝禾先生的手腕,“你都快吃一盘了!” “这不是没吃早饭嘛。”宝禾先生悻悻地收回了手,佯作淡定地说道,“而且,作为徒弟,又是提前回来的人,没有准备好早饭是你的失职。我没有责怪你,你怎么反倒说起我来了?” “那怎么办?要不我去厨房帮你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刘子安有些脸红道。 “算了,反正再等一会儿就到中午了,这次就先饶过你。”宝禾先生打了个哈欠道,“我先去补个觉,你去问问阿雪晚上要不要跟咱们一起去。” “好,一会儿吃饭了我再来叫你。”刘子安应下了,但临出门前还是不忘吐槽,“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那么早起呢?” “此言差矣。”宝禾先生眯着眼睛答道,“冰湖日出的美景不可多得,错过了会觉得遗憾的。” “如果代价是大冬天的在寒风中冻一宿的话,那我情愿遗憾。” “所以你成不了一个优秀的旅行作家啊,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我又为什么要当个旅行作家啊?想想就觉得辛苦。”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到处跑?” 刘子安一下子语塞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说,太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因为” 刘子安这边还在纠结着该如何回答宝禾先生的问题,那边却已传来了浅浅的鼾声。 刘子安松了口气,但心里也觉得有些落寞。 “或许,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吧。”他心道,默默退出了房间。 宝禾先生这一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他醒来时,天虽然还没黑,但日头已然西斜。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 宝禾先生吃了一惊,忙起身下床,拉开门,刚好与站在门口的刘子安打了个照面。 “先生,你可算醒了!”刘子安喜道,“你要再醒不过来,我就要给你吃桂实了!” “怎么回事?”宝禾先生问道。 “你不是让我中午的时候来叫你吗?我叫了好多次,可你就是不醒,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些什么,可把我给吓坏了!”说着,刘子安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哭腔。 “我都说什么了?”宝禾先生回忆了一下,完全想不起来梦里的内容。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咱们平常说的话。”刘子安虽然记得那奇怪的发音,却重复不上来,“应该是什么方言吧。”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心道自己恐怕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所以睡得死了些,说了些梦话。很显然,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对了,去妖市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阿雪跟咱们一起去吗?” “准备得差不多了阿雪说去。”刘子安答道。 然而,虽然当着先生的面他说准备得差不多了,但实际上却也并不清楚到底要准备些什么。 “左右多带点钱应该就够了吧。”他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千里寻夫(六) 清冽的水盛在绿瓷杯里, 看起来就像一块儿成色极好翡翠。 方雪笑了一下, 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宝禾先生不让她喝酒, 说是酒喝多了伤身, 若是想解愁的话,喝水也可以。 的确, 水比酒好。酒越喝越暖, 越暖越糊涂;水愈饮愈寒,愈寒愈清醒。 方雪的脸红红的, 似已有了醉意。今天是立冬后的第一天,是她的生日,过了今天,她就要再加一岁了。 “二十三!”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 她十五c六岁的时候曾经想: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爱自己的丈夫,有几个孩子。天气好的时候, 自己就坐在院子里看他们玩,看他们在树上爬上爬下。偶尔有几个玩恼了, 跑过来告状, 自己就摸摸他们的头,给他们一人一个栗子,告诉他们兄弟之间要团结。 可是, 她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 当初幻想的那些却连一点影子都瞧不见。 “老天为何会如此无情?!”方雪朝天问道。 然而, 并没有人回复她。 墙角有面铜镜。方雪在镜前坐下, 痴痴地望着镜中的人影。镜中的人看起来那么甜美c温顺,看上去就像个十五c六岁的小姑娘一样。 她笑了一下,镜中的人也笑了一下。 即使跟那个时候再像又如何?她毕竟不是那个时候的她了。 方雪转过身,又满满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月光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她突然想起两句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她以前从未觉得这句诗的意境如此凄凉。 最近这几年来,她曾有好几次想随随便便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可是她不能,她看到大多数男人都会觉得恶心。 青春就这样消逝,再过几年,以前她觉得恶心的男人只怕也会不要她了。唉,二十三岁的女人! 夜已渐深,门外各种声音都已消寂。而人的生命,就在这份寂静中一分分地消逝。 “阿雪,咱们该出发了。”门外有人道。 是刘子安的声音! 方雪这才猛地记起自己熬到这么晚还不睡去的缘由。今天晚上,他们是要到妖市去寻找有关翡翠宫的线索的。 “就来。”方雪应道,点亮提灯,然后便随刘子安下楼去了。 “去妖市的路过会儿便会出现。”看人都来齐了,青年道,“现在大家可以把灯给熄了。” “为什么?”刘子安问道。虽然青年话里说的是大家,但实际上除了他和方雪之外,并没有人提灯。 “小兄弟不必慌张。”那姓刑的男子安抚道,“去妖市的路只有在黑暗中才能显现,如果点着灯的话,回头看不清路,走错了方向岂不糟糕?” “黑暗中才能看到的路?这倒有趣。”宝禾先生笑道,拍了拍刘子安的手。 刘子安这才不情不愿地熄灭了手中的灯笼。 方雪也跟着吹了灯。 一时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先生。”刘子安轻声唤道。 宝禾先生应了一声,伸手握住刘子安的手腕,道:“别怕。” “嗯!” “拉着点阿雪,到时候别走散了。” “嗯” 渐渐地,四周腾起一片泛着迷蒙柔光的白雾,周围的景象悉数淹没在其间,不见了踪影。 “来了!”青年低声道。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但他依然感到兴奋异常。 “咣!咣!咣!”远处传来三声锣响。紧接着,浓雾之中出现了出现了一条路,路的两旁每隔一段就有用树枝支起的球形透明鱼缸。每个鱼缸里都有几尾异常漂亮却叫不出名字的鱼,游动时,会漾起层层波光。 “好漂亮啊!”方雪惊叹道。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这就是不让你们点灯笼的原因。”男子笑道,“若是光太亮的话,这些小家伙就不愿意出来了。” 刘子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接下来,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达妖市了。”青年指了指路的远处说道。 众人依言前行。待走到路的尽头,入了妖市,来时的那条路便消失不见了。 “真是太神奇了!”刘子安叹道,似乎意犹未尽,“咱们回来的时候还走这条路吗?” “妖市讲的是不走回头路,待回去的时候,咱们走的就是另一条路了。”男子道。 刘子安的表情颇为遗憾。 “既然入了妖市,好玩的东西多了,何苦执着于一条路?”宝禾先生笑道。 “是啊,子安哥哥,一会儿你还要帮我找翡翠匕首呢,老惦记着回去可不行。”方雪也劝道。 “好吧。”刘子安恋恋不舍地回头又看了一眼,确定来时的那条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才歇了重走一遍的念头。 “你们好像还有事情要忙吧?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逛逛就好。”宝禾先生道。 青年迟疑了一下,与男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意了宝禾先生的提议。 “那你们自己小心点。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用废话,直接抢就好。”顿了顿,青年指着远处的一座高塔道,“待会儿听到钟声,就往塔那边去,拍卖会就在那里举办。” 宝禾先生一一记下,向二人道了谢后,便带着刘子安和方雪二人开始在集市里闲逛起来。 “几位前辈,人间有句俗语,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诸位修为虽高,但没个趁手的兵器可不行。小弟这里有几样兵器,是昆仑墟不死国出品的,工艺精湛,还可以根据需求加不同的属性,要不要看看?”一个看上去怪模怪样的男人道。 说罢,也不容宝禾先生他们开口,便把他们迎到了摊位后面。 “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刘子安喃喃道。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景象。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摊位,转到后面来居然有这么大的空间?! “您过誉了。这只是普通的芥子空间罢了。”摊主自谦道,而后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三枚戒指,“诸位如果有需求的话,像这种能够随身携带的芥子空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倒是方便。”宝禾先生用胳膊肘捅了捅刘子安道,“省了你背行李的麻烦。” “是啊,这年头谁还背行李。”摊主应和道,“而且像一些法器之类的,放在外面反而不方便。对了,诸位有没有什么惯使的法器?” “你这儿都有什么?”宝禾先生反问。 “妖市人多眼杂,小弟手头目前最好的货就是中品法器了不过,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联系卖家。” “那芥子空间是什么级的法器?”刘子安饶有兴致地问道。听宝禾先生跟摊主聊了那么久,除了对摊主的那张脸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之外,剩下的他觉得好像跟他们平时去的集市差不多。 “前辈真是说笑了,芥子空间哪里算得上是法器?明明是符篆的一种。”摊主笑道,然而眼底却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 “这孩子从小在秘境里长大。”宝禾先生一边看着摆在一旁的法器,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 “哦?不知这位前辈是哪位大神的后裔?”摊主接着问道。 “完了,怕是被发现身份了!”刘子安心道,神色显得有些慌张。 “慌什么?”宝禾先生不动声色地走到刘子安面前,使了个巧劲儿,把他拽到自己身侧,“‘当扈’一族虽然名不见经传,但也是上古灵兽,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 “啊,原来是当扈族的前辈!失敬,失敬!”摊主连声道歉。 “所以说,平时要多出来走走,要不成天窝在家里,好多新词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宝禾先生并没有理会摊主,侧身向刘子安说道。 刘子安和摊主都是一脸懵逼。 刘子安心道:“我什么时候成当扈族的了?还有,多出来走动走动是什么意思?” 摊主心道:“芥子空间是新词?!这两位得多大岁数了而且,那些个老妖怪会来逛这种妖市?!” 不过,可能是由于宝禾先生表现得太为镇定了,虽然心存疑惑,但这二人都没有出言反驳。 “对了,你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防止迷路?”宝禾先生问道。 “啊,引路符可以吗?”摊主小心翼翼地答道。由于猜不透这几个人的来路,他起话来收敛了不少。 “说说吧。” “说什么?” “这引路符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是寻常的引路符啊” “若只是寻常的引路符,我何必偏要在你这儿买?”宝禾先生佯作不屑道,“白给我都不要。” “那可不一样,我这引路符除了一些有禁制的密境之外,其他地方都能到。”一听别人质疑他的产品,摊主可急了,“而且,我这个是子母符。只要把子符贴在你要去的地方,母符带在身上,即使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也能使用” 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钟声,拍卖会要开始了。 “把这三个芥子空间还有引路符给我装起来,要快,我赶时间。”宝禾先生道。 摊主麻利儿地把东西打包装好,递到他手上。 “这个给你。”宝禾先生从袋子里拿出一颗枣大的桂实,扔给摊主。 摊主接过桂实,先是一愣,随即大喊:“客人请留步!” 然而宝禾先生一行却仿佛没听见般,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么大方”摊主小心翼翼地把桂实收好,嘀咕道,“果然是秘境里来的啊。人傻钱多” “阿嚏!”宝禾先生一行人突然同时打了个喷嚏。 “恐怕是摊主在骂咱们吧。”刘子安揉了揉鼻子道,“那个那么多东西就给了他一个破果子。” “这也没办法啊,咱们带的东西里,只有这个是从秘境里拿的,不会穿帮。”宝禾先生无奈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千里寻夫(七) 三人赶到拍卖场的时候, 拍卖会还没开始, 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众人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棵大梧桐树下面闲聊。 “铛!铛!铛!”突然, 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出来一个精瘦的汉子, 举起锣,卖力地敲了起来。旁边一个长得粉雕玉琢, 满头银发的小孩子, 向众人行着稽首。 “先生,前面是耍戏法的吗?”刘子安拽着宝禾先生的衣袖问道。 “或许吧。”宝禾先生不确定地答道, “阿雪,你觉得呢?” “即使不是耍戏法的,应该也差不太多。”方雪张望了一下,答道,“毕竟是集市,如果没有这些卖艺人倒显得有些奇怪吧。” 刘子安看那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耐不住心痒, 不自主地就拉着宝禾先生的手往那边挤去。 只见那小孩子行完礼,又在地上来回翻了好几个筋斗, 结出满地冰霜, 煞是好看。 待到人人都拍手叫好时,敲锣的汉子才停了手,走到他们事先放在旁边的几桶水面前, 猛拍水面。水花瞬间激起数米高, 在空中形成一条水龙, 而后向那孩子飞去。 小孩子毫不慌张, 屏息凝神,朝着水龙的方向伸出双手。那水龙竟好像有意识一般,开始围着他的手盘旋。 “哈!”那孩子突然娇叱一声,紧接着水龙在空中猛地爆开,变为片片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围观的人拍手称叹。 接着,小孩子向众人作了一揖,汉子用水凝出一个板凳,呼地扔出去,小孩子一个灵巧漂亮的翻身双手接住。众人又称好之际,他把板凳安放在地上,汉子又扔过来一张,他又接住,如是者,六张板凳叠起来,看着摇摇欲坠。汉子大声吆喝了几句听不懂的话,然后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小纸,点火焚了朝天一甩,再念几句,小孩子在板凳周围摇头晃脑打了几个筋斗,等他念完,露齿一笑,而后便双手攀着板凳,像爬梯子一般往上爬去。 “小心点啊!“有人喊道。 汉子抿嘴微笑不语。 那板凳的凳脚看着也就不到一尺长,六张叠起来,大概有有一人多高,小孩子稳稳当当地爬到顶上,蹦来蹦去的跳起舞来,几张板凳虽然有点晃动,但就是不倒。 “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厉害?!”方雪惊叹道。 “可不小,硬要算下来,这孩子也已经好几百岁了。”青年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说道,“只不过这孩子有龙族血统,寿命本就长,因此看着不显大罢了。” “啊,是你啊。事情忙完了吗?”宝禾先生跟他打了个招呼,问道。 “都忙完了,剩下的就等着待会儿分钱了。”青年道,神情看上去比先前轻松了不少,“大哥在里面占了座位,让我出来迎迎你们。” 这边正说着,那边耍戏法的汉子从地上的行囊里又取出一捆麻绳,口中念念有词。小孩子站在半空中,伸出手,他便将绳子一端抛了过去。小孩子接了,回头又往自己的头顶抛去。众人原本都以为那半空中什么都没有,绳子定会掉下来。但奇异的是,绳子抛上去,就那么竖直着垂在空中了。众人惊讶一呼,小孩子却顺着绳子往上爬去,快要到顶时,便双腿夹着绳子,双手松开朝地面众人乱舞。 汉子喊:“你可上天去折了王母娘娘的花下来,向诸位前辈讨赏啊!” 小孩子点了点头,继续向上爬了几步,到绳子的尽头,手中便拈诀朝空中虚晃了几下,汉子又在下面敲锣,那孩子就伸长手向天做出折花状,少顷,一朵连枝的白花应手而落。他放在口中咬着,再探手去摘,又有了一枝,便回头将这朵扔向地面,汉子接住,拿到近前去的众人眼看。 刘子安往前凑了凑,发现那竟是一朵盛开的白茶花,娇艳欲滴,花萼边还衬着一片绿叶。 “这个时节竟有茶花?!”他惊道。 汉子闻言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 那孩子从板凳上翻越而下,落回地面时,口中仍咬的先前折下的那株白茶花。 “好!”众人掌声顿时如雷响动,纷纷从身上摸出一种指甲盖大小的发光小石子扔给他们。 刘子安也拼命地拍着手,可无奈身上并没有那会发光的小石子,又不好意思扔些黄白之物出去,看见他们把戏耍完了,就不自觉地往宝禾先生身后靠。 “这个是月光石,等级不高但好在没什么限制,因此常用来打赏。”青年见宝禾先生一行人看着那会发光的石头有些微微发愣,解释道,并从口袋里拿出几块交给他们,“把钱直接扔过去就可以了。” 宝禾先生闻言点了点头,向青年道过谢后便拿了两块月光石扔了过去。方雪和刘子安也各拿了一块,只不过后者扔过去打赏了而前者则把这石头偷偷留了下来。 “回头见到了瑞郎就把这个送给他,也让他高兴高兴。”方雪心道。 见众人打赏得差不多了,小孩子便又朝四周拱了拱手,然后双手一晃,不知施了什么法术,那些小石子便悉数不见了踪影。 “走吧?”宝禾先生轻笑道。 “嗯。”刘子安点头,任由宝禾先生牵着他的手走,但又有点舍不得,回头去望。那孩子的眼神正好跟他撞在一起,微微一笑。刘子安一慌,忙把头转了开去。 拍卖会是在一座老戏楼里,表面看上去不大,但内里却另藏乾坤,雕梁画栋,华美异常。 刘子安以前没来过这地方,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但脸色实在是难看。方雪也是惴惴不安的样子,紧跟在众人身后,低着头,好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放轻松点,左右不过是场拍卖嘛,又不是上战场。”宝禾先生安慰道。虽也是头一回来,但他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青年很明显经常来这个地方,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领着他们来到了角落里的几个座位坐下,然后一边聊天一边等。 不得不说,青年选的这个座位就是好,既不容易被发现,又可以纵观全场,离出口还近,简直是杀人夺宝的风水宝地啊! 看着门口的人进来了一波又一波,众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进来的人品头论足。什么这个指间有蹼,一看就是水里来的;那个头发火红,身上隐隐散发出热浪,应该是火属性的精灵 渐渐地,宝禾先生发现青年和他大哥的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话也少了不少,于是问他们怎么了。 “今天恐怕有场恶战啊!”刑大哥道,脸上的表情莫名有些兴奋。 “何出此言?”宝禾先生问。虽然从一进来他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开打的准备,但说心里话,他还是希望能用和平的方式得到那把翡翠匕首。 “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青年神秘兮兮道。 “谁?” “赤豹。”青年轻声道。 “赤豹?”宝禾先生一愣,问道,“是巫山旅舍的那个赤豹吗?” “可不就是他嘛!要知道,他可是山鬼大人的使者啊!”刑大哥的屁股都坐不住了。 “那家伙的名头那么大?”刘子安奇道。在他看来,赤豹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嘛! “当然了!若是没有宝物问世,他是不会来的!”刑大哥激动道。 “我看,他八成是冲着那件东西来的。”青年摩拳擦掌道,神情中隐隐有些得意之色,“毕竟,谁都知道山鬼大人与那位大人是故交,肯定不希望他的手稿流落在外。” 宝禾先生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二人在说些什么,干脆不再听,一心一意地关注起戏台上的动向。 很快,台上被摆上了展示台,台下的噪声也越来越大。宝禾先生猜测,拍卖会应该快要开始了。 这时,一个身材姣好,金发金眼,头上顶着一对三角形兽耳的女妖走上台,对四周说道:“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闲杂人等请迅速离场。” “果然,什么都得看门面啊。”刘子安上下打量了一下台上那姑娘,啧啧道。 “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吧?瞧你眼睛都快贴人家身上去了。”宝禾先生打趣道。 “才没有。”刘子安辩解道,“先生就比她好看的多。” “胡闹。”宝禾先生摇头笑道,但也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各位,现在开始走货。您可瞧好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过了半晌,见场内的人少了多半,那女妖便又说道。 紧接着,众人手中便凭空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铃。 “这是什么?”刘子安好奇地问道,刚想拿起来摇一摇,就被刑大哥给按住了。 “兄弟,这铃可不能随便摇!”刑大哥一脸惊魂未定地说道,“摇了就代表这东西你要了。现在拍卖会还没开始,你这会儿摇铃,就是要包场的意思啊!” 刘子安吓得忙松开了手。 “切!”台上的女妖瞥了一眼刘子安,嗤笑了一声。 刘子安有点懵,看了看四周,见一切正常,于是压低声音问道:“诶,那小丫头该不会能听见咱们说话吧。” “这是当然。”青年道,“在这儿干活,要的就是眼力和耳力。” “那咱们先前的谈话”刘子安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自然也是听得到的。”青年有些诧异地看了刘子安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脸突然只见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咱们先前可是有说过要抢东西的事啊。”刘子安小声道。 “怕什么?”青年知道了刘子安的担心之后,哈哈大笑,道,“放心吧,来这儿的每一个人,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千里寻夫(八) 拍卖开始, 展出的第一个拍卖品是一颗冻在冰块之中的褐色珠子。 “第一件拍卖之物, 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木系龙珠, 并且是取珠, 珍贵之处,想必大家心知肚明。话不多说, 现在开始竞拍, 起价一千块中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百块。当然, 按照老规矩,以物换物也是可以的。现在开始竞拍!”台上的女妖朗声道。 一时间,铃声不绝于耳,报价声也是层出不穷,最后定价在了六千五百块中品灵石。 “吓!这才第一件拍卖品,就把价抬到了这个程度?!看来今天有场硬仗要打啊”刑大哥感慨道,嘴里不住地发出啧啧声。 “六千五百块中品灵石大概相当于多少钱?”刘子安问。当然, 他也知道这肯定便宜不了,毕竟就算刨去单位不谈, 单论六千五这个数字, 就已经够吓人的了。 青年闻言一愣,想了想道:“打个比方吧,假如方才那指甲盖大小的月光石相当于十文钱, 那十块月光石的价值就相当于一块下品灵石, 一百块下品灵石的价值相当于一块中品灵石, 一千块中品灵石的价值相当于一块上品灵石以此类推。” “灵石就是石头吧, 用灵石交易,难不成口袋里天天装着成百上千块石头?”方雪笑问。 “灵石不是活物,可以把它放在储物空间或者袖里乾坤之中。”青年解释道。 “倒是方便。”宝禾先生伸手摸出一个刚刚到手的储物戒指,一边把玩着,一边笑道。 谈话间,第一件拍卖品已交易成功。台上的女妖双手一挥,紧接着,台上便又出现了一件拍卖品。 “这第二个宝贝是一块千年寒铁,虽不罕见,但在市场上却极少流通,乃是可遇不可求之物。废话不多说,起拍两千!” 不知过了多久,刘子安已经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方雪更是都已经睡醒了一觉。 终于,第七件拍卖品过了之后,宝禾先生他们等的东西终于上台了。 “第八件宝物是翡翠匕首,据说里面藏有翡翠宫的秘密” 女妖话还没说完,台下便躁动了起来。 “什么啊!居然是这破玩意?!都拍卖多久了,还敢拿出来?!” “赶紧拿上来下一个宝物吧。” “这破东西没人要!赶紧拿走!” “这东西恐怕只有在人间的拍卖场才会有人要吧!” “大家静一静!”女妖道,丝毫不见慌张之态,仿佛对此已然是司空见惯,“先前有客人来打了招呼,所以我们才将这翡翠匕首拿上来的。现在开始拍卖,起拍一块下品灵石,加价不设限!” 宝禾先生正要摇铃,却有人抢了先。 “两块下品灵石!”赤豹摇铃道。 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 “这倒奇了,赤豹大人来了半天,一次竞价都没参与,居然是奔着这东西来的?” “我看,八成是赤豹大人要竞拍的东西在后面,他等得不耐烦了。” “不,先前不是说有人打过招呼了吗?说不定就是赤豹大人!” “管他怎么想的,赶紧把这东西卖出去,抓紧时间进行下一项才是正经事。” 就当大家以为就这么定价的时候,突然又有人摇了铃。 “三块下品灵石。”宝禾先生道。 “四块!”赤豹一听竟然有人敢跟他抢东西,来了兴致,又加了一次价。 “五块”宝禾先生有些头痛,说实在话,他还真不想因为这把匕首而跟赤豹大打出手。 青年和刑大哥的表情有些尴尬,他们也没有料到赤豹竟然会参与竞价。 “五百块!”赤豹赌气道,一下子把价格提高了百倍。 “前辈,直接加到一块上品灵石吧。”青年见宝禾先生面露犹豫之色,道,“我们说过,一定会帮您拿到翡翠匕首的。” “一块上品灵石。”宝禾先生感激地朝青年笑了一下,加价道。 众皆哗然,不明白这区区翡翠匕首为何会被抬到如此高的价格。莫非这里面暗藏玄机?台下有人动了心思。 赤豹还想再加价,但想到姐姐交给他的事情还没办完,只得作罢。 “还有没有要加价的了?”女妖问道。 台下一片沉默。 “翡翠匕首,一块上品灵石,成交!” 一锤定音,宝禾先生总算是暂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本场拍卖会的压轴之物:被称作‘秘境拓荒者’的宝禾先生的手稿一份,足有百页之多!起拍价五万块上品灵石!” “诶?!”青年和宝禾先生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前者是因为拍卖方找他收这东西时,只给了他五百块上品灵石;后者则是因为自己这莫名奇妙得来的“秘境拓荒者”的头衔。 “先生,有人叫你啊”刘子安迷迷糊糊地说道。声音不大,但却被那耳朵极为灵巧的女妖给听到了。 那女妖一愣,狐疑地往他们的那个角落扫了一眼。 “那家伙不好好主持拍卖会在看什么?”赤豹有些好奇,便顺着女妖的目光看了过去。这一看,就让他认出了宝禾先生。 “宝禾先生!好久不见啊!”赤豹挥手高声道。 众皆哗然。 “那人不是方才那个用上品灵石拍翡翠匕首的家伙吗?” “我就知道那翡翠匕首里肯定有蹊跷!” “诶,那位是正主吗?” “那还有假,赤豹大人都说是那一定就是了!” 宝禾先生有点懵,他觉得周围的人看过来的眼神里都冒着绿光,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一样。。 赤豹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眼睛一转,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大喝一声便开始乱打一通。 场面直接乱了。 “宝禾先生,门口有不少前来参会之人的坐骑,你们先走,咱们回头在店里见。”说完,青年和刑大哥便起身加入了混战。 “咱们走!”宝禾先生虽然不清楚场面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却知道除了跑,他们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于是便拎起睡得迷迷糊糊的方雪和刘子安,夺门而出。 “怎么了?”刘子安问道。 “保命啊!你带着方雪赶紧跑!我之后再来找你们会合!” “为什么要分开跑?而且,找不到怎么办啊?!” “拿着这个,记住,千万别弄丢了!”说完,宝禾先生塞给他一张画着古怪图案的黑色纸条并那把翡翠匕首,而后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刘子安将纸条塞进衣襟里,听到身后传来打斗的声音,不由得慌了神。幸而此时一匹白色的龙马奔来,刘子安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见龙马没有反抗,便抱着方雪翻身而上,策马狂奔,片刻便离开妖市,来到了大漠之中。 “子安哥哥,刚才是怎么了?”方雪问道。好吧,她刚才并不是没有睡醒,而是一时间吓晕过去了。 “打起来了。”刘子安闷声道,心情有些沉重。 他又跟先生走散了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方雪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又问道,“是回客栈吗?” “你认得路吗?”刘子安反问。 方雪迟疑了一下,沮丧地摇了摇头。 “我在天大亮之前就要回去,前面有些小树丛,我把你们放在那儿,剩下的就要看你们自己了。”那龙马道,听上去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啊!你居然会说话?!”刘子安惊道。 “是啊,你们先前不是还来看过我的表演吗?”龙马道。 刘子安恍惚间记起先前那表演戏法的孩子好像的确有着银白色的头发。 “真是太感谢你了!”刘子安摸了摸龙马的鬃毛,向他道谢。 “行走在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下次,我遇到麻烦事,没准还要请你们帮忙哩!”说着,龙马来到先前提到过的小树丛中,让刘子安他们下来,而后化作人形,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些水和食物交给他们,又说了几句话,便迎着朝阳飞奔而去了。 “拳头熟不如人头熟”不知道为什么,刘子安突然想到了宝禾先生之前对他说的这句话。然而,话未说完,他便突然跳起,惊道,“你听!” 方雪这时也已听得远处传来隐隐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叫声,慌道:“这是有人追来了吗?” “听这动静八成是狼群要来了。”刘子安推测道。 “那c那咱们该怎么办?跑吗?”方雪忙问,声音里带着丝哭腔,很明显是被吓坏了。 “咱们再怎么跑也跑不过狼啊!”刘子安见到方雪惊慌失措的样子,反而镇定了下来,道,“咱们不如堆堵沙墙,采些枯枝放在墙头,生个火圈。狼怕火,或许看到火就不敢过来了。” 方雪此时已没了主见,刘子安说什么便是什么,然而心里却依然恐惧异常。 天知道,她可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咱们不会死在这里吧。”方雪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会的,先生一定会赶来救咱们的!”刘子安一边往土墙上添着柴,一边沉声道。 “那万一咱们在他赶到之前就被狼给吃了呢?”虽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丧气话,但方雪还是忍不住问道。 “所以咱们要保护好自己,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布置好不久,狼群便奔到了近前。然而由于怕火,他们只是在火圈旁盘旋嚎叫,不敢逼近。 然而饶是如此,方雪和刘子安依旧吓得瑟瑟发抖,呆在火圈正中间的位置,不敢移动丝毫。 “咱们一定能活下来的!”刘子安不断重复着,为自己和方雪加油打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千里寻夫(九) 方雪转过头来, 见刘子安虽然嘴上说着不怕, 脸上却难掩恐惧, 叹了一口气, 正要说些什么,忽见火圈中有一处枯枝渐渐烧尽, 火光慢慢低了下来。 她惊叫一声, 忙跳过去加柴。然而为时已晚,三头恶狼已经窜了进来。 刘子安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身子一偏,抓住一头巨狼的头颈,向另一头巨狼猛挥过去。 那狼一扭身,跳开避过,紧接着调整方向,又再扑了上来。 “小心后面!”方雪惊叫。 刘子安回头,发现身后也有一处枯枝烧尽, 两头巨狼冲了进来。 前后夹击,刘子安被逼上了绝路。 “去死吧!”方雪猛然喝道, 拾起地上一条烧着的树枝, 向其中一头狼打去。 那狼张开血盆大口,立起身扑将过来要咬她的喉咙。 方雪吓得双眼紧闭,浑身发颤, 下意识地伸手去挡。这一挡, 刚好将她先前拿在手里的一条烧红的树枝塞到了狼嘴里。 两尺来长的树枝全部没入, 那狼痛得哀嚎一声, 直向狼群窜去,滚倒在地。 那一头,刘子安也暂时摆脱了危机,将两头狼赶到了火圈之外,在缺口中加了柴。 “柴快烧没了。”方雪沉声道。 刘子安沉默了半晌,心想只能冒险去捡。好在树木就在身后,相距不过数丈,于是拔出佩剑,拿在手里,对方雪道:“我去捡柴,你把火烧得旺些。” 方雪点头道:“好,你一定要小心。一有不对就马上回来。” 可是,她并没有往火中加柴。她知道这火是二人的生命之火,火圈一熄,他们也就没命活了。 刘子安稳了稳神,提剑护身,撒腿往树丛奔去。 群狼见火圈中有人跃出,猛扑上来。 刘子安脑袋里一片空白,舞着剑一通乱砍,倒还真砍倒了几头,奔到了树旁。 这些灌木都甚为矮小,不能攀上避狼。于是刘子安故技重施,大喝一声,右手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左手不住地攀折树枝。 数十头恶狼圈在他身边,作势欲扑,然而每次冲近,都被那明晃晃的剑影吓退。 刘子安采了一大捆柴,用脚踢拢,俯身一把抱起。 就在这时,一头饿狼乘隙扑了上来。刘子安长剑一挥,那狼登时毙命。 然而,由于臂力不足,那剑竟然卡在了狼身之中,拔不出来。 余狼连声咆哮,刘子安急忙用力一扯,那狼尸竟顺着惯性飞了出去。群狼忙扑上去争夺咬嚼。 刘子安乘机抱着木柴,跑回到火圈之中。 方雪见他无恙归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高兴得扑了上来,纵身入怀。 刘子安笑着揽住了她,把树枝往地下一掷。然而当目光飘向她身后的时候,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火圈之中除了方雪居然还有一个人,那人身材魁梧,头发火红,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恶狼撕得七零八落,全身是血,但脸上却颇为镇静,冷冷地望着二人。 刘子安与这人相互瞪视,都不出一言。 方雪道:“这人想必是看到火光才逃到这里来的。” 说着,她递给那男子一个水囊。那男子接住,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看得刘子安心疼。 “别喝了!这可是在大漠中,水得省着点喝!”刘子安纵身上前将水袋夺下。 那人怔怔的,也不反抗,任由刘子安将水袋拿走,而后突然后仰跌倒,晕了归去。 “啊!”方雪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过去救护,刘子安一把拉住,道:“这人是从拍卖场跟过来的,别上了他的当!” 过了半晌,见这人毫无动静,刘子安二人这才走进察看。 “杀不杀?”刘子安问。 “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他?” “这人从拍卖会来,身上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见财起意不是君子所为宝禾先生知道了必定不喜。” 刘子安犹豫了一下,其实是不是君子所为他倒不在意,毕竟他一直不以君子自居。不过,若是这么做会惹先生不快 “好吧。”刘子安终是决定饶这人一命。 过了一会儿,那男子悠悠转醒。方雪递给他一块肉干,替他用布条缚好腿上几处狼牙咬出的伤痕。 那人垂头不语。 “你这人怎么连谢谢都不会说?”刘子安不满道。 “谢谢。”那人道。 “你先好好休息,咱们现在共处危难之中,要同舟共济才好。”方雪柔声道。 “这是自然。”那人道,心下却想:天幸这两人撞在了我手里。三人要是都被狼吃了,那没话说。如能脱却危难,须当先发制人,先把这男的给杀了,再将这小姑娘掳去。到时候,不怕那宝禾先生不自己送上门来。 刘子安心想如此僵持下去,恐难以了局,见火圈外有许多狼粪,想起宝禾先生曾经给他讲过的烧狼烟传讯之法,于是将长剑伸到火圈外,将狼粪拨近,聚成一堆,点燃起来,一条浓烟笔直升向天际。 那男子摇头道:“就算有人瞧见,也不敢来救。除非是大能,或者有数千大军,才能将这许多恶狼赶开。” “会有人来就我们的。”刘子安道。虽然他也知道这法子无济于事,但聊胜于无,万一宝禾先生恰巧看到了呢? 天色渐晚,三人在火圈中加了树枝,轮流睡觉。 刘子安对方雪道:“这人看上去鬼鬼祟祟的,我睡着时,你得加意留心着他。” 方雪点头答应。 刘子安把树枝堆在他与男子之间,防他在自己睡着时突然施加暗算,方雪无力抵御。 睡到中夜,突然狼嚎之声大作,震耳欲聋,三人惊跳起来。 只见数千头恶狼都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齐声狂嚎,声调凄厉,让人毛骨悚然。 叫了一阵,数千头恶狼的声音又倏然而止。 “真吓人!”方雪凑到刘子安身边低声道。 “别怕,这是他们数万年世代相传的习性。”刘子安安慰道。 次日黎明,三人见狼群仍在火圈旁打转,毫无走开之义。 刘子安道:“只盼现在有一队野骆驼经过,好把这群恶鬼引开。” 突然,远处又有狼嚎传来。男子皱眉道:“恶鬼越来越多了。” 尘沙飞扬之中,忽见有一骑马向这边疾奔而来,马后跟着数百头狼。等到马上乘者瞧见这边恶狼更多,想斜刺里避开,这边的恶狼已迎了上去,登时将一人一马围在中间。 方雪叫道:“快去接这人进来啊!” 刘子安点了点头,正想要去帮忙,却被马上的人喝止住了。 “别过来!乖乖呆在圈子里!” 是宝禾先生!刘子安惊喜交加,怔在了原地。 “你们不是伙伴吗?怎么不去帮他?”那红发男子见宝禾先生被群狼围住,心中暗喜,只盼着刘子安前去搭救,等双方两败俱伤的时候,自己再出手。 “先生说不让我过去。”刘子安喃喃道,状似魔障。 “他不让你过去你就真不过去?那他要是死了呢?”那男子见刘子安不上套,接着出言诱导。 刘子安先是一惊,随即淡淡一笑,道:“他要是死了,我也就不活了。” 方雪见他处之泰然,心想他说这句话出乎自然,便似是天经地义之事,既无心情激荡,也不用思索,可见其对宝禾先生的痴爱。不过,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说呢?眼下宝禾先生身处危难,他又为何不去救呢?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那么多匹饿狼”方雪道,言下之意是要刘子安去帮忙。 “先生一定会赢的”隔了半晌,刘子安又道,“而且我去了,八成也只是会拖后腿吧。” 说实话,刘子安又何尝不想助宝禾先生一臂之力呢?只不过他和宝禾先生都清楚彼此的实力。若是原本有五成的胜算,那他一过去,恐怕就只剩下三成了。 “总有一天,我会变得跟先生一样强不,要比他还强!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他了。”刘子安心道。 另一边,宝禾先生见恶狼纷纷涌来,将四下挤得水泄不通,于是从怀里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将其点燃。 虽然火光十分微弱,但群狼却立时大骇,纷纷倒退,虽然张牙舞爪,作势欲扑,终究不敢扑上。 然而,火折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不过片刻功夫,火折就要烧完了。 宝禾先生忙撕下衣摆将其点燃,驱马奔向灌木。就这么慢了一慢,两头恶狼迎面扑到。那马扬起后腿,正巧踢在抢在前面那头饿狼的头上,登时脑浆迸裂,红红白白溅了一地。 群狼扑上去分尸而食,追逐的势头登时缓了。 宝禾先生忙折下一段枯枝点燃,拿在手中挥动,驱开狼群,一有空隙,立即又攀折树枝,增大火头。就这样,不过片刻工夫,宝禾先生便已在身周布置了一个小小火圈,将饿狼相隔在外。 方雪和刘子安见他脱险,大喜若狂。那男子的神情却有些晦暗不明。 宝禾先生越走越近,群狼不住怒哮,但终是害怕他手上的火,让出一条路。 本来以为这样已经算是脱困了,众人的脸上也带上了笑意。可谁料,宝禾先生才一下马,先前一直躺在地上装死的红发男子却突然跳起,举起火枝往他面上一晃,趁他斜身闪避,举掌便向他肩头推去,想把他推出火圈。 宝禾先生侧身闪避,这一掌从衣服上擦过,留下一抹焦痕。 竟是带了术法的?!宝禾先生吃了一惊。 然而,没等他缓过神来,那人紧接着右手又是一挥,一个火球朝着他迎面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千里寻夫(十) 宝禾先生头一低, 那火球直飞到火圈之中。 “喂!你这个人怎么以德报怨啊!”刘子安怒道。 那人混不理会, 咬牙切齿地挥拳冲了上来。宝禾先生伸臂挡格, 回敬一拳, 料想对方定然后退,哪知这人竟似未察觉一般, 仍往前冲。 宝禾先生无法, 伸手抓住对方右拳,运劲一拖, 紧接着,乘着敌人向后一挣之势,突然间改拖为送。 红发男子出其不意,己力再加上敌劲,哪里还站得住?登时仰跌。 这一跤只要摔倒,四周环伺的群狼立时涌上,又怎能有完整的尸骨? 众人不由得惊呼了起来。 红发男子危急之中一个“鲤鱼打挺”, 突然身子拔起,左掌挥落, 带着阵阵热浪, 把一头向上扑来的饿狼打落,借势在空中一个筋斗,头上脚下的顺落下来。在下落的过程中, 他的身上忽地燃起熊熊烈火, 浓烟将其身形淹没。而后, 一只行貌状似猿猴, 皮肤黝黑如炭,双眼通红,口中喷火的不明生物从火里蹦了出来。 宝禾先生吃了一惊,左足一点,从那家伙的身侧斜飞而过,右手连挥,打在对方膝弯处。 那家伙哪里还立得住,双脚一软,眼看就要跌入狼群之中。 方雪不忍看这家伙的尸体被众狼分食的场面,闭上了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宝禾先生伸手抓住那家伙,把它拉回了火圈之中。然而,这家伙凶悍至极,下半身虽动弹不得,大喝一声,双拳齐发,猛地向宝禾先生胸口打去,要和他拼个同归于尽。 宝禾先生骂了一声:“恶强盗!”紧接着将其狠狠掷在地上,道:“安分点!要不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那家伙沉默不语,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宝禾先生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正要去和刘子安他们说话,却忽听刘子安惊叫:“留神后面!” 宝禾先生只觉脑后生风,急忙低头矮身,两头恶狼从头顶窜过。原来这两狼眼看到口的美食进了火圈,饥饿难耐之下,鼓起勇气,跳了进来。一头饿狼径直扑向方雪,宝禾先生抢上抓住狼尾,用力猛地一扯。 那狼负痛,回头狂嚎,另一头狼也扑了过来。 宝禾先生反掌斩去,那狼偏头避让,结果一掌斩在颈里。 那狼在地下打了个滚,扑上来又咬。 “接住!”刘子安喊道,紧接着将翡翠匕首向宝禾先生掷去。 宝禾先生伸手一抄,揽住匕首的柄,向前一挺,向左边的巨狼刺去。 这狼虽然身躯巨大,但行动敏捷,狡猾异常,闪避腾挪,竟连着躲过了宝禾先生的两次攻击。 这时火圈外又有两头狼跟踪跃入,那先前躺在地上装死的怪物猛地跃起,怪叫一声,“突c突c突”接连吐出数个火球,将群狼逼至圈外,刘子安忙添柴加旺了火头,群狼才不继续进来。 这边,宝禾先生向左下虚刺,恶狼不知他这是虚招,向右闪避,然而此时匕首早已收回,自右方猛刺而下。 恶狼见躲避不开,情急之下一口咬住匕首。 宝禾先生用力往前一送,那狼虽然舌头被划破,但知道这是生死关头,仍忍痛咬紧。 宝禾先生向后回拔,那狼死不松口,即使身子被提起来,两行利齿却仍在剑锋上犹如生根一般。 宝禾先生心中焦躁,身子一侧,飞腿踢向那狼的身体。 那狼向后一仰,他手中顿觉一松,匕首终于拔了出来。 那狼已死,但口中却仍咬着一段匕首。然而,匕首明明在宝禾先生手中,又未折断,狼口中的那一段又是打哪儿来的呢? 宝禾先生走上前去,左手三指平捏半段匕首,用力向后一拉,并未拉出。原来那狼虽然已死,但牙齿仍如铁钳般紧紧咬住匕首。宝禾先生只好作罢。 “让我试试吧。”刘子安道,走到宝禾先生身旁。 “小心别伤了手。”宝禾先生嘱咐道,而后侧身让地。 刘子安试着拉了拉,果然卡得极死,于是拿着翡翠匕首,在狼吻处用力一划。那狼脸筋骨顿时应手而断,如同切豆腐一般。 刘子安心中大感诧异,举起匕首细看,只觉那匕首寒气侵肤,如同针刺一般,显然不是先前宝禾先生交给他的那把,但柄部仍然一模一样。 “怎么了?”宝禾先生见刘子安站在那里发愣,问道。 刘子安欲言又止,将匕首交给了他。 宝禾先生接过匕首也是吃了一惊,俯身拾起狼口中那段匕首,这才发现其刃中空,宛如剑鞘。他顿了顿,将匕首插入鞘中,果然严丝合缝,全然密合。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这才明白,原来这匕首共有两层鞘,第二层开有刃口,尖部又十分锋锐,见这自然以为这便是匕首,岂知这其中另有一柄能砍金断玉c锋锐无比的利器?今天若非机缘巧合,他们恐怕也难以发现这其中的秘密吧。 这时那怪物已将火圈中最后一头狼打死,饥饿难耐,便割下一条死狼的腿,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快拿开!你不要命了吗?!”宝禾先生喝道。 那怪物一愣,道:“什么?” “这些饿狼闻到烤肉的香气,哪里还忍耐得住?”宝禾先生道。 “就是,你不想活,我们还要命呢!”刘子安在旁边帮腔。 那怪物心想不错,忙把狼腿从火上拿开。 “话说回来,你们也吃熟食吗?”刘子安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野人”,问道。 “厌火国的人向来不吃生食。”那人答道,“事实上,我们也是最早用火烤食物吃的人。” “厌火国?你们国家的人是都很讨厌火吗?”方雪问。 那家伙沉默不语,着手处理起身上六七处给饿狼咬出的大创口。 方雪见他伤口处理得艰难,便上前去帮忙。 宝禾先生瞥了一眼,见那怪物并无伤人之意,也就随她去了。 “乙戌君。”那家伙看了方雪半晌,突然道。 “啊?”方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名字。”那家伙又道。 方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接着帮乙戌君处理起了一些较小的伤口。 “先生,刚才为什么不杀了他?”刘子安看着方雪跟乙戌君之间的互动,问道,“你看,阿雪都叛变了。” “杀了他,狼群闻见了血腥味会更兴奋,留着他保不齐还是个帮手虽然到最后还是让狼闻见血味了。”宝禾先生道,边说边把玩着那翡翠匕首,赞叹其机关巧妙。 “先生,那可是你的仇家啊!拜托请认真一点好不好?!”刘子安见宝禾先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得头疼。 “仇家?我可不记得有过什么仇家。”宝禾先生发现第二层鞘里有一粒白色的东西,摇了几摇,却倒不出来,“而且,你怎么知道他跟我有仇?” “没仇能是那么一副拼命的架势吗?!”刘子安见宝禾先生倒着费劲,于是捡了根细小的树枝递给他。 “咱们跟它们也没仇,不也是一副拼命的架势吗?”宝禾先生指了指狼群反问,接过树枝,在鞘里轻轻一拨,一颗白色的小丸滚了出来。 宝禾先生和刘子安一怔,聚首细看,发现是一颗蜡丸,随即便反应过来这大概便是翡翠匕首的秘密所在。 “打开瞧瞧好不好?”刘子安问道。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 刘子安手指微微用力,蜡丸破裂,里面是个小纸团,摊开纸团,却发现这纸薄如蝉翼,团起来虽小,但展开却足有两个手掌那么大。 “先生,这上面写的是什么玩意啊?”刘子安见那上面全是自己不认识的字,登觉眼晕,于是把纸摊到了宝禾先生面前。 宝禾先生一边看,一边想,看了半天,把纸一折,放在怀里。 “你们在做什么?”方雪走过来问道。 宝禾先生不答,低头凝思。 刘子安知道宝禾先生的脾气,朝方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先生在想事情呢,别打扰他。” 宝禾先生用手指在沙上东画西画,画了一个图,还没等刘子安看明白,便抹去又画了一个。后来,连图也不画了,抱膝坐在地上苦苦思索。 “先生,你累了半天了,纸上的事一时想不通,慢慢再想,倒是筹划脱身之策更为要紧。”刘子安道。 “我这不就是在想该怎么避开狼群,甩开这‘人狼’嘛!”宝禾先生道,嘴往乙戌君的方向一努。 方雪听宝禾先生称乙戌君为人狼,觉得十分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他叫乙戌君,从厌火国来的,是个好人呢。” 刘子安朝宝禾先生挑了挑眉,意思就是:看吧,我就说她叛变了。 宝禾先生笑了笑,不置可否,又想了片刻,对刘子安道:“你站到马背上,朝西看看,有没有一座白色的山峰。” 刘子安依言跃上马背,极目西望。然而,目之所及虽然从山壁立,却唯独不见白色的山峰。 “没有啊。”刘子安道。 “你再好好看看。”宝禾先生皱了皱眉,道。 刘子安闻言,只得凝目又望了一会儿,仍是不见白色的山峰,于是向宝禾先生摇了摇头。 “这就怪了。”宝禾先生困惑道,“照图上说的,翡翠城离咱们不远,理应能看到山峰的。” “是不是看错了。”刘子安跳下马,道,“毕竟图上面的字那么难认,我都看不懂。” “那是你看书少。”宝禾先生白了他一眼,但心中却犯起了嘀咕,于是打算再看两眼那幅图。 然而,就在就在他拿出图的一瞬间,意外发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千里寻夫(十一) 乙戌君突然冲过来, 将图吞下了肚, 而后哈哈大笑, 状似疯癫。 宝禾先生一行人被眼前的变故惊得怔住了。 “你这畜生, 快把图吐出来!”刘子安大怒,一脚踹在乙戌君身上, 把他蹬了个跟头。 乙戌君趴在地上, 眼睛猩红地盯着刘子安,忽然呲着牙怪笑了两声, 慢慢爬起身来。 刘子安心觉不妙,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然而,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乙戌君已然纵到他身旁,拿住他的双手,将他提起来打了个转,丢出火圈。 “啊!”方雪失声惊叫, 脸色惨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宝禾先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 抄起火把, 纵马冲出火圈,心想:“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就不活了, 干脆让饿狼在大漠中将我撕成碎片, 一了百了!”而后, 便真的像不要命一般, 策马直冲入狼群之中,将刘子安提到了马上。 “先生”刘子安喃喃地说了句什么,但宝禾先生并没有细听,伸手揪住两头扑上来的饿狼头颈,右腿在马颈侧一推,左腿在马腹上一捺,那马通人性,立即回头转身。 宝禾先生大喝一声,将两头饿狼向乙戌君掷去。 乙戌君见两头饿狼张牙舞爪地迎面扑来,心中大骇,缩身闪避。 宝禾先生就趁这个机会,一把揽住方雪的纤腰,双腿一挟,那马又腾空蹿出火圈。 乙戌君见宝禾先生一行人要跑,反手猛劈,将一头饿狼打翻,紧接着,向前俯身急冲,一把抓住马尾,用力后拉,要把马拉回来。 然而,他身子凌空,无从借力,那马又力大无穷,向前猛冲之际,反将他身子拖出了火圈。 乙戌君形似猿猴,一个筋斗翻上马背,正要有所行动,忽觉背后生风,知道不妙,又倒翻了一个筋斗。 宝禾先生手执匕首,向他后心刺出,只道必定得手,哪知这家伙天生有着动物般的敏锐,下意识地做出了躲避的举动,右脚在一头饿狼的头上一点,跃回了火圈。 宝禾先生见此虽有些遗憾但也没有恋战,纵马冲向狼群围攻的薄弱处,但见有饿狼扑上来,就挥一挥匕首,不是刺中饿狼的咽喉,就是削去尖嘴,真如砍瓜切菜一般,爽脆无比。 不过片刻功夫,宝禾先生一行人便已冲出重围,向西飞驰。 众狼不舍,紧随其后。 即使背上负有三人,马奔跑的速度也比群狼要迅速得多,转瞬便把群狼抛在了数里之外。 三人暂脱于难,狂喜之下,情不自禁地拥在了一起。 “咱们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刘子安笑道,“一起迷过路,一起杀过狼话说回来,先生这次倒是一下子就找到我们了呢。” “多亏了传送符。”宝禾先生坐在地上,一边喘,一边道,“不过,我还真没料到你们俩居然这么倒霉,被狼群给盯上了。一点准备都没有,差点跟你们同归于尽了。”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咱们仨倒是可以拜把子了。”刘子安道。 宝禾先生白了他一眼:“拜什么把子?我现在是你老师,跟你爹一个辈分,拜把子岂不是自降身价?” 刘子安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话说回来,你难道就不后怕吗?明明差点就被群狼给撕成碎片了。”宝禾先生见刘子安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禁问道。 “怕什么?横竖先生会来救我啊!”刘子安理所应当地说道。 “那要是我动作慢了,或者,我打不过它们呢?” “那就一起死啊。” “我要是不想救你呢?” “我c我可是你徒弟啊!” “徒弟没了还可以再找,命没了可就真的没了”宝禾先生道,随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别叫我为难啊。” “什么?”刘子安觉得宝禾先生好像又说了句什么,但是他没听清。 “我是说,我就是管你管得太多了!”宝禾先生站起身来,直了直腰,道。 就在这时,方雪突然指着天边叫道:“叔叔,你快看!” 宝禾先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半空中有一个黑点,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是什么?”宝禾先生问。 “是一头鹰,我刚才眼瞧着它从这里飞过去,然后就停在半空中不动了。”方雪道。 “你别是眼花了吧?!”刘子安道,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啊!”宝禾先生叹道。 正说着话,那黑点突然开始移动,渐近渐大,果然是一头鹰。 方雪缓缓举起手来,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宝禾先生望着她白皙如玉的手,在白色的的衣襟前横过,突然醒悟,对刘子安道:“你看她的手!” 刘子安瞧了瞧方雪的手,道:“没什么啊,挺好看的。” “她的手当然好看,而且由于肤色白,横在衣襟前简直分不清什么是手,什么是衣服。” “嗯?”刘子安觉得宝禾先生有点反常,不明白他为什么莫名奇妙地突然关心起了女人的手。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这让他十分不爽,即使被欣赏的对象是他们的“生死之交”。 方雪听他们谈论自己的手,脸羞得通红,忙把手缩到袖口里,低头不语。 “那只鹰是停在一座白色的山峰上啊!咱们到了!”宝禾先生激动道。 刘子安恍然大悟:“啊!不错,不错!那边的天也是奶白色,跟山峰一样,所以就看不见了。” “那鹰是黑色的,所以就看得清清楚楚。”宝禾先生补充道。 方雪这才明白,他们谈论的是那座古城,问:“那咱们还有多久能到那儿?” “咱们先往那个方向走,等太阳再偏西,看影子就知道具体的路程了。”宝禾先生道。 三人继续上路,又奔了片刻,果见前面出现了一条黑影。那影子越来越长,像一个巨人躺在沙漠之上。 “大概还有十几里。”宝禾先生估算道。 “那很近了啊!”刘子安喜道,“保不齐天黑的时候就能到了!” 方雪也面露喜色,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便与瑞郎相会。 然而,自古有句老话,叫做“好事多磨”。那山峰虽似触手可及,但这最后的几里路竟是异常地曲折难行。 此处的地势与他们先前走过的地方大不相同,遍地黄沙中混着粗大的石砾,丘壑纵横,怪石嶙峋,坐骑几乎没有落蹄之处。 三人行得数里,一眼望去,山道竟有数十条之多,不知哪一条才是正路。 “这么多条路,怪不得人们要迷路呢。”语毕,刘子安脸色突变,又道,“旁人过来尚且迷路,更何况有先生在?!呜呼哀哉!” 宝禾先生没有理他,道:“我记得图上好像说进城的路是‘左三右二’?或者是‘右三左二’?” “先生,你能不能有个准话?” “我这不是在想吗?!图被吃了,我有什么办法?!” 正说着,忽听万狼齐嚎,凄厉漫长,声调哀伤。 三人闻之只觉毛骨悚然。 方雪道:“它们哭得这样伤心,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饿呗!”刘子安接话道。 “快走吧,现在是子夜,群狼停下来对月长嚎,只待叫声一停,便会立刻发足狂奔。”宝禾先生道,“‘左三右二’,那么就先走左边第三条吧。” “那要是你记错了,前面是绝路,再退回来可就来不及了!”刘子安道。 “那咱们就死在一起!”宝禾先生发狠道。 “好!叔叔,我信你!咱们走吧!”方雪点头。 刘子安听到“咱们死在一起”这句话,胸口一阵温暖,眼眶忽地湿了,也不再多说什么,翻身上马,同意了宝禾先生的方案。 路径越走越狭,两旁石壁林立。 “真晦气,跟墓地似的。”刘子安嘟囔道。 “这不刚好嘛,一会儿咱们死了,都不用立碑,直接往路上一躺就行了”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先生你不是最乐观的吗?” “开个玩笑罢了” “这一点都不好笑!” 又走了一阵,三人右边出现了三条岔路。 “得救啦!得救啦!”方雪大喜。 三人精神一振,催马走上第二条路。 然而,这条路不知多久沒人走过了,有些地方的草长得比人都高。还有些地方完全被沙堆阻塞,三人下马牵引,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马拉过沙堆。 宝禾先生和刘子安搬了几块大石头,放在沙堆上阻挡狼群。 行不过数里,方雪忽地惊叫了一声,刘子安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堆白骨。 宝禾先生让二人呆在马上不动,自己下马查看,只见那骸骨之中光亮闪耀,竟有不少珠宝玉石。 宝禾先生回到马侧,同二人说明情况,叮嘱道:“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宝贝,咱们都不要拿,找到人就赶紧走。” 刘子安笑道:“先生,你怕那些鬼不让咱们出去是不是?” 宝禾先生道:“你就答应我吧。” 刘子安听他柔声相求,先是一愣,随即忙道:“我一定不拿珠宝,你就放心吧!”心想:有你在我身边,全世界的珍宝加在一起也比不上。 方雪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只是来找人的,再多的金银财宝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过是看看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千里寻夫(十二) 三人高低曲折地走了大半夜, 天色将明, 人困马乏。 方雪在马上晃了晃, 被冻醒了。 “还没到吗?”她问道。 “没呢。”刘子安道, 带着浓重的鼻音,“先生, 咱们歇一会儿吧。” “再忍忍, 一会儿找到房子之后,放心睡。”宝禾先生答道, 而后突然笑了一声,“拍卖会上费心的是我,打狼的是我,现在牵马的还是我,你说你们俩怎么看上去比我还累。” “你多厉害,谁能跟你比啊。”刘子安撇了撇嘴道,“要不你上来歇会儿, 我牵会儿马。” “算了吧。你要是有心,等会儿警觉着点。”宝禾先生嘱咐道。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什么, 但他还是觉得这个地方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一直很警觉啊。”刘子安不服气地反驳道。 “嗯那你就继续保持, 关键时刻别掉链子。”宝禾先生回道。 又行了一段时间,三人面前陡然出现了一片空旷。 此时朝阳初升,只见景色绮丽, 不可名状。 一座乳白色的玉山参天而起, 峰前鳞次栉比地排列着一座座房屋。那房屋虽然残破不堪, 仅剩些断壁残垣, 但气势之恢宏,仍可从中窥见一斑。 “先生,你该不会又迷路了吧”隔了半晌,刘子安喃喃道。 “应该是到了。”宝禾先生推测道。说着,牵马走进了废墟之中。 他们到的这地方极为干燥,草木不生,屋中的物品虽然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但大部分仍然完好。 三人走进最近的一间屋子。 方雪见角落里有一双女人穿的绣花鞋,样式新奇,颜色鲜艳,轻轻喊了一声,想拿起来细看,哪知那鞋竟瞬间化为灰烬。 “哎呀!”方雪不由得吓了一跳。 “怎么了?”宝禾先生听到方雪的叫喊,问道。 方雪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这地方是盆地,四周高山拱卫,以致风雨不侵,千百年之物仍能保存完好。”宝禾先生解释道,同时嘱咐方雪不要瞎碰东西。 方雪应下了。 三人在屋里转了一圈,出门沿着小路步行,沿途只见遍地白骨,各色兵器四处乱丢。 方雪吓得捂着眼睛不敢看,只能由刘子安拥着走。 “之前听人说这地方是被黄沙所埋,但看现在这情形,完全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宝禾先生道。 “是啊!哪里有沙埋的痕迹?倒像是经过了一场屠杀一样!”刘子安道。 “城外千百条岔路,如果没有地图,任谁都会迷路,敌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呢?”方雪问道。 “有奸细呗。”刘子安道,“或者像先生这样,歪打正着迷路进来了。” “我这回可是有图的。”宝禾先生强调,说着,又走进一间房。 刘子安和方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跟了进去。 只见宝禾先生解下背上的包裹,随手放在桌子上。哪知那桌已朽烂,外形虽然完整,但一有外力干扰,便顷刻垮塌。 宝禾先生拾起地上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打纸,道:“这个是引路符,咱们分别拿一张子符和一张母符,这样遇到情况就知道往哪个方向跑了。” 说着,将纸符分发到二人手上。 “记住,千万别弄掉了。”宝禾先生叮嘱道。 二人应下。 宝禾先生看了看周围,道:“这些屋子已经朽成这样了,只怕禁不起群狼的扑击。咱们不如往中间走,到城中心去,我记得翡翠宫大概就在那里。” “好!”刘子安道,“话说回来,咱们一直在一起走,用不着什么引路符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一不小心走丢了呢?”宝禾先生道。 刘子安笑了笑:“要迷路,恐怕也是先生迷路吧。” “所以要带好了符,让我能顺利找到你。”宝禾先生已经放弃跟刘子安争论“迷路”这个话题了。 三人循着宝禾先生记忆中的路线,向前走去。 城中道路也是曲折如迷宫,但莫名奇妙地,三人很快就来到了中心处。 “先生,你这次迷路迷得好,省了不少功夫!”刘子安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迷宫”道。 方雪赞同地点了点头。 突然,远处传来阵阵狼嚎,方雪惊叫起来:“狼群来啦!难道它们也有地图?” “狼的鼻子就是它们的地图,咱们走过的路上留下气息,群狼跟着追来,永远错不了。”宝禾先生解释道。 “先生,这城中心哪儿有什么翡翠宫啊?不就这么一座山吗?”刘子安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翡翠宫的所在,“难不成是在山里?” “只能是这样了。”宝禾先生道。 “那咱们怎么进去呢?难不成跟崂山道士似的,穿墙进去?”刘子安有些气恼,狠狠踢了一下山体,本来只是无心之举,但歪打正着,倒还真叫他发现了点什么。 “先生!你快来看!这上边写的是什么鬼东西?”刘子安指着山体上的一串文字叫道。 宝禾先生凑上前去细看,蹙眉思索了片刻,道:“上面说如欲进宫,可上到树顶,向神峰大喊三声‘芝麻开门’。” “芝麻开门?那是什么?”刘子安重复了一遍,一脸莫名奇妙的表情。 “大概是句暗号吧。”宝禾先生道,“不过,这附近又哪儿有什么大树呢?” 忽听狼嚎又近了些,宝禾先生道:“快进屋躲起来!” 三人转过身来,回头向就近的屋子奔去。 宝禾先生跨出两步,忽见地上突起一物,形状有异,俯身细看,盘根错节,却是个极大的树根,叫道:“树在这里!” 二人跑过来看。 方雪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那株大树只剩下这个树根了。” 刘子安则颇为兴奋,道:“爬到树顶一叫,宫门就开,那宫殿必在山峰之内。难道这句话真是符咒,有什么仙法不成?” 方雪一向相信神仙之说,忙道:“一定是仙法!” 宝禾先生笑道:“恐怕是山峰里有人,一听见暗号,推动里面的机关,山峰上就现出洞口来了。你们瞧,这上面不是有凿出来的踏脚吗?” 刘子安和方雪也都见到了山峰上斧凿的痕迹,十分欢喜。 宝禾先生卷起衣服下摆,系在腰间,道:“我上去瞧瞧。” 说着,右手握着短剑,凝神提气,往峭壁上奔去,上得余丈,举剑戳入玉峰之中,一借力,又向上窜了余丈,已到了踏脚的所在。 刘子安和方雪齐声欢呼。 宝禾先生向下挥了挥手,查看峰壁,洞口的痕迹很是明显,只是年岁已久,被沙子堵塞。他左手紧抓峰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右手用短剑拨去沙子,将洞口旁的碎石一块块抽出来,抛向下面,不多刻,抽出的洞口便已可容身。 “有绳子没?”宝禾先生向下问道。 留在下面的二人摇了摇头。 宝禾先生无法,只得下去,将二人一个个托上去。 然而,就在快到洞口时,方雪忽然惊呼起来。 刘子安架着她的胳膊,不断安慰着“别怕”,把她拉到了洞里。 “狼!狼!”方雪脸色苍白,叫道。 刘子安向下望时,七八头饿狼已冲到峰边,宝禾先生手舞匕首,竭力抵拒。 那马长嘶一声,向古城的房屋之间飞驰而去。 “先生!”刘子安忙从洞口抽下几块碎石,居高临下,向宝禾先生身旁的巨狼掷去。 方雪吓得大叫。 “你们两个别趴在洞口看,往里面一点。”宝禾先生喊道。 方雪依言向后退了几步,突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子安哥哥,你看这个!”方雪凝神细看,发现绊倒自己的是一盘绳索,大喜过望,忙拿给刘子安看。 “先生,接住!”刘子安将绳子的一头顺着山壁垂了下去。 宝禾先生怕自己久战脱力,握不住绳子,于是将匕首交到左手,继续挥动,右手把绳子缚在腰里,叫道:“好啦!” 刘子安用力一扯,宝禾先生的身子飞了起来。 两头饿狼向上猛扑,宝禾先生身体悬在半空,无处避让,手握匕首向前一送,刺伤了一头狼,另一头狼却咬住了他的脚。 方雪吓得失声尖叫,刘子安咬紧牙关,加快了拉绳子的速度。 宝禾先生在空中弯腿把狼拉近,狠命一削,将狼头齐颈切了下来。狼身子掉在地上,引得众狼争食,狼头却依然紧紧咬着他的脚,没有松开丝毫。 来到洞口,刘子安扶他坐下,去拉半截死狼,却怎么也拉不开。 “别拉,疼!”宝禾先生闷声道,“照你方法,就算狼给硬扯下来了,我也八成废了。” 刘子安赶忙松手,道:“那我该怎么办?” “在旁边呆着,别给我惹事,让我好好歇会儿。”宝禾先生把头靠在山壁上,道。 刘子安这才发现,虽然是在冬天,但宝禾先生满身都是血和汗,整个人看上去湿漉漉的。 “先生”刘子安有些心疼,轻轻唤了他一声,然后掏出帕子来为他擦脸。 宝禾先生睁开眼睛失神地看了他片刻,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隔了半晌,等气力恢复了些许,宝禾先生摸出匕首,切断狼嘴。只见两排尖齿深陷鞋中,破孔中微微渗出血来。 “叔叔,你流血了!”方雪捂嘴道。 “遇上狼群,只受了这么点伤,倒还算是运气好的。”宝禾先生道。 刘子安不出一言,默默帮宝禾先生脱去靴子,撕下衣襟裹伤,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咬的又不是你,哭什么?”宝禾先生看他这幅小姑娘的做派,只觉得又可气又可笑。 “我心里难受。”刘子安低声道。 “心里要是过意不去,以后就让我省点心,别给我惹事。”宝禾先生笑道。 刘子安这回倒没再反驳,点头应下了。 “话说回来,你们之前不是说没绳子吗?那后来这绳子又是哪儿来的?”宝禾先生问道。 “阿雪找到的。”刘子安指了指方雪,回道。 “我在地上找到的。”方雪道,“就堆在那里,差点绊我一个跟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千里寻夫(十三) “这绳子倒还结实。”宝禾先生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刘子安经他这么一提醒, 忽然想起了先前的桌子和绣花鞋。 “莫非这附近有人?”他问道, 语气阴测测的, “或者有人预计到了咱们要来?” “别自己吓自己。”宝禾先生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一脸紧张的表情, 反而镇定下来了,“这绳子保不齐是白画师离开时留下的, 咱们这回八成是真到了。” “可洞口之前是堵着的啊!”方雪道, 似乎不太认同宝禾先生的看法。 “谁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刘子安倒是觉得这件事虽然匪夷所思,但还真像是白画师的所作所为, “他总做些稀奇古怪的事。” “不管怎么说,既然到这儿了,总要进去看看。”宝禾先生道,“原路已经被狼群堵死了,咱们只能另辟他径。” 说着,宝禾先生见洞内黑沉沉的,什么也瞧不见, 便取出火折子一晃。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下去到地面总有十七八丈高, 峰内的地面远比外面要低得多。 “这可要怎么下去啊”方雪盯着洞底,喃喃道。 “有绳子就好办了,咱们可以顺着绳子溜下去。”宝禾先生道, “不过, 还得再等会儿, 谁知道这洞多久没有通风了。” “那洞下的人”方雪问道。她有种强烈的预感, 她的瑞郎一定就在下面等她! “洞下的情形谁都不知道总之,一切要小心为上。”宝禾先生道,隔了半晌,估计洞内的秽气已大部流出,又道,“我先下去瞧瞧。” 刘子安忙拦住了他,道:“先生,你伤成这样就别瞎动了,回头脱力摔下去可就不好了,还是我下去吧。” 宝禾先生想想也是,便同意刘子安的提议,反复叮嘱他要注意安全。 刘子安一一应允了,止不住地傻乐。 “感觉就像是妻子在为丈夫送行一样。”他心道。 宝禾先生见刘子安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嘱咐这孩子听进去了多少,不由得又问道:“我放才说的都记住了吗?” “都记着呢。”刘子安笑道,“先生,你都嘱咐我八百遍了,估计到了下辈子都忘不了。” “好,那你去吧。”宝禾先生点了点头道。 刘子安把绳子一端在山石上缚牢,正要下去,方雪突然道:“下去之后,再上来可就不容易了。” “不能上来就算了。”刘子安答道,而后便顺着绳子向下溜去,直溜到绳索尽头。 “哎呀——!”刘子安忽然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宝禾先生在上面问道,语气显得有些慌乱。 “没c没事——。”刘子安答道。 原来这绳子虽然不短,但垂下来并不能到达地面。刘子安估算了一下,大概离地面还有十丈左右。 “干脆跳下去吧。”他心道。又向下滑了些许便将手缓缓松开,“咚”地一声砸在了地上,着地处甚是坚实。 “子安哥哥——,你还好吧——?”方雪娇声问道。 “还好——!”刘子安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膝盖,答道。 边说边伸手入怀去摸火折,结果却怎么摸都摸不到,他这才想起来之前在狼群里的时候已经把火折给点完了。 “喂——,你们有火折吗?”刘子安仰头大喊。 宝禾先生取出掷下。 刘子安接住晃亮,火光之下只见四面石壁都是绿油油的翡翠,心道:“怪不得叫翡翠宫,果然名不虚传啊。” 见地上放着几张桌椅,他伸手往桌上一按,那桌子竟仍然坚牢完固。 “这倒是奇了。”他心道,然而并没有考虑太多,伸手折下椅子的一只脚点燃起来,如同火把一般。 宝禾先生二人一直望着下面,见火光忽强,心中一喜,知道刘子安那边进展顺利。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刘子安在下面叫道:“下来吧——!” 宝禾先生让方雪先下去。 方雪拉着绳索慢慢溜下,其中好几次手臂发软,突然下滑,但好在都有惊无险。等到了绳子尽头,见刘子安张开手臂站在下面,眼睛一闭就跳了下来,随即感到两条坚实的臂膀抱住了她,只把她羞得满面通红。 接着,宝禾先生也跳了下来,刘子安想要故技重施,然而宝禾先生虽然脚上有伤,但行动依然灵便,根本没用上刘子安。 “先生,你就这么跳下来了?” “嗯” “脚不疼吗?” “疼疼得眼都花了。” 刘子安见宝禾先生身形有些发晃,忙将他接住。手无意间碰到裸露在外的皮肤,只觉得一片滚烫。 “先生,你发烧了?”刘子安有些懵,在他记忆里,宝禾先生好像就生过两次病,一次是在人脸渔村,还有一次就是这回。 “没事,就是头有点晕,过会儿就好了。”宝禾先生用手拍了拍额头答道。 “要不咱们歇会儿?”刘子安提议,“我好饿啊” 方雪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又猛地摇了摇头。其实在三人当中,她是最不惯于旅行的。再加上从狼群中跑出来的时候,他们把龙马赠送的水和食物落在了原地,她现在只觉得又渴又饿又冷又累。不过,她也知道,现在提这样的要求只会让宝禾先生为难,毕竟,他已经尽力了。 宝禾先生看眼前二人一脸倦色,自己也的确难受异常,便点了点头,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颇为精致华美的吊坠,紧接着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拿出了水和食物。 “这是什么东西?”刘子安看着这东西觉得有些眼生,“从哪儿来的?” “战利品。”宝禾先生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趴在桌子上不再说话。 刘子安和方雪顿了顿,便拿起桌上的食物吃了起来。 “好好吃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刘子安只觉得眼前的食物好吃异常。 方雪赞同地点了点头。 二人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然而宝禾先生却只是静静地在那里趴着,一动不动。 “先生,你不吃吗?”刘子安捅了捅他,问道。 “你们吃吧,我不饿。”宝禾先生闷声道。 “多少吃一口吧,要不身体会扛不住的。”方雪劝道,“一会儿还得指着您带我们出去呢。” “是啊,先生,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去我们俩也不好不是吗?”刘子安也跟着劝道。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横竖跟他们说我到别的地方旅行去了便是。”宝禾先生道。 然而话虽这么说,禁不住二人三番五次地劝,他还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 “走吧。”宝禾先生道。 二人依言起身。 方雪拿着点燃的椅脚径直前行,刘子安则又折了七条椅脚捧在手里,宝禾先生断后。 三人走过了长长一条甬道,前面山石阻路,已到尽头。 刘子安心中一震,暗道:“这该不会是条死路吧?!” “子安哥哥,你看那儿!”方雪道。 刘子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尽头处闪闪生光,似有一堆黄金,走近看时,却是一副黄金盔甲,盔甲中是一堆枯骨。 那副盔甲打造得十分精致,方雪道:“这人生前肯定是个贵族。” “保不齐还是个什么国王c王子呢。”宝禾先生见胸甲上刻着一头翼虎,道,“据说在一些古国,只有国王才有资格以翼虎作为徽记。” “就像咱们那边的龙。”刘子安道,说着,从方雪手中接过火把,在翡翠墙壁上察看有无门缝或者机关的痕迹。 “旁人要是得了拳头大小的一块翡翠就了不得了,这里居然有一座山。”宝禾先生啧啧道,“要是能搬回去,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先生你烧糊涂了吧,刚才你还嘱咐我们不要乱摸乱碰,怎么现在倒起了这样的心思?”刘子安道,边说边寻找着墙上的机关。 “我只是感慨一下如果有钱,就不用往外跑了,不往外跑也就不用受这份罪了。”宝禾先生一抬眼,刚好看到金甲之上大约六尺处有一把长柄斧头插在一个大门环里,道,“诺,门不是在那儿吗?” “还真是。”刘子安将火把交给方雪,上手去拔那斧子,道,“先生虽然烧得厉害,但脑子还算清楚。” “连自己吃饭的家伙都差点扔了,还清楚什么啊。”宝禾先生自嘲道。 “叔叔要是实在不想干这行了,可以到我家来帮忙,肯定亏待不了您。”方雪道。 “不带这么挖人墙角的啊,我家先生,怎么也轮不到去你家做工啊!”刘子安不满地嚷嚷道。 “行了,别嚎了。斧头拔得怎么样了?”宝禾先生问道。 “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就是拔不出。”刘子安擦了擦汗道。 宝禾先生上前去察看,发现门环上的铁锈将斧柄锈住了,于是拔出匕首,刮去铁锈,双手用力拔出了斧头。 “先生。”刘子安见宝禾先生身体后倾,眼看就要摔倒,忙欺身上前,想要将他扶住。然而,他显然低估了宝禾先生拔斧头的力气,不光没将人扶住,反而摔在了一起。 “先生,你没事吧。”刘子安问道。 宝禾先生轻轻摇了摇头,扶了扶腰道:“如果这柄斧头真是这位国王的兵器,那他的臂力倒是惊人腰力也不错。” “什么意思啊?”方雪悄悄扯了扯刘子安的衣袖,轻声问道。 “先生,刚才怕是闪着腰了。”深知宝禾先生说话风格的刘子安忍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千里寻夫(十四) 门的上下左右还有四个门环, 均用两尺多长的粗大铁钮扣住。 刘子安削去铁锈, 将铁钮一一掀起, 抓住门环向里一拉, 纹丝不动,于是双手撑门用力向外推去, 翡翠巨门吱呀作响, 缓缓开了。 “我的天,这哪是什么门, 分明就是块大石板嘛!”刘子安甩了甩发酸的手臂道。 “行了,这次算你立了个大功。”宝禾先生笑道。 “既是立了功,那回头我可找您要赏了。”刘子安笑道,右手高举火把,左手提剑,率先进了大门。 刚一跨进,刘子安就听见脚下传来喀嚓声, 好像踩碎了什么东西。举火细瞧,竟是一堆枯骨。 “哎呀!”他叫了一声, 高举火把, 只见面前是一条仅可容身的狭长甬道,刀剑四散,到处都是尸体与骸骨。 “你们瞧!”方雪指着巨门的背面道。 火光下只见门后刀痕累累, 斑驳凹凸。 刘子安骇然道:“这里的人都给门外那国王给关住了!他们拼了命的想出去, 可翡翠那么硬, 门又那么厚” “就算他们人手一把这般锋利的兵刃, 恐怕也很难攻破这巨门”宝禾先生将匕首拔出,拿在手上道。 “他们一定想尽了办法,最后终于一个个绝望而死”刘子安叹了口气道。 “别说啦!别说啦!”方雪只觉得这情形实在太惨,不忍再听。 刘子安撇了撇嘴,住了口。 “话说回来,这些人怎么有的是枯骨,有的是尸体?难不成不是同一拨死的?”刘子安照了照,问道。 “我看这些尸体的打扮倒像是咱们那边的人。”方雪道,脸色突变,“会不会是来这边打仗的士兵?!” “很有可能。”宝禾先生揉了揉头,道,“总之一切小心,我看这地方有点邪门。” 二人应下。 刘子安见宝禾先生看上去情况实在不妙,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道:“先生,要不我背你走吧。” 宝禾先生想了想,拒绝了他。 “节省体力,我现在还能走。”顿了顿,他指向甬道的尽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过了甬道应该就是大殿,也就是翡翠宫的主体。到那儿了以后,咱们就能歇歇,商量下一步找人的事了。” 三人慢慢前行,跨过一堆堆白骨和尸体,转了两个弯,前面果然出现了一座大殿。走到殿口,只见大殿中也是尸骸遍地,刀剑散落,想来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战。 方雪叹道:“为什么要这样恶斗呢?大家太太平平c高高兴兴地过日子不好吗?” 三人走进大殿,刘子安忽觉一股极大的力拉动他手中的长剑,当的一声,长剑脱手,插在了地上。 三人吓了一大跳。 宝禾先生俯身拾剑,然而一弯腰,衣囊中的各色暗器嗤嗤飞出,悉数打在了地上。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宝禾先生左手将方雪一拖,与刘子安同时向后退了数步,双掌一错,凝神待敌,但向前望去,全无动静。 突然,三人身后响起骨节摩擦的声音,闻之让人毛骨悚然。 “我的妈呀!这死人怎么都活过来了?!”刘子安猛地回头,看到甬道里一个个爬起的骷髅兵,失声尖叫。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又有骷髅又有尸体了!”宝禾先生手执匕首,切下一个骷髅兵的脑袋,然而,那骷髅兵的身体却依然向前运动着,“这堆骷髅压根就是守城用的。” “先生,这东西杀不死啊!”刘子安叫道。 “我知道!”骷髅兵一个接一个地涌上来,宝禾先生只觉得眼晕。 “叔叔救我!”方雪忽然惊叫道。 宝禾先生晃了晃脑袋,向方雪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骷髅兵正死死抓着她的手臂,忙上前搭救,将方雪护在怀里。 “这堆东西也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咱们刚才过来的时候有看到这么多骷髅吗?”刘子安已经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但骷髅兵不但一个没少,反而还越来越多了。 “芥子空间!”宝禾先生忽地想到了脱困的方法,忙向刘子安招呼,“往大殿后面跑,我有方法了!” “大殿后面是哪儿啊?”刘子安问,忽然被一个骷髅兵的武器击中,闷哼一声。 “大殿后面,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有一个小殿堂。”宝禾先生此刻只觉得眼前发黑,头脑发胀,只能勉强看到敌人。 “不,我是说大殿后面是哪个方向啊?”刘子安脑袋已经懵了,只知道机械似的打倒眼前的敌人,完全没法正常思考。 “跟c跟我走。”然而,话音未落,宝禾先生便猛地栽倒在地上。 “叔叔!”方雪惊叫,“子安哥哥,你快来啊!叔叔他不行了!” 刘子安此时本已有些神志不清,但听到方雪的话,却像是当头浇了盆凉水一般,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先生快不行了?! 刘子安这下子什么也顾不得了,发了疯似地往那边赶,凡挡路者通通打倒。一时间,骷髅兵竟也拦他不得。 “先生!”刘子安一到那近前,就看到方雪闭着眼睛,手握匕首在那里乱挥,宝禾先生则躺在她脚下,缩成一团。 “阿雪,你别挥了,快砍着我了!”说来也怪,方雪虽然挥得毫无章法,速度也不快,但就是让人近不了身。 “子c子安哥哥?”方雪怔怔地看着刘子安,顿了片刻才认出他来。 “看来阿雪也迷了神智了。”刘子安心道。 “小心后面!”方雪忽然叫道。 刘子安回手,一把将骷髅头拍掉,又踹了一脚,把它踢得远远的。 “还有完没完了!”他怒喝。 “子安”宝禾先生缓缓睁开眼,叫了刘子安一声。 “先生。”刘子安见他醒了大喜,一把将其揽在怀里。 “往c往那边走。”宝禾先生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一个方向,道。 “好。”刘子安低声道,一手搂着宝禾先生,一手开路,向那个方向行进。 方雪紧随其后。 “先生,然后呢?”刘子安将嘴贴在宝禾先生耳边,问道。 “你们都退到我后面去。”宝禾先生挣扎着起身,拿出一个镜子向大殿照去。 只见镜子照过的地方,那些骷髅兵,不,应该是所有东西都瞬间消失不见了,不到片刻工夫,大厅就变得空荡荡的了。 刘子安呆愣愣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方雪问道。 “战利品。”宝禾先生答道,言毕,就再次陷入了昏迷。刘子安忙将其接住。 “怎么办?”方雪问道。 “往前走吧,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先生醒过来再说。”刘子安想了想,答道。 “突然发现你好像也挺靠谱的。”方雪笑道。 刘子安打横抱起宝禾先生,白了她一眼,道:“我一直都很靠谱的。” 三人继续向内,转了个弯,推开一扇小门,眼前突然大亮,只见一道阳光从上面数十丈高处的壁缝隙里照射出来。阳光照正之处,是一间密室,看来当年建造者是依着这道天然光线,在峰中度准位置开凿而成。 刘子安二人突见阳光,虽只有一线,也大为振奋。 石室中有石桌c石椅c石床,都雕刻得极为精致,床上斜倚着一具尸体。石室一角,又有两具尸体交叠着堆在一起。 刘子安与方雪对视了一下,做好防御的准备,结果半晌都没有动静。 方雪上前去戳了戳倒在床上的那具尸体,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轻轻将尸体翻了个身,结果被吓了一跳。 “他c他没有心!”方雪叫道。 刘子安凑上前去,果见那尸体的胸口被开了一个血窟窿,心被人挖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被雕成心的形状的翠绿色的石头。 “这大概就是白画师换心的地方吧。”刘子安沉默了半晌,道,“应该还算安全。” 于是熄去火把,道:“就在这儿歇歇吧。” 而后取出先前没吃完的食物,与方雪分着各自吃了一些,而后又给宝禾先生喂了些水。 刘子安道:“那些饿狼不知在山峰外要等到几时,咱们跟它对耗,粮食和水得节省毕竟,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能醒来。” “你说瑞郎在这里吗?”方雪问道。 “你觉得呢?”刘子安反问。 “我觉得他一定在这里。”方雪道,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喜欢宝禾先生吧。” 刘子安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或许吧。”他答道。 “你们两个一点都不般配呢。”方雪笑道,“不过对彼此倒还真是挺好的。” “先生对我是很好。”刘子安垂眼捋了捋宝禾先生的长发,道。 “你知道吗,先前你走丢的时候,他都快急疯了。”方雪道,“他也很喜欢你呢。” “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徒弟啊。”刘子安叹了口气,道。 二人数日以来从未松懈过一刻,此刻到了静室之中,不禁困倦万分。说了会儿话,二人便在石椅上沉沉睡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千里寻夫(十五) 宝禾先生睡到半夜, 精力恢复些许, 一线月光从山缝中照射进来, 只见刘子安和方雪斜倚在上沉沉入睡, 静夜之中,微闻二人鼻息之声。 “这两个孩子睡得这么沉, 回头有外敌来了恐怕都不知道吧。”宝禾先生心道, “也不留个人守夜,明明之前都告诉过他们的啊” 忽听方雪轻轻叹了口气, 叹声中满是欣愉喜悦之情,寻思:“她身处险境,为什么还如此安心是因为快要见到她朝思暮想的情郎了?还是相信我们能护她脱离险境?”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两件事都悬,甚至可以说打一开始他就觉得这趟旅行是可笑的。 “为什么要走这一趟呢?”最近这个问题没一刻不在他心头萦绕,“是为了帮方雪寻夫?他虽然自诩是个好人, 但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大善人,像这种一听就很麻烦的事情之前不是没人找过他, 甚至还以重金相聘, 但他统统拒绝了。虽然旅行中难免会碰上些麻烦事,但总体来说他还是能避就避的。” “难道是为了大漠风情?”他又想,“虽然最开始的确觉得有点意思, 但也没到非来不可的地步。更何况, 他当时手里是有材料的啊, 应付出版商简直是绰绰有余!” 这时, 月光渐渐照射到了刘子安脸上,宝禾先生见他满面憔悴,消瘦了不少,心想:“不过,倒是幸好我跟来了,要不然子安遇到这一连串的事情肯定会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想到这里,宝禾先生心里一惊,轻声道:“难道我竟是因为不放心你吗?” 这么一想,不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宝禾先生睁大眼睛望着头顶的一线天光,良久,良久,眼见月光隐去,日光斜射,室中慢慢亮了。 刘子安打了个呵欠醒来,半睁着眼睛向宝禾先生的方向望了望,眼里闪过一道光。 “先生!你醒啦!”他喜道,缓缓坐起身来。 “你听。”宝禾先生将食指放在唇上,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刘子安侧耳细听,果听得外面的甬道上隐隐传来脚步声。 这古老的翡翠宫之中怎么会有人?难不成又是骷髅兵? 脚步声愈来愈近,虽然相距甚远,但一步一步听得是清清楚楚。 师徒二人只觉汗毛倒竖,都惊呆了。 宝禾先生朝刘子安使了个眼色,刘子安心领神会,一把架起还在睡梦中的方雪,疾奔出去。 三人回到大殿,宝禾先生从一个不知从谁身上抢来的乾坤袋中拿出三把玉剑,低声道:“玉器可以辟邪。” 方雪和刘子安一人取了一把,握在手上。 这时,脚步声已到殿外。 三人躲在暗处,不敢稍动。 只见火光闪晃,走进四个人来。 刘子安手心都出汗了,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忽然,当啷c当啷数声响处,来者的兵刃已脱手飞出,落在了地上。 刘子安知道机不可失,乘他们愣神之际,大喝一声,手持玉剑,从暗处跳将出来,啪啪两剑,就把来者手中火把打落,殿中登时漆黑一团。 “哎呀,你是宝禾先生的那个小徒弟吧。”刘子安刚要追击,却听来者忽然这样说道,听声音貌似有些熟悉。 “谁?”刘子安挺剑问道,不敢有丝毫松懈。 “我?我是赤豹啊!”那人道。 刘子安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赤豹的声音,但还是不放心,又问道:“其他人呢?” “小兄弟,我姓刑,你师父救过我的命。”又有一个声音说道。 刘子安“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跟你打过一架,还带你们去过妖市。”隔了半晌,又有一个人说道。 “是吐血的那个吗?”刘子安问。 “是”那人答道,声音里好像带着丝不情愿。 刘子安这才放下心来,掏出火折点亮火把。 “啊!你怎么也在这儿?!”刘子安见乙戌君也在这一行人当中,大怒,提剑便向他刺去。 乙戌君双掌护身,向后跃去。 “诶?你们怎么一见面就打起来了?”赤豹见二人打起来吃了一惊,忙上前劝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他差点害死先生!”刘子安双眼发红,一副与乙戌君至死方休的架势。 “差点害死?!”赤豹被唬了一跳,在他印象里宝禾先生好像就没吃过败仗。 乙戌君冷笑一声,道:“害死他?恐怕没那么容易吧,那家伙命大得很!” “你!”刘子安被他这话一激,又要上前去拼命。 “子安,住手。”宝禾先生道,从暗处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方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哎呀!宝禾先生,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赤豹问,而后转头看向青年,“夜雀,不是让你去给宝禾先生帮忙吗?” “我宝禾先生跟我分开时还好好的。”夜雀答道。 刘子安这才知道青年跟赤豹原来是一伙的。 “不关他的事。”宝禾先生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们遇上狼群了。” “几匹狼就搞成这个样子?你现在也太弱了了吧。”赤豹忍不住吐槽道。 虽然听说宝禾先生现在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但看到他被几匹狼弄得这般灰头土脸还是吃了一惊。 “哪里是几匹狼?!明明是一大群!”刘子安有些不服气地辩解道。 乙戌君冷笑了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 “你笑什么笑?要不是你,先生会弄得那么累吗?!”刘子安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揪住乙戌君的衣领责问道,“还有,你当初不也被狼群围困无计可施吗?有什么资格笑我们?” 乙戌君的脸色有些难看:“我先前已经同人打过一架了!” “先生也同人打过一架啊!”刘子安紧接着怼道。 一时间,二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好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可争的?打架又不是什么好事。”宝禾先生劝道。 “好,就算不提这事。”刘子安顿了顿,指着乙戌君,接着说道,“我们也决不会此人同行。” “为什么?”赤豹有些诧异,“这家伙挺能打的啊。” “他跟先生有仇!”刘子安咬牙切齿道,就跟和这人有仇的是自己一样。 “有仇?”赤豹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而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向乙戌君道,“那件事你还没忘啊?” “国仇家恨,岂能相忘!”乙戌君道,语气里倒带着几分愤慨激昂。 “得了吧,你那算什么国仇家恨?”赤豹笑道,见宝禾先生一行人一脸不明就里,眼睛一转,解释道,“他啊,认错人了!把您和我们那位旅人朋友给搞混了。” 乙戌君刚想说些什么,被赤豹瞪了一眼,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认错了?难不成我们很像?”宝禾先生笑问道。 赤豹嗯嗯啊啊地打着马虎眼,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宝禾先生见此也就不再逼问,但心里却暗暗留了个神,对他们口中的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旅人朋友”产生了好奇。 “对了,待会儿到翡翠池子去洗洗吧。”赤豹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张羊皮纸,道,“陶五爷说他这处秘境里的池子比我们院子里的那个还好。我却是不信。” “这是陶五爷的地界?”宝禾先生问。 “是啊。”赤豹点头,“要不你们敢来?” 宝禾先生笑了一下,心道他们还真就是这样。跟个愣头青似的闯进来了。 “对了,你们这几天一定没睡好觉吧,尝一下这个,一粒便可提神醒脑。”刑姓男子道,边说边从小瓶子里倒出两粒药丸。 “是药三分毒。”刘子安道,看上去表情有些不大情愿。 “别难为他了。”宝禾先生笑道,“这孩子打小就怕吃药。” “先生!”刘子安被人揭了老底,羞得脸色涨红,“你认识我时我都多大了,怎么能算打小?” “好吧,我改口。这孩子长到挺大年纪了,还怕吃药得很呢。”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这破图画得什么玩意?!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赤豹怒道,一把将图摔到了地上。 “怎么了?”宝禾先生俯身拾图,但由于有伤在身,起来时身形有些不稳。 刘子安上前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我觉得这图挺好的啊。”宝禾先生看了看图,道。 “要说赤豹大人也是糊涂了,放着这么一个专家在这儿,偏要自己看图。”夜雀打趣道。 赤豹也不恼,红着脸在那儿呵呵傻乐。心道:幸好姐姐和文狸不在,要不指不定怎么挤兑我呢。 “诶?”宝禾先生看着图,突然发出一声惊叹,紧接着又露出困惑的神情,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怎么了?”刘子安问道。看着宝禾先生由于发热而略带些粉红色的耳朵,忍不住蹭了蹭。好在宝禾先生的心思现在全在图纸上,并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 “按照图上说的,到翡翠池的路应该在大殿后面的静室里。”宝禾先生道,“可是我们刚从静室出来,并没有看到什么通道。” “可能是密道吧。”刑大哥猜测道,“虽然一下子看不出来,但仔细找找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就这样,一行人回到了静室,并依次检查了墙壁c地面c石床c石桌c石椅,然而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密道的线索。 “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禁制,一点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来密道在哪儿啊!”赤豹坐在地上,有些沮丧地说道。 “我倒觉得那石桌有些古怪。”刑大哥道,“我和我兄弟刚才试着抬了一下那石桌,结果无论横推直拉,那石桌都纹丝不动。” “你们俩推不动一个桌子?不应该啊。”赤豹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于是起身拿火把往桌脚一照,心登时凉了,原来圆桌是整块从山壁雕刻出来的,连在地上,自然挪动不得。 众人劳顿半天,毫无结果,肚子却饿了。 赤豹拿出食物分给大家。 刘子安心有余悸地问道:“这该不会又是什么蚯蚓c老鼠吧?” “才不是,这可是陶五爷给的。”赤豹见刘子安仍是一副不敢下嘴的模样,气道,“不敢吃你就别吃!” “吃,我吃!先生曾教导我,拒绝吃拿到面前来的食物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刘子安道,而后带着壮士断腕般的表情,咬了一口手中的食物。 宝禾先生看他如此,无奈的笑了笑,也吃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不存在的人(一)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日光渐正, 射到了圆桌桌面上。 方雪忽道:“啊, 你们看, 桌上还刻着花纹。”走近细看,见刻的是一群飞虎, 花纹极细, 日光不正射时全然瞧不出来,刻工甚是精致, 但老虎的头和身子却并不连在一起,各自相离约一尺左右的距离。 她忍不住按着圆桌边沿,自右至左一扳,圆桌的边缘与桌心原来分为两截,可以移动,但扳得寸许便不动了。 刑大哥与夜雀上前来一齐用力,慢慢把边沿扳将过去, 使得刻在桌缘一圈的骆驼头与刻在桌心的骆驼身子连成一体。 刚刚凑合,只听嘎吱吱一阵响, 玉床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下面是一道梯阶。 “那家伙居然用了这么个法子,险些没看出来。”赤豹咯咯笑道。 夜雀和刑大哥举着火把当先进入,宝禾先生三人走在中间, 赤豹和乙戌君断后。 转了四五个弯, 又走了十多丈路, 前面豁然开朗, 竟是一大片平地。 四周山壁环绕,就如同一只大盆一般,盆子中间碧水莹然,绿若翡翠,是个圆形的池子,隔了这这千百年,仍未干枯,想必池底另有活水源头。 众人见了这绮丽的景色,惊喜无比。 “可惜这翡翠宫里机关重重,又没个准地,否则写到书里去,肯定会大受欢迎的。”宝禾先生有些遗憾地说道。 “先生,你这也太敬业了吧。命都快没了还想着你的书?”刘子安撇了撇嘴,对宝禾先生的想法不敢苟同。 “据说这翡翠池子里的水很有灵性,连死人都能给救活。”赤豹笑道,“只可惜哦,没带上什么瓶瓶罐罐的,装不走。” “何必那么贪心。”宝禾下先生摇头道,“要知道很多人连看一看这翡翠池子的机会都没有呢。”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如果我说想要,姐姐自然会给我弄来。”赤豹一边用手指卷着发尾,一边说道,“倒是宝禾先生你,太容易生病受伤了反正带不走,倒不如在这儿多喝两口,先把身体恢复了再说。” 赤豹虽然喜欢交朋友,但实际上真正交心的并不多,满打满算就三个,一个是姐姐,一个是文狸,还有一个就是宝禾先生。所以,虽然宝禾先生经常把他给忘了,但他还是想帮对方,最起码保证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性命无忧。 宝禾先生笑了笑,没再推脱,毕竟照他现在这种情况,跟着大家走下去只会是个拖累。 他走近池边,伸下手去,只觉清凉入骨,双手捧起水来,但见澄净清澈,更无纤毫苔泥,原来是池子四周都是翡翠,所以池水才呈现出绿色。就口而饮甘美沁人心脾。 一行人在此喝了个饱,处理好各自身上的伤口,休息了片刻,纷纷回到了体力的最佳状态。 “这池水倒还真有点意思。”刘子安躺在地上,摸着喝了个水饱的肚子道,“比那什么桂实还好使。” “桂实可以恢复灵力,这个可不行。”赤豹反驳道。 “我又用不着什么灵力,所以还是这水更好些。”刘子安挑衅道。 宝禾先生看着二人斗嘴,无奈地笑了笑,恍惚间想起了阿宁。 “也不知那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他心道。 “这里是不是有棵大松树?”乙戌君忽然问道。 “你瞎啊,不就在前面吗?”刘子安伸手往前一指。 的确,在池子的那头有一棵古松,孤零零地矗立着,四周没有任何别的植物。 “有什么问题吗?”宝禾先生问道。虽然之前同这人闹过一些不愉快,但既然成了同行的伙伴,总僵着不说话总归不是事。 “我知道这里。”乙戌君沉默了半晌,问道,“松树下面是不是有个大石头?” 是的,松树下面有一块大石头,就像古画中常出现的那种。 “过去看看吧。”宝禾先生提议,“感觉那边好像还有路。” “可是那边就不是翡翠宫的范围了。”赤豹看了看图道,“图上没画关于那边的情况。” “兄弟,那头是什么啊?”刑大哥拍了拍乙戌君的肩膀问道。 “不知道。”他答道。 刘子安斜瞅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没说实话。 “之前我们也没有图,不还是到这儿来了吗?”宝禾先生还是觉得去那边看看比较好,“不瞒诸位,我们此行其实是来找人的。人还没找到,自然是要四处转转的。” 方雪感激地看向宝禾先生,心中欣喜异常。她有种感觉,瑞郎一定就在这附近。 “那就过去吧。”赤豹道,“都听宝禾先生的,他有经验。” 就这样,一行人顺着翡翠池,来到了古松之下。这时他们才发现,古松的枝桠上竟挂满了形状奇特的哨子,看着有些渗人。而大石头上更是有一封信,上面写道:“吹哨子,循声而行。” “什么意思?”刘子安忍不住问道。 众人陷入了沉默,隔了半晌,宝禾先生道:“可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说着,他摘下一个哨子,轻轻吹了吹,尖锐奇特的哨音突然响起,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与之相同的哨音,方向在西方。 “哎呀,这是入秘境的方法。”赤豹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姐姐的秘境也是这样的。” 刘子安恍惚间记起,自己当初好像的确是跟着犬吠找到山鬼的住所的。 “既然给了提示,恐怕就是希望咱们进去吧。”宝禾先生道。 “万一是请君入瓮呢?”乙戌君冷哼,伸手也从树上摘了一只哨子,将其吹响,然而回音确实从南边传来的。 “这倒奇了,每个哨子的回音还不一样。”刘子安笑道,也取了一只哨子吹起来,回音在西北方。 而后,众人依次吹响哨子。大体而言方向分为四个:乙戌君是南边;赤豹和夜雀是西南;宝禾先生是西;刘子安c方雪和刑大哥是西北。 “我不管,反正我要跟先生一起走!”刘子安道,“管他什么哨音,一看就是想把咱们分散开!咱们决不能上当!” “这”赤豹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按照姐姐的吩咐,他应该一直跟着宝禾先生才对,可现在他们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果想平平安安的,得听从人家的安排才对。 “要不咱们先分开走,待会儿再回来会合?”赤豹提议,同时拿出一个沙漏,放在大石块上,并递给每个人一条红绳,“把红绳带在身上,这样沙漏里的沙子漏完的时候,咱们就都能回到这里来了。” 刘子安看着手上的红绳不做声。 宝禾先生拍了拍他的肩,道:“就按赤豹说得做吧,咱们分开行动也能找得快一些。” “先生。”临分开前,刘子安忽然叫了宝禾先生一声,而后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他。 “一定要小心,切不可冲动用事。”宝禾先生嘱咐道。 “嗯先生,你也要小心。等我回来。”刘子安道,声音里带着丝哭腔。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宝禾先生笑道,回抱了他一下,“待会儿见。” “嗯,待会儿见”刘子安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到宝禾先生的身影方才作罢。 宝禾先生摸了摸脸颊,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刚才,他居然因为刘子安的拥抱而产生了一丝心悸。 “走吧。”他心道,叹了口气,朝哨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快,转眼就离开了山体。 等他适应了光线,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山清水秀,宛如仙境的画面。 然而,宝禾先生的心却沉了下去,沉得很深。 他怀疑自己又迷路了。 转身回头,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路没有,只能向前,可前方却又是一道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那图画般的远山虽然就在眼前,却已无路可走。 他捡起一块石头向下抛去,竟连一点回声都听不见。 “难道他就要在这地方等着沙漏里的沙子漏完吗?”他心道,而后又想,“那沙漏看着也没多大,沙子按理来说应该已经漏完了,可自己怎么还没回去?是距离太远法术失效了?还是沙漏里的沙子实际上还没漏完?” 他心里期望是第二种,这样的话最起码证明他还在翡翠宫附近的幻境之中。 “要不再吹一声哨子试试看吧。”他心道。 尖锐的哨音划破沉寂,也划破了白云。 云间忽然闪现出一个人。 青天上有白云,峭壁之下也有白云,这人就在白云之间,就像凌空站在那里一样。 什么人能凌空站在白云里?神仙?幽灵? 宝禾先生吐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忽然发现这个人在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移动,像是御风而行,转眼就可以分辨出他衣服的款式,也应该可以分辨出他面目的轮廓。 然而,这个人没有脸,鼻子眼睛应该在的地方全都是肉瘤,没有亲眼见过他的人,绝对无法想象那是一张怎样可怖的脸。 宝禾先生的胆子并不小,可当他看见这张脸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险些一跤跌到万丈深渊里去。 转眼,这人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虽然已掠上山崖,这人身子移动时看上去仍是轻飘飘的,脚底距离地面至少有半米。 现在,虽然这人没有眼睛,但宝禾先生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在盯着自己。 面对这样一个人,宝禾先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来的。”那人道。说话的声音缓慢c怪异c艰涩,这倒也难怪,他没有嘴唇。 没有看见他的人,也永远无法想象一个没有嘴唇的人说话是什么样子的。 宝禾先生瞥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挪开了,他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 这个人忽又冷笑,道:“你不敢看我?是不是因为我太丑?” 宝禾先生没有回答。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那人又问道。 “不知道。”宝禾先生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这世上不要脸的人虽多,却还没有一个做得像你这么彻底。” 那人眼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忽然拔下头发上的一根木簪,向宝禾先生刺去。 宝禾先生身子一闪,躲了过去,道:“我是在夸你。” 那人收手,又看了他半晌,道:“欢迎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不存在的人(二) 没有人能凌空站在白云间, 也没有人能真的御风而行。宝禾先生一直坚信这一点。 那这个人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宝禾先生走过去之后, 才看出白云间有一条很粗的钢索, 横贯了两旁的山崖。 这就是他们的桥。 从尘世通往虚无世界的桥。 “坐进去。”那人往钢索上挂了一个竹篮, 道。 宝禾先生有些迟疑,他不想让自己处于一个如此被动的境地。 “我有腿。”他答道。 “若是跌下去就没腿了。” “我看得出。” “非但没有腿, 恐怕连尸骨都没有了, 直接摔成一滩肉泥。” “我也想得到。” “这条钢索很滑,下面的风也很大。” 宝禾先生闻言, 笑了笑,问道:“你跌下去过?” “没有。” “你跟我很熟?” 那人冷笑不语。 “既然你没跌下去过,又怎知道我会跌下去?既然咱们不熟,你又何必关心我的死活?” “喀c喀c喀。”那人怪腔怪调地冷笑了几声,道,“好,那你先走。” 宝禾先生笑问:“你要在后面等着看我跌下去?” 那人沉默了片刻, 道:“你怎么话变得这么多?” “我一向健谈。”宝禾先生道。 钢索果然很滑,山风也的确很大, 人走在上面就像是风中的残烛, 随时都有要掉下去的危险。 宝禾先生虽然不喜欢麻烦,但却很喜欢挑战。愈是不容易的事,他就愈有兴趣。 他走得并不快, 因为快行比慢行要容易。他慢慢地走着, 就好像在一条平坦的大道上踱步。 风从他身侧刮过, 白云一片片从他眼前飞过, 他忽然觉得天地间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他烦恼的事情了,就算真的一不小心失足跌下去,也完全无所谓。 不由自主地,他哼起歌来,声音很轻,几乎让人听不见。 无脸人竖起耳朵,似乎想听清宝禾先生究竟唱了些什么,然而那歌声却戛然而止。 无脸人一愣,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掠过钢索,来到山崖的对岸。 这一路上,他没有看到任何人。 “这样都能迷路吗?”无脸人喃喃道,望着横档在山崖面前的红线,摇了摇头。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难道这就是虚无世界? 宝禾先生放眼望去,一片空蒙,什么都看不见,连给他领路的那个无脸人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还没到时间吗?”他摸了摸腕部的红绳,心道。 说真的,没有刘子安在身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他竟然觉得有点冷清。 “唉”宝禾先生忽然叹了口气。 “哎呦哎呦”突然,旁边传来了□□声。 声音是从一间小木屋里传出来的。 一间灰色的小木屋,在这迷雾般的白云里,一定要很留神才能看得见。 “你受伤了?”宝禾先生问道。 “没受伤,但是快死了!”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在这里等人等得腿都要麻死了!” “你既然在这里,就已经是个不存在的人了,又何来死活之说?” “这么等着连活鬼都受不了,何况是死人?” 宝禾先生大笑。 “你在等谁?”宝禾先生问。 “在等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进来让我看看我不就知道你是谁了吗?” 宝禾先生犹豫了一下,推门进了屋子。 在外面看这屋子小得可怜,走进去之后,就更像是间鸽子笼了。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屋子也是一样,别人家屋里有些什么,这屋子里也有什么,甚至还有个红木恭桶。 宝禾先生并不是一个会对马桶感兴趣的人,现在他注意到这个马桶,是因为他走进来的时候,有个身着红衣的小姑娘正笑眯眯地瞧着他。 宝禾先生有点脸红了。 不管怎样,一个女孩子坐在恭桶上的时候,男人总是不该进来的。 “你害羞了?”那女孩子问道,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宝禾先生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眼珠一转,索性反将一军,笑问:“你平时都是这样子接待客人的吗?” 女孩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道:“只有两种情况我会坐在恭桶上。” “嗯。” “你不问问是哪两种吗?”女孩不满道,“真不会聊天。” “好吧,是哪两种呢?”宝禾先生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问道。 “第一种,我就不说了,大家都知道。”女孩笑道,“还有一种,就是这里面有东西要钻出来了。” 宝禾先生又笑了。 “你想不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女孩神秘兮兮地问道。 宝禾先生立刻摇头,道:“不想。” “可惜你不想也得看呢!” “你们这是霸王条款啊说说吧,为什么?” “因为这是要送给你的礼物啊。” “我不要行不行?” “不c行!”言毕,女孩纵身跃下,掀开马桶盖。 宝禾先生几乎忍不住要夺门而出,天知道这里面会钻出什么鬼东西来? 不过,他没有跑。 因为恭桶里钻出来的这家伙他不但认识,而且还熟得很。 “阿宁?”宝禾先生试探着叫了一声。 “先生!”阿宁一下子扑过来抱住宝禾先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c你怎么”宝禾先生有好多话想问,但一下子竟不知该先说什么。 “对了,还有这个。”阿宁好像变戏法似的,从恭桶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服双柔软的鞋袜小坛酒对筷子个大瓦罐个大汤匙c三个馒头,还有一束花。 宝禾先生看呆了,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恭桶里居然能装下这么多的东西。 “衣服鞋袜是合身的,酒是陈年佳酿,瓦罐里是炖鸡,馒头也是刚出笼的。”红衣女孩笑道,“这些东西你喜不喜欢?”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道:“简直太喜欢了。” “那你要不要?”女孩又问。 “要,当然要。”宝禾先生道,“你们认识我?” 女孩看了阿宁一眼,狡黠一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嘛。” “你知道我,我却不知道你,这可不公平。”宝禾先生道。 “他们都管我叫精卫。”女孩道,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你若想在这里过得好些,就千万别去打听别人的底细,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来头,在这里都很有可能失踪。” “失踪?” “失踪的意思,就是你这个人忽然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这对于先生而言是常态吧。”阿宁笑道。 “这不是重点这里常常有人失踪?”宝禾先生问。 “唔只要守规矩的话,就不会失踪。” “什么规矩?” “先生,你在这儿又呆不长,何苦问这个呢。”阿宁道。 “你怎么知道我呆不长?”宝禾先生反问。 “赤豹小家伙告诉我的。”阿宁道,“他让我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赶到先生前面来了。” “你知道这里的情况?” “当然知道,这不是”阿宁顿了顿,道,“这不是陶五爷的地界嘛。” “陶五爷?”宝禾先生一下子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哎呀,难道还没遇上?”阿宁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该怎么接话才好。 “哦,我想起来了。”宝禾先生恍惚间记起旅店老板好像是自称陶五爷,“的确见过。” 三人突然间陷入了沉默。 “总之,不要打探别人的过去,也不要告诉别人他们的过去。”精卫嘱咐道,“好好呆在公馆里,不要出去乱逛。” “公馆?” “公馆就是宝禾先生的家。” “在哪儿?” “就在这里。”精卫道,“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晚上要睡在这里,白天最好也呆在这里,我和阿宁会经常来看你的。” 宝禾先生又笑了,笑得很奇怪。 精卫瞪起了眼,道:“你敢笑我?” 宝禾先生道:“我不是在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个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 精卫幽幽地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道:“你能知道这么多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已经很好了。” 宝禾先生有些诧异,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是不存在的人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怎么会呢?”宝禾先生正想再问,但精卫却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真是奇怪的人啊。”宝禾先生喃喃道,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 “先生,这里的时间跟外面是不一样的。”阿宁坐在椅子上说道,“要不我也不会这么放心的跑过来,把小鱼儿交给阿麒照顾。” “小鱼儿?是那只人脸鱼?”宝禾先生对那小家伙的事情还是挺感兴趣的,“你给他起了名字?” “我哪有资格给他起名字啊!”阿宁摆了摆手道,“不过是随口叫着玩的。” “挺好听的。”宝禾先生道。 隔了半晌,阿宁见宝禾先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先生,你是不是在担心那个死二哈?” “没有啊。”宝禾先生咬了口馒头,道,“他能照顾好自己。” “先生,其实你们走的那几个方向我都去看过了呢。”阿宁一边用手指抠着桌角,一边思索着该怎么跟宝禾先生说,“刘子安他们那个是幻境。” “危险吗?”宝禾先生问。 “因人而异不过他们那几个人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阿宁道,“对了,听说那个幻境可以窥探出人心中最渴望的东西,先生想不想知道刘子安看见了什么?” 宝禾先生顿了顿,道:“不想。” “诶?为什么?”宝禾先生的回答有些出乎阿宁的预料。 “他要想说,自然会同我说。若是不想说,那我也就无需多问了。”宝禾先生淡淡地说道。 “可c那要是跟先生有关呢?”阿宁道。她这次来就是给先生通风报信的,没想到还没开口,先生就把她的话堵在了肚子里。 “那我就更不想知道了。”宝禾先生笑道,“平时没少支使他干这干那的,这小子肯定在心里不知道骂我多少回了。我这人小心眼,回头万一真知道了什么不爱听的,记恨上他,以后还怎么搭伴同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不存在的人(三) 就这样, 宝禾先生稀里糊涂地变成了不存在的人, 有了个家。 一般而言, 像他这种人, 除非腿没了,否则每到一个新的地方, 总会忍不住要四处走走转转。 然而, 现在他的腿虽然还在,却已经什么地方都不能去了。 “千万要小心!”阿宁临走前曾千叮咛万嘱咐,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连门都别出。” “真是无聊啊。”宝禾先生躺在床上,心道,“要是有人能跟我说说话就好了。” 想到这儿,宝禾先生突然一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明明之前也一直是一个人啊。”他心道,“那会儿有这么难熬吗?” 虽然这地方也处处透着古怪, 但总体来说还算安全。所以,宝禾先生想着想着, 就睡着了。睡着睡着他就开始做梦, 梦见自己被群狼包围,骨头被啃得嘎吱作响。 宝禾先生惊醒,但是啃骨头的声音仍没有消失。他这才发现屋子里真有个家伙在啃骨头。不过不是他的骨头, 而是鸡骨头。 蹲在那里啃骨头的也不是什么野狼, 而是一个人。 宝禾先生一醒, 这人就立刻有了警觉, 扭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他,眼中充满了敌意。 可是他的嘴里依然在啃着骨头。 宝禾先生从来没有看见过对鸡骨头这么有兴趣的人,也没有看见过这么瘦c这么黑的人。 事实上,这人身上的肉,绝不会比他嘴里啃的鸡骨头多很多。若不是眼睛里还有些神采,宝禾先生都要怀疑这家伙是木炭成精了。 然而,这人身上的衣服却很华丽,绝不像穷得要啃鸡骨头的人。 宝禾先生忍不住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病?” “你他/妈才有病!”那人道,“噗”的一声把嘴里的鸡骨头吐得满地都是,露出一口在黑皮之下显得格外白的牙,狠狠地盯着宝禾先生。 “你以为我有什么病?饿病?” “我觉得你这样子像饿死鬼投胎。”宝禾先生心道,但是并没有说出口。 “你不饿?”他反问。 “我一天吃五顿,有时候还加上一顿夜宵。” “五顿?!你都些吃什么?” “我吃饭c吃肉c吃面c吃菜。凡是能吃的,就没有我不吃的。” 宝禾先生听他侃侃而谈自己的好胃口,再看他这副干瘦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 这人又瞪起了眼:“你不信?” “我只是好奇,一个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跑到别人家里来啃鸡骨头。” “我乐意。” 宝禾先生又笑了。 “你笑什么?” “我高兴。”宝禾先生学着他的语气说道,“只要你乐意,我这儿又恰巧有鸡骨头,随时欢迎你来。” 这人听他这么说,眼里反而露出了警戒怀疑的神色:“你为什么要欢迎我?” 宝禾先生道:“因为你是我搬到新家之后的第一个客人,因为我喜欢朋友。” 这个人的样子更凶了:“我不是你的朋友!” 宝禾先生道:“现在或许还不是,但以后一定会是的。” 这个人虽然还在盯着他,神情却已渐渐平静下来。 “你一定有很多朋友。”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笑道:“的确如此。” “那你的朋友呢?让你一个人来这儿,怕也不是什么靠谱的朋友吧。” “刚走。”宝禾先生道,忽又叹了口气,“只可惜这里没有酒,要不倒是可以跟你喝上两杯。” 这人的眼睛立刻发了光,道:“这里没有酒,你不会到外面去找吗?” “可是阿宁她们刚刚千叮咛万嘱咐哪儿都不要去。”宝禾先生心道。 “我刚来这儿还不到半天,人生地不熟,可是我保证,不出三天,你无论要喝什么都都能找来。” 这人又盯着他看了半晌,长长地吐了口气,全身的警戒也放松了:“我是个游魂,说不定随时都会闯进来,你真的不在乎吗?” “这有什么可在乎的。”宝禾先生笑道。 他真的不在乎。刘子安经常大半夜地跑出去惹事,然后灰溜溜地带着一屁股债回来,让他收拾残局。时间长了,他也就学会泰然处之了。 夜色笼罩大地,晚风中隐隐传来阵阵钟声。 “该去吃晚饭了。”游魂道。 “天天都要去?” “一月也就两三次。” “都是什么时候?” “初一十五,有人来和有人走。”游魂上上下下打量着宝禾先生,“听说你是走了之后又回来的?” 宝禾先生苦笑:“我只是路过。” 游魂刚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忽地站起来,道:“马上就会有人来带你去吃饭,我现在非走不可了。你最好装作从未见过我。” 宝禾先生应下了,但并没有多问。 别人若有事求他,他只要肯答应,就从不问别人是为了什么。 当然,刘子安除外 游魂不是刘子安,所以他对宝禾先生的态度十分满意,于是压低声音,道:“今天你到了大厅,他们一定会刁难你的。” “哦?” “这里的家伙都是疯子,他们最喜欢看别人不痛快了。” “那你呢?” “我是游魂啊” 话音未落,他就变成一缕青烟,不见了踪影。 “还真是游魂”宝禾先生心道,怔怔地望着青烟消散的方向出神。 不过他并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他听见外面响起的脚步声。 那不是人类的脚步,哒哒地像是马蹄。 “或许来者是骑马的吧。”宝禾先生自我安慰道。 门响了,宝禾先生前去开门。结果他大吃一惊。 敲门的居然不是人,而是一个集龙头c鹿角c狮眼c虎背c熊腰c蛇鳞c马蹄c牛尾于一身的家伙。 “神兽?”宝禾先生试探着问道。 不过对方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因为它嘴里衔着一张纸。 纸上只有四个字:“请随我来。” 宝禾先生笑了。 不管怎样,有饭吃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夜已深,雾还没有散,冷雾见虽有几十点零星的灯光,却衬得四下更黑暗。 “好冷啊!”宝禾先生心道,朝掌心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在山洞里的时候好像没这么冷。” 宝禾先生亦步亦趋地跟在神兽身后,待眼睛稍稍适应黑暗,才恍然发觉自己正走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路的两旁,长满了各种奇花异草。 “阳光普照的时候,这山谷一定很美。”宝禾先生心道。 可是,这个地方有阳光普照的时候吗? 宝禾先生想象不到。 他忽然发觉自己真正渴望的不是一顿晚饭,而是阳光。 那种照在人身上,热乎乎的阳光! 在骄阳似火的夏日,他和刘子安曾一边赶路一边抱怨着刺眼的阳光,祈祷要是天天都是阴天就好了。 可是他现在最渴望的,也正是这种阳光。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只有当你失去它时,才知道它的可贵之处。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紧接着,好像应和他似的,周围也有一个人叹了口气。 不光叹气,那人还开口说道:“宝禾先生,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这里是虚无世界,黑暗中本就不知有多少鬼魂隐匿,这人说话的声音也如同鬼魅般飘渺阴森。 宝禾先生掌心里捏了把汗。 他明明听到说话的声音就在这附近,可是目光所及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你看不见我的。”声音又响起,“一个真正的鬼要向人索命的时候,是不会让人看见的。” “可你不是鬼。”宝禾先生道,“你是不存在的人。” “连鬼都不如”那声音幽幽地说道,“不过命还是要索的。” “我欠你一条命?”宝禾先生试探着问。 “嗯。” “谁的命?” “我的命。” “我没杀过人。” “可我确是因你而死。” “你是谁?” “乙戌君。” 宝禾先生大笑。 一个人在紧张恐惧时,总会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发现说话的既不是人,也不是幽灵,而是那头神兽。 神兽会说话本没什么大不了,阿宁c赤豹他们也会说话。 问题在于,这神兽说话的时候嘴却没有动,就好像这声音是直接传到他脑子里的。 宝禾先生胆子再大,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那神兽已狂吼着向他扑了过来。 “这可谓是刚出狼群,又入兽窝了。”宝禾先生心道,刚想去捉那神兽的前蹄,谁知那神兽的肚子里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一只人类的手,手上拿着一把刀,手一扬,刀飞出,直打宝禾先生胸口。 这一招可谓是意外中的意外,任谁都无法躲过去。 “看来这条命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宝禾先生悲观地想。 不过,他并没有死,那把剑打在了他放在衣襟里的铜镜上。 灵宝护主,铜镜感应到主人有难,竟生生把那剑吞了进去。 那神兽见情况不妙,凌空翻身,转眼就已没入黑暗中。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宝禾先生抬头看着远方的黑暗,低下头看看自己手里变了形的铜镜,苦笑不已。 这本来明明应该是场噩梦,却又偏偏不是梦。 在这梦境般的虚无世界里,一件事是真是梦本来就很难分得清楚。 “幸好子安他们没跟过来啊。”宝禾先生心道,但还是忍不住担心起他们那边的情况。 “放轻松点。”宝禾先生自我安慰道,“他们那边不过是自己的心中所想,能出什么事呢?更何况还有阿宁帮忙。” 想到阿宁,宝禾先生忽然一怔,隐约间仿佛猜出了方才那神兽的身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不存在的人(四) 黑暗中忽然有人声传来:“现在你是不是觉得不无聊了?” 这次, 宝禾先生面前出现的是一个人。或者说, 看上去像是个人。 是那个自称精卫的小姑娘。 昏灯般的迷雾中, 精卫笑得还是那么甜。 “现在你总算明白, 不让你出门的原因了吧。” “我不明白。” “你还不明白?” “我只明白一件事。”宝禾先生道,“有时这地方披着人皮的不一定是人, 披着兽皮的也不一定是兽。” 见精卫一副饶有兴致地模样, 宝禾先生又道:“最起码我知道他不是乙戌君。” “为什么?” “我才见过乙戌君。” “你就没想过万一那个是假的呢?” “那个是真拼命。”宝禾先生道,“而且, 不愿做人的家伙虽然不少,但愿意一直保持这副模样的却不多。” “你知道他是谁?” “是麒麟吧。不,应该说,是麟吧。” “你早知道?” 宝禾先生笑了笑,道:“我至少知道,曹大夫长什么样子。” “麟是厌火国的守护神呢。”精卫眨着眼睛笑道,“不过, 就算恶鬼没来找你,在这么拖延下去, 饿鬼也该来找你了。” “饿鬼?”宝禾先生想到了方才那个游魂。 “饿鬼的意思是, 你再不过去,大家都要等得饿死啦!”精卫嘟着嘴说道。 宝禾先生哈哈大笑。 “不存在的人还用吃东西?恐怕,到时候的饿鬼就只有一个。” “谁?” “我啊” 夜还是同样的夜, 雾也还是同样的雾, 但宝禾先生的心情已经跟刚才有所不同了。 和一个甜美聪明的女孩子同行, 怎么说都要比跟在一个体型巨大的走兽后面要愉快得多。 精卫见宝禾先生嘴角含笑, 道:“看上去你心情不错。” “至少比刚才愉快。” “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杀你?”精卫道。 “你还比它好看。”宝禾先生打趣道。 精卫笑了。 “难道我就比它强这么点?这我可就不高兴了。” “当然还有别的。” “还有什么?” “你会说话,我爱听你说话。” 精卫狡黠地眨了眨眼,道:“你喜欢听我说什么?是要听这地方的秘密?还是你那个小徒弟的情况?” 宝禾先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要我从哪里说起呢?”精卫问。 “随便说说吧。比如,那些疯子?”宝禾先生道。 虽然他很想知道刘子安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过却不想听精卫说。 “你怎么知道疯子的事情?”精卫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宝禾先生悠然道:“我不但知道那帮人是疯子,还知道我不是第一次来了。” “你想起来了?”精卫走过去,摘下片树叶,又走回来,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不过,你若一定要问,我还是可以告诉你的。” 宝禾先生抱着手臂,示意精卫继续说下去。 “你有没有见过可以用一双空手活活把一头野牛撕成两半的人?” 宝禾先生摇头道:“没有。”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根手指就可以把别人脑袋敲得稀烂的人?” “也没有。” “那你现在就快见到了。” 宝禾先生咽了口唾沫,道:“这人跟我有仇?” “没仇,只不过不服你。” “他是谁?” “夸父。” 夸父?宝禾先生一愣,觉得这里的人名字都怪怪的,好像大多以神话人物的名字命名。 “他在等我?” “不仅在等你,而且等得很不耐烦。”精卫笑道,“所以你最好去找个大铁锅来。” “要铁锅干什么?” “盖住你的脑袋!” “与其这样。”宝禾先生顿了顿道,“我直接带把刀,自我了断算了。” 最后,宝禾先生既没有带刀,也没有带锅,两手空空地跟着精卫到了吃饭的地方。 精卫说的那个家伙正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宝禾先生。 他身高九尺有余,宽肩,厚胸,双腿粗如树干,手掌伸开时大如蒲扇,掌心的老茧厚达一寸。双目圆睁,虎虎生威。 而且,他的面前居然真的有口大铁锅。 铁锅摆在火炉上,火炉摆在高台上,高台就在大厅的正中央。 炉火烧得旺旺的,锅里煮着热气腾腾的一锅肉。不知道是什么肉,但味道很香。 宝禾先生进来的时候,那人正拿着一柄手臂长的大木勺搅动着锅里的肉。 看见宝禾先生,他立刻放下木勺,瞪着双眼,大喝一声:“宝禾先生?” 喝声如晴天霹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宝禾先生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也喝道:“夸父?” 夸父道:“你来不来?” 宝禾先生道:“我来。” 就这样,他真的走了过去,步子迈得比平常还要大得多。 夸父上下打量着他,道:“锅里是肉。” 宝禾先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在气场上又不能输,只得接道:“是肉。” “你吃肉吗?” “吃。” “吃的多吗?” “难不成是要比吃肉?”宝禾先生心道。 “多。”他答道。 “好,那你吃。”夸父道,盛了满满一勺肉递给宝禾先生。 勺子不小,一勺就是一碗。 宝禾先生愣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几口“吃”完了一整勺的肉,长舒一口气,道:“好肉。” 夸父哈哈大笑。 “没错,就是好肉!”他道。 “你吃肉吗?”宝禾先生问。 “吃。” “吃得多?” “多。” 说着,夸父一把夺过宝禾先生手中的木勺,满满地盛上,几口将其吃完,而后仰面长吁:“好肉。” “是好肉。”宝禾先生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肉吗?” “不知道。” “你不怕这是人肉?” “怕。” “怕也要吃?” “吃人肉总比被人吃要好。” “这要是你那小徒弟的肉呢?” 宝禾先生沉默了半晌,道:“我会给他报仇的。” “那你还吃吗?”夸父又问。 “吃。”宝禾先生面无表情的答道。 夸父又瞪着他看了很久,道:“好,你吃!” 一勺肉足有一斤,宝禾先生又吃了一勺。 片刻之间,他至少吃下了五斤肉。 吃到第六勺时,夸父才问:“你还能吃?” 宝禾先生转了转手上的戒指道:“能吃。” “好,再吃。”夸父道。 “再吃就再吃。”宝禾先生心道,“反正我手头现在有三枚储物戒指,装下这一锅肉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错,宝禾先生并没有真的去吃那锅肉,而是在把木勺举到面前的时候,将勺内的东西统统倒进了储物戒指中。 起初,他还担心会被发现,后来见没人察觉,也就放下心来,继续假模假样地在那里演戏。 转眼,一锅肉被“吃”完了,宝禾先生还是面不改色。 夸父却不禁为之动容,道:“好术法!” 说着,用木勺在锅边敲了敲,又是满满一锅肉。 夸父抓着木勺又吃了半锅。 紧接着,只听“噗”的一声响,他系在腰间的裤带断了。 “你输了!”台下有人喊道。 “我没有输!”夸父圆睁着双眼,道,“我每一勺都比他要多得多!” “可我吃的勺数比你多!”宝禾先生道。 虽然他不明白这比赛的意义何在,但是却一点都不想输。 “就算你们两个吃的一样多,可你的肚子都快要撑破咧!”精卫笑道,“还不快认输?”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夸父不满道,“你跟他才认识多久?跟我又认识多久了?” “有句话叫‘一见如故’。”精卫道,“而且我答应过阿宁了,不会让宝禾先生在这里少一根毫毛。” 夸父嗤笑了一声,仿佛对此颇为不屑。 “咱们再来一局。”夸父道,斗志满满地看着宝禾先生。 然而这一次,宝禾先生却拒绝了他。 “你认输了?”夸父问。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 “我既然已经赢了,为何还要再比一局?”他反问。 夸父大怒,身形一下暴涨数倍,将大厅挤得满满当当的。围观的人只得缩着身子站在角落里,或者干脆站到门外去。 “你说,你这么点,我这么大。谁吃得多?”夸父问。 “你这家伙怎么耍赖?!说好了要比术法的!”精卫气道,“怎么,比不过就想以大欺小?” “我只说过要和他比,又没说以什么姿态来比。”夸父道,看着宝禾先生,“再来啊!” “你c你这样子一口能喝干一个大泽的水!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精卫有些慌了。本来她只是想找个乐呵,却忘了夸父对于胜负的执着。 这下倒好,这二人今天恐怕是不死不休了! 宝禾先生看着他,顿了良久,道:“有意义吗?你已经是不存在的人了。” 这句话,如同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凉水,把夸父浇了个透心凉。 “赢了我,又如何?”宝禾先生接着问。 夸父突然想起来他来这里的原因,当初也是有人问他:“追上了太阳,又如何?” 他答不上来,于是就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里。 “追上了太阳又如何?”夸父问道。 宝禾先生被他这没由头的问题给弄懵了。 “我为什么要追太阳?”宝禾先生问。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呢?”夸父慢慢恢复到了正常的大小,一边呢喃着,一边怔怔地朝门外走去,整个人好像魔障了一样。 “他怎么了?”宝禾先生问。 “不晓得。”精卫道,“不过要恭喜你呢。” “恭喜我什么?”宝禾先生问,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地方。 “因为你还没死,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是值得恭喜的。”精卫笑道,“而且,今天过去了,你离见到你的小宝贝又近了一步。” “我的小宝贝?”宝禾先生不明白她话中所指。 “就是你那小徒弟啊。”精卫道,“不是小宝贝,会这么心心念念的放不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不存在的人(五) 灯已尽数熄灭。 宝禾先生在黑暗中躺下, 这是他在虚无世界中度过的第一夜。 “也不知过去多久了。”宝禾先生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 暗自琢磨, “之前阿宁走的时候也没问清楚, 这地方跟外面的时间差究竟是怎样的。一沙漏的沙子漏完在这里是要用一天,十天, 还是一年” 到这里只不过才半天的时间, 他已经见到了许多件奇怪而可怕的事,许多奇怪而可怕的人。 尤其是无脸人和夸父, 这两人虽然假装不熟,但明显以前是认识他的。 “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不,我认识过这样奇怪的人吗?” 宝禾先生突然想,或许他真是个活了好久好久的老妖怪也说不定,久到他把这些故人都忘了,把以前经历过的事情也都忘了。 “精卫夸父”宝禾先生嘀咕着这两个人的名字。 之前夸父曾问过他关于“太阳”的事情,难不成, 那家伙真就是神话中的“夸父”? 宝禾先生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他们很久以前就应该已经不在了吧。”宝禾先生心道,“所以, 这地方才叫做虚无世界?是为那些已经死去的家伙准备的墓地?” 宝禾先生一阵恍惚, 不知道现在身处此地的自己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 不过,就算他现在还活着,那以后呢? 宝禾先生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对未来产生了不可名状的厌恶之情。 要是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他心道。 不过, 想到刘子安, 他忽然又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再快一点。这让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惊讶。 “虽然不想承认,但精卫那番关于宝贝的言论倒的确没错。”宝禾先生心道,“自己的确是一直把那孩子放在心上呢。” 直到此时,宝禾先生依然觉得他对刘子安的感情还只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关爱 第二天早上,山谷还是浓雾弥漫,小木屋就好像漂浮在云端。推开门看去,宝禾先生觉得自己就像是水上的一片浮萍,飘飘浮浮的。 这世上岂不是很多人都像是浮萍,没有寄托,也没有根? 宝禾先生觉得自己越发地多愁善感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关上门,情绪低落得简直就像是个刚看见自己心上人上了别家花轿的男孩子。 这天早上,唯一让他觉得有点愉快的声音,就是送饭的敲门声了。 打开门,门外并没有人,只有一个大食盒。 宝禾先生打开食盒,六菜一汤,外带白饭。只不过每样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点,饭也只有几粒。 宝禾先生看着眼前的饭菜,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终于知道那位游魂先生为什么对鸡骨头那么感兴趣了。 “唉,你这里的量比我那里大多了。至少大一倍。” 宝禾先生听到后面的小窗外有人幽幽地说道,语气里半是感慨,半是艳羡。 宝禾先生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位游魂先生来了,忍不住问道:“你那里是什么量?” “少啊。眼睛不好的人连看都看不见。风若大些,立刻就会被吹走。”游魂道。 他身影一晃,从窗外钻进来,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饭菜,又道:“在这里吃饭是有窍门的。” “什么窍门?”宝禾先生问。 “每样饭菜你都要慢慢地吃,最好是先用门牙磨,在用舌尖细品这其中的滋味。” “什么滋味?” “让人恨不得立刻去死的滋味。” “你们不是不存在的人吗?” “他们是我可不是。”游魂道,“我是要吃东西的。” “夸父也吃东西。” “但他也可以不吃。” “你必须吃东西?” “不吃会饿!”游魂激动道,“饿得想死!” “可你还活着。”宝禾先生不禁叹了口气,道,“你能活到现在,一定很不容易。” 游魂慢慢点了点头,眼角忽然留下两滴清泪。 宝禾先生不忍再看,顿了顿,道:“相识一场,我请你吃顿好的吧。你吃肉吗?” “吃,我什么都吃!”游魂道,“怎么,你想去死,趁着现在身上还有几块肉,让我好好吃上几顿?” “我可没有那觉悟。”宝禾先生笑道,把几个碟子里少得可怜的食物都倒到一个碟子当中,然后把碟子放回食盒内,再将其拿出来时,里面竟盛了满满一碟子的肉。 游魂眼睛都看直了。 “敢吃吗?”宝禾先生问。 “敢!有什么不敢?”游魂道,夺过宝禾先生手中的盘子,就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宝禾先生看着他那张瘦得干瘪的脸,忽然道:“我叫宝禾。” “我知道。”游魂嘴里塞着食物,含含糊糊道。 “你呢?你是谁?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游魂顿住了,用一双骷髅般深凹下去的眼睛盯着宝禾先生,反问道:“你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迷路了。”宝禾先生答道。 “不,你是跟着哨子的声音来的吧。” 宝禾先生承认。 游魂道:“你从活人世界到这虚无世界中来,他们自然看不惯你。他们要你死,变成不存在的人,变得和他们一样!”游魂笑得阴恻恻的。 “那你呢?”宝禾先生问。 “我就惨了,投胎成了不死民。我想死啊,可是死不了。”游魂道,“他们不给我吃东西,想饿死我。但我只会饿,不会死。我想死啊” “可我还不想死。”宝禾先生道,“别人愈想让我死,我就愈要活下去,活给他们看。” 游魂的眼睛里忽然露出很奇怪的神情。 “你一定能出去的,一定能”他嘴里喃喃道,“你能出去一次,就肯定能出去第二次。” “上次我是怎么出去的?”宝禾先生问道。 “我不能说,绝不能”他喃喃自语,仿佛是在回答宝禾先生的问话,又像是在警告自己。 说着,他的身子便如同幽灵般飘起,眼看就要飘出窗外。 然而这一次,宝禾先生却下定决心一定要问个明白,于是闪电般地钳住他的手腕,又问道:“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游魂咬着牙说道,“因为我若说出来,我们就绝不会再是朋友了。” 宝禾先生还是不懂,待要再问时,游魂那双枯瘦干硬的手竟变得柔若游丝,从他手中挣脱开了。 宝禾先生吃了一惊,再出手时,那游魂已钻出了窗户,真的就像是一缕游荡的魂魄,飘散在的天际。 宝禾先生怔住了。 他一直自诩见多识广,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功夫,这样的人。不,也许他听说过,好像是听阿宁提起过,可是连这种记忆都已很模糊。 他跟阿宁有谈论过类似的话题吗? 他来过这个地方吗? 他真的认识过这些稀奇古怪的家伙吗? 所有的记忆都渐渐模糊,宝禾先生已经被关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究竟是两天?三天?还是四天?他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当初跟夸父比赛时装进戒指里的肉已经快吃完了,游魂也已经好久没来找过他了。 “再这样下去就算不死也得疯啊。”宝禾先生叹了口气,心道。 他决定出去走走。 虽然外面雾色正浓,但是他确信自己脚下的路是通往西北方向的,走过前面的山坳,就可以找到清泉和食物。 不过,这一次他又错了。 前面既没有山坳,更没有泉水,只有一片莽莽密密的原始丛林。 饥饿本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之一,但和干渴比起来,饥饿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宝禾先生的嘴唇早已干裂。他在这连泉水都找不到的穷山恶谷间,已经走了整整三天。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更不知道要去哪儿。 丛林中一片黑暗,黑暗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危险,每一种危险都足以致命。所以,作为一个旅人,除非万不得已,宝禾先生是不愿意走夜路的。 可是现在,他只有往前走,既没有别的路让他选择,也不能退。 他又迷路了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中究竟潜伏着多少危险? 宝禾先生没敢多想,他怕自己想多了就不敢走了。 他折下一根树枝,摸索着一步步往前走,就像是个瞎子。 这根树枝,就是他的明杖。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要倚赖一根没有生命的木头?想到这一点,宝禾先生就笑了。 一种充满讥诮地惨笑。 黑暗中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声音,可是这种绝对的静寂,也正是最可怕的声音。 宝禾先生的呼吸仿佛也已停顿,突然闪电般出手,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被他掷了出去。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他已出手。 若是到了真正危险的时候,人类也会变得像野兽一样,也有了像野兽般的本能和第六感。 匕首扎住的是一条蛇。 宝禾先生夹住蛇尾,一掷一甩,然后就一口咬在了蛇的七寸上。 又腥又苦的蛇血,从他的咽喉,流入他的胃。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变成野兽。 但他并没有停止,蛇血流下时,他立刻就感受到一种生命的跃动。 黑暗已渐渐淡了,变成一种奇异的灰蓝色。 这漫漫长夜他总算已挨了过去,现在总算已到了黎明时候。 可这又如何呢?迎接他的将是下一个漫长的而充满危机的黑夜。 地上有落叶,宝禾先生抓起一把,擦净了手上的腥血。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声音。 人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不存在的人(六) 落叶是湿的, 泥土也是湿的。一个人倒在落叶湿泥中, 全身都因痛苦而扭曲。 这是个年轻人, 但身上却没有一丝朝气, 看上去憔悴,疲倦, 悲伤而恐惧。 虽然不知道这年轻人的来历, 但由于处在相似的境地,宝禾先生对他莫名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情。 正待要过去时, 那年轻人却突然看向他所在的方向,挣扎着想要跳起来,却只不过换来了一阵更为痛苦的痉挛。 “跑啊,你再接着跑啊!”宝禾先生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听上去有些气喘。 宝禾先生转过头,发现这人他居然认识,是刑大哥。 不过, 刑大哥却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那年轻人的喉结上下滚动, 喘息着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刑大哥笑了笑, 道:“我之前说过,你不信。就当我是个过路人吧。” “过路人?” “你是不是在奇怪,这条路上怎么会有过路人?” 年轻人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眼睛忽然露出种狐狸般的狡黠, 道:“难道你跟我是同路人?” 刑大哥耸了耸肩道:“很可能。” 年轻人笑了。他的笑凄凉而苦涩, 一笑起来, 就开始不停地咳嗽。 宝禾先生发现,这人胸口有一处很深的伤口,看上去颇为严重。 “我不是凶手。”那年轻人忽又道。 “我知道。”刑大哥道。 年轻人凝视了他片刻,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你要我走?” “就算我不让你走,你也一样要走。”年轻人笑得苦涩,“我现在这个情况,自然没什么能帮得上你的。你我素不相识,想来也断然不会帮我。” “错了,你还真能帮上我的忙。”刑大哥道将青年扛麻袋似的搭在背上,道,“有一个姑娘拜托我帮她找一个人。” 年轻人“嗯”了一声。 “她要找的那个人叫王瑞,你刚好也叫王瑞。”刑大哥觉得有点别扭,颠了颠肩上的人,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说道,“带回去让她看看,如果你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我们自然不会继续扣着你。” “我不认识方雪。”那青年冷声道。 刑大哥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告诉你那姑娘是谁,你就说出了她的名字,可见是认识的。行了,人家姑娘千里迢迢地跑来找你,总这么避着不见总归不是个事啊” 刑大哥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扛着那年轻人从宝禾先生身侧走了过去。 宝禾先生叫了他一声,对方没有听见。于是宝禾先生伸手拍了他一下。 “咦,你拍我做什么?”刑大哥问王瑞,“是这个姿势不舒服吗?” “我没拍你不过这姿势的确算不得好受。”王瑞闷声道,刚才刑大哥那一颠,肩膀正好撞在他腹部的伤口上。 刑大哥有些奇怪,他方才明明感觉有人拍了他一下。难不成是错觉? “真不是你?”刑大哥又问了一句。 王瑞闭着眼睛没有搭理他。 宝禾先生伸出手在刑大哥的面前晃了晃,发现对方果真看不见,不由得有些慌了。 “难不成我也成了那不存在的人?”他心道,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不管怎么说,先跟过去看看吧。”宝禾先生心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这样,宝禾先生像个幽灵一样跟在刑大哥他们身后,来到了他们的住所。 那是一座不起眼的民居,位于闹市边缘。一进门,刑大哥就大喊:“喂,你们都出来看看,瞧我带谁回来了?” 刘子安从屋里走出,一眼就看到了宝禾先生。 “先生?!”他惊喜地叫道,“你也过来啦!” 刘大哥闻言一愣,望了望四周,道:“兄弟,你眼花了吧。” 说着,将王瑞从肩上放了下来。 “叫雪姑娘来瞧瞧,这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然而刘子安却恍若未闻一般,继续对着空气在那里絮絮叨叨。 “宁姑娘c雪姑娘,你们出来快瞧瞧。刘小哥又在这儿发癔症呢。”刑大哥忽然想到前几天刘子安的反常,朝屋内喊道。 阿宁忙跑出来查看情况。见刘子安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忙揉了揉眼睛,开了天眼。这一看,倒把她吓了一跳。 “先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阿宁道。 “宝禾先生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刑大哥忽然想起来还有王瑞这么一茬,道,“宁姑娘,你先看看这小子吧,他好像快不行了。” 阿宁这才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你确定这就是王瑞?”阿宁细细打量了一下那青年,感觉他跟方雪描述的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绝对是这小子,我都盯他好几天了。”刑大哥信誓旦旦道,“而且刚才他说出了雪姑娘的名字。” 阿宁点了点头。 “阿雪昨天哭了一晚上,刚睡下。你先给他处理一下伤口,晚些时候再让他们见面吧。”阿宁道。 刑大哥应下了。 “你小子,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了,怎么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刑大哥搀起王瑞,见后者神色郁郁,似有什么心事的样子,问道。 王瑞摇了摇头,忽然落下泪来,但是却什么都不说。 “先让他去歇着吧,有时咱们慢慢再说。”刘子安道,然而眼睛却一直黏在宝禾先生身上没有挪开半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宝禾先生问道。 “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阿宁叹了口气道,“先来说说你吧,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宝禾先生苦笑道,“走着走着就这样了” “走出来的?”阿宁惊道,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那可是虚无世界啊!无边无际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就靠两条腿那么走出来的啊。”宝禾先生道,“而且,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吧。你不是也走出来了吗?” “那不一样”阿宁摇了摇头,“之前那个是我的分\\身,而且到最后也没能走出来,直接散掉了。” 刘子安听得有些发懵,忙问:“先生之前是去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吗?” “还好吧。”宝禾先生想了想,道,“看到了很多‘故人’,还瞧见了麟。” “麟?”刘子安觉得自己好像没听说过这号人。 “你姐夫他妹。”阿宁白了他一眼,答道。 “可是,我没有姐姐啊!”刘子安道。 “你师姐。”阿宁忍笑道。 “师姐?”刘子安想了想,他虽然小时候有过不少老师,但真正拜过的师父却只有宝禾先生一人。难不成,先生他还有别的徒弟? 刘子安有些吃味了。 “对啊,你阿宁师姐!”阿宁看着刘子安一脸呆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就是我啊。” “你什么时候成我师姐了?”刘子安不服气道,“先生,你要收她做徒弟?” “好啊。”宝禾先生笑应道。 看着刘子安和阿宁二人斗嘴的样子,宝禾先生觉得他的心一下子又活过来了。 “果然,这才是旅行应该有的样子啊。”他心道。 “先生,你要不要先收拾一下啊。”刘子安有些嫌弃地说道,“你这个样子,若是让别人看到了,肯定当你是个叫花子。” “反正也没人看得见。”宝禾先生对此倒不是十分在意,“而且叫花子也没什么不好。渴了饿了,往路边一坐,说两句吉祥话就行了。” 阿宁听了咯咯直笑。 “还别说,先生以前还真干过这种事。”她道。 然而刘子安显然对这种场景接受无能,强烈要求宝禾先生把自己收拾干净。 宝禾先生见他态度坚决,自己一直这么脏着也的确不是个事,也就同意了。 “帮我弄点吃的喝的,尤其是青菜。这几天一直都没吃好呢。”临出门前,宝禾先生叮嘱道。 刘子安应下,将宝禾先生送出了门。 “先生,真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吗?”刘子安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你该不会又迷路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去吧。” “绝对迷不了路。”宝禾先生胸有成竹道,“而且我带了引路符。” “是啊,而且宝禾先生刚从虚无世界中出来,一时半会儿应该也迷不了路。”阿宁道,“毕竟迷路也是要消耗能量的。” 就这样,刘子安眼巴巴地目送着宝禾先生出了门。 “行了,再看都快成了望夫石了。”阿宁白了他一眼道,“你说先生要是知道了你有这心思,会不会把你踹了,一个人远走高飞啊。” “你巴不得这样吧。”刘子安斜了她一眼,道。 “是啊,这样我就能借机上位了。”阿宁倒是毫不掩饰,很坦诚地承认了,“早就看不惯你在先生身边给他拖后腿了。” “你不考虑一下曹大夫的感受吗?”刘子安幽幽道。 他觉得曹大夫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这么个冤家。 阿宁“切”了一声,没再说话。 “对了,刑大哥为什么看不见先生啊?”刘子安问,“回头你给他看看。咱们打架到时候还得靠他呢。” “这还真不是刑大哥的问题。”阿宁顿了顿,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除了你c我,恐怕没人能看得见先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不存在的人(七) 再次归来时, 宝禾先生换下那身如同乞丐般破烂不堪的衣裳, 又变回了那个美丽潇洒的旅行作家。 “这样看上去顺眼多了。”刘子安满意道。 宝禾先生擦着头发瞥了他一眼, 道:“要不是你, 我现在还在假期中,又岂会弄得如此狼狈?” “先生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啊?”刘子安把桌上的饭菜往宝禾先生面前推了推, 道, “你不是饿了吗?赶紧吃吧。” 宝禾先生佯作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道:“好啊, 孩子长大了,不爱听我这做长辈的说话了。” 刘子安一下被逗乐了。 “先生,你说你也没比我大几岁,怎么说话成天跟个老人家似的。”刘子安顿了顿,又道,“而且,来这趟也是你自己同意的你看, 咱们这趟也没白来,最起码看到大漠风光了不是吗?” “还差点让狼给吃了。”宝禾先生补充道, “对了, 你们这里是什么情况?这王瑞又犯什么事了?” “还说呢,刚到这儿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刘子安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道,“你还记得柳子涵吗?”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 “这里的情况跟当初咱们遇到的一模一样!刚一进来, 就有一帮人围了上来, 偏说我们是某人。像刑大哥, 有一帮人偏说他是什么武林盟主;还有阿雪, 莫名成了什么山庄的大小姐,偏叫她去抛绣球招亲,把阿雪吓得脸都白了”刘子安说得眉飞色舞的,给他搭个台子,简直可以到茶馆说书去了。 “那你呢?”宝禾先生有些好奇地问道,“该不会还是什么柳子涵吧?” “哪有那么巧?”刘子安笑道,但是脸却莫名其妙地红了。 “怎么脸红了?难不成瞧见自己未来的媳妇了?”宝禾先生打趣道。 “嗯”刘子安想到之前在村子里的日子,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宝禾先生的脸了。 “还真看见啦?!长什么样?好看吗?”宝禾先生咬着筷子问道,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与其说是替刘子安高兴,倒不如说是为这个消息而感到失落。 “好c好看。”刘子安的脸更红了。他总不能说他媳妇长得跟宝禾先生一模一样吧?到时候还不被打死! 好在,宝禾先生并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聚到一起的?” “我是阿宁给带过来的,刑大哥对外宣称要走江湖,阿雪好巧不巧,抛绣球砸到的那小子就是王瑞。”刘子安道,“不过,王瑞好像惹了什么麻烦,拒绝跟阿雪成婚。” “什么麻烦?” “这就要问阿宁了,她比较清楚。”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阿宁过来了。 “怎么样了?”宝禾先生问道。看阿宁的表情,方雪那边好像进展有些不太顺利。 “那人倒的确是王瑞,只不过他一直说什么自己配不上阿雪,让她另配良人。”阿宁气鼓鼓道,“人家都不远万里地找来了,他一句话就想让婚约不作数?未免想得也太好了吧。” “或许他有苦衷吧。”宝禾先生话音未落,就见阿宁瞪了自己一眼,似乎很不赞同这种看法,笑了笑,又道,“先说说他犯了什么事吧。” “命案。”阿宁道,“虽然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就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他是最有嫌疑的人。” “怎么说?”宝禾先生看上去对这件事颇感兴趣。 “先生,你说你现在都是个透明人了怎么还这么操心?”刘子安道,看样子他并不想让宝禾先生掺和这件事。 阿宁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连听都不让听?”宝禾先生笑着反问。 刘子安语塞。 按理来讲,宝禾先生的加入应该能让王瑞更快地洗脱冤屈,自己没理由拒绝。可问题是,如果宝禾先生掺和进来,到时候势必要跟自己在这里的“媳妇”见面。自己又要怎么跟先生解释这一切呢? 宝禾先生见刘子安不再说话,示意阿宁继续说下去。 “大概在昨夜三更左右,御剑山庄的庄主和庄主夫人,也就是阿雪在这里的兄嫂遇害了。当时庄里的人听见惊叫声便赶了过去,然而叫门却没有丝毫回应” “那些人也是傻,都叫成那样了,还犹豫什么?直接破门进去不就成了。”刘子安道。 “人家山庄里自然有自己的规矩。”宝禾先生道,“阿宁,你接着说。” “我也觉得那些庄丁太磨叽了后来,等他们终于决定要破门而入时,屋内已经是一片狼藉了。家具都被砸得稀烂,床也只剩下一个空床架。除此之外,零零碎碎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宝禾先生问。听情况,他觉得这不像是仇杀,倒像是遭遇了强盗。 “怪就怪在这儿,屋子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少。不过,床下一个铁箱子里的东西却不翼而飞了。” “箱子里是什么?” 阿宁耸了耸肩。 “没人知道箱子里是什么,不过大家都传言是御剑山庄的秘宝。” “那这跟王瑞有什么关系?” “有人说当时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其中有一个声音正是王瑞。” “这是目前为止唯一有用的线索。”刘子安补充道,“不过对咱们而言确实不利的。” 宝禾先生也觉得这事有些难办。 “阿雪怎么想?”宝禾先生问道。 “她能怎么想?刚来这儿几天,跟她哥哥嫂嫂面都没见过几回,当然向着她的瑞郎了。”刘子安阴阳怪气道。 “你这是什么语气?”宝禾先生瞥了他一眼,“到手的媳妇找到真爱,吃醋了?” 刘子安翻了个白眼。 “我吃哪门子醋?只是觉得她这样,在外人眼里跟白眼狼没什么区别吧。” “回头让她注意着点。”宝禾先生蹙眉道,他也觉得方雪这样有些不妥。 “放心吧,这会儿天天以泪洗面呢。”阿宁站累了,纵身一跃,坐在桌沿上,晃着脚道,“也奇怪了,阿雪挺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一谈到感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可能是没看到当时的那副惨状吧。”刘子安沉默了半晌,答道。 “什么惨状?” “庄主的尸体是在屋后的院子里被发现的,当时喉咙已经完全被割开,当庄丁想要抬起尸体时才发现他的头已经从尸体上分离了”刘子安顿了顿,似乎不愿再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当时,他的头和身体都有严重的割裂伤痕,血肉模糊,几乎辨认不出原型怎么说呢,跟被千刀万剐了差不多。” “这手段真是令人发指啊。”宝禾先生想不明白,这得是有多大的仇才能下此狠手。 “不光如此,庄主夫人的死法也很蹊跷。”阿宁道,“她是在排水沟中被发现的,当时大伙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从里面拖出来。当时身体有很严重的擦伤不过可能是被从下水道中用力拖出来所导致的。她的脸上还有非常严重的多处抓伤,脖子上很深的瘀伤和凹陷的指甲印。” “是被人掐死的。”宝禾先生蹙眉道。 阿宁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这夫妻二人的尸体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心都被人挖走了。” “挖心”宝禾先生一下子想到了白画师。 可是,白画师已经死了啊! “先生,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阿宁问道。 宝禾先生顿了顿,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好说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宝禾先生问。 话音未落,忽听院外刑大哥喊道:“刘小哥,你媳妇来了!” 刘子安闻言,一个不稳就跌落在了地上。 “先c先生,你累了吧。赶快去休息吧。”刘子安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宝禾先生一听这话就乐了,心道这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师父。因此,熄了想要回避的心思,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他倒要看看刘子安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媳妇。 “哎呀,先生!你在这儿回头我怎么介绍啊!”刘子安急得头上直冒汗,向阿宁投去求助的目光。但阿宁却抱着膀子,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放心,他看不见我。”宝禾先生安慰道,“我现在是个透明人。” 然而刘子安却丝毫没有因为宝禾先生而感到宽心。 “主要是,你不能看见他啊!”刘子安咬牙说出了实情。 “我为什么不能看见他?”宝禾先生有些不能理解刘子安的想法。 “因为c因为”刘子安那边还没“因为”出个理由来,宝禾先生就明白了他之前话里的意思。 原因无他,主要是现在走进来的这个人和他太像了!不光是长得像,连动作表情都简直一模一样。 刘子安见宝禾先生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媳妇,一边啧啧称奇,脸烧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子安,你怎么了?”来者见刘子安的神态有些不自然,举止也不像平日里那般亲密,不由得问道。 刘子安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子安啊,人家问你话呢,倒是应一声啊。”宝禾先生道,眼睛笑得弯弯的,似乎乐得看刘子安出糗。 “先生,我”刘子安刚要解释,却听来者道:“今日的称呼怎么这样生分?” 语气里带了一丝淡淡的小情绪。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宝禾先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一边啜着,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宝儿。”刘子安硬着头皮唤道。 来者低头浅笑,轻轻“嗯”了一声,眼角眉梢全是甜蜜。 然而另一边,宝禾先生却剧烈地咳了起来,半晌才停息。 “没事我只是,被水呛到了。”宝禾先生道。 他脸颊通红,也不知是被呛到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不存在的人(三合一) 好不容易送走了自家“媳妇”, 刘子安一回头就对上了宝禾先生戏谑的目光。 “先生, 我”刘子安急着想要解释些什么, 却被宝禾先生拦下了话头。 “行了, 不就是长得像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宝禾先生故作轻松地说道,然而发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 “先生这是害羞了啊。”刘子安在心里偷笑, 然而面上却装作一脸严肃。 “先生说得对!”他一本正经地道。 “嗯所以, 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宝禾先生问道。 “诶?!”刘子安有点懵,一下子没弄明白宝禾先生的这个问题跟上句话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没c没到哪步啊。”刘子安小心翼翼地答道。 “别紧张, 我就是随便问问。”宝禾先生垂眼道,“当然,你要是跟这里的人关系处得好的话,那咱们接下来能省很多事情。” “接下来?”刘子安抓住了重点,“先生,你有计划了?” “嗯,有了一点初步的打算。”宝禾先生转着杯子道。 “先生的手真好看。”刘子安心道。 “怎么了?”宝禾先生发觉刘子安在走神, 问道。 “没c没什么!”刘子安忙道。 “想你媳妇了?”宝禾先生问,语气里隐隐有些酸味。 不过刘子安没听出来,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回答“是”也不妥,回答“不是”也不妥。若回答“是”,既违背了本心又欺骗了先生, 他不愿如此;若回答“不是”, 那先生肯定会接着追问他在想什么。那他要怎么回答?难道要实话实说? 宝禾先生见他久久没有没有回复, 只当他是默认了, 于是叹了口气,道:“年轻人,不要纵欲过度。” “先c先生,我没有啊!”刘子安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要知道,虽说宝儿名义上是他媳妇,但由于对方实在是和宝禾先生太像了,他虽然欢喜,但到现在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更何谈纵欲过度? “没有最好。”宝禾先生冷声道。 刘子安觉得宝禾先生好像生气了,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生气。难不成,先生是希望自己纵欲过度的? 刘子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宝禾先生又发话了。 “去帮我把阿宁找来,我有事要跟她说。” “什么事?” “关于案子的事。” “跟我说也一样啊。” 宝禾先生瞥了他一眼,道:“有了家室我就支使不动你了?” 刘子安汗然,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但不敢再顶嘴,灰溜溜地跑出去找阿宁去了。 “先生现在脾气有些怪,你注意着点啊。”临到门口,刘子安叮嘱道。 阿宁看刘子安畏畏缩缩的样子,白了他一眼,道:“我就不信先生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一定是你惹着他了!” “我真没有啊!”刘子安哭丧着脸道,“你说先生该不会是因为宝儿的事发脾气吧。” “那也是你的错!”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请你在先生面前多帮我说说好话,让先生消消气。” “我为什么要帮你?咱俩的账还没算呢!”阿宁瞪着圆眼,一字一顿地说道,“血c海c深c仇!” “那你想让我怎样?”刘子安有些无奈。他就知道,碰上阿宁准没好事! “回头再说。”阿宁狡黠一笑,道,“不过你要记得,你欠着我呢。” “忘不了!”刘子安扶额道,“你快进去吧,要不先生该等急了。” “要你催?!”阿宁又怼了刘子安一句,然后就进屋去了。 “先生。”阿宁小心翼翼地唤道,见宝禾先生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我就说嘛,先生是不会无缘无故发火的。”阿宁笑道。潜台词是想打听对方刚才生气的原因。 不过宝禾先生却并没有接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只是微微一笑,询问了一下她对于御剑山庄庄主遇害事件的看法。 阿宁楞了一下,心道自己之前已经把相关的资料告诉先生了啊,怎么他还问? 但出于尊敬,还是再次说明了自己的观点,表示这是桩令人费解的案子。 不过,宝禾先生这一次似乎有了不同的看法。 “你们的那些细节是从哪儿得来的?并不一定都是自己亲眼看到的吧。”宝禾先生问道。 阿宁点头承认,她对几名衙门的小吏使了读心术,所以才对案件了解得那么详细。 “详细吗?”宝禾先生摇头道,“我刚才试着分析了一下,发现衙门的调查还很粗疏,存在很多漏洞因为这样就认定此案难以侦破简直太幼稚了。” “可是,这里的百姓都认为衙门破案很有一手啊!”阿宁相信,即使是在虚构的世界中,让众人交口称赞的事物,一定有它之所以会如此的道理。 “这不过是一种假象,衙门最擅长的就是炫耀自己的办案能力。他们总是说自己的破案手法非常丰富,但其实他们的的思维十分刻板,总被一些细节所束缚。因此,即便方法真的很丰富,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阿宁静静地听着,对此不置一词。但她知道,宝禾先生认真起来了。 “当然,这个套路本身没有问题,但遇到一些并不简单的案子,比如庄主的那个案子,这套老办法就很难再起作用了!的确,他们办起案来不会轻易放过那些直接相关线索,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可能把很多其他的间接的线索给忽略掉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太过于专注某一点或某一线索,就很难从整体上把握大局。”宝禾先生道,“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要自己调查才好。” “先生,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跟刘子安说呢?”阿宁顿了顿,说道,“他的行动力可是一流的。” “那孩子,最近都不跟我说实话了啊。”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道,“回头你跟他说说吧,让他再去打听打听关于这件事的具体详情。” 阿宁应下,看宝禾先生面有倦色就让他先休息了。刚一出门,她就看见刘子安眼巴巴地在门外守着。 “先生说什么?”刘子安一见阿宁出来,忙问。 “先生让你好好干活,再去打听打听关于那件事的具体详情。”阿宁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道。 “可这也不是我擅长的啊要找也应该找刑大哥才对吧。”刘子安嘀咕道。 “那你就去找姓刑的,到时候跟他一起去。”阿宁道,“对了,先生叫你以后有什么说什么,别在他面前扯谎,他看得出来。” “我没有啊”刘子安有些纳闷,他什么时候在先生面前说谎了?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反正我把话带到了。”阿宁瞥了他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干活去啊!” “现在?”刘子安见阿宁圆眼一睁,又要发话,忙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去你这个脾气,也不知道曹大夫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阿宁冲上来要打他,但刘子安已经跑开了。 来到刑大哥的屋子,刘子安同他说明了宝禾先生的计划。刑大哥觉得此计可行,商量之后,二人决定先去山庄看看。 “你是说宝禾先生变成了透明人?”在路上,刑大哥听刘子安谈及宝禾先生的情况,大感惊奇,“他看得见咱们,咱们看不见他?” “差不多。不过,只是你们看不见先生,我还是看得见他的。”刘子安补充道,语气里莫名有丝小自豪。 “先生现在可是他一个人的!”他心道,下意识地忽视了阿宁的存在。 “好家伙,回头若是宝禾先生一不小心看到了你媳妇,那可就尴尬了。”刑大哥啧啧道。 “已经见过了” “啊?!” “就是刚才,宝儿不是找我来了吗?那时候先生其实也是在场的。”刘子安苦笑道。 “我的乖乖啊!”刑大哥惊道,“那宝禾先生有没有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不过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这也难怪,任谁看到徒弟媳妇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都会生气吧。”刑大哥摸着下巴道,“在武林中,你这种行为就叫做欺师灭祖。” “这么严重?” 刘子安被吓了一跳。 “是啊,若遇上那较真的,保不齐就将你逐出师门了。” 说完,刑大哥见刘子安脸色发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觉得自己可能是说得太过了,安慰道:“放心,宝禾先生自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而且你跟了他那么久,他自然知道你没存着那样的心思。” “可我真存了那样的心思啊!”刘子安心道。 不过,这件事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了。 经过调查,刘子安二人发现庄主遇害的事情可能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要不咱们回去跟宝禾先生说一下吧。”刑大哥提议,“反正我这脑子已经转不过弯来了。” 刘子安的情况跟刑大哥差不多,甚至比对方还懵,于是点头同意了。 回到住所时,阿宁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厅里发呆,看到他们,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 “你们可算回来了。”阿宁道,“可无聊死我了。” “家里那么多人你还会无聊?”刘子安问道。 “先生在休息,我不敢打扰;那两个在互诉衷肠,我也不好干预想来想去,只能坐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了。”阿宁瘪嘴道,“对了,你们查出什么来没有。” “一言难尽啊”刑大哥挠了挠头,道,“我们打算让宝禾先生帮忙分析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那我去叫先生。”阿宁道,正要过去,就被刘子安给拦住了。 “还是我去吧。”刘子安道,“你一个姑娘家要注意名节。” “名节?”阿宁被他的话逗笑了,“你直接说想去就就行了,拿我当什么借口?” “我这样不是含蓄一点嘛。”刘子安嘀咕道。 “你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含蓄。”阿宁笑骂道,“把先生叫过来,早点把这破事给解决了,离开这破地方才是要紧的。” 刘子安点头称是。不过片刻工夫,就又回来了。 “先生过来了。”刘子安道。 “宝禾先生,好久不见啊。”刑大哥对着椅子说道,样子颇为滑稽。 刘子安忍笑道:“先生不在那儿。” 刑大哥直起身,样子看上去有些尴尬。 “啊,好。”阿宁应了一声,转向二人,道,“先生让你们说说调查的结果。”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刑大哥找了个地方坐下,喝了口水,“我们先问了庄主夫人的丫鬟,她已经在那里伺候三年了,平日里夫人的衣食住行都由她经手打理。据她说,庄主和夫人平日里感情非常好,彼此之间说话柔和,夫妇二人琴瑟和鸣。不过,虽然月钱给得多,但庄里并没有很多佣人。” “不过庄里的人本身就不多。”刘子安补充道,“先前御剑山庄是武林中的一大门派,后来好像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庄里的人都死绝了。现在,御剑山庄就是个私人住宅。” “那庄里岂不是有很多荒屋?”阿宁问道。 刑大哥点了点头。 “据说好多房间里连家具都没有。” “后来我们遇到了老季。”刘子安接着说道,“他是这些年来给庄里提供烟草和烟袋的人。” “据说庄主和夫人都有吸烟的习惯。”刑大哥补充道。 “老季说他从小就是在庄子长大的,且一直在那里居住。之前,庄子里也住过其他客人,还一度成为过路旅人休息的落脚点。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庄子就突然不对外开放了,庄主一家在里面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刘子安一边说,一边看着宝禾先生,但宝禾先生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对此发表评论。 “其余的庄客和邻人的说法跟上面这两个人说的差不多。他们虽然住在庄子里面,但很少能接触到庄主和夫人,也不清楚他们有没有仇家。不过,据说庄子除了一扇运输杂物的小侧门之外,其余的门都是常年紧闭的。” “后来我们还去找了衙门的人。”刑大哥接着说道,“他们说是在凌晨的时候被通知前往现场的。当他们到达现场时,屋子的门前已经有二三十人正敲门了,不过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所以他们只能用刀把门砍开,强行破门而入。” “不是撬开的?”宝禾先生突然问道。 “当时没有工具,情况又十分紧急,只能这样。”刘子安道。 见刑大哥满脸疑惑,解释道:“刚才先生问了点事咱们继续吧。” “门的上下都没有加栓,所以打开还算容易。据说,屋内的尖叫声直到他们开门时仍有,不过很快就戛然而止了。这种惊叫声似乎是一个人,不过也有可能是几个人。声音很大,而且很长,听起来非常痛苦。”顿了顿,刑大哥又道,“对了,还有争吵。据说当时争吵的声音非常大,其中一个是王瑞的声音。另一个声音非常尖锐,口音有些奇怪,应该不是本地人。衙门里的人听不懂那家伙在说什么,不过猜想那应该是西域话。” “不过打更的人说那人说的是南部方言。”刘子安道,“他确信那种语调听起来跟之前从南方来的一个客商一模一样。” “也有人说那是北方黑话。”刑大哥揉了揉头道,“并且他确定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只不过没听清对方说什么。他说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大c很快,音调也不平均,显然带着愤怒和恐惧。那声音与其说是尖锐,不如说是刺耳。还有一个青年的声音,说了好几次‘该死’‘畜生’,还说了一次‘我的天啊’。” “那天除了王瑞以外,还有没有别人到过庄子?”宝禾先生问道。 “有,那些人我们也去问过了。”刘子安道,“有一个钱庄的小伙子曾经陪庄主回来过,不过据说他说他连大门都没进,把东西交给庄里的人之后就回去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裁缝,她说自己是夫人叫过来做衣裳的,当晚就留在了庄子里。当时她确实听到了争吵的声音,并确信其中一人是王瑞,她非常清楚地听见对方说出了‘该死’‘我的天啊’,但不记得对方还说了别的什么。当时她还听到了几个人互相扭打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尖锐的人,音量极大,听上去像个索命的恶鬼。另外,她觉得这个声音很可能是个女人的声音。” “刚才不是说是个男人的声音吗?”阿宁问。 “所以在这里就发生了分歧啊。”刘子安耸耸肩道,“还有更扯的呢,有个扫地的说他之前看到庄主在策划什么神秘的仪式,如今这样肯定是遭报应了。” “还有没有别的消息?”阿宁觉得她听得头都快炸了,这些人的证词压根就是自相矛盾的啊! “刘小哥他媳妇”话还没说完,刑大哥就自知失言,改口道,“仵作说他看到两具尸体时天已经亮了。女尸身上存在多处瘀伤和擦伤,这主要是被人强行塞入排水道所致除此之外,喉咙处有严重擦伤,下巴下方有几处很深的抓伤,还有几处指痕明显的瘀伤” “除此之外,尸体脸部变色严重,眼球突出,舌头被部分咬断,胃部凹处有大片淤青,应该曾遭受过重击。”刘子安接着说道,末了还不忘发表两句评论,“对一个弱女子都能下此狠手,真是丧心病狂。” “我记得你们之前说过她是窒息而死吧。”宝禾先生问道。 “没错,就是被人给活活掐死的。”刘子安道,“不过庄主更惨。他的尸体已经被严重破坏了。胳膊啊,腿啊什么的,骨头都碎了。” “这么看,凶手不可能是女子吧。如果是女子,即使他用大型钝器打伤了人,也不太可能让死者身上有如此严重的伤痕。”阿宁道。 “这可说不准,万一是像我们阿宁这样的孔武有力的奇女子呢?”刘子安嘴欠道。 阿宁这次倒没跟他拌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若是同道中人,那她就更不可能会这样做了。你以为修行是很轻松的吗?” 刘子安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么说,先到庄子上去看看吧。”宝禾先生道,“早点解决了这事情,咱们也能早点回去。” “这事情跟咱们回不回去有什么关系吗?”刘子安有些听不明白宝禾先生话里的意思。 “阿宁没跟你们说吗?”宝禾先生有些诧异,“咱们要想把王瑞带出去,就断了他在这里的因果啊。” “如果不断会怎样?”刘子安问。 “那咱们恐怕就都得在这里陪他了。”见刘子安还不能理解,阿宁又道,“打个比方吧,咱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个阵,而庄主被害事件就是阵眼。不破阵眼,咱们就永远都出不去。” “你为什么不早说?!”刘子安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咱们离不开,那先生岂不要一直当透明人了?” “当透明人其实还好。”宝禾先生回忆了一下前几天在虚无世界的日子,感慨道,“可怕的是像个死人一样活着。” “什么叫像死人一样活着?”刘子安不能理解。 “回头再跟你说吧,反正很难熬就是了。”宝禾先生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案子有什么特别的?” 刘子安和阿宁闻言都愣住了。 “宝禾先生说什么?”刑大哥问道。 “他问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刘子安特地加重了“不同寻常”这几个字。 刹那间,刑大哥竟升起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没有啊。”刑大哥想了想道,“如果硬要说不同寻常的话,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让人费解了吧。” 宝禾先生闻言,开始了自己的分析,众人对他的说法感到吃惊。 “我倒觉得这件事并没有外界盛传的那么难以理解。或者说,只需要一点想象力,案子就很好解决了。外界那些难以破案的理由,在我这里恰恰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为什么衙门会认为这个案子无从着手?因为让他们伤脑筋的是这个案子似乎没有犯罪动机,不,应该是犯下这般‘凶残’罪行的动机。也就是说,他们无法理解凶手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杀掉被害者,还把他们的心给挖出来了。” “这我也不能理解啊。”刘子安心道,但是并没有插嘴。 “除此之外,他们的另一个难题是:庄子四周的围墙甚高,所以犯人不可能翻墙出入;唯一能出去的小门,也已经在第一时间被封锁。然而,当闻讯赶到的人破门而入时,却只发现已经惨死的庄主和庄主夫人,凶手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他们困惑的是,凶手到底是怎么逃跑的?除此之外,房间为什么会这么凌乱?夫人的尸体为什么会被塞进排水道里?凶手为什么这么残忍地凌虐了庄主的尸体?离奇又无法解释的事并不只有这些,但是办案能力出色的官差却无法对这些事情有一个合理的推测。” “这并不完全怪他们,因为这些事情大概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以我的眼光来看,在这个事件中,衙门犯了一个相当严重但也相当常见的错误。他们根本没有认真思考本案是‘简单而不寻常’还是‘复杂而难以理解’。想要正确地推理一件事,就必须从最根本处进行思考,不然我们只会被一般思路牢牢束缚而无法发现事情的真相。像在旅途中寻找一些传说中的所在,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所以先生才总会迷路去一些奇怪的地方吧。”刘子安心道,“连想法都这样不走寻常路。” “所以,说道本案,我们首先应该感到奇怪的并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之前没发生什么’。在衙门眼中,这似乎很难侦破,但对我而言,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宝禾先生顿了顿,说道,“也就是说,这个事件我已经解决了。” “啊?!”刘子安完全听傻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怎么了?”刑大哥忙问。他刚才见阿宁和刘子安听得聚精会神,抓心挠肝地想听,只是不好意思打扰,才一直忍到了现在。 “先生说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刘子安迟疑了片刻,说道。 虽然他很信任先生,可这破案速度也太快了吧!或者说,先生以前在衙门里做过事? “现在我在等。”宝禾先生一边往大门处望去,一边继续说,“我在等一个人或许不是人,但他一定和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当然,我希望自己的假设没有错,不然整个谜团就无法解开,整件事也难以说通。我会等这个人到这里来,不过假如他没有来,那也是合理的,用不着意外我只是觉得他来的几率应该更高一些。如果他来了,那我们必须得想办法把他留住。嗯,阿宁,你会结界之法吗?” “这是基础。”阿宁觉得自己被宝禾先生小瞧了。 “那就好,希望你基本功够扎实”宝禾先生眯着眼道,“毕竟那家伙,应该很难被困住。” 宝禾先生还在往下说,事实上,这更像是他在自言自语。 刘子安假装镇定地将武器拿在了手里,但说实话,他完全不知道现在,或者说待会儿要做些什么。 宝禾先生自言自语:“听你们刚才带回来的证词,那个争吵声不是庄主夫妇的声音。因此,我们基本可以排除二人中的其中一人杀死对方再自杀。而且,即使庄主在杀了自己的夫人之后有力气把对方塞进排水道,也不太可能把自己伤成那样,是吧。” “是这样的。”刘子安道。 “所以说,惨无人道的凶手就是众人听到在争执的那两个人,排除王瑞,就只有可能是另一个人了。子安,你有没有从众人在谈到这场争吵时的证词中,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那个尖锐的声音说的是哪里的话。”刘子安想了想,答道。 宝禾先生发表了他对众人证词不寻常之处的见解:“你说的不错,把众人的证词进行了归纳。不过这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你却没有说出来。争吵声中的一个是王瑞的声音,这点争议不大。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众多证人对那尖锐的声音说法各异?我感到不寻常的地方不是人们不能确定他是哪里人,而是这些证人本身都来自各地,然而他们都认为凶手说的语言是他们所不熟悉的。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都很确定凶手跟自己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这很奇怪,他们用自己不懂的语言来指认凶手所说的语言,这难道不奇怪吗?假如你不懂某一个地方的语言,那么你会确定凶手所说的正是这个地方的语言,而且认定他就是那个地方的人吗?” “所有这些都说明一点,那就是凶手拥有一种诡异而不寻常的口音,以至于大家都猜不出他的来头。还有,想想他们对于那个声音的描述:尖锐c刺耳;急促,不平均;没有人能听懂那家伙在说些什么。” “那家伙不是人。”阿宁忽然道。 “什么不是人?”刑大哥问道。 “凶手。凶手不是人!”刘子安道,但他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既然不是人,那王瑞为什么不说实话?这跟他又没关系。” “这倒不难理解。”刑大哥道,“这地方的人向来不信什么牛鬼蛇神的,他这么说,人家肯定以为他想洗脱自己的罪名。” “还是那种很蹩脚的理由。”阿宁补充道。 “除此之外,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两具尸体的心会被挖走?”宝禾先生道,“或者说,提到挖心,你们会想到谁?” “白画师吗?”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 “不对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咱们在幽灵桥上看见过他啊。” “应该说他是活死人才对,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好,就算是活死人,这跟咱们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水,翡翠池里的水!”阿宁激动道,她好像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些人之所以挖人心,是由于他们就是因挖心而死的!后来沾了翡翠池里的水,就变成了行尸走肉!” “因为那些人是曾经的战友,所以王瑞一时没下得了手,险些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宝禾先生道。 “不,那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呢?或者说,他们是怎么进入到那个密闭的环境里去的呢?”刘子安还是不明白。 “这就涉及到召唤阵了。”宝禾先生道,“先前不是有人说常看到庄主在屋子里鬼鬼祟祟地搞什么不知名的仪式吗?我怀疑那就是个召唤阵。” “召唤什么?那群没心的家伙?” 刘子安表示不能理解庄主的想法。 “应该是为了跟那些行尸走肉相抗争才设的召唤阵吧。” 阿宁的思路比刘子安要清晰一些。 “山庄里的人短短几日之内所剩无几,现任庄主遣散众仆役,恐怕也是因为这帮家伙。”宝禾先生道。 “那既然这么久了都没出任何问题,怎么这次就让王瑞赶上了呢?” “阿宁说过,这个世界是你们所思所想所凝结而成的。像刑大哥一心追求武学的最高境界,所以这里就安排他做了武林盟主。同样的,王瑞遇到这种事情,也是你们潜意识里的安排。” “有人不想让王瑞跟阿雪在一起?”阿宁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了刘子安一眼。 “别看我啊,我对阿雪可是半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刘子安对天发誓。 “那还能是谁?难不成是阿雪她自己?”阿宁开玩笑道。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宝禾先生分析道,“阿雪毕竟等了那么多年,心里有怨也是在所难免的。” “是啊要说起来,雪姑娘也真是可怜呢。”刑大哥感慨道。 说完,众人忽然发觉了不对。 刑大哥怎么能听见宝禾先生说话了?! 不止如此,周围的场景明明乍看之下没有变化,怎么觉得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你们有谁心里崩溃了?”阿宁问道。 众人摇了摇头,同时心里浮现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雪那边,该不会出事了吧。”刘子安道。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忙向阿雪在的屋子跑去。 到了门口只听里面不断传出尖叫声,但却叫不开门。 “让开!”刑大哥喝道。而后肩膀向前,向屋内猛冲,硬生生将门给撞飞了。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心中一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地狱游(一) 四人向屋内看去, 只见王瑞被一个巨人扼住脖子, 高高举起。 他的脸已经涨得发紫, 眼睛向外微凸, 看着就要不成了。 刑大哥一急之下将自己的佩剑掷出,试图阻止这巨人的行动。 然而, 那巨人却如同拥有铜皮铁骨一般。长剑掷在他身上不但没有流血, 甚至连白印都没有。不过,刑大哥的举动倒是成功转移了这家伙的注意力。 他瞪着猩红的双眼, 随手将王瑞摔在地上,而后一步一顿地朝四人走来。 “这c这是什么怪物?”刘子安惊道,向后退了几步。 “别动,”宝禾先生忙道。 然而为时已晚,那家伙已经猛冲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刘子安撕成了碎片。 痛好痛 刘子安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先前的那处住宅了。 “先生——!宝禾先生——!”刘子安大喊, “阿宁——!方雪——!刑大哥——!” 然而,并没有人应答。声音飘散在一片空旷当中, 连回音都没有。 刘子安这才恍惚间记起, 自己刚刚好像被那个怪物冲过来撕成碎片了。 所以自己是死了吗 刘子安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丝毫感觉。 “死了?可为什么没有黑白无常来勾魂?”刘子安喃喃道。 即使被撕裂的痛感仍然残存在记忆当中,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幻境嘛, 怎么可能真的死人。”刘子安故作轻松地想, “这里一定也是幻境的一部分一定是这样的!或许, 这附近就有路可以出去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 刘子安耐下心来细细寻找,倒还真发现了一条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只不过那小道却是暗红色的,看上去颇为瘆人,味道也亦令人难忘。 既像是生着锈c滴着血的破旧铡刀,又掺着些屎尿的臭味 刘子安想起来了,当年他挖蚯蚓当鱼引子的时候,那蚯蚓孳生之地,湿滴滴的,不就是这个味道吗? “难不成是到了蚯蚓之国?”刘子安心道,“还是我变成蚯蚓了。” 这么想着,他低头看了看,见自己手足聚在,这才放下心来。 “走!动作麻利点,别给我惹事!”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好像是官衙押送犯人那般。 刘子安不清楚情况,于是小心隐在暗处,打算等他们过去了再接着沿着小道前行。 等走进了,刘子安这才发现来者竟是一个牛头人身的家伙,推搡着一个人模人样的东西向前走。 那人样东西喋喋不休,似与牛头在商量些什么。 “牛大爷,您就放过小人吧!回头我给您烧金山银山!” “哼,金山银山?你看你牛爷我像缺这东西的人吗?别废话,赶紧给我走。” “看来这牛头虽然凶巴巴的,但倒是个刚正不阿的角色。”刘子安心道。 “是是是,牛爷,小人想差了。”那人腆着脸又道,“要不,我给您烧点美女娇娥怎么样?我认识这方面的师傅,保准做出来跟真人一样,栩栩如生的。” “行了,你也别费劲了。你牛爷我啊,不好这口!”牛头道。 “牛爷,您总得给小人个机会不是?若是小人办不到也好死心啊!” 刘子安闻言,心道:“这家伙真是太不要脸了!死了都不安生,活着的时候得做了多少恶事?!” 牛头听了这话,也是一愣,而后道:“你牛爷爷我平生没别的爱好,就爱吃人!怎么,你要把自己剁吧剁吧给我吃?” 那人陪笑道:“牛爷这就说笑了,你看我这干巴瘦的样子,身上能有几两肉?要我说,只有那童男童女的肉最为鲜嫩可口。” “说的这么好?你吃过?”牛头瞪眼问道。 “这是自然。”那人的语气里竟带了一丝得意。 牛头抽出鞭子,“啪”地一声打在那人身上。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那人倒在地上,边滚边嚎。 “打的就是你这个怕死鬼!还敢在你牛爷爷面前夸下海口?!”牛头愤愤道,“你牛爷爷我平日里也只能嚼一些没肉的鬼魂。还得偷偷摸摸来。你这小子,居然能吃上人肉?” “大爷!牛大爷!您慢着点鞭啊!当心别累着了!”那人趴在地上道,“小人真不是夸海口啊!小人曾经做过人肉买卖,偶尔也会自己尝个鲜。大爷若是有意,小人往后每日给您进贡一对童男童女!” “你这家伙,真是该死!” 牛头恨恨地骂道,但手中的鞭子却是停了。 那人见有戏,忙道:“大爷,您当差时间太久,不了解地面上的情况。现在啊,这等买卖正红火得紧哩!前些年战乱,不知多少人家因养不起孩子,求爷爷告奶奶的,打算把那孩子卖几两银子,让日子好过一些;除此之外,日子穷苦,有些人就拿孩子当出气筒,生下来成天的往死里揍,折磨得那些孩子生不如死。啧,可怜啊。有不少孩子都是自己偷跑出来找我的,为的就是临死之前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牛头冷哼道:“国有国法。难不成你们的官府是吃干饭的?” “管他怎的?前些年乱,官府管不着。近些年,嘿嘿,不瞒您说,买主就是以那帮人为首呢。明镜高堂,屁话!枉为父母官!那辈别的不甚精通,但这吃人的勾当讲究却多着呢!叫什么两脚羊?而且有喜欢吃老瘦者的,要的就是那柴劲儿;还有偏爱醉酒者的,吃的是肉里的那份酒香嗜好之繁,一时半会儿小人都说不过来哩。这么跟您说吧,凡是那想要加官进爵的,哪个不要孝敬上司几顿美味?故此,我才敢这么夸海口啊!” 那厮讲得头头是道,由不得牛头不信,于是放缓了脚步,在那里细细沉思。 “这种家伙就该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啊!”刘子安在心里喝道,不过嘴上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牛爷,您看”那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一副奴才相。 “你刚才所说可说话算话?” 那人见牛头这么说,知道事情成了,大喜过望,忙道:“绝对啊!小人上刀山下火海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每日必定送上一对童男童女,以表谢意。” “先别高兴。这事也不好办你先说说你们那地方有跟你同名同姓的没有?” “有!有!我家庄上正有一人,与我同名同姓。那家伙就是个烂人一个,贱命一条!牛大爷” “行了,既然你有这份心,就不必去上刀山下火海了。”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那人连声道。 刘子安虽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扬长而去,心中愤懑不已。 “没想到地府也玩这一套!”刘子安心道,“如此说来,这世间岂不是有许多枉死之人了?真是可恨!” 然而,即使心中再怎么不满,他还是要继续前行。 不知行了多久,刘子安远远地望见一座城池,宏伟华丽,然而却隐在一片黑雾之中,像是鬼城一样。 刘子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怕什么?横竖也是个死人了!难不成还能死得更透?”刘子安给自己鼓劲。 从刚才看到牛头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这恐怕是到了地府了。即使不是,也是个与地府极为相像的幻境。 走将前来,刘子安只觉得那城池甚大。 再走近些,只见面前出现了一条浩大的河流,波涛滚滚,赤红的水面之上漂着一层白色的泡沫。不,细看之下,刘子安发现那不是泡沫,而是被碾得极碎的肉块正在随波逐流。 刘子安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正好撞在一个人身上。 “小兄弟,即使一心求死也不用这么心急吧。”那人轻笑道。 刘子安回头,发现自己撞到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眉目含情,唇角带笑,倒是个标致的人物。 “你是怎么死的?”刘子安下意识问道。问完,忽觉失言,忙闭上了嘴。 “先生说过,言多语失,我怎么不长记性呢!”刘子安心道。 那书生笑而不语,隔了半晌,掀开下衣。 “你c你这人好不知羞耻,下边居然不穿衣服!”刘子安涨红着脸道,忙错开眼睛,不再看他。 “兄台真是可爱的紧呢。别害臊,你再来细看。”那人轻语道。 刘子安闻言,又朝他衣下轻瞥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发现这家伙的情根之上竟然长出了一朵花。 “兄台可看清楚了?某是牡丹花下鬼也!” “你这人忒不要脸!这等羞耻之事怎好当众卖弄?!还c还是个戴巾儿的人呢!” “兄台太过迂腐,这偷香窃玉,翻云覆雨之事,唯有戴巾儿的人才最是擅长。兄台难道不知吗?” 刘子安扭过头不再理他,不过心下却道:“话说回来,先生也算是个戴巾儿的人哩。是不是也” 刘子安想着想着,竟然嘿嘿傻乐起来。 “我道这是什么鬼?原来是个痴鬼!” 忽有一鬼从旁边闪出,破衣烂帽,瘸着一条腿,喃喃地说着话。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同谁交谈。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刘子安问道。 “别理他,这是个疯鬼。”方才那书生道。 刘子安正要再问,忽见有一大堆鬼魂从各处涌来,欢呼雀跃,大喊:“来了!来了!” “烟波万里扁舟小,静依孤篷,西施声音绕。涤虑洗心名利少,闲攀蓼穗兼葭草。 数点沙鸥堪乐道,柳岸芦湾,妻子同欢笑。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 波涛之上,有一人摇着橹唱道。 “好!唱得好!词也好!” 众鬼轰然叫好。 “哈哈哈,马屁不要多拍,任你们说出花来,钱也是少不了的!要从此水过,留下买路财!”摇橹人道。 “晓得!晓得!我等早就准备好了。”众鬼道。 刘子安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从鼻孔里,喉咙里,□□里抠出些金银珠宝。 那汉子把船靠了岸,众鬼依次把钱财奉上,上了那船。 轮到刘子安时,他却是两手空空。 “原来兄台不管是迂腐鬼c痴鬼,还是个吝啬鬼。”那书生道,“度不得此河,便不能投胎转世,永生永世在此河岸徘徊,日子苦得紧哩。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看那厢,正是些穷鬼酸户,正眼巴巴地望着哩。” “艄公,今日就宽容些吧。我不是要去投胎,就是过去看一眼,马上就回来。”刘子安哀求道。 那艄公不耐烦,只问刘子安有没有钱。 “看你穿的也不错,怎么这般小气?” “我c我手里没钱啊!”刘子安的双手在身上摸索着。忽然间,摸到了先前宝禾先生分给他的一小袋桂实。 “这c这个可以吗?”刘子安问道。 艄公瞥了一眼,冷哼一声,道:“对生者而言,这自然是好东西。但于我来说,却不如金银珠宝来得实在。” 刘子安见同这艄公讲不通,便硬要往船上冲。 艄公大怒,一把攥住刘子安的衣襟,扬手要打他。 然而,巴掌还没落下,就被猛地弹飞了。 那艄公重重跌了一跤,恨恨地爬起来,破口大骂。言语甚是粗俗,不堪入耳。 那书生却喝了个彩:“妙!妙!没想到兄台还是个强梁鬼。” 艄公无奈,只得让刘子安上船。然而刘子安这次却不依,偏让他把那些穷酸鬼也全带上。 艄公经方才那一番,知道刘子安是个有后台的人,亦自怕了,只得不情不愿地遵命。 那些个穷酸鬼各个感激得涕泗横流。 “你一定能投个好胎!”众鬼道。 见大家都上了船,刘子安才上去。然而“咚”地一声,那船却差点翻了。 “不好!这家伙不是鬼!是个活魂!”艄公喊道。 众鬼闻言,皆大惊失色。 “别废话!赶紧走!”刘子安佯作凶恶道,“等我办好了事,自然不会为难你!” “罢,罢!”艄公道,“出了事可别找小老儿。” “讹不上你!” 艄公长叹了一口气,开船向那城池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地狱游(二) 那河水势颇急, 小船在河面上起起伏伏, 晃得厉害。 “船家, 怎么晃得这般厉害?”众鬼之中有人问道。 艄公冷哼一声, 心道:“还不是因为载了了活魂?” 但他摸不清刘子安的底细,也不敢明着这么说, 只是是不是地把鬼祟的眼神往刘子安这边瞟。 “你看我做什么?”刘子安被他看得发毛, 喝问道。 “往日竟运些死鬼,今日来了个活魂。小老儿这是要瞧个新鲜。”那艄公道。 刘子安哼了一声, 不再计较于他,转头只顾看那河对岸的城池。 那城池渐渐在黑雾中分明起来,显出点点灯火。 不,那不是灯火! 等船行得又近了些,刘子安才恍然发现,那红色闪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灯, 而是熊熊火焰! “咱们就像蛾子,这城啊, 就是那火。明知是死路一条, 可是依然要往里跳。”之前跟他在岸上说话的那个书生道,“不,你不一样。话说你一个活魂, 没事往这阴曹地府跑什么?活得不耐烦了?” “谁知道呢, 一觉醒来就在这儿了。”刘子安道, 下意识隐瞒了自己已经被撕成碎片的事实。 “你这叫离魂症, 等会儿见了阎王爷,查明了你的阳寿,自送放你回去的。”书生鬼道,“先前我活着的时候,邻家有个姑娘得的就是这病症,醒过来时也说自己在地狱走了一圈。” “离魂症是什么样的?”刘子安问道。 “除了会喘气,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那若是被当成死人下葬了呢?” “那兄台怕就是要变成真的死鬼了!” 刘子安正要再问些什么,忽闻到一阵令人作呕的臭气,浓郁得紧。 什么味道?刘子安四下探寻。 只见那红艳艳的水面上,除了零星打漂的碎肉,还盛开着一种花瓣细长的花。那花长得格外茂盛,美丽异常,众鬼霎时间都看呆了。 “船家,这是什么花?怎么生得这般好看?”有鬼问船家道。 “这是彼岸花。见了此花,咱们这河就算过了大半了。”艄公答道。 这就是彼岸花? 刘子安早就听说过彼岸花的名号,只是不曾亲眼见过,十分好奇,于是扒着船缘,探着身子去看那花。 然而,他却忘了自己作为生魂要比那些个死鬼重得多。他这么一动,整条小船都差点翻了。 “哎呀呀,你别动啊!”众鬼大喊。 刘子安忙缩回身子,安安分分地坐在船上。 “这河叫什么?”刘子安见大家都在看他,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莫不是那忘川河?” “忘川河?这名字倒雅致。”艄公阴恻恻地说道,“不过我们都管这河叫枉死河。” “枉死河?” “稀里糊涂地到那人世间去,混混沌沌地活上那么几十年,庸庸碌碌,难道不算枉死?”艄公道。 “那这叫枉死河,上面岂不是叫白活地了?”刘子安大胆言道。 那艄公回头望了刘子安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枉死河,白活地。倒也合辙押韵。”那书生鬼见刘子安尴尬,小声应和,神情温柔妩媚。 刘子安看了他一眼,心道:“怪不得是个花下鬼。” 正想着,忽见一条肥大黝黑的鱼忽然从水面跃出,张开巨口,露出尖利的牙齿,一下子就把一只鬼吞进肚子里去了。 “吓!”众鬼吃了一惊。刘子安也被吓了一跳。 “你们都安分点!这鱼是食鬼鱼,想必是方才船体晃得厉害,惊动了它。”艄公道。 “水面上浪这么大,那鱼怎么可能感受到船体的晃动”刘子安小声辩驳道。 “方才没有鬼味,你这么一晃,大伙再一说话,让它闻见了鬼味呗。”艄公斜了他一眼,道。 众鬼闻言胆战心惊,紧紧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真是胆小。”刘子安心道。但由于没人跟他说话,自说自话又有些无聊,索性也闭上了嘴。 到了岸边,众鬼依次上岸,刘子安断后。 就在刘子安上岸的时候,那艄公忽然绊了他一下,让他险些栽倒。 刘子安大怒,趁艄公一个不注意,噗地踹了那家伙一脚。 “扑通”一声,艄公跌进了枉死河里。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你在这枉死河上摆渡了这么些时日,今儿也算是得了个圆满,枉死了一回!”刘子安大笑道,洋洋得意而去。 那艄公浑身血淋林地从河里爬出来,破口大骂,言语极为难听。不过,这就不是刘子安管得着的了。 走到城门口,还未进城,刘子安就闻到了烤焦的味道。 “好热c好渴”刘子安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烤干了,不由得对此处产生了惧意。 “这地方怎么这么热?!要不咱们回去吧。”跟刘子安一同来的众鬼中的一个说道。 不少鬼都点头表示赞同。 枉死河畔虽然凄凉,但好歹没这么燥热难耐。 然而,他们刚刚往回走了不过数步,就被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鬼差给拦住了。 “众位是要去哪儿啊?” “我c我们要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那鬼差笑道,“地狱有什么回头路?即使侥幸能回到地上又怎样?亦不过是行尸走肉嘛。浑浑噩噩,恍恍惚惚,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点做个了断!我们这大地狱,有无数乐子,无处好处,让你欢喜。有句老话说得好:不到铁围山中去,变成神仙也枉然。” 刘子安愕然,他倒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说地狱好。 再细看那鬼差,发现竟是个女子模样,顾盼流转,煞是动人。 刘子安错眼再看别处,发现亦有脸庞标致的青年男女鬼差做着同样的吆喝。男鬼差负责劝化新死的女鬼,女鬼差则负责劝化新死的男鬼。 大多数鬼经他们这一糊弄,便跟灌了汤似的,乖乖地进了地府。 也有那不上路子的,任女鬼百般挑逗,男鬼千番劝慰,抵死不从,抱着路边的柱子,哭天抢地,说什么都要重返人间。 这时候,就有牛头马面走来,毫不客气地将他们叉起,扔到枉死河里喂鱼。 这般恩威并施c宽猛并济的手段,却让多少鬼魂永陷地狱,再无出头之日? 刘子安叹了口气,跟着大部队踏进了地府。 一进大门,刘子安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锅,下面堆着无数柴火,锅里是翻滚的黑油。那鬼差见油热得差不多了,就叉起身侧的鬼扔进油锅里,炸得噼里啪啦的,还不时翻个面。待那鬼炸透了,就放在旁边,让他缓缓,过会儿再下油锅。 不过,看的时间久了,刘子安发现,并非个个鬼都是这个流程。有时候,见炸的火候正好,那鬼差便会将其提到嘴边,咯吱咯吱地嚼下肚里。 刘子安骇然,恍惚间仿佛明白了先前听到牛头与那怕死鬼谈话的内容。 “没想到地狱也有这种以权谋私的人!”刘子安恨恨地想。 过了那油锅,刘子安一行来到了一条大路之上。 路的两侧都是些低矮的茅草屋,里面不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领头的鬼差带他们每个屋子都参观了一下。 或见牛头马面按着鬼魂,将他们的舌头从嘴里掏出来,拉得长长的,让牛用犁来耕它; 或见有鬼差剖开鬼魂的胸膛,挖出其心脏,扔给夜叉吞食; 或见一片高低起伏的剑林,剑头上闪着寒光。无数鬼魂被逼着爬那剑树。爬得好的,牛头马面会在下面喝彩,爬得不好的,则会被无情地鞭打,以儆效尤。不过不管爬得好或不好,没有人能爬到树顶,他们在到达那里之前便已断手断脚,血肉横飞,而后跌落下来; 或见一群鬼魂在深坑之内被牛追赶,用角顶,用蹄踩,转眼便为肉酱; 或见牛头马面以烧熟的铜汁灌进鬼魂口中; 或见广大粪池,臭不可闻,无数鬼魂踊跃其中,神情凄苦; 或见一大冰窖,无数鬼魂赤身身处其中,脚下踩着冰,怀里抱着冰,在彻骨的寒冷中瑟瑟发抖; 或见牛头马面给无数鬼魂剖皮,然后把烧红的烙铁放入其中,复又将皮缝起,如此反复; 或见牛头马面往鬼魂头顶开一口,往下直灌水银,众鬼哀嚎,兀自挑起,然而皮已然脱落,鬼差称之曰金蝉脱壳; 或见有大铁锤不停地撞击鬼魂的胸背; 或见遍地都是大火,追赶焚烧着那些鬼魂; 或见空中到处飞着铁蒺藜; 或见地上到处爬满铁蛇,缠绕在鬼魂的脖颈之上; 或见满地奔跑着铁狗,追逐撕咬着那些鬼魂,啃噬着他们的骨头; 或见地面上全是烧红的铁板,让鬼魂无处落脚; 或见烧红的铁枪横冲直撞; 或见牛头马面为鬼魂片片剐肉,抽血,剔筋,削鼻,挖眼,拔牙 凡此种种,令刘子安大为惊讶,几近不忍直视。 “如果我死了,大概也会如同这些鬼魂一般吧。”刘子安心道,不由得悲从心来。正要和先前的书生鬼交流一下思想,却见他们个个神情呆滞,仿佛没了思考能力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被吓傻了?”刘子安心道。 他不知道的是,凡死魂在到阎王殿之前,皆要往无间地狱走上那么一遭。原因无他,就是为了让他们过遍眼,等到了审判之时,就自然而然的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了。 刘子安是生魂,自然不受其影响。 “行了,咱们到殿上去吧。”引路的鬼差道。 众鬼闻言,懵懵懂懂地跟着他向前走去。 刘子安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跟着过去了。 到了大殿之上,只见那阎王爷坐在正中公案上,头上戴着冕旒,身上着宽袍大袖,白面黑须,于十分庄严中又带有几分和蔼气象。 众鬼上前一一报上自己的姓名c籍贯,而后由判官从众多的册子之中抽出他们的那份,念出其生平。阎王爷依罪判决,有的被投入地狱之中,有的进了畜生道,还有的再世为人。 到了刘子安,判官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关于他的册子,只得依例询问。 “姓甚名谁?” “刘子安。” “在阳间犯过何等罪过?” “不知道。” “这话倒可笑,岂有不知道自己犯过什么事的?” “我自认所做之事皆为无罪,有罪之事从来不做。但阳间有阳间的法律,阴间有阴间的律例。阳间的法律,小子曾读过两遍,并未做过有违国法之事。至于阴间的律例,小子不曾到过阴间,也不知道如何趋避,只好凭着良心去做。但觉无损于人,也就听他去了。所以您问我有什么罪过,我也不知道。” “阴律大抵与阳律相当,其比阳律加密之处,大概佛经上已经三令五申了。” “若按佛家的戒律,那小子大概已经罪该万死了。” “倒也不见得。我且问你,犯过杀律吗?” “犯过。既非和尚,自然茹荤。既为旅者,行走世间,难免碰上些虫虫蚁蚁的,一脚踩下去,不知杀害了多少生灵,实在罪过。” 阎王颌首。 “这倒也怨不得你。”判官道,“可曾犯过盗律?” “犯过。一生罪业,唯偷盗最轻。然而登山摘果,涉水采莲,物品虽小,但天地万物各自有主,不可谓非盗。” “犯过淫律吗?” 刘子安这下迟疑了,隔了半晌,道:“犯过。然而发乎于情,止乎于理。” 判官又问了一些问题,刘子安一一对答。每问一事,刘子安皆答曰“犯过”。 正在这时,一个鬼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伏在判官耳侧低语。判官神色一变,瞥了刘子安一眼,走到座上去跟阎王爷窃窃私语起来。 片刻,阎王爷问道:“你是个生魂?” “是。” “生魂怎么跑到这阴曹地府里来了?” “不知。”刘子安答道。 阎王爷沉吟了片刻,回顾后面说了两句话。 只见座旁走下一个人,身着白衣白帽,走至刘子安面前说:“请你起来。” 刘子安抬头一看,发现这竟然还是个熟人。 “白轩?!”刘子安叫道。 白轩猛地看见他的脸也是一愣,示意他噤声,而后把他拉到了大殿的角落里。 “你怎么在这儿?”刘子安问道,“你没投胎吗?” “我本就是这里的鬼差,先前到阳间去的那一遭是放假,抽空过去耍耍。”白轩道,“本来我是该病死的,没想到遇到了神农氏的人,这一来二去便没死成。然而归期已定,时候到了不得不死倒是弄了一出闹剧,让你们受惊了。” “可是如果白画师不是偏要画那地狱变相图的话,你不是也死不了吗?”刘子安对白画师还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这倒怪不得他,那本是通知我回地府的鬼差,奈何我二人八字太过相似,几次勾错了魂”白轩叹了口气道,“话说回来,我父亲他怎样了?先前看他阳寿将尽,但左等右等也不见他来地府报道,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他啊,去给你报仇了。”刘子安道,“杀了不少人,最后还连累我丧了命。” 他心里把一切错都归在了白画师身上,心道:“若不是那白画师偏要复仇,练什么雕心,阿雪也不会跟她的情郎不得团聚。自己跟先生也不会大老远的跑到大漠中来寻找翡翠宫,更不会进那什么鬼劳什密境。这样说来,自己也就不会死了。” “你丧命了?对了,你这是什么情况?”白轩问道,“宝禾先生呢?” 刘子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轩。 白轩听后,沉吟了片刻,道:“如此说来,你应该已经死透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身上有什么法宝,护你灵魂周全。” 刘子安想了想,没感觉自己最近捡到了什么宝啊 “不管怎么样,既是生魂那便还有救,回头努力修炼,早日练出个实体来便是了。”白轩道。 “那我怎么回去啊?”刘子安问道,“原路返回?” “地狱哪有回头路?”白轩叹道,“你要出去只有两条路,一是投胎” “我自然不能去投胎!”刘子安道。 笑话,如果去投胎了,那他还是刘子安吗? “还有一条路,我却不方便跟你说除非你发个毒誓。” “你这家伙事情真多。发什么毒誓?” “比如,你可以发誓:假如你刘子安泄露半句,使人怀疑是我白无常告知你秘密所在,则要被五雷轰顶,闪电劈,情根断,在地狱受尽最惨酷的刑罚,永世不得翻身!” 刘子安咋舌:“这也太毒了吧!” “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 “那行,就找你说的办吧。” “不行,你得亲自说一遍才作数。” 刘子安无法,只得照着那毒誓念了一遍,方使白轩放了心。 “这地府下面乃另有一条密路可通向外面,只不过从没有人知道要怎么走只有有缘人才能过去。”白轩低声道,而后细细向他说明了下面的结构和进去的方法。 “刘子安,记得你的誓言。当然,若是有人问你,或者你忍不住要说,却也不是不可以告知。不过,要说是宝禾先生告诉的你这一切。”白轩嘱咐道。 “这家伙跟先生什么仇什么怨?自己不愿意接的屎盆子硬要往先生脑袋上扣。”刘子安心道,却不言明,只说“晓得晓得”。 “你也别怪我拿宝禾先生当挡箭牌。别看他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实际上背景大着呢。”白轩道。 刘子安继续追问,他却闭嘴不再细说,只是把刘子安领出大殿,向他指明方向后便回去了。 刘子安依言向大地狱西北方向深处走去,沿路竟也没遭到阻拦,只是时不时又鬼差路过斜眼看上他一眼。 “想必是由于我是个生魂吧。”刘子安心道。 不知走了多远,只见前面没了路,只有云雾缭绕的一个深谷。 大概就是这里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地狱游(三) 刘子安定了定神, 依照白轩所教方法来到了谷底。 他本以为此处尚且在地狱之下,定是个更为可怖的地方, 哪想得竟是个幽静美丽的所在, 一时间竟痴了。 “没想到这地狱下方竟是如此乐土!”刘子安心下感叹。再细看, 发现这乐土乃是个一马平川的所在, 果木遍地, 香草盈野。更见有些奇树, 树叶是黄金, 果子是美玉, 还有的枝桠一条条垂下,竟是五色丝绸。 突然,树枝一阵颤动, 无数花纹夸饰的珍禽从树冠之中飞出。鸟鸣之声, 远胜人间最好的歌者, 令人如痴如醉。 刘子安边走边看, 只见平野之上到处流着清浅的小溪, 水光潋滟, 其间游动着各色鱼儿,温顺可爱, 自在逍遥。又见一大片田地,其中生长着许多大葫芦, 刘子安剖开其中一个, 见里头尽是些籽粒饱满的鼓舞。 更令人惊奇的是, 如此水草丰美的地方, 竟然瞧不见一丝毒虫c恶鸟c猛兽的痕迹。 “如果不是方才刚从地狱下来,说这是天宫我也相信!”刘子安心道。 忽然,远处有歌声传来。 刘子安循声前行,只见远处树下坐着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忘我相对,歌咏相娱。 刘子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原来这二人均是赤/身裸/体,全身上下光溜溜的。 “你是何人?素日里并不曾见过你!”那二人也瞧见了刘子安,问道。 “我c我是路过” 刘子安话还没说完,那男子便把食指和拇指环成一个圈,放在唇上,吹了个响哨。 随后,但见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都是一般模样,且裸/体无服。 那些人见刘子安衣着相貌与他们有所不同,十分好奇,不住地打量着他。 刘子安何曾被人这样围观过?只羞得脸色通红,低着头不敢言语。 那些人看够了,便开始叽叽喳喳地询问刘子安的来历。 刘子安简要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乐土众人听了都觉得新奇不已。 他们向来不知何为生老病死,也不懂悲欢离合。他们都是从虚无中诞生的,无父无母,一旦及期,便从空气中消失。 “你们这样赤身的,不觉得害羞吗?” “害羞?”乐土众人一脸迷茫。 “好吧,即使不害羞,万一天气凉了怎么办?万一下雨了怎么办?” “天气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即使偶尔有风有雨,也丝毫不会觉得冷。而且雨大多在夜里下。” “下过雨之后,酒泉里的酒也会变得更好喝呢!” “你们不干活吗?” “干活?” “不干活,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啊?” “遍地都是可以吃的东西啊,渴了可以去酒泉。” 相谈之下,刘子安得知此处并无官府,大家自由往来,相亲相爱。也无商贩,因为物产丰盛,用不着贸易往来。 平日里,他们常常相携到酒泉痛饮,歌吟为乐,闲暇时也常常男男女女凑在一起以摩肚皮取乐。 众人把话说完,遂邀请刘子安到酒泉去,一同畅饮美酒,刘子安盛情难却,只得前去。 到了酒泉,宴席已开,地上摆满了各色果品。众人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客人,你怎么光吃果子,不喝酒吗?”有人问道。 刘子安摆了摆手,道:“先生向来不让我多饮。” “先生是谁?” “先生就是我的老师,我得听他的话。” “他又不在,怎么会知道你喝没喝酒?尝尝吧,这酒好喝极了!” “尝尝吧!”“喝吧!”众人在旁边起哄。 刘子安无法,只得用手掬了一捧酒,饮了一小口。 然而就是这一口,刘子安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众人见他不再拘束,拍手叫好。到了兴起之处,竟载歌载舞起来。 这时刘子安已经喝得迷迷瞪瞪的了。 众人扒了他的衣裳,拉着他的手一起舞蹈。 刘子安甚是害臊,夹着腿,在那边扭动着身体,看上去颇为滑稽可笑。 众人又要他唱歌,刘子安唱了两句,但五音不全,听的众人哈哈大笑。刘子安自己也站在那里不住地傻乐。 “这样的乐土,真好!”他心道。 美酒佳肴,令人欢醉。忘了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恍惚间,刘子安抬眼忽见半空中悬着一面镜子,照见这地面上的男男女女身形巨大,毛根粗糙必见,黑如洞穴,无数小虫在里面钻进钻出。 “还不醒吗?!”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喝问道,是宝禾先生的声音。 “先生救我!”刘子安大喊着从梦中惊醒,半晌才缓过神来。环顾四周,只见有无数乐土中人,成双成对,正在那里行着之欢。 刘子安忽感一阵恶寒,只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丑事,复觉宝禾先生也许正看着自己笑话。于是慌忙找到衣服,杂乱穿上,趁着天黑鬼祟离开。 及到天亮,刘子安已行到一座大山之下,正待要歇歇脚,忽见山前的一棵大桃树上跳下两人。 那二人相貌相同,其丑无比! 面如生漆,两眉朝天,两眼接耳,满脸腌臜髭须,鼻毛足有一尺多长;身子又高的离谱,足有三丈,两条腿细骨伶仃的,胸膛却宽大得紧。 刘子安见了,不觉大笑,平生所见之人甚多,属这二人为丑中翘楚。 “何人在此喧哗?”其中一人怒问道。 由于这二人身量过高,刘子安又坐着,故此未曾看见。 “这里!”刘子安挥手道。 二人下视,“咦”了一声,道:“你是何人,怎生得这般矮小?” “是你们俩生得太高了!”刘子安道。 二人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家伙倒有趣,不怕我们俩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们俩?” “你可知我们是谁?” “谁?” “说出来怕吓死你!我乃神荼,他是郁垒!” 刘子安沉默了半晌,道:“门神?” “什么门神?!我们是乃东方鬼帝是也。” “哦。”刘子安对此并不感兴趣。 “你这小家伙又是何人?怎么跑到这鬼门关来了?” “我是刘子安,路过这里是要去找我家先生。” “你家先生是谁?这鬼门关可不是人人都能进的!我看你也无甚神通,别是找错了地方。” “我要去找宝禾先生。” “宝禾先生?那是何人”神荼嘀咕道。 “你忘了?是那位啊。住在秋山的。”郁垒提醒道。 “哦,我想起来了。”神荼点了点头,“可那位不是早就不在秋山住了吗?” “又回来了。” “不是走了吗?” “是走了以后回来的!” “不,是回来了之后又走的!” 说着说着,两人竟打了起来。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哎呀!你们两个别打架啊!”刘子安喊道。 见二人不听,又道:“死人啦!死人啦!” 二人闻言,果然住了手。 “瞎嚷什么?!谁死了?” “你们打得这么热闹,万一误伤了我怎么办?”刘子安道,“而且兄弟之间和和气气地多好,没事打什么架?” “我们高兴!”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们二人以打架为乐,真乃奇人也!”刘子安笑道,“话说回来,你们说的那个秋山是什么地方?怎么过去?” “秋山是宝禾先生住的地方,不过他经常四处溜达,没人说得准他到底在不在。”郁垒道,“不过你倒是可以去看看。” 刘子安道了声谢,又问:“这里是哪里?离秋山有多远?” “此山乃是桃止山,历史上那些犯了错的帝王将相c才子佳人c刺客武夫之辈的鬼魂大多都在这里。他们仗着自己生前有过些作为,在历史上留了名,死后便不愿认罪。我们兄弟二人守在此处,凡是被扔过来的鬼魂,皆可任意投于饿虎,磨磨他们的锐气。” “原来如此,那饿虎在哪里?” 只听神荼一声长啸,一只庞大的吊眼金睛白虎跳下桃树来。 刘子安唬了一跳。 “怎么,可是怕了?”郁垒道。 “才c才没有。”刘子安定了定心神,说道,“我是嫌它口中浊气太臭。” “那些个帝王将相c才子佳人c刺客武夫都是屎尿做的血肉,臭也是难怪的。”神荼哈哈大笑道。 “原来我们这些凡人在他们眼中竟是这等角色。”刘子安心道。 “对了,你要去秋山的话,从这边过去就成。”郁垒侧身给他指了条道,“若是路上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们兄弟二人告诉你的。” 刘子安点头应下。 “赶紧去找你师父吧,等你学成归来,咱们可得好好打上一架!”神荼c郁垒挥手道。 刘子安对此不置可否,进入鬼门关而去。 过了鬼门关,眼前的景象又与那头大不一样。 放眼所及,皆是一片荒凉,土地龟裂,不见任何植被,也没有游鱼走兽,甚至连风都没有。 “这等荒凉所在,不知有何奥妙?”刘子安心道。 走不多远,前面出现了延绵起伏的山峦,山壁之上,全是些奇形怪状的人。 那些人物皆有三丈多高,有男有女,雄壮异常。 刘子安有些胆怯,想绕道而行,但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其他的路。 “看来只能铤而走险了。”刘子安心道,深吸了几口气,朝那山上走去。 到了近前,刘子安方见得清楚,原来这些个身形巨大的家伙都被结结实实地绑在山上哩。 “也不知他们是犯了什么罪过。”刘子安心道,摇了摇头。 正当他要走时,却被人叫住了。 “喂,小东西,你是黄帝派来捎话的吗?”内中一人忽道。 刘子安一愣,转头看去,忽然觉得自己先前对神荼c郁垒的评价有失偏颇。 这世上还真有比他们俩更丑的家伙! 只见说话那家伙有九个头,每个头上都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根头发,几个头混乱地堆在一起,相互挤着,那眼睛c鼻子都小得可笑。与之相比,他的身子倒是颇大,盘起来足有九层楼台那么高。 刘子安看得分明,这家伙是个蛇妖! 更兼他浑身腥臭,浓郁得化不开,让人难以靠近。 “我一个平头百姓,不曾见过黄帝。”刘子安道,“话说回来,你们既然能言语,为什么不彼此之间说说话?好歹能好过一点。” “你这小家伙懂个屁!”那蛇妖冷哼道。 刘子安一听这话就火了,道:“喂,蛇妖,你这话有什么由头没有?” “蛇妖?!”那人哈哈大笑,“你这小家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只道无人言语便是死气沉沉,却不知有个地方,天天欢歌笑语,其实才是真死气沉沉!” 刘子安想到了那片“极乐净土”,但还是问道:“你这人说话怎么绕来绕去的!那地方究竟是哪儿?” 那家伙却并不再言语,这时,又有一人插话。 “小家伙,你是何人?怎的就来到此地?” 刘子安见那人,与刚刚说话那蛇妖的丑陋程度不相上下。 人面c蛇身c朱发;一张大脸,眉毛甚是厚实,眉间相距怕不足一尺。眼睛c鼻子亦大,甚至可以说是无处不大,那整个蛇身子也比方才说话的家伙大上一倍。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上面滴着暗红色的液体,刘子安猜测那是血。 “我是刘子安,先前跟我师父走散了,正要去寻他。” “你师父在这儿?” “不在这里,在秋山。” “秋山啊”那家伙感叹道,“好久没听到那位的消息了。他还活着吗?” “活得好好的。”刘子安没好气地答道。心想:这人这家伙真没礼貌! “如此说来,那黄帝是不是也还活着” “你说的是哪个皇帝?”刘子安问道,“前些年战乱,死了不少皇帝。” “胡说,黄帝明明只有一人,即使有分身,那也不是他!”另一人大声言道。 刘子安心下乃明白,他们说的原来是那个黄帝。 刘子安观说话那人,一副熊瞎子的模样,只是全身被无数箭矢贯穿,浑身赤红。 “浮游!主公说话,何时让你插嘴?”九头蛇身的人说道,那熊样的家伙讪讪地闭上了嘴。 “黄帝果真死了?”那被称为主公的家伙问道。 “早死了!”刘子安道,“话说你们又是谁?难不成是黄帝那个时候的人?还有,你们跟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我们主公乃是共工!”九头蛇神的人说,“我是相柳。” “啊,你们是神话里的人!《山海经》里有提到过!”刘子安叫道。 “山海经是何物?”共工问道。 “《山海经》是一本书,你们都在里面有被提到!我还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共工沉吟了半晌,问道:“刑天兄,你看是这书是何人所撰?” 只听一种很低微的奇怪声音传来,说的是:“这世上还有谁比那位更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刘子安一看,见一块巨大的山石上露出半个人的身子和两只手,一手上拿着盾牌,一手上握着板斧。那人拿着这两件武器已然令人心惊,更奇的是,这家伙居然没有头颅?! “你是刑天?”刘子安问道。 “你怎知道?莫不是那书上也写到了我?”刑天问道。 “因为刚才共工已经叫你刑天了啊。”刘子安心道,但嘴上还是说,“嗯,写到了。” “是怎么写的?你给我说说?” 看样子刑天还想很在意自己在后世的形象。 “书上说你想帮炎帝夺回权力,于是单枪匹马地去找黄帝一较高下。结果被黄帝斩下头颅,将其埋进常羊山中。不过你不甘心就此屈服,于是将当成双目,将肚脐当成口,左手持盾,右手握斧,向天空挥舞着,继续战斗。” “对对对!就是这样!”刑天笑道,“他当时也没在,怎生知道的这样清楚?” “在这天地之间,又有什么事情是那位不清楚的?”有人道。 刘子安看去,发现说话之人生的是铜头铁额,人身鸟足,四目六手,头上还有一只尖角哩。 “你是何人?”刘子安问道。 “怎的,你那书上提到他们了,竟没有提到我?”那人反问。 刘子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许是提到了,但我看得马虎,一晃眼就过去了。” “我是蚩尤。与刑天c共工一样,亦是抵死不从黄帝。所以当年统帅十万神鬼异兽c铁兵铜将,与他大战于涿鹿c冀州。虽然也曾水淹他七军,打得他落荒而逃,但最后还是不慎战败。那厮忒狠心,竟为了取胜,将夔杀害,扒了它的皮做成鼓面。又把好好的一个雷兽杀害,取它的骨做了鼓槌。倒也不枉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这鼓敲起来的确是惊天地c泣鬼神。当时鼓声一响,我辈忽地神失魄散,兵败如山倒,遂被皇帝那厮占了天宫!至今想来,仍觉可恨!你说,为何小人总能得志?!” 那厢蚩尤话音未落,一阵阵叹息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夹杂着喑呜的泣声。 其间,数一个怪兽的号叫之声最是惊人。 刘子安一看,只见那怪兽体大如牛,无角,仅有一足,身上无皮,红色的鲜肉还在滴着血。 “夔啊夔,想当年你于天地间独来独往,穿梭于大江大海,势若风雨,声如天雷,是何等的威风自在啊!孰料竟是这般下场?这天地之间可还有公道?!” “原来这只怪兽就是夔。”刘子安心道。 “你们都是被黄帝困在这里的吗?” “惭愧惭愧,不过败军之将,也只有这般受人凌辱之份,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蚩尤道。 “你看这山上,全都是当初被他打败的人哩。当年哪个不是英雄?如今却都在这里受着煎熬。”共工叹道。 “可恨!可恨!”刘子安咬牙切齿道。 就在众人忆苦之声正热闹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太阳被遮蔽,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向山这边飘来。 不,那不是乌云! 细看之下刘子安才发现,那是一群黑色的鸟! “来了!来了!”只听得一片痛苦的叫声。 “那是什么东西?”刘子安问。 “那是黄帝给我们的惩罚!”有人惊恐道。 正说话间,那些铁鸟遮天蔽日地压来。 “快跑!往山缝里跑!”蚩尤喊道,“你这么小,它们一时半会儿伤不到你!” 话音未落,一只鸟从他钻入,又从他裆部钻出,惨烈异常。 “如果见到你师父,一定要让他来救我们啊!”又有人喊道。 刘子安在心里暗暗记下,捂着头,朝山缝间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虚无世界(一) 刘子安穿过山缝又跑了许久, 想那怪鸟大抵不会再追来才慢慢住了足。 “倒也是奇了, 跑了这么久竟也不觉得累。”刘子安心道。 然而,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他虽然不累, 却有些口渴。 环顾四周, 恰见不远方有一片碧蓝的湖泊, 刘子安心中一喜,忙跑过去。 那水清碧异常。刘子安掬了一大捧,送入口中,不料那水竟又咸又涩, 难喝得紧。 “呸呸呸!”刘子安忙把水吐了个干净, “没想到这水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正抱怨着,忽见一只鸟形似乌鸦而不是乌鸦,文首,白喙, 赤足,从他眼前飞过。 刘子安见那鸟口中衔着小树枝, 心想:它大概是要去筑巢吧。 恍惚间记起宝禾先生曾说过,如果找不到水源的话, 就跟着路过的小动物, 看它们往哪边去。跟着走, 八成能找到水源。 想到这儿, 刘子安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鸟, 看它到底要做些什么。 正看间, 忽见那鸟将小树枝扔进了湖水之中。 “真是只傻鸟,把筑巢的树枝打了水漂哩!”刘子安笑道。 他本是自言自语,没想到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筑巢?” 刘子安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瞧见半个人影。 “难不成竟是这鸟在说话?”他心道,而后自觉荒唐,摇了摇头。 然而那鸟却飞到他耳边聒噪个不停:“你怎么知道我在筑巢?你怎么知道我在筑巢?你怎么知道我在筑巢?” 刘子安吃了一惊,奇道:“你是什么鸟?竟能口吐人言!” “大惊小怪什么?你没见过会说话的鸟吗?”那鸟道,“当着正主的面说人家坏话,真是不知羞!” “鸟也知道害臊?!”刘子安嗤笑道,“要是这猫猫狗狗的都学起你来,那人这日子岂不就太不好过了?天天被骂个狗血淋头!” “怎么不知道害臊?如果阿宁在,你敢这么说她?” 刘子安这才想起来,阿宁的原型也是只鸟。 “你认得阿宁?” “我不光认得阿宁,我还认得你哩!” “那你说说我是谁?” “你不就是宝禾先生的那个蠢徒弟吗?” “你才蠢!”刘子安不服气地反驳道,“话说回来,你又是谁?又怎会认得我家先生?” “你问我?我跟宝禾先生认识的时候还没你呢!”那鸟落在地上,理了理身上的羽毛,道,“我知道你不认得我。我本非鸟,乃是炎帝的小女儿。想当年,我到东海游玩,见那里波明水净,便到水里玩了个痛快。没想到弄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巡海的兵将,他们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东海海神。这本没什么,毕竟那个时候神仙之间彼此串个门什么的实属常事。但那海神见我样貌好,偏要娶我哩!” “海神配炎帝之女,倒也算般配。” “般配什么啊!那家伙天天在水里泡着,皮都给泡皱了,又老又丑的。我当时便一口拒绝了!” “你也太不委婉了。这样会伤他自尊的。”刘子安叹道。 “是啊,那家伙自觉失了面子,遂起恨意,掀起滔天巨浪,把我卷在浪中,要强行那事” “这也太过分了!” “我焉能容他那样做,故此自刎而死。” “原来你是自杀的啊” “要不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是被淹死的。” “笑话!好歹我也是炎帝之女,区区海水岂能淹死我?” “这倒也是。” “死了之后,我心有不甘,遂化身为精卫鸟,势必要填了那东海!” “后来呢?你填上了吗?” “还差一点。”精卫指了指眼前的湖泊道,“你看,这便是东海。” “虽说这湖也不小,但比起东海来恐怕还差得远吧!你是不是在骗我?” “骗你做什么?我见沧海桑田不知多少回了,这真的是东海!我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它。你知不知道我往里投了多少树枝c石头?而且,夸父也有帮忙。” “你说的夸父是那个追太阳的夸父吗?” “就是他!想不到你这小子还有点见识。”精卫点了点头道,“夸父要论辈分是我侄子辈的人,长得甚是高大,平躺在地上,能占据九州之一哩!他还喜欢玩蛇,耳朵上常挂着两条粗大的黄蛇,那蛇喷一口气,人就死了。” “为什么要把这么恐怖的东西挂在身上呢?”刘子安虽然不怕蛇,但还是觉得那东西有点膈应人。 “好看啊!你不知道,我们那时候的人都生得高大,而且喜欢用蛇来装饰自己。” 刘子安表示对这种审美欣赏不来。 “不过啊,我那侄子虽然长得凶,可是心肠很好,素来与我投缘。我死之后,他便跑到东海来给我报仇,两只脚踩着海底,弯下腰,一口气喝掉了小半个东海,把海神给吓坏了!”说到这儿,精卫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么厉害?!”刘子安咋舌道。 “他也觉得自己很厉害,所以到处找人单挑,最后竟盯上了宝禾先生” “我的天,先生怎么赢得了他?!”刘子安惊叫,而后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道,“不对,宝禾先生有那么大岁数吗?” “你家先生可长寿着哩,若论起来,连我都得喊他一声祖宗。”精卫笑道,“夸父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那后来呢?” “这是夸父第一次输,自然苦闷异常。恰巧看到有太阳从他面前经过,便提出要跟太阳赛跑这孩子也是傻,一心一意地往东追,竟没注意到太阳他们兄弟十人是轮着班的跟他跑哩!后来,他跑得口干舌燥,喝干了黄河水,又喝干了渭河水,比赛却还没分出个胜负。他渴得厉害,又要去饮大泽的水,结果,累得太厉害,刚弯下身还没喝到水便轰然倒地,死在了大泽。” “这便是夸父逐日的故事啊”刘子安叹道,“如果可以的话,倒还真想见见这般英雄人物。” “这有何难?喏,他不就在那里。” “哪里?”刘子安问道。 “你跟我来!”说着,精卫拍打着翅膀,前面引路,刘子安紧随其后。 走了不大会儿工夫,精卫忽然叫了声“到了”。 可刘子安四面环顾,并不见人影。 “你该不会是在消遣我?”刘子安道。 “你先不要埋怨,且看地上。” 刘子安低头一看,发现前面的土地竟是黑色的。 “夸父!快醒醒!我带人来看你啦!”精卫飞到半空中叫道。 只见那黑色的土地慢慢隆起,却原来是一个全身漆黑如碳的巨人! 他坐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刘子安和精卫怕被他撞到,一个飞得更高,一个退得更远。 刘子安站在远处看那巨人,心惊他体型之巨大,竟比自己见过最高的山峰还要高上几倍。 “夸父,我把宝禾先生的徒弟给你带过来了。赢不了师父,赢徒弟你还是绰绰有余的。”精卫飞到夸父面前说道,然后停在他鼻尖上歇息。 “在哪儿?”夸父问道。 他一说话,就如同刮起了一阵大风,把刘子安吹得老远。那风中更兼带了浓浓的口臭,熏得刘子安不行。 “这家伙也不知道吃了什么,怎么嘴这般臭?!”刘子安觉得自己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哎呀,他个子小,你说话要轻一点。”精卫埋怨道,而后飞过去,把刘子安带了过来。 “你是宝禾先生的徒弟?”夸父问道。 “是。” “那你说说,追逐太阳的意义何在?” 刘子安有点懵,不明白夸父为什么这么问。 “可能是你喜欢同人比赛吧。”刘子安试探着答道。 夸父闻言,怔了半晌,而后哈哈大笑。 “对!对!就是这样!” 他又忘了控制自己的气息,刘子安这次被吹得更远了。 等刘子安回过神来,他已经来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 “看来得找人问问路了。”刘子安叹了口气,心道。 行不多远,忽见面前出现一座大山,山的正中有一条细细的窄缝,仅容一人跻身。 刘子安蹭过去,抬头上望,忽见那一线天顶上处,吊着一个人,被穿过山口的狂风吹得乱转。 刘子安细看,发现那竟然是一个明眸善睐的女子。 “这人是谁?又为何会被吊在此处?”刘子安心道,“什么人这么狠心,会这么对一个女孩子?” “喂——!你是谁——?为何会被吊在这里——?” “承你看顾——!姑奶奶我——已经好久没闻到生人的味道了——!” 刘子安闻言心下一惊,莫非这竟是个吃人的女魔头?! “你吃人——?!” “我这等青春美好——,像是会吃人的吗——?” “先生说——,越是好看的女妖——,越惯是会吃人的——!” “放屁——!我不是凡间女子——,乃是风部祖师——,名为铁肩公主——。” “哦——,那失敬了——!”刘子安道。 不过左向右想,却怎么都想不起风部祖师是什么人物。 “大抵是个没名气的吧。”刘子安心道。 “你看我美吗——?”那铁肩公主见刘子安在那里愣神,做了一个媚笑,问道。 倒还真是艳绝人天呢! “你是神仙——,哪有不美的道理——?”刘子安道。 铁肩公主闻言,不但没有面露喜色,反而垂下泪来,道:“想不到——,竟有人知我美丽——!” “你——,你怎么了——?”刘子安有些心慌道。 要说那女子的眼泪真是无敌,即使是刘子安这等不解风情的人,亦忍不住心疼。 “你不知——,我就是被这美貌所害——!想我本不过是人间一小女子——,也曾采花采桑——,亦曾织布纺纱——。本想就这样度过一生——,嫁个好夫君——,哪曾想——,偏偏被那天君看上——。他当时也是英俊风流——,我便动了心——,从此不再采花——。我的花——都被他给采了——!他许诺我无数——,我亦是狗血昏了头——,以为天上生活——,胜却人间无数——,所以被他带到天宫——,封了风部祖师——。只因不懂人情世故——,得罪了那西王母——,被她设计发配于此——,至今已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却无人来同我说话——。我这容颜——,岂不只有对着这空荡荡的天地——,从此无人知晓——?!” 刘子安闻言,笑道:“说实话——,你真是活该——!” “你也不能单说我——,当今世上——,把这美貌卖身高价的——,正是常事——,你又何必单单嘲笑于我——?那些个模样丑的——,商卖不出去哩——!话说回来——,身为女子——,除了卖身——,还有什么出路——?” “出路多着呢——!”刘子安道,“当个尼姑道姑——,吃素谷子去——。” “每日吃素——,委实不能忍受——。” “那你就做个叫花子,隔三差五的,许能得到一顿荤腥——。” “做这个——,便无鲜衣丽服可穿——,又要忍受风吹雨淋——,不行——!” “那你就随便找个行当——,做个学徒岂不好——?” “假如有我这等美貌——,不被人赏玩——,辛苦劳作——,岂不暴殄天物——?” “像你这等又要清高——,又要卖高价的——,我无话可说了——!” “你又何必踌躇不定?先放我下来,难不成要眼看着我这等娇姿在此受苦——?放我下来——,有你的好处哩——!” “什么好处——?” “还能有什么好处——!你也是男人不是——?英雄救美——,美人自然要牺牲——。我看你虽然傻里傻气的——,但毕竟尚有那一物——,有那一物——,自然要放我下来——。” 刘子安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脸羞得通红,但还是鬼使神差地问道:“我要怎样放你下来——?” “你看那里有块上面刻符的石头——,你把那石头划花——,我便能挣开了——。” 刘子安四下找了找,果见角落里有一块上面画有古怪花纹的石头。 刘子安抽出匕首,用力在那石头上一划,风顿时停了。 那铁肩公主从半空中掉下来,半空中施了个法,缓缓飞到刘子安怀中。 刘子安观那铁肩公主虽然风吹日晒,肌肤却不见粗糙,温香可人,刘子安一时竟痴了。 铁肩公主看他那痴样,岂不知他在想什么,软软趴在他身上,朝他耳朵吹了口气。 刘子安猛地想到自己在那乐土地狱所做之梦,不觉打了个寒颤,一把推开铁肩公主,道:“我是顾不了你,还有要事得做?” “什么要事?竟这么急吗?”那铁肩公主娇声道。 刘子安听那声音便已麻了半边,但另半边还醒着,道:“要紧得很!你知道秋山怎么走吗?” “你且让我报了恩,我便告诉你。”铁肩公主说着便又要缠上来。 “不行!”刘子安急中生智,扯谎道,“住在秋山的那位是我师父,他让我在此历练,曾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以破身!” 那铁肩公主闻言果真迟疑了,摇了摇头,道:“不,我知道那位,他是从来不收弟子的。你一定是在骗我。” “真没骗你!”刘子安道,“精卫可以为我作证!” “那好吧。”铁肩公主想了想,他提及的这两位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便暂时放弃了,“不过,等你学成归来,一定要让我报恩!” 说实话,这铁肩公主又岂是真想报恩?不过是见刘子安颇有背景,起了攀附之心罢了。 “一定一定。”刘子安随口应道。 那铁肩公主放了心,为他指明了去秋山的路,并送了他一程。 等刘子安都走出去老远了,回头看时,那铁肩公主还在那里凝眸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内容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又行了不知多久, 刘子安于茫茫迷雾间见到了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 “这儿怎么这么热?!”若不是此时没有实体,刘子安觉得自己恐怕早就汗流浃背了。 “再往前走走,到了水边大概就凉快了。”刘子安心道。 然而越走近, 气温越高。等真正走到近前, 刘子安才愕然发现,这河里翻滚的不是浪花,而是沸腾的气泡! “我的天!得费多少柴火才能烧开这一整条河的水?!”刘子安吃了一惊, 心道。 正想着, 忽见有两个赤身的女子嬉闹着从水中钻出来, 仿佛完全不惧这炽热的水温一样。紧接着, 数只怪鸟接二连三地从水中钻出,亦不惧热。 “这倒是奇了!”刘子安心道。 因为不好多看那两个裸身女子, 刘子安便细细观察起了那些怪鸟。只见那怪鸟模样生得甚是奇特, 形似乌鸦, 但颜色鲜艳,喙部尖长, 额头上凸起一朵如花的冠翎。那“花”有的是金色的,闪着夏日般炽热的金光;有的是银色的,散着冬月般清冷的柔辉。更稀奇的是, 那些鸟居然有三只脚! “你这人好生不要脸,竟在这里偷看我们洗澡。”忽然,其中一个女子转过身来, 看着他笑问道。 刘子安忙低下头。 “我c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从哪儿来的?看着有些面生啊。” “我是从外面来的” “外面来的?那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刘子安灵机一动, 想到了先前他敷衍铁肩公主的那番话, “哎呀,是我师父让我在这里历练的,说等我找到他,就教给我本事。” “让你在这里历练?”那两个女子相互对望了一眼,面露惊奇之色,“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宝禾先生。”刘子安答道。 “难怪,难怪。”那两女子频频点头,“若是要找到他恐怕是要费一番工夫呢。” “也不知上次那个当扈族的小丫头后来找到了宝禾先生没有。” “找到了。”刘子安心知他们说的是阿宁,答道,“不过先生好像已经把她给忘了。” “这就是难的地方啊!”两女子中的其中一个笑道,“找到人并不难,肯花时间便可。难的是在他还记得你的时候找到他。” “那家伙真是活得越久,记性越差哩!”另一个应和道。 这边他们说着话,那边众鸟也停止了嬉戏,抬着头,转着黑色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刘子安。 “二位神仙姐姐,你们身边这是什么鸟?我也曾经跟随宝禾先生到过不少地方,却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怪鸟” 话音未落,那些有着金色冠翎的鸟忽地一齐发怒,从海中飞起来,伸着尖长的喙向刘子安啄来。 刘子安吃了一惊,连忙闪避。 那喙虽然没啄到他,可周围的空气却变得愈发地炽热起来,发出嘶嘶的声音,让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这是什么破鸟?竟能让空气烧起来?!”刘子安心道。 “完!完!完!今天我这活魂怕是要变成死鬼了!”刘子安大声道。 他觉得自己已经闻到烤肉的焦香了。 “吾儿——吾儿——快回来——,”其中一个女子将身子探出水面,唤道,“不知者无罪——!” 那些鸟闻言,叫了两声,心不甘情不愿地飞回到水里去了。 “怎么这么热啊——?!羲和——!羲和——!你不要再造孽啦——!”忽然地面一阵颤动,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先前唤众鸟归来的那女子闻言小声抱怨了几句,而后对另一个女子说:“常羲妹妹,你跟女儿们说说,让她们把空气清凉一下吧!那些个爷们又要骂人哩!” 常羲笑着应下了,环起手指吹了个口哨。 只见那些有着银色冠翎的鸟儿忽地腾空而起,在天地间盘旋,比起先前那些金色冠翎的鸟来,姿态不知要美了多少。 看着看着,刘子安发现,周围原本灼热的空气好像真的慢慢清凉下来了,虽尚未完全散去,但好歹不那么难耐了。 “女儿们——,回家哉——!” 那些有着银色冠翎的鸟儿果然听话,飞回到水中。 “二位姐姐,这些鸟是你们的儿女?” “正是。实不相瞒,我这九个儿子非别人,乃是太阳。想当初,这几个孩子趁我打盹儿,一起跑到人间去玩,结果被后裔那厮盯上,十个儿子给我射死了九个!只有那最小的儿子躲在树后,逃过一劫,每天东升西落,日子好不清苦。”羲和叹了一口气,说道,“剩下的九个儿子虽然身死,但魂魄不散,被发配到了甘水,由我看管。本来我们母子终日游水,也算其乐融融,不料后来天地间发了一场大水,把一切全都给淹了。待到大水退去,再一看,这世界已然变了模样,大家都成了无主的游魂了!神仙的日子,就这样到了头,只剩下回忆来折磨无穷的残年” 说着说着,羲和竟哭了起来,慌得她那些太阳儿子忙凑在她身边,好歹把眼泪给烤干了。 “我羲和姐姐的心酸,已非一日,实在是身不由己哩!我也是苦,原本有十二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然而那些家伙却生生让我们母女分别,一个被流放在人间,一个被带到了岱舆仙岛从此之后,便只有十人陪伴我左右,好不苦也!更烦恼的是,羲和姐姐有九子,我却有十女,这要如何分配才好?!”常羲说完,不住叹息起来。 “这有何难?让你的一个女儿再去找个丈夫不就行了?”刘子安道。 “难,难,难!在这地方,我们每个人都守在自己的地界上,很少相互走动。”常羲道,而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我看你就挺好,要不来做我家的女婿吧!” “不c不行啊!”刘子安怎么也想不到他随口提得一个建议竟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我还要去找我家先生!” “不着急,回头拖家带口的一块儿去,他肯定更高兴!”羲和在旁边帮衬道。 “拖家带口?那依先生的性子肯定不愿再带自己出门了!”刘子安心道。 “怎么样?什么时候成亲?”常羲问道。 “我c我不能成亲。”刘子安连连摆手,“我已经有婚约了!” “不妨事,我与常曦妹妹所嫁之人也是同一个。”羲和笑道。 “我c我家那口子脾气大!”刘子安胡诌道。 “那你就任由她胡搅蛮缠c乱发脾气?” “我打不过他!” “我家女儿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她还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 刘子安见跟这两人怎么也说不通,索性一咬牙,一跺脚,道:“其实,我跟我家先生两情相悦已久!” 羲和c常羲二人刚想反驳,却忽地愣住了。 刘子安见这招有效,于是硬着头,继续往下编:“嗯,对,先生让我走这一遭嗯叫历练出真情?好像是这么说的对了,叫千里寻夫!” 刘子安把宝禾先生评价方雪的那番话硬安在了自己身上。 “这”羲和c常羲二人虽然不信,但一时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反驳他。毕竟,万一他真的跟宝禾先生有点什么,她们夺人所爱就不好了。 “如此说来,到时候就等着吃你们二人的喜酒了。”常羲定了定心神,笑道。 羲和也说了一番祝福的话。 不过,那些鸟儿见好不容易得到解决的婚姻大事又黄了,竟叽叽喳喳地争吵起来。言辞不足,便捉对纠缠在一起,一时间弄得水面上全是鸟毛。 打到热闹处,头上啄得破相的亦有,身上挂彩的亦有,边打边叫,声唳九霄。 刘子安见了只觉烦躁不堪,又不敢近前阻拦,只得掉头离开了事。 走了几步,刘子安才猛地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问。 这秋山到底要往哪边走? 不过,他是说什么都不想回去的了。因记起前面曾有声音传来,知道有人,于是便决定循声而走。 没多远,只见前面陡然出现一座山,正正方方的,绵长几千里,高亦有几千里。可细看却不是山,而是一张脸。 世间怎会凭空出现这么一张孤零零的大脸?! 刘子安甚感奇怪,又走近些,只见那大脸五官模糊,只是一些个洞穴模样。 那洞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血水流得一塌糊涂,像七条大河,在这张大脸上纵横捭阖,九曲十八弯,其诡异怪诞,不可言尽。 “你是个什么东西?”那大脸忽道。一说话,一股血水便噗地一下喷出。 “我?我是个人啊!”刘子安道。 “人?人?”那张脸咀嚼着这两个字,琢磨甚久,似乎从未听说过。 “话说回来,你又是谁?” “我我是混沌。” “馄饨?”刘子安一愣,下意识道,“馄饨成精有这么大个儿?” “混沌就是混沌,一直这么大” “诶,原来你是混沌啊!”刘子安笑道,“我刚才听岔了,还以为你是吃的那个馄饨呢。” “吃?何必要吃!因为这吃,我连命都没了!” “你是撑死的?” “非也。” “饿死的?” “非也。” “难不成是被人毒死的?” “我啊,我是被人说死的!” “这倒也不奇怪,我以前旅行的时候曾见过有人站在路边上,从早说到晚,唾沫星子乱飞,好多人听了他的话,便失了心智,心甘情愿地去为他送死。” “你这话倒说的不错,我也是听信了别人的话,才把自己的性命给丢掉的!” “呀,原来你竟是这样死的?真是可怜!”刘子安摇头道,“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说给我听听,也好让我日后有个防备。” “好,那我就来跟你说说。”混沌道,口中的血水喷涌而出,差点把刘子安给淹了,“原先我是个没有眼耳口鼻之人,亦不知吃饭呼吸,更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不过,我脸上有一个大洞,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只有一个孔?那可真够怪的!”刘子安一边跳着躲避时不时喷出来的血水,一边回应道。 “是啊,当时也有人这么说。想我独自一人时,活得逍遥自在,没什么烦恼,脑中一片清明,虽什么都没有,但很美好,很温暖,像被阳光晒着的小溪。我可以随意徜徉,没有任何阻碍,亦不曾出过什么岔子。直到有一日,有几个从远方来的朋友,对着我说了许多天花乱坠的事情,告诉我这世界广大,有无限美好。” “那他们都说什么了?” “他们跟我说了许多味道,花香c草香c果香;又吹嘘万物皆可化为美食,让人垂涎欲滴;更要命的是一种叫做酒的东西,他们说喝了它,人就飘飘如仙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以前连想都没想到过的!他们一边说,我便一边在脑中试着构想它们,然而艰难异常,搞得我头痛欲裂。那几个朋友便提议,帮我开了七窍,让我感受世界之美好。我想了想,似乎除此之外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便同意了。就这样,他们在我身上忙活了七天七夜,我也受了无数苦楚,在第七天的时候,终于拥有了七窍。” “这不挺好的吗?” “好什么啊好?!得到七窍之后,我是闻到了花香,也品尝到了美酒佳肴,但这远远比不上我在没有七窍时那对于空无的体验!我当时就后悔了而且,若是这七窍能长期用也就罢了,我这七窍只用了不到一天,便开始流血不止!那几个朋友见事情不妙,便跑了,留下我一人!你说我苦也不苦?!” “你是苦哩!不过那些个七窍正常的人也没比你好到哪儿去,纵情乱性,把七窍加倍地使用,弄得眼泡隆肿,耳根松软,鼻腔堵塞,口舌溃烂哩!” “竟有这等不知好歹的东西?”混沌大惊道,“他们莫不是发疯了?!岂不知五味令人口臭,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 “你这话我倒没听过。不过,现今世道,到处是喧闹市声,处处五彩缤纷,红男绿女,大众都能吃就吃,能听就听,好男色的玩男色,好女色的玩女色活得可充实了,把自己的身子c精神都掏空了,还自鸣得意呢!” “你这话倒说的不错。” 刘子安闻言,有些脸红道:“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我家先生说的。” “你家先生又是谁?” “宝禾先生。他们让我去秋山找他。” “秋山”混沌想了想,道,“你说的莫不是那员峤山?” “大概吧”刘子安不确定道,“我也是头回来。” “那我就告诉你员峤山怎么走吧,即使找不到你师父,那里的人应该也能为你帮上忙。”混沌道。 “对了,混沌。”走了数步,刘子安忽又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离了混沌, 刘子安不停在思索着他说的那番话。 “太阳和月亮已经存在够久了,常羲与羲和是他们的母亲, 自然还要再长寿些;羲和听混沌的话, 证明混沌活的时间比她长。可混沌又说,他没有七窍的时候先生就已经开始四处旅行了, 如此说来, 先生岂不是要更年长?!”刘子安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 “可是这世上比混沌还要年长的人能有几个?如此说来, 先生岂不是我祖宗辈的人了?!” 走着走着,刘子安忽见前面有两条人立蛇样的家伙,高如枯木, 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发出嘶嘶的声音。 “哎呀!”刘子安被吓了一跳,大叫出声来。 那两条纠缠在一起的巨蛇也被这声大叫惊了一跳, 慌忙分开, 回头一看,原来是这么个小家伙。 这两条蛇生着人脸, 仔细一看,竟是一般无二的容颜。再看他们的脸色, 甚是和善, 虽被刘子安现场踏破春情, 倒是神态自若, 不羞不恼。 这样一来, 刘子安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心想扰人好事,实在罪过,便打算悄悄走开。不料,这两条巨蛇却拦住了他。 刘子安以为他们是恼羞成怒,要算计自己哩,忙抱头蹲下求饶。 见他这样,那二蛇却是笑了,原来他们不是要打架,而是要问话。 其中一条道:“你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是一个女声。 另一条道:“我们久不见外部生灵了,所以”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不过却被女声给打断了。 “伏羲,不要插嘴!”她道。 那男声果然不再言语。 刘子安闻言却吃了一惊,道:“怎的,你竟然是伏羲?!然则你便是女娲?!” “的确如此。”女娲道,“不过你却怎的知晓我二人的名字?我们已经很久不在人士走动了。” “我怎么会不知晓你们的名字?!”刘子安笑道,“你们的名号真可谓是如雷贯耳哩,连三岁的奶娃娃都知道!” “都说我们什么?”女娲好奇道。 “说你女娲有造人c补天之功,现如今天地人神,都是你若干代的嫡亲孙辈儿哩!至于你伏羲,人们都说你造八卦,教人渔猎,取闪电之火烤鱼c烤肉,甚至还教人唱歌。他们说你多才多艺,是古今第一的才子呢!” “才子?那是什么?”伏羲疑惑道。 刘子安想了想,他还真没法跟伏羲解释才子究竟是什么。毕竟才子这东西,能长能短,能黑能白,能伸能缩,能滑不溜湫,能粗糙似石,能一言不发,能天花乱坠,能隐山林卖清高,能朝庙堂谈经国,脸有三里之厚,心却只有七寸之小,起承转合,变化多端,恐怕连七十二变的孙猴子都要佩服他们哩! “才子啊,就是一群很厉害的人。”刘子安含糊道。 “怎么个厉害法?你给我举举例子。”女娲盘起身子,颇感兴趣地问道。 “例子啊这么说吧,天地是非曲直,自有其公道,但才子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直的说成弯的,还让大家都觉得他说得好。”刘子安道。 “这倒是个本事。”女娲点头道,“不过若是落在心思不正的人手里,倒也是个麻烦。” “说得是呢。”刘子安叹了口气道。而后,便开始怔怔地盯着他二人的脸瞧个不停。 “你在看什么?”女娲看他的呆样觉得十分好笑,问道。 “唔你要保证我说了之后你不会生气。” “活了这么多年,脾气早就给磨没了,哪有那么容易生气?”女娲笑道,“你说快吧,别在那里吊人胃口了。” “好吧,那我就说了。我听说啊,你们是兄妹交合,所以想仔细看看你们俩是不是真长一个模样。” “那是当然!”女娲道,遂拉过伏羲,二人把身子盘起来,将脸摆到刘子安近前,“你再仔细瞧瞧,肯定是一个模样!” “这二人虽活了那么久,但心思纯净竟是如同孩子一般。”刘子安心道。 “对了,你们为什么会兄妹交合?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子安问道。 “说起这事来,那知道的人可就少得多了。”女娲道,“当初,神人之间还是来往频繁的。有一天,有个人送给了我们兄妹二人一只会说人话的鸟,说让我们帮着照看,只是千万不要给它水喝” “那家伙其实是雷公。”伏羲道。 “要你多嘴,我自然会提到那家伙是雷公。”女娲不满地瞥了伏羲一眼,“后来,过了好多天,那人还是没把鸟领走。我们见那鸟天天恹恹待毙的,便有点可怜它。” “那你们给它喝水了?”刘子安问道。 “哪里敢啊!”女娲连连摆手。 “但后来还是给他水了。”伏羲补充道。 “怎么回事?” “那家伙说它快死了,死前有两个心愿:一个就是喝一滴水,还有一个是把他的牙种到地上,长出大葫芦来。” “牙能长出葫芦来?” “伏羲当时也是不信,就跟他说如果他的牙真能长出葫芦来,就给他一滴水喝。” “这话是你说的!”伏羲道,“我当初可是拦着你来着。” “我早知道你不是敢作敢当的汉子!”女娲怒道,狠狠瞪了他一眼。 伏羲一看女娲发怒,立刻蔫了头,看得刘子安心里暗笑:原来雌狮子c母老虎的历史悠久着哩! 女娲继续说道:“那雷公果然从嘴里拔出一颗牙来,血淋林的,扔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有了动静,随即地上便蔓延出一条藤来。那藤盘旋曲折,爬到墙上,然后开了花。花凋了,果然生出了一个大葫芦来!我们就爬到墙上把葫芦摘下,锯开一看,里头尽是些闪闪发光的牙齿。我们把牙都拔了,钻进去玩,把另一半盖上。本以为那葫芦里会是漆黑一片,没想到竟十分亮堂。那葫芦顶上有好多会动的画,还有各种小动物,一对一对的,好玩极了!把葫芦顶掀开,那些动物就都不见了!伏羲——”女娲指了指伏羲。 “是我。”伏羲答道,语气跟个怕老婆的受气包似的。 “伏羲就说,你的牙果真长出葫芦来了!那雷公便找我们要水。我们赶忙用手指沾了一滴水,滴在他嘴里。就在那一霎那,天地就昏暗了,紧接着便下起了大雨。我们兄妹二人赶忙钻进葫芦里避雨。然而没想到,这雨一下就下了好多年,把这天地万物都给淹了,只有我们的葫芦浮在水上。后来,水退了,葫芦掉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动物全都跑了出来,变活了,世界就这样又重建起来了!” “你这故事倒是有趣。”刘子安听得津津有味,“跟我先前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哩!”女娲得意道。 伏羲在旁边半天没敢言语,此刻见女娲高兴了,便在一旁插了一嘴:“说起来,当初重建世界倒也艰难得很哩!” “要说艰难那也轮不上你,你连孩子都不会生!”女娲白了他一眼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吃喝完了,就想着交合,要不就干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是不干活!” “我c后世也有人夸我啊!”伏羲觉得在外人面前被这么劈头盖脸的数落有些丢人,红着脸辩解道。 “那是他们敬你年纪大!”女娲不客气道。 刘子安看伏羲吃瘪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怜,便替他打圆场道:“这倒也不能怪他,女娲你是不知,现在的男人都不会生孩子,而且所作所为与伏羲无二呢!” “那倒也罢了,阴盛阳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刘子安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传说中的两位上古大神,兴奋异常,与他们聊了许久,问及造人c补天之事,女娲道:“当日我兄妹二人从葫芦里出来,发现着世界已经完全变了个样,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于是啊,我就想着,要是能再多点生灵就好了,边想边随手抟着黄土,随意捏成人形,吹了口气,那些人立刻就生动起来,在地上四处走动;捏了许久,其实亦无多少人出来。实在累了,我便在河边休息,取了一条藤,泼水取乐,焉知那水被我搅混了,藤条上沾了许多泥浆。那泥浆被我甩到地上,凡泥点溅落之处,竟有许多小人爬动。故此,之后我便用这省力的方法造人,人也就越造越多了。” “原来如此!难怪世人多浑浑噩噩,脑子浊得厉害,原来初始造人,材料着实不甚高明!”刘子安插嘴道。 “你也是我当初捏的泥娃娃哩!”女娲笑道,“至于补天之事,亦是多年前了。那时不周山崩了,天塌下来一大块,好些斗大的窟窿现出来,难看极了!那地上更是遍布纵横的深沟,山林燃烧着大火,洪水从地底喷出,大地露出水面的亦只有零星几块而已。那些个小人在山头上哭哭啼啼的,把我的心都哭软了。这也没办法,谁叫我多事把他们造出来了呢?帮人帮到底,我便钻入汪洋之中,选那大而美的五色石,放在太阳中央烧灼,待化成浆糊模样,便拿这浆糊涂在窟窿上,好歹把它给补上了。” “我看那天上时不时掉下些粘糊糊的石头来,却原来是那些浆糊不结实,把天上的石头带下来了!”刘子安笑道。 “你不要打岔卖嘴,我还没有说完哩!天虽然是补好了,可那洪水我亦要收拾。当时的大水虽盛,但更盛的大水我也不是没见过。当时水面上疯长了不少芦苇,我便把它们折下来烧成灰,把地上的漏洞给塞住,让它不再往上涌水。当然,事情这样还不算完。因不周山倒塌,天柱断裂,整个大地经常震来震去的,人在上面根本行走不稳。又是我好心,斩杀了一只大乌龟,把它的四只脚切下来抵了天柱,让天地安稳了下来。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功劳?” “自然是你的功劳。”刘子安道,“对了,你说大水刚退的时候天地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是啊。”女娲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那时候真是孤单极了!” “那先前的那些人呢?像羲和c常羲她们” “早就被水给淹了!”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秋山?或者员峤山。” “也给淹啦!”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宝禾先生?”刘子安试探着问道。 “盘古啊,谁不知道?”女娲笑道,“据说不周山还是他的脊梁骨变的哩!” “不,我是说宝禾先生。”刘子安道。他不明白女娲是怎么听岔的,明明这两者的发音一点都不像。 “宝禾先生和盘古不是一个人吗?”女娲看着伏羲,问道。 “的确是一个人。”伏羲点头道,“上次你问他为什么在你的地盘上,他是怎么答的来着?” “他说‘我明明是在自己的血肉上行走,怎的就成了你的地盘?’真是气死人了!”女娲道。 “我倒觉得是你唐突了。”伏羲道。 “我知道是我唐突!用不着你提醒!”女娲道,“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这有什么不甘心?”刘子安笑道,“天地都是他开的。不过,他竟然没跟我提起过这事。” “可能是玩得太开心了。”女娲推测,“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轮回中玩得乐此不疲。” “轮回就会忘掉一些前尘往事吗?”刘子安好奇道。 “忘掉倒不至于,只不过为了能顺利轮回,他把自己给弄散了。”女娲咧了咧嘴道,“想想就觉得疼。” “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他倒也是拼了。”伏羲应和道。 “那他这样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刘子安总觉得听伏羲c女娲二人的描述,宝禾先生好像有点“作”。 “能有什么不妥?再不妥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干过。”女娲笑道,“看样子你跟他挺熟的,回头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那,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他?”刘子安问道,“或者能不能告诉我员峤山在哪里?” “哈哈!你这认路的本事倒是跟他如出一辙,怪不得能说得上话!”女娲道,“不过在这里你倒用不着认路,只要想着自己想去的地方,一直走就能到了。” “自己想去的地方”刘子安喃喃道,再抬眼,伏羲和女娲就不见了踪影。 是他们动了还是我动了?刘子安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自己想去的地方 刘子安叹了口气,认准一个方向径直走着。 “总之,一会儿再找人问问路吧。”他心道。 又前行了一段路程,果然见有人影,身高千里,实是两人,一男一女,赤身,相对而立,也不言语,也不动作,端的如同死人一般,只是偶尔眨动的眼睛能证明他们还是个活人。 刘子安心道:“这二人真是奇怪!” 于是走到近前,问道:“你二人是谁?为何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如同两根柱子一般?” 这二人挤眉弄眼一番,又彼此把头转转,就是不言语,把刘子安看得莫名其妙,心道:“这二人该不会是哑巴吧?” 等了半天,觉得实在无趣,正准备离开,忽听其中一人用蚊子一般细小的声音说道:“朴夫。” “什么?”刘子安回头道。心里不信这般高大的人说话竟这般精细。 那个细小的声音又出现了:“我们的名字。” 然后另一个高一点的声音说道:“朴夫!” 刘子安这次听明白了,原来这两人的名字叫朴夫。 “你们两个说话不能连贯些吗?叫我猜得好生费劲。”刘子安道。 这二人的脸都憋红了,头转得更厉害了,嘴唇不断地抖动着,似乎要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终于,那个高一点的声音说道:“我们叫朴夫。” 然后声音细小的说:“他是男朴夫,我是女朴夫。” 刘子安把他们二人仔细看了一眼,点点头,道:“明白。” “我们生来不愿动弹!”男朴夫道。 “大水来了亦没动过半步。”女朴夫道。 刘子安吃了一惊:“生来就不曾动过一步?!” “对!”男朴夫道。 “对!”女朴夫道。 二人又互相望了望。 刘子安倒是明白了一点:“你们二人是不是懒得说话?” 这二人忽就流下泪来,像溪流似的往身上淌。 “知己!”男朴夫道。 “你懂了!”女朴夫道。 “那么你们在这里站多久了?”刘子安问道。 想来这个问题需要回答较长时间,二人又开始挤眉弄眼。 刘子安道:“还是你这个男朴夫说吧,都说男人要多担当些。” 那男朴夫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一个人的旅行是很寂寞的啊。”刘子安忽然想起宝禾先生说过的这句话。 的确, 不管谁都好,只要能跟他说说话就行。他已经受够了这种一个人的旅行了。 正想着, 忽见前面的浓雾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长两千余里,腰腹甚大, 却有两条细长伶仃c不成比例瘦腿, 徘徊彳亍, 左右张望, 只在原地打转,竟迈不出一步来。 “路在何方?路在何方?”那人嘀咕道。 “看来也是个迷路的人。”刘子安心道,莫名竟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喂, 你是要去哪儿啊?”刘子安问道。 那人忽听得人声,先是一愣,而后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方才寻着刘子安, 吃惊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生得这般小,还会说人话?!” “禽有禽言, 兽有兽语,我本就是人, 自然会说人话。”刘子安道, “对了, 你是要去哪里啊?” “我哪儿都不去。” “哪儿都不去又为何嘴上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路在何方’?”刘子安笑问道, 心想:这地方的人还都挺奇怪的。 “我就说你这小脑袋里能装进去什么大智慧, 果然里面空空如也!”那人讥讽道,“你岂不知天地之间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便是如何走路吗?” “这有何难?”刘子安被莫名其妙骂了两句,心里自然不忿,道,“在我们那儿,连几个月大的小孩子都知道。不,连猫儿c狗儿都知道!” 那人听刘子安这样说,先是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转笑为哭,哭哭啼啼道:“走路,走路!你却把它说得太轻巧了!你不知这一步出去,你就不再是你了吗?” “只不过走了两步路而已,我怎么就不是我了?”刘子安反问。 “在迈出这一步之前,你本可以向东,可以向西,可以向南,也可以向北。” “的确如此。”刘子安点头道,“可这跟我是不是我有什么关系?” “一旦你选定一个方向,迈了出去,就只剩下这一个方向了。” “那当然!”刘子安笑道,“你这话说的都多余。” “可是你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吗?”那人问道,脸上愁苦之色更甚。 刘子安想了想,完全没觉得少了些什么。 “走一步能少什么东西?”他问道。 “少得多了!”那人忽然拔高声音,把刘子安吓了一跳,“选择了一个方向,那其他三个方向呢?全都丢啦!” “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刘子安还是不明白这人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那人望着他的脸,忽又大哭起来,道:“这难道还不令人伤心难过吗?!” 刘子安被这人说得一愣,心道:倘若世上之人皆为这种问题而忧心忡忡,世界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那人仿佛读懂了刘子安内心的想法,突然道:“世人不去想这个问题,是世人糊涂!如果能想一想这个问题,他们还能忍心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迈步吗?你仔细想一想,他们每走一步,踏上的都是一条不归路啊!谁知道从一个方向走下去,会是怎样的路!假如是苦难之路呢?他们还能后悔吗?要知道覆水难收,去路难反啊!” 刘子安有些糊涂了,觉得此人所言似乎有些道理,最起码自己辩不倒他。忽想到自己一路走来,不管不顾,到如今已不知走了多少时光,或者本来他可以有另一番路走,不,是三番!也许那些路上,会有人给他更好的建议,帮助他早日与先生会和。亦或许,会比现在这条路更别致好玩一些? 好在他脑子灵光,知道既然已经是如此模样,且无法回头,也只能勉强走下去罢了,谁又能料得到后来事? 刘子安把这个意思跟那人一说,那人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道:“你这话说不通,专是回避,又要如何解决问题呢?” “我看你才是在回避吧。”刘子安被这人气笑了,“我曾见过有一人,明明有严重的迷路症,却哪儿都敢去。有时候,明明走在山道上,但爬着爬着山就会来到海边,按照你的说法,像他这种人岂不是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要去才好?” “正是如此。” “那这样的话,岂不是缺少了许多历险?” “可他走了这条路,其他的路就没有了啊。” “既然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其他的路还有那么重要吗?” “你没走过其他的路,怎么知道其他的路没有这一条路好?” “可如果你迟迟不肯迈出第一步,就一条路都没有了!”刘子安见同这人实在说不通,又道,“算了,你就在这里继续寻找你的答案吧,等找到了,且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替你贺喜!对了,还要替天下人谢谢你!” 说完,便认准一个方向径直朝前走去。 那人也不顾,转入沉思去了。 “这人真是够奇怪的!”刘子安边走边想,“若是先生在这儿,指不定又是一场怎样激烈的论争呢!不过,如果先生是盘古,又怎么会迷路呢?或者因为他是盘古所以才迷路的?盘古和迷路有关系吗?” 又走了一段,刘子安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自己正夹在黑暗与光明之间,前面是黑漆漆的夜色,身后则是光明一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子安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退到光明处,伸出双手,在黑暗处晃了晃。 什么都没有发生。 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刘子安稍一犹豫,乃复公然前行,且不管前途黑暗究竟何意。 “好歹也是盘古大神的弟子,也曾跟女娲c伏羲这些大神有过些交情,要是被这些许的黑暗吓退了,说出去岂不落了人话头?”刘子安心道。 行不多远,刘子安忽然发现这满天地的黑暗中出现了点点光明。起先他以为是星星,后来觉得不像,星星何时被人踩在脚底下过? “或许是萤火虫吧。”刘子安自我安慰道。虽然他明知萤火虫并不长这样。 又往深处行了些许,前面似乎有个光点显得格外的亮。 “难不成是个什么出口?” 想到这儿,刘子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然而,走到近前他才发现,那光点根本就不是什么出口,乃是一根巨大的蜡烛。晃动的烛光映照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刘子安不敢走近,站在远处眯着眼睛细瞧,发现那家伙是个人脸蛇身c长逾千里c赤色如火的庞然大物。而那蜡烛,就端端正正地放在那家伙的额头之上。 这家伙并没有被刘子安弄出来的动静所惊醒,正打着惊天的呼噜,在那里跟周公论法哩! 刘子安不敢打搅它休息,正打算悄没声地离开,却不料那家伙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它睫毛倒是长哩,只这一上挑,竟掀起一阵风,把刘子安吹了个踉跄。 忽然,这天就亮了,蜡烛亦熄灭了。 刘子安一抬眼,正好瞧见那家伙正睁着一双湖水般湛蓝的明眸,盯着自己瞧哩!那眼睛真是蓝得透彻,把刘子安看入了迷。 “可惜这世上并没有这等明蓝的湖水啊!”刘子安心道,又想,“如果把这双眼睛挖出来,扔到地上,也不知能不能生根,长出一汪清泉来。” 那家伙被刘子安盯得久了,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这厮是个什么东西?如何不言不语,不管不顾,只管盯着我看?” “你倒是羞羞答答的!”刘子安失笑道,“好歹你也是这等傲然的身子,怎么扭捏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说起我来你可能不知道,不过我师父是宝禾先生,嗯就是盘古,这你该听说过吧。” 那家伙闻言,笑将起来:“原来你是宝禾先生的徒弟!我却是与他好久不见了。” “怎的,你们认识?”刘子安惊讶道。 他虽然知道宝禾先生交友甚广,却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处处都能碰上他的熟人。 “那是当然,想当年我们还一同去白沙地看过石兰花呢!” “那你是何人?”刘子安问道。 “我是烛龙!”那家伙道,“想来你也曾听说过我的名号。” “那是自然!睁眼为昼,闭眼为夜!想当初他们还拿你的故事哄我睡觉呢!”刘子安兴奋道,“我刚才也领教了你的厉害。” 那烛龙闻言微微一笑,问道:“对了,你师父呢?怎么没有与你同来?” “他啊”刘子安一愣,不知道该跟他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只得含糊其辞道,“跟他走散了。” “还是老毛病啊!”烛龙叹道,“一点都没变。” “先生以前就这样?”刘子安问道。 烛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最开始的时候也不这样。后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忽然有了个迷路的毛病他之前好像跟我提过是怎么回事,不过东扯西扯的,也就没留心。” “那,您知道员峤山怎么去吗?”刘子安问道。 “知道。不过,你去员峤山干嘛?” “他们跟我说先生在员峤山” 刘子安话还没说完,就被烛龙给打断了。 “他们c他们。他们是谁?要知道,你才是宝禾先生的徒弟,连你都不知道哪里能找到他,那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我” 刘子安心里仿佛有了答案。 “这次走丢的是我,不是他所以,只要回到原地去边好了!”刘子安道。 “那你要怎么回去?” “我要怎么回去” “你怎么来的?” “走着来的。” “那自然怎么来的就这么回去了!” 言毕,那烛龙吹了口气,把刘子安吹得跟陀螺似的,霎时间就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又是这样。”刘子安心道,“只盼着这次不要再出来个什么火部祖师c水部祖师让我救才好。” 忽然,只听得前面的树林间一阵响动,骤然有一群鸟呼啦一声穿林过叶,从刘子安头顶上掠过。 这些鸟模样倒都标致得紧,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行不多远, 众鸟便把身形降到了地上。 刘子安抬眼,忽地发现眼前有一个小木屋。一个白衣少年正在小径上踱步, 落英缤纷,将他脚下的路铺垫得光辉璀璨。 那少年见众鸟到来,微微一笑,抬起手臂,便有鸟儿乖巧地落在他架起的胳膊上。 “这鸟儿竟听你的话?”刘子安道, “我还当它们是天生地养的呢。” 那少年忽见有生人造访, 吓了一跳,叫了一声。 “你是何人?”他问道。 “我啊,我是盘古他徒弟。”这番话刘子安说得越来越顺嘴了,“你有是何人?这里又是何地?” “你现在所在,乃是我少昊鸟国。” “鸟国?怪不得到处都是香花芳草, 飞禽飞羽。”刘子安笑道,“你是少昊?” “正是寡人。”那少昊颇为自矜地说道。 刘子安看他小小年纪却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觉得十分有趣, 忍不住逗弄道:“寡人?像你这等过着胜比神仙的日子, 又怎么会是那寡德之人?” “只是那么一说罢了。”那少年淡淡道, 看上去有些哀伤。 “怎么,你不乐意在这里待着?”刘子安奇道。在他看来, 这少年过的可是好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呢! “唉——!”那少年长叹了一口气, 道, “我本是西方天帝, 后来国土被那黄帝所夺。身死之后, 魂魄便被发配到了此处。我那许多鸟民不舍,相随而来,不过是在此囫囵过活而已。” 二人正说话间,一个美貌妇人从木屋中婷婷袅袅地走出。 “这是家母皇娥。”少昊言道。 那皇娥久不见生人,忽见到刘子安,甚是惊讶,问刘子安来自何处。 刘子安乃将自己的来历简要说上了一遍。 听到刘子安已经在这虚无世界走了好多地方,皇娥忽地流下了眼泪,道:“原来这天下又换主人了!黄帝也丢了位置!” “早就不是他了!这人间的帝王都换了好几拨了!”刘子安笑道。 “对了,你方才说你在这虚无世界中遇到了好些人。” “是啊,什么女娲伏羲c男女朴夫c蚩尤刑天,我都打过照面了。” “那我向你打听个人太白金星你可曾遇到?”皇娥道,语气里隐隐透出些期待之情。 “太白金星啊”刘子安挠了挠头,“还真没见到这么号人。” “这样啊”皇娥看上去似乎有些失落。 “那什么,你也别太难过。”刘子安试着安慰道,“没见到他也是好事,说不定他还活得好好的呢?” “你怎么知道?”皇娥问道。 “这个启明星还亮着啊。”刘子安想了想,道。 然而,那皇娥闻言,面上不但未见丝毫欣喜之色,反而更加难过了。 “那太白金星便是小弟的生父啊!”少昊叹道。 “有这么回事?!”刘子安吃了一惊,“完全没听说啊!” “那已是无数年前的旧事,我怕他贵人多忘事,早把我们母子抛在一边哩!少昊吾儿,你便来说说当年的那件事吧。” 那少昊领命,说道:“家母当年是天宫编织银河的仙娥。平素织布劳累之时,家母便驾一木筏,在银河上溯回,拨弄水玩。日子亦快活得很。有一次,她突发奇想,没有掌握方向,任由那水流带走了木筏。飘着飘着,便来到了西海边。当时在那西海边上,有一棵穷桑树,树上结满了味美多汁的桑葚,于是家母便爬到树上去摘那桑葚吃。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一见家母便惊为天人。” “那就是太白金星吧。”刘子安笑道。 他最喜欢听这种浪漫的爱情故事了,不像宝禾先生,净在本子上记一些荒诞离奇的怪谈。 “的确,那少年便是家父。当时家母对家父也是一见倾情。二人便在那穷桑树下对歌嬉戏,流连忘返,知道把一切俗事遗忘,心中只有彼此。” “不对啊,那天上的星君c仙娥没了,他们难道就没发现吗?” “怎么发现不了,没过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强行将他们二人分开了。” “但这时你的母亲已经珠胎暗结了?”刘子安大胆地猜测道。 “的确如此。”少昊点了点头,“后来伏羲c女娲谢世,天宫被分为了五块,我为西方天帝。本以为这样一家三口终于能在一起享那天伦之乐了,谁知那黄帝居然恃强,把我天帝之位夺了。我和家母被他所杀,魂魄被发在此处,家父却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没想到他现在还活着,继续当着他的星君!” “原来如此!没想到那太白金星年纪一把,也曾有过青春风流之时哩!还留了个种子!”刘子安哈哈大笑,“这倒跟话本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你说什么?太白竟老了?!”皇娥惶恐道,“还有你说的话本又是什么东西?” “话本啊,就是后人讲述的前人之事。”刘子安解释道,“在话本里,太白金星一直都是一个白胡子的老者形象。怎么说来着?对,‘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那皇娥听到此处,摇头苦笑,叹息道:“他也会老哩!他也会老哩!”神色中多是茫然,恐正自思想当年风流少年绝世英姿。 “那他现在可另有妻儿?”皇娥问道。 刘子安闻言一愣,心道:神仙的事我怎么会清楚? 但他还是回答道:“没有哩!从没听说过他有妻儿傍身,八成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说完,刘子安怕皇娥不信,又道:“那启明星,到现在还是孤孤单单的一颗呢!直到天大亮了,有时候还能看见他我想,他大概是在等着什么人吧。” 听言此语,那皇娥不觉喜色于面,道:“我早就知道他是个至诚君子,守信之人!” “上仙尊师既是盘古大神,能否为我母子二人递个话?”少昊问道。 上仙 刘子安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是什么上仙,就是个普通人。” 当然,少昊只当他这是自谦的话。 “那可否递话?”少昊又问了一遍。 “我c我尽量吧。”刘子安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虽然帮不上忙,但阿宁c赤豹他们保不齐可以啊,因此便含含糊糊地应了下来。 那少昊c皇娥闻言,欣喜异常,向刘子安行礼道谢。 刘子安怎敢受这两位的礼,慌忙跪在地上,道:“您二位折杀我了。” 二人也赶忙跪下。 “您这样也是折杀我们了!”少昊道。 就这样,双方都不敢率先起来,相对跪了良久。 终于,刘子安忍不住了,道:“咱们这么跪着跟拜堂似的,忒没意思。要不这样,我数‘一c二c三’然后咱们一齐起来,怎么样?” “如此甚好。”那二人道。 “一。” “二。” “三。” 数到“三”的一瞬间,三人一同起身,倒惊得在旁边休憩的鸟儿拍打起了翅膀。 少昊走到近前去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那些鸟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对了,你们想让我捎什么话?”刘子安问道。 “也没有什么,就是告诉他,说我们还在便是了。”皇娥说着,眼角又渗出了泪水。 刘子安暗暗记下。 三人又聊了几句。这次刘子安长了记性,不再问其路在何方,左右言他,倒长了不少见识。 临去之前,刘子安又特地再去看了几眼那些美丽的鸟儿。 少昊见刘子安喜欢,打了个口哨,霎时天地间尽是各色各样的飞禽。 众飞禽皆听少昊指挥,在刘子安面前表演了一场禽舞。其舞姿翩跹远胜人间舞者数倍。 刘子安看得如痴如醉,直到结束了还意犹未尽。 “若你能带来好消息,回头我再让他们给你排一场更好的。”少昊道。 刘子安称心而去,却不急着离开,一路走,一路看那些奇花异草,飞禽走兽。 直到此刻,他才仿佛明白了宝禾先生所说的旅行中美的享受。 待走到鸟国的尽头,天已经黑了,明月当空。 “却不知这个是不是常羲的女儿。”刘子安心道。 一时兴起,他竟像个疯子似的对着天空大喊:“喂——!常羲的女儿——!你妈喊你回家哩——!” “回家做什么?给她母亲当宵夜吗?”忽然,耳畔传来一个声音说道。 刘子安吓了一跳,四下张望,忽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甚是高大的阴影。 那影子弯着腰,嘎嘎吱吱的不知在磨些什么。 刘子安好奇,猫着身子凑到近前一看。 乖乖!这人长得也忒丑了! 只见那人有七丈多高,却是虎头龙足,蟒眉蛟目,看起来彪悍异常。 她此刻正拿着一块大石头,拼命地磨着自己的牙。 她的牙亦不好看,不仅突在唇在外,而且尖若封刃。 刘子安从未见过有人磨自己的牙,正惊讶哩,忽见前面的地上似乎有东西在动。仔细一看,竟然是些被捆着扔在地上的人! “这家伙磨牙该不会是要吃人吧?!”刘子安胆战心惊地想。 果然,那高大丑妇把牙磨得差不多了,便弯下腰,提起一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囫囵吞下肚去了。 “啧啧,吃得太快,竟不曾尝出滋味来。”那夫人嘀咕道,说着,又从地上抓起一个,慢慢塞到嘴里,咯吱咯吱地细嚼起来。 刘子安听着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太可怕了!”他心道。 正想偷偷离开,却听有人在唤他。 “救救我!”那人道。 如果不求到他头上来,刘子安还能假装自己没看见,可既然人家开了口,再走就显得有些太薄情了。 刘子安叹口气,轻声问道:“怎么救?” “你帮我把绳子解开。” “解绳子倒是没什么难的。”刘子安心道。于是便趁着那夫人吃人的工夫,悄悄溜到人堆里,为他们解开了束缚着手脚的绳索。 众人得了自由,慌忙逃窜。 一见美味要跑,那妇人大怒,但一看捣鬼的是刘子安这么个小家伙,又大笑了起来。 “如今这是个什么世道?一个泥娃娃亦要在我面前卖弄本事!” 刘子安见那妇人看向自己,两腿止不住地打哆嗦,但还是佯装硬气道:“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我这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那妇人哈哈大笑,“我自家生养的,自家吃,有何不可?” 刘子安吓了一跳,反问:“你说这些人都是你所生c所养?” “正是!” “你这个疯子!难道你的心不会痛吗?!”刘子安叫道,面露惊惧之色。 “你才是疯子!如今养儿养女,打第一天起,便逐日开吃,吃得有滋有味,细水长流,还言说是为了子女好,要培养他们哩!表面上说得那么好听,其实暗地里早就把儿女的精神吃得一干二净了!待到人老,儿女成熟,又说什么要靠儿靠女,遂又把儿女们吃得山空。那儿女们早些时候糊涂,哪里明白这些?不仅不知这些,他们自己一生儿女,亦不知不觉吃开了,与他们的父母别无二般。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何必遮遮掩掩?我还是好的哩!素日里一大早起来,便产十小儿,晚间便把他们吃掉,使他们没有机会造孽,又免去人生种种苦痛,岂非慈悲为怀?” “你c你这是强词夺理!”刘子安的脸气得涨红,“照你这般说法,最开始压根就不把他们生出来,岂不更加慈悲?” “不把他们生出来我吃什么啊!” “所以你不还是为了吃?!” 那人听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又行了好大一会儿, 只见月光所照之处, 皆是荒土, 甚是凄凉。好在黑夜之中, 零星有些微弱的火光,好像地上长出来的星星一样。 见到火光, 刘子安便知道, 这附近必有人家, 于是便朝着火花集中处走去。 果然,走了没多一会儿,就看见好多人跪成一圈,正在拜一个人。 那被拜之人坐在一个土堆的台子上,周围全是燃着火的小木棍,把这人的脸照得明晃晃的,仿佛会发光一般。刘子安, 刘子安不知这是何人, 也不知大众为何拜他。 “之前看到女娲c伏羲,都没人朝他们行此大礼,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引得这么多人前来拜他?”刘子安心里犯了嘀咕,一时间也不敢靠近。 此时,那土台上端坐之人已然看见了刘子安,遂叫他过去。 刘子安走到前面, 公然傲立, 大众甚怒, 斥责刘子安何以不拜。 “我为什么要拜他?”刘子安反问,“天c地c君c亲c师,他占哪一个?” “我主乃圣明贤君,如何拜不得?”那一众轰然道。 刘子安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我见了女娲c伏羲没有拜,见了日月之母没有拜,见了上古烛龙没有拜,你们让我来拜他?他难道比这几位谱还大?” “这厮恁的大胆!却不折寿?!”那一众人听了他的话,气得牙痒痒,却又挑不出理来。 “那你拜什么?”其中有一人问道。 “方才已经说了,天c地c君c亲c师。” “那你说说,你为何拜天?” “风调雨顺,使百姓安康。我为何不拜?” “为何拜地?” “地产五谷,使百姓富足。我为何不拜?” “百姓关你什么事?” “我是百姓,自然关我事。”刘子安理所应当地答道。 那人被他的态度给气笑了。 “好好好,那你说说,为什么拜君?” “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我为何不拜?” “我主也是贤明君主。” “但我不归他管。” “那为何拜亲?” “养育之恩,没齿难忘。为何不拜?” 台上之人点了点头,道:“倒是个孝子。” “那为何拜师?” “传道授业,答疑解惑。为何不拜?” 众人哈哈大笑:“我主也可如此,你还是拜了吧!” 刘子安不依:“你们懂什么,我师父可厉害了!上古大神都跟他称兄道弟,像什么共工c刑天还都是他的小辈哩!” 众人不信,坚持要他下拜。纠缠得久了,刘子安大怒,便要撒泼。 幸得那贤君开了金口,道:“他是方外之人,且免了他的礼!” 众人这才作罢。 刘子安平白无故窝了一肚子火,心里自然不甘,上前问那人道:“你是何人?此是何地?” 那人笑了笑,也不怪他无礼,言道:“某是燧人氏,此乃燧明国。” “燧明氏?”刘子安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钻木取火的那个?” “那是世人误传。”燧人氏笑道,“某少年时素喜遨游,曾到世界之边,绝域之所。那地方生着一棵大树,把日月之光全都给挡住了。” “把日月之光都给挡住了?那得多大的树啊!”刘子安摇头表示不信。 “我主岂是那胡言乱语之人?!你这厮休要无礼!”那一众人听刘子安污蔑他们圣明的君主,心里可不乐意了,严厉地斥责他。 “不知者无罪。”燧人氏示意他们静下来,言道,“此树名为燧木,占地乃有万顷。某初到此地,入此大树之中,穿枝过叶。初时只觉暗无天日,林中湿润异常,不料行走不远,频见叶间光芒闪烁,如同宝石一般。越往深处,光芒越盛,不久,便全然如日月光照,明耀异常!” “难不成那叶间竟藏着小太阳c小月亮?”刘子安笑道。 “你这厮好大胆,我主说话,岂有你插话的余地?!” 刘子安笑容一敛,暗暗翻了个白眼。 燧人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道:“并非藏着太阳c月亮,当初我走到深处,方知此间光芒尽来自树上之鸟。那鸟长爪c黑脊c白肚c喙部短硬,身形如鸡,喜啄树干。每当它们啄树干之时,便有异常灿烂的火花迸溅而出。其时,世人皆不知取火,乃茹毛吮血,常常早死。某可怜他们,便模仿那鸟,用木棍在木板上转动,不久便有火花散出。大家把火花集中保存,从此人间便随时有了火种,再不必等待天雷了!” 言毕,四下又是一片跪拜之声。 “原来你这方法竟是从鸟身上学来的!”刘子安惊讶道,“你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呢!以为人无所不能,自己琢磨出了这取火的方法。” 燧人氏摇头叹道:“说起来又岂止这取火之法是从动物身上学的,就连那高深莫测的八卦,不也是从龟背上推演出来的吗?” “说的也是。”刘子安点头道,“如此说来,人倒是健忘得很呢。明明一身的本事都是从那飞禽走兽身上学来的,现在却要对其赶尽杀绝,弄得千山鸟烟绝,万境兽踪灭哩!” 那燧人氏还没说什么,下面的一众人却怒了。 “君主,这厮居然取消我们人哩,不得放过于他!”一人言道。 “正是!君主,观这家伙虽然人模人样的,但行为举止却没半点教养,且惯会冷嘲,实在可恨!我们乃是顶天立地的人间丈夫,岂能被这种家伙嘲弄?!实在是颜面扫地啊!”另一人言道。 刘子安一看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这家伙狗头人身,才真是个半兽人哩! “你这家伙道行浅,连人身都没修炼完全。”刘子安嘲讽道,“我就算再差,最起码还有个人模样。” 众人听了勃然大怒。这也难怪,这些人不是披着羽毛就是顶着犄角,没一个是人模样,刘子安这句话一下子便把他们全骂在里面了。 当时,那些人也不等他们圣君吩咐,便向刘子安扑来,要与他拼命。 不过,刘子安此时非人非鬼,那些人虽然用尽了力气,却伤不着他丝毫。众人见此情况,心中惊疑不定,喘着粗气,无不大骂刘子安。 刘子安当时便被气笑了,望着燧人氏大声言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心系苍生的圣明君主,没想到身边竟都是些朝秦暮楚c朝白暮黑c朝是慕非的小人!有什么样的臣子就有什么样的君王,想来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本想替天行道,好好教训你一番,又怕世人说我灭了他们造火的恩人。也罢,留你一条残命,与这厮们胡混吧!” 说实话,刘子安此时小腿抖个不停,但心知此时如果不壮一壮声势,恐怕难以轻易脱身,因此便壮着胆子,喊出了那一番话。 数人见刘子安恶狠狠地瞪着自家圣君,以为他心怀不轨,慌忙跳上台,挡住燧人氏,有死命救主之意。 不料其他人一见,立刻大叫起来。 “这些家伙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践踏圣君之位,岂不找死?!” 救主之人觉得委屈,立刻大力驳斥,这两边人吵起来,反而将刘子安冷落在了一旁。 这时所有人差不多都跳到台上去了,燧人氏被众人淹没,刘子安几次踮脚都不能看到他的身影。 “这也是圣君哩!”刘子安摇头叹道,心里觉得燧人氏十分可怜。 离开了燧人氏,刘子安又行了许久。这一路上甚是空旷,不见半个人影。 “莫非是走到无人地带了?”刘子安心道。 正想着,忽见前方出现一个家伙,牛头人身,宽阔的嘴似乎正在嚼着什么,嘴里流出青色的液体。那牛首倒是出奇丑陋,像陈年霜打的老树皮似的,皱巴巴的,一脸苦相。 刘子安疑心他是个成年得到的妖精,却不敢确信,只得大喝一声。 那家伙张眼见到刘子安,也吓了一跳。 “你是个什么东西?怎的突然冒出来吓人!” “我才不是什么东西!呸!我是人。”刘子安道,“你又是何方妖孽?!” “我不是妖孽,我是炎帝!”那人道。 原来炎帝竟是这等模样?! 刘子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真是炎帝?我先前还见过你女儿哩!” “我怕你是欺人!我那少女孩儿不听劝,一心钻到炉火中,结果变成了烟雾;我那瑶姬孩儿为人热情,熟知少年夭折,当时把我哭得天地昏暗,后她托梦于我,说是情愿变成巫山的一片,与成年男子交合取乐,我亦满足她心愿;我那女娃孩儿亦是小孩子心性,常在海边戏耍,熟知一日溺水,竟亡了她的性命!老了老了,孤家寡人的,也没个贴心的女儿来陪我叙家常。我却苦也!”说着,炎帝竟落下泪来。 “如此说来我或许倒是见过你两个女儿哩!”刘子安道,而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你看看,这是不是你那瑶姬孩儿的手艺?” 炎帝看到那荷包便是眼前一亮,颤颤巍巍地伸手将其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是,是!这果是我那瑶姬孩儿的手艺!”炎帝流泪道,“你是怎么得来的?” “这是你女儿给我师父的,然后我师父又转送给了我。”刘子安道。 “你师父怕生得一副好相貌吧。”那炎帝问道。 “是啊。”刘子安点头,“您问这个做什么?” “这荷包看似简单,实则是个保命的法宝。这么说吧,只要元神没散,便可以再度重生。”炎帝道,语气颇为自豪。 “那这是个好宝贝啊!” “当然。与之相对,这荷包做起来也极为复杂。我那瑶姬孩儿肯花这心思,肯定是有意于对方。而她又向来喜欢那年轻英俊的男子” 炎帝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子安给打断了。 “不可能!她现在就是个老婆婆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心思?!” 炎帝闻言哈哈大笑,道:“她已成为山间精灵,又岂有老去一说?更何况那孩子向来心思活泛,一时动了春心也是在所难免的。” 刘子安听了烦躁,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还看见你那淹死在东海的女娃了。” “她现在如何?”炎帝问道。 “你难道没听说吗?她现在变成了精卫鸟,壮志凌云,天天衔着石子枯枝,要填了那东海哩!” “竟是变成了鸟?!我那苦命的孩儿啊!”说着,炎帝竟又哭了起来。 “他的眼泪倒多!”刘子安心道,被他鼓弄得也有些伤心。 那炎帝清泪涟涟中不忘还问一句:“你却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在东海,她现在正和她的夸父侄子一起忙着衔石子填海哩!” “我那可怜的女儿,却是太痴了,还在不舍地做那永无止境的无用功哩!那海水焉是几块石子就能填满的?!”炎帝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叹气,却呼出一口气来,甚是浊臭,把刘子安熏得够呛。 “炎帝,你嘴里嚼的是什么东西?” “我嘴里嚼的是草药。当年我死于断肠草之毒,至今仍不甘心,还在寻找解药哩!可恨当年那一场大水,不知淹了多少草药,我想我大概是很难再找到草药了。” “你是神农氏?”刘子安惊道。 “是啊,先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炎帝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c我先前不知道炎帝和神农氏是一个人啊!”刘子安道。 虽然宝禾先生可能跟他说过,不过像这种无聊的东西他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来不往心里去。 “我见过你徒弟!”刘子安道。 “你见过我哪个徒儿?” “就是那个曹大夫!” “曹大夫?”炎帝想了想,他好像没收过一个姓曹的徒弟。 “我并没有姓曹的弟子,你遇到的大概是个冒名者吧。”炎帝道。 “不不不,你还把神农鞭传给他了。而且他确实有些真本事。”刘子安连连摆手道。 “神农鞭你说的莫非是麒?”一提神农鞭,炎帝基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大概吧反正就是跟阿宁有一腿的那个。”刘子安小声道。 “阿宁又是谁?”炎帝觉得自己都听糊涂了。 “啊,是当扈。”刘子安道。 很明显阿宁的洗脑式成功的,刘子安总算记住了她的“名字”。 “啊,是那个小家伙啊。”炎帝笑咪咪的,仿佛想起了当年的事情,“那小家伙怎么样?都有名字了,大概是得道了吧。” “反正挺厉害的,我是打不过她。”刘子安耸了耸肩道。 “看你也是个得道的,不知师从何人?”炎帝问道。 “我师父啊”刘子安犹豫了一下,不知报先生的哪个名号比较好,“是盘古。” 炎帝一听,哑然失笑:“你这小娃娃真是说话不怕闪着腰,盘古大神岂会随随便便地收徒?!” “那个,我是他在人间游历时收的徒弟。”刘子安涨红着脸道。 “好,我姑且信你是他的徒弟。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不成是活够了?”炎帝笑问。 “没有,不过是走散了。”刘子安实话实说道,“正打算找他去会合。” 那炎帝摇了摇头。 “会合?哪有那么容易?” “他们说只要朝着心中所向,没有地方是到不了的!”刘子安反驳道。 “他们是谁?” “伏羲c女娲还有烛龙都这么说的!” “他们是上古大神,自然能随心所欲。你呢?” “我”刘子安一下子语塞了。 “要知道,这地方的时间跟外面是不一样的。你以为你在这儿待了一天,实际上外面很有可能已经过了一百年。” “一百年?!”刘子安惊呆了。 “这还是往少了说。事实上,过了一千年也说不准。”炎帝道,“你在这儿待了几天了?” “我c我不知道。不过,应该已经好久了。”刘子安的语气显得有些慌乱。 “所以啊,即使你上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他。找到了,他也不一定还认得你。何苦呢?” 刘子安忽然想到了阿宁。 想当初她看到先生的时候也是满脸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情,可先生说什么?先生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 想到这儿,刘子安不由得有些想哭,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做的都是些无用功。 炎帝看他的表情,便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道:“所以啊,与其做那些无用功,不如留在这里。我也可以教你很多东西啊!” “不,我还是要回去!”刘子安抹了把脸,哑着嗓子道,“即使他忘了我,我也会让他想起来的。” “真是个傻孩子!”炎帝摇头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不听劝呢?!你也是,我的那些女儿们也是!净做些无用功!” “怎么是无用功?”刘子安闻言哈哈大笑,道,“你知道吗?精卫,也就是你那女娃孩儿,就靠着那些枯枝石子,已经把东海填得只有湖泊那么大了,一眼就可以望到边。还有你那瑶姬孩儿,她为什么是一副老妇人的模样?因为她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和他一起慢慢变老。” “胡闹!胡闹!”炎帝连连摇头。 “你说她们是胡闹,那你呢?明明已经死了,却依然执着于寻找解药。”刘子安道,“你难道不是在胡闹?!” “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话说这刘子安已在这虚无世界行走了多时, 耽误了许久。 “如果按照那炎帝的说法,现在外面说不定已经过了成百上千年了。”刘子安心道,“也不知上去之后这世间变成了一副什么模样大概,我也成了那烂柯之人吧。” 正发痴哩,忽然听一阵弦乐悠扬,从远方传来。 “这附近难道有什么人家不成?”刘子安心道,耐不住好奇,循声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 忽见一片绿洲,与他初入此境时到的那块乐土颇为相似, 只不过是垂直的, 与天相接。 刘子安怔了半晌, 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 本以为会摔倒, 没想到竟然跟平日里站在地上的感觉一样。 等到他完全站在那块绿洲上的时候,再看自己来时的路, 仿佛那才是与天相互垂直的一个。 刘子安心中惊奇不已,一时不知该怎么走才好。毕竟,之前即使走错路,那也是在同一块土地上啊。 “你才是宝禾先生的徒弟,连你都不知道哪里能找到他, 那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刘子安忽然想起了烛龙的那番话。 “如果是先生的话, 肯定会走一些稀奇古怪的路。”刘子安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道。 这么想着, 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振作起精神,朝着另一个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希望这条路上不会再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家伙了。”刘子安暗暗祈祷道。 虽然那些家伙对他还算客气,但他心知那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万一遇上个跟宝禾先生面和心不和的,他岂不是撞在人家枪口上了?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亦或者这地方本就是无人之壤,这一路走来,他还真的什么都没遇到,放眼所及,全部是鸟语花香,一派和谐景象。 “好景艳阳天。万紫千红尽开遍。满雕栏宝砌,云簇霞鲜。督春工珍护芳菲,免被那晓风吹颤,使佳人才子少系念,梦儿中也十分欢忭。”看得高兴了,刘子安不由得唱起了小曲儿,在花丛中逍遥起来,好生自在。 正如痴如醉之际,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阵尖锐异常的嚎叫。 刘子安慌忙跳到花枝浓密处,蹲下身来,仔细一看,那嚎叫者乃是一个人脸马身有翅膀的怪物,体型魁梧。 “原来是个马儿成了精。”刘子安心中笑道,放下心来。 “是何人在此喧哗?”那马精道。 刘子安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他爱好不多,听戏算其中之一,听得多了自然也会唱上两句。虽然比不上什么名角,但在票友里他绝对算唱得好的了,怎么到这马精嘴里竟成了喧哗? “呸!粗俗的家伙!”刘子安暗骂道。 “谁?是谁在说话?”那马精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在原地转着圈。 刘子安一时间起了戏弄的心思,捏着嗓子言道:“我是百花仙子,方才是我们小姐妹在园中排练新曲。偏生你这家伙不识趣,搅了我们的兴致。” 那马精居然信以为真,俯身言道:“小神方才无意中听见有男子声音,想这百花仙子多为女子,恐有外人闯入,遂前来驱赶。不料竟惊扰了仙子,还请恕罪。” 刘子安强忍着笑意,娇滴滴地佯怒道:“你也说了,百花仙子多为女子。这多可不代表全部。更何况,我们本就是植物化作的精灵,哪有什么性别之分?” 本来,刘子安只是想逗逗那马精,没想到他这话一说出口,竟引起一片应和之声。 “就是,凭什么我们就得是女子模样!” “先前菊君不还曾化作男子模样吗?” “他那算什么男子?不还是让人当作女子玩弄?!” “不管怎么说,觉得百花仙子定位女性,绝对是他们这帮家伙的偏见。” 那马精见百花仙子们叽叽喳喳地吵开了,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又不敢得罪她们,只得小心赔不是道:“先前是小神错了,英招在这里给诸位仙子赔不是了。” 说着,朝四周拜了几拜。 “你跟我们说没用,得给对了,方才最开始开口的是哪位妹妹来着?” 英招听了心中一阵无语。 “明明她们自己都姐姐妹妹的相称,怎么自己一说反倒出了差错?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我听那声音倒像是兰妹妹。” “才不是我!嗓子有点哑哑的,应该是梅才对。” “呀,我还以为是月季呢!” “难道不是茉莉?” 刘子安见他们吵得正欢,打算趁乱离开,没想到竟不小心压倒了旁边的一枝花。 那花发出一声惨叫,惊道:“英招快来!有外人!” 英招一脸无奈,暗自嘀咕:“我早说过有外人来了。”但脚下不敢有丝毫怠慢,转眼便奔到了刘子安近前。 “你这村野妖怪是何来历?岂敢在我主悬圃放肆!”英招怒喝道。 “我不是妖怪,也不曾放肆,不过是个路过的旅人罢了。”刘子安言道。 英招一愣,心道:“这话怎么听着有点熟悉?” “是不是听着这话有点耳熟?”刘子安嬉皮笑脸地问道。 英招痴痴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跟我师父认识!”刘子安道。 “你师父是何人?” “你先说说你主是何人,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英招闻言鄙夷地瞥了刘子安一眼,嗤笑道:“还说自己不是山野里来的?居然不知道这悬圃乃是黄帝的后花园,更不知我英招大神知名!” “英招?没听说过。有女娲c伏羲c烛龙他们有名吗?” 英招“呜”地怪叫一声,脖子都红了:“自是没有。” “那就难怪了。”刘子安挑眉一笑,道,“我见识短,只听说过这些人。” 英招听刘子安如此放肆,再也忍不住了,磨牙蹬蹄,权利向他冲来,欲要将其撞杀哩!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当初宝禾先生为了旅行方便,曾勒令刘子安学过骑术。刘子安在那段日子里,天天与马同吃同睡,是个惯会整顿马儿的老手哩! 刘子安见英招冲过来,也不慌,迎面打了个呼哨。 那英招一听这哨音,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脚步疲软下来。 刘子安趁此机会,拾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朝英招那四蹄要害处一戳。 英招轰然倒地,躺在地上哭疼起来。 “莫要伤他!莫要伤他!”众花仙喊道,“他是个好人!” 刘子安本也不是那残暴之人,见英招没了反抗的能力,也就不再动他,但嘴上仍是不饶人:“看不出,你这家伙长得一副马样,竟还是个风流种,这么多花仙子为你说情。也罢,看在诸位花仙姐姐的面子上,今天就姑且饶你一命!” “谁要你饶命!”英招涨红着脸道,“也不知你使了什么妖法,竟让我使不上劲儿来。” “这可不是什么妖法,这是驯马技巧!”刘子安笑道,临了还拍了拍英招的头,“乖马儿,你就在这儿躺着吧,等会儿要是遇见了人,我叫他们来救你。” 说罢,刘子安便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去。 “回来!快回来!”英招叫道,声音颇为急切。 然而刘子安却恍若未闻一般,连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土缕!土缕在那边啊!”英招接着喊道,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几次都没有成功。 “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土缕很温和的。” “那小子既然本事那么大,就让他自己过去好了!” 百花仙子们见刘子安走远了,陆续化形,一边替英招疗伤,一边七嘴八舌地宽慰道。 英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们不懂。土缕之所以在你们面前乖巧,是因为它们不吃花草!” “那它们吃什么?” “它们吃人啊!”英招道,“那小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作为花园的守护神以及土缕的看护者,英招很明显是了解这帮家伙的。 当时,刘子安往前走了不久,便看到一群可爱的小羊在那里悠然自得地散步。他向来喜欢这些小动物,见它们长得实在喜人,便忍不住走了过去。哪知刚一靠近,那些小羊便好象突然变了性一般,眼睛通红,露出满嘴尖牙,追着他跑。 “我的妈啊!这哪里是羊?分明就是狼!”刘子安边跑边想。 虽然灵体不会感到疲惫,但群羊的穷追不舍还是令他感到十分惶恐,只得拼了命地朝前跑。 “这些家伙怎么也不知道累?!照这么跑下去,即使是灵体他也吃不消啊!”刘子安心道。 就在这一走神的功夫,他没看清前面的路,猛地撞在了一座小山上面。 那些羊看到小山,兀地止住了脚步,不敢前行。 刘子安正感奇怪,忽听身后那小山言道:“英招这家伙又玩忽职守,跑去跟那些个百花仙子闲谈。瞧瞧,连土缕兽跑到我这里来了都不知道。” 刘子安吃了一惊,仰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撞到的并不是一座小山,而是只硕大无比的老虎! 不,说它是老虎也不太准确,毕竟一般的老虎也不长九张人脸,外加九条尾巴。 “小家伙,看够了没有?”那虎怪言道,“你是打哪儿来的?莫不是个迷了路的小花仙?” 还没等刘子安答话,那虎怪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土缕向来不吃素的。” “我是过路的旅人。”刘子安道,“你又是谁?” “我?我是陆吾,跟英招一起管花园的。”陆吾答道,“倒是你,怎么过路竟会走到这里来?” “原来是个园丁。”刘子安心道。 “你是怎么来的?”陆吾耐性倒是好,见刘子安没着耳朵听,又问道。 “还能怎么过来的?我又不会飞,当然是走过来的了!”刘子安道。 “走过来?那你是从哪里走过来的?”陆吾趴下身子,眯着眼睛,又问道。 “要你管!”刘子安没好气地应道。 在旅途中,他最讨厌别人像盘查户口似的问来问去了。 “别急嘛。”陆吾呵呵一笑,道,“你跟我说说,保不齐我能帮你啊。” “我说我想从这鬼地方出去,回到上面去。你能帮我?”刘子安道。 “能帮。”陆吾道,“不过在帮你之前,得先按规矩办事。” 刘子安闻言一愣,道:“什么规矩?”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方才听那英招说这里是什么悬圃。” “你可知悬圃是何地方?” “黄帝的后花园?” “对了。”陆吾微微一笑,“我们既是替黄帝看守花园的,自然不能让外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你想怎样?!”刘子安吃了一惊,刚想转身逃跑,不料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等他醒转,早就不在什么花园之中了,而是在一片漆黑异常的所在。 那里苦叫连天,令人闻之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刘子安虽然声音清亮, 但一向五音不全,当初跟阿宁同行的时候被她嘲笑过几次之后,便说什么都不肯再唱歌了。 不过, 在这种密闭幽暗的环境中, 他却突然有了种想要放声高歌的冲动。 他也确实唱了, 唱的是“山鬼”, 先前赤豹教给他的。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 才唱了两句,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别唱了。” 刘子安讪讪地闭上了嘴, 脸颊有些发烫。他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有人。 等等, 有人?! 刘子安心中一喜,腆着脸朝那人搭话道:“我唱得不好听吗?” 那人冷哼一声,道:“你那不是唱歌,是驴嘶。不,驴叫得都比你好听。” 刘子安这个人平生最大的兴趣爱好之一就是跟人唱反调, 也就是别人越不想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这人不是嫌他唱歌难听吗?他就偏要唱给他听。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唱到这儿,刘子安又停了,因为他忘了下面的词是什么。 “你怎么不唱了?”那人问道。 刘子安顿了顿, 道:“忘了。” “这就忘了?”那人轻笑了一声, “再过段时间,你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刘子安觉得这人说的有些太夸张了, 自己虽然记性差, 但也没差到那个程度吧。 不过, 在这种环境下,有一个人能陪他说说话毕竟是好的,最起码能证明他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那人忽问道。 “不知道。”刘子安如实回答,“难不成你知道?” “我原本是知道的,但现在已经不知道了。”那人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在这里待太久了。” “有多久?” “很久了我进来的时候,洪水还没治理好。” 刘子安想了想,他这一路上好像听说这地方一共发过两次洪水,于是问道:“是哪一次?” 那人听他这么问,反倒糊涂了。 “什么哪一次?” “就是那个时候女娲造人了吗?” 刘子安在心里估量了一下,觉得这个事件应该可以作为一个时间的节点。如果他听过这个故事,那就是第二场洪水;如果他没听过这个故事,那八成是第一场洪水。 “女娲娘娘造人?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那人惊道,心想这次来的该不会是个上古时期的大神吧?! “嗯,那就是第二场洪水。”刘子安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惊诧,心中暗笑,也不点明,装模作样地说道。 “不知大人是?”那人问道,语气里透着恭敬。 “我乃是盘古大神最得意的首席大弟子。”刘子安道。 他这么说也没错,毕竟宝禾先生有且只有他这一个徒弟。 “我被关押在此地已久,却不知盘古大神居然也开始收徒了!只是,你既然有如此本事,怎的也被关押在此处?” 说完,那人郎朗大笑起来。 除他之外,旁人问得此语大笑不止的亦不在少数。 刘子安被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道:“一时失手,一时失手!” 旁边也有好心人为他打圆场。 “想古往今来,为天地生民请命者,无不遭遇极大地痛苦,惹来无穷灾祸。能挺过去,自然是青史留名,至于挺不过去” 那人话还没说完,先前跟刘子安说话那人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不一会儿,地上便蓄满了积水,慌得一众人大呼小叫,纷纷道:“鲧大神,收收你的眼泪吧!可别再把我们给淹啦!” “原来那家伙的名字叫做鲧。”刘子安暗暗记下。 鲧听闻大众叫苦,乃止住眼泪,惨言道:“我却忘了自家本来面目,转在这里嘲笑于你!可悲!可悲!” 刘子安听他语气悲戚,倒也不计前嫌,连道:“好说,好说!不过,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有天大的冤屈哩!” 鲧长叹一声,道:“不瞒阁下,当年天柱崩塌,洪水泛滥,女娲娘娘虽补了天,填了地,但地上的积水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下去的,于是舜帝便吩咐我想办法来治理洪水。那时洪水已是浩浩滔天,哪里能轻易治理得好?” “那你后来是怎么办的?”刘子安问道。 “说来也巧,有一天,鸱枭飞到我帐前,告诉我黄帝的悬圃里有息壤,那息壤有神奇功效,只要一小块放置在水面之上,它便能生根,朝着四周无限生长。我本来不信,毕竟这事太离奇了!但第二天,又有一只大龟爬到我面前,又说了一番同样的话。我当时是在是没办法啊!于是便偷偷摸到悬圃,盗了一小块息壤” “然后你被发现了?”刘子安见鲧忽然住了口,问道。 “要说起来也实在是不走运,本来看管悬圃的英招大神是个好说话的,商量商量也不是没有余地。可我去盗息壤的那天,恰好撞见黄帝正与后妃在那花园中行苟且之事!” “那可真是够倒霉的。撞破了人家的好事,他岂能饶你?!” “我也心知他饶不了我,于是赶忙将息壤置于那洪水之上。果不其然,那息壤一粘水面便飞速生长,很快就盖住了一大半的洪水。不过没过多久,黄帝便赶到了,他一念咒语,息壤便不再生长。我既知死期已到,又岂能束手就擒?当即便与黄帝展开了一场大战。” “赢了输了?” “赢了我也就不在这儿了。后来,我被他派人杀死在羽山,魂魄则被关在这里,直到今日。” 刘子安长叹一声,道:“你的确是挺委屈的,我以前只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却不知原来阁下才是率先治水的!失敬!失敬!” “大禹?那是我儿子!当初我被死不瞑目,尸体三天屹立不倒,那大禹便是在这个时候破开我的肚皮,爬出来的。那小子吃了我的教训,哪敢去肖想什么息壤?不过是开渠引水,哪里顶用?还是我不忍心,感念天下苍生可怜,又怕我的骨肉再遭与我同样的不测,于是将尸身化为黄龙,一路破山开沟,将洪水引入江河大海。功夫不负有心人,从此这天下水脉稳定,地面亦露了出来,世人得以安居乐业。” “倒也算圆满。”刘子安笑道。 “到这里的确还算是个好结局。然而我那不孝子见洪水已平,怕我跟他抢功,竟把我的尸身一把烧为灰烬!他自己倒跑到首领那里去邀功,成了宠臣!想我堂堂一个好男儿,却生了这么个畜生,岂不可怜!” “鲧大神,切莫再流泪了!”旁人听他语气里又带上了哭腔,忙提醒于他。 刘子安听他讲述此事,与自己往日所听完全不同,心中气愤异常,骂道:“这大禹忒可恨!枉世人如此推崇于他!” “你是从上边来的?”忽然,有一人问道。 “难不成还是从下边来的?”刘子安反问。 “那我向你打听个人你有没有听说过嫦娥?”那人犹豫了一下,问道。 刘子安一听这话就乐了。 “嫦娥谁不知道?广寒仙子,出了名的美人!” “她c她,她现在如何?”那人竟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 “关于她的传说故事倒是不少。不过,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刘子安奇怪道。 “那嫦娥,乃是贱内哩!”那人言道。 “你是后羿?!”刘子安惊道。 “正是。”那人道,“怎的,你听说过我?” “可不是嘛,我来的路上遇到了羲和c常羲姐妹俩,她们可把你好一顿臭骂!”刘子安笑道。 “惭愧!惭愧!”那后羿连连道。 “倒也不怪你,那太阳c月亮都是不好管教的。你说他们一下子都跑出来玩,这世人岂不遭了殃?”刘子安道。 后羿笑而不语。 “对了,我还是先跟你说说嫦娥的事吧,你想知道什么?”刘子安问道,同时心里暗暗回忆起有关嫦娥的各种神话传说。 “她现在过得可好?”后羿顿了顿,问道。 “应该挺孤单的吧,毕竟根据传说来看,月亮上除了她,就只有一只玉兔和砍树的吴刚了。” “那吴刚和玉兔又是什么来历?”后羿问道。 “吴刚据说是得罪了天帝,天帝罚他在月亮上砍桂树。可那桂树是砍不倒的,于是他就一直砍直砍” “那这二人之间” “你要问那嫦娥仙子闺中□□,抱歉得紧,我却不曾细查,亦不敢轻言,怕跌杀她的颜面。” 那后羿黯然神伤,无语许久,忽然跳起来道:“孤男寡女,又无人监督我惨也!惨也!” 说着,竟就自言自语地走远了。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刘子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怪你,毕竟是他自己先问的。”鲧安慰道。 后羿在刘子安心中素来是个大英雄的模样,方才虽看不清脸,但听他的话音似乎颇为落寞,有些于心不忍,问道:“这后羿究竟是什么情况?” 鲧道:“这后羿其实亦非常人!当年十日并耀天空,大地涂炭,生灵焦枯。他怜悯天下苍生,于是自作主张,连着射下了九个太阳,世界便清凉了下来。他怕羲和报复,不敢在一地久留,于是携着他的娘子,一面四处游玩,一面为苍生除害。” “倒是条响当当的汉子!那他都除了哪些害呢?”刘子安插嘴问道。 “他曾在畴华之野杀死凿齿,那凿齿兽头人身,嘴里长着五六尺长c形如凿子的牙齿;后来又在凶水之上杀死了九婴,那九婴共有九个头,往左转便喷出大水,往右转便喷出大火” “那要是它的头一半向左,一半向右呢?”刘子安插嘴道。 “那就是水深火热了!”鲧言道,“后来他又在青邱之泽剿灭了大风,那大风乃是天地间最大的孔雀,翅膀有一里多长,掀起时会有惊人的巨风,把人家的屋子都卷到天上去了;之后又杀了巴蛇,那巴蛇身形巨大,声如牛吼,一次能吞掉一整头大象;最后,他在桑林擒住了封豨,这大野猪长牙利爪,厉害得很。方才我说的那几样,都是惯会食人的怪物,给生民造成了无数苦难,幸得后羿将它们一一射杀,为民除害。也正是因为此,世人都非常敬仰于他。”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羡慕他哩!”刘子安笑道。 “羡慕什么啊!这后羿常年飘泊于大地之上,起初尚有许多怪物可除,可时间久了,那些怪物也知道了他的名号,听说他要来,就赶紧跑了。没办法,找不到怪物,他只能打猎解闷,心里亦时常苦闷;他那娘子嫦娥是个吃不得苦的,无比怀念先前的舒坦日子,常在家大闹,恨他不识好歹,没事偏出头充英雄。那后羿也因此不愿回家,孤身一人四处游走。这一溜达,问题就出来了。” 刘子安忙问:“出什么问题了?” “这倒要扯上另一段往事了。”鲧言道,“却说那河伯冯夷是个风流种子,要求世人每年为他取妇一次,那些个青春年少c模样姣好的女子,就这样被顺水推舟,茫茫然然,沉到河底,被河伯拥入帐中。他倒是痛快了,不过却苦了他的正妻洛神。那洛神的模样自是没话说,但河伯贪新鲜,常留她一人独守深闺,一番苦情无处诉说。有一日,后羿漫游至黄河,正打算歇歇脚,一抬眼,恰看到那洛神出水。四目相对,情以目成,遂春风一度。那后羿英雄了得,更兼相貌英俊,洛神见了他,便把冯夷抛在了脑后;后羿得此佳人,其温柔婉约,亦是他在嫦娥身上未曾体验到的,渐渐便迷失在了温柔乡当中。后来,冯夷知悉此事,一下子便打翻了醋坛子,于是便找后羿兴师问罪。他也不想想,后羿是何等人物,焉是他打得过的?不出所料,惨败而归。” “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刘子安言道。 “自然。他心里气不过此事,想那后羿惯是个惧内的,便把这事告诉了嫦娥。嫦娥闻言,愤怒异常,气势汹汹地要来算账。后羿无法,只得与洛神分别,从此天长地久,再未相见。经此一事,后羿大为沮丧,复又各地流浪。后来西王母可怜他的遭遇,便给了他一份长生之药,有两人的量。后羿得此宝贝,兴冲冲地回家,与嫦娥言及此时,欲与其共同享用。然而那嫦娥早已对后羿怀恨在心,以庆祝为由将其灌醉,偷偷把两份长生药全都给吃了。这药还有飞升之能,嫦娥吃完此药,人便飞了起来,直往那月亮上去了。” “那后羿岂不是很难过?” “可不是嘛。那后羿一梦醒来,哭天抢地,然而已是无法,于是放浪江湖,终日以泪洗面。后来黄帝与四方天地大战,想起后羿之能,将其招上天宫,那后羿大发神威,果助黄帝战胜四帝。” “那他为何到后来都没有再和嫦娥团圆呢?”刘子安问道。 按理说他立此大功,应该得以飞升了,怎的却被困在这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了,至于怎么来的,他却从未提及。”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怎么上去?”刘子安忙问。 那家伙还没来得及说话, 旁边就有一人冷哼一声,嘲讽道:“愚强,你既有这本事,怎么还会被困在这儿?” “我又没说我有这本事。”那愚强似乎毫不介意那人语气里的嘲讽,笑道,“我只是说我有这个方法而已。” “既然你有方法就快说吧, 别吊着我了!”刘子安见这二人似乎还要继续斗嘴,赶紧打断了他们的话头。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那人问。 “我啊,我是被那个大老虎对,陆吾给抓过来的!”刘子安回忆了一下, 道。但他并不知道这跟他出不出去有什么关联。 “再之前呢?”那人又问。 刘子安这次没有回答他,反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赶紧告诉我出去的方法吧!” “我的方法就是, 原·路·返·回。”愚强一字一顿地说道。 刘子安闻言, 克制了自己好久才没一巴掌呼上去。 这是什么鬼方法?!他要是能原路返回, 还至于费这么大劲儿?! “回不去。”刘子安没好气儿地答道。 周围人也七嘴八舌地应和着。 “不说他, 光说咱们, 连这个牢笼都出不去,还谈什么原路返回?笑话!” “我看愚强身兼风神c海神两职, 风卷着水一搅,把脑子都搅浆糊了。” “原路返回?你倒是给人家做个示范啊!” 愚强也不恼, 乐呵呵地等大家说累了,才又开了口。 “咱们不行不代表他不行啊, 人家可是盘古的徒弟!”愚强道, 指了指刘子安的胸口, “你们看他胸口。” 胸口? 刘子安也觉得奇怪,低头看去,突然发现自己胸口处不知何时延伸出一条红线,连向远方。 “这c这c这是什么?”刘子安吃了一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你都到这里了,还能死得再透吗?”鲧笑道。 “那这条红线是什么?”刘子安紧张地问道。 “红线?”鲧闻言定睛仔细看了看,结果什么都没看到,“可能是光线太暗了,我什么都没瞧见。” “不可能,它c它在发光啊!”刘子安试着去挽那条线,结果手却直直地从中穿过。 他根本就碰不到那条线。 “果然!”那愚强拍手笑道,“只有你自己知道知道出去的路。” “什么意思?”刘子安问道,他记得烛龙好像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一线生机线生机,那‘一线’指的便是这一线。”愚强解释道。 刘子安听糊涂了,满脑子都是“线”,却理不出个头绪。 鲧似乎听明白了愚强话里的意思,不过却甚是讶异。 “你能看到他的生机?!” “自然看不到。”愚强顿了顿,又道,“不过是觉得他一个生魂走到这里,自然有其道理罢了。” “那我该怎么做?”刘子安问。 虽然听他们话里的意思知道自己貌似有活路,可到底要怎么做他还是不清楚。 “这就要看你了,毕竟这是你的生机。”鲧言道,语气中难掩哀伤,“我们都是一群没有生机的人。” “还会有机会的。”刘子安怕他又要哭,把这地方给淹了,忙安慰道。 “没有了。”鲧叹道,“你以为这地方有未来吗?” 刘子安刚要再说些什么,鲧又道:“放心吧,我不会哭的,这么多年了,眼泪再多也该哭干了。” 刘子安听了心酸,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而就是这一闭眼的功夫,他脑袋里忽然闪过一道白光,身体陡然变得轻飘飘的。 他吓了一跳,忙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黑黢黢的暗室了,而是到了一片模糊的天地之间。 “要是有个灯笼就好了。”刘子安心道。 紧接着,他的手里还真就多了个纸灯笼,款式还颇为熟悉,是他跟先生在旅途中常用的那一款! 刘子安见此,方信了刚刚愚强他们所说。 “可惜没能跟他们道个别。”刘子安颇为遗憾地想。 “随着自己的心走”,刘子安想起了烛龙对他说过的话。 既然红线是从心里延伸出来的,不妨就跟着它走吧。刘子安心道。 当下也不再犹豫,顺着红线的方向向前飘去,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生机”颜色有些不对劲儿。 这倒难怪,他也是头一回实打实地见到生机这种玩意,不认识是正常的。那愚强c鲧等人虽听闻他的生机是红色有些诧异,但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以为是常态,也就没有多说什么。阴差阳错的,竟使人忽略了这不寻常之处。 飘着飘着,刘子安忽然发现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 这不是那个悬圃吗?! 刘子安灭了手中的灯笼,怕被陆吾发现,又把他关到那小黑屋里去。 然而不一会儿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这悬圃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陆吾!那花园破败不堪,到处是残花败柳,一片荒芜景象。那爱花惜花的英招也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他们不要这花园了?”刘子安喃喃道,怔了半晌,困惑地飞走了。 到了两片大陆交接之处,红线拐了个弯,刘子安也跟着拐了个弯。 “看来这真是要让我原路返回啊。”刘子安心道,“能在走之前跟那些传说中的大神们道个别好像也不错。” 然而,他的美梦注定是要落空的。这一路走来,他看到了炎帝所在的那片药田,但炎帝却不在那里;他也路过了燧人氏受人朝拜的高台,然而也只是一个台子那些上古之神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全都没了踪迹,偌大的一片土地,如今更显得空旷无比。 刘子安大吃一惊,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原先还颇为热闹的大陆,如今哪有半个人影?连根人毛都没有!恰如大雪落得个天地皆干净。 待到甘水,常羲c羲和和她们的太阳儿子c月亮女儿们也已不见。 刘子安忍不住喊了几个人的名字,却似游丝飘渺,听不到半点回声。 他再前行,面前出现了一个极高的山壁,然而山壁之上却哪里再寻什么共工c相柳c浮游一干人?就是一阵大风吹过,亦不能把这些巨人都刮得罄尽哩! 刘子安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到,莫非天地有了大变?又或者自己这些印象不过得自梦中?人在梦中行,焉能不迷糊? 待行到那乐土之地,入目之处皆是杂草丛生c蛇虫欢耍,哪里还称得上什么乐土?那些个香草珍果,珍禽清鸣,丰草美水,标志儿女,仔细想来,都如同在梦中所见一般。 难不成真是梦? 刘子安突然感到十分疲倦,神智有些恍惚,自己也不知该往何处走,脑中涌现着许多奇异景象,海浪似的,一撞来。 他觉得嘴里干得紧,忽见远处有一个小凉棚,棚里飘来阵阵茶香,便下了地。 “小二,上茶!”他喊道。 不一会儿,那小二便把茶端了上来,说了声:“客官慢用。”走到掌柜那边去了。 刘子安一面浅斟细酌,一面暗自低语,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神情恍惚沮丧,不是素常本色。 茶真是好茶,刘子安不觉间又要了数壶,正喝得尽兴的时候,忽然觉得脑袋一懵。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在这儿?” 他恍惚间记得自己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却一件都想不起来了。 “客官慢走!”刘子安好像听见有人这么跟他说。 走?去哪儿? 他好想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随着心走”他喃喃着上了路。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两句诗宝禾先生很早以前就读过了,但也只是读过而已,一直无法领略其中的深意。直到现在,他才真正体会到,这其中所蕴含的寂寞和酸楚,真是浓得怎么也化不开。 不论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大概都只有心碎吧。 宝禾先生面上一脸平静,似乎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在强撑着。 “方才能试的方法咱们都试过了,接下来只能看这孩子自己的造化了。”曹大夫安慰道。 刘子安出事之后,那个世界就崩塌了,他们被传送回了山洞之中。 可奇怪的是,刘子安虽然仍有生命迹象,却怎么都醒不过来。阿宁推测他的灵魂大概是迷路了,只能等他自己找回来。 可他们左等右等,过了好多天,刘子安还没有苏醒的迹象,阿宁便叫来了曹大夫。 “可这孩子一向倒霉”宝禾先生道。 曹大夫顿了顿。 “那就忘了他吧。”他道。 忘记,忘记,忘记忘记真如此简单?如此容易? 宝禾先生的心在绞痛,他知道自己是永远也无法忘记他的。 “你只是不习惯其实你忘记的事情,远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曹大夫道,“而且灵魂离体这么久,就算他真回来了,也不一定还记得多少” “我出去走走。”宝禾先生打断了曹大夫的话,走出了房门。 “先生,你要去哪儿?”阿宁问道。 自打刘子安出事之后,宝禾先生便如转了性子一般,再没出过门。 “随便走走。”宝禾先生道。 他知道曹大夫要说什么,既是段孽缘,就该早断了好。 然而在他心底深处,又何尝没对刘子安抱有同样的心思——否则,他也不会容忍刘子安在自己身边那么久。 路旁有林。 宝禾先生突然奔入枯林,扑倒在树下,放声大哭起来。 在人前他一直努力让自己保持淡定,但是现在,他只希望能哭晕过去,哭死。 因为他已经无法再忍受这种心碎的痛苦。 “如果可以的话,生死不明的那个人是自己多好。”他心道,“反正他向来独来独往,没有家人c没有朋友即使有一天死在什么地方了,恐怕都没有人会知道吧,更不提为他伤心了。但刘子安不一样,他死了,会有人为他难过自己到时候又要怎么跟他的家人交代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有只手在轻抚着他的头发,小心翼翼的。 “子安?莫非是那孩子回来了?” 刘子安要是真回来了,只要他开口,不管什么他都能答应他。就算让他抛弃一切,从此不再旅行,他也愿意。 他满怀希望地回过头,但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来的人并不是刘子安,而是阿宁。此刻她正担心地望着他。 宝禾先生的喉头已塞住,心也塞住了。 良久良久,他终于道:“咱们回去吧。”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仿佛已经将所有的一切事全都忘记,又仿佛这些事根本全没有发生过似的。 阿宁叹了口气。 她知道,每件事c每一段快乐和痛苦,都已刻入面前这人的骨髓,刻在他心上。 除非再入轮回,否则他是忘不了的。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宝禾先生的目光忽然变得很遥远,心也回到了远方。 他记得很久以前,在一个秋天的黄昏,他和刘子安从落宿的旅馆漫步到一个枯林里,望着自枯枝见漏下的斜阳,感叹着生命的短促,直到夜色已经笼罩大地,他还是没有想到已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那时刘子安就跟他说:“我们回去吧!”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语气。 那天,他立刻就跟着他回去了。 可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改变,已逝去的时光,是永远没有人能挽回的。 “先生”身后忽然有人唤道。 宝禾先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紧接着身体一僵。 是刘子安的声音 “我回来了。”刘子安道。 宝禾先生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你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梦而已。”他道。 “是啊好长的一个梦。”刘子安缓缓地点了点头,道。 可能是由于躺了太久,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梦见什么了?” “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算了,反正也只是个梦。” 宝禾先生朝阿宁招了招手,紧接着就和刘子安二人并肩往回走去。 阿宁窃笑,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阿宁一直以来都不明白为什么宝禾先生会收刘子安为徒, 明明那家伙又笨c又懒还爱惹麻烦。 “如果没有他,旅行应该会更圆满吧。”她一直这样想。 然而,虽然嘴上总是嫌刘子安麻烦,但当对方真的陷入昏迷之后,宝禾先生却好像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完全没有甩了个大包袱的样子。 “先生, 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收刘子安那家伙当徒弟啊?”终于有一天,阿宁忍不住问出声来,“明明他一点都不适合旅行!” “因为答应了他啊。”宝禾先生轻声道,“做人总要讲诚信。” “但他第一眼看上去也不像是个爱旅行的人啊。”阿宁小声嘀咕道, “当初你就不该答应他。” 宝禾先生闻言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 倒是我害了这孩子” 阿宁有些奇怪, 不明白宝禾先生为什么要这么说。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 失神地望着远处的谷仓, 为阿宁讲了一个他小时候的故事。 据他说, 他这人从小就爱迷路。在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大人将他光着身子放在棉被上, 他却会陷入被子的褶皱之中,消失不见, 然后又猛然出现在房间的角落里,哇哇大哭。这种事有很多, 尽管那时候他连翻身都不会。 后来, 又长大些, 他的迷路症便愈发严重了,甚至在自己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待着,都可能迷路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有一次他在写字的时候不小心把笔掉在了地上,俯身去捡,再抬头时便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到了什么地方?”阿宁托腮问道。这还是宝禾先生第一次说起他小时候的故事哩! “到了一个大仓库里,四处都堆满了杂物。”宝禾先生回忆道,“当时我迷路都成习惯了,倒也不慌,反而在那地方四处走了走,结果倒还真叫我找到了不少藏书。” “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人家仓库,没被人发现?”阿宁捂嘴笑道,“说不定人家还得拿你当贼呢!” “我小时候世道还没现在这么太平,家家都有武器。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还真是万幸,遇到的是主人家的养子。” “你被那养子发现了?” “是啊,不过他并没有把我抓起来,反而和和气气地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应该是那养子庆幸遇到的是你吧!”阿宁拍手笑道,“真是够傻的!万一是个歹人,他岂不是要没命了?” “所以说我们俩都应该庆幸,当时遇到的是对方。一个是傻的,一个是蠢的。”宝禾先生自嘲道。 “那后来呢?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就是那个蠢的,也不知道说个谎,老老实实告诉他我是路过。” “路过能跑到人家仓库里去?”阿宁想想他们的对话就觉得好笑,“那家伙也信了?” “没信,不过也没为难我,悄悄把我带到村口让我回家,还给了我一笔路费。”宝禾先生感叹道,“这就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 “你在回去的路上又走丢了?” “本就是迷路到达的所在,哪里能那么容易找回去当初我想着是捡笔迷路到的这地方,如果要回去的话应该也得靠那支笔。所以,每到一个岔路口,就把笔往上抛,笔头指向哪个方向,我就往哪个方向走。”宝禾先生想起那那事来,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倒去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所在。” “比如呢?”阿宁表示,她最喜欢听关于宝禾先生迷路的事情了。 “有时候明明走在借宿之地的走廊上,就一眨眼的工夫,脚下便忽然变得凹凸不平起来,似乎正站在嶙峋的岩石上;濡湿的冷风刮过,耳畔仿佛有无数老鼠发出吱吱的叫声。” “你这是到了山洞里啊!”阿宁猜测道,“那叫声大约是蝙蝠。” “我当时脚上没穿鞋,踩在地上痛极了。当时我心里也很害怕,想着万一就永远这么走下去,再也回不了家了可怎么办。”宝禾先生接着道,“正在我惊恐万分的时候,脚下却忽然传来踏在枯叶上那种柔软的触感,周围虽然依旧一片漆黑,但一抬眼却能望见头顶闪烁的星星。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星空!树木繁盛,枝叶的轮廓为夜空镶上了边。” “你又跑到森林里去了?”阿宁听了觉得十分有趣。 “是啊。”宝禾先生道,“不过我那时候可没你这么好的心态,怕林子里有猛兽出没,赶紧朝着北极星的方向走,期盼着能快点到安全的地方去。” “后来呢?” “后来啊,走着走着,脚下的触感又变了。每走一步,脚就陷在沙子里,痒痒的。我当时听到耳边传来沙沙的嘈杂声,起初并未意识到那便是海潮的声音。没办法,那时候我还没见过海。后来,云层的背后亮了,海平面上升出一轮红日。在清晨的薄雾中,我第一次领略到海的宽广壮阔。” “然后你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下定决心要当个旅行家了?”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 “没有。恰好相反,我当时一下子便不安起来。世界太辽阔了,无论去哪个方向,似乎都不见尽头。若独自一人被丢在这种地方,我能活得下去吗?还是该赶紧回家才好。” “胆子真小。”阿宁对宝禾先生那时的看法嗤之以鼻。 “那也没办法啊,我当时就是那么想的。”宝禾先生摊了摊手,道,“后来我接着朝着笔头所指的方向向前走,不久便迷路到了一座市镇。镇上的人很好,看我一个小孩子在街头流浪十分可怜,不但给了我饭,还送了我一双草鞋。虽然不合脚,但走起路来毕竟轻松多了。接下来,接着是不停地迷路,时而撞见火山口,时而又徘徊在某个肉壁环绕的地方,宛如置身于什么巨型动物体内。转过一道弯,忽然闯进一间马厩;走过一座桥,却莫名其妙钻进了茅厕中;沿着某处台阶拾级而上,最后竟到了一个木匠刚刚做好的箱子里短短一日,我便见识到了一辈子都没有见识过的风景,偶尔闲暇下来甚至觉得这种迷路貌似也不错。” “那你后来找回去了吗?” “找回去了。那会儿我正走在河堤上,脚下一滑,不小心跌进了一大片麦田之中,我当时吓得紧紧抱住了头。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到家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 “后来呢?” “还能怎样?跑出去一天一夜,回来身上还脏兮兮的,肯定是被骂了啊!我跟他们说我经历的这些事,他们都不信,只是以为我在为自己偷偷跑出去玩找借口。” “没经历过的人的确很难相信。” “不过即使他们不信,迷路症什么的也依旧存在。没过两天,我就又迷路到上次那间大仓库里去了。” “你倒是跟那地方有缘。”阿宁笑道。 “这次准确来说倒也不算是迷路。我是有意识要去那里的。”宝禾先生道,“那里的藏书真的很多。” “然后你又遇到那个养子了?” “没有,我故意避着他来着。毕竟随随便便跑到人家家里去不好。”宝禾先生道,“不过他好像知道我会去的样子,每次都把我上一回没看完的书摆在明面上。” “他恐怕以为你是什么爱看书的山野精怪了!”阿宁笑道。 “可不是嘛,有一次我看书入了迷,一不小心跟他撞上了,他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妖精吗?’”宝禾先生无奈道。 阿宁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猜准了,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说我跟他一样,是个普通人,不过有些爱迷路。他不信,我就把我路上经历的一些事情挑了几个跟他说,没想到他一听竟还入了迷,死活不放我走。” “奇货可居,他没把你关笼子里卖了就不错。”阿宁坏心眼地说道。 “他倒只是想听故事。我被他缠得没法,就让他自己去看书,他们家书那么多,故事没有几万也有上千吧,结果他却告诉我他不识字。”宝禾先生道。 “不识字不是挺正常的吗?”阿宁有点不明白宝禾先生为什么会这么惊讶。 “是挺正常的,但当时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觉得他的家人对他不好。”宝禾先生回忆道,“毕竟那个时候抚养我的爷爷一直在跟我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类的话。” “可读书识字也不是谁都能学会的啊。”阿宁道。想起曹大夫教她识字的那段日子,仍然心有余悸。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 “他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只要愿意学,读书什么的人人都能做到。”宝禾先生笑了一下,“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见他为没有老师的事情而苦恼就主动请缨了。” “后来呢?” “后来每天晚上等爷爷睡下之后,我都会悄悄跑到那个仓库去,教他读书识字” “你倒是认真负责。” “什么认真负责啊!”宝禾先生自嘲道,“那时候总是莫名其妙地迷路,爷爷怕我吓到别人,从不让我跟周围的孩子一起玩。所以一些迷路时候遇到的好玩事,只能等夜晚来临的时候去大仓库跟那人说。” “他难道不害怕吗?” “我也问过他。他告诉我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像我这样的人了,在他小时候,曾经在田野间遇到过一个旅人,也十分爱迷路,总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但人很好,还给他带过礼物。” “这家伙该不会同时遇到了宝禾先生的两辈子吧。”阿宁心道。 “他还说,那个旅人曾答应过他,说等他长大了以后带他一起去旅行。” “后来他再也没等到那个旅人吧。”阿宁插嘴道。 “是啊。”宝禾先生叹了口气,“他当时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于是我就答应他,等我再大些,就带他一起去旅行,看看这个世界。” “可是你食言了。”阿宁幽幽道。 “我没有。”宝禾先生轻声道。 阿宁一愣,随后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睁大了双眼。 “你是说,刘子安”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阿宁问道。 “之前说过,他是那家的养子。开始的时候那家人对他很好,可当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对他慢慢淡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经常半夜偷偷跑出去,大伙便留了心,偷偷跟着他到了仓库,结果把我抓了个正着。”宝禾先生回忆道,“他们一心认定我是个贼,抓着我往死里打。” “那家伙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被打吗?”阿宁不忿道。 “他能有什么办法?人家觉得他是我的内应啊越解释,人家打得越狠,最后竟硬生生把我打晕过去。”宝禾先生啧啧道,“后来等我再醒来时,他们已经离开了。我想跑,但腿已经动不了了。” 阿宁捂住耳朵不敢再听。 她知道那种无助,有一次她受伤变回原形,不小心被人捉住,差一点就成了人家的盘中餐 “后来呢?”等了一会儿,见宝禾先生没有再说下去,阿宁瘪了瘪嘴,小声问道。 “也算走运,他们想着拿我卖钱,倒是留了我一条命。”宝禾先生道,“当时我心里怕极了,于是就一点一点地往角落里挪,等爬到两个柜子之间的一条窄缝时,我再也支撑不住了,又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便已经在家了。” “倒要多亏了迷路” “是啊。据爷爷说,当时他听见我房间里忽然传来‘咚’地一声,仿佛什么东西倒了,叫我也不应,于是便过去查看,结果一推开门就看见我奄奄一息地倒在房间里。”宝禾先生顿了顿,接着道,“当时伤得实在是太重了,我休养了好久才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我不放心我的那位朋友,于是又偷偷跑去找他,可是他已经不在仓库里了。” “出了这种事,他肯定不能再过来了啊!” “当时仓库的大门已经关闭,我就把里面的杂物一层层堆起来,翻窗户去寻他。话说回来,那家人的宅子还真是大,走廊曲曲折折的,经常一拐弯就跑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后来你找到他了吗?不,你被发现了吗?” “或许有人看见了我,但我一会儿到这儿,一会儿到那儿的,估计人家八成觉得自己是看到了幽灵。”宝禾先生摊了摊手道,“后来,绕了好久,终于在一个屋子里找到了他。” “他还活着吗?” “活着,但跟死了差不多。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的,年纪轻轻就已长出了白发,身上也是各种各样的伤口”说着说着,宝禾先生的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阿宁不会安慰人,看宝禾先生情绪低落便幻化出原型,落到他怀里,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手。 宝禾先生一边为阿宁顺着毛,一边絮絮地讲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他当时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是好像知道是我来了,显得特别开心。我说带他离开,但他拒绝了。他说他这辈子怕是不能陪我去四处旅行了。” “我说还有来世。下辈子,他一定会投胎到个好人家,所有人都宠他。” “他笑了,我这才发现他连牙都少了好几颗。他说他记得我这话了,如果下辈子没投胎到个好人家,他找我算账。” “我就跟他说,下辈子,不管他投胎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就算他是个残疾c是个废物,我都会带他去旅行,保护好他的。” “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啊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第一个朋友。” “当初我看见子安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尤其是那股子傻气,简直一模一样他的生日也刚好是那人的忌日。” “可是啊,我还是食言了。说好了要好好保护他的,结果还是让她接二连三地遇到了危险。” “像我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做人家的师父啊,连自己的徒弟都保护不好” 宝禾先生在那里轻轻地说,阿宁就在那里静静地听。 她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如果刘子安不是那人的转世,宝禾先生还会收他为徒吗? 阿宁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既然刘子安醒了,王瑞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宝禾先生一行人为了避免再生事端, 快马加鞭地朝家赶去。不过数月的功夫,他们便到了城外。 “王大哥, 你掐我一下, 咱们这不是在做梦吧?!”刘子安看着城门有些发愣,“先生这次居然只迷路了三次。” “三次也不少了吧。”王瑞扶额道。 开始这宝禾先生说他爱迷路,自己还以为是他自谦的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而且还净是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三次对于先生而言已经算是没有迷路了。”刘子安笑道,“而且这几次到的地方也都算是正常。” 阿宁和方雪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 “行了, 你们给我留点面子吧。”宝禾先生无奈道, “再不进城去,一会儿又迷路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可不赖我。” 阿宁笑着对方雪耳语:“先生这已经是自暴自弃了。” “应该是认命了。”方雪小声道。 “你们两个都不是一个物种的,怎么就那么多话可说。”刘子安见二人在那里窃窃私语,忍不住吐槽道。 “要你管!”阿宁斜眼瞪了他一下。 “凶巴巴的,也就曹大夫受得了你。”刘子安不敢跟阿宁叫板, 讪讪道。 “先前已经在信里说明大概的情况了, 大家都会到子安家里聚齐,待会儿咱们直接过去就行了。”宝禾先生听见刘子安的吐槽,笑了笑, 也没参与, 转头与王瑞说起接下来的行程。 “嗯”王瑞看上去心情有些低落。 “都到家了, 开心点啊!”刘子安拍了他一下, 笑道。 “他这应该算是近乡心怯。”宝禾先生道, “过会儿见了家里人就好了。” “近乡心怯是什么?”刘子安总是听别人提起这个词,却从没明白过是什么意思。 “就是离家乡越近,心里越害怕,越不敢前行。”阿宁道,“像二哈这种生物是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情感的。” “先生,她讽刺我”刘子安凑到宝禾先生身边,委屈道。 “怼回去。” “说不过她” “那就忍了。” “哦。”刘子安不情不愿地应道。 行不多久,一行人便到了刘子安家。门房见了大喜,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功夫,门口就站了乌泱泱一片人。 “儿啊!你可算回来了!”王家老父亲一看到王瑞就哭得老泪纵横,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阿雪,你黑了,也瘦了。”方员外拉着方雪,眼中充满怜惜之情。 姑娘能全头全尾的回来就好! “老五,你这次可立了大功了!”刘大哥拍了刘子安一下子,差点把他吐了血。 “大哥你轻点。”刘子安揉了揉肩道,“你弟弟我可不禁打。” 一时间,众人认亲的认亲,说笑的说笑,倒是把宝禾先生冷落在了一旁。 “先生,你还有我。”阿宁轻声道。 “算了吧,这话要是让曹大夫听到,又该吃味了。”宝禾先生笑道,“看他们这么高兴,我心里也痛快。” “哥哥,哥哥!”忽然,宝禾先生听见听见了画晴的声音,张眼一看,果见她正站在偏门朝自己招手。 “你怎么在这儿?”宝禾先生走过去,问道。 “他们说我刚出了月子,不让我过来。”画晴瘪了瘪嘴道。 “不让你过来是对的,怎么不听话。”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道。 “我想见你嘛,而且你侄子也想见你。”说着,画晴把手臂往前一伸。 “你可真是胡闹,他这么小,何苦来凑这热闹” 宝禾先生话还没说完,阿宁就插嘴道:“那就那么娇气了?要知道,幼崽时期越强壮,长大了以后才越可能更进一步。” “你就是阿宁姑娘吧。”画晴笑道,“常听哥哥提起你呢。” “我也常听他提起你。”阿宁道,“不过他这个人有时候太啰嗦,有些话听听就行了,不必当真。” “阿宁,我还没走呢!”宝禾先生扶额道。 “本来就是,要论旅行什么的,自然是听你的。但要论养孩子,你有我经验丰富吗?”阿宁道。 “你有过孩子啦?”画晴吃了一惊,在她看来,阿宁的年纪恐怕比她还要小。 “是啊!”阿宁自矜道。 “难道不是曹大夫在替你养孩子吗?”宝禾先生看她那副骄傲的小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他?他也就管管那孩子的吃喝拉撒,还有修炼什么的。对,生病的时候还能看看病。”阿宁想了想,说道。 宝禾先生有些无语。 “那这些都是他管,你管什么?” “我?我可以陪他玩啊!”阿宁兴奋道,“他可喜欢跟我玩了。” 宝禾先生忽然对曹大夫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同情。 “先生?先生!”等众人都进了屋,刘子安这才发现宝禾先生不见了。 “该不会是又迷路了吧?!”他心道,急忙四处寻找。 “子安,这里。”宝禾先生朝他招了招手。 刘子安眼前一亮,忙跑过来。 “你看他那样子像不像一条看见主人的狗?”阿宁笑着向画晴问道。 画晴刚要说“像”,忽然想到他是自家夫君的弟弟,他若是狗,那自家夫君是什么?因此只是笑而不语。 “先生,阿雪和王大哥今天晚上就要成婚了。”刘子安道。 宝禾先生微微一愣,有些诧异。 “这么快?” “反正都经历了这么多事了,择日不如撞日。”刘子安道,“而且他们也看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快刀斩乱麻,倒是也好。”宝禾先生颌首道,“就是太过匆忙,不好备礼。” “先生,你说你还备什么礼?”刘子安被宝禾先生这话给逗笑了,“他们俩能成婚还是托了你的福,怎么好再收你的礼?” “一码归一码。这样吧,待会儿我跟阿宁上街去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宝禾先生沉吟了片刻,道,“你先带画晴回去休息。” “然后我去哪儿找你们集合?”刘子安问道。 “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不好好陪陪家人?别跟我们乱跑了。”宝禾先生摇头道。 “是啊。二哈,你就放心吧,我可比你靠谱多了!”阿宁应和道。 刘子安虽然不情愿,但他们说的在情在理,他只好同意。 “早点回来啊!”他嘱咐道。 走在街上,阿宁这儿瞧瞧,那儿摸摸,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 “你以前不是上过街吗?”宝禾先生在第无数次制止了阿宁把人家摊位上的东西往嘴边送之后,突然产生了有一种无力感。 他觉得自己应该一个人上街才对。 “以前只是路过,第一次在这里面买东西。”阿宁道。 “买东西就要守人家的规矩,像这些摊位上的东西最好不要乱动。”宝禾先生叹了口气,嘱咐道,“尤其是吃的。” “可他们都动了啊!”阿宁不服气地指着不远处几个在摊位上挑东西的人。 “他们那是要买,自然可以动。” “那咱们也买啊!” “我没带那么多钱啊” 其实宝禾先生有钱,但是他看阿宁这架势,怕她一冲动把整条街都买下来,因此说了个小谎。 “这样啊”阿宁有些沮丧。 宝禾先生见她情绪低落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改口道:“除了给阿雪的礼物,还能再买一样东西。” “真的?!”阿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嗯,不过只能有一样!”宝禾先生强调。 说这话时,宝禾先生完全没想到,阿宁会挑“一样”那么贵的东西 “先生,我想买这个!”阿宁指着一只双头鸟道。 宝禾先生沉默了,他此刻无比后悔带阿宁走进拍卖场这种地方。 与妖市不同,这里参加拍卖的人不多,所以卖主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阿宁的话。 “小姑娘要出什么价钱啊?”那人笑眯眯地问道,“这可是海外抓来的鸟,很罕见的!” “一点都不罕见。”阿宁嘟囔道,“我只是看它可怜,连灵智都还没开就被人抓住了” “你这小姑娘可真逗,难不成你以前见过这种鸟?” “比翼鸟谁没见过啊!”阿宁一脸鄙夷地看着卖主,似乎在嫌他没见过世面。 “抱歉了,小孩子不懂事。我们只是看看,还没想好买不买。”宝禾先生解释道。 那卖主“嗯”了一声便不再搭理他们。 “你这是什么态度?嫌我们买不起是不是?”阿宁话还没说完,宝禾先生忽然拽了她一下。 “真买不起。”他道。 “买不起吗?” “买不起。” “那就抢啊!”说着,阿宁摇身化为原型,抓起装着双头鸟的笼子就飞走了,留下宝禾先生和卖主面面相觑。 “多少钱?”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问道。 卖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那鸟是哪儿来的?” “自己跟来的。” “能让给我吗?” “你也看见了,我做不了她的主。” 卖主的神情看上去颇为遗憾。 “你还能找到这样的奇珍异兽吗?”他又问道。 宝禾先生有些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答道:“这事得看运气。” “的确得看运气啊!”那人叹道,“鄙人姓朱,单名一个蒙字。” “啊,你就是那个‘乾坤袋’?!”宝禾先生闻言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他这样的名人。 这向来神秘,来无影去无踪,但据说只要是在他那里下单,不管多难找的东西他都能给找到。 “区区薄名,不值一提。”那叹了口气。 “怎么了?”宝禾先生不明白像他这种人还有什么可叹息的。 “现在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客人们要找的东西越来越稀奇古怪。”忍不住抱怨,“像前段时间,居然有人闲的没事拿着一本怪谈来找我,说要找这上面的玩笑草怪谈终究是怪谈,即使写成游记形式它也是怪谈!你说说,这世上哪有这种东西?!” “有的啊”宝禾先生小声道。 “还以为你是个脑袋清楚的,没想到居然也信这种东西。”摇头道,“又没人见过。” “作者或许见过啊。”宝禾先生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到这座城来的。结果,还赶上作者不在家逼得我只能先在这里卖掉些不重要的藏品,等作者回来。” “等到了又能怎样?他自己也不一定能找回去啊。” “玩笑草的那个单子我压根就没接,不过我看了看那个人留下的书,发现这个作者到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地方,如果是真的,那不失为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宝禾先生刚想再问,阿宁却突然闯了进来。 原来她把那比翼鸟放了之后便一直守在门口,结果左等右等都不见宝禾先生出来,担心他遭遇什么不测,便一咬牙冲了回来。 “先生你快走,我断后!”阿宁喊道。 宝禾先生有些哭笑不得,正要安抚她,却听忽然道:“不给钱也可以,除非你拿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来。比如《旅中书》的手稿。” “这还不容易!”阿宁一听不用给钱高兴坏了,“先生,你有没有多余的手稿,给他几张。” 然而宝禾先生却仿佛没听懂一般,笑道:“这东西可不好弄,要不还是给钱吧。” “先生”阿宁一听这话知道事情没她想得那么简单,乖乖地闭上了嘴。 “都是朋友,谈钱多伤和气啊。”笑眯眯地说道,“以后我这生意说不定还得仰仗您呢。” “朱老板这话可就折杀我了。”宝禾先生回道,“我一个区区小民,能帮上您什么忙啊。” 笑而不语,隔了半晌,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吧,您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三天后的未时在令徒家的茶馆见。具体事宜咱们可以再商量嘛。” “你这家伙,要钱就说要钱,兜什么圈子?”阿宁喝道。 他刚才睁开天眼看了看,这家伙的气也是只狐狸,虽然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恶意,但狡猾得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中了他的圈套。 “小姑娘别那么大火气嘛,那只鸟就当叔叔送你的见面礼了。”笑道,“三天后一起来啊,叔叔请你喝茶。” 阿宁冷哼一声,心道:这家伙好不要脸,几十岁的年纪还敢在我面前充长辈。 宝禾先生没再说什么,说了声“告辞”之后便带着阿宁离开了。 “老板,你怎么知道这是咱们要找的人?”等宝禾先生他们走远了,旁边一个伙计问道。 “我猜的。”耸了耸肩道,“但很明显,我猜对了。”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那人又问道。 “接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这厢刘子安听命将画晴送了回去, 正要离开, 画晴却忽然拽住了他。 “诶, 今天晚上你想不想去闹洞房?”她神秘兮兮地说道。 刘子安听了心中一动。 他这个人向来喜欢热闹,而“闹洞房”一听就很好玩。 “怎么闹?”刘子安问道。 “你以前没闹过?”画晴有些吃惊。在她家乡,闹洞房闹得最起劲的向来是小孩子。刘子安既然是他们家年纪最小的, 按理说应该闹过洞房。 “没有。”刘子安摇了摇头, “你给我讲讲?” 画晴捂嘴一笑, 道:“我说当初我成亲的时候怎么那么顺当呢,原来是你们没有这个习俗。闹洞房也叫‘闹喜’, 俗话说‘闹喜闹喜,越闹越喜’,所以洞房那天大家可以使劲折腾。” “这样他们会不会生气啊。”刘子安皱了皱眉头道。 “大喜的日子新郎新娘不能生气。况且,也没叫你折腾到会叫他们生气的程度啊!”画晴道, “你到底要不要玩?” “玩!”虽然明知道可能会挨骂, 但刘子安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你们这边没有闹洞房的习俗,也不好玩得太过了, 得想个新鲜花样闹闹新郎新娘。” “要不叫上阿宁?”刘子安提议道,“她向来爱凑热闹。” “叫上她也不是不可以,但她不会说漏嘴把咱们的计划告诉哥哥吧?”画晴迟疑了一下, 道。 “那还是算了吧。”刘子安连连摆手,“要是让先生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数落我呢!” “哥哥数落你肯定是因为你该说!”画晴瞪了他一眼, 道。 刘子安暗骂自己失言, 他怎么就忘了在画晴c诗雨面前不能说宝禾先生半句坏话这件事了? “是是是, 我该说。”刘子安认怂道。 画晴满意地点了点头c。忽然她眼睛一转,好像想到什么似的,道:“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你等新郎新娘安睡之后,把他们的衣服偷出来,叫他们明朝起不得身。” 刘子安拍手叫好。 “稍晚些时候再把衣裳给他们送回去,只要不误了请安就行。”他道。 刘大哥听他们聊得热闹,抱着诗雨走过来笑问:“这么高兴,笑什么?” 画晴忙把他推开,道:“这里没你的事。” 他们怕刘大哥老实厚道,偷偷通风报信给王瑞他们,不许他听。 “娘亲,诗雨也想听。” 诗雨以前跟画晴是一体双魂的存在,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于是摇着画晴的衣袖,撒娇要参与到她们的计划中去。 “这”画晴有些犹豫。倒不是她不信任诗雨,只是诗雨平日里跟宝禾先生走得太近了。基本上宝禾先生一出面,还没发问,这小家伙就把自己知道的叽里咕噜全说出来了。 “我保证这回不告诉舅舅!”诗雨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道。 “行了,你就带上她一个吧。”刘大哥宠溺女儿,见画晴面露迟疑之色,帮腔道,“要不她在你这儿受了委屈,回头该跑到宝禾先生那里告状了。” “好吧。”画晴捏了捏诗雨的小鼻子,道,“可说好了,这次绝对不能走漏风声。” “一定不会!”诗雨拍着小胸脯保证道。 天渐渐黑了。不一会儿的工夫,刘家的大厅上就点起了明晃晃的彩绘花烛。 王瑞穿着大红婚服,站在左首。 丫鬟把方雪从里间扶了出来。 宝禾先生在一旁笑盈盈地高声唱赞,夫妇二人先拜了天地,又拜了高堂,接着夫妻交拜。 在场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礼毕之后,新夫妇又双双跪谢了恩人宝禾先生。宝禾先生不受大礼,也跪下还礼。众人哈哈大笑。大厅中喜气洋溢。 “阿宁,你怎么看上去闷闷不乐的?”刘子安见阿宁在旁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想曹大夫了?” 阿宁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凛,手一扬,向庭中掷了一支羽镖。随后,便纵身跃了出去。 刘子安怕出什么事,赶忙跟上。 然而到了庭中,二人却发现阿宁的羽镖并没有打中任何人,直直地钉在了树上。 “可能是看错了吧。”刘子安干笑道。 阿宁盯着羽镖沉默了半晌,默默将其拔下,然后便转身回屋去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刘子安说上一句话。 刘子安摸了摸鼻子,心道:“自己这算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了。”不过他今天心情好,也没跟阿宁计较,腹诽了几句便默默跟了上去。 回到屋里,一干人已经聊得热火朝天,甚至还有人划起了拳。 吃了几个菜,新婚夫妇出来敬酒。画晴轻轻对诗雨道:“去跟刘子安说,让他多给新郎官灌点酒。记住了,可别让他把自己给喝醉了。” 诗雨点了点头,领命去了。 “小叔,我娘说教你多给新郎官灌点酒。还有,你自己别喝醉了。”诗雨找到刘子安,跟他说道。 “小诗雨,跟小叔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不跟爹说?”刘大哥看见自家闺女跑过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有些吃醋了。 “舅舅让我嘱咐小叔,千万别喝醉了!”诗雨道,趴在刘大哥怀里撒娇卖萌,惹得众人大笑,都说刘大哥生了个好姑娘。 那一厢,宝禾先生见刘子安鬼鬼祟祟的,知道他不怀好意,见其一个劲儿地给新郎劝酒,不但没阻拦,反而推波助澜了一下,不一会儿工夫,王瑞便摇摇晃晃,伏在了桌上。 方雪爱惜夫君,连说:“他醉啦,他醉啦!” 刘大哥见状,跟刘二哥交换了一下眼神,把王瑞扶到内房醒酒去了。 画晴本想捉弄一下方雪,但交谈了几句,见她毫无心机,倒有些不忍,但转念一想,闹洞房是图个吉利,再恶作剧也不相干,便笑道:“阿雪妹妹,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本来嘛,这事是不能说的,不过咱们姐妹这么要好,我就是有什么做的过了分,你也不能怪我,是不是?” “是。”方雪温顺地答道,静静等着画晴的下文。 “那我就说啦。”画晴顿了顿,道,“你妈有没有教你,待会儿要你先脱衣裳。” “不曾。”方雪红着脸道,“家母前些年便因病去世了。那会儿我还年幼,家母便不曾跟我说过这些。” 画晴闻言,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道:“那她怕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雪妹妹,是这样的,男女结亲之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有一个要窝囊些,被另一个欺侮。” 方雪虽然表面看上去柔顺,但实际上也是个烈性女子,听画晴这么说,想了想,道:“我不会欺侮他,但他要想欺侮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是这个理。不过男人家总是强凶霸道的,有时候他们不知好歹起来,你真拿他们没办法。”画晴道。 这句话正说到方雪心窝里去了,她虽然对丈夫一往情深,但毕竟多年不见,她也不确定对方到底变没变心。 “还能怎样,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大不了,豁出这条命去。”方雪幽幽道。 画晴笑道:“你又来啦,夫妻总要和和美美的才好,动不动就生啊死啊的,像个什么样子?再说,你忍心让方伯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方雪扑哧一笑,无言可达。 画晴接着道:“刘大哥功夫可比我强多啦,要是讲打,十个我也敌不了他,可是我们从不吵架,他一直很听我的话。” “是啊,好姐姐”说到这里,方雪忽然住了口。 画晴笑道:“你想问我是什么法,对不对?” 方雪红着脸点了点头。 画晴正色道:“本来这是不能说的,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就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旁人说,明儿你也不能怨我。” 方雪应下了。 “待会儿你们同房,你先脱了衣裳,等你丈夫也脱了衣裳,你就先熄灯,把两人的衣裳都放在窗口的矮桌上。”画晴低声道,“你把他的衣裳放在下面,你的衣裳压在他的衣裳之上,那么以后一生一世,他都听你的话,不敢欺侮你了。” 方雪将信将疑,问道:“真的吗?” “怎么不真?”画晴道,“我们那里的女孩子成婚都是这样的,不信你去问问我哥哥。” 方雪自然不会去找宝禾先生问这种问题,不过听画晴捎上他的名号,莫名安心了下来,点了点头。 “放衣服时,可千万别叫他起疑,要是给他知道了,他半夜悄悄起身,把衣服上下一换,那你可就糟糕啦!” 方雪听了这番话,虽然害羞,但想到终身福祸所系,也就答应照做了,心中打定主意:“只要他不欺侮我便成,千里迢迢把他寻回来,我肯定不会负了他的。” 画晴为了使她坚信,又教了她许多做人媳妇的道理,这可就全是肺腑之言了。 方雪红着脸听了,很感激她的指点。 正说得起劲,忽然门外人影一晃,跟着听到王瑞呼喝。 方雪首先站起,抢到门外,只见王瑞一身大红喜服,手中拿着把单刀,正谨慎地看着四周。 方雪忙问:“怎么,有贼?” “我见墙头有人窥探,追出来时,那贼子已经逃得没影了。” “这房子临街,可能是周围的孩子听这边吹吹打打挺热闹,摸过来看看。”刘父笑道,“今天大喜的日子,老大叫了不少镖局的好手来帮衬,定不会叫歹人偷了新娘子的嫁妆去。” 众人哈哈大笑,进屋去了。 刘大哥指着王瑞笑道:“好哇,你装醉!我先出去捉贼,回头瞧罚不罚你!” 一边说,一边把他手中的兵刃接了过去。 王瑞笑嘻嘻地回到屋里,听得屋顶屋旁都有人奔跃之声,想来是刘大哥派出的好手正在搜敌,遂安下心来。 “新郎装醉骗人,怎么罚?”众人纷纷起哄道。 王瑞无话可说,只得与每人对喝了三杯。 正吵闹间,方员外走了进来,见新女婿醉得立足不定,说话也不清楚了,忙过来打圆场。 大家见新郎真是醉了,也就没再难为他,说了几句玩笑话就将他送入洞房了。 方雪见众人散尽,房中只剩下自己和丈夫两人,不由得心中突突乱跳。偷眼看王瑞,见他和衣歪在床上,已在打鼾,于是轻轻起身,闩上房门。 “瑞郎,我终于找到你了。”方雪望着烛光下王瑞红扑扑的脸,轻声道,眼中充满了甜蜜。 她脱去自己的外衣,叠好放在一旁。而后,将王瑞的鞋子与长衫除下。 正要解他里衣,方雪却忽地害羞起来,心想:“有了外衫,也就够了吧。我又不想真的把他压得死死的。” 于是,依着画晴的教导,把他的外衫放在窗边桌上,再将自己的衣服压在上面,回到床边,抖开棉被盖在王瑞身上,自己把着床缘,将另一条被子紧紧裹在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良久,王瑞翻了个身,方雪吓了一跳,尽力往床缘缩去。 正在此时,红烛上的灯火忽然爆了开来。方雪怕丈夫醒来看到衣服的布置,想起来吹熄烛火,哪知脱了衣服之后睡在男人身边,心中竟有说不出的害怕,无论如何不敢起来。 仿佛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刮进来一阵风,把蜡烛给吹灭了。 “今夜的风竟有这么大吗?”方雪嘀咕道。 王瑞睡得极沉,他酒量本来平平,这次给硬劝着喝到了十二分,直睡得不省人事。 他一有点动静,方雪心里就是一惊,拥着棉被不敢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窗外老鼠吱吱吱地叫个不停,又过了片刻,一只猫喵呜喵呜地叫了起来。 “砰”地一声,窗子开了,一只猫跳了进来,在房里打了个转,跑不出去,跳上床来,在方雪脚边睡下。 多了只猫儿相伴,方雪反倒安下心来,迷迷糊糊合上了眼,但始终不敢熟睡。 挨到三更时分,窗格忽然响了一下,方雪陡然被惊醒,忙凝神细听。只听得窗外似有人在轻轻呼吸,料想是有人来偷窥新房韵事,正想喝问,却猛想起此事声张不得,忙把已经张开的嘴闭上。 忽然,只听阿宁在外喝问:“什么人!”接着就是一阵打斗之声。 过了片刻,又听得一个生疏的声音“哎呦”一叫,显然在交手中吃了亏。 方雪起身下床,伸手往桌上摸衣服时,忽然一愣,心中叫苦不迭。 他们的衣服居然不见了。 此时她也顾不得害羞,一把将王瑞拉起,连叫:“快醒来,快快出去拿贼。小贼把咱们的衣服衣服都偷去啦!” 王瑞一惊之下,登时清醒,只觉一只温软的手拉着自己,黑暗中香泽微闻,这才想起来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他心中一荡,但敌人当前,随即宁定,把妻子往身后一拉,自己挡在他身前,拖过手旁一张椅子,预备迎敌。 “阿雪,我喝多了酒,只顾自己睡觉,真是荒唐”王瑞苦笑道,“你不用怕,我定不会让歹人伤到你分毫!” “瑞郎”方雪从后面轻轻环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直到这一刻,她才找回了当年的那种感觉。 她的瑞郎,还是当年的那个瑞郎,始终未变! 忽然,窗外一阵火光耀眼,想是大家点了火把在查看。 “这毛贼手脚好快!”过了一会儿,只听刘子安骂道。 “你睡吧,我出去瞧瞧。”王瑞放下手中的椅子,转身搂住方雪,柔声说道。 “我也去。”方雪道。不论前方是何种险境,她都要同瑞郎一起面对。 王瑞何尝不知方雪心中所想?他深深地看了方雪一眼,笑了笑,道:“好吧,先穿上衣服。” 方雪开了箱子,取出两套衣服来穿上。 王瑞拔了门闩出去,只见自己的外衫和方雪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门口,不由得一愣。 “这贼真怪,偷衣服就算了,居然又给咱们送回来了。”方雪小声道。 王瑞一时也琢磨不透,问道:“咱们的衣服本来是放在哪儿的?” 方雪含糊道:“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在床边吧。” 这时刘子安和刘家四哥执火把奔近,刘家四哥笑吟吟道:“这毛贼真是可恨,打扰了人家洞房花烛。” 刘子安看见衣服,假装一惊,道:“哎呀,这儿怎么一堆衣服?!” 刘家四哥嗤地笑出声来。 王瑞看这二人的神色,知道是他们在捣鬼,当下不动声色,笑道:“我就喝得多啦,连衣裳让人偷去了都不知道。” “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刘家四哥打趣道。 王瑞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原来刘子安为了闹洞房,特地在众人离开后又偷偷返回,在门口守到半夜。估量屋里的两个人已经睡熟了,他便轻轻打开新房的窗户。怕开窗时有声,他嘴里不断学着老鼠叫。 正巧这时刘四哥经过,给他出主意,让他往里面扔只猫,趁着窗户开合之际,把衣裳给偷出来。 刘子安照做了,果然没有被人察觉。 兄弟二人偷到了衣服便分头回房去睡了,等着第二天早上看这新婚夫妇出糗。没想到才睡下没多一会儿,就听见阿宁叫了起来,说发现了敌人。 刘子安心想衣服已经偷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另一厢, 那贼人见有人来追,忙提气来往城外跑去。按道理来讲,来追的人如果不多,见他跑向城外,怕中了埋伏, 一般就会罢手。 在跑出城的一霎那, 他特地回头看了一眼, 也的确没人跟过来。 然而奇怪的是, 他完全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更紧张了。 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但他又找不到盯着他的家伙在哪儿。 “喂,你在找什么?”忽然有一个声音笑问道。 “没什么。”他下意识地答道。而后, 心里陡然一惊。 这个地方没有半点人烟,又是什么东西在跟他说话?! “你是什么东西?!”他问道, 声音有些颤抖。 “你来我家扒着看, 反而问我是什么东西, 真不要脸!”阿宁嗤笑道。 宝禾先生见那人吓得腿肚子都打转了,皱了皱眉,低声对阿宁道:“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这看上去是个不禁吓的。” “他这还算不错了,当初刘子安还被我吓哭了呢。”阿宁小声回道, “放心吧,吓不死。” “冤有头, 债有主!小的不是有意要去偷看的。”那贼人四处拜了拜, 说道, “是有人指使小的,小的才去的。” “空口无凭。”阿宁道,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肯定是把她当成什么鬼魅了。 “有凭,有凭!”那人道,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单据,“这是朱老板随从的亲笔。” “朱老板?”阿宁想了想,问道。 “对对对,就是他。”说着,那人居然跪了下来,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实在困难,所以才接了这个活!您可千万不要索我的命啊!” “那朱老板吩咐你干什么?”宝禾先生问道。 那人一听换了个声音,吃了一惊。 合着这魑魅魍魉还不只一个?! “大c大王,朱老板就吩咐让我去那里晃一圈,别的什么都没说!”那人顿了顿,又道,“不光没叫我偷东西,还叫我留下礼钱来着。” 阿宁听了有些奇怪,不知道这姓朱的在打什么鬼算盘。这次他们虽然没有大办,但也是宴请了街坊四邻,那姓朱的为什么不从正门走,反而要弄这么一出? 她正要问,但宝禾先生却冲她摇了摇头。 “你走吧,把从刘府带出来的东西留下。”他道。 那人趴在地上言谢再三,呼啦啦从衣服里掏出一地的金银细软,而后便屁滚尿流地跑出去了。 “先生,你就这么放他走了啊。”阿宁有些不满,“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 “问他也没用。而且再问下去,他回头该出去胡说八道了,对阿雪和刘家的名声都不好。”宝禾先生拾起一个小金锭,在手中把玩。 “这家伙倒是厉害,居然装了这么多东西。”阿宁看着这满地的东西犯了愁,“咱们可怎么带回去啊!” “你没有储物戒指吗?”宝禾先生有些惊奇。他还以为像他们这种人会随身携带这种小东西呢。 “当扈族有祖传密法‘乾坤袖’,用不着这些身外之物。” “那你把东西装进乾坤袖里不就行了?” “可是,我不会啊。”阿宁有些尴尬地说道。 宝禾先生怔了片刻,道:“这不是你们的祖传法术吗?” “是祖传法术,但术业有专攻嘛!”阿宁辩解道,“像我的天眼和隐身术,就比旁人要好上太多了!” “说白了就是偏科呗。”宝禾先生心道,摇了摇头,默默拿出了自己当初在妖市买的储物戒指。 “先生,原来你有储物戒指” 阿宁一脸“你逗我玩儿呢”的表情看着宝禾先生。 宝禾先生假装没看见,淡定地把东西一股脑地扔进戒指里。 “话说回来,就让那个人这么跑了真没关系吗?”阿宁还是有点不放心,“他该不会给那个姓朱的通风报信吧。” “肯定会通风报信,但抓他回来也没用。”宝禾先生道,“朱老板派他来,本来就是为了让咱们发现他。” “为什么?”阿宁想不明白。 “你想啊,朱老板之前跟咱们说三天之后见,但咱们当时并没有答应下来。他怕咱们不理这茬儿,所以特地派人来搞事情。”宝禾先生道,“而且,他还特地找了这么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就是为了让咱们发现他,然后三天后好去赴约。” “真狡猾!”阿宁气鼓鼓道,“那咱们三天之后就偏不去,看他怎么办!” “为什么不去?”宝禾先生笑道。 “为什么要去?”阿宁反问,“他可差点搞砸了阿雪的婚礼!” 宝禾先生笑而不语,隔了半晌,道:“咱们回去吧。” “好。”阿宁点了点头,抱怨道,“折腾了一夜,天都快亮了。” “行了,回去交了差,好好回去睡一觉。”宝禾先生道,“就当给刘家免费当了一夜护院了。” 回到刘府,天已经大亮。 众人见事情已经基本上得到了解决,便纷纷回屋歇着去了,只留下刘大哥和刘子安在那里等消息。 “先生,你们可算回来了!”刘子安原本已经睡眼朦胧,但一看到宝禾先生,整个人都仿佛有了精神,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不回来难不成还叫我们一直呆在那荒郊野岭啊。”阿宁一看他那熊样就来气,怼道。 刘大哥望了望他们背后,见回来的只有他们二人,问道:“那贼人呢?” “就是个小毛贼,我让他把东西放下就叫他回去了。”宝禾先生道,拿出储物戒指,将先前装进去的那些东西统统倒了出来。 “我的天,他这都是哪儿偷的啊!”刘子安看见这摊了一地的东西,吃了一惊,“我先前问的时候,他们明明说没丢东西!” “反正东西都在这儿。”阿宁耸了耸肩道。 “先收起来,回头让各屋来认认。”刘大哥沉吟了片刻道,“昨夜真是辛苦二位了。” 正说着,忽见窗外人影一晃,有人探头张望。 “这家伙,知道三大富商在这里开会,组团来偷东西了啊。”宝禾先生低声道。 刘大哥也很是无奈。 这种小毛贼说好打发也好打发,说不好打发也没错。 单打独斗,不大会儿工夫就能解决一个,但架不住他们没日没夜的经常来啊。 屋内四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谁都没有出声,静静等着那家伙下一步的动作。 那人停了半晌,听屋内一片寂静,以为自己没被发现,于是将窗纸舔湿,戳了个洞,一颗乌溜溜的眼珠向里面看。 刘子安低声笑道:“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半点规矩都不懂,一下子便露出了马脚。” “这样的人也出来混道儿?还想打咱们家的主意!”刘大哥也乐了。 宝禾先生向阿宁道:“你过去瞧瞧,要是他手头不便,就接济他一点。” 阿宁领命去了,走到门口,高声道:“喂,朋友,路不顺?” 众人闻言哑然失笑,也不知阿宁是从哪儿听来的这黑话。虽说用的没错,但他们好好的人家,这么一问,反而像是土匪窝了。 屋外寂静无声。 “阿宁,好好问话,人家听不懂!”刘子安笑道。 “连黑话都听不懂还好意思在道上混?”阿宁小声嘀咕,但还是依言问道,“喂,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忽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口,一顶大帽遮住半边脸,造型十分古怪。 “这是给宝禾先生的。”他道,从袖口掏出一个纸团扔给阿宁。 阿宁接住,正要询问,那人已扬长而去。 “我看上去很像先生吗?”阿宁呆呆地转过身,问道。 “或许吧。”宝禾先生道,“毕竟你还当过‘我’一段日子。” 阿宁把纸团交给宝禾先生。 “也不知道他是怕我还是怕先生,跑得那么快,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阿宁道。 “肯定是怕你。”刘子安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除了曹大夫,其他人见了你好像都害怕。” “那你怕我不怕?”阿宁瞪了他一眼,道。 “怕。”刘子安实话实说道。 “敢拿我取笑,我看你是还不够怕!”说着,阿宁就要扑上去抓刘子安。 刘子安忙往宝禾先生身后躲。 “先生救我!”他喊道。 “老五,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让小姑娘吓得躲在别人身后不敢出来,有些说不过去吧。”刘大哥总觉得老五这表现有些怂。 “她?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了。”刘子安小声道。 “我还没嫁人,怎么不是姑娘了?!”阿宁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 “我没说你不是姑娘,我只是说按你的年纪来算,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是老姑娘。”刘子安一本正经道。 “刘子安!我告诉你,早晚有一天你得栽在这张嘴上!”阿宁气愤道。 刘子安不服,正打算回她两句,忽见宝禾先生看着那张纸条出神,问道:“先生,那张纸条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什么,就是后天有两个朋友要请我喝茶。”说着,宝禾先生合上了纸条。 阿宁耳朵尖,听出了不对劲儿。 两个其中一个是,这她是知道的。那另一个又是谁呢? 回到宝禾先生的住所,阿宁忍不住问道。 “那人说起来跟你还算有些渊源。”宝禾先生想了想,答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厌火国?” “那人该不会是麟吧?!”阿宁叫道,“那家伙可难缠了!” “不是麟,不过已经很接近了。”宝禾先生一想起那家伙来就感到头痛,“是乙戌君。” “那家伙还没放弃复仇啊。”阿宁啧啧道,“倒还真是执着。” “我跟他以前有仇?” “你要问我,我当然是觉得没有了。不过在他看来,你们不但有仇,还是有血海深仇!” “这么严重?!”宝禾先生有点吃惊。 他向来不爱掺和麻烦事,就是怕跟人结仇。在他看来,仇人这种东西就好像是在黑夜中伏击的野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伸出爪子来挠你一下。而且,即使你干掉了一个仇人,保不齐又会出现许多人再来为他复仇,冤冤相报,永无止境。 “其实他也算报过仇了,毕竟你死在他手里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阿宁道,“不过他却有种莫名的执念,你每次重生,他都要再杀你一次。” “看来这仇不浅。”宝禾先生算是听明白了,这个乙戌君就是他的催命符,“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阿宁伸了个懒腰,讲述起当年的那件事。 想当年,火是极其重要的一个资源,但并不是每个部落都有火种,因此,人人都会喷火的厌火国人就变得格外受欢迎,厌火国也因此一举成为最强大的国家之一。然而,一切的平静都被一个旅人打破了。 那个旅人就是宝禾先生。 当初他旅行到厌火国周围的国家,发现他们每次用火都要花大价钱,用过之后便将火熄掉,感到大为不解。他跟那些人说,火种是可以保存的,不必每次都熄掉,然后再请人重新点燃。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不接受他的这种观点,觉得他这是投机取巧的行为,但渐渐地,随着厌火国开价越来越高,有些小国开始承担不起用火的代价了。 “火不单单属于某一国家的人,它是全人类共有的财富,是上天给予的礼物。”宝禾先生当初是这样跟他们说的。 接着,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他在一个雨夜带回了火种。紧接着,那团火越烧越旺,家家户户都有了属于自己的火种。他们再也不用受厌火国的压迫了。 不过,对于厌火国的居民来说,这却是灭顶之灾。千百年来,他们唯一的工作便是给周围国家的人提供火种,然后享受他们的供奉。现在,那些人不需要他们的火种了,他们一下子从锦衣玉食,到了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困境。 作为厌火国的君主,乙戌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臣民挨饿,却没有丝毫办法。他在心里恨透了那个给他们带来厄运的人!为此,他发誓,一天不杀了宝禾先生,他就一天不回到自己的国家! 然而,宝禾先生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似乎是杀不死的。每次乙戌君杀了他,过不了多久,他都会再次出现,并且忘记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如此,乙戌君用自己的灵魂换得了不死之身,每次宝禾先生重生,他都会去杀了他,然后静静等待他下一次出现。 “所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请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宝禾先生虽然很不情愿, 但还是去赴了约。 “先生, 你真的不带我去吗?”临出门前,阿宁又问了一遍, “那个乙戌君可不是好对付的。” “我先前跟他交过手。”宝禾先生叹了口气,“的确难缠,差点死在他手里。” “那您还不让我跟过去?”阿宁道,“我可不是刘子安, 绝对不会拖后腿的!” 宝禾先生苦笑了一下,说实话,他还真想叫上阿宁, 多一个人总归能壮壮胆子。不过, 人多了,不确定的因素也就多了, 他不能冒这个险。 “这样吧, 如果天黑之前我还没回来, 你就去救我。”宝禾先生想了想,道。 “天黑啊,是不是太晚了”阿宁迟疑道。从现在到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 天知道这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 “我会努力活到天黑的。”宝禾先生笑道。 一看阿宁的表情, 他就知道了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阿宁被看透了心思, 也笑了。 “先生, 记得能跑就跑。只要你一迷路, 他们再想找到你就难了。”阿宁嘱咐道。 宝禾先生点头应下, 心中暗道:“这总给他带来麻烦的迷路症,如今倒成了保命符,还真是让人感慨。” 虽说还不到最热的时节,但正午的热气还是让人感到十分难耐。 “唉,好闷。”宝禾先生到得早,那两个要请他喝茶的人还没到,于是他就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墙壁和地上都是凉凉的,宝禾先生的心情似乎也随着体温的下降,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宝禾先生斜眼看去,只见茶馆内靠围栏处的雅座,有几个小厮正在那儿忙不迭地张罗布置。 “看来今天有大人物要来。”宝禾先生心道,“只盼着他们待会儿不要清场,要不又得改地方约了。” “对不住了啊各位,今天我们老爷包场,大伙都先散了吧。”其中一个小厮朝四周作了作揖,高声道,“多谢各位配合,我们老爷给诸位每人准备了一吊钱茶钱,就当是赔不是了。” “这人倒是大方。”宝禾先生心道。不过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径直走到后院去了。 茶馆里的众人正在那儿忙着,还有一个象是那些人带来的小厮。他在那里指指点点道:“这是我们老爷从惠山带来的惠山泉水,是用来泡武夷茶的;那个罐子得合上,散了味就不好了” “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宝禾先生拉过一个小厮,问道。 “谁知道呢,前两天忽然说要包场,还要这要那的,弄得我们措手不及。”那人道,“宝禾先生,您要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吧,眼下腾不出手来招待您。” “不妨事,我跟别人有约,就是过来看一眼。”宝禾先生道,“你们忙吧。” 出去的时候,他想了想,决定从后门走。 “我已经来赴过约了。”他心道。 想到这儿,他连步伐都轻松了很多。顺带着欣赏起这座城市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城市,街道平坦宽阔,房屋整齐,就连店面都比其他城的要精致许多。 不过,他知道这城市中最美的,既不是房屋,也不是街道,而是这里的人情。 无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要来过,就永远忘不了这城市。 这也是他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过了正午,就开始有风。只要一开始有风,就会吹起漫天尘土,可是无论多么大的尘土,也掩不住这城市的美丽。 宝禾先生虽然走得很快,却完全没有目的地。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回家。 然而,就是这一念之差,让他看到了自己不相见的人。 “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一个其貌不扬但衣着颇为华丽的人,大笑着朝他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头发火红c身材高大的青年。 来者竟然是和乙戌君。 宝禾先生只好也笑了笑,道:“久等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们怎么不在茶馆等你,反而跑出来找你?”笑道,“久闻宝禾先生的迷路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今天这个还真不是迷路。”宝禾先生心道,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咱们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笑道。 宝禾先生以为他们会去茶馆,或者到另一个谈事情的地方去。然而,他们却把他带到了一个荒废已久的窑场里,一个个积满灰尘的窑洞,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座荒坟。 宝禾先生心下一凛,渐渐放缓了脚步。 “城里有那么多好去处,你们为什么偏偏要约在这里见面?” “因为我们约的是个怪人。”乙戌君道。 “什么怪人?” “一个爱迷路的怪人。”笑道,“要是先去喝茶的话,怕他听不进去我们的话,所以就换了下行程。” “这地方也着实不是个谈事情的地方啊。”宝禾先生叹道,“而且你们有两个人,我只有一个人,连跑都没地方跑。” “你也没想跑吧。”乙戌君道,“你要想跑我们也拦不住。” 宝禾先生一听这话就笑了。 “那得看情况,有人要杀我,我肯定得跑!”顿了顿,他又说道,“事实上,我现在已经做好准备了。” “瞧瞧,我就说不让你跟过来。”抱怨道,“你来了肯定会搅黄我的生意。” “你们认识?”宝禾先生心里敲响了警钟。 “您别误会,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忙道,“先前就是他一直为我们提供货源的。” “货源?”宝禾先生有点听糊涂了。 “这样吧,您过来看看就知道了。”道,“我保证,乙戌君在我面前是不会伤您一根毫毛的。” “可不在你面前就不一定了。”宝禾先生在心里补充。 “我在太阳落山之前就得回去。”他顿了顿,道。 “这时间恐怕就有些紧了,要知道,很多事情都是晚上才开始谈的”他话还没说完,乙戌君就拦住了他的话头。 “他的意思是,如果天黑的时候你找不到他了,话却还没说完,就去他家。” 还是没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很懂得该如何察言观色。 “那我尽量长话短说了。”他道,指了指前面的一个破窑洞,“咱们先从这边看起。” 宝禾先生跟了过去,果然,如他所料,这窑洞里另有乾坤。 “跟巫山的法术很像。”宝禾先生评价道。 “没那么高级,这些东西都是假的。”说着,乙戌君拿起桌上的一个果子咬了一口,然后将其放回原地,不一会儿工夫,它便又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果子。 “这是障眼法吗?”宝禾先生问道。 “差不多吧。”乙戌君停了半晌,道,“你之前有一世很擅长这种法术,我费了好大劲才杀了你。” 宝禾先生忽然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他能说什么?辛苦你了?或者是在这里跟他打个鱼死网破? “这东西还是当初我从你那里抢过来的。”见宝禾先生不搭话,乙戌君又道。 “哦。”宝禾先生不咸不淡地答道。 他不知道乙戌君说这话的意义何在,难不成是为了激怒自己,好趁机把自己杀了? “这个空间据说是你当初最喜欢的一个,虽然低级,但是跟了你好多年” “你到底想说什么?”宝禾先生有点无奈。 “没什么,只是随便聊聊。”乙戌君道,看上去居然有些拘谨。 宝禾先生沉默了。 “随便聊聊?这算是挑衅吧。”他心道。 “这个空间,还给你。”乙戌君道。 “为什么?”宝禾先生有点奇怪。 事实上,从他走进这个窑洞起,这种奇怪的感觉就从没消散过。 “物归原主。”乙戌君道,“而且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物极必反!乙戌君的态度有蹊跷! 宝禾先生不动声色地跟乙戌君拉开了距离。 “我现在不需要新的旅伴。” “可是海上诸国的情况我比你们了解,我甚至比那个阿宁知道的还多。” “我为什么要出海?” 宝禾先生觉得他的话越说越奇怪,皱了皱眉,开始慢慢向洞外移动,同时在心里盘算着脱困的方法。 “宝禾先生,您先别急着走,出海这事咱们再商量。”忙拦住他。 “天快黑了。”宝禾先生道,紧接着身形一晃便出了窑洞。 忙追出去,不过放眼望去,并不见半个人影。 “他走了。”乙戌君道。 “你按照我教你的方法说了?”有些奇怪,按照他的套路,宝禾先生不应该是现在这个反应啊。 “嗯,先跟他套交情,然后回忆一下以前发生的事情,最后送礼物。”乙戌君点头道。 “看来这宝禾先生果然是块难啃的骨头啊。”叹了口气,“他说天黑之后去哪儿着他来着?” “去他家。”乙戌君顿了顿,道,“可惜了那好茶。” “茶浪费了没关系,关键是事情得谈成了。”道,“现在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好的开始吗?” “至少他没拒绝。” 等二人回城,暮色已深,夜已将临。 这一天还未过去,但宝禾先生家的门已经是关着的了。 “他不欢迎咱们。”乙戌君道。 “这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能更进一层。”笑道。 他总是这么乐观。 没有敲门,直接越墙而入。乙戌君跟在他的身后。 前面的客厅里灯火辉煌,左面的花厅也燃着灯,宝禾先生在等他们。 “既做了咱们会来的准备,又不开门,这人真是够怪的。”笑道,“不过我最擅长跟怪人打交道了。” “他跟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和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向来是个自信的人。所以尽管他知道宝禾先生并不欢迎他, 可他还是来了。 显然,宝禾先生也知道他会来,所以提前备好了酒菜。 桌上已摆好四碟果子c四碟小菜c还有八色案酒——一碟熏鱼碟糟鸭碟水晶蹄膀碟小割烧鸭碟舞驴公碟羊角葱小炒核桃肉碟肥肥的羊贯肠,还有个刚端上来的白水羊头。 眨着眼, 笑道:“你是想胀死我?” 宝禾先生笑了笑, 道:“现在下酒的菜色已经备好了, 我特地替你请的陪客也来了。” 很意外:“还有陪客?是谁?” “当然是你绝不会讨厌的人。”宝禾先生轻声道。 大笑。 他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的时候通常会大笑。 笑声中, 已有个劲装少年走了进来,手按长剑对他怒目而视。 见到他, 忽然有些发愣。 “你们大概也知道了, 我这人有迷路的毛病。方才回来的路上不小心遇到了这位少侠, 他说他要找朱老板。我一想这事可巧, 朱老板刚好要来找我,所以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把他带过来了。”宝禾先生笑道。 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这三天不光自己在做准备。 “你明知道我在躲他。”道,“这孩子想要我的命。” “你也明知道乙戌君想要我的命。”宝禾先生淡淡地回道。 一时间, 气氛有些尴尬。 “可我现在不想要你的命了。”乙戌君道, “我想跟你合作。” 宝禾先生对此不置一词,他想不明白,乙戌君有什么好跟他合作的。 “行了, 既然酒菜已经备好,咱们就别站着了。”笑道, “边吃边聊吧。” 宝禾先生一看他这样反而乐了。 “你就不怕我下毒?” “我查的资料里可没有你会下毒这一条。” 说着, 夹起一筷子菜, 大快朵颐起来。 “好菜!”他道。 乙戌君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但也没有多问,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吃菜。 这次,临出门前教给他的套路是“跟着我做,少说多看”。 据分析,上次在窑洞之所以惹宝禾先生不快,就是乙戌君话太多了。 “是好菜。”宝禾先生答道。 “谁做的?”又夹了一筷子。 这菜还真挺好吃的。 “上次抢了你鸟的那个姑娘。”宝禾先生道。 一怔,紧接着摇头叹道:“那看来我得提前给自己预约个棺材板了。” “你什么意思?!”旁边那个少年听了这话,猛然拍桌而起,“怕我下毒是不是?” “这世上有一种人一辈子都不能得罪,因为得罪了一次,他就会记一辈子。” “你已经把那孩子解决了啊” “要不然呢,等着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割下我的脑袋?” 阿宁一听这话,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悻悻地变回了原样。 “当扈族并不擅长变化之法。”乙戌君定定地看着阿宁,道。 “你在嘲讽我?!”阿宁瞪了回去,怒道。 “他是在安慰你。”忙起身解释,“他是说你其他的法术比变化之法强上百倍。” 乙戌君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不再出声。 “朱老板,抛去先前的误会,能不能请您讲一下那所谓的合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宝禾先生扶额道,“说真的,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那我就直切正题了。”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正色道,“先来说说您跟乙戌君的事情吧。二位的恩怨想必就不必我再多说了。已经相杀了这么多年,您二位死在对方手里也都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样下去也实在没什么意思。所以,乙戌君想问问您,有没有兴趣和平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其实我一直想和平解决来着”宝禾先生沉默了片刻,道,“然而,据说每次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杀了。” “或者把我给杀了。”乙戌君道。 轻咳了一下。 “好,既然双方都有意向和平解决,那咱们接下来就谈谈合作吧。”道,“乙戌君之所以一直在追杀宝禾先生,是因为对方使自己的国家陷入了贫困,对吧?” 乙戌君点了点头,眼底的痛苦一闪而过。 “所以,只要宝禾先生帮助他们脱贫致富,那问题不就解决了!”拍手道。 “脱贫致富?哪有那么容易”宝禾先生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这明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是让他再杀我一次吧。” “脱贫致富很容易的,只要有钱就够了。”道。 “那会要很多钱的,除非直接挖个金矿出来。”宝禾先生表示无法理解他们这种有钱人的思维。 “不,有些国家他们是不认金子的,他们有属于自己的货币。”摇了摇手指,“要想带领国家脱贫致富,国库里就得有钱。然而,厌火国现在连国君都不在,更何谈国库了?” “你想让我补上这笔钱?”宝禾先生睁大了眼睛。 这些人难道认为他有这么多钱? “当然不能教您来补了。”笑道,“只是让您帮个小忙。当然了,您也不会吃亏。” “什么忙?”宝禾先生觉得他好像掉到什么圈套里去了。 “海外诸国,各有各的特色,然而旁人却很难到达。”顿了顿,道,“您要做的就是帮我们找到那些国家。剩下的就不用您操心了,我们自己操办就好。” “你们找那些国家做什么?”宝禾先生警惕地问道。 他可不想再莫名其妙地招惹一群仇家了。 “方才说了,每个国家都有其特产,我们就是到那些国家去收购他们的特产,然后再转卖到别的国家去。由于这些国家之间互不来往,所以倒这么一手,价钱就能翻数十倍。” “太黑了吧!”阿宁咋舌道。 “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这不叫黑,这叫商机。”笑道,“当然,宝禾先生也不会吃亏。每次出海,我们都会按天数付钱,就当是雇佣您当我们的向导。等到了地方,您就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们绝不干预,只要能按时回来就行。” “如此算来,倒是也不耽误书商那边的活。”宝禾先生暗道,有些动心。 见宝禾先生没有拒绝,心知有门,于是继续说道:“等赚够了钱,乙戌君回了国,您二位之间的恩怨也算是一笔勾销了。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我考虑一下。”宝禾先生停了一下,道,“明天给您答复。” “那好,明天未时咱们还在老地方见。” 也没强求,见宝禾先生这么说,笑了笑,起身告辞。 等那两人走了之后,阿宁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问道:“先生,你会去的,对吗?” “怎么,你很想让我去?”宝禾先生反问。 “他们说的是真话。”阿宁手一挥,桌上的东西便在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她纵身一跃,坐在桌缘上,晃着脚,接着说道,“而且海上可比这儿有意思多了。” “是啊”宝禾先生的声音里带了些迟疑。 “怎么,你该不会不想去吧?”阿宁有些惊讶地问道。 她想不出宝禾先生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我要是出海了,子安怎么办?”宝禾先生低着头,看不出情绪。 “他?他们那么一大家子人,难道还照看不了他一个?更何况,他要实在想去,让他跟着一起就好了啊。”阿宁满不在乎地答道。 “说的是啊。”宝禾先生道,忽然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叹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宝禾先生从家里走出来,沿着晨雾弥漫的街道大步而行。 他向来喜欢在雾中行走,因为每次雾散去之后,他都会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这一次,他的步子虽然还是跨得很大,却仿佛已显得很沉重,他的腰虽然还是挺得笔直,但眼中已有了疲倦之色,昨夜他根本没睡过。 以前,每次当他准备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都会带很多东西,恨不得把关于那个地方所有的回忆统统带走。但这次,他什么都没带。 不是没东西可带,而是他怕自己后悔,在下一刻转身回到那他已经住了很久的地方去。 晨雾弥漫,对面也有个人沿着路边,大步走过来,宝禾先生还没看清他的脸,就看到了一双发亮的眼睛。 “刘子安?” “是我。”刘子安已在一株枯树下停住脚,等着他,“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随便走走。”宝禾先生应付道。 他在笑,但笑容并不明朗。 “先生,阿宁说你要出海去了。”刘子安忽然道。 宝禾先生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问道:“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昨天晚上,她给我托梦来着。”说着说着,刘子安竟然脸红了。 这也难怪,昨天晚上他正在梦里跟宝禾先生亲热,结果阿宁却突然闯了进来,把一切瞧了个正着。 “你怎么看?”宝禾先生问道。 “我c我不是故意的。”刘子安正在想着昨晚的梦境,猛然听见宝禾先生的声音,吓了个激灵,忙道。 “我是问你对出海的事情怎么看。”宝禾先生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师父做的很失败,唯一的徒弟都敢在自己跟他说话的时候光明正大的走神了。 “我觉得挺好的。”刘子安如实说道,“而且听着挺有意思。” “你要跟来吗?” “我是你的徒弟,当然要跟过去啦!”刘子安笑道,“要不然太久不见面,哪天你把我给忘了那就太糟糕了。” 然而宝禾先生却笑不出来。 “你该成亲了。”宝禾先生道,“你父亲已经跟我说过,让我以后少带你出去了。” 刘子安吃了一惊,似乎对自家父亲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道。 “跟谁成亲?我完全没听说啊!” “不管是谁,应该就是最近了。”宝禾先生道,“只可惜你的婚礼我大概是赶不上了。” 刘子安听得一头雾水。 “先生,你是不是不想带我去?”他问道。 “这次出海,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宝禾先生垂眼道,“而且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刘子安一听这话就急了。原来宝禾先生不光是这次不想带他,还打算就此跟他断绝师徒关系。 “先生,我还有很多东西没学会呢!”刘子安强笑道,“你看,是不是先把我教会了” “你以后需要学新的东西。”宝禾先生打断了他的话,“你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到处晃。” “为什么不能?”刘子安忽然抬高了音量,“先生,你是不是嫌我笨手笨脚的,不愿意再跟我同行了?” 宝禾先生刚想说“不是”,但话到嘴边,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是。”他答道,“你不适合旅行。” “那你最开始为什么要收我为徒?难道就是为了路上有个解闷的吗?”不知不觉间,刘子安竟已泪流满面。 他本来只是想过来打个招呼,没想到竟遭到了这样的打击。 他不明白宝禾先生为什么要抛弃他。 难道先生他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思? “先生,你明知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刘子安边哭边道,“我不可能再娶别人了。”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宝禾先生忽然觉得胸口有种闷闷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爹娘知道吗?”宝禾先生问道。 “不知道。” “你大哥他们呢?” “也不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啊。宝禾先生心里有些无奈,不知道刘子安那句“你明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那你跟他们说说,回头好去提亲。”宝禾先生道,“拖的时间久了,对你和对方都不好。” 所以先生是在怪我没有表白喽?刘子安心道。 于是,他在宝禾先生转身离开的时候,猛地从背后环住了他,低声道:“先生,我喜欢你。” “知道了,我也喜欢你。乖,别闹了。”宝禾先生道。 说实在话,在刘子安表白的一瞬间,他的确心悸了,但很快就被自己压了下去。 这孩子不过是怕自己抛下他吧 想到以前旅行中的种种,宝禾先生不禁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先生,我说的是真的!”刘子安见宝禾先生态度敷衍,又强调了一遍。 “好好好,我说的也是真的。”宝禾先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后来, 禁不住刘子安软磨硬泡,宝禾先生还是带上了他。 由于是第一次出海,宝禾先生怕众人晕船,所以选了条最大最稳的海船。然而,他们现在还不能出发, 因为这条船还在装货。 “为什么还要再等几天?”刘子安问道。经过这几天天花乱坠的描述,他现在已经对出海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因为安全。”笑了笑, 答道,“货装得越多, 船走得越稳, 就算你从没出过海, 也绝不会晕船的。反正又不急, 多等两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着,他用长满老茧的手,用力拍了拍刘子安的肩,“我还可以介绍个好地方给你, 到了那里,说不定你就不想走了。” 刘子安忍不住问:“那地方有什么?” 朝他眨了眨眼睛, 神秘道:“只要你能想得出来的,那地方都有。” “那地方该不会是你开的吧?”刘子安笑道。 也笑了。 “你是个聪明人, 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 就知道咱们是同道中人。” 那地方当然是他开的。不得不说, 这个人真的很会赚钱。 终年漂浮在海上的人, 只要提起的客店, 脸上就会露出神秘而愉快的微笑,心里也会觉得火辣辣的,就好像喝了杯烈性酒。 只要男人们能想到的事,在那里都可以找得到。 而男人们想的,通常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宝禾先生c刘子安和阿宁三人是第一次住在这种地方。 若是平时,他们是宁可露宿荒野也不会来这里住的。按宝禾先生的话来讲,这种地方就是销金窟,一不留神血汗钱就都打了水漂。 不过,这一次既然有人愿意免费让他们来住,那他们也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用木板搭成的屋子,一共有二十三间。头四间比较大,算作是前厅和饭堂。屋子虽然有些破旧,但是大家都不在乎。 到这里来的人,都不是来看房子的。 温暖潮湿的海风从窗外的海面上吹来,带着种令人愉快的咸味。屋子里烟雾弥漫,女人脂粉的香味和烤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足以激起男人的各种。 大家赌钱都赌得很凶,喝酒也凶,找起女人来更像是饿虎。 与他们相比,宝禾先生这三人简直是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过,这并不妨碍周围的人到他们这里来找乐子。 一个女人,一个斯斯文文的小美人,还有一个看着就涉世未深的公子哥,在众人看来,他们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肥羊。 不大会儿工夫,刘子安便被人哄着去赌钱了。宝禾先生见状也没拘着他,只不过扣下了他的钱袋,只留下一吊钱,让他输光了就回来。 不过,可能是傻人有傻福,刘子安虽然有输有赢,但这一吊钱到底未曾输光。到最后,算起来倒是还赚了点钱。 “二哈,钱还没输光?”阿宁被那些人缠得实在没法,又不好动手,只能跑过来找刘子安。 “不光没输,反而还赚了呢!”刘子安颇为自得地说道,“你要不要试试?” 阿宁看他们玩的这么热闹,心里也痒痒的,于是便欣然接受了刘子安的提议。 众赌徒闻言精神一振,心道:“这傻小子不上套,难不成还搞定不了一个小姑娘?这次定叫他们输得连本钱都不剩!” 然而,千算万算,他们却不知道,阿宁是有天眼的人,他们那些小把戏全都没逃过她的眼睛。 “单还是双?”庄家问道。 阿宁看了一眼,是“单”,但她并没有出声。 果然,庄家见买“单”的人比较多,手稍稍一抖,那“单”就变成了“双”。 “双!”阿宁把所有钱都压了上去。 “阿宁,一次不能压这么多钱!”刘子安急道,“不是这么玩的!” “小伙子,你这就没意思了,人家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咱们这些粗人不讲那些个规矩。”旁边有人插嘴道。 这人算是个中老手,刚才那么一听就知道这次出的是“单”,好多人知道他耳力过人,都是跟着他买的。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肥羊,他会放过不宰? “买定离手——,开——!”庄家一边喊着,一边掀开了面前的小盅,“双——!” “怎么会是双?!” “这小姑娘算是赚着了!” “运气真好” “该不会是使千吧?!” 阿宁对众人的吵闹恍若未闻,乐呵呵地把赚来的钱装进了口袋。 第二局,一些人变了风向,改跟着阿宁一起压。 “单!”阿宁喊道。 “我也压单!” “所有钱都压单!” “单!” 见大伙都压“单”,阿宁给刘子安使了个颜色。 刘子安会意,朝她点了点头。 “双!”刘子安将筹码推了上去。 等小盅掀开,那些跟着阿宁压“单”的人不禁暗道晦气。 居然又输了 如此几轮下来,刘子安与阿宁二人轮流押注,竟赚了个盆满钵满。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爱赌了,这钱也来得太快了!”阿宁道,“如此说来,咱们还出什么海?直接在这里捞钱就够了啊!” “赌博看的是运气,谁能保证自己每次运气都那么好?”刘子安摇头道,“而且赌博的次数多了,是会遭遇厄运的。” “这倒也是。”阿宁点了点头。 从方才开始,她就发现这赌场里有不少小淘气,它们站在谁身边谁就能赢钱。不过,与之相对,小淘气也会吃掉他们的气运。就像刚刚那个跟他唱反调的人,明明是金色的气运,结果硬生生变成了暗黄色。 这边二人玩得尽兴,那边宝禾先生也看了一出好戏。 就在方才,乙戌君走了进来。像他这种如同豹子般的年轻人最受女人喜欢了,所以没多一会儿,就有一个胸大腰细但年龄很小的女孩子,端着碟吃食,婷婷袅袅地走了过去,轻声道:“我这里有刚做好的点心,你吃一点。” 乙戌君没有看她,只是摇了摇头。 那女孩子不死心,紧接着又道:“这是我送给你的,不要钱,你不吃岂不是糟蹋了我的心意?” 看来这小丫头年纪虽然不大,但对付男人的经验却不少。 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很职业化的媚笑,用两根好看的手指,夹起块点心往乙戌君嘴里塞去。 宝禾先生知道要糟了,用对付别的男人的手段来对付乙戌君,才真的不行。 就在他开始这么想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一整碟点心已经扣在了那女孩子头上。 屋子里的人哄然大笑,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口哨,但这个女孩子却大哭起来。 乙戌君还是冷冷地站在那里,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冲了上来,看样子是想为这个女孩子打抱不平。 宝禾先生知道又要糟了。 果不其然,还没看清乙戌君的动作,那两条大汉便已飞了起来,一个直直地跌出窗外,另一个眼看就要掉在宝禾先生的桌子上。 宝禾先生捎带手一托,将这人也送出了窗外。 乙戌君抬起头,朝宝禾先生笑了一下。 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笑。就像乙戌君,宝禾先生明明知道他是在表示友好,但看到他的笑容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本以为乙戌君会过来跟他说两句,但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让人不由得怀疑他过来的目的。 难不成是怕我跑了? 宝禾先生一边转着杯子,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 宝禾先生无疑也是个很能让女孩子感兴趣的男人,没多久,便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朝他走了过来,身上的脂粉味香得令人作呕。 只不过宝禾先生一向以君子自居,君子是向来不会给女人难看的。 可是,他也绝想就着她们身上的脂粉味吃饭。 “刚才那个小姑娘是谁?”他转移话题道。 “这里的小姑娘有好几十个,您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头上有点心的那个。” 付出了一点“陪酒费”之后,两个涂脂粉的换了一个头上有点心的。 她现在已经将头上的点心清理干净,但脸上依然没有笑容。 对这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她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 幸好宝禾先生的兴趣也不在她身上,两人说了几句无聊至极的话后,宝禾先生终于把话转入了他感兴趣的话题。 “你们朱老板是什么来头?能给我讲讲关于他的事吗?” 那女孩子虽然在这地方已经待了有些时日了,但对他们的这个老板却依然所知甚少。她只知道这个人很有钱,而且很喜欢赚钱,甚至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就连她们辛苦挣来的血汗钱都要分一杯羹。 “我只希望他有一天能死在海上。”这是那女孩子最后的结论。 宝禾先生闻言点了点头。 跟他想的差不多,这个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你想不想吃点心?”那女孩子轻轻问道,她好像忽然对宝禾先生有了兴趣。 这也难怪,年轻的女孩子,有几个没幻想过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宝禾先生笑了,也压低声音,轻轻地说:“比心来,我现在更想吃饭。” “先生,那人谁啊?”刘子安问道。 他就离开一会儿的工夫,宝禾先生就又跟别人聊起来了。 “想跟我睡觉的人。”宝禾先生如实答道。 刘子安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涨红地问道:“那c那你答应了没有?” “没有。”宝禾先生道,“不过除了睡觉,我倒对这姑娘感点兴趣。” “什么兴趣?”刘子安心里忽然有点闷闷的,仿佛赢钱也不能使他开心起来。 “那姑娘有两条舌头,或者说她的舌头从中间就开始分叉。”宝禾先生笑了一下,道,“我觉得我知道咱们第一站要去哪儿了。” “那姑娘竟然是歧舌国的?”阿宁有些吃惊。她以为海上这些岛国的居民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国家的。 “还不确定,不过八成应该是。”宝禾先生顿了顿,又接着道,“她的口音也有点奇怪。” “即使是又怎么样?她又不会告诉咱们去那儿的路。”刘子安撇了撇嘴道。 “不用她告诉咱们路,只要说说那地方的风土人情就好。”宝禾先生道,“毕竟书商那边的工作我也还没放下。” “要我说这书写完了之后,人家更该觉得你是写怪谈的了。”刘子安笑道,“对了,先生,方才我们去那头试了试水,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宝禾先生顺着他的心意问道。 “居然赚了不少!”刘子安兴奋道,“也邪了,阿宁说哪个中哪个就中。” “施了法术了?”宝禾先生问道。 “才没有!”阿宁不服气道,“明明是我看到的!” “看到的?” “是啊。” “你是怎么看到的?”刘子安问道,“能不能教教我?” “教你?行啊!等你下辈子投胎到当扈族了我就教你!”阿宁笑眯眯道。 刘子安一下子被噎住了。 “投胎岂不就是叫我去死?我才不要!”刘子安道。 莫名地,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了,还经历了很多事情,但细想起来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夜幕降临,但的客店里依然热闹。 后面的十九间屋子比起前面的四间来,更破,也更旧,可是到这里来的人不在乎。 对这些常年漂泊在海上的男人而言,只要有一张床就够了。 头上已经没有点心的女孩子拉着宝禾先生的手。 “我外婆常说,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她叹了口气,“可是你们两个怎么对吃连一点兴趣都没有?” “因为美味的食物一定要用心品尝,随随便便地吃掉既辜负了食物本身,也是对制作者的不尊重。”宝禾先生道。 “真的吗?”那女孩的眼神里充满了热情。 不过宝禾先生没有接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道:“说说你的外婆吧,还有你的家乡。” “这有什么好说的?与其了解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来了解一下我啊。”说着,那女孩子朝宝禾先生妩媚一笑。 “好啊,那你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宝禾先生道。 对付这种人,只有顺着他们说,才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一个小丫头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你难道就不想了解一下现在的我吗?”说着,那女孩子走到一间房的门口停下,然而却并没有开门。 “不进去?”宝禾先生下意识问道。 “现在里面还有人,还得再等一下。”那女孩子脸上带着不屑之色,“不过这些男人都像饿狗一样,用不了两下就会出来的。” 在恶狗刚刚啃过骨头的屋子里谈事情,这滋味可不太好受。 宝禾先生正打算提议换个地方,屋子的门就打开了,一个猩猩般的壮汉带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走了出来。 奇怪的是,女孩子看起来没什么事,猩猩却好像两条腿已有点发软了。 两个女孩子吃吃地笑着,偷偷挤了挤眼睛。 “你好漂亮啊!”那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看着宝禾先生,眼中充满了惊艳,“即使是在女儿国里,像你这么好看的也不多见。” “呃,谢谢。” 宝禾先生有些尴尬。 “还有,你的头发也好漂亮啊,长长的” 那个瘦小的女孩子好像很想去摸摸看。 “去去去,别动手动脚的,这可是我的客人!”头上没有点心的女孩子推开瘦小女孩子的手,佯怒道。 “是客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晚上是店里的姑娘们赚钱的最好时机, 所以当那热情的女孩子听说宝禾先生只是想跟她说话时, 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聊天什么时候都能聊。”她道,“但是空房间却不是每次都能有的。” “朱老板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睡觉。”宝禾先生道,言下之意是他并不需要一些睡前服务。 “可是他也没说你们必须要一个人睡觉。”说着, 那个热情的女孩子又把身体向他贴近了几分。 宝禾先生不是柳下惠,有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向他投怀送抱,说他完全不动心那是说笑。不过, 自古色字头上一把刀, 在弄清楚这小丫头的具体身份之前, 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那今天晚上你就留下来陪我如何?”宝禾先生揽住那姑娘的肩,轻声说道。 至于做什么,他却只字未提。 那姑娘眼中露出喜色。 不过,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 刘子安便黑着脸,一脚把门踹开了。 “滚!”他道。 那热情的姑娘有些扫兴,但是见宝禾先生并没有出言阻止,悻悻地收回了手。 “我晚些时候再来。”她在宝禾先生脸颊上吻了一下, 轻笑道。 刘子安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以为你们在谈事情!”刘子安强忍着怒气说道, “可结果呢?” “结果怎样?”宝禾先生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人都被你吓走了, 还谈什么。” 刘子安一听这话气笑了。 “合着这事还怨我了?先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宝禾先生回想了一下, 好像以前的每次旅行也都是他同当地人交涉的, 一直如此。那刘子安又何出此言? “以前是什么样?”宝禾先生问道, 他想听听刘子安的看法。 “以前最起码不会随随便便跟c跟女人上床!”他涨红着脸道。 “难道现在就是了?”宝禾先生反问。 刘子安被问得一愣,见宝禾先生目光坦荡,以为自己误会了什么,小声道:“刚才听你那么说,我还以为你们要c要过夜呢。” “这倒没错。反正都是一样的价钱,当然是要合理利用了。”宝禾先生点了点头,“就像是去集市,反正也是去一趟,当然要尽量把东西买齐再走。” “这不一样!”刘子安头一次觉得宝禾先生的理论这么难以理喻。 “怎么不一样?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宝禾先生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即使不打算做什么,但那姑娘妓|女的身份是造不了假的。跟人讨论嫖|妓什么的本身够就令人尴尬的了,更何况这人还是他带在身边很多年的徒弟。 “那以前怎么不见你同旁人有染?”刘子安得了半天劲才憋出了“有染”两个字。 太难听的话他说不出口,但不说难听的话又难以平息他心中的愤懑。 “即使真有点什么,也不能让你看见啊。” 宝禾先生有些无语,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他可没有让别人围观房|事的兴趣。 然而这话听在刘子安耳里就变了味道。 原来先生以前不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不过都避开了自己 不过想想也是,宝禾先生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会有这方面的需求。 “为什么不找我啊。”刘子安有些失落地喃喃道。 “找你有什么用?”宝禾先生道,心想:你又不能告诉我有用的信息。 夜终于静了。 刚才刘子安在他这里呆了一会儿,然后就到隔壁房间睡觉去了,走的时候郁郁寡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带这个坏心情出门,旅行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了一半。”宝禾先生一直以来都这样认为。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叫住刘子安。 “这孩子应该学着自己调节情绪了。”宝禾先生心道,“毕竟他已经不小了。” 现在外面只剩下海涛的拍岸声,对面房间里男人的打鼾声,左面房间里女人的喘息声。 右边刘子安的房间里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不会还在生气吧。”宝禾先生心道。 他总觉得刘子安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他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一有姑娘贴过来就控制不住自己吗?”这么想着,宝禾先生也有些生气了,“若是旁人这么想,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他跟了我这么久,难道也不懂我?” 人在睡觉之前不能想事情,否则就很难再睡着了。 睡不着的人,最容易觉得饿,宝禾先生忽然发觉肚子饿得要命。 他之前光顾着说话,好像忘了吃晚饭了。 虽然夜已深,但像这种地方要找到些吃食倒也不算难事。然而,刘子安这小子临出门前竟然把门给反锁住了。 “幸好屋里还有窗户。”宝禾先生心道。 就这样,他从窗子翻了出去。 一弯上弦月正高高地挂在天上,海涛在月下闪动着银光。 忽然,他发现自己门外竟有一人坐在那里,倚着门睡觉。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子安。 “子安,醒醒。怎么不到自己房间去睡?”宝禾先生晃了晃他的肩,道。 虽然已经是夏天了,但海边风大,在这里吹一夜风肯定是要生病的。 刘子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先生?”他吃了一惊,下意识看了一眼们,“你是怎么出来的?” 而后,也不等宝禾先生回答,自己一个人喃喃道:“对啊,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屋子能关得住你。” “说什么胡话。”宝禾先生有些无奈,“别在这儿坐着了,赶紧回去睡觉去!” “我不去。”刘子安竟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赖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大晚上的,若是我走了,你放别的什么人进去怎么办?” “那我放你进去行不行。”宝禾先生道,“三更半夜的一个人坐在这里像个什么样子。” “阿宁也在啊。”刘子安道,然而左看右看,怎么也瞧不见阿宁的身影。 她又放了刘子安的鸽子。 “我就知道她靠不住。”刘子安愤愤道。 宝禾先生笑了笑,给他倒了杯水。 “先不说她,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守在我门口做什么?”宝禾先生道,“若不是看清楚是你,我还以为有人要暗算我呢。” 刘子安“嗯嗯啊啊”地胡乱应和着,怎么也不愿意正面回答宝禾先生的问题。 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想看先生跟别人上床吧。 等等,上床 “先生,你以前成过亲吗?”刘子安忽然问道。 宝禾先生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 “没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刘子安低声道。 虽然明知道他跟宝禾先生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但听到对方没有家室时还是在心里暗暗窃喜。刘子安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然而宝禾先生并不知道刘子安心中所想,见他忽然沉默,以为他还是在介意那女孩子的事情,叹了口气,道:“你要信我。” “什么?” “没什么。” 又是许久的寂静。 “我信你。”刘子安忽然道,“我一直信你。” 宝禾先生笑了。 “既然如此,那回去睡觉吧。”他道,“天都快亮了。” 然而刘子安还是拒绝了。 “先生,让我在这儿睡吧。”刘子安可怜巴巴地说道,“我那边的屋子好吵。” “我这头也不清净啊。”宝禾先生扶额道,“而且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那这样吧,先生,我把我那屋床上的东西抱过来,咱们打地铺吧。”刘子安兴奋道,“以前咱们找不到住处的时候经常打地铺的!” “我怎么记得你那会儿说什么都不肯睡地上来着。”宝禾先生打趣道,不过刘子安的话倒的确勾起了他的回忆,“好吧,你把东西抱过来吧。” 然而,等躺下,宝禾先生就后悔了。 “子安,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好热的。”宝禾先生闷声道。 刘子安年轻气盛,身上热腾腾的,跟个小火炉似的,若是冬天还好,但是在夏天,睡在他旁边简直是一种折磨。 然而,刘子安仿佛没听见似的,不但没移开,反而更凑近了一些,还把手搭在了他身上。 “算了,天马上就要亮了。”宝禾先生自我安慰道,没再理会刘子安,不一会儿工夫,竟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想得太多,睡得太少,宝禾先生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 还不到中午,前面的厅里还没有什么人,刚打扫过的屋子看起来就像是口刚洗过的破锅,油烟煤灰虽已洗净,却显得更加破旧。 他想法子找了壶开水,泡了壶茶,刚坐下来喝了两口,昨天那个热情的女孩子就过来找他了。 “你看上去很没精神的样子,莫不是昨夜我没去,你找别人快活了一晚上?”那女孩子笑道。 “快活倒没有,不过没睡好倒是真的。”宝禾先生道,“困。” “你也别怪我,昨天我也去了,但发现已经有人排在我前面了。”那女孩子八卦道,“那人是你相好的?” “是我徒弟。”宝禾先生疲惫道。他觉得自己困得要命,简直随时都能睡着,但头又疼得很,似乎怎么都睡不着。 “你要不要吃药?”女孩子看他实在难受,问道。 “你们这儿有大夫?”宝禾先生反问。 “没有,不过有一种药吃了可以让你很快好起来,不管是什么病。”女孩子道,“不过只要吃了就不能断,否则就会病得更严重。” “哪有这种药?”宝禾先生笑着摇了摇头。 “有的。”女孩子见宝禾先生不信自己,不服气道,“他们好多人都吃那种药!” “那你吃不吃?” “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吃药?”顿了顿,那女孩子又道,“而且那个药很贵。” “又是朱老板的产业?”宝禾先生问道。 “是啊,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女孩子道,“他是个奸商!” 宝禾先生赞同地点了点头,心道这的确很能圈钱。 “对了,你也是被那奸商给骗过来的吗?”女孩子问道。 “算是吧。”宝禾先生苦笑道,“你呢?” “我这算是自作孽啊。”那女孩子叹了口气,“当初听说有外来的商人在招船员,而且不论男女,我就兴冲冲地去了。结果呢,还不是沦为了他赚钱的工具,连家都回不去。” “你是歧舌国的?”宝禾先生问道。 “是啊。”说着,女孩子似乎为了证明身份似的,伸出了自己带分叉的舌头,“好多人都慕名而来找我做□□。” 宝禾先生沉默了,若不是亲耳所听,他简直就不相信一个女孩子居然能毫无顾忌地说出这种话来。 “话说回来,你是哪儿的人?”女孩子问道。 “我就是这里的人。”宝禾先生道,“朱老板找我做他的船员随他出海。” “千万不要去!”女孩子道,“他不是个好人!” “可我已经答应他了。” “那至少这次不要去!”那女孩子道,“这次千万不要去!” 宝禾先生问她原因,她却死活不说,只是一再强调这次不要去。 宝禾先生无法,只得转移话题,聊起了她的家乡。 一谈起家乡,那女孩子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 “我们那里每个人的舌头都是有分叉的,所以说的话也跟你们这里大不相同。当初学你们这里的话,可费了我不少劲呢!” “在我们国家东边,有一个人全身漆黑如碳的人住在那里,据说他就是传说中的不死之人。” “我们国家叫歧舌国,除了舌头有分叉,还有就是因为国内之人都十分喜好辩论,基本上不管大事小事都要辩上一辩。大家各执己见,谁都不能说服谁,所以同一件事情,往往能听到无数个版本。外人不知道我们的习惯,所以经常被弄得头都晕了,说我们歧舌国说的话都是有分歧的,难怪叫歧舌国。” 诸如此类的事情女孩子还说了很多,宝禾先生听得津津有味的,甚至对出海产生了一些期待。 由于头天晚上没睡好,宝禾先生吃过午饭后便找了个地方去补觉了。 当然,在他睡觉的过程中,也有一些不长眼的人过来打搅,不过都被刘子安以各种方式赶跑了。 “养徒千日,用徒一时。”不知为什么,宝禾先生忽然脑子里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总体来说,他这一下午觉补得不错,等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更令人愉快的是,在晚饭的时候,告诉他们:“货已经装好,明天一早就可以出发了。” “总算可以离开了!”刘子安伸了个懒腰道。 “怎么,对这地方不满意?”有些意外,在他看来像刘子安这样的年轻人应该是喜欢这个地方的。 “有的满意有的不满意。”刘子安如实道。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来的话,那他当然满意,有美食c有美酒,还有人陪他玩。 但是,一想到有那么多人觊觎自家师父,他就开心不起来了。天知道这两天他是怎样提心吊胆度过的! 到了第二天,众人早早地就起身了,不过等到了码头才得知出行的时间又改了,改在了下午,因为最后一批货还没有完全装上。 本已整装待发的船夫水手们,又开始在赌钱c喝酒c调戏女人,把握着上船前最后的机会,尽情欢乐。 等他们上船之后,即使半夜醒来发现情|欲勃|起时,也只能自己动手解决了。 “这到底靠不靠谱,约好的时间又变了。”刘子安有些烦躁。他一向讨厌早起,更讨厌早起之后有人告诉他其实并不用早起。 阿宁倒无所谓,变回原形之后一直舒舒服服地窝在宝禾先生怀里睡觉,让刘子安嫉妒得不行。 “先生,你别抱着她了,大夏天的多热啊。”刘子安撺掇道,“让她自己下来走吧。” 阿宁猛地睁开黑漆漆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宝禾先生看到他们俩的互动,心里一乐,道:“要不给你抱着?” 说着,把阿宁递到了刘子安手上。 阿宁不乐意,挣扎了起来,不想让刘子安抱她。 刘子安吓了一跳,手一滑,竟把阿宁直直地扔到海里去了 宝禾先生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良久,才道:“你跟她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刘子安现在简直是欲哭无泪。他知道,以阿宁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事实证明,他想的是正确的。 当阿宁湿漉漉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是老板, 装货的事情自然不用他操心, 他只要等着收钱就行了。此刻, 他正悠哉游哉地在那里散着步,打算找点事消遣一下。 就在这时, 他看见刘子安衣服破破烂烂, 满身是血地从海岸上走回来。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刚才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去跟别人拼命?去跟谁拼命?他怎么没在宝禾先生身边?那个会变成鸟的小姑娘又在哪里? 心里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烧得他难受, 但是他忍住了没有问,甚至连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露出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刘子安正在找水喝。无论谁在海边狂奔半个时辰, 又厮打了半个时辰之后,都会忍不住想喝水。 屋里的柜台上, 恰好有壶水,那里本来就是摆茶杯水壶的地方, 只不过一向很少有人光顾。与喝水比起来, 这里的人更喜欢喝酒。 走了过去, 站在刘子安身旁,也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是抢了人家饭碗?还是偷了人家的老婆?”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刘子安喘着粗气道,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忽然觉得这年轻人跟他当初很像,唯一不同的是, 他不会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同一个人混。 “宝禾先生呢?你跟人家血拼他不帮你?” “他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 巴不得我们打的在热闹点才好。”刘子安道。 “你这伤不用处理一下?”看他全身血淋淋的, 忍不住问道。 “没事, 过会儿就好了。”刘子安答道。 自从上次昏迷过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貌似比之前强了好多, 即使被人捅了一刀,过不了多久也会自动愈合。 宝禾先生说他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你们这儿哪里能洗澡?”刘子安忽然问道。 虽然伤口不用操心,但就这么脏兮兮地出海去,他可受不了。 “屋子后面就是。”答道。 洗澡的地方很简陋,比他们先前住的地方还要简陋。后者还勉强能算个屋子,但前者不过是拿几块木板搭成的小空间。倘若存心要偷看别人洗澡,随便在哪块木板上都可以随便找出好几个洞来。 “这老狐狸还真会省钱啊!”刘子安费力地提着桶水走到一个隔间当中,虽然伤口愈合了,但流了那么多血之后他还是虚得很。 就在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 竟然是个女人?! 刘子安吃了一惊。 平时到这里来洗澡的人本来就不多,有勇气来的女人更少,知道自己洗澡的时候随时都可能有人偷看,这种滋味毕竟不好受。 刘子安虽然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但并没有偷窥的习惯。然而,当他将身体泡入浴桶之后却发现,有一双眼睛正在偷看他。 他立刻转身背对。 偷看他的那人噗嗤一声笑了,笑声居然很甜。 “想不到你这人还挺爱干净的,临出海了还特地自己一个人洗个澡。” “不自己来洗,难道还找个人抱着洗?”刘子安没好气地怼道。 对那些觊觎自家师父的人,他向来是没有好脸色的,无论对方是男是女。 “你是不是为了偷看别人洗澡,所以才过来的?”那女孩子又问道。 “喜欢偷看别人洗澡的,好像并不是我吧。”刘子安道。 “我可以偷看你,但是你不能偷看我。”那女孩子道。 “为什么?” “偷看我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那你呢?你也偷看我了啊!” “我本身就不是个好东西。” 刘子安一时语塞,他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居然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开船了!开船了!”远处有人招呼道。 “我该走了。”刘子安道。 那边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们别出海。” “为什么不能出海?”刘子安有些奇怪。 然而女孩子却不再说话。 刘子安摇了摇头,背对着那女孩子,整理好衣服,到码头与宝禾先生他们会合去了。 “起锚!” “扬帆!” “顺风!” 嘹亮的呼声此起彼伏,的大海船终于在漫天夕阳下驶离了海岸。 船身吃□□,船上显然载满了货物。 “这老狐狸也太贪了!”刘子安嘀咕道,“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该不会还没到地方就翻了吧。” 他想抓住那老狐狸问问,然而一转身却差点撞翻那个歧舌国的女孩子。 “你怎么会在船上?”刘子安吃惊地看着她。 歧舌国的女孩子眨了眨眼睛,道“因为你们上船来了啊。” “我们上了船你就要上船?”刘子安觉得她这话简直是没有逻辑。 “你们在船上要不要吃饭?”那女孩子反问。 “当然要。” “我就是煮饭的。”女孩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人只要活着,随便在什么地方都一定要吃饭,要吃饭就得有人煮饭。” “你什么时候改行了?”刘子安记得她先前明明应该是妓|女的。 那女孩子笑了,笑得很甜:“我本来就是烧饭的,只不过偶尔改行做做别的事而已!” “对了,你之前叫我们不要上船,是什么意思?”刘子安想起她刚才的话,问道。 “你们已经在船上了啊。”那女孩子轻声叹了口气。 “是啊,那又怎么样?” “那就没什么了。”女孩子道。 主要的舱房一共有十间,雕花的门上嵌着铜把手,看起来豪华而精致。 “听说乘坐这条船的,都是很有身份的人。”女孩子用眼角瞟着刘子安,道,“你有没有身份?” “没有。”刘子安道,“老狐狸邀请的是我师父。” “那你师父很有身份喽?”女孩子笑道。 “那是,我师父可是盘古大神!”刘子安心道,而后猛地一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女孩子见他不说话,又笑了:“跟你师父说,如果他有兴致,我还是偶尔可以再改一次行的。” “用不着!”刘子安道。 他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会烧出怎样的饭来。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宝禾先生看到刘子安跟歧舌国的女孩子在甲板上聊天,抱着阿宁过来凑热闹。 然而,阿宁一看见刘子安,就从宝禾先生怀里挣了出来,变成了人形,同时鼻子里“哼”了一声。 “有些人你得罪了她一次,她能记你一辈子!”刘子安幽幽道。 按理说阿宁打也打过他了,骂也骂过他了,怎么还没消气?难不成偏要让他也掉海里一回? “你是羽民国的吗?”女孩子眼看着阿宁从一只鸟变成了一个人,惊奇不已。 “是当扈。”阿宁道。 “当扈?”女孩子摇了摇头,指着左面的三间舱房道,“这几间是你们的屋子。老狐狸和红毛住在最右面。” “能不能换一间?”宝禾先生道。在他看来,既然是一个团队,还是住得近一些比较好。 “不能!”女孩子道。 “为什么?” “因为别的房间已经住了人了。” 刘子安闻言微微咋舌,对宝禾先生耳语道:“先生,这老狐狸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他明知道你在这条船上。” 只要有宝禾先生在,谁都没法预料到接下来他们会到些什么奇怪的地方去。 “也许,这是一船探险家。”宝禾先生轻笑道。 “不仅是上面的这些屋子,下面的舱房里也住满了人。”女孩子淡淡道,“老狐狸一向喜欢热闹,人越多他越高兴。” “我看他是喜欢钱吧!”刘子安嗤笑道。 “喜欢钱好啊,早点赚够了钱,咱们也能早点完事。”说着,宝禾先生伸了个懒腰,问道“晚上吃什么?” “老狐狸特地叫我给你们烧几道好菜,说吧,你们想吃什么?”女孩子笑道。 “我想吃烤狐狸,烤得皮酥骨脆的老狐狸。”宝禾先生道。 他虽然喜欢旅行,但却十分讨厌被人强迫着踏上旅程。而这次海上之旅,显然他并不情愿。 晚饭虽然没有烤狐狸,菜色却很丰富,那女孩子居然真的烧得一手好菜。 “我外婆常说,要得到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只有烧得一手好菜的女人,才能嫁个好丈夫。” 他这么说的时候,满船的人都笑了,只有刘子安笑不出来。 宝禾先生又把他丢在一旁找别人聊天去了。那些海员见多识广,每个人肚子里都装满了故事。 刘子安实在想不明白,老狐狸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些海员,居然一个比一个讨厌! 他四下寻找着自己熟悉的身影,然而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阿宁嫌吵,自己一个人到海面上兜风去了;和乙戌君自从上船后也一直没有露过面。 无法,他的目光只能追随着宝禾先生,看着他在那里同别人推杯换盏。 有时候,愈是在热闹的场合,愈会感到孤独。 刘子安下意识地端起酒碗,闻到酒味后顿了一顿,又放下了。 先生曾经提醒过他不要在外面喝酒,据说好像是因为他酒量差c酒品又不好。 刘子安忽然觉得有点闷,决定到外面去透透气。他一个人站在船舷上,辽阔的海洋,灿烂的星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忽然想起来他第一次跟宝禾先生出门的时候,有一次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夜晚,宝禾先生带他一起认天上的星星。那时候他觉得宝禾先生好厉害,缠着他讲那些关于星星的故事,直到很晚才睡去。 “先生那个时候恐怕是怕我想家吧。”刘子安心道。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希望可以回到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个第一次出门的小少爷,宝禾先生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他。 正在他感慨的时候,突听“咔嚓”一响,一根船板向他压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阵劲风带过,又有一条船橹横扫向他的腰。 刘子安人在船舷上,唯一的退路就是往下逃。 下面就是大海 还没等他细想,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有所行动,“噗通”一声跳进了海里。 冰冷的海水,咸得发苦。 刘子安踩着水,想借力跃起,先想法子攀住船身再说。然而船上那根长橹又向他没头没脑地打了下来。 船舷很高,他看不见上面的人,然而上面的人却能看得见他。 他只有向后退,船却在往前走,人与船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他就算水性再好,也没法子再追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离他越来越远。 即使他暂时还不会被淹死,也一定支撑不了多久,或许再过不久,他就要沉底了。 若他还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少爷,此刻恐怕已经慌了手脚,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就在一瞬间,他已经想到了好几种法子来度过这次危机。 尽量放松全身,让自己漂浮在海上,只要能挨过这一夜,明天早上,很可能还有出海的船只从这里经过。这里离港口还不算远,又在航线上。 想法子抓鱼,用鱼的血肉来补充体力,还能用鱼泡增加浮力。 保持清醒,努力不让自己因为失温而陷入昏厥。 这些法子虽然未必能行得通,可他毕竟要试试,只要还有一线生的希望,他就绝不放过。 他相信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自己对于痛苦的忍耐力和面对危险的应变能力应该会比别人强一些。 然而,他这些法子都还没用出来,天上忽然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鸟鸣。 阿宁来了。 “阿宁——!”刘子安朝天喊道。 阿宁看见了他,俯身飞了下来,在他身边盘旋。 “别看了,快带我回船上!”刘子安道。 然而,他忘了阿宁的原型只是小小的一只,根本没法带他一起飞。无奈之下,他只能让阿宁先回去,然后找人来救他。 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船开回来了。 “看来我得让麒动作快点了。”阿宁看着瘫在床上的刘子安,摸着下巴道,“你太容易死了。” “要不是你推我下海,哪至于这样?”刘子安有气无力地说道,“冻死我了。” “谁推你下海了?”阿宁道,“你别恩将仇报,明明是我回来叫人,把你给救上来的!” “怎么回事?”宝禾先生倒了杯热水,递给刘子安,问道。 “昨天晚上我嫌闷,就站在船舷上说吹吹风,结果那船橹就跟长了眼睛似的,直直地朝我打了过来。我为了不被打到,只能跳进海里。” 说完,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如果是阿宁的话,就算是再生气应该也不会下这样的死手。暗害他的那家伙,明显是想让他再也回不来! “你得罪人了?”宝禾先生想了想,问道。 “就他那张嘴,不得罪人才叫奇怪吧!”阿宁调笑道,“有时候我都想打死他。” “先生,天地良心!这几天我可是几乎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哪有什么机会去得罪人?”刘子安对天发誓,这一路上他都没跟别人拌过嘴c打过架,一直遵守宝禾先生的教诲,谨言慎行。 “你没得罪人那船橹没事干嘛偏打你?难不成是被风给吹的?”阿宁反问。 风 刘子安脑海中仿佛闪过些什么,但是稍纵即逝。 “可能就是风吧。”他喃喃道。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小心点。”宝禾先生拍了拍刘子安的肩膀,道,“毕竟咱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先生,跟你出去,咱们什么时候知道过目的地在哪儿”在他记忆里,好像他们不管去什么地方都从来没顺顺当当地到过。 “总之小心就是了。”宝禾先生的表情有些尴尬。 “嗯。”刘子安应了一声,补充道,“我喜欢迷路。” “说清楚了,你是喜欢迷路还是喜欢带你迷路的人?”阿宁轻笑道。 “那得看是谁带我迷的路。”刘子安道,“如果是你的话,那我两者都不喜欢。” “为什么?”虽然明知道刘子安会怼她,但听到对方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太好受的。 “因为如果你在场的话,肯定会把过错怪在别人身上,比如说我。”顿了顿,刘子安又道,“然后再以此为理由教训我一顿。” “本来就不是我的错!”阿宁嘟囔道,“那如果是先生带你迷路了呢?” “那我两者都喜欢。”刘子安看着宝禾先生,笑道。 宝禾先生听了这话脸上有些发烧,但对上刘子安坦荡的目光,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宝禾先生为他掖了掖被子,道,“毕竟一晚上没睡了。” 刘子安“嗯”了一声。 然而,宝禾先生刚要离开,他又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先生,你再陪我坐会儿吧。” “你不是要睡觉吗?” “睡不着。”刘子安撒娇道,“你给我讲故事吧。” 宝禾先生有些无语,心想这孩子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不过,想到他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一晚上,终究还是心软了。 “你要听什么故事?”宝禾先生复又坐下,问道。 “就讲讲昨天晚上你听到的那些故事吧。”刘子安有些吃味地说道,“看你昨天跟他们聊得那么开心。” “好,那我就给你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船已经在海上航行三日。 这三日来海上风平浪静, 除了那个歧舌国的女孩子每晚都雷打不动地向宝禾先生自荐枕席外, 刘子安几乎没有别的什么烦恼了。所有的麻烦事似乎都已经被海风吹得干干净净。 把他打下水那人好像已经没有了再次动手的意思,刘子安也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最起码, 他再也不会站在船舷上看风景了。 “咱们这次航行的目的地是哪儿?”刘子安有一次在甲板上遇到,问道。 “船开向哪儿, 咱们就去哪儿。”是这样回答他的。 “那船将要开向哪儿?”刘子安又问。 他觉得刚才回答他的话跟没说一样。 “这怎么能问我?”笑道, “向导是你师父啊, 自然是他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回到舱房后,刘子安将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宝禾先生。 “他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刘子安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有阴谋。 “意思就是让我领路啊。”宝禾先生叹道,边说边递给了刘子安半张引路符,“如果没猜错的话, 这两天应该就能用上。” 刘子安不知道宝禾先生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将引路符妥善地收了起来。 “是又要分开了吗?”刘子安问道。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 “不过应该很快就能会合。”他补充道,“毕竟这次你不是孤军奋战。” 不得不说宝禾先生很有先见之明,当天晚上他们就遇上了暴风雨。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实在很难想象到这种暴风雨的可怕。 海水倒卷, 就像是一座山峰当头压下来,还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庞大的海船, 在这种风浪里, 竟变得像是孩子们的玩具! 刘子安好不容易才站稳, 然而很快就又被弹飞了。他只好先抓稳船身, 保证自己不被摇下船去。 等风浪平息了之后, 不出所料地, 宝禾先生不见了。 “看来他应该已经到地方了。”笑道,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刘子安不知道他怎么能笑出声来,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万一先生遭遇不测了呢!”刘子安质问道,“你们早知道会遇上暴风雨对不对?” “我们分析过了,遇上这种恶劣的天气,空间壁会被扭曲,迷路的几率会更大一些。”解释道,“而且我们相信以宝禾先生的能力,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放屁!”刘子安气极了,他果然不应该让先生来跟这种奸商合作。 回到舱房,歧舌国的女孩子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 “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一定不让你们坐这条船了。”那女孩子叹气道,“只可惜你们都没听我的话。” “你当初也没说明白啊!”刘子安道。 若说这女孩子早把话说明白了,他肯定不会让宝禾先生上这条船的!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 另一厢,宝禾先生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到了“仙境”。 阳光灿烂,沙滩洁白柔细,海水湛蓝如碧,浪涛带着新鲜而美丽的白沫轻拍着海岸,晴空万里无云,大地满眼翠绿。 宝禾先生知道,他又迷路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这次是在别人的期待中迷路的。 不过,天地苍茫,一个人到了这完全陌生的地方,就算是仙境,他也得想办法先活下去。 他放眼看了看四周,断定这地方是个海岛。岛上的树木花草,有很多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 趁着还有体力,他折了根树枝开始探索这座小岛。幸运的是,没走多远,他就在树丛深处找到了一湾清泉。 “这是个好的开始。”他心道,解下身上的水壶,灌满了水。 因为经常迷路,所以一些旅途中常用的东西他都会随身携带,以防面对突如其来的旅行时手足无措。 水有了,食物有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太阳下山之前搭一个可以过夜的营地。 宝禾先生用匕首砍下树枝做架子,用棕榈的叶子做屋顶,居然在泉水旁搭了间还不算太难看的屋子。 他又找了些柔软的草叶铺在架子上,躺了上去,看着月光从蕉叶见漏下,听着远处的海涛拍岸声,他竟然觉得莫名的安心。 “晚安啦。”他道,也不知道是跟谁在说。 到了第二天,他们还没有找过来,宝禾先生只能继续自己的荒岛求生。 他沿着海滩,把一切可以找到的东西都带了回来。其中大部分是干枯的树枝和各种贝壳。 下午他的运气比较好,潮退的时候,他在沙滩上找到了一个樟木箱子。 “大概是周围有船遇难了。”宝禾先生心道。为那可能存在的遇难者默哀了几秒钟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扛回了营地。 他先吃了点东西,又喝了点水,才举行开箱大典。 打开箱子看时,宝禾先生只觉得自己的心像小鹿那般乱撞。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兴奋紧张过了。 箱子里还有一只小小的珠宝箱,装满了首饰,只可惜现在却一点用都没有。 最有用的是一把梳子,几根银簪,还有两本通俗读物。 箱子里当然还有些衣服,不过都是些花花绿绿的女人衣服。 这些东西平时宝禾先生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现在却兴奋得像个刚得到自己最心爱玩具的孩子。 这些衣物可以改成绳索;银簪可以勉强当作是钻孔器;乱糟糟的头发也可以梳一梳了;还有那两本书,若是慢慢地看,也可以打发很多空虚寂寞的日子。 他躺在草叶做成的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这些事。 忽然,他笑了。 “又不是要一直在这儿待下去,盘算得这么细做什么?”他心道,“有闲功夫算计这个,还不如去探探路。” 于是,天才蒙蒙亮,他就将水壶装满水,又用一条长裙包了一包果子,一齐系在身上,离开营地探险去了。 他每天早上出去,晚上回来,脚底已经走破,身上也被荆棘刺伤。 丛林里到处都有致命的毒蛇虫蚁,甚至还有吃人的怪草。 有几次他几乎送了命,可是他不在乎。 他相信一个人只要有决心,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打出一条出路来。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宝禾先生忽然听见一面长满藤萝的山崖后仿佛有流水的声音。 他拨开藤萝,发现里面竟然有一条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不过再往里走,就渐渐宽敞起来了。 山隙后仿佛有光,本已听不见的流水声,又变得清晰起来。 他终于找到了一处更加清澈的水源! 顺着流水往上走,他忽然发现有什么东西顺着溪水漂了下来,仔细看时,居然是一条纸做的小船! 宝禾先生兴奋极了!这座岛上除了他之外一定还有人! 他一鼓作气,顺着溪水逆流而上,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果不其然,看到了人烟。 那些人看到他似乎颇为吃惊,叽叽喳喳地讨论了片刻,推选出一个代表来问话。 然而,宝禾先生压根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只能呆呆地看着跟他说话的人嘴里不停地翻动着两条舌头,一脸茫然。 “这大概是歧舌国吧。”宝禾先生心道。 “这家伙大概是个哑巴吧。”当地人见宝禾先生始终不说话,心道,“不但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 “你。”那个被推选出来的代表指了指宝禾先生,“从哪儿来的?” 说着,他用手指做了个走的动作,然后又指了指四周。 “他应该是问我从哪儿来,或者是要去哪儿。”宝禾先生心道。 为了保险起见,他指了指海的方向。 “他说他是从海里来的。”那人对周围的人说道。 此语一出,引起了轩然大波。 “海里来的?那这家伙不是人吧!” “说不定海里有个海中之国。” “说不定是传说中的鲛人!” “乱讲,鲛人是不能离开水的。” “问问他干什么来的?” 宝禾先生听着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出了什么岔子,竟引起他们这么大的反应。 代表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你。”他指了指宝禾先生,“来这里做什么?” 他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土地。 “什么意思?他是在问我是不是当地人吗?”宝禾先生有点懵,刚刚他明明已经说过自己是从海那边来的了啊。 那人见宝禾先生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动作。 无法,宝禾先生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摇了摇头。 “他什么意思?”有人问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代表想了想,答道。 “看他怪可怜的,要不先让他到谁家休息一下吧。”人群中有人说道。 的确,在丛林里晃了好几天,宝禾先生看上去的确有些狼狈,全身上下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面目。 “那行,我就先把他带回去了,顺便问问他的情况。”代表想了想,道,“不过不能一直住在我家,得一家轮几天。” 众人都同意了,他们也想看看这从海里来的家伙到底跟他们有什么不同。 然而,歧舌国,顾名思义,他们总有本事把事情传得越来越离谱。 “什么?城郊居然出现了一只来路不明的吃人海怪,吃掉的人数不胜数?!”国君听了大臣禀上来的传言,吃了一惊。 “千真万确!”大臣道,“可否要出兵镇压?” “再等等。”国君摆了摆手,“虽然传到咱们这里说是有只海怪吃人,但实际上,吃了那么多人,它们指不定有多只呢!传令下去,让他们守住城门,绝不能放一只还怪进城!” “是!”大臣领命去了。 就这样,宝禾先生莫名成了“无数只吃人的海怪”。 “对了,这家伙既然是海里来的,是不是应该让他水里待着?”代表的妻子道,“我看他挺喜欢水的,每次看到水都特别高兴。” 事实上,宝禾先生只是想洗澡了。 “要不把他放溪水里泡着?”代表提议。 “不行,这溪水是通向外面的,万一他被海怪抓住了怎么办?”代表的妻子并不赞成他的提议,“我看这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心眼好,从不吃白饭,一直在努力帮我干活。” “那怎么办?”代表也犯了难,“要不找人看着他?” “也好。”代表的妻子点了点头,“这孩子虽然听不懂咱们的话,但心眼灵,回头拦他几次,他就知道不能往那头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代表一家对他很好,但宝禾先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似乎他们并没有把自己当人看啊。”宝禾先生叹了口气。 他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主要是由于代表一家给他吃的东西太怪了,几乎顿顿是鱼。 起先他还以为是人家的饮食习惯,可是后来发现代表一家并不吃鱼,那鱼似乎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他也曾试着表示自己可以吃鱼以外的东西,但每次他去厨房找吃的,总会被莫名其妙地安排一些工作,然后得到一条鱼作报酬。 他真的已经受够了鱼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代表走了过来。 “你。”他指了指宝禾先生,“想去游泳吗?” 说着,用手做了个游的动作。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就有人带宝禾先生去湖边了。 “诶,你待会儿到了水里该不会变成鱼吧。”那人自言自语道,“你可千万别瞎跑,要不村长该锤我了。” 宝禾先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迷茫地点了点头。 “真乖!”那人见宝禾先生点头,呲着牙朝他乐了一下。 “惹人发笑总比惹人生气好。”宝禾先生乐观地想。 到了湖边,那人交代了宝禾先生几句之后就自己找个阴凉地儿打盹睡觉去了。按照他的理论,养鱼跟养牛一样,圈个地方让它自己玩就行了。 这也正和宝禾先生的意,他可没有洗澡的时候被人旁观的习惯。 不得不说,那人也是心大,居然真的睡了一大觉,等他醒来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鱼!鱼!”他朝湖面喊道,然而并没有动静。 那人有些慌了。 “鱼!你快出来啊!鱼!”那人更加急切地喊道。 这时,水面上忽然微微起了一点涟漪,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臂从湖中伸了上来,紧接着一个的头从水中钻出,漆黑的长发散在湖面,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凝望过来。 “鱼?”那人试着叫道。 水中之人闻声便向他径直游了过来。 离得越近,那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就这样, 继海怪吃人事件之后, 歧舌国又有了一个传闻——水神为了惩治吃人的海怪现身啦! 当然, 这一切宝禾先生是不知道的, 因为他此刻已经在离开歧舌国的路上了。 倒不是大家对他不好,主要是他再也忍受不了那种非人的待遇了。最起码, 在短时间之内他是一点都不想再吃鱼了。 那离开了歧舌国,接下来他又要去哪儿呢? 他不能走太远, 因为他知道应该会对歧舌国感兴趣。作为一个合格的向导,他应该让歧舌国始终处于自己的视线之内。 宝禾先生记得在船上遇到的那个歧舌国的女孩子曾说过, 在他们国家的东面有一个不死之人,他打算去拜访一下那位长者。 “希望那个人没有两条舌头才好。”他心道。 竹篱柴扉,半院茶花。从竹篱的间隙望去, 可以隐约看到三c两楹木屋。 这正是一个隐士应该住的地方! 还没见面,宝禾先生已经对他即将要拜访的人非常有好感了。 门檐下有一串铃,铃响了好久, 才有人来应门。 应门的不是童子,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整个人都已经干瘪掉了,嘴里的牙也只剩下几颗。 宝禾先生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人,因为除了头发之外, 他很符合那个歧舌国女孩子的描述,全身漆黑如碳。 在来的路上, 他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 只可惜连开头还没说出来, 就被人打断了。 “好久不见啊。”那老者笑眯眯道,一副熟稔的样子,“快进来坐坐吧。” 他这么一招呼,宝禾先生反倒茫然了。 他这是又碰上自己不知道的老熟人了? “一看就是又把我给忘了!不过没关系,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知足了。”老者笑道,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说起话来声音倒是颇为洪亮。 宝禾先生这才猛地发觉自己能听懂对方的语言,心中大喜,也笑道:“每回见面都是新朋友倒也不错。” “的确,最起码会客气一些。”老者点头道,“像我跟这歧舌国做了几万年的邻居,按理说关系应该处得很好,但其实并不然。他们国家的人说话都太没谱了!” 说这话时,老者的语气夹杂着些许的气闷与无可奈何。 不过,宝禾先生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您能听懂他们的话?” “怎么不懂?听了上万年,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老者道,“你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宝禾先生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按理说不应该啊。”那老者怪道,“那你能听见花草树木之间的对话吗?” “花草树木之间有对话?”宝禾先生表示他头会听到这种说法。 “这不是你说的嘛,万物皆有灵,并且各有其法则,只要顺应其法则,就能听懂天地万物的语言。”说完,老者见宝禾先生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顿了顿,又道,“看来你是真忘了。” “或许您是认错人了吧。”宝禾先生试着圆道,“毕竟几万年间出现一两个相似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是说我老糊涂了是不是?”老者不满道,“我会连自己朋友都认不出来?” 宝禾先生知道,对待老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孩来哄;就像在小孩面前,千万不能说他还没长大一样。 “是我说错了。”他道。 “你记性越来越不好了,先前还只是偶尔会忘记些熟人,现在居然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老者摇头道。 “这还真没忘”宝禾先生话还没说完,就被拦住了。 “没忘?没忘会连自己的本事都使不出来了?”老者的语气里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就这么从歧舌国走过来的啊。”宝禾先生小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老者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收养他的那个爷爷。 “那你又是怎么到歧舌国的?别告诉我是歪打正着,恰好就迷路到这儿了。” “就是这样啊” “不像话!不像话!”老者一边说一边不住地顿足捶胸,让宝禾先生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撅过去。 “您别太激动了。”宝禾先生道,“我这迷路的毛病是天生的,改也改不了。” “谁告诉你那是迷路了?!”老者一听他这话反而更生气了,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到院子里去,什么时候听明白了那几株茶花在说什么,什么时候再进屋!” “好。”怔了半晌,宝禾先生应道。 说真的,自打爷爷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了,他竟然有些怀念起那段被人管教的日子。 “要怎么听?”宝禾先生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花圃前,问道。 “静下心来听。”老者在屋内答道。 无法,宝禾先生只能坐在那里干瞪眼,时间长了,竟有些昏昏欲睡。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恍惚间,宝禾先生听见有人在他耳侧说道。 “什么打起来了?”宝禾先生心道。 然而那家伙仿佛能听懂他心声似的,闻言顿了一顿,解释道:“海上来了帮外人,跟歧舌国的人打起来了!” 不好,是子安他们! 宝禾先生猛地清醒了过来,看了看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你在找什么?”老者问道。不知何时,他已走出屋子,来到院子之中。 “没什么,可能是幻听吧。”宝禾先生摇了摇头,道。 “是不是听见有人打起来了?”老者笑问。 “是您在跟我说话啊。” “不是我在跟你说话,是风。” “风?” “方才是路过的风在给你传话。” 好吧,要不是老者说这话时一脸严肃,宝禾先生真以为对方是在跟他开玩笑。 “你也能听见风说话?” “我怎么可能听见?”老者一听这话就笑了,“我是听花转述的。” “花能听懂风的话?” “花能听懂你的话,是你方才对它们说的。” “我说的吗?”宝禾先生又陷入了迷茫,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是要去救场吗?”老者见他神色匆匆,忽问道。 “那里有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宝禾先生道,“我必须得去。” “去吧,谁也没拦着你。”老者道,“只是你去了能做什么呢?帮着打架?” 宝禾先生放缓了脚步,他觉得老者应该还有话要说。 “放心吧,他们吃不了亏。”老者道,“这世上没人能占得了的便宜。” “您知道?”宝禾先生有些惊讶。 “我不知道,但是你知道。”老者笑得有些神秘。 “您会读心术?”宝禾先生试探着问道。 那老者闻言,摆了摆手,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隔了半晌,他又道:“若是往常,我也读不出你的想法。但是这一次不得不说,你真是退步了好多。”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宝禾先生问道。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厉害,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很弱,弱到连别人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都无能为力。 “你就好好在这里感受法则,感受天道。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通知你的。”老者笑道。 另一厢,刘子安他们在海上足足漂了有大半个月才找到宝禾先生落足的那个岛屿。 刘子安眼见,一上岛就发现了宝禾先生之前搭的那个小营地,然而,营地里空无一人。 “依着先生的性格,大概是往深处走了。”说着,刘子安检查了一下营地,“看样子应该有好几天没回来过了,先生应该是发现了人烟。” “为什么是发现了人烟呢?”问道,“万一他是走得太远了,来不及返回营地,在另一个地方安营扎寨了呢?” “不会的。”刘子安摇了摇头,“像在这种环境下,先生是绝不会浪费一丁点资源的,即使换了个地方安营扎寨,他也会把这些东西想办法搬走。但是你看,东西还在这儿,证明先生已经不需要它们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需要它们是因为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喽?”笑得颇为玩味。 “你这是什么意思?”自从知道了的计划之后,刘子安怎么看他都觉得不顺眼。 “没什么,只是觉得宝禾先生找了个好徒弟。”道。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的真实性,他还特地捅了捅旁边的乙戌君,“诶,你说是不是啊!” “嗯。”乙戌君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搭理他们。 过了一会儿,阿宁回来了。 “所以,你什么都没找到?” “我真的尽力了,但这座岛上连半点人烟都没有。”阿宁有些气喘地说道。 “不应该啊。”刘子安皱了皱眉。他能感觉到,宝禾先生就在这座岛上。 自从上次他从昏睡中清醒,就觉得他和宝禾先生之间好像多了点联系,好像双胞胎那样,一个在想什么,另一个或多或少地也会有所感应。 “要是引路符在就好了。”刘子安叹了口气,心道。 本来头几天他们用引路符航行得很顺利,可是有一天,那引路符却被一阵邪风给刮到海里去了。 无法,他们只能靠着刘子安的第六感估摸着往前走。 期间,他们也曾走错路,而且不只一次,但都被一笑带过了。 “最起码还在海上是不是?据说宝禾先生可有本事从海里迷路到旱地上去哩。” 刘子安虽然不会迷路到旱地上,但他现在倒希望自己能如此。这样的话,他或许就能更快见到先生了 终于,他们把目标确定在了三座岛屿之内。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就是中间那座岛屿,也是刘子安认为宝禾先生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没关系的,即使不在这座岛上,咱们也可以换座岛接着找。”见刘子安神情有些落寞,安慰道,“毕竟宝禾先生已经等了大半个月了,应该也不介意再多等段时间。” 就这样,他们在小岛上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终于找到了宝禾先生当初发现的那条山隙。 然而,他们却没有宝禾先生那么幸运。虽然也被人围观了,但那些人不再是和颜悦色的,而是手中拿了武器。 “他们一定是海怪变的!”人群中有人喊道,“故意变成人的模样来迷惑大家!” “他们说什么?”刘子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不过, 老狐狸向来不怕麻烦,他甚至还很喜欢麻烦。在他看来,麻烦往往意味着无限可能。 “坐下吧。”见当地人将他们围在中间, 笑道。 乙戌君看了他一眼,依言坐下了。 然而刘子安却没那么好说话,不满道:“坐下?你看看他们的眼神。” “所以要坐下啊。”席地而坐,道, “得干点什么事情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什么事?”刘子安问道。 嘴角扬起一丝神秘的微笑, 轻轻吐出一个字:“赌。” 食色性也。这句话自古有之。然而刘子安今天才知道除了“食色”这两种“性”外,人类还有种“赌性”。 就像围着他们的那些人,一开始还都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看他们玩了几局,就有人渐渐放下了武器。到了傍晚的时候, 虽然还围着些人,但脸上早已没了那愤怒的表情,一个个都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玩, 不时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两句。到最后,甚至还有人加入了他们, 由于不会玩,被赚走了不少钱, 有些人甚至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赔进去了。 刘子安有些懵,他从没想过事情还能这样解决。 “所以年轻人要多动动脑子, 别那么死板。”拍了拍他的肩, 乐呵呵道, “这地方不错,刚一到就赚了个开门红。” “还是空手套白狼。”刘子安道。但他还是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跟着他们一起赌。 “这世上有赌性的人总比没赌性的人要多得多。”解释道。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刘子安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年轻人,行走江湖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会吃亏的。”将今天赚得的钱塞进衣服口袋里,笑眯眯道,“我教给你这么多东西,要不要考虑拜我为师啊?” “不要!”刘子安拒绝得十分干脆,“我已经有师父了。” “那你介意再多一个吗?”不死心,又问道。 “介意。”说完,刘子安怕继续纠缠他,急匆匆地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不久,乙戌君便走了过来,站在他先前站的那个位置上,沉默了半晌,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解下随身携带的小酒壶,喝了口酒,反问。 “为什么要收刘子安为徒?”乙戌君想不明白这刘子安到底哪里好,让大家都争着当他师父。 “我觉得他像我未来的儿子。”笑道,“很奇怪吧,我还没有儿子,却觉得我儿子长大后应该就是这副模样。” 乙戌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刘子安离开的方向。 “不像。”他道,“你比他奸诈多了。” “说他像我儿子又没说像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而且他也不是我带大的。” “他更不像宝禾先生。”乙戌君又道。 他很好奇他这个朋友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整天净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不像吗?”又喝了口酒,这是酒壶里的最后一口,他用力晃了晃,确定一滴都倒不出来之后才颇为遗憾地放下了酒壶。 “话说回来,我觉得宝禾先生特别像我未来的儿媳妇。”在那里立了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喝多了。”乙戌君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着,特地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来应景。 “这两句是这么连的吗?”刘子安过来叫他们两个回去,恰好听见了这两句话,问道。 虽然他读的书不多,但基本的文学素养还是有的,这两句话明显不押韵啊! “诗词都是人心里想出来的,这句话应景,理应这么连!”哈哈大笑道。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喝多了。 “行了,大诗人诗性尽了就回去吧,阿宁说船里头做好饭了。”刘子安道。 “看见没有,儿子喊老子回家吃饭呢。”小声嘟囔了一句,不等乙戌君有所回应,就一边喊着“来了”,一边大步朝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乙戌君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真的,若不是密境里的指引说这家伙能帮他,他绝对不会找这样一个人来做朋友! 然而,即使大家对有万分的不满,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不过短短数天的工夫,他就盘下了歧舌国里的一座古建筑,开了家最大的赌馆。 随着前来赌钱的人越来越多,歧舌国的人渐渐明白过来,这海怪原来不是吃人,而是要“吃人”!更可怕的是,即使明明知道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他们还是乐此不疲地前来自投罗网。 而负责经营这一切的老板,就是跟他们同来的那个歧舌国女孩。按照的话来说,让他们自己“内斗”才最有意思。 “她留在这儿了,那回去的时候谁给咱们做饭?”刘子安问道。 对于刘子安的提问,是想来乐于回答的,不管那问题有多蠢。 “找个厨子总比找个赌馆的老板要容易得多。” “那为什么要开赌馆?” “我是做什么的?我是个商人啊!敢问世间还有什么买开赌馆更赚钱?”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们钱赚得越快,宝禾先生越能早点解脱。” 刘子安冷哼了一声,心道:“既然这么为先生考虑,怎么也不见你去找找?就知道在这里赚钱!” 这段日子以来,他和阿宁一直在试着打探有关宝禾先生的消息,但始终没有一点线索,仿佛他从未到过这里一般。 “你别急,放心,过段时间宝禾先生就会自己找过来的。”抽了口水烟道。 “你怎么知道?”刘子安没好气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反而越来越离不开宝禾先生了。哪怕对方只不过离开了短短一月有余,他也都思念到不行。 “因为他是个浪子。”笑道,“一般而言,浪子要是没钱了,都会到赌场来碰碰运气。” “可是先生他从不赌钱。”刘子安辩驳道,“而且他还劝我不要赌钱。” “那要不咱俩赌一把,如果他来了,你就认我当干爹怎么样?”笑道。 “那要是你输了呢?” “那我就认你当干儿子。” “这不一样吗?!” 要不是顾及到还要乘这个人的船回去,刘子安简直想扇他一个大嘴巴子。嘴太欠了! “不一样,一个是你主动,一个是我主动。”一本正经地说道。 最后,虽然由于刘子安单方面的强烈反对,这个赌约没有生效,但好歹是给了人一点盼头。 先生他会来的吧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赌场里就出现了一个“幸运儿”,也就是赢钱的人。 在赌桌上,输家永远比较多,可是你仍然经常可以看到赢家。 只不过,这个赢家很特别,他只赌骰子——这是唯一在赌的过程中不用说话的。 除此之外,只要他抓起骰子,一掷下去,准是三个六。 “豹子”! 这是骰子里的至尊宝,根据一些有经验的赌徒统计,大概要掷一百万次骰子,才会出现这样一个点子。 有些人赌了一辈子,每天都赌,每天都掷骰子,也从没有掷出这样一副点子来。 “他一定是个郎中!”有些人怀疑。 在赌场里,“郎中”这个词指的并不是看病的大夫,而是赌钱时会耍鬼把戏的人。 只不过真的郎中绝不会这么招摇,绝不会这么引人注意。 这是郎中的大忌。 一般而言,如果你掷出一个三点,那他则会掷出四点或者五点。 对于真正的郎中而言,他只要赢了你就足够了。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故意输给你一两次,以防你察觉出不对劲。 但这个幸运儿从来没有输过。 只要他拿起骰子,掷出来的准是三个六,从来没有一次掷错过。 “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真的。” “他真的每次都能掷出三个六?” “真的!” “你看见过?” “不只我看见过,好多人都曾见过。” “他是怎么掷骰子的?” “就那么抓起三个骰子,随便一扔。” “你看不出他用了手法?” “不仅我看不出,就连张三都看不出!” 张三是第一个参与到他们赌局中的当地人,被他特邀到赌场里来帮忙,还教给了他不少赌博的技巧。可以这么说,如果连张三都看不出这人使了什么手法,那大概就没人看得出了。 “水神来惩治海怪了!”国内疯传着这样的传言。 不管是不是赌徒,每个人心里都希望看到一个把庄家赢垮的英雄,给他们出口恶气。 就这样,宝禾先生在大家的注视下,微笑着走到了赌桌前面,就像是为名角走上戏台。 他显得特别从容而镇定,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有种预感,今天一定会出来见他。 庄家却开始有点紧张了。 一个巨大而精致的瓷碗里,三粒骰子正在灯下闪闪发光。 “这里赌的是不是骰子?”宝禾先生打手势问道。 庄家吞了吞口水,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点了点头。 宝禾先生微笑着拿出一叠银票来,都是他这几天在赌场赢的。 “一万两!”赌场的人上来点过钱之后,喊道。 常言道:“钱到赌场,人到法场。” 这意思就是说,人到了法场,那就不是个人了;钱到了赌场,那也不能再算是钱了。 然而,一万两毕竟是一万两。若是用一万两去压人,怎么着也得压死好几个。 人群又开始骚动,本来在别的赌桌上赌钱的人,也都挤过来看热闹。 庄家干咳了几声,道:“一把定输赢?” 宝禾先生点头。 庄家又道:“还有没有人下注?” 说真的,他现在十分希望多几个人来下注,越多越好。然而,并没有人下注。 庄家道:“两家对赌,一掷两瞪眼,先掷出豹子来的,没得赶。” 他的鼻头已经开始冒汗,平家先掷,同点庄吃,这是赌场里的规矩,不管哪家赌场都一样。 宝禾先生抓起三粒骰子,随随便便掷了下去。 旁边看的人,已经在替他吆喝了! “三个六!” “大豹子!” 吆喝声还没有停,骰子已经停了下来,果然是三个六的大豹子! 吆喝声立刻变成了叫好声,响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庄家的汗越擦越多了。 宝禾先生却是一脸平静,这结果好像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庄家已经数钱准备赔了,一双眼睛却偏偏又滴溜溜乱转。 就在这时,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宝禾先生的肩。 一只又粗又大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四根手指几乎同样长,指甲短得几乎看不见。 很明显,就算没挨过打的人,也能想象得出被这只手打一巴掌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笑声和喝彩声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这人是赌场里的打手,专门对付那些不守规矩的人。 说老实话,当宝禾先生转过头的那一霎那,他就下不去手了,然而老板交他的任务却不得不完成。 无法,他只得跳过打人的步骤,打算直接把人拖出去。 然而,他却忘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宝禾先生虽然看上去文弱,但手底下的功夫却是不差。见那人要硬动手,宝禾先生眉头一皱,轻轻一摔他的腕子,一提一甩,那人就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撞在了一根大柱子上,撞得头破血流。 这下可不得了,赌场里立刻闹翻了天,十七八个横鼻子竖眼睛的魁梧大汉忽然从赌场的各个角落冒出,虎虎生风地走了过来。 不过在宝禾先生眼里,这些家伙不过是一群病猫。 正在他准备给这些病猫一点教训时,后面一道挂着帘子的门里,忽然有人叱道:“住手!” 一个相貌平平但衣着华丽的男子,正笑眯眯地站在那里。 所有的声音立刻都停下来,大家暗中更替宝禾先生担心。 现在连朱老板都出面了,这人要想好好地出去,只怕就难了。 “宝禾先生,这些人我可都是付了工钱的,你把他们打残了谁来给我干活啊!”笑道。 “没办法,他们要把我打残了,更没人给你干活。”宝禾先生也笑了,叹道,“能说话的感觉真好。” “想找人聊天?那还不简单。”指了指那扇挂帘子的门,“里面有一位朋友已经恭候多时了。” “一位啊。” “好吧,是一位半。”摊了摊手,“你知道是什么情况。” 说着,二人走进了那扇门,门上的帘子又落了下来。 大家又在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情况?” “好像是里面有赌局。” “是什么人能跟这家伙赌钱?那岂不是肥猪拱门——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家伙赢了这么多钱,你怎么知道里面真的有人要跟他赌钱?在里面等着他的,说不定只是一把快刀,这家伙前脚进去,后脚就一命归西了。” “可惜了这么个美人。据说屋子里面是吃人的海怪。” “据说有个美人被海怪给吃了。” “据说海怪专吃美人。”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等传到君主耳朵里,事情就完全变了味道。 “据说海怪只吃十几岁相貌端正的少男少女,还扬言,如果不进贡,就把整个国库榨干。”大臣道。 “简直荒唐!”君主大怒。他想到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请各位小天使将正文与作者有话说连在一起看 夜, 夏夜。 黑暗的长巷里寂静无人,只有一盏灯。 崭新的灯笼散发着暖光,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在灯笼的下面立着根鱼竿,就是平常海钓的那种。 刘子安觉得就是故意在嘲讽那些走进赌馆里的人,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心甘情愿被钓上来, 最后连命都不剩了。 当然,刘子安能看出来的事, 别人也看出来了,只不过他们都不说。 每一个踏进赌坊的人都相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其中就包括国君派来的特使。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王, 赌也一样。 国君派来的这个特使,正是他们这里的赌王。 特使年轻的时候是个海员,去过各种各样的地方, 也跟各种各样的人赌过。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平生大赌小赌不下千万次,但一次都没有输过——至少在三十岁以后就再也没输过。 特使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了。 他不仅赌得精,眼睛更毒, 不管大郎中c小郎中c玩票的郎中还是郎中里的专家,从来没有人能在他面前玩一点手法, 因为不管对方用什么手法, 他都能一眼看出来。 或许正是因为玩得太精, 他反而不爱赌了。若不是国君吩咐, 他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没错, 国君给他的任务就是让这家赌场破产,断了海怪的后路,把他们逼走。 特使原本都要成功了。然而,这几天的胜利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忽然想寻求一些挑战。 “你说你要挑战他们?”国君有些吃惊,“明明按照这个路子继续赢下去,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何必多此一举?” “主公,挑战是为了当面揭穿他们的手段,以防止民众继续痴迷此道。”特使道,“我有信心,一定能赢!” 国君见他执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暗暗吩咐军队于比赛当日在周围埋伏,以防发生意外。 另一方面,在赌场中,刘子安拿着所谓的“挑战书”翻来覆去地看。 “这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小声嘀咕道。 这歧舌国不仅语言难懂,连文字都跟其他地方的不一样。他们曾找那个歧舌国的女孩子帮他们翻译,然而那女孩子却不识字。 “管它呢,反正过两天咱们就走了。”阿宁瞥了他一眼,道。 “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如果真那么重要,他们就不可能只丢一张纸过来了。” “可是” “可是什么啊可是,你要是不放心,就把这张纸拿给先生,或者拿给朱老板,让他们帮着看看。”阿宁有些不耐烦道。 她最看不得刘子安这副婆婆妈妈的样子了。 刘子安点了点头,将那张纸叠好放进了口袋里。 “对了,你这两天还做噩梦吗?”阿宁停了半晌,又问道。 “怎么不做?”刘子安叹了口气,“每天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一堆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被绑在山壁之上,鬼哭狼嚎,叫喊着让我找人救他们。”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回头还是让麒给你看看吧。”阿宁道。 她直觉认为刘子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说不定还跟虚无世界有点什么联系。 “叫他看?”刘子安话还没说完,见阿宁瞪了自己一眼,忙改口道,“叫他看,我放心!” “放心什么?”宝禾先生从外面回来,正好听见刘子安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笑问。 “先生,你回来了!”刘子安眼睛一亮,也不走楼梯,顺着扶手就滑了下来,“有什么收获没有?” “离这里最近的是三首国,周饶国和长臂国,驾船一c两天就能到。”宝禾先生找了个地方坐下,掏出小本子,说道,“这是往东走。往西走有贯胸国c臷国c鸛头国c羽民国c结胸国和厌火国。不过关于这些国家的记载不过是寥寥数语,也无从判定其具体位置在哪儿,只能边走边找了。” “先生,你是怎么打听到这些的?”刘子安有些惊讶,“你会说他们的话了?” “说是不会说,只是猜个大概意思。”宝禾先生说得口感,拿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主要是从书上查的。” 书上 刘子安和阿宁对视了一眼,他们可是见过歧舌国的文字,简直就像鬼画符一样! “先生,你能看懂这上面的字吗?”刘子安抽出那张写着“鬼画符”的纸,将其展开。 “挑战书啊”宝禾先生喃喃道,忽问,“你们是从哪儿找到它的?” “没找,早上起来散步的时候发现这个钉在门上,就拿回来了。”顿了顿,刘子安是在忍不住好奇,问道,“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歧舌国的文字的?难不成你以前来过?” “这还真不好说,我觉得我没来过,但是却遇到了认识我的熟人。” “就像巫山旅舍的老板娘那样?” “差不多。”说完这话,宝禾先生迟疑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怎么了?”刘子安见宝禾先生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追问道。 “没什么,就是坐在太阳底下看了好几天花,聆听自然的声音。” 说真的,宝禾先生一直觉得自己那不是听见了天地万物的对话,而是产生了幻听。 烈日炎炎,在太阳下坐那么长时间,不产生幻听恐怕也难吧 “聆听自然的声音?”刘子安想笑,但看宝禾先生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觉得笑出声来实在不地道,于是硬生生忍住了。 “想笑就笑吧,说真的,若不是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也想笑。”宝禾先生看刘子安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叹了口气,无奈道。 于是,刘子安仿佛抽风似的,狂笑不止,引得阿宁连连朝他翻白眼。 “后来呢?”阿宁问道。她觉得宝禾先生能看懂歧舌国的字跟这有脱不开的关系。 “怎么说呢,虽然过程听上去有点可笑,但总归还是有点用处的。比如我虽然既不懂歧舌国的语言,也不懂他们的文字,但是却能知道他们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宝禾先生笑了笑,道,“很奇怪吧?” “这有什么奇怪的?”阿宁反问,在她记忆里,宝禾先生好像一直都有这样的本事,就跟迷路一样,是天生的。 宝禾先生闻言楞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这时,刘子安也笑够了,看到桌子上的纸,问道:“对了,这是什么挑战书?” “有人要跟咱们赌。” “赌?跟开赌馆的赌,这人是不是钱烧的啊?!” “而且,他们不光要赌,还要赌骰子。” “那他们岂不是输定了?” “不,是咱们输定了。” “为什么?” 刘子安想不明白,明明宝禾先生一出手就能掷出三个六来,怎么可能会输? “为了这生意能长久下去,咱们总要让东家尝点甜头啊。”宝禾先生道,“不信你去问朱老板,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果不其然,当刘子安跟朱老板说了这事之后,他也是同样的说辞。 “如果总是输,那谁还来玩啊?”抽了口水烟,乐呵呵道,“咱们不仅要输,还要输得漂亮!” “只听说过赢得漂亮,没听说过输得漂亮。”刘子安小声嘟囔道。 “我也没听说。”耸了耸肩,“所以这就要看宝禾先生的本事了。” 地点是特使定的,说是为了防止他们耍花招。 宝禾先生自然没打算耍花招,于是便同意了。 到了地点,屋内已经站满了人,只见一个干枯瘦小的小老头坐在一张铺着红毡的紫檀椅上,一张干瘪蜡黄的脸上,长着双小小的三角眼,留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子,花白的头发已经几乎快要掉光。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十分怪异的小老头。 宝禾先生心里抽了口凉气。 自打白画师之后,他就对这种怪里怪气的小老头产生了心理阴影,平日里是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叫他给碰上了。 “希望这一次一切顺利。”宝禾先生在心里暗暗祈祷。 “坐,请坐。”特使朝宝禾先生笑了笑,道。 宝禾先生也没有推让,从善如流地坐下了,他可没有在别人面前站着的习惯。 “我年轻时候当过海员,所以会说点你们的话。” 宝禾先生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您贵姓?”特使问道。 “不值一提。”宝禾先生轻声道。 “诶,怎么会不值一提?”特使笑道,“听说阁下手气很好?” “还过得去。” “那阁下肯不肯赏脸陪我这小老头赌两把?” “赌什么?” “当然是赌骰子。” 宝禾先生也笑了。 “赌别的我也许还不敢奉陪,但赌骰子我是从来不拒绝的。” “哦?说说看。” “因为我赌骰子的时候,手气总是特别好。” 特使忽然睁开了他那双总是眯着的三角眼,看着宝禾先生。 他眼睛一睁开,就好像有两道精光暴射而出,第一次看见的人,难免会被吓一跳。 然而宝禾先生并没有被吓到。 他见过的奇怪事情多了,这点小事还吓不倒他。 特使瞪了他两眼,眼睛又眯了起来。 “手气是会变的,好手气也有变坏的时候,坏手气也有变好的时候。”他轻笑道,“只有一种人的手气永远不会变。” “哪种人?” “不靠手气的人。” “不靠手气靠什么?” “靠技巧!” 特使动了动手指,似乎是在活动筋骨,过了半晌,才慢慢说道:“在外行面前,有时候,一点点小技巧就够了。” 宝禾先生好像完全听不懂地样子,问道:“什么技巧?” 特使就好像当作他真听不懂的样子,解释道:“操纵骰子的技巧。骰子是样很简单的东西,既没有生命,也没有头脑,只要你有这一点技巧,你要它怎样,它就会怎样。” 宝禾先生笑了,好像不太相信,又问道:“世上果真有这种事?” “绝对有。” “那你会不会?” “你想不想看?” “想。” “好。” 他拍了拍手,旁边立刻就有人捧了个大碗来,碗里有三颗雕刻得堪称完美的骰子。 “你觉得这骰子有问题?”特使见宝禾先生一直盯着那碗里的骰子,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这骰子挺精致的。” “赌钱不但是种很大的学问,也是种享受,所以这工具是千万马虎不得的。” 说着,特使伸手抓起了这三颗骰子。 他把这三颗骰子轻轻掷了下去,手法自然c纯熟而优美。 宝禾先生连看都不比看,就知道这三粒骰子掷出来的一定是三个六。 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料。 “看来你最近手气也不错啊。”宝禾先生长长叹了口气,道。 “这不是手气,这是技巧。” 特使又眯着眼笑了,从碗底抓起三粒骰子,掷了下去。 这一次他掷出来的竟然不是三个六,而是最小的点,三个幺。 “你的手气变坏了。”宝禾先生笑道。 “没有变。”特使道。紧接着,明明是空着的手中忽然又冒出来三粒骰子。三粒骰子落在碗里,把“幺幺幺”撞得滚了滚,六粒骰子就全变成了六点。 特使的手一扬,空手又变出了六粒骰子来,一把掷下去,十二粒骰子同时在碗里打滚,停下来时,全都是六点。 宝禾先生好像又看呆了。 “这也是技巧,一个真正的行家,一只手里可以同时捏住好几副骰子,而且别人绝对看不到。” 宝禾先生苦笑道:“我就看不到。若不是您老指点,以前我还真没想到一粒小小的骰子之中居然有这么大的学问。” “还有种练过气功的人,手法更妙,他一拍桌子,点子就变了,就算你明明掷出的是六,也会变成幺。”特使意味深长地看了宝禾先生一眼,又道,“可是在赌钱这方面,这种作风就有点无赖了,一个真正的行家是绝对不会用这种手法的。” “为什么?”宝禾先生继续装傻充愣。 “因为赌钱是件很有学问的事,也是种享受,就算要用手法,也要用得优雅,绝不能强吃硬碰,让人输得不服。”特使缓了缓,微笑道,“你一定要让人输得心服口服,别人才不会找你麻烦。” “果然有学问。”宝禾先生叹道。 特使的眼睛忽又睁开,瞪着宝禾先生道:“可是我们这次赌钱,当然是不会用这些手法的。” “你就算要我用,我也不会。” 特使沉着脸,道:“我们要赌,就要赌得公平,绝不能有一丝造假!” “对。”宝禾先生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特使又眯起眼睛笑了。 “好,那么我就陪阁下玩几把。” “何必玩几把,一把见输赢更痛快!” 特使的脸色有些难看,良久才幽幽道:“你只赌一把?” “只要能分出输赢,一把就够了。” “你赌多少?” “赌馆两成的分红。” 除了宝禾先生,在场的众人脸色全变了。虽然知道赌徒有时候会一掷千金,但真的千金一把的豪赌,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特使缓了缓神,道:“如果我输了,随你们提什么要求。” 人群中有两人闻言,皱了一下眉头,相互对望了一眼,指了指门外。 “我真不懂这老头子到底要干什么!”其中一人怒道。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改头换面前来观战的歧舌国国君。 “主公息怒。”另一人宽慰道。 没错,此人就是一直给国君出谋划策的大臣。 “老头子为什么要把那些花里胡哨告诉那家伙?怎么不用这些法子来对付他?” “因为老头子知道那小子绝非常人。” “可是老头子的手法他本来一点都没看出来。” “他是在扮猪吃老虎。”大臣笑了笑,又道,“可是老头子也不简单,知道瞒不了他,索性露两手给他看看,只要他知道厉害,说两句好话,那咱们就占据主动权了。” “但这小子偏偏不知好歹!” “所以依臣来看老头子这次已经打算放手对付他了。” “老头子已经回来七c八年了,这几年他一直未赌” “主公放心,姜还是老的辣。孙猴子有七十二变,照样跳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那老头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羽民国(一) 屋子里静悄悄的, 大家都在想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赢了这个“靠运气”每次都掷出三个六的幸运儿。 没人想得出。 他们所能想出的每一种方法, 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年轻人实在太平静了, 令人完全琢磨不透,令人几乎觉得有点害怕。 难道他真的只是手气特别好? 还是他相信特使绝不会看出他用的是什么手法? 有些人已经开始埋怨起领导层,觉得这么重要的国家大事不应该放在赌桌上来解决。 但是,箭已经在弦上,容不得反悔了。 特使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他是不是已经胜券在握了? 还是他仍在琢磨着该如何对付这个年轻人? 过了片刻, 先前出去那两人回来了。 大臣朝国君点了点头,向赌桌走去。 “开始吧。”特使忽然睁开眼睛道。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 “好, 怎么赌?” 大臣站在旁边先轻咳了两声, 道:“行有行规, 赌也有赌规。” 宝禾先生道:“做事本就要有规矩, 赌钱的规矩更大。” “你听得懂我们的语言?”特使忽然睁大了眼睛。 “略知一二。”宝禾先生笑着打了个马虎眼。 特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向大臣翻译了一下宝禾先生方才说的话。 “可是不管什么样的规矩, 总得双方同意。”特使又道。 “对。”二人应答。 “所以先掷的无论掷出什么点子来,另一家都可以赶。” “若是两家掷出的点子一样呢?” “那么这一把就不分输赢,再掷一把。” 宝禾先生忽然摇头, 道:“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特使问道, 手里捏了一把冷汗。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 此刻他最怕的就是宝禾先生反悔不赌了。 宝禾先生道:“如果两家总是掷出同样的点子来, 那岂不是要一直赌下去了?就算这样赌上个三天三夜, 也未必分得出输赢。” “那你想怎么赌?” “先掷的若是掷出最大的点子来, 对方就得认输。” 最大的点子就是三个六, 双方不管谁出手, 只要一拿骰子,掷出来的肯定是三个六。 “那么阁下觉得由谁先掷比较好呢?”特使笑眯眯地问道。 “您是东道主,又年高望重,当然是您先掷。”宝禾先生回道。 特使闻言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莫不是疯了?还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 他盯着宝禾先生看了半天,确定对方不是在说笑,于是道:“拿副骰子来。” 旁边的人立刻从身上拿出个白玉雕成的小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是三粒白玉骰子。 “这是进贡的玉骰子,绝不会有假。”特使吩咐道,“去拿给他看看。” 那人双手将骰子捧了过去,宝禾先生却用一只手推开了,微笑道:“我信得过你们。” 特使又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好,有气派!” 他用手指将骰子一粒粒拈了出来,放在掌心里。 “一把定输赢?” “是。” 特使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只手平伸,对着碗口,轻轻将骰子放了下去。 这是最规矩的掷法,没有人能对此提出半点质疑。 “叮”的一声响,三粒骰子落在碗里,响声清脆如同银铃。 骰子在不停地转,然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似乎连心跳都停止了。 投资终于停下来了。 三个六,果然是三个六!通吃! 四周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宝禾先生笑了。 他拍了拍衣裳,缓缓站起身来,道:“我输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事情就是这样?”抽了口水烟,有些意犹未尽地问道。 “要不你还想怎样?”宝禾先生反问。 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摇了摇头。 “果然,这种事情还是听别人讲比较有意思。你知道歧舌国的人都是怎么传的吗?” “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吗?” “不想知道。” 到嘴边的话一下子被堵了回去。 “你真不想知道?”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年轻人要有点好奇心才好。” “很可惜,我真不想知道。”宝禾先生答道。 无法,只能把目标转向别人。 “宁姑娘”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阿宁挡住了。 “我已经好几千岁的人了。”阿宁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这个好奇心。” 有些郁闷,在他看来,人生最大的煎熬莫过于你有满肚子的话,却没人愿意听你去说。 “子安小哥。”忽然,看见了刘子安,快步走了过去,道,“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刘子安有些奇怪,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要给他讲故事。 难不成这老狐狸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听。”刘子安道,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你干什么?”看刘子安在那里涂涂抹抹的,皱了皱眉,问道,“在画画?” “晚上老个做梦,打算把梦里的东西画出来,让阿宁帮我看看究竟是什么。”刘子安答道。 人家既然有事情要忙,自然不好打搅,只得悻悻地走开了。 “难道我就这么招人烦?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说说话。” 向来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接连着三次碰壁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好受。 忽然,乙戌君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乙戌君!”朝他大声打了个招呼。 乙戌君回过头来,淡淡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然而,看着乙戌君那张冷漠的脸,却忽然没有了聊天的。 “年轻人,知道你有国仇家恨,那也不必天天苦着个脸啊!要知道,境随心转,相由心生。你天天板着个脸,岂不是给自己的复国之路增加阻碍?” 乙戌君在心里默念着在秘境中得到的启示,生硬地扯出了一个笑脸。 一下子沉默了,他从没想过居然有人能笑得那么难看。 “算了,平常心就好,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吧。” 乙戌君闻言,立刻恢复了他那副面瘫的表情。 “唉!”看着远处的海,忽然叹了口气。 歧舌国的产业他已经交代明白了,可是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他喜欢麻烦,也喜欢刺激,然而这次的旅伴一个个都跟闷葫芦罐似的,即使出了事情,也能很快解决,根本等不到事情闹大。 “真无聊啊!”他忍不住感慨。 本以为刘子安是个能闹事的,结果一到宝禾先生身边就变得服服帖帖的,乖得跟只小猫似的。 “得搞点事情啊。”他心道。 宝禾先生从舱房里出来,恰好看到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道:“你还好吗?” “不好,很不好!”看有人在关注他,心中窃喜,然而面上却做出一副难过异常的样子。 “怎么了?” “你不是不愿意听我说话吗?为什么还来问我?” 宝禾先生看着他那浮夸的表演有些哭笑不得,但明面上还是顺着他的话宽慰道:“我愿意听你说话,你说吧。” 宝禾先生这么和气,反而有些装不下去了。 “你说乙戌君他整天板着个脸,是不是没有其他表情了?”想起方才的疑惑,问道。 “有别的表情。”宝禾先生想了想,道。 “什么表情?” “恨不得杀了我的表情。” 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这个时候笑,有点不太厚道吧。”宝禾先生无奈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像你这种人也会有人想要杀你的话,那想杀我的人岂不是更多了?”擦了擦眼角,道,“就是不知道我死了有没有人会给我上墓。” “如果我还记得你,又恰巧有时间的话,也许会的。”宝禾先生笑道。 “这条件可够苛刻的。” “现在把话说明白了,回头万一你真出了什么事,九泉之下总不会怨我。” 猛地喝了一大口酒。 “你这个人就是太没情趣了,难怪找不到媳妇。”啧啧道,“这个时候会说话的男人通常会安慰说一定会记得他的,即使那是假话。” “难道不是说‘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果你死了,那我也不活了’这种话吗?” “那太浮夸了!” “可大家就喜欢这种浮夸的故事。” “你怎么知道?” “经常跟书商打交道,久而久之就知道了。” 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去哪儿?”问道,“最近有些无聊啊。” “你想去哪儿?”宝禾先生问。 “我想去羽民国啊。”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很早以前就想去了。” “那就去羽民国。” “那得看运气啊” “不一定。”宝禾先生停了停,道,“歧舌国的特使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运气时好时坏,有时候好运气能变坏,坏运气也能变好。但只有一种人的运气是始终不会变的。” “什么人?” “有技巧的人。” “有技巧的人”站在原地,嘴里反复嘟囔着这句话,揣摩着宝禾先生的用意。 难不成,他能控制自己的迷路症了? 亦或者是他掌握了迷路的窍门? 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他相信,作为一条船上的人,宝禾先生是不会害他的。 于是,每天一有空闲,刘子安就会发现宝禾先生站在甲板上发呆。 “先生,你在看什么?”刘子安看了看前面,除了海还是海,半点其他的东西都没有。 “在看海。”宝禾先生答道。 “看海做什么?”刘子安又问。 “问路。”宝禾先生道。 忽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他眼前一亮,对刘子安道:“子安,我教你个本事吧。” 不知为什么,刘子安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妙,但还是问:“什么本事?” “你就站在这儿,看着海,等能跟他们交流了,就问他们羽民国怎么走,再把他们的回答原封不动地告诉风。” “啥?”刘子安听的一脸蒙,完全不知道宝禾先生在说些什么。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宝禾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先去找口东西吃,半个时辰之后再来找你替班。” “好。”刘子安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不就是站着看海吗?”他心道,“听起来好像挺容易的。” 然而,等真正开始这么做了,他才发现这其中的难耐。 倒不是因为累,主要是周围的人总有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瞅他,还在背后指指点点。 “吵死了!”刘子安转头朝他们吼道,但脚却没有移开原位置分毫。 他对宝禾先生就是这么言听计从。 “子安小哥,你站在这儿干嘛啊?看海?吹风?”看刘子安跟个柱子似的在那里戳着,觉得可笑,于是走过去问道。 “一边看海,一边吹风。”刘子安答道。 他记得宝禾先生的吩咐里有海又有风的,但具体什么内容却一点都记不清了。 “挺有雅致的啊。”笑道,“看出什么来了?” “有点晕。”刘子安实话实说道。 “晕就对了,谁盯着海水看都得晕!”道,“晕就别看了!” “不行,先生让我在这里看海。” “那他也没让你一直在这里看啊!” 觉得刘子安一定是哪里理解错了。 刘子安这次没有再回答他,仍然执拗地看着海。 他曾经发过誓,绝不再给宝禾先生惹麻烦。而不惹麻烦的第一步,就是做好先生吩咐的每一件事。 眼睛一转,忽然心生一计。 他知道要怎么搞事情了。 他想知道如果有一天这师徒二人感情破裂了,刘子安会变成什么样。 “宝禾先生之所以会有仇家,可能就是他平常做的太好了。所以一但有一点纰漏,这个裂缝就会无限放大,最后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心道,不过他有信心能在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力挽狂澜,恢复原样。 “事情麻烦一点才有乐子嘛!”心道,脸上掩饰不住笑意。 “你笑什么?”刘子安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宝禾先生收了个好徒弟。”笑道。 如果宝禾先生知道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你们要的糖 外面的天气很好, 这样好的天气很适合出去旅游。 刘子安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他这一次并不打算跟宝禾先生结伴同行, 而是打算自己来一次即兴旅游。 理由有二,一是他不想去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 到时候回都回不来;二是他此次出行的目的之一就是为宝禾先生准备一份礼物,自然不好让对方跟着。 “都出去那么多回了, 自己一个人大概也是可以的吧。”刘子安心道。 当他把这个想法说给宝禾先生听的时候, 对方显得很是兴奋, 仿佛是自己要去旅游一样。 “呀, 好啊!你去玩吧。” “先生,你觉得我一个人可以吗?”虽说已经做了决定, 但刘子安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没问题的!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一个人旅行了。” “那是因为你迷路了吧。”刘子安小声吐槽道。 “不管怎样, 多出去走走总是好的。”宝禾先生笑眯眯道,“你带钱了吗?” “带了。”刘子安点了点头, 他出门前拿了一卷银票。 “零钱带了吗?”宝禾先生又问,“有些地方是不收银票的。而且, 独自旅行最忌讳的就是钱财外露。” 刘子安想了想, 觉得对方说的有些道理,于是道:“那你给我些零钱吧。”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宝禾先生摇头慨叹, “我可是个穷人。” 不过,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宝禾先生还是认命地把钱袋给了刘子安。 “路上要小心啊。”他嘱咐道。 刘子安愉快地把钱袋装进了口袋里, 心想虽然是一个人的旅行, 但只要带够了钱, 应该就没问题了。不过,说是是没目的的旅行,也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跑出去吧。 刘子安想了想,决定去崇文看看。 崇文离他所在的城很近,但他却从来都没去过。每次听二哥提起“崇文”,他都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充满了神秘色彩。 当一个人想要即兴旅行时,崇文这地方就显得特别合适。 “好了,那我就去了!” 说完,刘子安离开了宝禾先生家。 “玩得高兴点!” 宝禾先生送他出来,道。 然而,刚走了不到一百米,刘子安就止住了脚步。 去崇文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无法,刘子安只得再次回到宝禾先生家中。 “先生,你只道去崇文该往哪个方向走吗?” 听他这么一问,宝禾先生想了一会儿,道:“应该是朝东走吧。” 宝禾先生说得很含糊,但刘子安觉得这已经足够了,他本来也是要进行一场即兴旅行。如果宝禾先生给他把路说得详详细细的,甚至还画出图来,他反而要嫌对方啰嗦哩。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刘子安深深吸了口气,心情忽然觉得很愉快。 一般人第一次凭自己的力量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总难免会觉得兴奋。 就在这时,刘子安忽然听到旁边的屋脊上有衣袂带风的声音,很轻很快,显然是个轻功很不错的人。 然而,他左看右看,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大概是路过吧。”刘子安心道,继续朝前走去。 然而,走了没多久他就累了。 “要是有辆马车恰巧经过就好了。”刘子安心道。 然后,仿佛有心电感应似的,这时候真的有一辆马车出现了。 看到这辆马车,刘子安简直像一个饿了三天的人看到馒头那么高兴。 他赶快过去拦住了那辆马车。 “你知不知道崇文怎么走?” 赶车的人帽檐压得低低的,笑道:“你找到我,可真找对人了!” 赶车的人看上去高大强壮,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到一会儿,就把车赶到了一条寂静的小路上。 “这是去哪里呢?”刘子安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时候,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可是,如果要刘子安问对方“这是否是去崇文的路”,他又觉得害怕,不敢开口。 “这下坏了,怎么办?”刘子安掀开车帘的一角,盯着车夫的后背,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 马车还在飞快地跑着。 “我不能在这上边了,要不要跳车?” 刘子安的胸口砰砰跳得厉害,咽了好几次口水。 忽然,车夫把马车停在了路边。 这不是崇文!刘子安在心中呐喊。 “请你下来一下。”车夫道。 要来的终于来了! 刘子安沉默不语,一动不动。 车夫跳下马车,替刘子安掀开帘子,又说道:“下来。” “做什么?”刘子安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来看看这里。”车夫道。 “看看?”看什么? 这时,车夫指着对面说道:“从这里可以看到崇文的全景。” 刘子安从车上跳下来。 的确,从这个角度看崇文,映入眼帘的是一派繁荣的景象,看起来有趣极了。但是,刘子安方才实在是太紧张了,腿还在发抖,还没法轻松自在地欣赏眼前的崇文。 “那咱们要怎么过去呢?”刘子安问道。 接下来就是水路了,马车是万万过不去的。 那车夫没有回答他,把手中的马鞭“噼啪”一抖,大喝道:“老四,人到了——!” “收到——!” 芦花还没有白,光秃秃的芦苇中,忽然荡出了一叶轻舟。 一个蓑衣笠帽的渔翁,手里长篙一点,轻舟就笔直地荡了过来。 他的笠帽压得很低,刘子安看不到他的脸。 “上船来。”渔翁只说了这一句话。 然后刘子安就真的上了那条渔舟。 一个刚才还很胆小的人,现在胆子怎么又忽然大起来了? 渔翁长篙又一点,轻舟就荡开了。 赶车的车夫也打哪儿去,嘴里还在大声吆喝。 “肥羊带到,老酒几时拿来?” 渔翁也大声回答:“老酒四坛,明日送上,一坛不少。” 马车疾行,转眼间就已经绝尘而去,轻舟也已荡入了河心。 刘子安刚刚坐稳,那渔翁居然放下长篙走了过来。 轻舟在河上打转。 渔翁看着刘子安,微微冷笑,忽然问道:“你会不会游泳?” “会一点。”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会一点算怎么回事?” “会一点的意思,就是说我到了水里虽然沉不下去,可如果有人拉着我的腿,我想不沉下去都不行。” “想不到你倒是个老实人。” “我本来就是。” “可有时候老实人也不该说老实话的!” “为什么?” “说了老实话可是要破财的。” “好好地怎么会破财?” “你少装糊涂,我问你,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都要。” “都要?你就不怕我把你弄到水里去,再拉你的腿?” “我怕。” “那你就最好乖乖地把银票交出来,我知道你今天从家里出来时把私房钱都带上了。” 刘子安叹了口气,苦笑道:“原来你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 “你拿不拿出来?” “不拿。” “你想死?” “不想。” 渔翁好像有点奇怪了,忍不住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刘子安悠然道:“我只想让你把我送到崇文去,再好好请我吃一顿。否则的话,我就把你那四坛老酒通通倒进河里。” 渔翁怔住。 这才叫强盗遇见打劫的。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渔翁忍不住问道。 “一点毛病都没有。”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非但不要你的银子,还要请你吃饭?” 刘子安笑了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个笨蛋?” “谁说你是笨蛋了?” “我若不是笨蛋,怎么会随随便便地就上了你的船?” 渔翁又怔了怔,道:“难道你早就认出我了?” “当然。” “我是谁?” “你就是那个输遍天下无敌手的倒霉赌鬼。” “喂,我毕竟是你四哥,留点面子好不好!”渔翁嘟囔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说着,他把那顶压得很低的笠帽摘了下来。刘子安这才看出他的脸完全变了样子,变得阴惨惨的。 “你这副尊容看起来也不怎么样,还是戴上帽子比较好。” “但是我这副尊容可比原来那副尊容值钱多了。” “哦?” “难道你看不出我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刘四哥笑了笑,又接着说道,“这只怕是天底下最贵的面具了,你看怎么样?” “挺好的。”刘子安答道。 这张面具的确很精巧,如果他自己不说,纵使在日光之下,别人也很难看的出来。 “可是你还没有上船,就已经认出我了。” “我用不着看到你的人。” “你能听出我的声音?”顿了顿,刘四哥又道,“该不会是大哥露馅了吧?” “没错。”刘子安笑道,“你见过那个绿林好汉指风景给人家看?” 刘四哥苦笑着摇了摇头。 “得了,既然你发现了我也不装了,咱哥俩找个地方吃东西去吧。” “吃什么?”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刘四哥带刘子安去的那条巷子很深,很长。 根据衙门的统计,这条巷子里一共住了一百四十二户人家。 这一百四十二户人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很爱吃辣椒。 有人说,贫苦的人家都喜欢吃辣椒,因为他们买不起别的菜,只能用辣椒下饭,这条巷子里的人们,都喜欢吃辣椒,因为他们都很穷。 也有人说,川渝一带的人都喜欢吃辣椒,因为那一带的湿气和瘴气太重了。这条巷子里的人们都喜欢吃辣椒,因为他们都是从那一带迁移过来的。 总之,关于这条巷子里的人家为什么喜欢吃辣椒,答案众说纷纭,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可是大家都知道这地方叫做辣椒巷。 刘子安他们到辣椒巷的时候,正是晚饭的时候,辣椒巷里充满了辣椒的香气,家家户户的菜锅里都在炒着辣椒。 在这些人眼中,吃饭的时候如果没有辣椒,简直就好像走在路上没穿裤子一样不可思议。 然而,如果你从不来吃辣椒,最好就不要走进这条巷子,否则你的眼泪立刻就会被辣出来。 刘子安此刻就正在偷偷地擦着眼泪。 他猜不出刘四哥要带他到什么地方去吃饭,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这条巷子里会有饭馆。 “到了。”刘四哥忽然止住脚步,说道。 刘子安抬眼看去,只见那是一家很小的饭馆,门口挂着十来串鲜红的辣椒,当作招牌。 刘子安简直不能想象有人会在这样的饭馆里吃饭。 “辣有时候也是一种美味,这里的辣子鸡丁很有名,堪称一绝。” 刘子安对此不置可否。他虽然不反对吃辣,但对辣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偏爱。 “反正是你掏钱,自然是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菜上来了,刘子安没吃几口就已经被辣得涕泗横流,满身大汗了。 他实在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辣成这样子才觉得过瘾,更想不通刘四哥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带到这种地方来。 可是他没有问,因为他已经被辣得说不出话来了。 再看刘四哥,果真是个不怕辣的。不但每样菜都是特别“加重红”的,而且还吃生辣椒,喝烧刀子,脸上连一粒汗珠子都没有。 刘子安忽然不想吃了。 平日里跟宝禾先生出门的时候,虽然对方也会点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吃,但总会顾及到自己的胃口,点一道他能吃的菜。 “怎么不吃了?”刘四哥问道。 “辣。”刘子安没好气地答道。 “辣才好吃啊。” “可是我不喜欢吃辣!” 刘四哥看刘子安有些不高兴,怕他带着情绪回去,让爹娘和哥哥们看出来,于是道:“这样吧,你再等我一会儿,待会儿我带你去买点心。” 刘子安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买完点心后二人便回去了,到家的时候正好是傍晚。 然而,等到了家门口,刘子安才恍然发觉,自己居然忘了给宝禾先生买礼物了! “又怎么了?”刘四哥见刘子安忽然停下了脚步,问道。 “没什么。”刘子安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吧,我去趟先生那里。” “可是该吃晚饭了啊。” “你们吃吧,我去先生那里吃。” 说完,也不给刘四哥说话的机会,朝他挥了挥手,便转身朝宝禾先生的住处跑去。 然而等到了先生家门口,他又犹豫了。 直接这么跑过来,万一先生不在家怎么办?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门开了。 “进来吧。”宝禾先生道,不知道为什么,竟微微有些气喘。 “先生,你今天出去了?”刘子安问道。 “没有。”宝禾先生很快回道,隔了半晌,又道,“还是日常迷路。” “在家待着也能迷路?” 宝禾先生“嗯”了一声。 刘子安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忽然,他眉头一皱,仔细嗅了嗅。 “先生,你炸辣椒了?怎么屋里这么大辣椒味?” “可能是路上不小心沾上了吧。”宝禾先生答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在家做过饭?” 刘子安想想也是,便不再言语。 “走,去吃饭吧。我看你中午也没吃好。”宝禾先生拍了拍刘子安肩膀,道。 “好。”刘子安答道。 不过出门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先生怎么知道我中午没吃好?还有那一身的辣椒味 难道他今天一直在跟着我? 想到这儿,刘子安摇了摇头。 崇文离这里距离虽说不远,但也绝不算近,而且大哥当初把马车赶得那么快,宝禾先生怎么可能跟得上? 不过,想到宝禾先生的迷路症,刘子安又犯起了嘀咕。 “先生。”他突然唤道。 “什么?” “那袋点心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宝禾先生顿了顿,轻笑道:“谢谢你。” 说真的,他何尝不知道那袋点心的来历?不过,既然刘子安愿意借花献佛,那就随他的意吧。 话说回来,下次出门还是把刘子安妥妥带在身边比较好,放他一个人出去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幸好路上遇到的是刘家兄弟,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先生,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啊。”刘子安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道。 “能不累吗?”宝禾先生暗暗在心里吐槽,“虽然表面上大体方向没有错,但中途还是莫名到了些稀奇古怪的地方。硬算下来,他今天一共迷路了十多回啊!” 然而这一切他并没有对刘子安说。 “是啊,今天好累。”宝禾先生应和道,“所以吃晚饭你就赶紧回家吧。晚了的话,你四哥又该挨骂了。” “他活该,谁叫他吓唬我来着。”刘子安哼了一声道。 隔了半晌,他又道:“先生,你对我真好。你要是个姑娘,我肯定娶你。” “我要是个姑娘,肯定不嫁给你这样的。”宝禾先生无情地打击道。 “为什么?”刘子安有些委屈道。 明明今天还跟了我一路呢! “太操心了。” “那要是我乖乖的,不叫你操心呢?” 宝禾先生看了眼刘子安期待的小眼神,笑道:“这倒可以考虑。” “只是可以考虑啊”刘子安嘟囔道,“这时候不应该直截了当地答应才对嘛!” “这可不行,婚姻大事,要三思而后行才对。”顿了顿,宝禾先生又道,“而且,如果成亲的话,出去总归是不方便了。” “我可以跟你一起啊!”刘子安反驳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句玩笑话,他却意外地较真起来,偏要宝禾先生答应。 “带着你才麻烦啊。”宝禾先生嫌弃道。 “那如果我变得又能干,又努力,又听话,你答不答应?”刘子安目光炯炯地盯着宝禾先生。 宝禾先生一看刘子安这副神情,心知这孩子认真了,不免觉得十分好笑。 “如果你要真能做到,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他道。 “那你呢?” “我自然也是答应的。”宝禾先生笑道。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刘子安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虽然明知道只是句玩笑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羽民国(二) 除了已经具备了一个旅行家该有的技能之外, 刘子安还有个好习惯。壹 看书 ·1ka nshu· 每天临睡之前,他每天都会将这一天发生的大事和自己的想法写下来, 留作日后的念想。 这是宝禾先生交给他的,按照对方的话来说,如果不写下来, 再深刻的记忆也会慢慢淡忘,等回头看时, 才发现这辈子白活了。 刘子安自然不愿意这样。所以每当宝禾先生在灯下整理笔记的时候, 他也会默默地拿出本子,随手记上几笔。不过, 与宝禾先生不同的是, 他这个本子从不会拿给别人看。 “这是我的秘密。”他每次都这样说。 这几天在船上发生的事, 他当然也记下来了,虽然记得有点凌乱, 可是他对宝禾先生这个人和某些事的看法, 都是别人看不到的。 十月初四, 晴 今天先生依旧在看海,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只能静静地陪着他一起看。 先生说让我静下心来,聆听海的声音, 它会为我们指明方向。 好吧,可能是我愚钝, 听来听去, 听到的只有海浪的声音。 已经在海上漂流好多天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羽民国 十月初五,晴 晚饭的时候,红毛和老狐狸居然大打出手,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我一直以为他们两个的交情比别人好。今天下午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喝酒来着。 只不过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 从我住的舱房的小窗子向外望去,刚好能看见他们俩喝酒的地方。 我亲眼看见红毛好像要跪下去,向老狐狸磕头,却被老狐狸拉住了。 像红毛那么傲的人怎么会去跪别人呢?难不成他有事情要求老狐狸? 今天我终于成功画出了我梦境里的画面,虽然有些简陋,但好歹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了。 我把画给阿宁看,阿宁表面上没说什么,还打趣了我几句。不过,她把画拿走了,我觉得她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是又不想告诉我。 十月初六,阴 今天船上的气氛十分压抑,每个人都神色郁郁的。 先生今天没有去看海,我想他大概是放弃了那个不靠谱的方法吧。 然而,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今天一整天他都没有跟我说半句话。不过我不怪他。 羽民国还没有找到,他心情不好也是难怪的。 我真希望能抱抱他,跟他说些掏心窝子的话,让他开心起来。 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这么做。 船上人多眼杂,我的一举一动,都要特别小心,绝不能让别人说闲话。 我只是希望他自己能好好地保重自己。 十月初七,阴 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到羽民国的半点影子,大家的情绪更焦躁了。 奇怪的是,先生反而显得比前几天镇定多了。 我从小就注意他,当然了解他的脾气,他忽然变成这样,一定是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做某件事。 话说回来,以前先生虽然每次都有个预设的目的地,但更多的时候是迷路到哪里,就写哪里,从不会执着地寻找某地。 如果没有的话,大概先生也就不会如此烦恼了吧。 可是他那样的脾气,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又怎么会中途反悔呢? 我只希望他能多跟我说说话,告诉我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需要我做什么。也让我能告诉他,不管他到哪里,不管去多久,我都会追随他。 就算要我跟他流浪一辈子,我也愿意。 十月初八,雨 今天阿宁又来找我了,她让我画更多关于梦境的内容给她。我问她是不是有了线索,但她并没有明说。 我该不会卷入了什么麻烦吧?! 我想把这件事情跟先生说,结果恰巧听见先生跟老狐狸的谈话。 原来先生已经在物色新的旅伴了?!他打算在这次旅行之后就把我换掉?! 天黑之后,外面就开始下雨,下得我心更乱了。 先生,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你知不知道我多想跟你说说话?哪怕只说一句也好。 十月初九,雨 昨天晚上,先生来找我了。 我看见了他,真是说不出来的高兴,又说不出来的难受。 我高兴的是,他终于想起我来了;难受的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向他询问白天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来跟我告别的。 他说附近有个岛,但不确定是不是羽民国,所以他打算先去看看。 他说见过我之后,就要走了,除了我之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阿宁都不知道。 我本来不想在他面前哭的,可是一听他这些话,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件事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临走的时候,只来跟我一个人告别,这表示在他心里有我。 可是他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其实我也知道他不会带我走的。 在他心里,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少爷,需要他照顾。说白了就是个拖油瓶。 我不能拖累他,可是却不能不难受。 他看见我流泪,就安慰我,说他很快就会回来,让我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船上的人。 我真想告诉他,我多么希望能陪在他身边,照顾他。 先生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笑吧,必竟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是他照顾的我。 最终,我还是没有问他那天下午的话,也没有对他讲我的梦魇。 我不想他在外面,还因为惦记我而难受。 不管怎样,我都要打起精神来,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船上的人。 我要让先生知道,除了我之外,他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旅伴了! 夜雨如丝。 宝禾先生有些后悔大半夜冒着雨上路了。 说真的,他此时上路并不是因为已有了确切的目的地,急着要赶到那里去。他只是想远离刘子安那双充满深情的眼睛。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刘子安对他有意思,但从来没当过真。 他本以为等刘子安长大了,这份情愫就会慢慢淡去。然而没想到这份感情居然愈演愈烈,到了他不可控制的地步。 “真是麻烦啊。”宝禾先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夜已很深,黑暗的道路上,却忽然出现了一盏灯。 在这冷雨如丝的深夜里,路上怎么还会有行人? 宝禾先生没有去想,也没有去看,他根本不想管别人的闲事,可谁知这人却偏偏挡住了他的去路。 宝禾先生有些生气了,却又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拦住他去路的这个人,只不过是个小孩子。 一个穿着件大红衣裳,梳着根冲天辫的小孩。 他左手撑着把伞,右手提着盏灯,正看着宝禾先生嘻嘻地笑,笑起来脸上一边一个小酒窝。 试问一下,有什么人能跟这样的一个小孩子生气?可这小孩子又为什么三更半夜地在这无人的地方乱晃? “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难道不怕遇到坏人吗?” 小孩子摇头,系着丝绳的冲天辫子也跟着摇来摇去,就像个年画娃娃。 宝禾先生本身就喜欢孩子,这孩子也的确招人喜欢。可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大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样子。 宝禾先生想笑,却又忍住了,板着脸,冷冷道:“你也不怕你爹娘在家等得着急?” “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不管怎么样,现在你都该回家去了。” “我刚从家里出来。” “这么晚了,你还出来干什么?” “出来找你。” 这孩子说出来的话,虽然每一句都让人觉得很意外,但最意外的,却还是这一句。 “你是出来找我的?”宝禾先生又问了一边。 “嗯。”小孩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了。你是宝禾先生嘛!每到这个时候你都会上岛来给我们做评委。” 宝禾先生怔住了。 他这次出门明明只是一时兴起,刚刚甚至还反悔来着。为什么听这孩子话里的意思,他好像注定要在今天上岛似的? 红衣小孩眼珠子转了转,又笑道:“我猜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 宝禾先生的确不知道,在他记忆力,从来没有过一个这样子的小孩子。 他只有问:“你是谁?” “你给我们当了裁判,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又问道:“怎么当裁判?” “到家里我再告诉你。” “那你家在哪儿?” 小孩顺手往道旁的疏林一指。 “就在那里。” 雨丝如帘,在蒙蒙细雨的掩映下,那片疏林看起来如同仙境一般。 等到了地方,宝禾先生他们所说的家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鸟窝,里面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穿青衣裳的小孩子。 等到灯光照在这小孩脸上,宝禾先生就吃了一惊。 这小孩子居然就是刚才带他来的那个小孩,只不过换了身衣服而已! “你看他,跟我长的像不像?”旁边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问道。 拉他衣角的孩子就是刚才带他来的那个,身上还是穿着那套鲜红的衣服。 两个小孩子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那穿青衣裳的小孩突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望着那个红衣小孩。 穿红衣裳的小孩朝他笑。 他板着脸,不理不睬。 穿红衣裳的小孩朝他做鬼脸。 他索性转过头,连看都不看。 宝禾先生终于忍不住了,悄悄地问道:“他是你兄弟?” “他是我对头!” 宝禾先生更奇了。 “你们都还是小孩子,怎么变成了对头?” “我们是天生的对头,一生下来就是。” 说完,红衣小孩转向那个青衣小孩,大喊道:“喂,裁判我给接来了,比还是不比?” 青衣小孩冷哼一声,把鸟窝撕下一大片,扔在地上,然后踩着鸟窝的残骸,走了过来。 “你信不信他自打生下来,脚上就没沾过一点泥?”红衣小孩悄悄道。 “我信。”宝禾先生道。 “可是我脚上全是泥。” “我喜欢脚上有泥的孩子,我小时候连脸上都全是泥。”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这次我肯定能赢!”红衣小孩笑道,过了半晌,他忽又问,“你看那个小孩是不是一直在瞪我?” 宝禾先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个脚上从来不沾泥的小孩,一直都在用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瞪着他们。 “他一定气死了!”红衣小孩咯咯笑道。 “他为什么生气?” “因为他在等我,我却在这里跟你聊天。” “他等你干吗?” “他在等着跟我打架。” “打架?” “我们是从同一颗蛋里出生的,每隔五百年都要打一次,已经打了两千年了。” “你们为什么要打?” “谁打赢了,谁的本事就大,以后就听谁的。” “这倒也是个解决方法。”宝禾先生点了点头,毕竟一开始确定了话语权,以后可以避免许多冲突,“他既然在等你,为什么不叫你过去?” “因为他要装得像是个很有风度的人,而且很有修养,很沉得住气。” “所以你现在是故意要激他生气?” “他学的是剑法,我学的是术法,如果我不气气他,恐怕已经被他打败四回了。” 宝禾先生明白他的意思。 学剑重敏悟,术法着重根基,两者虽然殊途同归,但学剑的进度总是要快一些。 可是不管学的是什么,在交手的时候都切忌生气。 生气就会造成疏忽,不管多么小的疏忽,都可能致命。 穿青衣裳的小孩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忽然大声道:“喂!” 穿红衣裳的小孩不理他。 “喂,你几时变成聋子了?”穿青衣裳的小孩声音更大了。 穿红衣裳的小孩终于瞥了他一眼,道:“你在跟谁说话?” “跟你!” “我又不叫喂。” 穿青衣裳的小孩忽然一纵身,跃上了枝头。 “你过来!”他道。 穿红衣裳的小孩慢吞吞地走过去,道:“过来了。” “你上来!”青衣小孩道。 “我不能上去。”红衣小孩摇了摇头。 “为什么?”青衣小孩问道。 “我总不能在宝禾先生头顶上跟你打架。”红衣小孩笑了笑,又道,“你可以没规矩,但是我不能没有规矩。” 青衣小孩的脸已经气红了,忽然跳下来。然而大于刚停,他的身法虽轻,却还是溅了一脚的泥。 “哎呀!”红衣小孩忽然叫道。 “你哎呀什么?” “我是在替你的脚哎呀,像你这么有身份的人,脚上怎么能沾上泥呢?” 青衣小孩冷笑:“你用不着替我担心,我随时都有鞋换。” 红衣小孩大笑,道:“好,好极了,我忘了你的鞋子比鞋匠家的鞋子都多。只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你。” 青衣小孩的脸都气白了,却又忍不住问道:“你担心什么?” 红衣小孩故作诚恳道:“我怕你长不高。” 这两个小孩看起来本来是一模一样的,但当他们站在一起时,宝禾先生才发现红衣小孩似乎比青衣小孩要高上半寸。 一个小孩故意在逗另一个小孩生气,另外这个小孩虽然拼命想做出大人的样子来,不跟那个小孩一般见识,却偏偏还是忍不住气得要命,说出来的还是些孩子话。 宝禾先生看着觉得好笑。 当他以为这两个孩子的比试止步于此时,他们出招了。 二人用的都是剑,两柄一模一样的剑。 “你是专练剑法的,应该让我三招。”红衣小孩道。 然而青衣小孩一招都没有让。 他把剑的速度比红衣小孩要快得多,出手也快,一瞬间就刺出了十余剑。 红衣小孩笑了。 对方果然又中了他的计,他本还就是要对方先出手的。 因为他的剑法并不以快取胜,“以静制动”才是他剑法的奥义所在。 可是青衣小孩的剑法并没有被钳制住。 他出手快c准c狠,每一剑都是致命的杀招,绝不给对方留半点余地。 你来我往,不一会儿,二人便交手了数十个回合。 他们人虽然可爱,剑法却十分可怕。 天快亮了,那两个小孩的搏斗已愈来愈激烈凶险。 他们的出手也愈来愈险恶,照这样下去,很可能会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 可是现在他们已欲罢不能,谁都不肯先收手。 就在这时候,忽然“叮”的一声响,一道白光飞来,打断了他们手里的两柄剑。 两截断剑随着一把同样断开的匕首落了下来,两个小孩子也被震开了。 站在他们中间的,赫然就是宝禾先生。 这时天亮了,两个小孩子身上泛起了一层柔光。紧接着,他们两个变成光束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只有两个头,一个身子,一半青一半红的鸟。 “比翼鸟吗?”宝禾先生轻声道,眼中充满了惊喜。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比翼鸟。 “先生,你说我们谁赢了?”红色的那个头问道。 由于剑被打断了,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分出胜负。 “一定要分个输赢吗?”宝禾先生有些为难地问道。 两个头一齐点了一下。 “那好,那我问你们,如果有人打断了你们的剑,你们会怎样?” 青色的那个头冷冷一哂,道:“无论是谁,若是打断了我的剑,无论他是为了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他,就算要死,也得先杀了他。” 剑,就是荣誉。 荣誉,远比性命更重要,不管是谁的命都一样。 “看来我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啊。”宝禾先生苦笑道,转而又问红色的那个头,“你呢?” “要么我努力炼剑,炼出把谁都打不断的剑。要么我努力练剑,让谁都打不断我的剑。” 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是不应该把一时的利害看得太重的。 宝禾先生陷入了沉思,隔了半晌,道:“红,赢了。” “我就知道我能赢!”红色的那颗头看起来心情颇好。 “你怎么知道?”宝禾先生问道。 “因为你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绝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红色的头嘻嘻笑道,“如果你选他,那你就同时得罪了我们两个人。” “幸好我选对了。”宝禾先生笑道。 “现在,我命令你,不许去找宝禾先生麻烦,并且忘了他把你的剑打断这件事,明白了吗?”红色的头说道。 “明白了。”青色的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羽民国(三) 清晨,海面上弥漫着一层浓雾。 刘子安推开舱房的窗子, 乳白色的浓雾就像柳絮般飘了进来, 拂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很清秀,身体也很健康, 说起话来显得活力充沛,生气蓬勃。笑起来的时候,常常会露出幼稚天真的孩子气,就像是一个你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男孩子。 但是刘子安已经不是孩子了,最起码在他自己看来, 他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旅人了。 他的心情很好,因为宝禾先生在今天早上就回来了。而且,他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找到羽民国在哪儿了。 “阿宁,你说羽民国的人什么样?是不是会变成鸟?”在前往羽民国国都的路上,刘子安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还是他们都长着副鸟人的模样?” “到那儿了你不就知道了吗?”阿宁道,“要实在想知道,你就去问先生或者朱老板啊, 问我做什么?” “不想去问那个老狐狸, 花花肠子太多。”刘子安嫌弃道。 “那就去问先生啊。”阿宁道。 “先生昨天出去了一晚上,我想让他歇会儿。”刘子安想了想, 又道。 船继续西行, 到了下午的时候, 他们就到了羽民国。 “这地方怎么这么荒凉?”刘子安看着眼前一派萧索的景象, 有些吃惊。 他本以为歧舌国已经够简陋了,没想到这羽民国居然更甚。 “呆子,抬头看!”阿宁没好气地说道。 刘子安这才发现羽民国的城池居然建在树上! “那么高?!他们难道不怕掉下来吗?”刘子安觉得自己都快仰过去了,才能勉强看到城池的一角。 “羽民国,顾名思义,大概他们都是跟鸟一个习性吧。”宝禾先生推测道。 “那咱们怎么上去啊?”刘子安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咋舌道,“难不成爬上去?” 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朝他拱了拱手。 “佩服。子安小哥多保重啊。” “这个高度恐怕爬到一半就会没了力气,掉下来吧。”宝禾先生并不赞同刘子安的提议,“总之,先上岛看看吧。” 不知是不是运气的问题,别人上岛都没事,唯有刘子安一脚踩空,跌到了一个落叶虚掩着的大洞里。 地上一片泥泞。刘子安想坐起身来,然而手臂却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刘子安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概是摔折了吧。”刘子安心道,强忍着剧痛把骨头掰回了原位。 倒不是他对自己下手狠,只不过自打那次从翡翠宫的密境出来之后,他身体的自愈能力就变得特别的好,如果现在不把骨头掰回原位,回头长好了,还得掰断了重接,到时候更疼。 刘子安抬头看了看,发现这个洞还挺深,自己掉下来的地方,从这里看过去,只是圆圆的一小片天空。 “这个高度,恐怕连绳子都放不下来吧。”刘子安心道。 “二哈,你是醒了吗?”阿宁听下面有动静,趴在洞口小声问道。 她刚刚开眼看了一下,下面除了刘子安之外好像还有点别的东西,看上去个头还不小。 “是啊——!”刘子安大声回应道。 阿宁忙示意其噤声。 “你往洞口这边挪点,先生他们去给你找绳子了。”阿宁小声道,“记住,动静小点。” 动静小点? 刘子安虽然不太明白阿宁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照做了。然而,没挪两步,他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他感觉有什么冰凉滑腻,貌似鳞片的东西从他掌心下滑过,吓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什么东西?! 刘子安忍不住好奇,划亮了一根火柴。 火光转瞬即逝,然而这短短的几秒钟,已经足够刘子安看清洞内的景象了。 洞底的空间不小,但是被一条巨蛇的身体占得满满当当的,方才绊倒他的,正是巨蛇身体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洞里还有着十数个人头大小的白色的蛋,看上去玲珑可爱。 “我的天,这不是羽民国吗?!怎么地底下会有这么一条大蛇?!”刘子安只觉得汗毛倒竖,再不敢移动分毫,只等着宝禾先生他们把绳索放下来再有所行动。 此刻,刘子安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绳索放下来了。 刘子安心中大喜,正要过去,却听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咔嚓”声。 说真的,如果再给刘子安一次机会,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爬上绳索,对身后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然而,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他回头了。 他看到那些蛋中有一颗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窄缝。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一个长着肉翅的人类婴孩懵懵懂懂地从蛋壳中爬出,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这大概就是羽民国的孩子吧。”刘子安心道,心中惊奇不已。 “小家伙,过来啊。”刘子安把绳索系在腰间,蹲下身子逗弄那个小家伙。 “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然看见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留在这里吧。”刘子安心道。 也不知那孩子究竟是听懂了刘子安的话,还是单纯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 总之,他蹒跚着朝刘子安爬了过来。 “行了!”刘子安心道。 然而,他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精力?没爬两步,那小家伙就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子安,你还好吗?”宝禾先生问道。 下面黑黢黢的,他们看不清情况。不过听阿宁说,刘子安现在可能正跟一个体型庞大的不明生物在一起。 “还好。”刘子安轻声回应道,一边说,一边慢慢朝那个小家伙的方向移动。 可能是羽民国特有的属性,虽然才出生没多久,但那个小家伙周身已长满了一层细细的c鹅黄色的绒毛,尽管看起来有些怪异,可并不让人反感。刘子安甚至还觉得这个小家伙有些可爱。 “这二哈到底在下面干什么?!绳子都放下去那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上来?”阿宁忍不住有些担心刘子安,“这家伙不会在下面干什么傻事吧?!” “人不犯傻枉少年。”笑道,“说不定他正在下面跟那什么不知名的怪物喝酒呢。” 阿宁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再等等。”宝禾先生低声道,“如果一刻钟之后他还没上来,咱们就下去找找他。” 而正在被大家担心着的刘子安,此刻却陷入了麻烦之中。 他本以为把那毛茸茸的小家伙抱过来,任务就算完成了,然而没想到,就在他移动的过程中,又一颗蛋裂开了。 “不是吧居然还有?!”刘子安隐隐有了些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就在他愣神的那么一会儿功夫,更多的蛋裂开了,有无数个长着肉翅的小家伙从里面爬了出来。 可能是觉得周围的空间比较拥挤,其中的一个在爬了几步之后,并没有同其他的小家伙一样陷入梦想,而是“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不要紧,方才那些已经睡着的小家伙竟接二连三地醒来,开始嚎啕大哭,响声震天。 “别哭啊!别哭!”刘子安试着使他们安静下来,然而用尽了各种方法,却连一点效果都没有。 宝禾先生他们听下面的动静不对,也顾不得刘子安是否回应,赶忙拉起绳索。 “有点分量,看来那小子把绳索系在腰上了。”道。一边说,他一边把绳子绕在了手上,身体后倾,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不对吧,这小子怎么越来越沉了?!”道。 不用他说,宝禾先生他们也觉出来了,这绝不是一个人的重量! “该不会带着什么麻烦出来了吧?!”宝禾先生心道,给阿宁使了个眼色。 阿宁会意,变成当扈的样子从洞口飞了下去。 等看到刘子安,阿宁几乎都要把鼻子气歪了。 “你还嫌自己累赘不够多是不是?!拉你一个人上来已经够辛苦的了,你还带这么多拖油瓶?!” 原来,刘子安此刻身上挂了十数只羽民国的小家伙。 “这不能赖我!是他们自己扑上来的!”刘子安辩解道,“都是孩子,你总不能让我把他们踹下去吧?!” “那你也不能带这么多啊!”阿宁有些头疼,“绳子会撑不住的” 话音未落,绳索应声而断,刘子安和那些羽民国的小家伙们一下子便跌了下去,砸在了那条巨蛇身上。 那巨蛇猛地被砸,一下子便从睡梦中惊醒,扬起了头,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 “苦哉苦哉!无命休矣!”刘子安悲哀地想。他有些后悔带那些小家伙一起上去了,可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那样做。 毕竟没有谁会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孩子被困洞底,而自己逃出生天。 当然,刘子安并没有死。 因为他是个有伙伴的人。 没有人能看着自己的伙伴死在眼前而无动于衷! 乙戌君和宝禾先生都下来了。 在洞口等待救援。 “你们就放心把那老狐狸一个人留在上面?他该不会丢下咱们,自己跑了吧!”刘子安打趣道。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危机仍未解除,但看到宝禾先生,刘子安就有了一种一定会胜利的迷之自信。 “冲着你这句话,今天我也不能走啊。”在上面喊道,“等着啊,我把这两股绳合成一股,拉你们上来。” 刘子安当然知道不会丢下他们,但得到肯定的答复,心里还是一暖。他把那些已经吓懵了的羽民国小家伙在角落里凑成一堆,让他们彼此簇拥。紧接着,他便转身加入了战局。 “卧槽,这蛇的皮怎么这么厚?!我砍了半天就留下几道白印。”刘子安道。 那蛇的鳞片,就好像是一层天然的盔甲,让人伤不到那蛇的分毫。 “别砍了,你快过来!”宝禾先生朝刘子安喊道,“过来抱着我!” 刘子安闻言一愣,不明白宝禾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别愣神啊!快过来!”宝禾先生急得汗都出来了,心想:这孩子心也是够大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工夫发呆。 “啊,好。”刘子安有些脸红地跑过去轻轻抱住宝禾先生。 “抱紧点!”宝禾先生不满道,反手抱住刘子安。 紧接着,刘子安眼前一花,莫名回到了地面上。 “呦,行啊。”看刘子安上来了,笑道,“我倒忘了宝禾先生有这本事。” 刘子安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还没缓过神来。 宝禾先生又跑了整整五趟,才把那些羽民国的小家伙都带上来。 “累死我了!”宝禾先生瘫坐在地上道,“你叫乙戌君自己上来吧,我不想下去了。” “行嘞!”扯了扯他刚编好的绳子,确定没问题后,扔了下去,“兄弟,宝禾先生不管你了,接下来就全靠咱哥俩自己了。” 按理说是拉不动乙戌君的,但乙戌君也没真用那绳子,化作本体的他顺着山壁三下两下就窜出来了,出来时还带着蒸腾的热气。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他道,“好消息是那条蛇被我弄死了。” “坏消息呢?”刘子安问道。 “坏消息是地下的空间远比咱们想象中要大得多,刚才那么一折腾,把其他蛇也给弄醒了。” 话音未落,众人便觉脚下的土地开始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这下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叹道。 幸运的是,此刻阿宁去搬的救兵到了。 底下这么大动静,住在树梢上的羽民国居民感受更加明显。阿宁简单一说,他们就知道,地底下的这些个老邻居们又开始折腾了。 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能相安无事,他们也不是没有应对的方法。 只见,天空中忽然出现了许多有着各色羽毛的“鸟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小孩。 他们一边在半空中盘旋,一边轻轻地吟唱着什么。 虽然每一个人发出的只是一些单一的音调,但合在一起,却莫名地震撼,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他们唱得真好听。”刘子安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到过一个全是鸟的国家 “你们说这世上有没有一个国家,居民全都是鸟?”刘子安忽然问道。 “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吧。”宝禾先生感慨。 他完全没意识到刘子安话里的“鸟国”另有所指。 “许是我记错了吧。”刘子安嘟囔道,“都怪那该死的梦境。” 终于,随着羽民国众人的吟唱,地下的躁动慢慢平息了下来。 “合着唱了半天,唱的是催眠曲啊。”笑道。 或许是上面的“鸟人们”听到了“大不敬”的话,竟分出一支来飞到他们面前。 该不会是来找我们算帐的吧?! 众人心里一颤,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然而,他们这一次明显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根本就没有怪他们,相反,还好好感谢了他们一番。 “真是谢谢你们救回了我们族里的孩子们。” 领头的一人走上前来朝他们行了个大礼。紧接着,众人依次行礼。 他们这么隆重,反而弄得宝禾先生他们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们要谢谢你们才对。话说回来,为什么孩子们会在蛇窟里?”宝禾先生问道。 领头之人叹了口气,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们本来并不住在树梢,后来有一天,我们的地下空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跟轩辕国连在了一起,那些巨蛇正是轩辕国的护国神兽。唉他们说放蛇过来,是怕我们越界,可它也不想想,蛇吃什么?蛇吃鸟啊!每隔一段时间,那些巨蛇就会上来觅食,偷走我们的蛋和孩子。没办法,我们只能把家搬得越来越高,到最后,居然被逼到了树梢上。” “那你们没想过反抗吗?”乙戌君问道。 作为一个国君,他很不能理解羽民国这种软弱的行为。 “反抗?怎么反抗?”领头人苦笑道,“女娲姓轩辕,伏羲也姓轩辕,跟他们有关系的大神千千万万,要想吞并我们这个小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蛋没了还可以再生,但国没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乙戌君沉默了。 他知道一个国家对于国民的重要性。 一个人即使他的国家再小,但只要他的国家还在,跟别人说起话来就有底气。反之,如果一个人的国没了,即使他在外面混的再好,别人也不会打心眼里尊敬他。 “对了,你们方才唱的是什么?”阿宁问道。 她觉得这歌声里似乎蕴藏着魔力,但是这魔力又似乎并不来源于歌唱者。 “那首歌是我们世代相传的,每逢巨蛇躁动,我们就唱一唱,以此来度过危机。”顿了顿,那人又道,“不过,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已经没有人知道这首歌是打哪儿来的了。” “那这首歌的效果能持续多久?”阿宁又问,“万一他们天天闹腾,你们难道还天天唱歌?” 那人摇了摇头。 “最开始的时候,唱一次能平静百年,后来时间越来越短。到现在,即使我们唱完整套的曲子,也顶多能撑个年。照这个趋势,应该再过不久,这首歌就安抚不了他们了”说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轩辕国(一) “或许, 我们可以帮忙。”忽然说道。 众人闻言吃了一惊,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应承下来这件事。 难道他另有所图? 不光是羽民国的人,就连宝禾先生他们都忍不住这样想。 没办法, 在他们心里此刻已被贴上了“奸商”的标签。 不过, 他们这回倒是误会了。 虽然是个商人, 但他很喜欢交朋友。 现在, 即将成为他朋友的人面临大难, 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羽民国的人沉默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诚然, 他们现在的确很需要帮助,但这些人真的能帮他们吗?亦或者这些人不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灾难吗? 过了半晌,寂静中忽然传来“咕噜”一声, 接着又是“咕噜”一声。 “是鸽子吗?”喃喃道。 刘子安脸红了, 小声道:“不是鸽子,是是” “是什么?” “是我的肚子在叫, 咱们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刘子安道, 心里觉得十分难为情,好像肚子饿是件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似的。 他这么一说,宝禾先生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饥饿。 船上就有食物,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很好的厨子。 然而,显然并不打算上船。 “你们难道不吃饭吗?”问羽民国的人, 那架势显然就是想蹭饭。 领头那人笑了, 道:“有饭吃的时候当然要吃, 没饭吃的时候也只好听着肚子叫。” 刘子安怔住了,他实在不懂一个人连饭都没得吃,怎么还能这么开心? “不过你们今天算是运气不错。”那人忽又道。 “我们?运气不错?”刘子安觉得他们今天简直都倒霉到家了。 “今天刚好有食物吃。”那人笑道,言下之意就是邀请他们一行人一起共进晚餐。 “我向来运气不错。”笑道,“我的这几位朋友运气更好。” “他什么意思?”刘子安悄悄问宝禾先生。 “他的意思是要给咱们找一个大麻烦。”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道,“不过,若是能借此机会看看传说中的轩辕国,倒也算是不枉此行。” “轩辕国”刘子安忽然心感不妙,这家伙该不会是 他没敢再想下去。 行至树下,众人却犯了难。 羽民国的屋舍都建在树梢上,他们自己人还好,可以直接飞上去,可宝禾先生一行人没有翅膀,难不成爬树爬上去? “这树这么高,恐怕爬不到三分之一就会精疲力尽,掉下来吧。”刘子安仰头感慨道。 “要不我们背诸位上去?”领头之人提议道,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欣然同意,但乙戌君却不大高兴。 他总觉得让人背是件丢人的事,执意要自己上去。他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信心,即使不是最快到的,也绝不至于爬到一半就掉下来。 “先生,那咱们也自己上去吧。”刘子安道。 “怎么,你不怕中途摔下来了?”宝禾先生笑问。 “我是说”刘子安的脸有些微微发红,“你可以抱我上去。” 宝禾先生这下可算是明白刘子安是什么意思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确定?”宝禾先生问道。 他可不能确定自己在上去的过程中不会迷路。 “确定!”刘子安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如果要人背上去,宝禾先生必定要跟别人搂搂抱抱的,他不乐意看到这些。而且,虽然先前在洞底的时候,宝禾先生抱了他,但那会儿事态紧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地面上,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那好吧。”宝禾先生同意了。 倒不是他惯着刘子安,主要是他也觉得让人背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刘子安这么一提议,刚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那我也算了,我自己会飞。”阿宁道,“有人给我带路就行。” 就这样,到最后,居然只有一个人需要被背上去。 不过,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称其是“专享服务”。 在树顶集合的时候,宝禾先生他们虽然中途又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第一个到达了集合地。 过了不久,阿宁和他们也到了。 “宝禾先生这个本事好啊。”从背他的那个羽民国青年背上下来时,腿脚还有些发软,但看到宝禾先生他们,还是忍不住贫嘴道,“想去哪儿一眨眼就到了,免受了那舟车劳顿之苦。”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宝禾先生苦笑,“眼睛看得见的地方走过去都能迷了路,更何况这么高的树了。” “刚才又迷路了吗?”阿宁变回人形,问道,“到了什么地方?” “先生到的还不是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有个地方的人长着三个脑袋c三个身子,但他们却是一个人;有个地方的人全都长着一条胳膊只眼睛个鼻孔,好像被人活活削掉了一半一样,我当时就在想,要是他们能跟先前那个国家的人平衡一下就好了。” “你看人家奇怪,人家指不定还看你奇怪呢!”阿宁咯咯笑道。 “可不是嘛,我们刚才还路过了一个地方,那里的人手臂有整个身子和腿加在一起那么长,垂下来可以触及地面。我们在那里停留了片刻,有人看清了我们,还大叫‘有人的手臂被斩断了’之类的话呢!”刘子安绘声绘色地说道。 “这种奇遇,一般人想求还求不来呢。”笑道。 谈话间,乙戌君也上来了,虽然有些气喘,但精神还算不错。 “这家伙的体力也太好了吧?!”刘子安有些咋舌,再看看自己弱鸡一样的身体,不由得叹了口气。 待到他们过去时,首领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只见那首领全身上下长满了乌黑光亮的羽毛,看起来竟然与带他们上来的那个领头人有几分相似。细聊之下,他们才得知,这两个人原来是兄弟。 除了首领之外,屋子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叫小玲珑,一个叫小叮当。 那两个孩子也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两人都是大大的眼珠,灰色的绒毛,笑起来都有个酒窝。 而且他们的酒窝并不是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两个人的酒窝都在右边。 刘子安忍不住问道:“谁是小玲珑?谁是小叮当?” 两个孩子一齐道:“你猜猜看。” 刘子安眨了眨眼,道:“小叮当旁边的是小玲珑,小玲珑旁边的是小叮当,对不对?” 两个孩子一齐笑了,其中一个忽然跑过来,凑到刘子安耳旁,悄悄说了两句话,又笑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这孩子的笑声如银铃,原来是个女孩子。 阿宁拉起了另一个孩子的手,道:“小玲珑是你姐姐,对不对?” 这男孩子摇头道:“不对,她是我妹妹。” 话还未说完,小玲珑已叫了起来,道:“笨蛋!我早就知道男孩子都是笨蛋,被人一骗就骗出来了。” 小叮当涨红了脸,抗声道:“你不笨,你聪明,你为什么要打扮得和男孩子一样?” 这孩子的话倒真是一针见血——女人都瞧不起男人,认为男人是笨蛋,但又偏偏希望自己是个男人,这就是女人最大的毛病。 乙戌君一直在上下打量着首领,此刻忽然道:“这些当然不是你们的真名字。” 首领叹了口气,幽幽道:“连祖宗的人都丢光了,哪里还有什么真名字?” “丢人算什么?只要国家还在就好了。”乙戌君也叹了口气。 首领瞧了他一眼,道:“看来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这人本来就总是一脸抑郁的样子。”忽然打岔道,似乎是不想让他们的谈话继续下去。 乙戌君瞪了他一眼,脸色已有点变了。 宝禾先生笑道:“这话说的,如果一个人整天咧着嘴傻乐,那岂不是没心没肺?” 耸了耸肩,道:“就算没心没肺,至少都有肚子。” 首领一怔,而后哈哈大笑。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今天的晚饭要是说起来还有诸位的一份功劳哩!” 等食物端上来,他们总算是明白了首领话里的意思。这食物不是别的,正是被乙戌君一把火熏得黢黑的巨蛇尸体。 “就吃这个?”刘子安指着那蛇问道,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先前那蛇要吃他们,现在反而被他们吃了,真是世事无常 “有的吃就不错了!”小玲珑说道,结果被首领呵斥了一顿。 “真是抱歉,这个季节食物还没下来,能吃的东西实在不多。”首领歉意道。 人家都这么说了,刘子安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撕了一块肉放进口中,竟意外地发觉味道居然不错! “所以说不要凭外观和气味来武断地判定一个食物好吃与否。”宝禾先生看着刘子安的表情从嫌弃到惊喜,笑道。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便开始谈论起了正事。 首领向他们保证,说地底下的巨蛇刚刚沉睡,短时间之内绝不会苏醒。 但不知道为什么,刘子安总觉得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他一向直觉很准,如果他觉得会有事发生,那这一趟八成好不了。 刘子安暗地里朝宝禾先生递了个眼色。 宝禾先生会意,佯作不经意地问道:“这地底下的路,确定是通往轩辕国的吗?” 首领沉默了,隔了半晌才道:“这地底下从来也没人去过,但传说是通往轩辕国的。” “是不是到时候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笑道,“如果不是的话,咱们到时候再回来啊!” 见已经把话说满了,宝禾先生他们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即使再不同意他的观点,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要保证口径一致的。 “小心一点应该就没问题了。”刘子安在心中安慰自己,“只要大家都在,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解决的,大不了可以一起商量对策嘛。” 然而,现实往往要比想象中要残酷得多。 一回到地面上,阿宁就表示,她绝不会跟他们同去轩辕国。 “为什么?”刘子安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他想过会离队,想过乙戌君会离队,甚至想过先生会离队,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提出要离开的,居然是阿宁! “鸟怕蛇,天经地义。”阿宁耸了耸肩答道。 “可你不是普通的鸟啊!”刘子安道,“你不是灵兽当扈吗?” “可那也不是普通的蛇!”阿宁反驳道,“你也说了,我只是一个灵兽。那边可是上古大神的后代!” “那又怎样?”刘子安有点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阿宁叹了口气,道:“有着这一层血脉上的压制,我到了那儿之后只会觉得各种不自在” “那我们岂不是更不要去了!”刘子安插嘴道,“我们连灵兽都不是。” “还记得我先前说过什么吗?人是天道的宠儿,是不一样的。”阿宁的语气似乎有些难过,“从有名字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注定会凌驾于大多数物种之上。” “对不起。”刘子安忽然道。 “有什么对不起的?”阿宁奇怪道。 “像我这种没用的家伙,却生而为人”刘子安轻声道。 “说什么傻话!”阿宁拍了刘子安一巴掌,笑骂,“你给我记好了,能生而为人是你的荣耀!当然,也别觉得我们都是些可怜虫,生为当扈我也同样感到自豪!” 刘子安笑了笑,问道:“那你不跟我们走,接下来要去哪儿?” “大概是去找阿麒他们吧,好久没回去了,还挺挂念他们的。”阿宁道。 “这就挂念上了?那是不是下次见面我就能喝上你们俩的喜酒了?”刘子安见阿宁一提起曹大夫就满脸幸福甜蜜的表情,笑着打趣道。 奇怪的是,阿宁居然没有恼,而是小声地“嗯”了一下。 “果然啊,有了伴儿的人就是不一样。”刘子安在心中慨叹,“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能知道我的心意” 阿宁趁着夜色离开了,没有跟任何人告别。 她怕承受不了离别的伤感,更怕在告别时被那个老狐狸绕进去,稀里糊涂地答应些什么东西。 于是,直到第二天天明,众人准备出发时才发现阿宁不见了。 刘子安向众人简单讲了一下阿宁昨晚对他说的话,宝禾先生和乙戌君都表示理解,但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难过。 “她居然没有跟我告别,明明我对她那么好”喃喃道。 他在心里已经把阿宁当作是朋友了,但阿宁的做法很显然并不够朋友。 “她可能就是怕看到你这副恶心的样子,所以才不辞而别。”乙戌君瞥了他一眼,冷声道。 一下子语塞,把满肚子的牢骚塞回了肚子里。 “能让老狐狸闭嘴倒也算是本事了。”刘子安心道。 给船上的船员们安排好接下来的任务之后,一行人便在羽民国众人的欢送声中下到了巨蛇的洞穴。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刘子安小声感叹。 会想起昨日的经历,他到现在仍觉得腿脚发软。 “我本来也这么认为。”宝禾先生道,“但是一想到我的旅伴是朱老板,就知道咱们肯定还是要会来的。” 洞底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乙戌君想要举火照明,但是被乙戌君给拦住了。 “蛇怕热,还是小心点好。”他一边说,一边从行囊中取出两个发光的小瓶子。 “这c这不是妖市” 很明显,刘子安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了,当时在妖市的时候,宝禾先生也动过想买的念头,不过由于拍卖会开始在即,便作罢了。 “没错,就是在那里捡的。”笑嘻嘻道,“也是在那里听说了宝禾先生的大名。” 回想起那次的混乱,宝禾先生有些尴尬,轻咳道:“接下来咱们该往哪边走?” “你说呢?”反问。 “这边怎么样?”宝禾先生不解其意,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没想到的是,居然真的就顺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等等,我只是随便说说!”宝禾先生忙道。 “要的就是随便说说。”道,“像找路这种事情,通常靠运气,而你的运气又向来很好。” 说完也不等宝禾先生回话,就继续捧着那个发光的小瓶子,继续朝前走去。 无法,宝禾先生他们只好跟上。 这条隧道似乎很长,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到尽头,脚下除了仍在沉睡中的巨蛇之外似乎也没有旁的什么生物,甚至连这种环境中常见的蝙蝠都瞧不见。 “这个距离大概已经不在羽民国的范围了吧。”心道。 在他印象中,羽民国并不大,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也就用大半天的时间。 “可是,羽民国过去难道不是海吗?难不成我们现在是在海底行走?”这么想着,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想闻闻空气中是不是有海水的味道。 然而,事实上却是他被周围的水雾呛得咳嗽了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隧道中忽然冒出丝丝缕缕的雾气。起初并不明显,因此他们并未在意,但此刻雾越来越浓,甚至即使前脚跟后脚地走着,后一个人都看不清前一个人的身形。 终于雾散了。然而随雾气一起消失的还有其他三个人。 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小小的c红色的庙宇。 曾经兴盛的香火终于抵不住时间的侵袭,将昏黄的影子涂在朱红的门墙上,让那点残存的朱红也随之败亡。红色已不再醒目,在灰沉的暮色中,隐隐带着苍凉的感慨,如同青春失尽的老妇,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小小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匾,上面是已经看不太清楚的三个大字:“财神庙”。 “看来宝禾先生的迷路症果然名不虚传。”心道。 他吐了口气,伸手将庙门推了开来。那破旧的木门发出一阵嘶哑的声音,缓缓打开了。 庙中并没有香火,残败的神案孤零零地摆在已凋尽泥彩的财神面前,宛如老人最后摇落的齿。  这又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没有人不想发财,但财神庙的香火,却往往是最差的,几乎比土地庙还要差。 慢慢走了进来。 正当他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的时候,突然神案上“咯”地一声轻响。 猛地抬起头来,惊愕地发现神案中间的那尊财神像,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点漆一样黑中透亮,却丝毫感情都没有,冷冷地,如同上界真神一样,盯在刘子安身上。这实在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因为没有任何人的眼睛如此冰冷! 背上冒出一阵凉意,庙中的暮色暗暗合了过来,四周一阵凄迷,宛如群鬼夜集,要在这庙宇中展开地狱的欢宴。 他这才发现这庙里的财神与他往日所见有些许不同,竟然是蛇尾人身!那蛇尾盘绕在头顶上,若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发髻。 忍不住打了一阵寒战,喝道:“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那财神像突然又是咯咯一阵响,合着的双手慢慢张了开来。只见他手中握了一串纸钱,上面用浓墨写了三个大字:“跟我来!” 字迹一闪,那财神像突然缓缓退后,竟然隐进了小庙背后的墙壁里。那墙壁黑黝黝的,仿佛一张大口,悄无声息地将神像吞没了,依旧合上,丝毫痕迹都没有! 心下惊疑,走上前去看时,却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那墙壁上有一个大洞,只不过洞壁跟墙壁都被烟尘熏得乌黑,又在薄暮之中,当真就如一片整墙一般。只听里面咯咯轻响不住传来,那神像越退越深。 笑道:“原来是你这家伙在装神弄鬼!” 他这时也看出那财神像内装有机关,一旦开启之后,就会自动行走,只是乍见之下,难免让人不由不吓一大跳。 突然,眼前一亮,那洞壁上猛然亮起了两盏油灯。碧光森森,将周围照得一片幽幽的,人物走动,暗影幢幢,直如阴间冥府一般。 素来胆子大,见那财神像缓缓前行,也就跟了上去。 那财神像走得极为缓慢,随着走过,两壁不断有油灯闪亮,就像是有感应一般。 忽然,身后一阵暴响,心中一惊,猛然回头,只见来时的那个洞口竟然合了上去! 心头大骇,但此时已然走得远了,再想抢着逃出去,却哪里能够?既然回头无望,那就只能继续前行。 好在本就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主,生死之事,倒真没有放在心上。当下哈哈一笑,快步追上那财神像,拍着它肩头道:“财神老兄,这下可就只能仰仗你将我送出去了。不过你若是不想出去,那也由你。黄泉路上多了你陪伴,倒也真不寂寞。只是来世我投胎的时候,劳烦多照顾一下,别叫我再一穷二白地起家了。” 他每说一句话,就在财神像的肩头拍一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也就拍个不停。等他拍到第七下的时候,财神像的肩头突然弹出了一截钢箍,迅捷无伦地向他手腕套去! 虽说武功不高但反应极快。若是一开始这财神像就施展暗算,他保证在瞬息之间就能躲开。但它却迟迟不发作,一直到拍到第七次,方才弹出机关。 要知道多拍一次,人的警戒心就更少一分,待拍到第七次,那便丝毫警戒之心也无,几乎就将它当成了一具完全无害的泥娃娃,却哪里会想到它竟然也有恶毒的机关? 笑了。他盯着财神像,仿佛看着一个顽皮的孩子在恶作剧:“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难道你以为这点钢箍就可以将我困住?” 他伸出左手摇了摇,道:“瞧见没有?我还有一只手。只要我这只手动一动,你这锁就废了,你信也不信?” 那财神像当然不知道什么叫信不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摇头道:“跟你这木偶说了也没什么用!” 一边说着,他一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铁丝,打算将这小钢箍给捅开。 神像用一双沉静得犹如湖水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在那里折腾,就如神明看着垂死的生灵。 忽然,觉得手腕微微一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轩辕国、女子国 待浓雾散去之后,刘子安渐渐看清了周围的景物。 周围一片空旷, 唯一的建筑物就是面前这座刷着红漆的财神庙。 刘子安左右四顾, 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该不会是走散了吧?”他心道。 “先生——!朱老板——!乙戌君——!”他试着呼唤同伴的名字。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声音随着路过的清风飘散在了天地之间。 “先生我是知道的, 八成是又迷路了。可这老狐狸和红毛在哪儿?难不成和先生在一起?” 刘子安一边思索着,一边朝财神庙的方向走去。 不管怎样, 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总比露宿荒野要强得多。 夜色更加凄迷,今天是个阴天,空中连一丝星光都没有, 这座小小的财神庙就如洪荒的巨兽蹲伏在空旷的原野上,等待着新的猎物的到来。 海中有种鱼, 它们的身躯异常庞大, 庞大到连它们自己都很难挪动,于是便整天躺在海底,只将口尽量地张大,便有无数的鱼虾随着海流游入它们口中。它们只需在猎物进口之后, 闭上嘴巴, 吞咽下去, 便可以供给自身的生存。 现在的财神庙,就如这海底大鱼。 此时, 它的巨口已然张开。 刘子安伸手去推庙门。在他的手触及到庙门的瞬间, 突然犹豫了一下, 摘下自己的佩剑, 用剑柄将庙门推开。那庙门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 缓缓开启。 神案上没有香火,破旧干瘪的财神手中捧着泥土做的金元宝,满面笑容地站在神案的背后。长久没有香火的滋润,这笑容看起来十分谄媚,仿佛在祈求着刘子安的施舍。 刘子安叹了口气。以前他和先生在旅行的时候,也曾在破庙里借宿,那座庙破败荒凉的程度与这里不遑多让。唯一的不同就是,那座庙里除了神像之外还有一位年老的庙祝,对着每个到来的人絮絮叨叨地收着香火钱。 财神管着天下钱财,为什么自己的神像却像个穷鬼呢?刘子安抱手看着这尊神像,一时无语。 突然,他发现这财神的样子有些奇怪,正要细看,就听庙后传来一阵淅淅嗦嗦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人向这边走着。财神像的旁边就是一扇小门,那门通向后面的院子,一般而言,庙祝都会住在后面的院子里。 刘子安咳嗽一声,提高了声音道:“敢问阁下可是这里的庙祝?” 没有人回答,那淅淅碎碎的声音依旧响个不停。 那人可能是听到了刘子安的声音,停了停,而后拖着身子向这边走着,走了很久,却依旧没有走到门前。 刘子安心下奇怪,正要再问,突然“吱呀”一声响,那扇小门被猛力推了开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中,默无声息地看着刘子安。他满头乱发,胡须脏乱,几乎看不清脸面,借着微弱的夜色,隐约能看到他身上那肮脏邋遢之极的道袍。刘子安又提高了嗓音,问道:“阁下可是庙祝?” 那人却一声不响,只是静静地看着刘子安。被粗暴推开的小门不住吱呀作响,来回扇动着,一下一下撞在他身上。那人如同不觉。 刘子安奇怪地盯着他,他突然感到一丝讶异,那人的道袍是反穿的。 反穿的意思,就是本来应该在前面的前襟,被他穿到了后面;而本来应该在后面的袍背,被他穿到了前面。那袍子又肥又阔,那人虽然身形高大,这样穿起来,也颇觉古怪。 那人喉中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腰一折,用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向后弯了下去。刘子安霎时之间汗毛森竖,因为他看清了,那人并不是反穿了衣服,而根本就是脊背在前c胸膛在后!他整个人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折了过来,一颗头折到了脊背后,却不知如何依旧活着。他这时只如平常人一样弯了下腰,但整个人已经弯成了种奇怪的弧形! 更为骇异的是他如同不觉一般,两只手跟着弯了过来,在脊背上捶了几下。他的力气用的略为大了一点,盯着刘子安的两颗眼珠受了振荡,突然落到了地上! 红白色的眼珠落到地上,滴溜溜的乱转,一股血腥的气息,就在周围弥漫开来。 刘子安头皮发炸,突然就见那尊财神像的眼睛倏地睁了开来! 他忍不住心头一阵惊骇,急速后退。就在此时,他身后那漆黑的墙壁上悄没声地伸出一根极其尖细的黑刺来,极轻微地在他身上扎了一下。 刘子安却如受雷击,身子迅速变得僵硬起来。一股绿气从针孔处迅速蔓延开,眨眼之间,已经侵蚀了他全身。刘子安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阵摇晃,轰然倒地! 他的身子摔到地面上时,竟然发出一阵石头交击的声响。 那穿着道袍的人两颗乌黑的眼眶直愣愣地盯着刘子安的身子,一动不动。 刘子安拼命挣扎着想保持最后一丝清醒,但他的神智越来越混乱,终于,诡秘的绿色将整个视野包围,失去了世间的光和暗。那绿色越来越浓,最后渐渐化作一团深沉的黑暗,将他吞没。 一直到此刻,刘子安依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刘子安与遭遇不测的同时,皑皑的浓雾中慢慢地显出了一个人影,缓慢,但却坚定无比地向着财神庙走来。 他的步子迈得很慢,但却有种不舍不休之意,似乎一旦迈出去之后,就再也不会收回。他的目光并没有望着前方,只因他知道自己的目标就在前面。他从不会走错,这次也一样。 财神庙依旧孤独地蹲踞在那里,将一身的夜色抖落在黑暗中。岁月侵蚀让他一身荒凉,但它却从没有在意过,默默地从天地初开,一直等候着这过往的旅人,直到天长地久。 乙戌君缓缓走到门前,缓缓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 他做什么事都这么有条不紊而又小心谨慎。因为他知道他只有一条命,但想要他这条命的人却很多。若不是他如此小心,他早就死了三十次了。 财神庙中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夜色已沉。乙戌君晃亮了火折子,破败的景象立即映入了他的眼帘。 财神手中的金元宝就如它的笑容一样,虚假得从来不会引人注意。同样敝败的神案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尘,上面的供碗已经残缺不全,每个破碗中都装了半碗的尘土。供碗旁边,是半截尘迹斑驳的蜡烛,插在满是铜锈的烛台上。乙戌君小心地将那半截蜡烛拔下来,仔细地看了看,摇了摇头,放在神案上,从怀中掏出半截蜡烛,重新插在烛台上,用火折子点燃。 那烛台长久没人使用,上面的铜锈几乎生了一指多厚。乙戌君插上去的蜡烛并不长,因为他穷。一个一心想要复国的君主,怎么会愿意在这些小事上浪费银钱? 乙戌君打了个响指,一小撮火焰便出现在了他的指尖之上,他用这火点燃了蜡烛。 蜡烛的光芒荧荧如豆,照在他身上。乙戌君一动不动地立着。他在等,找不到同伴时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个显眼的地方静静的等。 他的伙伴都不瞎,也不傻,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来找,看到这红屋子也肯定会进来。 乙戌君有的是耐心,他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就在这小小的财神庙中等了一个半时辰。 没有人来。 夜晚的寂静仿佛不可侵犯,连虫声都闻听不到。唯一动的,便是那摇曳的烛火。但过了这么长时间,那烛火也渐渐黯淡下去,烛油长长地落下来,蜡烛已烧到了尽头。 等到烛花爆到最后一颗时,乙戌君磐石般的身形才动了动,他从怀中摸出另一支蜡烛,向烛火上凑了过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见到神案上供着的财神像嘴角慢慢挑动,组成了一个极为揶揄的笑容。乙戌君心中一震,拿着蜡烛的手顿在空中,再也伸不出去。 那财神像无声地笑着,越笑越是欢畅。从那紧紧眯起的眼缝中,射出两道并不属于人间的寒芒,定定地罩在乙戌君身上。乙戌君虽素来不相信鬼神,却也不由得心中一震,拿着蜡烛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插在烛台上的蜡烛终于尽完了它的职责,随着最后一条长长的蜡泪淌下,摇曳的烛火渐渐昏暗,越来越淡了下去。但另一股诡异的火焰却随之冲起,碧森森地映着乙戌君的须眉。乙戌君骇然转头,就见层层裹满了铁锈的烛台,竟然接续着那短命的蜡烛,燃烧了起来!那火焰碧绿无比,直直地上冲着,从门缝中刮进来的寒风竟然不能将它吹偏分毫! 乙戌君心中惊骇无比,他张口欲呼,却突然发觉自己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喉咙,竭力想呼喊,却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巨大的寂静犹如梦魇般将他完全覆盖住,然后凌空压下。 乙戌君只觉自己的思维被这梦魇压得一丝丝抽离了身体,他的神智也随着模糊。 只是无端地,那财神像的笑容却越来越清晰,最后定格为他唯一能看到的东西。乙戌君的双目张得大大的,死死盯着财神像的嘴角,趴在地上,再也不能动了。财神像也盯住他,四只没有生机的眼睛互相对视,一边是毫无怜悯的神明,一边毫无知觉的死人。 烛台烧起的碧光越来越浓,碧光中隐隐透出一股香味,在小小的财神庙中渐渐散溢而开。仿佛西天如来讲经到了妙处时,天雨曼荼罗的香气。只是却再无人能够闻到了! 一片黑暗。 仿佛太阳沦落,明月崩毁,一切星辰全部沉入深海,这个世界上再无半点光芒,只有这深沉的,宛如叹息一般的黑暗,将这世间的一切紧紧包裹着。 突然,一点绿光跳动,却是一盏小小的油灯燃了起来。 灯光跃然,照着那纹饰精美的灯盏。盏里面的油清亮明澈,一点渣滓也没有。 乍看上去,这灯盏和灯油都仿佛天外仙人所用。 然而奇怪的是,这灯发出来的不是常见的黄色暖光,而是诡异的绿色,看着颇为瘆人。 原来那浸在油中的灯芯,不是寻常的棉麻,而是一截绿油油的植物。 它有根,扎在油中;有茎,不过手掌长短;有叶,在茎的末端生长着小小的四片;有花,也是绿色的,丝丝缕缕,这火焰便烧在花瓣上——碧绿的花,碧绿的火焰。 一盏灯亮起,紧接着又是一盏。 一盏灯就是一株花,瞬间照亮了沉沉的夜色,一直开得遍地都是这油中奇花。 碧绿的灯光照着三座石像,每一座脸上都是惊惧c困惑的表情。 准确来说,这三座石像并不是石像,而是被变成石头的刘子安c和乙戌君。 刘子安是第一个醒的,他醒来时只觉得四周闷得很。他想伸伸懒腰,然而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完全抬不起来。 不光是胳膊,手c脚c腿c脖子身体的其他部位也都动不了了。 刘子安有些慌了,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原来他的舌头也动不了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子安在心里暗自琢磨。 知道了自己动不了之后,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雾破庙怪人 刘子安梳理着自己的思绪,然而却一点线索都没抓到。 他想不明白自己初来乍到的,又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被暗算? “或许这里的人比较排外吧”刘子安自我安慰道。 此刻他虽然有点害怕,但并不慌乱,因为他知道其他人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来救他的。 乙戌君和醒来时也是这么想的。 由于脑袋不能转动,他们彼此并看不见对方,所以当然认为只有自己被抓了。 忽然,四周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有人来了! 三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瞪大双眼,想看看抓他们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终于,来者现身了,只见他们无一不身着华袍,体态庄严,恍若神明一般。待走近些,刘子安他们才发现,这些人原来都是人身蛇尾! “听说女娲c伏羲就是人身蛇尾,莫非这帮家伙是他们的族人?”刘子安心中暗道。 与此同时,那些人身蛇尾的家伙也在打量着他们。 “这三个人的尾巴居然不见了!” “真可怜,被变成了石像他们发现自己尾巴不见了一定吓坏了” “这三个人会不会不是咱们轩辕国的?” “怎么可能?自从发生异变之后,咱们明明把所有通向外界的路都堵住了,出不去也进不来。” 那些人一直在周围窃窃私语,刘子安听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这些家伙是把他们当成是失去尾巴的族人了。 “轩辕国?是我们找的那个轩辕国吗?”如果可以开口的话,刘子安真想问上一问,“还有三个人是什么情况?其他两个是先生他们吗?难道有谁不见了吗?” 正当刘子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自觉让出了一条路。 来者是两个女人,一个手里捧着觛,一个手里捧着俎,具是蛇尾人身。 “是女祭c女戚两位大人。”有人轻声道,“看来他们有救了。” 刘子安不知道女祭c女戚是什么人,但是他却听懂了后半句。 “这两个女人能救我们?”刘子安有些不信。 不过,此刻作为石像的他并没有表达权。 女祭和女戚二人围着这三座“外来者”的石像转了几圈,心下惊疑不定。 她们察觉这三个家伙并不是轩辕国的人,甚至不来自于她们已知的任何一个国家。然而这三个人身上却带有上古大神的气息,让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女祭c女戚交换了一下眼神,并没有当场对刘子安他们做什么,而是把他们搬回了神殿。 到了神殿,三人便由先前的背靠背变成了面对面。 此刻,他们终于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如果不是不能动的话,恐怕他们早就笑成了一团。 一向以面瘫表情示人的乙戌君,此刻双眼圆睁,一副饱受惊吓的样子,看上去活像个蜥蜴。 则由于当时是斜着身子倒下的,所以脸瘪了一半,好像压在什么东西上面一样,瞧着颇为滑稽。 不过,与刘子安的样子比起来,他们俩就都不算是奇怪了。 可能是被吓了一跳的缘故,刘子安看上去不管是动作还是表情都十分滑稽可笑。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睁,一根眉毛高一根眉毛低,手脚也摆出十分不自然的姿势。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状态的话,这小子肯定撑不了多久。”心道。 虽然处在现在这种境地,但他的心情依旧很好。 他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他没死,这就相当于捡了一条命。 天底下还有什么比捡了一条命更值得人兴奋的事情吗? 有! 因为不久之后女祭和女戚就设法把他们从石像变回了活生生的人。 “其实做个石头也挺好的。”活动了一下筋骨,笑道,“不用动,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那你继续去做你的石头啊。”刘子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女祭和女戚见他们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正常,相互点了点头。 “诸位,我们有些事情想问你们一下,不知可否方便。”女祭道。 “救命恩人都发话了,当然什么时候都方便了。”抢着答道。 刘子安和乙戌君也跟着点了点头。 “诸位是从哪儿来?”女祭问道,女戚在旁边做笔录。 “从羽民国来。”答道,“不过我们本身是从大陆来的。” “你们是怎么到轩辕国来的,羽民国离轩辕国的距离并不近。” “羽民国地下有数条巨蛇,扰得当地人苦不堪言。听说那蛇是贵国的护国兽,不敢私自处理,所以前来商议。”顿了顿,又道,“而此次我们也是顺着那巨蛇的洞穴找过来的。” “巨蛇?” 女祭和女戚有些诧异,虽然轩辕国的人均是人身蛇尾,但从未以巨蛇做过护国兽。更没有把护国兽派遣到别人的领土上去。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见女祭c女戚神色有些奇怪,问道。 “轩辕国的护国兽并不是蛇。”女祭迟疑了一下,答道。 等人吃了一惊。 难不成长久以来羽民国的人都误会了? “那什么国家的守护兽是蛇?” “守护兽是蛇的国家有很多,但离得最近的还是巫咸国。” “巫咸国?”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没听说过这个国家。 “巫咸国是巫师们来往于天地之间的地方。”女祭解释道。 她本以为三人是巫师,常来往与天地之间,身上才会沾染上古大神的气息。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连巫咸国都不知道难不成他们是在说谎?亦或者还有其他可能? “对了,你们可否还有其他同伴?”女祭问道。 刘子安闻言眼前一亮。 难不成她知道先生的下落?! “有的,还有一个长发旅人也是我们的同伴。”刘子安抢答道。 女祭c女戚心下了然,点了点头。 “你们可曾见过他?”刘子安见这两个人只顾着点头,半句话不说,心下有些焦急了。 “不曾。不过如果你们要去找同伴的话,我们倒是可以给你们指条路。”女戚道。 “什么路?” “去巫咸国的路。”女戚道,“先前你们中的就是巫咸国的巫术,但他们只是把你们变成了石像,并没有杀了你们,也没有把你们带走,说明你们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那他们找人要做什么?”刘子安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着,几乎喘不上气来。 “不清楚。”女戚摇了摇头,“我们虽然曾到巫咸国学艺,但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我听说他们最近好像打算开天门,把虚无世界跟凡尘打通。”女祭接着道,而后冷笑一声,“真是痴人说梦!” “虚无世界”刘子安喃喃道。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四个字他心里就是一阵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女祭不知道刘子安的想法,见他念叨着那四个字,以为他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于是解释道:“虚无世界是一个传说中的世界,据说上古大神都居住在那里。不过,这些都是传言,毕竟到那里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过。” 刘子安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不太清楚虚无世界的情况,可心里有一个声音再告诉他,虚无世界就是那样的。 “怎么去巫咸国?”乙戌君忽然开口问道。 他虽然一直想要宝禾先生死,也亲手杀死过他无数回,但他决不想对方死在别人手上。 “轩辕国往南是女子国,女子国再往南就是巫咸国了。”女祭道,“不过女子国素来只准女子通行,你们要过去的话,恐怕要多费些周折。” “为何只准女子通行?”刘子安有些费解,“难不成他们国家没有男人?” 女祭c女戚闻言羞红了脸,咯咯笑道:“你说对了,她们国家还真没有男人!” 三个男人要从一个没有男人的国家中间穿过去,其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别说前面是女儿国,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得硬着头皮上。 因为在另一端的巫咸国,宝禾先生或许正等着他们去营救。 时光匆匆,不过半个月的工夫,他们就到了女子国外。 夜已深。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行路的旅客们,当然早已睡了。 刘子安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欣赏着夜色,月已将圆,繁星满天,夜色实在很美,他心里仿佛有了点诗意。 “如果先生在的话,肯定能说出很美的句子吧。”刘子安幽幽叹了口气,心道。 每次他想先生的时候,都会出来看看月亮,因为他知道,先生也一定在看月亮。 “作为一个旅人,会看天象是最基本的。”先生总是这么说。 可是啊,他却从来没有学会过大概只有像宝禾先生那样的人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旅人吧。 刘子安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等他走回他那间客房外的院子里时,那点伤感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房里有灯。 他出来的时候,明明已将灯烛吹灭,这种事他是绝不会疏忽的。 是谁点燃了他房里的灯? 三更半夜,谁会到他房里去? 难道是先生回来了?! 他的脚步没有停,而且还故意让房里的人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所以他也立刻听到房里有人说:“三更半夜,你跑到哪里去了?” 这不是宝禾先生的声音。 刘子安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就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但他实在想不到这个人会来的。 之前因为快到女子国了,所以刘子安他们早早便换上了女装。不得不说,虽然他们自己不大习惯,但扮上之后倒也不算难看。 他们对外宣称是姐妹三人。是八面玲珑的大姐,乙戌君是高冷少言的二姐,刘子安是胆小害羞的三妹。 这一路上,由于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姐妹三人同行,难免会多照顾一些,这在他屋里的这个名叫阿联的家伙就是在路上认识的。 然而,这人不是一直对他“二姐”情有独钟吗?怎么跑过来找他了? 可是她偏偏来了,偏偏就在刘子安的房里。 看见刘子安走进来,她就开始摇头,叹气,道:“三更半夜,一个大姑娘还要到外面去乱跑,难道不怕别人□□你?” 说出“□□”这两个字,她的脸居然没有红,她自己实在很得意。 她的脸皮,实在厚了不少,也老了不少。 只可惜她别的地方还是很嫩,非但还是认为别人看不出她女扮男装,也看不出别人是男是女? 她一心认为刘子安是个大姑娘。 刘子安笑了。 他的笑容羞涩中还带着三分英气,这是他特地练的。 也正是这种笑容让人很难不相信他确实就是个大姑娘。 阿联又叹了口气,道:“幸好你总算太太平平的回来了,否则真要把人活活的急死。” “谁会急死?”刘子安轻声道。 阿联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当然是我。” 刘子安嫣然道:“你急什么?” “我怎么会不急?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我对你有多么关心?”阿联笑道。 刘子安的脸居然好像有点红了,其实却已经快要笑破肚子。 ——这丫头居然想用美男计,来勾引我这个“良家妇女”。 刘子安忍住笑,低着头问道:“你有没有看见我姐姐?” 阿联立刻摇头,道:“我根本没有找她们,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刘子安头垂得更低,道:“看我?我有什么好看?” “我也不知道你什么好看,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来看看你,简直想得要命。”阿联的个子没有刘子安高,但她还是踮起脚尖,趴在刘子安耳侧,吹了口气,说道。 刘子安越害羞,她的话就说得越露骨,胆子也越来越大。 她居然拉住了刘子安的手。 ——既然大家都是女人,拉拉手又有什么关系? 阿联当然不在乎。 刘子安当然更不在乎。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丫头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可是不管她想干什么,他都不在乎。 反正吃亏的绝不是他。 就算她只不过是想来逗逗这个容易害羞的姑娘,这回也要倒霉了。 看见刘子安“害羞”的样子,阿联心中也是一荡,心想:这姑娘虽然生得高大,但性子倒是出奇的讨人喜欢。 “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阿联握着刘子安的手,捏了捏,道。 “三更半夜的,为什么还要出去?” “你姐姐就住在隔壁,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来了!” “为什么?” “我怕她不放你走。” 刘子安已经开始明白了。 原来这丫头是想来个化整为零,逐个击破。 刘子安心里虽然好笑,脸上却作出了很生气的样子,说道:“我只不过是她的妹妹而已,她根本就管不着我,凭什么不让我走?” 阿联笑得很愉快,道:“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会听她的。” 刘子安道:“你怎么知道?” 阿联笑道:“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心就像一只自由的小鸟,没有人能圈得住。” 刘子安的脸更红了。 “你跟不跟我出去?”阿联又问道。 刘子安红着脸摇头,道:“我怕。” “你怕什么?” “怕别人□□我。” “有我在你旁边,你还怕什么?” “我就是怕你。” 阿联又笑了。 她忽然“发现”这个看起来羞人答答的大姑娘,实在是个狐狸精。 她简直要被这只小狐狸给迷死了! 虽然女子国一直女风盛行,但想找个好姑娘也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她看上的是“二姐”,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别的女子所没有的英气。然而,不管她怎么示好,“二姐”就是好像看不见一般,让她着实气闷。 就在这时,“三妹”走进了她的视线。 虽说容貌算不上是极好的,但性子却十分招人喜欢。而且,或许是家族遗传,明明动不动就脸红,但眉目间却如同“她二姐”那般带着几丝英气,让她喜欢的不得了。 软绵绵的夜晚,软绵绵的风,刘子安软绵绵的倚在她身上,好像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阿联索性把这个大姑娘搂住,搂得紧紧的,甚至已经可以感觉到这个大姑娘的心跳。 她自己的心好像也在跳。 大姑娘好像在推她,却没有真的用力推。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到一个好地方去。” “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个好地方。”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好人。” 阿联自己也不能不承认,自己实在不能算是个好人。 她的行为简直就像是个恶棍。 但是这个地方却实在是个好地方——那种只有恶棍才会带女孩子去的地方。 地上绿草如茵,就像是一张床,四面浓密的木叶和鲜花,刚好能挡住外面的视线,空气中充满了醉人的花香。 一个女孩子,如果肯跟男人到这种地方来,通常就表示她已准备放弃抵抗。 阿联自己也很得意:“你凭良心讲,这地方怎么样?” 刘子安红着脸道:“只有你这种坏人,才会找到这种地方。” 阿联笑道:“就连我这种人,也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刘子安道:“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阿联并不否认。 这次她的确早已有了计划,连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她都已计划好了。 她忽然把刘子安拉了过来,在这个冒牌的大姑娘嘴角亲了一下。 刘子安整个人都软了。 她整个人都倒在这个冒牌的恶棍怀里,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倒了下去,倒在床一样的草地上。 如果说阿联一点都不紧张,那也是假的。 她虽然嘴上花,但搂搂抱抱还是第一次。 她的呼吸也已有点急促,脸也开始发烫,这个冒牌的大姑娘吃吃的笑着坐起身来。 阿联脸色通红,有些恼羞成怒,她觉得刘子安是在笑话她。 她忽然出手,使出她最后一点力气,扣住了刘子安臂关节的穴道。 这次刘子安真的不能动了,吃惊的看着她,道:“你这是干什么?” 阿联的心还在跳,她还在喘着粗气。 刘子安垂眼道:“难道你真的想□□我?” 他好像真的受了委屈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阿联一看到他红红的眼眶,心都要化了,柔声道:“你放心,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还不是你想要怎样就怎样。”刘子安小声道,语气颇为委屈。 说真的,他现在简直都要佩服死自己的演技了。 阿联有些手足无措,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咳了一声,板着脸道:“那个,前面就要到女子国了,你也知道,像这种名字奇怪的国家规矩也自然会多一些。” “你要怎么样?”刘子安问道,心想,这丫头总算说到重点上了。 先前在来的路上他们就听说,每年都会有人扮成女子试图混入女子国,女王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常会派特使混在人群之中,观察是否有这种“冒牌货”。 阿联道:“我要搜搜你。” “好,你搜吧,我全身上下都让你搜。” 刘子安红着脸,咬着嘴唇,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如果阿联真的是个男人,如果她的胆子大些,真的把他“全身上下”都搜一搜,就会发现这个大姑娘是冒牌的了。 只可惜阿联的胆子既不够大,也没有存心揩油的意思。 因为怕惹哭对方,刘子安身上的“要害”,她连碰都不敢去碰。 所以她什么都没搜出来。 刘子安咬着嘴唇,狠狠的盯着她,道:“你搜完了没有?” “嗯。”阿联闷声应道,暗恨自己唐突了佳人。 “嗯是什么意思?”刘子安不满道。 其实他也知道,“嗯”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抱歉的意思。 因为,她的确什么都没搜出来。 刘子安冷笑道:“我知道你根本不是真的想搜我,你只不过只不过想乘机欺负我,找个藉口来占我的便宜。”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好像已经要流了出来。 阿联忽然笑了。 “占了别人的便宜就笑,亏你还好意思笑得出。”刘子安红着脸啐了她一口。 “你真的以为我占了你的便宜?”阿联笑嘻嘻道。 “难道你没有?”刘子安反问。 “我也是个女人,我怎能占你的便宜?”阿联知道,在其他国家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即使不在一起,也时常会有些亲密的举动,所以她才拿这个当借口。 至于进了女子国那就另说了。 刘子安吃惊的看着她,好像这个“秘密”真的让他吃了一惊。 阿联笑道:“我常常喜欢扮成男人,也难怪你看不出。” 刘子安忽然用力摇头,道:“我不信,你打死我,我也不信。” 阿联笑得更愉快,更得意。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易容改扮的技术实在很高明。 她带着笑问:“你要怎么才相信?要不要摸摸看?” 说着,她甚至不等刘子安说话就抓着他的手去摸。 刘子安笑了。 阿联红着脸,放开他的手,道:“现在你还生不生气?” 刘子安笑道:“不生气了。” 真是太好了! 阿联沉浸在佳人原谅了她的唐突之举的幸福中不能自拔,完全没有注意到“佳人”古怪的神色。 刘子安趁她分神,闪电般地出手,捏住了她手臂关节处的穴道,笑嘻嘻的说道:“你是个冒牌的男人,我正好也是个冒牌的女人,咱们半斤八两,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阿联叫了起来:“难道你是个男的?” 刘子安笑道:“不光我是男的,我的‘姐姐们’也都是男的。” 阿联几乎要晕过去了。 这个大姑娘居然是个男人?! 她居然连着喜欢的两个人都是男人?! 刚才她居然还抓住这个男人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女子国 刘子安见阿联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也有些尴尬, 辩解道:“你不能怪我, 是你要勾引我,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阿联哭得更厉害了。 此刻, 她又羞c又急c又气c又怕。 最该死的是, 她心里偏偏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滋味。 她真想死了算了。 可惜她偏偏又死不了。 “你杀了我吧!”阿联含泪喊道。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句话说得很无聊, 刘子安当然绝不会这么便宜她的。 刘子安就算要杀她, 一定也要先做很多别的事之后才动手。 那些“别的事”,才真的要命。 阿联的眼泪留得更凶了。 她本来不想哭的, 可惜她的眼泪已完全不听她指挥。 “诶, 你别哭啊。”刘子安有些慌了, 手忙脚乱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本来他们计划的是让乙戌君来吓吓这小丫头, 让她做内应。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三妹”。 刘子安没乙戌君那么硬的心肠,计划好的台词怎么也说不出口。 然而,阿联看到刘子安手足无措的样子反而笑了。 “骗人, 你明明是个女孩子。”阿联道。 刘子安愣住了, 他不知道阿联为什么会这么说。 “男人粗鲁又野蛮, 怎么会像你这么容易害羞。”阿联笑道,越想越觉得刘子安是在戏弄她,“你一定是因为我之前骗你,所以也来骗我一次,对不对?” 刘子安有点懵, 怔怔地点了点头。 “就让她这么误会下去也不错。”他心想。 阿联笑得更开心了。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一下子就看穿了刘子安的把戏, 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被吓得大哭。 “明天我带你们从英水走吧。”阿联笑道,“到女子国如果不看看英水的话一定会遗憾的。” 刘子安有些恍惚,他们设计来恐吓这小丫头,就是为了让她乖乖带路,没想到现在恐吓虽然失败了,但带路的事情却成了。真是造化弄人。 “你在想什么?”阿联看刘子安在走神,问道。 “啊,我在想女子国难道真的全都是女子吗?”刘子安随口扯了个谎。 “这还有假。”阿联觉得这姑娘似乎有点傻乎乎的,“要不它为什么要叫女子国呢?” “那,如果没有男子,你们怎么怎么”刘子安的脸涨得通红,迟疑了半晌,接着说道,“你们怎么生孩子啊?” “这就是个秘密了。”阿联神秘兮兮道,“明天我再告诉你。” “那今天呢?”刘子安追问。 “今天?今天天色已晚,姑娘该回房去了。”阿联学着戏文里书生的样子,行了个礼,说道。 刘子安虽然仍有些好奇,但想到明天需要早起,也就作罢了。 次日,刘子安他们起了个大早,正准备上路,却被阿联拦住了。 她叫他们再等等,晚些时候再动身。 刘子安想起昨日与阿联的约定,知道她这是要带他们去英水,于是点头应下了,并与他们说明了原因。 就这样,刘子安他们又回屋睡了个回笼觉,待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果不其然,晚出发了这么一会儿,进城的队伍就短了许多。 “早上人多,排查得也严,所以我们自己人如果有事要出城,都是下午的时候再回来。”阿联解释道。 “那如果发现有男子混进去了会怎样?”捏着声音问道。 “不会有男子混进去的!”阿联信心十足地说道,“如果人群里有男人,老远就能闻见他们身上的腌臜气,哪用等得着进城?” 刘子安一行人互望了一眼,相顾无言。 他们忽然觉得这女儿国的门户可能并不像她们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严。 “好了,咱们到了。”阿联停住脚,指着前面一条大河,说道,“这就是英水了。” 只见那条大河曲折绵长,水面如镜,闪耀光彩。 “我记得之前好像有人问过我,女儿国里都是女孩子,要如何繁衍生息之类的话。”阿联看着刘子安,笑道。 “是我问的。”刘子安红着脸小声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给他的身份是“腼腆害羞的三妹”,他最近好像真的越来越容易害羞了。 “这英水也叫做婴水,婴儿的婴。你们猜猜为什么?” “难不成喝了这河里的水就能怀孕?”笑道。 阿联摆了摆手指。 “要是有这种事情就好了。”阿联道,“这河的下游是丈夫国,国内都是男子。女子国的姑娘们如果到了年龄,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便可以到官府登记,领一个瓶子,然后放到河里,让它漂到下游去。” 顿了顿,阿联又道:“瓶子飘到了下游,就会被丈夫国收走。到时候他们便会把阳精放到这瓶子之中,再给我们送上来。到时候如果生下来的孩子是女孩,就留在女子国,如果剩下来的孩子是男孩,就送到下游的丈夫国去。” “所以准确来说女子国里还是有男性的。”刘子安心道,转念又一想,“那如果说女子国里全都是女性,那牲口呢?难不成她们的国家里连只会打鸣的公鸡都没有?” 想着想着,刘子安竟笑出声来。 “你在笑什么?”阿联奇怪地问道,她不知道刚才自己讲的事情有什么可笑的。 “我在想你们国家里有没有公鸡。”刘子安边笑边道。 “当然有了。”阿联道,“没有公鸡的话母鸡怎么下蛋?” “所以女子国里只是没有男人,其他雄性的动物还是有的。”刘子安道。 虽然知道刘子安说的没错,但猛听到这样的话,阿联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女子国里明明只有女孩子的 “其实即使没有雄性的动物,花还分雌雄呢。只要女子国里有果树,就一定有雄花。”刘子安仿佛没看出来阿联的不痛快,接着说道。 “别说了。”阿联道,语气里已有了丝不耐烦。 刘子安悻悻地闭上了嘴,观赏起了眼前的美景。 “浊水菱叶肥,清水菱叶鲜。饭稻以终日,羹蒓将永年。”刘子安想起宝禾先生曾教给他的两句《相和歌辞》,觉得十分应景,不由得念出声来。 得亏他有点自知之明,没有唱出声来,要不然以他那破锣嗓子,肯定得露馅。 同行者都不是风雅之人,不知他诗中的深意,不免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是不是又在想宝禾先生了?”轻声道,“别担心,咱们一定能找到他的。” 刘子安落寞地点了点头。 “如果先生在,肯定能讲出些有趣的事情。”刘子安幽幽叹了口气。 “你们刚才提到那人是她的心上人吗?”阿联见刘子安情绪甚是低落,问道。 虽然这姑娘很对她胃口,可如果对方已经有了心上人,那她就不好夺人所爱了。 “是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一本正经地答道。 虽然这两师徒谁也不说,但他也不是个瞎子,自然看得出二人之间的那点猫腻。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阿联又问。 她想知道被自己看上的人喜欢的家伙是什么样子的。 “是个大美人呢。”道,毫不吝惜赞美之言,“而且又温柔,性格又好,还很能干。” “那她有哪里不好吗?”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可能,但阿联还是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比下去。 “不好啊”仔细想了想,发现宝禾先生身上似乎还真没有什么致命的缺点,“那家伙似乎有很严重的迷路症呢。” “迷路症?难不成她这次也是走丢了?”阿联也跟着担心起来。 除了女子国,女人在其他地方总是受欺负的那一个。 摇了摇头,轻声道:“是被坏人给带走了。” “啊!”阿联不由得轻呼了一声,正要再问,忽见从水中窜出一个怪物来。 “这是什么东西?!”刘子安吃了一惊,险些暴露了他男人的声线。 乙戌君暗暗向前走了一步,将刘子安等人护在了身后。 然而,那怪物既没有发起攻击,也没有言语。 刘子安等人仔细一看,方才注意到这原来是一块形同海中大鱼的木头,囫囵得很,腹部两侧各有六把怪模怪样的铁扇子,还有一大半身子没在水中。 众人正诧异着,那“大鱼”的背部忽然开了一个口子,从中走出一个人来,却是华衣美服,聘婷婀娜的人物。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个时间偷跑出城,难道是来捡瓶子的?”那女子打趣道。 “才不是!”阿联涨红着脸,反驳道,“我这次可是特使。” “连你这小丫头也来当特使啦。”那女子轻笑道,显然是不信。 “是真的,不信你问她们。”阿联指了指刘子安他们。 “的确如此。”接话道,“她先前还给我们搜过身呢。” “三位是从哪里来?此来女子国是打算长住还是路过?”那女子问道。 幽幽叹了口气,佯作抹泪道:“我们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姐妹,不久前被巫咸国的人给抓去了,音讯全无。我们此行就是要去巫咸国看看,试试能不能找到她。” “巫咸国的人忒可恨!”那女子闻言,仿佛感同身受似的,恨恨道,“看见个资质好的女孩子,就偏要让她学那什么鬼劳什巫术,人家不愿意,就硬生生给掳了去。我们国里有许多女孩子都是这么被带走的!” “那你们有没有试着去找过?”问道。 “找有什么用?人家死不承认我们有什么办法?”那女子叹了口气。 这边他们正在谈话,那边乙戌君却对那“大鱼”产生了兴趣,走上前,四处看看,又用指节敲了敲。“大鱼”的内里是中空的,故此在敲击之下有幽幽的回声传出来,与埙相似。 “莫把我木鱼敲坏了!”那女子见乙戌君琢磨她的宝贝,慌忙丢下,跑来护住。 “你称这是何物?木鱼?”乙戌君有些诧异,转向,“你见过这么大的木鱼吗?” 亦非常好奇,围着那“木鱼”左看右看。 “我从前只见过和尚念经时用的木鱼,却不曾见过这种样式的木鱼。”他道,看向刘子安,“三妹,你常游学四方,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这种东西?” “不曾见过。”刘子安摇了摇头。 那女子拍了拍木鱼,得意道:“尔等果然不知,我这木鱼,乃是天地间独一无二之物!是我苦心冥想,闭门三年方造出来的。它能载人行于水下哩!” “果真如此吗?”刘子安道。 “你们若是不信,不如随我进去一观。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女子见他们不信,不服气道。 刘子安有些犹豫,然而和乙戌君却是一副兴趣颇深的样子,拼命撺掇。 刘子安无奈,只得从众。 五人依次进去。 不得不说,这木鱼设计的的确巧妙。从外面看体积虽然不大,但内里的空间却十分宽敞。 及至进入木鱼,只见有十二个身强体健的女子,一身短打,分两排坐着,手中各扶着一根长木棍,恰似桨。 “这个木棍连通着外面的鱼鳍,待会儿她们一摇动,木鱼便可行于水中了。”女子解释道。 “外面那些铁扇子一样的东西便是鱼鳍吗?”乙戌君问道。 “正是。” “可这木鱼如何沉入水底?”刘子安问道,他觉得这其中肯定另有玄机。 “你倒是精明,问出了关键——诸位跟我往前面走一点。你们看,这后面有块镜子,这镜子可以照见水底。你且看我怎么用这镜子。”那女子一边说,一边招呼了两个短打的女人过来。 那两个女人乃把镜子向前推,大概推了有两丈多远,方才停住。 那女子乃从镜子原处又拉出一面一模一样的镜子,却是从上面抽出来的,也不知这镜子原来藏在何处。 此时,便见两块镜子中间是一片空处,与走廊相似。 女子又拉动“走廊”左右船板,但见大量的河水涌了进来。 然而那女子却并不慌忙,对刘子安等人道:“诸位站稳了。” 刘子安他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得依言紧靠着木鱼内壁站稳。 只见那女子又名两个短打的女人把刚才抽出的木板缓缓往原处推去,此时原来的空走廊已变成一个密闭的大水箱。 也正是因为如此,木鱼变得比先前沉了不少,缓缓向水深处滑去,到了一定深处,便不在下沉,浮得不上不下,恰到好处。 刘子安等人很是诧异,看着那些“船夫”卖力地“摇桨”,这木鱼果然便在水面之下急速前进。 那女子领着刘子安他们看那镜子前面的水底世界,果然异彩纷呈。 “如何?”那女子洋洋自得地问道。 “恐怕即便是鲁班再世,亦无如此本事呢!”刘子安赞叹道。 “鲁班是何人?”那女子问道,似乎对这个人颇感兴趣。 刘子安便勉强把鲁班的事迹说了一下。 “不过是些小玩意罢了。”那女子冷哼道,“果然男子干不成大事。” 刘子安哑然,这种话他还是头一回听到。 “为什么说男子办不成大事?”刘子安问道,他想知道这人何出此言。 “男人大多数又笨又蠢,即使偶尔有一两个聪明的,也大都心术不正。”那女子道,“你看在那些男人统治的国家里,又有哪个能有这种技术?” 刘子安不再言语,虽然心里不服,但他知道一味的反驳只会让人家发现他的身份。 行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忽听那女子道:“我们已到了王城!” 说完,她便命人把活动板抽开,水箱不见了,木鱼便轻巧了起来,逐渐浮上水面。 船妇们又摇了摇,木鱼便靠了岸。 藏门一开,又见青天白日。 刘子安松了口气。说实在的,这木鱼好虽好,可一直在里面呆着,他总觉得憋屈。 待到上岸,众人窃窃私语交谈之际,忽看见天空中落下几个人来。 刘子安等人吃了一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羽民国。 然而仔细看,他们却发现这几个人跟羽民国所见还是有所不同的。 羽民国的人皆是遍体生羽,长腿c长身c长颈c长颊,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只大鸟。而这几个人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不过背上绑着一对阔大的绸布糊成的翅膀,形如风筝。又有两根像井上辘轳一样的棍子从肋旁穿到身前,并有摇柄。 只见那三人轻松摇起摇柄,辘轳转动,那翅膀便舒展开来,此时恰好有风吹过,竟把他们三人鼓至天上。 身子到了半空,亦不知那三人使用何法,居然连方向都能控制,像鸟儿一样朝远方飞去。 那女子见他们目瞪口呆,得意道:“你看她们逍遥风中,岂非极乐?” “不料今日居然白日见人飞升!如果先生在的话,肯定会很高兴的。”刘子安喃喃道。 “你们还有同伴?”那女子问道。 “还有一个被巫咸国的人给掳去了。”阿联抢答道,悄悄指了指刘子安,“跟她是一对。” “在外面女子相爱肯定很不容易。”那女子见刘子安一脸凄苦,不由得想到自己的母亲,她也是因为巫咸国的干预而痛失爱侣的,推此及彼,便动了帮他们的心思。 “我带你们去见女王吧。”,那女子道,“其实不瞒诸位,这飞车便是女王发明的。她乃是风部祖师,铁肩公主转世,神通广大得很,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这本来是好事,可不知为什么,刘子安一听见“铁肩公主”的名号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不敢去见她。 “这么麻烦女王恐怕不好吧。”刘子安道,“我们自己可以的。” 不知道刘子安跟铁肩公主之间的过节,想着人多力量大,也跟着劝道:“小妹,不要任性。人家愿意帮咱们是好事,光凭咱们自己,那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啊。” 刘子安沉默不语。 “别怕,女王人很好的。”阿联也跟着劝道。 无法,刘子安只得同意。 就这样,在女子和阿联的带领下,刘子安一行人穿过了几个回廊,出没了几片花林后,便看到了宫殿。 只见那宫殿的台阶有数十级之高,皆用美玉铺就,台阶中间笔直镂空一段,乃有清凉瀑布从,上垂下,那瀑布之上,便是大殿,却是竹子搭建,四角挂着风铃,风吹铃响,阳光透过树木枝叶的间隙,洒在竹殿之上,如梦似幻。恍惚间,又闻奇异之香,动人丝竹之声,皆自上方来。 “此殿是女王亲自监造。诸位也算是见多识广,想来没有一国宫殿,有我国之美吧!” “你们女王又会造飞车,又会建好楼,倒是一手好木匠功夫。”乙戌君道。 虽然佩服,但他总觉得这些不过是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一个国君如果终日沉迷于此,恐不是件好事。 那女子昂然道:“实不相瞒,我国人民皆知女王天纵英才,实是古往今来c宇宙之间第一的木匠哩!她又懂音乐,又擅琴棋,又是书画大家,嘲风弄月,更是其所长。故此,我一国人民把她钦服得不得了” 等人闻言暗暗摇头。 若是寻常女子,如此才华的确值得人钦佩。但作为一个国君,她这样就有些不妥了。平日里还好,若是遇上外敌入侵,她们岂不是要慌了手脚? 到了殿外,阿联和女子先自进去,把刘子安等人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那女王果然生了同情之心,唤他们进殿。 刘子安他们一看,这女王果然是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佳人。只是身边的木匠工具,显出她的不凡之处。 那女王也看见了他们,一见刘子安,微微一怔,道:“姑娘看着有几分面善啊。” 刘子安道:“我亦觉得女王殿下眼熟得很。” “可巧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女王笑道,恍惚间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 “你前些日子可曾落水?”她忽然问道。 “不曾。”刘子安下意识地扯了个谎,反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想着你们从海上来,一路上肯定不容易。”顿了顿,那国王又道,“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吧,到时候如果有消息了,也好及时通知你们。” 刘子安等人点头称是。 自此,刘子安他们便在女子国住下了。 到了这么个繁华的地方,很快就显露出了他商人的本色,左右逢源,很快便融入了当地人中间,成为了一号人物。 乙戌君依旧我行我素,不同旁人说话,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每次出去宴饮,他都跟在其左右,也不同旁人打趣逗乐,就那么板着张脸。最开始觉得他扫兴,不想带他,但每次乙戌君都会跟过去。没办法,只能向周围人解释说自己这个“二妹妹”虽然面上冷冰冰的,但内里是个粘人的孩子。 不得不说,女人就是好骗,一下子便接受了的说辞。有时候没在他身边看见乙戌君,甚至还会开口询问其去向。 就这样,c乙戌君尽日好吃好喝,身体皆胖了一圈。 独有那刘子安,由于心里记挂着宝禾先生,总是吃不下饭,安不下身,尤其是那女王,时不常地叫他到宫里去陪着说话,每次他都吓得一身冷汗,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假女人”。 一日,他终于受不住了,打扮成宫女的模样,偷偷溜出了皇宫。 行走在街市之上,他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又回到当初只有他和宝禾先生两个人一起旅行的时光。 “果然还是两个人的旅行最好啊。”刘子安心道,“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着来,也不用担心别人的想法” 他幽幽叹了口气。 “如果先生在的话,看到这么神奇的国度,肯定又要掏出他的小本子写写画画的了。说不定,还要沿街逛逛他们的铺子,看看与其他地方的有什么不同。”想着想着,刘子安心里忽然泛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也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但鼻头总觉得有些酸酸的。 “就是阿宁在也好啊,最起码她会跟着一起担心先生。而且她那么能干,说不定能带着我一起离开这破地方,到巫咸国去找先生呢。” 想到阿宁,刘子安又想起了自己的梦境,这段时间他的梦境越来越清晰了,就好像那是他真实的记忆一样。 “如果那真的是我的记忆的话,有事发生在什么时候的呢?先生为什么没跟我在一起?等等,当时在梦里我好像也是要去找先生来着后来怎么样了?”刘子安越想脑袋越疼,干脆不再想。 “有时候一件事情你越努力想可能越想不起来,当你不去想它的时候,可能又记起来了。”刘子安想到了宝禾先生跟他说过的话。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现在走不开,不如好好看看这里,回头见到先生了也好跟他说。”刘子安长长舒了口气,心道。 不得不说,这女子国里虽然没有男人,但却一点都不显得单调乏味,当真是一步一景,热闹非凡! 道路两侧到处都是漂亮的高楼,装饰着彩色的镜子,明亮非常。街上店铺林立,卖着各种奇异之物,无一不精雕细琢,精工细活。什么会走会抬轿子的木头老鼠,什么会拉磨鸣叫的铁驴子,什么骑上便能笃笃跑得欢快的木马,什么可伸可缩的棍子,什么观物可大可小的魔镜除此之外,还有各式飞车,小号木鱼,当真是应有尽有。 那些街上买卖之人,无不穿着华丽,涂脂抹粉,谈吐风雅。即便是叫卖之声,亦如诗如歌。 刘子安见了,大为叹服,道次国实在是富庶之国,人间天堂。 他看得累了,肚内有些空虚,然而左找右找,却不见一个饭庄。 刘子安心下奇怪,以为是自已看漏了,便沿路细细寻找。然而及至城门,却依然没有看到一处可以吃饭的地方。 “城里没有,难不成都在城外?”刘子安心道,于是打算到城外看看。 然而刚走到城门,刘子安就看见有无数人在城外进不来,那些人皆是破衣烂服,满面尘土,身体粗糙,瘦骨伶仃的模样。她们坐在地上,耸拉脑袋,唉声叹气,守着身边一些担子,担子里都是些菜肉米面之物。 刘子安一听,却有人抱怨女王不让她们进城。 刘子安有些奇怪,这些家伙明明是女子,怎么也不能进城?难不成这女子国还有旁的什么规矩? 忽然,那伙人慌忙站起来了,刘子安听见身后有动静,一回头发现有数辆火轮车迎面开来。 火轮车,顾名思义,就是点火就能跑的车,也是女子国里卖的新鲜玩意之一。 那些人看见火轮车,吵吵嚷嚷,相互推搡,几乎要打起来,争着要把担子中的货物卖与火轮车上之人。 火轮车上的人站在高处,甚是得意,却又带着些许厌恶的神色,大声喊着,让那些人远离火轮车,只把担子放过来便可。 那些人果然听命,乖乖把担子放在了地上,供车上之人挑选。 车上之人随便扫了两眼,指了几个担子。 被指到胆子的主人无一不欣喜异常,慌忙把担子捧到车旁。 车上之人接过担子,把菜肉米面分类放进车厢,复把担子扔出去,又随意扔了些碎银两到尘土之中,慌得那些卖主赶紧扑到地上,把碎银子护住。 很快,这几辆车买完了食物,扬长而去。 那些得到银子的,欢天喜地,高歌而去。 那些什么也没卖出去的,只得骂骂咧咧,无奈地坐在地上,等着新买主的到来。 刘子安依然不明其理,正自暗思,忽然听得城门那边轰动起来。 他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守城的人抓住一个试图溜进城里的女孩子,正往死里打哩! 要说起来,这女人发起狠来可比男人还吓人。那些守城的女人一边狠命抽打那个女孩子,一边还在嘴里骂骂咧咧道:“你这小贱人,就这样子也配进城?我让你进城?我让你尸体进城!剁成肉泥喂狗吃吧!” 那女孩子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那些旁观之人却看得津津有味,道:“这不是妮子吗?” “她也想进城哩!” “贱骨头!是该打!平日里仗着自己生了副好相貌,总想着巴结个贵人,一飞冲天哩!” 刘子安可怜那女孩子,唤道:“你们别打了!” 守城之人正想回头喝问,却见刘子安穿着宫里的服饰,不知他是什么来历,只得客气道:“大人为何阻拦?” “怪可怜的,饶了她吧。”刘子安道。 “今天就饶过你这个小贱蹄子!”守门之人恶狠狠道,言毕,还在那女孩子脸上啐了一口。 本来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可那女孩子忽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大喊道:“如果不能进城,那就打死我吧!” 那守门之人见这女孩子给脸不要脸,冷笑一声,正要再打,忽听刘子安道:“你真想进城?” “想!”女孩子大声道。 “那你就跟我进来吧。”刘子安道。 说完,众人一下便炸了锅。 “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守门之人劝道,“这丫头是乡下之人。” “乡下之人怎么了?” “这有违祖制啊!” 刘子安不知道她们那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祖制,但看见有人阻拦,他反而更坚定了要带这女孩子进城的决心。 “实不相瞒。”刘子安一本正经道,“这孩子的母亲本跟我是一样的人,只不过先前曾被巫咸国的人掳走,所以这孩子才会流落在外。我这次,就是特地来接她回家的。” 说真的,这个故事实在扯得可以,而且漏洞百出。但女子国的众人不知为何对王宫里出来的人有一种谜之信服,好像不管对方说什么,她们都觉得是对的。 “既然如此,那她便可以进城了。”守门之人道,让开了一条路。 于是刘子安便拖着那名叫“妮子”的女孩子进了城。 那女孩子明知刘子安说的是假话,但一眼不吭,任由他拖着,即使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也咬紧牙关,生怕自己一出声,刘子安就反悔了,重新把她扔出城去。 “喂,那些家伙为什么要打你啊?”刘子安见妮子一直不出声,有些尴尬,于是没话找话道。 妮子叹了口气道:“我一心要去城中谋生,只是官法太严,乡下人进不得城,所以我自然要被守城的士兵打了。” 刘子安奇道:“我只知道男子不能进城,怎么乡下人也不能进城?” 妮子奇怪地看了刘子安一眼,道:“贵人为何连这也不知,莫非是外国之人?” 刘子安乃点点头。 妮子道:“怪道如此!可见您的国里人人可入城市,我们这女子国却是不行。盖我国自古相传,乡下之人身有臭味,行动笨拙,言谈粗俗,呆头呆脑,又不知羞耻,乃是下等人;城市之人,身子自然是香喷喷的,行动灵活轻巧,聪明伶俐,为人端庄正直,素知礼义廉耻,实乃上等之人!所以自古定下规矩,乡下之人与城市之人区别而居,且城市之人一旦不得不往乡下走,乡下人必须回避,二者老死不得往来!” 刘子安摇摇头,道:“我亦走过列国,从没见过这种欺心的规矩。要按你们这么说,乡下的男人们岂不是都不活了?” “乡下人本已是下等人,男人更是下下等人,乡下的男人,那便是下下下等人!你说我们这规矩欺心,可人人说它是天经地义哩!”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这个。”刘子安道,“不过那粮食瓜果,乃是乡下所产,如果乡下人不得和城里人接触,那他们吃什么?难不成喝西北风?” “您是不知,为了方便吃饭,专门有一些人来与乡下人做买卖,交易那些粮食瓜果。”妮子道。由于说话时过于激动,她不小心碰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带你去医馆吧。”刘子安道。 妮子忙拒绝了。 “我是个乡下人,医馆是不会管我的。” “那怎么办?好不容易把你救下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疼死吧。”刘子安无奈道。 “您把我放在交接员的宿舍门口就行了,他们亦是乡下人哩。”妮子道。 “交接员?莫不是那些坐在火轮车上,耀武扬威之人?”刘子安问道。 “正是!” “你方才不是言道,乡下人不能入城吗?” “其实也有少数人可以被官家选中,得以进城。贵人您想,那城市里的人皆不愿与乡下人接触,这买卖粮食瓜果之事又能交付于谁?故此,他们选少数相貌端正的乡下人,做买卖粮食瓜果的交接员。这些乡下人,官家先把他们送进蒸笼里蒸个干净,然后再送进香炉中烟熏,各九九八十一个时辰,倘若能活着出炉,便有了做交接员最基本的资格。” “这还只是最基本?”刘子安咋舌,在他看来,经过这么一通折腾,能活着已实属不易 “这还只是去了他们身上乡下人的臭味,要是想做交接员,还要进学校,学那吟诗作画的手段,唯有合格者,方有资格成为交接员。” “这也太太”刘子安“太”了半天也“太”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生为乡下人,多经受些考验也是在所难免的。”妮子好像能读懂刘子安的心思似的,说道,“不过一旦坐稳了交接员的位置,便能住在城市角落里特设的宿舍之中,虽然不甚宽敞,但毕竟是成了城里人呢!贵人您看,像我妮子,谈相貌,村里那个女子比得上;论才华,我也偷偷读过几本书,能言个之乎者也;论吃苦,我也是个能上刀山,下火海的人物。只可惜近些年交接员的位置已经满了,不再挑人,我又生不逢时逢地,只能眼看着青春荒芜,一辈子做个乡下人” “所以你不甘心?”刘子安问道。 “我怎么会甘心!”妮子道,“与其做一辈子乡下人,荒芜青春,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过,即使你进了城,天天坐着火轮车,替人打工,难道就不是荒芜青春了?” 刘子安搞不明白这小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总之乡下人忒可恶了!您生来高贵,实在不知道哩!我宁死都不愿意留于乡下荒废一生!”妮子断言道。 刘子安心中却在嘀咕,这妮子看样子已经被洗脑了,将来即使做了交接员,恐怕亦如现今的交接员一样嚣张可恨。不过,与之相比,这女子国里的差别对待更是让人难以接受!罢了,好人做到底,就助她一臂之力吧。 刘子安打定主意,向妮子问明了交接员宿舍的方向后,便带她过去了。 那些交接员虽然平日里耀武扬威,但那只是在乡下人面前。见到刘子安这种真正的城里人,他们照样卑躬屈膝。 刘子安把妮子交到他们手里,说这是宫里定下的交接员,让他们自己看着办,然后便扬长而去。 他知道,这帮家伙是没机会当面找女王对峙的,而自己的这句话,能让妮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得如意些。 虽然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焦饶国、巫咸国 在回王宫的路上, 刘子安再看那些热闹繁荣景象, 只觉得恍若梦幻一般,不像是真实的。 “这城里之人亦要拉屎撒尿,不知他们是如何解决积累的屎尿?”走着走着,刘子安忽然想到, 不免可惜方才忘了问妮子。 待回到王宫, 他已是饥肠辘辘,随便翻出些食物, 勉强果腹。此时想起他们, 恐怕尚在宴席上与众人饮酒谈天,无暇再思及巫咸国之事,不免有些愁闷。 他忽然想喝点酒。 宝禾先生说他酒品差, 所以很少让他在外面喝酒, 他为了不惹先生不快, 也很少喝酒。 好在, 他本身也不是个酒鬼, 喝酒还是喝水对他而言没什么太大区别。 今天他忽然想喝酒,并不完全是因为喝了酒之后胆子比较大, 有很多平时不敢做,也做不出的事,喝了酒之后就可以做得出了,只因为他真的想喝。 一个并不是酒鬼的人忽然想到要喝酒, 通常都因为他想到了很多别的事。 刘子安就是这样。他想到了自己十六岁以前的少爷生活, 以及十六岁以后的旅者生涯。 十六岁是个转折点, 在那一年,他碰到了宝禾先生。 可现在,带给他转折的那个人又在哪儿呢?在巫咸国? 刘子安一面喝酒,一面叹气,喝一口酒,叹一口气,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叹气。 能喝这么多酒的人不多,这么喜欢叹气的人更少。 “我见过喝酒比你喝得还多的人。”眼看自己带回来的酒都要被刘子安喝光了,笑道。 “我本身就不常喝酒。”刘子安嘟囔道。 “可是像你这样会叹气的人,我实在从来都没有见过。”接着道。 刘子安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见得天生就喜欢叹气的。” “你不是?”有些诧异,在他记忆中,刘子安好像总是莫名其妙地在叹气,好像有无尽的烦恼一样。 “不是。”刘子安道。他记得自己一直都是个爱笑爱闹的,似乎从来不知道愁苦为何物一般,胆子也大得很,为此先生当初没少说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爱叹气了?是从他发誓再也不会给先生惹麻烦那一刻开始?还是更早以前?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巫咸国?”刘子安忽然问道。 闻言长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叹气?”刘子安笑问, “我是在为你担心啊。”道。 “可是我一点都不担心。”刘子安耸了耸肩,道。 “那只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巫咸国的那帮家伙有多大本事!” “本事有多大?” “大到这世上就没有他们想干却干不成的事。” “那就让他们想都不敢想!”刘子安猛喝了一口酒,道。 笑了,他就喜欢刘子安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偏偏宝禾先生在的时候,这家伙总装得像只小白兔一样。 “走吧。”忽然道。 “上哪儿去?”刘子安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去巫咸国啊。”道,“你不是一直着急想去吗?” “现在?”刘子安虽然一直嚷嚷着要离开,可这说走就走的架势,倒让他有点犯懵。 “要不然呢?”反问。 “不用跟女王她们打个招呼吗?”刘子安小声道。 “咱们要去哪儿还用得着跟别人打招呼?自然是想走就走。”哈哈笑道。 就在这时,乙戌君提着行李走了过来。 “什么时候走?”他问道。 说完,他和一起转头看向刘子安。 “现在!”刘子安拍了一下桌子,道。 就这样,他们在夜色的掩映下,安全出了城门,捡一条大道,向前方走去。 出了女子国,三人又走了多半日,料想对方不会再派人来追,方才止住了脚步。 然而这一停下来,刘子安他们只觉得又渴又累,再也走不动了。 “昨晚走得急,干粮倒是记得带了,可水却是一点都没带。”刘子安瘫坐在地上,叹道。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又累又渴,几乎快要昏过去了。 “谁也没想到这一路走来,山上连一点水的影子都没有。”抹了一把汗,道,“无木无水的,算什么山!就是小土坡也不至于这般寒酸吧!” 乙戌君心知这两人是凡胎,见他们抱怨无水,便主动请命要去找水。 二人欣然应允,不过还是嘱咐他要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乙戌君点头应下。 走了不知多久,乙戌君忽见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溪,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蹲下捧了口水喝。 那水甚是甜美,乙戌君心中一喜,正要用水壶装些水回去,忽见那小溪之中,冒出几个小人来,对着他横眉冷目。他们的身子虽不过三寸来长,却对乙戌君毫无畏惧。 “你这家伙是哪里来的妖怪,为何要侵犯我焦饶之国?” 乙戌君见这些小人说话,不觉吃了一惊,暗自忖道:“这些小家伙说附近有个焦饶之国,可这一路走来,明明连半个国家的影子却没看到难不成是他们在扯谎?” 那些小人见乙戌君不说话,更疑他心中有鬼,不觉大怒道:“看你这般吞吞吐吐,必是奸细,兄弟们,且将他捉住,押去见国王!” 不过,虽然嘴上叫嚷得厉害,却无人出面来“抓”乙戌君。想来也是,他们这么小,乙戌君站在他们面前就好像巨人一般,要怎么抓? 乙戌君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我今天就站在这里,顶天立地,任你们来抓。不过你们多少人来,只要我动了分毫,就算我输,心甘情愿去见你们的国王。” 那些小人彼此互望了一眼,点点头,便有一人一猛子扎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想来是去叫帮手了吧。”乙戌君心道。 他看着眼前这几个严阵以待的小人,觉得十分有趣,于是问道:“尔等自称焦饶国,不知这国却在何方,怎的我从未听说过?” “像你这种俗人,哪里知道我们这国,实在是连仙境都比不上哩!”一个小人得意道。 “哦,这倒要请教了。”乙戌君道。 “你急什么,到时候见了我们国王,自然就分晓了。”又一个小人说道。 乙戌君四处看了看,忽见水波大兴,无数小人踏水而至,又见小溪两岸,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如取食蚂蚁一般,看样子恐怕没有上万也得有个千八百。 见伙伴到来,这些留守的小人大为开心,连忙吆喝起来,手舞足蹈。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这帮小人就把乙戌君围住。他们有的带着绳索,有的手执长剑,有的紧握长枪,气势汹汹,誓要把乙戌君打败。 乙戌君信守诺言,一动不动,任那些小人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缠绳子的缠绳子,捆藤条的捆藤条,那那些不过针尖大小的见刺他,拿玩具样子的长枪戳他,他亦不动怒,只当这帮小家伙是在帮他挠痒痒。 就这样,乙戌君很快就被裹成了一个“大粽子”。 那些小人各个累得满头大汗c气喘吁吁,不过,见成功把乙戌君裹住,他们却十分高兴,竟不由自主地又唱又跳,好不快活。 乙戌君见他们一副兴奋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然而面上还是一脸冷漠。 “看到时候他们怎么把我运走。”他心道。 果然,热闹过后,待要把乙戌君拖到国都去时,这些小人又叫苦不迭起来,即使他们有成千上万人,在乙戌君刻意压沉身子的情况下,也很难搬动他分毫。 “搬不动?那就再去叫些人来。”乙戌君冷笑道。 小人们都吓坏了,三三两两地立在一旁讨论起来。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这般沉?” “我看他是石头做的,方才我怎么使劲,都刺不穿他的皮肤。” “我看他是烙铁做的,刚才我不小心用手碰了他一下,居然被烫出了一溜火泡。” 他们正讨论的热闹,忽听一阵鹤唳,小人们惊叫着四散奔逃。 “鹤来了!鹤来了!” 乙戌君一看,是几只鹤从空中飞过。 “这些小家伙跑什么?”乙戌君正暗自奇怪,忽见那些鹤俯冲下来,转眼各叼住几个小人,复转九天去了。 乙戌君这才明了,原来这些鹤专门啄食这些小人,所以他们害怕至此。 乙戌君无心在此枯等,于是便施法化作与那些小人一般大小,跟在大队伍中,沿岸狂奔。 这些小人虽然步伐短小,跑得却是极快,乙戌君险些跟不上。 “这恐怕就是为逃命而练就的本领吧。”乙戌君心道。 跑了一会儿,那些小人的步子便渐渐慢了下来。乙戌君抬头一看,那小溪旁边,有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小人们都跑到那个洞里去了。 于是乎,乙戌君一不做二不休,也跟着跑了进去。 刚进这洞时,只觉入眼一片黑暗,只有些星星的火烛之光,把路程照亮。 继续往前走,只觉周围越来越亮,渐渐便如同白昼一般。 此时,乙戌君已到了一座城池,城门上挂着“焦饶国”三个大字。 这城池究竟有多大,乙戌君不清楚。但是以他现在的大小来看,这座城池是在壮观,比起以富丽堂皇著称的女子国来不遑多让。 进了城,只见一片热闹景象。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生意,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 这车马虽然现在看来与平日所见相差无二,但若以原来的身材来看,这些小车c小马不过只有乙戌君手掌大小。 走着走着,乙戌君忽见不远处人头攒动,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个招贤榜,是要招一个聪明强壮,能对付鹤的人。倘若此人能永除鹤患,国王许诺,愿将王位拱手相让。 乙戌君看了两眼,走上前,一把撕下榜文。 那看管的小吏一见,慌忙把乙戌君的手抓住,道:“方才是你摘的榜?” “是。”乙戌君点了点头。 “大喜!大喜!赶紧与我面圣去!”说完,那小吏也不等乙戌君反应,拉起他就往前走。乙戌君任他拖曳,到了王宫。 及至门口,又有数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带他来的那个小吏解释说乙戌君是来除鹤患的,众人闻言吃了一惊,慌忙把此消息传报国王。 那国王一听,心中大喜,忙招乙戌君上殿。 恰此时,百官正在议事,闻说招贤榜被人摘了,皆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想知道那摘榜之人是何方神圣。 然而,乙戌君一出现,他们便大失所望。 虽然看上去像是个有本事的,但眼不惊人,行为粗鄙,见了国王,连普通的跪拜之礼都不行,只是昂然地站在那里。 礼官看不过去,慌忙叫乙戌君行礼,可他哪里肯。 “他是国王,难道我便不是了吗?凭什么让我来跪他!”他心道。 好在那国王倒是有容人之量,缓声道:“倘若这位能人异士能治理鹤患,则我们一国都要服他管,难不成还要他向我跪拜?” 乙戌君见国王是个亲贤之人,案子点了点头,问道:“你们这鹤患是怎么一回事?” “你既是我国之人,怎会不晓得鹤患之事?”一个大臣冷哼道。 乙戌君顿了顿,也不急也不恼,平静道:“我是四海走得久了,把故国之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今听说故国有这等好买卖,故此重新回国。尔等不知,我在外国学了大本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无所不知,那鹤患又何足道哉。” “原来却是个忘本的东西!”一个大臣似乎对乙戌君忘了故国之事颇为不满。 其他大臣皆叹息起来。 好在那国王并不怪他言语冒昧,解释道:“原本那些鹤每日吃些草露鱼虾也就够了,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听说人肉美味,便打起了我这一族的主意,终日在我国土徘徊,一见有我国民出国,在小溪边玩耍c游玩,便狠心将其吞食。至今为止,死在这上的国民已有将近千人。” 乙戌君听了,沉默了半晌,道:“这事好办。” “果然是从国外回来的,此时便有了主意。”那国王虚心问道,“却要如何?” “尔等只要不出此城门,便不怕那些鹤了。”乙戌君道。 “原来是这等馊主意!不出城门,我们一国之水从何而出?况且老是闷在城中,不外出游玩,国民必定会发疯发狂,到处滋事。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矣!”那些大臣怒道,显然并不赞成乙戌君的方案。 “既然如此,我便还有一个计较。”乙戌君道。 “但请说来!”国王道。 “待会儿你们找几个胆子大c跑得快的跟我出去,然后便看我的吧。”乙戌君道。 众人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按照他的吩咐找了人来。 到了洞外,那些鹤见又有美味送上门来,忙俯冲而下,想要啄食。 乙戌君冷笑一声,陡然变回原来的身形,抓住其中一只鹤,一下子便扭断了它的脖子。然后,趁群鹤慌乱之际,吐了一把火,把它们身上的羽毛烧得焦黑。 群鹤大惊,怪叫着落荒而逃。 乙戌君冷笑一声,变回了焦饶国人的大小。 果不其然,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口中不断叫喊着:“果然外国回来,本事便大了许多,连这种变化的本事都学到手了!” 乙戌君微微一笑,心情十分愉悦,在众人的簇拥下返回了王城。 然而,才一进王宫,就见众大臣满面愁容,涕泗俱下。 乙戌君奇道:“尔等既已除鹤患,何以竟忧伤起来?” “鹤患除了我们心里自然欢喜。只可怜国王,今日便要退位与你,却不伤哉!”一个大臣哭哭啼啼地说道。 乙戌君冷笑,道:“方才揭榜,不过是看你们可怜,助你们一臂之力而已。至于国王之位,非我所求,尔等却莫要再做这等婆娘之态!” 说完,乙戌君转身便走。 那些大臣一听此语,便知此人也是个明事理的,哪里肯放他走? 国王亦抵死要他留下,说自己不能做了负义之君,一定要把王位传给乙戌君。 乙戌君心下叹息,没想到这小民之国,比起那些大国来,反而更具仁义之心。当下也不忍叫他们为难,简明扼要地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我的国民亦在等我。”在最后,他是这样说的。 众人无法,只得放他离去,不过与此同时却也承诺,焦饶国的大门将永远向他敞开。 除了洞外,乙戌君心里感慨万千,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此行目的,急忙拿水桶灌了两桶水,向回赶去。 等回到刘子安他们那儿,二人已等得心焦。 “怎么去了那么久?莫不是迷路了?”刘子安猛灌了两口水,问道。 “或许吧。”乙戌君笑了一下,答道。 确是不信,道:“你骗得了子安小哥,可骗不了我。看你一脸喜色,定是在什么地方得了好处,却不肯跟我们说,是不是?” 乙戌君摇头否认。 又歇了片刻,三人便继续上路了。 此时,天空中下起了斜斜的细雨。 刘子安忽然有些不敢想宝禾先生。 “相思”已令人缠绵入骨,黯然,那“不敢相思”又是种什么滋味呢? 多情自古空余恨。 如果你不敢多情,即使情深入骨,也只有将那一份情埋在骨里,让这一份情烂在骨里,死在骨里。 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刘子安忽然合起了他手中的伞,让冰冷的雨丝打在他的身上。 风雨无情,可是又有几人知道无情的滋味? 他忽然好像喝酒。 好在,前面不远处就有酒楼。他们已经到巫咸国了。 奔波了这么多天,刘子安他们进城的第一件事不是找住的地方。而是先吃顿好的。 若是跟宝禾先生出来自然不会这样,他肯定先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之后才考虑吃东西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子安的包裹里总是备着吃食,以备不时之需。 先生啊 刘子安幽幽叹了口气。 有钱,所以他点了很多菜,点了最好的菜。 然而,刘子安却为自己点了两样东西,一壶酒和一串辣椒。 用辣椒下酒,吃一口鲜辣椒,喝一壶辣酒,那才真辣得过瘾。 辣椒红得发亮,额头上的汗珠子也红得发亮。 看着也觉得过瘾,可等到他自己这么吃的时候,他就发现这种吃法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过瘾了。 他已经被辣得连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吃两口饭,照你这样吃会吃坏肠胃的。”为刘子安添了碗饭,说道。 然而刘子安并没有吃,接着喝他的辣酒,吃他的辣椒。 摇头,不知道这孩子在犯什么神经。 乙戌君则是个行动派,一把夺过了刘子安手中的酒壶和辣椒,道:“先吃饭。” 刘子安看着面前的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行了,如果你要是个小姑娘,或许我还会安慰你两句。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哭?”笑道,把饭碗又往刘子安那边推了推。 刘子安这才开始老老实实地吃饭。 “宝禾先生不在,我们肯定没法像他那样照顾你。有什么不满你就明说,别哭哭啼啼的,让人看见了像个什么样子!”见刘子安鼻涕都快流到嘴里了,递给他一方手帕,道。 刘子安接过手帕,不好意思地擤了擤鼻子,道:“你们很好,是我自己犯浑了,别介意。” 点了点头,没再追究。 一时间,三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他们静下来,旁边的人谈话的声音便听得清楚了。 刘子安虽然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但那桌人聊天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让人想不听都难。 “那人的排场难道比十巫还要大?” “大得多了哩。十巫出来时,最多也只不过带三四个随从,可是他无论走到那里,至少也有七八个人在暗中跟着他。” “是为了保护他?还是怕他跑了?” “都不是。” “那是怕他惹事?” “也不是。” “那我就不懂了。” “什么事你不懂?” “既然不怕他跑,不怕他死,也不怕他惹事,那为什么要派七c八个人跟着他?难道咱们巫咸国的人都很闲吗?” “跟着他主要是怕他忽然消失不见。” “消失?天底下有这种巫术?” “就因为不是巫术,所以才不远万里地把他带回来啊。回来的路上,据说把随行的人上天入地折腾得够呛,后来连他们自己都找不到会来的路了,还是国君派人把他们接回来的。” 刘子安闻言暗暗心惊,这说的怎么那么像是宝禾先生?!于是更加用心地听起了旁边那桌的谈话。 “能让巫师迷了路,这家伙不简单啊。” “可不是嘛,而且据说这家伙能读取圣石上的信息。” “他是巫师?” “怪就怪在这儿了,他不是巫师,而且自从他接触过圣石之后,圣石就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圣石是什么?”刘子安轻声问道。 摇了摇头。 “不过可以断定,他们说的那个人,八成就是宝禾先生了。”他道。 刘子安也觉得他们说的是宝禾先生,毕竟天底下恐怕没有比他更能迷路的人了。只是,宝禾先生在哪儿呢? 他正想着,旁边说话的人便忽然没了声音。 原来方才样东西飞过来,塞住了他的嘴。 乙戌君笑了。 那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外面会忽然飞进块泥巴来,砸进他的嘴里。 乙戌君却早已想到。 窗外的院子里,已经来了三四个人,他们的脚步声虽然轻,却瞒不过乙戌君。 动作最轻的一个人,刚刚便已到了窗外,乙戌君连他从地上挖块泥巴起来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 可是第一个走进来的却不是这个人。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个很高很高的女人,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裳,个子小小的,如同五岁孩童,然而身材却出乎意料地好,应该凸起来的地方绝不平坦,应该平坦的地方也绝没有凸起来,只要把她整个放大一号,她实在可以算是很有诱惑力的女人。 她的年纪已经不能算很小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已有了皱纹,可是她笑得还是很媚,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更叫人受不了! 她吃吃笑着,扭动着腰胶,走到对面桌那人面前道:“我佩服你,我真的佩服你!” 那人满嘴是泥,吐都吐不出,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让别人佩服的地方。 这女人笑道:“我实在没有法子不佩服你,明知道我们就在这附近,却还敢在这里嚼舌头。” 她的话还没说完,窗外已有人大吼:“跟他废什么话!” 吼声就像是半空中忽然打下个霹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接着又是\&一t;砰\&一t;的一声,只支起一半的窗户也被震开了,一个人就像是一面墙似的扑了进来,瞪着对面桌那人。 他一定要低着头才能瞪着他! 因为他站在这个人身旁时,个子足有他的两倍。 “个子这么大,难怪声音声音这么响呢!”刘子安揉了揉耳朵,心道。 那高个巨人话一说完,便举起拳头向旁边桌那人打去。这一拳就算不把他活活打死,至少也得打掉他半条命。 刘子安下意识地侧过了头,不愿看到那血腥的画面。 不过,这一拳并没有打在那倒霉鬼身上,忽然间人影一闪,已经有个人挡在他面前。 高个巨人这一拳气力已放尽,已经没法子再收回去,只听“卜”的一声响,这一拳已着着实实打在这个人肚子上,听声响却好像打到了一块硝过的牛皮。 这个人硬碰硬挨了一拳,居然还是面不变色,连眼睛都没有眨。 可是他的脸色本来就已经很可怕,就好像他身上穿着一件蓝布长衫一样,已经洗得发白,白中透蓝,蓝中透青。 他的肩极宽,臂极长,可是全身都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这件又长又大的蓝布衫穿在他身上,就好像空空荡荡的挂在一个衣架上。 像这么样一个人,怎么能挨得住巨人的那一拳呢?不是亲眼看见的人,实在很难相信。 那巨人一拳击出,倒退了三步,抬起头,才看见这个人的脸。 这个人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 巨人脸上的表情却很绝,好像很想对他笑一笑,却又笑不出,明明笑不出,却又偏偏想拼命挤出一点笑容来。 那小个子女人却已笑得弯下了腰。 无论谁都看出她笑得有点幸灾乐祸,不怀好意。 巨人总算也笑出来了,干笑道:“幸好我这一拳打的是你。” 这人冷冷道:“是不是因为我比较好欺负?” 巨人立刻拼命摇头,道:“我发誓,绝没有这种意思。” 明明那么大的个子,此时看来,倒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那你是什么意思?” 巨人陪笑道:“这巫咸国之中,谁不知道巫盼大人您是金刚不坏之身,我这一拳打在您身上,不就跟挠痒痒一样吗?” 巫盼却还是板着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巫礼。” “巫礼,无礼,这名字倒也配他。”刘子安偷笑道。 巫礼见巫盼这么说,松了口气,道:“只要巫盼大人明白就好了” 巫盼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只会挨揍,不会揍人?” 巫礼立刻又拼命摇头,道:“不是,我绝不是这意思。巫姑可以为我作证。” 那矮个女人忽然格格笑道:“他的意思是说,巫盼大人已经是金刚不坏之身,就算挨了他一拳,也不会在乎的,更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原来这女人就是巫姑。 巫礼又松了一口气,道:“今天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巫盼冷笑道:“现在你总该明白,她究竟还是帮着你的。”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咳嗽声,一个人叹着气道:“夜深露重,风又这么大,你们明明知道我受不了的,为什么偏偏还要在里面吵架,是不是想要我大病一场,病死为止。” 这人说话尖声细气,说两句,咳嗽几声,一口气好像随时都可以接不上来似的,显然是个病人,而且病得很不轻。 可是一听见这人说话,连那个趾高气昂的巫盼大人的态度都变了,变得很谦和有礼,道:“这屋子里还算暖和,你快请进来。” 外面的病人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像我这种身份的淳淳君子,有人吵架的地方,我是绝不进去的。” 巫礼抢着道:“我们的架已经吵完了。” “还有没有别的人准备要吵架?”那病人又问道。说真的,刘子安听他说话都替他觉得累的慌。 巫礼道:\&一t;没有了。\&一t; 这病人终于唉声叹气的走了进来。 虽说才下过雨,天气有点凉,但来者身上穿着件皮袍子,居然还是冷得脸色发青,一面咳嗽,一面还在流鼻涕,就有点让人奇怪了。 其实他年纪还不太大,却已老病侵寿,像是个行将就木的人。 他看起来简直全身都是毛病,别人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他摆平。 但是别人却偏偏对他很尊敬。 巫盼居然搬了张椅请他坐下,等他的咳嗽喘息停下来的时候,才陪着笑问道:“现在你是不是好一点了?” 这病人板着脸道:“我总算还活着,总算还没有被你们气死。” “现在你是不是可以看看,这地方宝禾先生是不是能来?” 这病人叹了口气,从狐皮袍子的管袖里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刘子安他们,道:“这些家伙是谁?” 巫姑道:“不过是闲人,马上就赶走。” “赶快赶快。”病人摆了摆手道。 “等等!”刘子安见巫礼那个巨人朝自己走来,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叫道:“我不是闲人。” “那你是什么人?”巫姑看了他一眼,妖娆地笑问道。 “我是宝禾先生的徒弟,也是他唯一的徒弟!”刘子安道。 那病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刘子安,忽然道:“你过来。” 刘子安依言走了过去。 这病人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很久,道:“把你的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 在这种场合伸舌头? 刘子安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想惹麻烦,可是也不想被人当做笑话。 他没有伸出舌头来。 巫姑又在吃吃地笑,道:“你一定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人要看你的舌头。” 刘子安点头承认。 巫姑道:“他第一次要我把舌头伸出来让他看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 “哦?”由于他们都姓巫,刘子安以为他们是一家子,但就现在来看,好像并不是。 “常常都有人要我让他们看看,有人要看我的脸,有人要看我的腿,也有人要求我,要我让他们看看我的屁股。” 主盟下意识地想吹个口哨,但他忍住了。可不能不承认,她说的这些部份,确实都值得一看。 巫姑笑道:“那时候我也跟你一样,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看我的舌头。” “现在你想通了?”刘子安问道。 “那时候我想不通,只因为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可是现在”巫姑媚笑着说道:“现在随便他要看我什么地方,我都给他看。” 刘子安注意到巫礼在那里瞪眼,忍住笑问道:“他是谁?”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巫彭大人。” 刘子安笑了。 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全身都是病的人,居然是天下大夫的老祖宗。 这几个“巫”当中,他唯独听说过巫彭。 巫姑笑道:\&一t;别看他自己一身的病,可是别人不管有什么病,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一t; 巫盼冷冷道:“平日别人就算跪下去求他,他也懒得看的。” 巫姑道:“可是今天宝禾先生一定要到这里来。” 巫盼道:“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但绝不能冒半点风险。” 巫姑道:“所以我们要先来看看,这地方是不是有危险的人,是不是有人生病?” 巫盼道:“因为这里若是有人生病,很可能会传给宝禾先生。” 巫姑道:“所以他要你伸出舌头来,看看你是不是有病?” 刘子安叹了口气,道:“看来宝禾先生这段时间过得不容易啊。” 巫彭也叹了口气,道:“他不轻松,我们也不痛快啊。” 刘子安苦笑道:“有理!” 巫彭道:“可是现在你已经用不着把舌头伸出来给我看了。” “为什么?” “因为你的病我已经看出来了。” “我的病?” “病得还不轻。” “什么病?” “心病。” 刘子安笑了,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在暗暗地吃惊。 他的心里确实有病,病得确实不轻,可是从这难道已经明显到能让人看出来了吗? “你的脸上已有病象,显见得心火郁红,肝火也很盛丁想必是因为心里有件事不能解决,只不过你一直都在勉强抑制,所以,别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这位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居然真的有点道行,连刘子安都不能不佩服。 巫彭道:“幸好你这种病是绝不会传给别人的。” 忽然站起来,道:“我呢?你为什么不替我看看?我是不是也有病?” 巫彭道:“你的病用不着看,我也知道。” “哦?” “你是个商人?” “没错。” “商人一般只有一种病。” “哪种?” “贪病。不过这病虽然无药可治,倒也不会传给别人。” “我呢?”乙戌君开口问道。 “你没病,但是你很危险。”巫彭道,“很抱歉你不能留在这里。” 乙戌君倒也没多说什么,默默起身,离开了酒楼。 “我等会儿回来。”他道。 “那么宝禾先生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来了?\&一t;”道。说实在话,他觉得宝禾先生怪可怜的,表面看上去这帮人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实际上,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枷锁呢? “现在还不行。”巫彭摇了摇头。 “为什么?”刘子安问道。 “因为我还在这里。”巫彭叹了口气道,“我全身都是病,每一种都会传给别人的。” “你既然会替别人治病,为什么不把你自己的病治好?”刘子安也叹了口气,问道。 “我的病傍不能治。”巫彭一本正经道。 “为什么?”觉得这话新鲜,它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不能治的病。 “因为我的病一治好,我这个人就要死了。”巫彭道。 这是什么道理? 老孔不懂,刘子安不懂,不光他们,巫盼c巫姑c巫礼他们也不懂。 “为什么?”他们一齐问道。 巫彭笑了笑,没有回答,看着刘子安,反问道:“你刚才看我是不是有点不顺眼?” 刘子安有些尴尬,不知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可是不管你怎么讨厌我,却绝不会对我无礼的。因为我全身都是病,随便谁只要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打倒,你打了我非但没有光彩,而且很丢人。”顿了顿,巫彭又道,“可我的病如果治好了,别人对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以前我得罪过的人,一定也会来找我的麻烦,我怎么受得了?” “所以我的病是千万不能治好的。”他摇着头,叹着气,慢慢地走出去,到门口,顿了顿,又道,“记得帮我给老朋友带个好。” 刘子安忽然发觉这位全身是病的大夫其实也很有趣。 这些人好像都不是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巫咸国、文昌国 “先生!”刘子安回身抱住宝禾先生, 久久不愿撒手。 宝禾先生先是一愣, 而后缓缓伸出手臂,回抱住刘子安,浅笑不语。 “这孩子还真是您徒弟啊。”巫姑有些吃惊,眼中隐隐流露出羡慕之情。 早知道宝禾先生是收徒弟的,那她早就 “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是我徒弟,刘子安。”待刘子安情绪缓和了, 宝禾先生把他推到身前,笑道。 “是哪种徒弟?”巫盼问道。 徒弟也分很多种, 若论亲疏, 有挂名弟子和亲传弟子;若论地位,旅者的徒弟跟盘古的徒弟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唯一的徒弟。”宝禾先生仿佛没听懂巫盼的问题似的, 笑了笑, 答道,“这一个就够我操心的了。” 巫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在这时, 外面又进来一人, 懒懒散散的,不住打着哈欠, 让人看见他就忍不住升起困意。 “哎呀,我就知道宝禾先生已经到这里了, 也不等等我。”那人抱怨道。 “你自己懒懒散散的, 还怨得着别人?”巫姑笑道, “方才听人说,十巫出门,最少有三c四个人跟着。我就在想,这些人一定是胡说,我出门就从来没叫人跟过。可是现在啊,我倒觉得冤枉人家了,咱们巫罗大人出门,是得有三c四个人跟着,万一你走着走着不小心睡着了,好把你给抬回来。” “就你会说。”巫罗打了个哈欠,道,“你哪用别人跟着,有巫礼这么个大块头,别人还不都躲着你走。” 巫礼憨憨地笑着,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合着他们两个是一对啊。”刘子安心里觉得好笑,“一个这么高,一个这么矮,一个那么聪明,一个又那么蠢笨真是不般配极了!” “是不是觉得他们两个特别不配?”宝禾先生在刘子安耳边轻声道。 刘子安点了点头。 “我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可一眨眼,人家都好了好几万年了。”宝禾先生感叹道。 刘子安沉浸在找到宝禾先生的喜悦之中,可能没有感受出来,但旁观者清,总觉得宝禾先生跟以前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但究竟是哪儿不一样,他又不太说得上来。 “行了,回去再聊吧,别耽误人家生意。”宝禾先生道,“咱们在这儿,人家都没法开门营业了。” “可我才刚到啊。”巫罗愁眉苦脸道。 他这个人在十巫之中本事不是最弱的,资历也不是最浅的,可他偏偏排名最末。原因无他,就是懒得比试。 要说他这人也算是懒得可以,有一次房子都烧着了,明明施个法就能把火扑灭,可他就是懒得抬手,到最后,还是巫礼路过把他给扛出来了。所以说这次走到酒楼,于他而言便已是极耗体力之事,再走回去,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好歹也是十巫之一,你就是烂也要有个限度吧。”巫盼皱了皱眉道。 巫罗没有回答,他已经睡着了。 巫盼叹了口气,给巫礼使了个眼色。巫礼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巫罗扛到了肩上。 “走吧。”宝禾先生笑道。 “先生,他们为什么抓你来?”一边走,刘子安一边小声地向宝禾先生问道。 “都是老朋友,好久不见了,过来打个招呼。”宝禾先生道,顿了顿,又道,“你们是不是撞上巫真的恶作剧了?” “恶作剧?”刘子安直到现在想起财神庙里发生的事情,还觉得汗毛倒立。 宝禾先生一看刘子安的反应,就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虽然看着可怕,实则并不伤人,想想看,除了吓一跳之外,你们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吗?” “可他把我们变成了石像啊!”刘子安道,“如果不是女祭c女戚帮我们解咒,我们现在还是块石头。” “女祭c女戚?这俩孩子毕业了?”宝禾先生露出回忆的神色,“想当初她们可是万年留级生。” “你们在聊什么?谁是万年留级生?”巫姑耳朵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凑过来问道。 “我们在说女祭c女戚。”宝禾先生道,“我记得她们俩好像做了很久的学生。” “也是这俩孩子可怜,投到了巫罗门下。”巫姑轻叹道,“你看他自己成天到晚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呢,怎么带得好徒弟?” “我怎么记得你们坐下的弟子都是一起上课的?”宝禾先生奇道。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巫姑轻笑道,“那时候我们十个人的弟子加在一起还不足百人,当然一起上课比较方便。但是现在,不是我自夸,在我们这里呆过的最起码得有上万人了。” 刘子安有些听糊涂了,问道:“先生,你以前来过这儿?我怎么不知道?” 看着刘子安那迷茫的表情,巫姑笑得花枝乱颤。 “就这一个徒弟,你还不跟他说实话?” “什么实不实话的?难道先生有事情瞒着自己?”刘子安心里更加糊涂了。 “之前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的,这不是刚想起来吗?”宝禾先生苦笑,拍了拍刘子安的胳膊,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回去了就告诉你。” 虽然宝禾先生已经答应了会告诉他,但想到宝禾先生跟别人之间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刘子安心里还是酸酸的。 谈话间,一行人来到了住的地方。 从外面看,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居,但走进去之后,里面却是别有天地。 巫姑见刘子安他们好奇,便热情地带着其四处参观。 不得不说,十巫的住所倒还真有点意思。 有一间屋子,里面的一切事物都是寻常所见的两倍那么大。刘子安在巫姑的撺掇下走进了房间,发现在常人中已经不算矮的自己,居然才比桌子腿搞那么一点儿。 “这是巨人的房间吧!”刘子安咋舌。 “这是巫礼的房间。”宝禾先生笑道。 与之相反,出了这个门,对面的房间则一切都小小的。 小小的门,小小的桌椅,小小的床。 刘子安甚至要弯下腰来,才能保证自己的头不会撞到房梁。 “我忽然在想,如果你和巫礼要见面,是在他的房间还是在你的房间?”刘子安问道。 “既不在他的房间,也不在我的房间。”巫姑媚笑道,“弄脏了还得自己收拾,怪麻烦的。” “那在谁的房间?”刘子安问道。 话音刚落,他忽然反应过来巫姑方才说的“弄脏”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有些脸红。 “在巫罗的房间。” 刘子安最开始还不解其意,直到亲眼所见,他才恍然大悟。 打开房门,他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就是一张床。 一张很大很大c很舒服很舒服的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 除此之外,他再没看到别的,连张椅子都没有。 躺在床上那人并没有睡着,眼睛一直睁得很大,可是尽管他听到他们进来了,却始终没有理他们。 “你们看他这床,是不是一个‘见面’的好地方?”巫姑笑道。 “可他这么懒,即使床被你们弄脏了,恐怕也懒得收拾吧。”主盟看了一眼那张脏兮兮的床,笑道。 离开了巫罗的房间后,他们又去了除巫咸之外其他几巫的房间,无一不极具个人特色。 待参观完这一圈,巫盼寻来,说是房间已经备好了。 刘子安许久不见宝禾先生,赖在他身边不肯走,要多说会儿话,宝禾先生也应允了。 “先生,你还没跟我说那件事呢。”到了房间,刘子安忍不住道。 “什么事?” “就是你方才跟巫姑说的那件事啊。” 宝禾先生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先前一直说自己梦魇缠身是不是?” “的确有这么回事。”刘子安承认道,“在梦里的时候明明一切都很清晰,但一睁开眼就全忘了。” “梦难免会如此,让人分不清真假。”宝禾先生朝刘子安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刘子安依言过去。 他以为宝禾先生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说,然而宝禾先生只是用手指在他头上一点。 紧接着,刘子安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而后便陷入了昏迷。 宝禾先生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望着他的睡眼叹道:“你倒真会给我揽事。” 刘子安这一觉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做了这么长的一个梦,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得很。 “宝禾先生是盘古?这也太扯了吧!”刘子安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甩出去。 然而奇怪的是,往常一醒来就忘了的梦境内容,此时就像刻在了脑子里一样,清晰得很。 “醒了?”宝禾先生此时走了进来,看刘子安痴痴傻傻地坐在床上,笑道,“都想起来了?” “嗯。”刘子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怔了半晌,心中陡然一惊。 先生怎么会知道梦境的内容?! “不光知道你梦境的内容,平日里你所思所想,所闻所见我统统知道。”宝禾先生摸了摸刘子安的头,道,“比如那女子国的国王长得跟风部祖师一模一样。” 刘子安惊讶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宝禾先生。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还记得你小时候被玉中鬼缠身的事吗?”宝禾先生问道。 刘子安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吗?”宝禾先生又问。 “是先生救了我。”刘子安道。 “怎么救的?” “泡澡” “泡澡之前呢?” “之前?”刘子安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好像给我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是生机。”宝禾先生道,“说白了,就是我下辈子。” 刘子安听了有些发愣,他理解不了宝禾先生告诉他的信息。 宝禾先生见他一脸茫然,接着解释道:“你在那个时候本就应该已经死了,可我用了自己的来世续了你这辈子的命。换句话来说,你现在就是我的来世。” “这也太扯了吧。”刘子安哑然失笑,“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拥有两世?” “预防万一嘛。”宝禾先生耸了耸肩道,“毕竟有人一直想要杀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手里握着一线生机,就不用麻烦去地府走一趟,随时可以投胎了。” 刘子安听的迷迷糊糊的,但也知道宝禾先生当初给了他很重要的东西,感动之余也觉得有些奇怪。那时候他跟宝禾先生不过是萍水相逢,先前在旅途中百般照顾也就算了,为什么会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他? “那时候忘了。”宝禾先生顿了顿,道,“只记得那里面是生机,可以救人一命。至于其他的,全都不记得了。” “这就前后矛盾了。”刘子安笑道,“既然不用去地府投胎,自然不用喝那孟婆汤。不喝孟婆汤,又怎会忘了前尘之事?” “记忆这种东西太占地儿了,带着不好投胎。”宝禾先生叹道,“回头等你投胎就知道了。” “我可不想投胎。”刘子安嘟囔道。 忽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他问道:“先生,你该不会真的是盘古吧。” 在刘子安印象中,盘古应该是那种身材魁梧的巨人,要不怎么能撑开天地?像宝禾先生这样文文弱弱的 “你也太没想象力了,谁告诉你我偏得手托天,脚踏地才能把天地分开!”宝禾先生笑骂道。 “传说不都是这么说的嘛。”刘子安小声道,“还说你打娘胎里就带着把斧子。” “你见过谁一出生就自带武器?” “没有” “那不就得了。” “没有斧子那你是怎么把天地劈开的?”刘子安忽然有些好奇。 说真的,自打接受了宝禾先生真身是盘古之后,刘子安觉得聊神话故事都跟唠家常似的。 “应该是用意念吧。”宝禾先生想了想,答道,“其实那会儿出生的也不止我一个,只不过我比较无聊,闲的没事把自己的意念穿到了虚无当中。其实那个时候天地分开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有了我这个外力的干预,即使很小,也加快了它分化的速度。” “后来呢,你怎么死的?”虽然问这个问题有点不礼貌,但刘子安觉得像宝禾先生这种死了无数次的人应该不会介意才对。 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道:“虽然最开始只是融进去了一点点,但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融进去的那点意念开始源源不断地从我身上汲取能量,开始还好,后来它汲取的量越来越大,甚至超过了我恢复的速度。终于,我再也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你就是这么死的?”刘子安问道。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 “没死,只不过这一觉睡了好久,醒来时天地已经分开了,而法则之中融入了我的意念。”宝禾先生道,“其实仔细想想,说是我开的天地倒也没错。” “然后呢?” “然后就开始愉快地旅行了。”宝禾先生笑道。 “等等,如果你没死,那投胎又是怎么一回事?”刘子安问道。 “天地间就那么大,走一圈是探险,走两圈是旅游,但如果走几万圈,多好的景色看着也都变得无聊了。”宝禾先生道,“打个比方,就跟这天地之间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家似的,熟到不能再熟了。” “这跟投胎又有什么关系?”刘子安不解。 “如果平白无故失忆,别人会担心的。但如果投个胎再失忆,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了。”宝禾先生道。 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刘子安想了想,这个逻辑好像没问题。 “那你现在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岂不是会很无聊?”刘子安道。 “是有点,不过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你答应别人的那些东西怎么办?”宝禾先生瞥了刘子安一眼道,“你倒是挺会揽事的。” 刘子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隔了半晌,又问:“先生,那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先前在密境就陆陆续续记起了一些,不过直到最近才全都想起来。”宝禾先生道。 “那c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心中所想的?”刘子安紧张地抓住被角,磕磕巴巴地问道。 “你的心思不一直都明晃晃地摆在脸上吗?”宝禾先生笑道。 “是c是吗。”刘子安知道宝禾先生说的跟他说的不是一回事,但他不知道对方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心意。 如果真如同先生所说的那样,他的所思所想对方都知道的话,那些小心思 刘子安不由得涨红了脸。 “毕竟精神相通,同旁人比起来更亲密一些也是正常的。”宝禾先生道,“最起码,我对你也有同样的感觉。” 先生知道了我的心思?! 先生觉得这是正常的?! 先生对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刘子安觉得自己要被这三个消息砸晕了。 “不管怎样,先生是喜欢我的就好。”刘子安心道。 “那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刘子安问道。他觉得宝禾先生让他想起梦境的内容来,肯定是有什么安排。 “你欠了了人家那么多份账,不得还啊?”宝禾先生道,“接下来,当然是带着你去还账了。” “那他们怎么办?” “巫谢会跟他们接着上路,并且会帮乙戌君复国,你就不用担心他们了。”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好心?” “因为你家先生我广结善缘啊。” “那你之前被人追杀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出现?”刘子安瘪了瘪嘴,道。 宝禾先生停了半晌,道:“大概是因为我之前说过,‘如果不主动跟他们打招呼,假装就好’之类的话。” “你这又是何苦呢?”刘子安不明白宝禾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想看,如果你初到一个地方,结果那里的人都说跟你是老相识,多吓人啊。”宝禾先生的表情有些古怪,显然曾经受到过这种惊吓。 “是挺吓人的。”刘子安点了点头,“那又阿宁为什么会主动来找你?” “因为当扈族向来与世无争,嗯,消息有些闭塞。”宝禾先生道,“而且,你觉得以阿宁的性子,就算是知道了,能忍住不打招呼吗?” 刘子安想了想,觉得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真是无奇不有。”刘子安忽然感慨道。 “行了,别感慨了,来看看你的帐单。”宝禾先生掏出小本子,拿在手里,“你答应过神荼c郁垒要同他们好好打上一架,是也不是?” “有这么回事。”刘子安道,“不过我当时并没有答应。” “总之先记上,没应下的事情到时候量力而行。”宝禾先生在“神荼c郁垒”后面画了个圈。 “然后共工他们让你找我帮忙,放他们出去。” “是。” “这个你虽然当时在心里应下了,但嘴上没说嘴上没应下最好,毕竟这事有点麻烦。” 说完,宝禾先生在“共工”的名字后面也画了个圈,中间还点了个点。 “你还答应铁肩公主要她报恩。” “可是,先生,你明知道我的心意,我真的不想娶她!”刘子安忙道。 宝禾先生瞥了他一眼,笑道:“这你不用担心,她的恩已经报完了。” “报完了?什么时候?” “你们在女子国的时候,有没有吃c住在王宫之中?” “有” “这就已经算报完恩了。”宝禾先生道,“你替她解围一次,她替你解围一次,扯平了。” “她怎么替我解了围?” “女子国的人眼睛又不瞎,你们是不是女子她们会看不出来?只不过女王都承认你们是女子了,她们信服女王,便也认定你们是女子。不然的话,你们早就被乱棒打死了。” “如此说来倒要谢谢她了。”刘子安叹道。 “不过是相互还债罢了。”宝禾先生轻笑道,“对了,你还答应过少昊,说要帮他给太白金星捎话。” “的确。”刘子安点了点头,“他们母子二人的确可怜。” “行了,如此算来,你真正应下的倒就只有这一件事。”宝禾先生道,看起来心情颇好。 不过,一提起应下来的事,刘子安倒想起了点别的。 “先生,那羽民国的巨蛇” “那个是巫谢的小玩意,当时只是为了借它们的眼睛看看别国风光,没想到羽民国伙食好,那帮小东西居然越长越大,还在那里扎了根。”宝禾先生摇头叹道,“他跟朱老板他们上路,目的之一就是把他那些小宝贝们给带回来。” “蛇那么大,他一个人带的回来吗?”刘子安有些替他担心。 “好歹也是十巫之一,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宝禾先生道,“你也差不多该起身了,收拾一下,咱们好出发。” 刘子安闻言,赶紧起身穿戴整齐。 不过,就当他以为要出发的时候,宝禾先生却不急不慌地带他去吃东西了。 “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刘子安一边吃,一边问道。 “先吃,吃好了再说。”宝禾先生答道。 就这样,当他们慢慢悠悠吃完饭的时候,日头已经过半了。 “看来今天又不能赶路了。”刘子安心道。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吃完饭宝禾先生并没有带他回到十巫住的地方去,也没有带他找地方落宿,而是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 只见宝禾先生用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下,眼前的景色就裂开了一个大口,就好像被划开的米袋子一样。 “进去。”宝禾先生说道,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解释。 如果是旁人这么说,刘子安肯定打死都不进去,谁知道裂缝那头是什么鬼东西?! 不过,这话是宝禾先生说的,所以刘子安没有丝毫迟疑便进去了。 在他进去之后,宝禾先生也跨了进去,而后伸手一摸,那条裂缝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任谁都看不出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到了裂缝那头,刘子安只见眼前一片茫茫,并无半点人烟,亦无鸟兽的影子,煞是凄清。 目之所及,只有一棵孤零零的树立在那里。那树也长得不好,有些干枯的模样,叶子掉得罄尽,风吹过的时候,听不到半点声响。然而奇怪的是,这么一棵死活难以判定的树,生得却十分巨大。 “先生,这是什么树?”刘子安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这应该是胡杨吧。” “胡杨?” “传说胡杨死而不倒,生立五百年,死立五百年。” 刘子安闻言,伫立良久,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如此执迷于生死,是看不开的了。可怜!” “许久不见,你倒是多了几分禅心。”宝禾先生笑道。 “不过是各有各的执着罢了。”刘子安道。 “那你执着于什么?” “先生明知故问。” 宝禾先生笑了笑,道:“我是绝不会抛下你的。” 刘子安沉默不语,显然并不相信。 “想想看,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称是盘古后人的人,我又怎么会抛下你呢?” “一定要用后人这个词吗?”虽然话是没错,可刘子安总觉得“后人”这个词听上去怪怪的。 “好吧,那换个说法,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又怎么会抛下你呢?” 家人 刘子安忽然笑了,笑得傻兮兮的。 忽然,远处飘来一朵黑云,渐近了一看,原来不是云,是一群奇怪的鸟,有着长长的喙,铁一般的颜色。 刘子安一下子便认出了那鸟,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别出声。”宝禾先生轻声道,带着刘子安蹑手蹑脚地躲到了树后。 原来这树是那些铁鸟的巢穴,那些铁鸟虽然凶残,但临近巢穴却还是放松了警惕,并没有发现刘子安和宝禾先生。 待它们都进去了,宝禾先生悄悄绕道树前,同刘子安一起把那巢穴的入口用石块堵上,放了一把火,将那枯树点着。 恰是干柴逢烈火,更兼间或有风吹过,那火愈烧愈旺,转眼枯树便被裹在了火云之中。 听着众鸟在树里挣扎c尖叫,刘子安忽然有点于心不忍。 “走吧。”宝禾先生与他心意相通,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帮到这里就可以了。” 刘子安点了点头,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没有一点还了债的轻松感。 “可能是这周围的环境太过凄凉,影响了心情吧。”刘子安在心里是这样解释的。 离了那铁鸟的巢穴,前面一马平川,师徒二人不免放开手脚前行。 一路之上,刘子安又重新活泼多语起来,不住向宝禾先生询问些传说之事。 宝禾先生倒是知无不言,更兼其本身就是个会讲故事的,一时间说得天花乱坠,让刘子安欲罢不能。 “先生,那这些故事难道就这么失传了吗?”刘子安想起宝禾先生给他讲的那些上古时期的八卦,颇为遗憾道,“难道没有什么国家能把这些故事都保存下来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谁说得准呢。”宝禾先生道,“人的寿命太短了,眨眼之间就是几代人,好多故事就这样传没了。” 师徒二人每日这般说话,轻松愉悦,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日子。 这一日,二人到了一城。青山绿水,高城深沟。 “喂——!我们是过路的旅人——,眼看天色已晚——,不知能否让我们入城休息一宿——?”刘子安站在护城河前喊道。 城墙上的士兵张望了一下,见这二人举止端庄,看上去不像歹人,便放下了吊桥。 师徒二人进了城,便有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过来问询。 宝禾先生自称是旅行作家,寻访各地记录当地民俗,而刘子安是他的徒弟。 那官员十分高兴,笑道:“这你们可来对了。凡天下诸国,以我国最重文教,不知出了多少贤哲,写下多少文章,出了多少书籍。只可惜我国偏僻,来求学的人虽有但并不多。” “不知贵国何名?”宝禾先生问道。 “我这国乃唤作文昌国。”那人答道。 “文昌国?那可有上古传说?”刘子安兴致勃勃地问道。 然而,一听这话,那官员却发怒了,道:“这种闲书有什么可看的!看了能有什么用?” 刘子安被平白无故数落了一通,心里自然不痛快,反问道:“难不成看书一定要有用才是?” “自然!”那人答道,“你们快随我面圣去吧,若是写得好了,到时候自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说完,也不等宝禾先生他们说话,便带着二人向王宫而去。 一路之上,只听得街道两侧不断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刘子安素来厌烦读书,听到这种声音只恨不得把耳朵堵上,然而宝禾先生却道:“果然是文明之国,一国皆是读书的种子哩!” 那官员面露得意之色,道:“二位不妨到学堂来参观一下。” 说完,便昂首阔步地带路。 宝禾先生二人无法,只得跟上。 次第间,三人已到了一个学堂。还未行至门口,那稚嫩的读书声便已轰然如打雷。 宝禾先生侧耳细听,只听他们读的是: 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 夫一时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无也。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 夫子若曰:好名者,人之恒情也。故下士求名,人亦不得以为躁,但我恨其急一时之名,而非千秋万世之名耳。若君子则知所以审处于此矣。 以为一时之名,自我为之,而其权在人,苟我之聪明才力,注乎名则有名,而皆倚人以为重,盛与衰我不得而知之,而此名而名者也; 千秋万世之名,自人为之,而其权在我,苟我之聪明才力,注乎名未必有名,而常修己以自立,高与下我将得而定之,此名而实者也。 名而名者,无之在于未没世之前,君子岂可以徒疾乎? 名而实者,无之在于既没世之后,君子岂得而不疾乎? 人之生也有爱有僧,故有幸而有名者,有不幸而无名者,至于身没之后,与其人不相接,则不可曰爱憎之所为也,而寂寂者竟如斯,则将何以自异于里巷之子耶?人之生也有失势有得势,故有幸而无名者,又有不幸而有名者,至于身没之后,与其时不相及,则又有非得势失势之可论矣,而泯泯者遂如斯,则又何以自别于草木之俦耶? 人之贵乎荣名者,贵其有益生之乐也;君子之贵荣名者,贵其有不死之业也。死而无闻,则其死可悲矣;死而可悲,则其生更可悲矣。是以君子抗节砺行,唯恐不及耳。人之以为没世之名者,是我身后之计也;君子以为没世之名者,是我大生之事也。死而无闻,则其死不及忧矣;死不及忧,则其生大可悲矣。是以君子趋事赴功,惟日不足耳。 人但见君子之为人也,誉之而不喜,毁之而不惧,以为君子之忘名也如此,而不知有所甚不忘也;不大言以欺人,不奇行以骇俗,以为君子之远名也如此,而不知有所甚不远也。 盖有大于此者而已,有久于此者而已。若夫营营于旦夕之间,是求速尽者也,好名者岂如是乎? 宝禾先生听这些孩童读的尽是些“之乎者也”的东西,自己亦不大懂,只道是些高深莫测的文章,心中汗颜,忖度道:“这么小的孩子便能写出如此文章,待长大成人,岂不是更了不得了。”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暗暗奇怪,像这等国家,他应该会有印象,然而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难道是近些年新出现的国家? 刘子安想的没有宝禾先生那么多,见一帮孩子在屋里上课,便探头向屋内看去,想瞧瞧有没有人在开小差。 然而入眼所及,每个孩子都在那里摇头晃脑。 刘子安只觉心中惭愧,想到自己小时候,虽然也读书,但很少能领悟其中的妙处,只记得有那么两三回,读到书中绝妙文字,只觉心中酣醉,摇头晃脑,肌肤颤抖,三万毛孔,没有一根不舒坦。没想到这里的孩子,看上去不过只有四五岁,竟无一不能领会文章的妙处所在! 刘子安感慨万千,心道即使是从小被称为神童的三哥,恐怕也没法跟这些孩子相比。 正当师徒二人慨叹不已的时候,那些儿童发现了窗外的陌生人,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起来。 那授课的老师却没看到宝禾先生他们,不知何故学生忽然散了心,立刻大怒,跳到一个望着窗外发呆的学生面前,命其站起来。 那孩子见此,知道不妙,胆战心惊地站了起来。 那孩子个子小小的,只到那老师腰的位置。 只见那老师使出全身力气,“啪”地一掌将此学生打翻在地,又挨个跑到方才走神的学生面前,每人皆狠打了一巴掌。 那些被打的学生跌在地上,眼泪汪汪的,却不敢哭泣,默默地爬起身来,坐在桌前继续读书。 其他学生见此情景,吓得脸色苍白,抖抖地读起书来。 老师又高喝:“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若是不好好读书,你们以后在社会上又要如何立足?” 刘子安听了只觉得荒唐,道:“难不成除了读书之外就没有别的出路了?目光也太狭隘了些!” 那老师此时方看见窗外有陌生人,气冲冲地跑出来,大声骂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山野村人,来这神圣之地捣乱。” 宝禾先生一听这话乐了,拽文道:“小生系过路旅者,听闻此地书声朗朗,思及幼年之事,心中感慨,特来拜访,不料惊扰先生授课,还请见谅。” 那人听闻此言,脸色果然缓和了些许,道:“《诗》有之:伐木鸟鸣,求友声也。汝既一心向学,予又何来见怪之语?” “如此便多谢了。”宝禾先生道。 说真的,这一世自打成为旅者之后,他就再也没这么咬文嚼字地说过话了。 “不知这位是?”那老师看向刘子安。 “劣徒刘子安。”宝禾先生答道。 本来,劣徒什么的只是自谦之词,通常情况下,对方都要再吹捧一番。然而,这老师却是不按常理出牌,冷哼一声,道:“的确顽劣,还需多加管教。” 宝禾先生汗然,只得称是。 莫名其妙被人骂了,宝禾先生他们也无心再参观。正巧此时是放学时间,小孩皆要回家吃饭。 师徒二人就这样站在路边,看那些小孩过去。 这些孩子无一不是瘦小细短的身材,粗一看,跟那个小萝卜头似的。然而个子虽小,他们却皆背着硕大的书笼,牢牢扣在背上,有的还在胸前缠了一道线,把书笼扣得更紧。只听他们吭哧吭哧地哼着,慢慢前行。 宝禾先生有些看不过去,问那官员:“为何贵国这等年纪小小的孩子,便要背这么重的书笼,却不要累坏他们!” 那官员洋洋得意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正文完结 那官员哈哈笑道:“尔等想, 人之幼年, 恰是习惯养成之日, 当此之时, 叫这些孩童背上沉重的书笼, 方可使他们知道读书之艰辛,读书之快乐,读书之成就, 他日成人,方知忍辱负重,坚毅沉着,为国为家, 生死不顾。况唯有如此, 方能使这些孩童调皮不得, 收敛心性, 规矩为人行事。尔等想, 儿童者, 乃一国之象征也,倘一国之儿童尽皆老成之人, 诚实做人, 则举国之人,必然效尤, 从此天下升平!” 这官员说得逸兴遄飞, 刘子安却听得如云坠雾中, 这天下之事怎么能全都归到孩童头上? 见时候不早, 那官员又略说了两句,便带着宝禾先生他们继续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见到不少人都在家门口接自家孩童,然而奇怪的是,这些人一见自家孩童,并没有上前嘘寒问暖,而是恭恭敬敬地跪下请安。 刘子安吓了一跳,在他印象里,只有孩子向老子请安的,哪有反过来之理?亏他们还自诩是文明之国,连纲常都忘了! 宝禾先生亦有些奇怪,问道:“这些人为何要向自家孩子跪拜?” 那官员笑道:“你们不知,这乃是我这一国的风俗,凡一家有孩童读书,乃是他一家之荣,故此恭敬不已,要把孩童当祖宗来看待哩!因怕他们耍性子不肯读书,家长们便每日行这跪拜之礼,求他们千万要认真读书。” 宝禾先生摇头,叹了口气。 根据他的经验,像这种国家,最多不过百年,便会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中。 “不知贵国是何时建立的?”宝禾先生问道,“若是要写进书中的话,贵国的背景总是要介绍一下的。” “迄今不足百年。”那官员答道。 宝禾先生暗自点了点头,心道自己难怪不晓得这么个国家。 又前行,终于到了王宫。可是王宫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一般,只有门口站着一个士兵。 询问之下,宝禾先生二人才得知,原来今日是三位王子考试之际,所以国王无心国事。 “这倒奇了,又不是他考试,他急什么?”刘子安笑道。 “你们远方之人自然不知,像我们这国度,第一要紧之事,便是考试。凡我国孩童,规定十日一小考,三十日一大考,最重要的考试是年中一考,年末还有一考,以此来判定孩童是否优秀。我们国王事必躬亲,他知道全国孩童皆要如此考试,王子们更要超先,方能领导众人,名正言顺地治理天下。因此,我国的王子们,是一日一考,十日一大考,三十日便有一次考试,重要如平民孩童的年中c年末考试,只有考试最出色者,将来才可以继承王位哩!今日正是三十日一次的重要考试。” “这倒难怪国王要紧张了。”刘子安笑道,“不过以成绩的好坏来判定一个孩子是否优秀,是不是太草率了?” “如何草率?” “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是木匠的孩子,他以后也决心要做个木匠。只不过他一心痴迷于木匠活,学校的东西却学得不是很好,难道你们便说这孩子不优秀吗?”刘子安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国家里的人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自然。”那士兵答道,“如果学校的东西都学不好,怎么能学好其他的呢?” 刘子安一时语塞。 宝禾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就庆幸自己投胎投得好,没出生在这里吧。” 刘子安点了点头。 的确,若是投生在这里,他大概就是那种天天被老师打手板的学生了。 这边正说这话,忽然王宫中热闹非凡起来。有痛哭之声,有欢乐之声,无数人奔走忙碌。 忽然,有无数官员从王宫内出来,那守门的士兵一看,道:“这次是三王子得了胜筹。” “你却如何知晓?”刘子安问道。 “你看这些从王宫出来的人,皆是王子们的老师,那些个脸上晦气冲天的,乃是考试不顺的大王子c二王子的老师;那些个喜气洋洋的,则是三王子的老师,我却要上前去恭喜他们!”言毕,那士兵便走到那几个容光满面之人身边,挨个道喜。那数人便洋洋得意地说了许多谦逊之语,难掩得意之态。 宝禾先生见此,料想国君今日怕是无暇接见他们了,于是便告辞,找了个驿馆先行住下。 “先生,你先前来的时候这个国家便是这样吗?”刘子安瘫坐在椅子上,张着脚,问道。 “我也是头一回来哩,先前到的时候并不曾有这个国家。”宝禾先生道,回头看到刘子安那懒懒散散的模样,笑道,“我也该向这里的老师好好学学,多多管教你一下。” “才不要。”刘子安道,“他那是学生多,管不过来,自然要他们听话些才好。但先生你只有我一个徒弟,自然要因材施教。” “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材?”宝禾先生笑问。 “先生与我心意相通,自然知晓。” “我只能知晓你心中所想,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材,我又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材。” “哦?” “我是只有先生才□□得好的材。”刘子安一本正经道。 宝禾先生闻言,沉默了半晌。 “你这话没走心。”他道。 “一直都在心里,还走什么心。”刘子安伸了个懒腰,笑道。 就在这时,店伙忽然告知说有客来访。二人奇怪,他们在此也并不认识什么人,哪里来的客? “难道是他们?”刘子安猜测,“当然,也有可能是阿宁。” “见一面就知道了。”宝禾先生道。 然而,来者既不是,也不是阿宁,乃是白日在学堂所见的那个老师。 “他来做什么?”二人心中虽然奇怪,但也不曾怠慢,忙起身请他入座。 “阁下前来不知有何贵干?”宝禾先生坐定之后,问道。 “年台路途跋涉,腹馁也必久矣,予有馍馍焉,君啖否?”那学究道。 “什么意思?”刘子安听得云里雾里的。 “他想着咱们赶路辛苦,八成是饿了,问咱们吃不吃东西。”宝禾先生解释道。 “吃啊。”刘子安小声道。 别说,听那学究这么一提,他还怎有点觉得饿了。 “极好。”宝禾先生应道。 于是,那学究便从身后取出一白布包,内有馍馍五个,摆在桌上,一个足有手掌那么大。 刘子安刚要伸手去拿,那学究便指着馍馍说道:“此谷馍馍也。谷得天地冲和之气而生,其叶离离,其实累累。弃其叶而存其实,磨其皮而碎其骨,手以团之,笼以蒸之,而馍道成焉。夫猩唇熊掌,虽列八珍,而烁脏堵肠,徒多房欲。此馍壮精补髓,不滞不停,真有过化存神之妙。” 原来,这人白天的时候被宝禾先生那么文邹邹来了一通,没有接上来,心中不服,因此又来借交流的名义再次比过。 宝禾先生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笑了笑,用神识对刘子安说道:“待会儿别出声,看看这家伙究竟要怎么说。” 刘子安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心道:“这家伙就算知道的再多,难道还有先生知道的多?真是自不量力。”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坐在旁边看好戏。 宝禾先生笑道:“小生寒士,今得食此佳品,叨光不尽。” 然而他吃了一个,就不再吃了。原因无他,这馍馍虽然看着还不错,但味道却实在欠佳。 而刘子安,更是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默默地把馍馍放进包裹里,从里面拿出些别的吃食,吃了起来。 那学究见宝禾先生他们吃了两口就不再吃,皱了皱眉,道:“年台饮食何廉耶?予每食必八,而犹以为未足。” 宝禾先生道:“厚承过爱,饱德之至!” 忽然,宝禾先生看见桌上放着一张字符,上面写着题目是“困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已写了几行在上面,知道是那学究故意放于此处,于是道:“此必先生佳作了?” 那学究笑了笑,佯装不经意道:“今日是文期,出此题考予门弟子,故先作一篇着伊等看,以作矜式。今止作起破承题;起讲了,余文尚须构思。” 宝禾先生取过来一看,上写道:观圣人教人,以因而亲。与宗各不失其可矣。夫宗亲之族,长也;夫子教人,因之尚宁,有失其可者哉!尝思:亲莫亲于父子,宗莫宗于祖宗;虽然,亦视其所因何如耳! 宝禾先生看了承破,已忍不住要笑;今看了小讲,不由得大笑起来。 那学究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道:“子以予文为不足观乎?抑别有议论而开吾茅塞乎?不然何哂也!” 宝禾先生忍住笑,正色道:“承破绝佳,而起讲且更奇妙;小生蓬门下士,从未见此奇文,故不禁悦极,乐极,所以大笑。” 那学究闻得此言,回嗔作喜,道:“于诚识文之人也!始可与言文而已矣。宜乎悦在心,乐主发,散在外。” 又问宝禾先生道:“年台能诗否?” “用时亦胡乱作过。”宝禾先生答道。 于是,那学究又从一大牛皮匣内,取出一首诗来,付与宝禾先生道:“此予三两日前之新作也。” 宝禾先生接来一看,只见是一首写风的诗,上写道: 西南尘起污王衣,籁也从天亦大奇;篱醉鸭呀惊犬吠,瓦疯猫跳吓鸡啼。 妻贤移暖亲加被,子孝冲寒代煮糜;共祝封姨急律令,明朝纸马竭芹私。 宝禾先生一看就乐了,他活了这么久,还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诗写成这样还四处显摆的。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看过之后,他便把诗递给刘子安,也叫他来“拜读”一下。刘子安见了,果然也大笑不已。 那学究见他们大笑,想到宝禾先生方才的解释,以为他们是赞赏自己的文章,心中大喜,忙叫其评价。 宝禾先生顿了顿,道:“捧读珠玉,寓意深远,然而小生一句也解不出,祈阁下教示。” 那学究见宝禾先生有问题请教,又摆出一副老师的做派,道:“汝真乃好问之士也!居,吾语汝:昔王导为晋庾亮手握强兵居国之上流,王导忌之,每有西南风起,便以扇掩面曰:‘元规尘污人’,故曰‘西南尘起污王衣’。二句‘籁也从天亦大奇’,是出在《易经》。风从天而为籁大奇之说,为其有声无形,穿帘入户,可大可小也。《诗》有比c兴c赋,这是借经史,先将风字兴起,下联便绘风之景,壮风之威。言风吹篱倒,与一醉人无异;篱傍有鸭,为篱所压,则鸭呀也必矣。犬,司户者也,警(惊)之而安有不急吠者哉!风吹瓦落,又与一疯相似;檐下有猫,为瓦所打,则猫跳也必矣。鸡,司晨者也,吓之而安有不飞啼者哉!所谓篱醉c鸭呀c惊犬吠,瓦疯c猫跳c吓鸡啼,直此妙意耳!中联言风势猛烈,致令予宅眷不安,以故妻舍暖就冷,而加被怜其夫;子孤身冒寒,而煮糜代其母。当此风势急迫之时,夫妻父子犹各尽其道,如此所谓诗礼人家也!谓之为贤c为孝,谁曰不宜!结尾二句,言封姨者,亦风神之一名也;急律令者,用太上者君咒语敕其速去也!纸马皆敬神之物;竭芹私者,不过还其祝祷之愿,示信于神而已。子以为何如?“ 于冰大笑道:“原来有如此委曲,真个到诗中化境。佩服!佩服!合观此作,心悦神怡,信乎曹子建之才止八斗,而阁下之才已一石矣!” 那学究乐极,又要取其他著作叫宝禾先生看。 宝禾先生见天色已晚,于是道:“小生连日奔波,备极辛苦,此刻亥二鼓时候,大家歇息了罢,明早也好上路。” 那学究却是不愿,道:“予还有古诗c古赋c古文,并词歌引记,正欲与年台畅悉通宵,闻君言,顿令一片胜心,冰消瓦解。” “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为了叫人夸他?”刘子安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 宝禾先生道:“先生妙文,高绝千古,小生恨不能夜以继日,奉读观止矣。日后若有相会的日子,再领教罢!” 那学究见宝禾先生怎样都不愿同他再谈,怒道:“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今文心方浓,而拒人欲睡,岂非犬之性异牛之性,牛之性异人之性乎?” 宝禾先生笑道:“小生实困疲之至,容俟明早请教何如?” 那学究冷哼一声,道:“宰予昼寝,尚见责于圣门;子年未及四十,而昏情如此,则后生可畏者安在?” 刘子安见他神色俱厉,心中十分不爽,想要同他争论,却被宝禾先生拦住了。 他顿了顿,笑道:“阁下息怒!非小生不爱阁下佳作,奈学问浅薄,领略不来;烦阁下逐句讲说,诚恐过劳。” 那学究听对方要看自己的文,又怕劳自己讲解,且言语甚是温和,想了想,觉得自己是错怪了人了,立即回转怒面,笑说道:“适才冒渎年台,甚勿介意。” “无妨。”宝禾先生颌首道。 “那就明早到天章阁看书可好?”那学究道,“这是国王的吩咐。” “如此甚好。”宝禾先生道。 又相互客气了一番之后,那学究便告辞离去了。 “先生,那天章阁是什么地方?”刘子安问,“是藏书的地方吗?” “八成是吧。”宝禾先生笑道,“明日去了便知。” 刘子安见宝禾先生心情颇好的样子,奇怪道:“先生,你很期待吗?” “是啊。” “这有什么可期待的。”刘子安忍不住吐槽道,“不过是些狗屁不通的玩意罢了。” 宝禾先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次日一早,那学究果然再次登门拜访,带他们去天章阁。 那天章阁乃是一个圆形建筑,有十数层之高。那学究把师徒二人送入一个门,要他们先自己寻书看看,他有事要先行离开。 宝禾先生感谢数声,看那学究远去了,师徒二人便走到那书架旁随意翻看。哪知翻看了许久,竟看不到几本藏书。遂又上了一层,依然没有什么。连连看了几层,还是没有什么。 原来这天章阁虽有十数层之高,里面的藏书却大同小异,无非是些作文要领c为官之道c发财门路c帝王伟业,都是成套成套的,有时一套甚至有百本之多,却不知是何人写的这种书,也不知他们究竟花了多少岁月。 刘子安翻了几本,嗤笑道:“没想到这等好学之国,学的竟都是这等入不得门的东西,真真是不可外相。” 宝禾先生瞥了他一眼,道:“你别急着说他们,别忘了,我也是写流行读物的。” “可这不一样”刘子安喃喃道。 “怎么不一样?”宝禾先生不等刘子安回话,自问自答道,“不过于他们而言,写这些东西花了一辈子的工夫,于我而言,不过是转瞬光阴。” “那先生觉得他们这样好还是不好?”刘子安猜不透宝禾先生的心思,试探着问道。 宝禾先生笑了笑,道:“谈不上什么好不好。凡今社会,都是势利的,故此只有这些势利之书,方衬得起这势利的社会。说白了,不过是时势造英雄罢了。” 刘子安点了点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偶然瞥向窗外,忽然看见有人烧什么东西。 原来这圆形天章阁中央是空的,下面空地上,先前那学究正在和数人一起烧书呢! “去看看他们在烧什么。”宝禾先生笑道。拉着刘子安走了两步,就莫名到了楼下。 那学究看到宝禾先生二人吃了一惊,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一不小心迷路至此,还请见谅。”宝禾先生道,“不知诸位在此焚烧所谓何物?” “不过是些废书罢了。”那学究道。 “不知能否观看一二?”宝禾先生表现出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 那学究犹豫了片刻,便点头同意了。 那些书大多已烧了多半边,宝禾先生随手翻了翻,竟然发现了一张古老的地图。 宝禾先生打开地图,这才知道自己目前位置。 原来,他们所处之处便是想当年钟山所在 宝禾先生想到那些已经不在的好友,内心忽然生出一丝感慨。 刘子安也从书堆中抽出一本,宝禾先生一看,是一本名为《宫闱□□》的图画书。 宝禾先生撇头看了一眼,见那画上画的都是些男男女女行之事,心中暗笑,也不做声,倒要看看刘子安是个什么反应。 一脸嫌弃道:“原来这书是说这后宫□□的,怪道要烧它。”而后便把书丢在了一边。 宝禾先生见状,觉得有些无趣,但周围有人在,倒也没多说什么,继续翻书。 那堆书中,还有些骂人的文字:有骂本国教育如毒蛇害人的,有骂国王愚蠢自大的,还有些攻击个人,骂人家祖宗的,亦有些胡思乱想,叫人啼笑皆非的。 宝禾先生把这些书都扔到一边,只留下那张图,让刘子安裹着,告辞离开了天章阁。 “先生,你拿的这个图是什么?”回到住处,刘子安见宝禾先生拿着这张图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 “地图。”说着,宝禾先生把图摊在了桌子上,“你看这个地方,便是咱们先前到过的铁鸟巢穴的所在。” “诸沃之野?”刘子安努力辨认着图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念道。 “没错,就是诸沃之野。”宝禾先生点头道,“还记得你在虚无世界见到的那片乐土吗?” “难不成那便是”刘子安有些惊讶。 “那便是诸沃之野曾经的样子。” “可它怎么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两相对比,刘子安有些接受不了。 “这就叫做沧海桑田啊到时候习惯了就好了。”言毕,宝禾先生指着图上画的另一个地方道,“这里便是咱们现在的所在。” “钟山。”这两个字刘子安认得倒快,“这不是烛龙的所在吗?” “正是。”宝禾先生笑了笑,“如果烛龙知道钟山有这样一个国家,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刘子安想到烛龙那双湛蓝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道:“恐怕会感慨颇多吧。”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 “我倒觉得他可能会直接跑到什么洞里去,把洞口一封,呼呼大睡。连理都不理这帮人。” “这是为何?” “道不同不相为谋。” 刘子安想了想,笑道:“那我是不是应该为他同我说过话而感到荣幸?” “你说呢?”宝禾先生反问。 “本来我觉得应该感到荣幸,毕竟他同我说话便是认同了我的道。”顿了顿,刘子安又道,“可后来仔细想想,我的道是先生教的,先生的道又是跟天道息息相关,这么算下来,我的道便是天道,那他认同我的道便是在再常不过的事情了。” “你倒是会说。”宝禾先生笑道。 而后,他拿出小本子问刘子安:“你是想先跟神荼c郁垒打架呢?还是先给太白金星送信?” “一定要选一个吗?”刘子安皱眉道。 “还有第三个选择。” “什么?” “我先把你送回去,然后这两件事我帮你办。” 宝禾先生说得轻松,刘子安也没多想。他以为他已经知道了宝禾先生所有的秘密,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事情瞒着他。 不过,宝禾先生千瞒万瞒,刘子安还是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秘密,是因为他看到了一样很奇怪的东西。 他看见了一幅画,一副他很熟悉的画。 是那幅《秋山图》! 刘子安最开始虽然诧异但也没多想,然而,当他出于好奇心,仔细看那幅画的时候,却不得不多想了。 表面上,那只是一副山水画,然而仔细看时,刘子安却发现那画中每一处明暗的变化,单截出来,都是一幅图,而那些图,恰恰都是他们过往的经历! 刘子安一时间惊呆了,再细看,发现除了出海之后的事情,这画上甚至还记录了他们帮阿雪千里寻夫之事,然而再之前的,刘子安却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他忽然有了一阵恍惚,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他没有问宝禾先生,他在等着对方给自己解释。然而宝禾先生却仿佛不知道一般,一直都没有跟他说这件事。 到了分别的日子,二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宝禾先生为他开启了一扇门。如果先前没有发现那张图,刘子安自然不会意识到任何不妥,然而现在,他一眼就看出了这门与以往的不同。 进了这扇门,以后怕是再见就难了吧。 不过,在宝禾先生的催促之下,他还是进了那扇门。 黄昏,夕阳无限好。 全都走了,每个人都走了,然而宝禾先生还是在痴痴地向路的尽尽处凝望。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望什么。 “我永远不会被情所折磨,永远不会为情而苦,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人,也没有人真的爱过我。” 这话他自己信吗? 夕阳照着他的眼睛,他眼中怎会有泪光闪动? 那孩子回到他原来的世界中去了,这是好事!有什么可难过的? 宝禾先生这么安慰着自己。 夕阳更加绚丽。 风吹过,乌鸦惊起。 宝禾先生回过头,就瞧见了刘子安。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得又直又稳。 他原来没有走?! 他静静地瞧着宝禾先生,缓缓道:“你去哪我就去哪,就算你赶我走,我也还是要跟着你。” 平凡的言辞,没有修饰,也不动听。 但其中又隐藏着多少真情? 宝禾先生只觉得心中一暖,笑道:“我也希望你跟着我,永远跟着我,我绝不会再赶你走。” 刘子安将其拥入怀中,道:“就算你赶我走也无妨,因为若是离开你,我只会更难过。” 宝禾先生忽然发觉,被人爱的确是件幸福的事情。可是,他的眼泪为什么又流下来了呢?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刘子安猛然惊醒,只听窗外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定了定神,方意识到先前不过是南柯一梦。 可是这梦从何而起?刘子安不知道。 他忽然被一阵惶恐攥住了心。 难不成宝禾先生也是梦中的人物?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不由得悲从中来,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都回家了,怎么又哭起来了。”正在这时,刘子安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抬眼望去,发现是宝禾先生,于是转悲为喜,破涕而笑。 “先生”他轻唤了一声,然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可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毕竟,先前经历的种种不过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你觉得那是梦?”宝禾先生忽然笑出声来,把那副《秋山图》递给他。 刘子安打开那幅画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画居然颜色尽失,变成了一副水墨画! “这是怎么回事?”刘子安奇道。 “还记得当时咱们看到这幅画的时候,那种被攥住心神的感觉吗?”宝禾先生道,“那个时候咱们就进了这幅画的幻境。现在幻境破了,这幅画的颜色自然也就没了。” “那幻境是怎么破的?”刘子安问道,他觉得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做就出来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时效到了。”宝禾先生胡扯道。 “这东西也有时效?”刘子安不信。 “只是随便说说。反正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去想它了。”宝禾先生言道,不知为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