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焚梦尽头》 正文 关于《》 本来打算暂时搁笔的我居然在今天写起了两篇短小说。本来打算写完长篇〈黑色芳菲〉再开始写,但是无奈总是屏蔽,我自己都始料不及的是我已经又想出新的题材,新的故事。我为自己源源不断的创作冲动而兴奋,也为自己很少有时间写作文学而遗憾。坦率地说,我对文学的爱好丝毫不亚于我对我赖以谋生的专业(职业)的爱好,甚至还超过了它。不然,我就不会放下一切来写文了,希望你们能喜欢支持,谢谢你们!。 昨天有朋友来电话说,他迫切想看到我到过黄山以后的文学作品,而我自己也有这样的心愿。那次去了黄山,旧时徽州的贞洁烈女牌坊群给了我强烈的心灵震撼。我朋友问我,你感悟到了一些什么?我告诉他,作者是用他的作品来表达感悟,表达思想的。因此,你还是通过我的作品来了解我的感悟吧。我和他身处两地,好在网上能看到我的文字,我就先写一段满足你也满足我自己的愿望吧。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些文字。 去各地旅游走走真好,尤其是对文学爱好者。它会催生更多更好的作品的,我依然相信。 当然,你首先要成为一个思考者,而不是一个单纯的游玩者。 让你我继续沉浸在小说的氛围中吧,新的故事仍在继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小引我决定迈进这幢诡异的别墅楼。 上海的严冬终究来了,天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天黑后,湿濡的夜风夹带着雪花吹在身上格外阴冷,让我本已惆怅的心更觉惆怅。就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我经历了一场匪夷所思的可怕的事情,以至于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每每想到,都令我恐惧得噤若寒蝉。 终于,我忍不住还是要把它写出来,借以排解在我体内孤独而森然蔓延着的恐惧。我渴望让我的灵魂得到安宁,渴望回到我原先的正常生活中来。 在故事发生的那天夜晚,我与我的女友黯然分手了。从那家她主动向我提出分手的咖啡馆出来,夜已深了,加之雪越下越大,街上几乎没有了行人。我目送女友走远后,我冒雪独自怅惘地沿着狭长的苏州河畔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不觉地,河对岸一幢褐色的哥特式建筑映入了我眼帘。它孤独地矗立着,四周是一片杂陈着瓦砾的旷地,旷地远处有一部伸出巨长铁臂虎视眈眈的起重机。我明白,那里是一个即将新造的楼盘。哥特式建筑周围的老房子已经被拆除,惟独那带有几分诡秘气息的哥特式建筑,也许具有文物保护价值而依然被保留着。它虽然只有五层,并不高大,但它那直刺寒空的匕首般的尖顶和它那阔朗的层高却在夜幕和雪花的衬托下,使它整体上显得有一种森然耸峙的况味。我穿过河桥,慢慢朝它走去。我忽然看到,在那阒寂得几近荒凉的旷地上,出现了一个身穿血红色紧身风衣c身材姣好的女郎,让我感到十分惊奇的是,她脸上竟然戴着一个面具,那面具的形状就像电视节目中“相亲”的年轻人所戴的那样,只露出两只眼睛。那女郎快步走来,瞬间便消遁于那幢哥特式建筑的围墙门内。好奇心驱使我也加快了脚步,来到了那幢哥特式建筑物的跟前。站在那镂花铁铸的围墙门外,我观察了那建筑物一下,那半是斑驳半是爬满苔藓的外墙告诉我,那是一幢有了很久年代又不失精致的别墅楼。然而,我看不到里边一星灯光,只隐隐约约地看到楼上摇曳着几许烛火,似乎有一种诡谲的气氛在其间氤氲。我伸手轻轻推了推那扇镂花铁门,门是虚掩着的。暗夜中,雪花悄然飘落到我脸上,气候的寒冷和氛围的诡异使我顿生惶恐。是望而怯步还是跨入楼内?我踟躇着,内心斗争着。倏然,楼内隐隐飘起了一段清幽婉转的英国长笛声,那乐声顿时使我置身于一种远古玄幻的境界,给眼前的这幢楼房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虽说这里是苏州河畔比较偏僻的地段,但我听说过,离这儿不远的一带废弃的旧厂房或者空置的老房子里聚集着一些被称为“另类”的人们,其中有狂放不羁的先锋派艺术家,也有出没于鬼气森森的老房子内甘受惊吓寻找刺激的年轻“探险家”,我猜度着眼前这幢别墅楼内也许同样蛰伏着某些怀揣奇思异想c喜欢标新立异的青年们。我忽然想,在我黯然失恋的当夜,亲临其境观察他们的行为甚至参与他们的活动,也许能暂时排遣我心中的苦闷和惆怅。 于是,我决定迈进这幢诡异的别墅楼。 底楼及后院老妇人阴沉着脸说:“你想看到楼上的事物,就必须戴上面具走上楼去。这是游戏规则。” 我推开围墙的镂花铁门,径直走进底楼。整个底楼一片漆黑,被一种古怪的气氛笼罩着。我壮起胆朝那锁着的厚重的底楼房门敲了两下。我感觉到那古色古香的木门的后面的猫眼内有一对阴鸷的目光射向了我。我瑟缩了一下并后退了一步,然而那门却无声地自动地打开了。没有前来开门的人。那里边仿佛是一间阔大的客厅,我依稀看到室内那造型繁复而豪华的旧式吊灯,如同盘踞在室内房顶上的几多黑蛇,四向伸出它们那扭曲的身子图谋他人生命一般。在那一刻,我突然对自己进入这幢陌生的楼房感到有些后悔,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似乎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推拥着,鬼使神差地步入了那室内。 我在黑暗中环顾四周,努力辨认着一些物象。偌大的客厅布置得竟像一处灵堂,空旷寥落,阴森肃穆,除了屋角零零落落地有几张高高的靠背椅之外,并没有大客厅中通常所见的沙发c茶几和观赏性植物等物。楼上还在吹奏着幽幽的英国长笛曲。一束清冷的月光透过钢窗探进屋来,直直地停留在客厅中央的一个老式矮柜上,聚焦似的照在摆放在矮柜上的那泛着幽蓝色光晕的一幅肖像上。肖像中的秃顶老头面貌沉郁,那眼神阴悒而诡谲,仿佛他正在与你紧张对视,呼之欲出,即刻便能颤颤巍巍地扑向你,把你拖向这幢诡异之楼不明的深处或地窟中去。 “有人吗?”我自我壮胆,大声喊道,并企图寻找电灯开关。 “难道你没看见我么?”客厅一隅的一张靠背椅后面,倏然显现并站立起一个背向着我的身穿缟素套衣的干瘪瘦小的老妇人。她慢慢向我转过身来。她手上握着一只喝了一半红酒的酒杯,脸活像一颗山核桃,深深浅浅布满了皱褶;她打着发髻,却留一绺青丝垂挂在她那惨白的腮旁,不伦不类,似人似鬼。 那老妇人打量着我,眼神犹如夜猫般诡秘莫测,在黑暗中闪着冷冽的光:“别费神了,这屋子早就断电了。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不知怎么回答她是好。我真想立即逃之夭夭,离开这可怕的地方。我语无伦次地说:“我走错了门,外边雪下大了,所以对不起”还没等自己说完,我就转身欲走。 “哼!”我听到那老妇人在我身后从她鼻腔中阴阴地呼出一声,然后说:“你许是跟踪那位穿红色风衣的小姐而来的吧?她刚上楼不久。” 我不由站住,转身向老妇人解释并问:“我是偶然才看见她的。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这幢楼房的客人。”老妇人拐弯抹角地回答我的问题,同时,她用她那冰刀霜剑般的目光逼视着我,似乎已洞穿我的内心:“你莫不是被她的美丽吸引住了?!” 我慌忙辩白道:“不不,我只是好奇,因为她戴着面具。我不知道她长的是什么模样。”说着我便欲朝门外逃去。也许因为是黑暗加恐慌,我一下竟找不到门在哪里,脚下却绊倒了一件什么东西,“哐啷”一声之后,我的脚踩到了一堆碎玻璃,我意识到是一只酒瓶被我踢翻了。那碎瓶之声居然在静谧的夜晚成倍地扩大,离奇地发出似有回音般的脆生生的惨叫。 楼上那如泣如诉的英国长笛声戛然而止。随之可以听到有穿高跟鞋的脚步声匆匆下楼,一个年轻女性的优雅嗓音在楼梯半途中向客厅中的老妇人询问道:“桑姨,您是不是又喝醉了,您没事吧?” 老妇人放下手中的酒杯,带着踉跄的步态快速走到楼道口,对上面说:“我没事,也没喝醉,你不用下楼来了。只是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不慎踢翻了一只空酒瓶。他正想认识你呢。” “是吗?那就请他上楼吧。”楼梯上那年轻女性的声音不乏热情,无形中释放了我的惊悚。她就是那位穿血红色风衣的女郎?她为什么要戴着面具?我的好奇心又迅速升温,暂时覆盖了内心的恐惧。 “小姐请你上楼呢。”老妇人意味深长似的瞅了我一眼,说。我听到楼梯上那穿高跟鞋的脚步声复又往楼上走去,我便欲尾随而上。老妇人颤巍巍地伸出她那枯槁的手臂挡住我,冷冷地说:“你不能从这里上去,而要穿过后院从另一头上楼。” 我不禁有些茫然:“穿过后院?后院在哪?” 老妇人没理睬我,兀自走到那个老式矮柜前,伸手在那幅秃顶老头肖像的后方摁了一下。我看到那肖像中的老头仿佛嘴角抽动冷笑了一下,顿时,屋里的一扇钢窗无声无息地移动起来,裂开了一条宽阔的罅隙,我能看见那外边有一条飘着雪花的小径静静地躺在青色的月光下,那一定是通往后院之路。我诧异这幢老房子居然还能完好无损地保存并使用着旧时代的某些暗门机关,我恍悟起先这客厅的无人自动开门一定也是老妇人在屋内操纵机关使然。我揣度那肖像中的秃顶老头一定与这幢诡异的楼房有着某种不解之缘,望着他那沉郁的面容和阴悒诡谲的眼神,我的心直发怵。“他是谁?”我几近颤栗地向老妇人发问。 “你问得太多了。”老妇人的嗓音有些沙哑,似哭非哭,在寒冷的冬夜让人联想到这旷旷荡荡的客厅里似乎潜伏着不堪回首往事的幽幽鬼魂。 我努力不去作那恐怖的联想。楼上那英国长笛又委婉地吹响起来。我向通往后院的敞开着的暗门挪动脚步。 “等等!”老妇人叫住了我。她颤巍巍地从那矮柜中取出一副硕大的白色面具,双手神经质地颤抖着递给我,说:“戴上它。” 我朝那面具瞥了一眼,还好,那面具并没有呲牙咧嘴的狰狞,却带着几分清秀几分文静,使我想起蒲松龄笔下的貌似白面书生的鬼魂的尊容。我没有接过那面具,执拗地问:“为什么要我戴面具?” 老妇人阴沉着脸说:“你想看到楼上的事物,就必须戴上面具走上楼去。这是游戏规则。”她说着就要动手替我将那面具扣上我的脑门,我生怕我的头颅接触到她那瘦骨嶙峋不停颤抖的鬼一般的手,于是不得不接过那面具套在脸上。 “那楼上在玩什么样的游戏?”我不由问老妇人。 “你上去就知晓了。”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挂着一丝冷笑:“快去吧!” 怀着猎奇而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戴着面具迟迟疑疑地迈开了脚步。我在那面具的眼洞中惶惶然地朝外张望。当我来到通往后院的小径上时,一阵凛冽的夜风忽然拔地而起,从我的领口灌入我的心胸。我陡然打了个寒噤,扯下了戴在脸上的面具。月光下,森然矗立的哥特式尖顶建筑斜斜地投影在前方那后院的地面上,寒风吹过,周遭隐隐发出“咝咝”的微响,就像游荡的鬼魂在那老旧的建筑物阴影上叹息一般。走出十米之外,我发现后院那唯一的一株攀附着枯藤的朽树下,躺着三口黑森森的长方形的棺木。我的心一下子蹿到了喉咙口,我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的跳动声。我又看到了面具,那是分别安放在那些棺内头部位置的三具呈青褐色的似笑非笑的面具!面具的下方是穿着锦罗绸缎的三具尸体,从他们的装束中能够认出,其中中间的一具尸体为男性,两旁的尸体为女性。 那楼上一直幽幽飘荡着的英国长笛声此刻消失了。我用眼睛搜索了一下四周,竟寻觅不到那幢楼房的入口处。一阵夹着冷雪的寒风又吹来,我一时难以睁眼。我像猛然掉入深渊一般,在盲目的深不可测的黑暗中跺脚挣扎着,只想赶紧睁开眼从此地躲开。蓦地,我感受到一只颤抖的手从我身后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惊恐而本能地侧过脸去,突然之间我的脸颊感受到了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的冰凉,同时,一股冷飕飕的气息呼在我的后脑勺上,我闻到紧贴我身后的几声“哼哼”的冷笑。 (待续) 各位看官,如有兴趣看下去请留下您宝贵的收藏,容我继续娓娓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我战栗地竭力睁开眼,回头见是那个老妇人。她一身缟素,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悄悄地来到了我的身后,在清冷的月光和黑黢黢的哥特式建筑物的投影的衬托下,她的整个身子尤其是脸部显得格外地惨白,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巫婆那样。她那鸡爪似的手指开始抠紧我的肩膀,让我预感到她将对我施展什么可怕的巫术。她瞅着我一脸的恐惧,幸灾乐祸似的说:“害怕了吧?你本就不该到这个世上来的。”她叹了口气,又说:“既然来了,就把你手中的面具戴上吧,我不会加害于你。” “你想干什么?!”我极力掩饰自己的惶恐,色厉内荏地叫道。 “我怕你一时找不到后院的楼梯口,来给你带路。”老妇人把她的手从我肩上挪开,仰脸朝天空看了看,又把脸转向那三口黑森森的没有盖子的棺木,喃喃自语般地说:“啊,雪越下越大了!你们赶紧多瞧瞧这外面的世界吧,留给你们的时间也不多啦。” “他们是谁?”我不禁问道。 老妇人皱了皱眉头。她那蹙眉的表情使她苍凉的山核桃般的老脸上增添了一层哀伤。“你又问得太多了。”她说:“不过,你一定要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中间那口棺材中的男人,就是这幢别墅的真正主人;在他两旁棺材里的女人,是他的大夫人和二姨太。” 我不禁讶异:“他们的灵柩就一直停放在这里?” 老妇人微微摇头:“他们的魂灵和躯体早不在这儿了。这儿只留下他们的面具和外衣。”她重新又开始冷笑,对我说:“在这里,死人和活人都得戴上面具,除了我。你不要再问什么了,你慢慢会懂的。” 我不由自主地朝那三口棺木张望了一眼。水一般阴冷的月光覆盖着棺木中那似有若无的尸体,寒风吹来,棺木中的绫罗绸缎如死水微澜起了一些小的涟漪,片片雪花在棺木内外缠绵悱恻地坠落着。我忽然感到那夜的月光来得有些蹊跷神秘,按说在雪花纷飞的夜晚是很难见到如此月光的。 “戴上面具,跟我来吧。”老妇人用不容置辩的口吻对我说。这一回我竟爽快地服从了她。她娇小干瘦而颤颤巍巍的身躯引我走到那幢哥特式建筑物下偏僻的一侧,我透过面具的眼孔发现,在满壁苔藓的掩映下,那儿有一弯弯曲曲螺旋状的狭窄的楼梯可以通往二楼。 “你自己上楼吧,我不陪你了。”老妇人对我说:“我得回客厅去陪伴那肖像中的人儿了。记住,到楼上任何时候不要卸下面具。”她说完便返身一步三摇飞快地往回走去,瞬间在后院的小径上消失了。 我开始沿着那弯弯曲曲的楼梯,在黑暗中独自向上攀登。我不知二楼将有什么样的事情等待着我,我不明白这幢老楼里还隐藏着多少令人胆战心惊的秘密。 二楼从那心脏的经络中似乎流出了细细的血丝,混合着沾在上面的福尔马林药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我的鞋上。 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星烛光。我已经来到了二楼的楼道口。 “请问您是找我吗?”脸戴面具c身穿血红色风衣c脚蹬高跟鞋的女郎手持着一根点燃的蜡烛,从楼道深处款款朝我走来。摇曳的烛火将她颀长的身影映照在楼道的墙壁上胡乱地晃动,像魔鬼的舞蹈;她脚底高跟鞋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在阒静的夜晚令人生畏。好在她的声音是温和婉转的。 “啊不不,我只是想随便看看。”我期期艾艾地说。我期盼电灯的光明能立时驱散我内心的狐疑和不安,那一瞬,我猝然回想起楼下客厅老妇人对我说这幢楼房已经断电的话纯属谎言,因为既然她能启动客厅的暗门机关,就一定有电源所在。我慌忙问眼前的女郎:“能开一下这楼道的灯吗?” “抱歉,这里没有开灯的习惯;再说,我们正在举行一场烛光派对呢,欢迎您也来参加。”她依然和蔼地说。她的友好态度使我揪紧的心放松了下来。我甚至觉得自己过于敏感有些可笑。今夜这楼里我将看到的一切,也许只不过是一些崇尚时髦追求个性的青年们的一场别出心裁的游戏,诸如假面舞会之类的活动而已。 “谢谢。”我对眼前的女郎微笑道。我知道,虽然我的微笑被面具遮住她看不到,但她能从我的眼神中感觉到,一如我在她的眼神中感觉到微笑一样。 “您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寄放在这楼道里。”她吩咐我。 我摇了一下头:“没有。” “那好,您跟我来。”她引领我进入楼道,说:“请两眼正视前方。” 她不急不徐地走在我的前边。为了观察楼道的情况,我微微低头侧脸,边走边从面具的眼孔中乜视楼道两旁堆放的杂物。在我身前女郎手中烛火微弱的一闪而过的照明下,我的视线猛然接触到楼道旁的一只矩形无门的老式壁柜,那壁柜里有一只硕大的玻璃瓶,我恍恍惚惚地察觉,那瓶内浸放着的是一颗心脏!“呃!”我忍不住叫出了声。 我身前的女郎停住了脚步。与此同时,在我即将到达的那二楼的一间大房的门口出现了一个头着面具c手持英国长笛的男子,我估摸着他就是那先前让我听到幽幽的英国长笛声的吹奏者。 “怎么了?”女郎回身问我。 “他也许是看到了那壁柜里的东西。”长笛手走近我,将手中的长笛交给了那女郎,然后来到那壁柜跟前,将自己右手的衣袖使劲捋上手臂。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只是感觉到在他那英武强悍的面具上的眼孔中,有两道阴郁的目光在闪烁。 “把蜡烛往我这边照。”他对女郎说。 在摇曳不定的烛火的辉映下,我看清了那壁柜玻璃瓶中的东西。那确确实实是一颗被浸泡着的心脏!长笛手打开那玻璃瓶盖,将手伸进瓶内取出那东西,举在我的面前晃悠着,不知是为了吓唬我还是为了他自己欣赏。那是一颗已经完全变了色的灰白浮肿的心脏,然而遍布其间的经络却仍然明晰可见。长笛手有意地捏了一下它,从那心脏的经络中似乎流出了细细的血丝,混合着沾在上面的福尔马林药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我的鞋上。我慌忙挪开了脚。 长笛手的目光变得愈来愈阴郁,仿佛还楔杂着某种痛苦和隐忍。他用低沉的语音说:“这是一颗人类的心脏。我不清楚它躺在这药水里有多少个年头了,但我猜想它原本是健康人的心脏吧。”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无恐惧地问。 “您的声音在发抖。其实没必要害怕。”长笛手说。他的眼神转而似乎变得坚强起来,他若无其事地将捏在他手中的那颗心脏抖了抖:“这是我的一位做心外科医生的朋友寄放在我这里的标本,他对业务的痴迷让他回家都离不开研究心脏。最近他家遇上动迁,这玩意儿没地方放,就暂时存到我这儿来了。其实,这幢老房子不久也会动迁,这玩意儿还真不知搁哪儿呢。” 正说着,那女郎手中的蜡烛突然灭了,楼道内一片漆黑。我似乎感到长笛手举着那心脏的手臂抖索了起来,沾在那心脏上的福尔马林药水竟然滴落到我的脸上,粘粘糊糊,冰凉冰凉的。我不仅听到了自己惶恐的心跳声,恍惚还闻到了那捏在长笛手手中的那颗心脏的急剧搏动声。我在黑暗中闪避着身子,却无法躲避油然滋生起的恐怖联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子赓,我怕!”那女郎朝长笛手喊了一声,瑟缩着往后退,不意趔趄了一下,我顺势扶了她一把,那一刻,她自然地依偎在我的臂膀上。我感觉到她女性绵软的身体上散发着幽幽的香水味,有一种阴柔之美。她旋即离开我的臂膀,说:“一定也吓着这位客人了。对不起,不知怎么的,我手上的这枝蜡烛还没点完就熄灭了。” “不怕,我这里有打火机。”长笛手用打火机重新点亮了女郎手中的蜡烛,我看到那颗捏在他手上的心脏在新的烛火的照耀下似乎微微泛起了血红色,那上面的福尔马林药水好像没完没了地还滴个不停。长笛手将它重新放回那玻璃瓶,在那心脏沉入药水的一霎,我瞧见那被割断的心脏血管处仿佛冒起了串串血泡。然后,灰白色重又染没了那颗心脏。 “子赓,你怪吓人的。”女郎嗔怪长笛手道:“干嘛呢,把那瓶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张扬?” “请原谅。我只是想告诉这位客人那东西并不可怕,不足为奇的。”接着,长笛手又说:“还是让我向客人介绍一下我们俩吧。” 我从长笛手的口中得知,他是承租这幢楼的房客,而那女郎是他恋爱中的女友名叫依蔓。“那楼下那位老妇人又是谁呢?”我忍不住惴惴不安地问。 “啊,您说的是桑姨吧?”依蔓热情地说:“您一定觉得她很古怪,她住在楼下一间不为人知的小房间,却整天在客厅守着她丈夫的遗像,还整天酗酒。她是这幢楼的房东。” 长笛手子赓说:“您别看她怪兮兮的,其实她人不坏,只是很难被我们常人接受罢了。” “那楼下客厅里那幅肖像中的人是她的丈夫?”我自然联想到我在后院看见的那三口黑森森的棺材以及里面的东西。我努力想弄明白那一切与老妇人的瓜葛,便脱口而出问道:“可那后院里停放的三口棺材又是怎么回事?” 依蔓的脸转向子赓,对我说:“让他告诉您吧。” 长笛手似乎并不急于回答。我看到他手上依然沾着的那福尔马林药水,此刻正顺着他微举在胸前被捋起衣袖的手臂往下流淌。他奋力地将那流淌着的水滴往地上甩了两下,慢慢地说:“那三口棺材,停放在中间的那口棺材中的男主人,就是桑姨整天陪伴着的楼下客厅里那幅肖像中的老头。桑姨在旧社会是那老头的三姨太,她姓桑,人们一直管她叫桑姨。她的行为很怪异,每到下雪的冬季,她总要叫人把那存放着他丈夫和另两房夫人的面具以及寿衣的棺材抬到后院见见日光;还有,她从不让人从楼下的客厅直接上楼,说那是他丈夫亡灵的专用通道。” 依蔓手中蜡烛的火苗突兀地蹿跳了一下,将我们这三个站在楼道黑暗中戴着面具的人的影像拉成尖头尖脑奇奇怪怪的形状,贴在墙上歇斯底里地颠摇。 “别再说了,越说新来的客人会越怕。好在我是这里的常客司空见惯了,不然今天准会被你吓出毛病来。”依蔓对子赓说:“你快去洗洗手吧,我陪客人进屋。” 我一时沉浸在对这幢楼房遥远年代那主人可能发生的恩爱情仇故事的臆想之中,呆若木鸡似的僵住了脚。 依蔓牵起我的手,打破我的沉思,朝前面的屋里走去。我感到她的手既温暖又纤细柔软,我不禁轻轻地握了握它。同时,我似乎感到子赓在我的背后向我射来了嫉妒醋意的目光。 我在依蔓的温情牵领下来到了二楼的客厅。那里虽然窗帷低垂,却有星星点点无数的烛火辉映,别有一番情趣。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咖啡桌遍布其间,每个桌上点缀着一朵欲绽还羞的红玫瑰。桌旁,三三两两地围坐着红男绿女,他们悠悠地啜饮着饮料,喁喁私语般的聊着天,显得高贵c优雅而闲适。然而,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戴着面具。那是一些色彩美丽的面具。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屋里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唬人的气氛,那些面具中没有一张是凶神恶煞样的。在这衣影鬓香派祥和而高贵的氛围中,我不由自惭形秽,仿佛觉得自己变得委琐不堪起来,有一种不入流的自卑感羼入了我的血流。好在我也戴着面具,可以掩饰我那尴尬的脸容,甚至还可以给我找回些许自信。此时此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面具的益处和作用。 人们似乎早就认识了依蔓,我听到他们此起彼落热情招呼她的声音。她那高挺前胸c玉树临风般的姿态一定博得了人们的好感。走在她身旁的我,猛然也挺起了胸膛,在她的引领下,来到了一张咖啡桌前。 依蔓将这桌的男女客人一一介绍了给我:有某某大企业的某老板,有某某局机关的某首长,有某某文艺界的某新星,有某某高校的某名教授,也有官儿不大c财气也不算粗的某科室的掌门人;当然,还有被称之为“前途无量”但介绍时不被重视的小职员c小秘书。由于近在咫尺,我看清了这些客人们脸上那美丽面具的具体形象,它们毕竟还是有所区别的。有的气宇轩昂,有的威武雄壮,有的骄矜冷艳,有的温文尔雅,有的笑容可掬,有的俯首贴耳。我不得不佩服制作这些面具的能工巧匠的聪明才智和奇特构思,不知是他们的经验使然还是造物主恩赐给他们的灵感使然,抑或是一只无形的手——人类的本能使然,才能制造出如此多彩多姿的面具来。 “子赓人呢?我们还想听他吹奏曲子呢。”一位戴着气宇轩昂的面具的男人目光始终追随着依蔓,说。 “他马上就来。”依蔓回应着问话者,带我在这桌入了座,并将子赓的那管长笛轻轻放在桌子一边。 一位戴着笑容可掬的面具的男子,在一位戴着威武雄壮面具的先生的示意下,替桌边的人们一一斟了半杯“人头马”,然后,那位“威武雄壮”的先生举杯提议:“来,让我们敬依蔓小姐一杯!” 人们纷纷举杯凑向依蔓面具的嘴唇开口处。依蔓站起身,拿起酒杯,仰起脖子,将酒一饮而尽。我想此时的她一定是满面春风。在她仰起脖子时,我看到她血红色风衣的立领里边,佩戴着一串晶莹闪烁的项链,显得格外耀眼。她亭亭玉立的优美身姿,着实让人暗生爱恋,我真想一睹她面具后面的芳容,甚至想能够穿越她那血红色的风衣,透视她那曲线婀娜的酮体。这时,那位戴着气宇轩昂的面具的男人似乎比我更按捺不住某种,他匆匆替依蔓然后替自己斟了半杯“人头马”,兴高采烈地说:“依蔓小姐,请再与我干一杯!” “抱歉,我不能多喝。”依蔓推辞着。 “您莫不是看不起我?”“气宇轩昂”的男人说。 “哪能呢,您是有名的企业家,大老板,就怕您看不上我呢。”依蔓说。 “客气客气,”“气宇轩昂”的男人因得意而有那么一点失态:“哈哈哈,依蔓小姐美丽高贵,我是求之不得呀。” “哪里的话,我对先生您才是恭敬都来不及呢。”依蔓老练地应酬着。 “恭敬不如从命,您就把它干了呗!”坐在依蔓身旁的那位戴着“骄矜冷艳”面具的女子突然站了起来,恶作剧似的将那杯中的洋酒塞向依蔓的嘴唇处,令依蔓猝不及防。依蔓急忙用手去挡那酒杯,慌乱中不慎掀翻了自己的面具。 啊,果真是一个俏丽如花的脸庞盛开在众人的面前。在我痛恨对依蔓的恶作剧似的不礼貌行为的同时,却为依蔓的天生丽质暗暗叫绝。此时,我忽然回想起楼下客厅那老妇人与我见面时冰刀霜剑般的目光以及她的话:“你莫不是被她的美丽吸引住了?!” 我不能不承认依蔓的美丽。我也是个男人,我不能不承认我被她的美丽所吸引,甚至有些想入非非。但是,我又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神思,让自己乍起涟漪的心复归平静。我知道,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当比自己的世界美妙的世界突然呈现在眼前时,要么是因为长久的安于现状而变得神经麻木,要么是因为长久的渴望而变得贪婪不安。在我的世界中,我刚刚失恋,因此对新的爱情有着强烈的渴望;然而我深知,在一个美妙而陌生的新世界里,想要得到一份青睐是要以自己本身现有的面貌为筹码的,除非我有条件改头换面甚至于脱胎换骨。我没有这种条件,因此我不得不放弃贪婪,克制不安,而选择沉默。 “啊,依蔓小姐,您真漂亮!”这一桌几乎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都赞美道。 “你们别这样,子赓他看到会不高兴的。”依蔓连忙戴好脱落的面具,说。她温和的语音中有一种被赞美的满足感。 “没关系,反正子赓他没看到。”“威武雄壮”的先生呵呵笑道。 “不,我看到了。”忽然,子赓从邻桌黯黑一角的椅子上猛地站起,手里捧着一袋塑料纸包裹的东西,阴阴地说。 这边桌上的人们吓了一跳,不知子赓何时悄然已来到了屋里。人们仔细察看他手中捧着的那物件,而我最先认出那就是我原先看到的那颗灰白色的人的心脏! “作为今天即将举行的假面舞会的东道主,我有话要说。我要报复你们。”子赓半开玩笑似的走到我坐的这桌人们的面前说。他随即一手拿起放在桌子一头的那管长笛,一手托着那颗心脏,然后迅速奔向屋子中央。 子赓站在那里,昂着头,使他那英武强悍的面具显得愈发有点桀骜不驯。他对室内的人们宣布道:“诸位,请你们注意了,我们即将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假面舞会!呵呵,在这个舞会上,诸位可以随心所欲地找到自己的梦中情人!不过在舞会开始之前,我要让大家玩一个小小的游戏。”他说着举了举手中的那颗心脏,继续说:“你们看见我手里举着的这东西了吗?有人问这是什么东西?看不清楚没关系,待一会它到你们各位的手中你们可以仔细地去欣赏它。好了,我马上要吹响长笛了。我的笛声一响,你们就一桌紧接一桌位跟着一位地往下传递这东西。当听到我的笛声停止时,你们就结束传递。那时,这东西在谁的手里谁就要喝一杯绿色的鸡尾酒。那酒是我事先特意用曼陀罗花等一些植物调制的,坦白地告诉大家,那里边含有不损害您健康的微量毒素,能让您在这老房子里美美地睡上两个小时。这也就意味着,轮到喝酒的人将是唯一的一位被舞会淘汰出局的不幸者。这个游戏一定很好玩,现在让我们开始吧。” 我很担忧。我担忧的不仅仅是那将麻倒人的药酒恐怕会被我喝上,而且更担忧的是,在那可怕的昏睡两小时之后,是否还能完好无恙地重新睁开眼来,离开这个充满诡异的陌生地方。 就在我对此忧心忡忡之际,游戏已经开场。那英国长笛这回吹出的却是缓慢沉郁的哀婉之声,乐声一阵低一阵高地在屋里徘徊游荡,像是在招魂儿一般。低垂的紫红色窗幔突然之间似乎有了感应,瑟瑟地抖了起来,仿佛它光滑的丝绒面上正承受着鬼魂的悄悄潜入。凡接到那可怕的传递物的人辨别出那颗灰白的心脏时,就像是接到了什么不祥之物似的,已顾不得自己的优雅尊严的形象,因此屋子里不时地发出“哟”c“啊”的惊叫声。星星点点的烛火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上窜下跳,左突右闪,仿佛都在躲避飘荡着的鬼魂的侵袭。满屋子的鬼影幢幢,满屋子的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害怕见到那颗心脏,更害怕那可怖的心脏传递到自己的手上时长笛声会戛然而止。一种紧张的几近窒息的感觉攫住了我。我想扯下面具深呼吸几下,但我记起了楼下老妇人对我的告诫:“到楼上任何时候都不要卸下面具”,于是在一种卸下面具将会有不祥后果的无形威慑力下,我不敢贸然去摘我脸上的面具。 有两回,长笛声渐渐低沉下去,似乎就要在一个乐段中止了,忽而又藕断丝连地渐渐响了起来,让人们悬在半空的心似乎刚要落地猛地又被吊了起来。还有一回,乐曲已到结尾估计立时会停顿,此时那颗可怖的心脏正传递到那位“气宇轩昂”的男人手中,眼看就要接着传给他身边的那位提心吊胆的“威武雄壮”的先生手上,然而“气宇轩昂”的男人却跳开他那位提心吊胆的邻人,径自向我的身上猛地抛来了那传递物。好在那如缕似绝的长笛声并未就此打住,曲终后又连贯地再次奏起,让我在心有余悸中既愤恨那“气宇轩昂”的男人的作派,又庆幸自己的侥幸脱险。 然而,没过多久,终究有一个人,他的不幸终于发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当那颗人人见之摒弃不及的心脏再一次传递到我坐的这一桌来的时候,子赓的长笛声若断若续,在一个凄厉的尾音下,那颗心脏传到了坐在我身旁的依蔓的手上。 可怜的人!我心头突然冒出这一句感慨。我恍悟似的想,也许是依蔓起先不慎脱落了脸上的面具,按照这里的游戏规则,不祥的后果就应落在她的头上。霎那间我对依蔓生起了无限的同期和怜悯。然而,也就是在霎那间,那同情和怜悯即刻变成了自我怜悯和惶恐——因为那个可怜的人最终是我!子赓的长笛声在凄厉决绝的尾音中分明延长了一拍,如同一个悲哀哭泣的弱女子在气绝之时的最后一声抽噎,那颗心脏就这样无可逆转地传到了我的手上。我觉察到依蔓对我投以歉意的目光。我感受到全场的人们似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冷酷的现实冷笑着向我扑来,我极想逃避,但此时全场的人都死死地盯着我,我知道逃跑将是徒劳的。我垂下了头,却睁着一双恐惧无助的眼睛,像一头即将献上祭台的羔羊,等待着人们的宰割。我看到子赓端着一个盛有一杯毒酒的盘子,慢慢向我走来,那玻璃酒杯中绿色的液体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清寒之光。他来到我面前,放下盘子,一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托起我的下巴,把酒慢慢地灌进了我的嘴里。 我感到一股冷冽的液体流过我的喉管,瞬间进入了我的五脏六肺,融入了我的血液。那股液体在我的体内倏忽冷若冰霜,倏忽热似沸水,倏忽从头到脚顺泻,倏忽由下而上倒流,渐渐地,在一种冷凝的状态中停止了流动。我的神志迷迷糊糊起来,眼前星星点点的烛光已然变成泛着寒光的金属银星,朝我的脑门交叠撞来。我隐约意识到自己已经瘫软在椅子上,两臂无力地垂向地面。四周鸦雀无声。我内心期盼人们能说些同情我的安慰话,但我听不到。也许,人们压根儿就没有同情我,因为这是游戏规则。过了一会儿,我才恍惚听见依蔓的声音终于打破了那死一般的沉寂,她在招呼子赓将我背到卧室去睡。 “好,三楼的一间卧室空着,我背他上楼吧。”我感到子赓边说着边抬起了我的两条胳膊,然后将我的身子猛地一颠,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三楼屋子的墙缝里发出了秃顶老头那干涩苍凉的声音:“她去天国了。她是戴着面具去天国的。”那声音令我毛骨悚然。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有了一些知觉。我觉得自己似乎睡在一张阔大的床上,盖着被子。但我感到冷,出奇的冷。我竭力睁开眼,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扇明净而硕大的没有窗帘的玻璃窗。窗外依然夜色沉寂。好像还在下着雪,丝丝冷风在吹。依稀有一线微弱的天光斜射进屋。除异常的寒冷之外,我还感到自己极度的困乏。我不由又闭上了眼睛。 忽然,我觉得窗外有什么动静。我再次睁眼,瞧见那明净的玻璃窗外竟紧贴着一副模糊的面具!那面具抖动了一下,蓦地,连着那面具下的整个身影便悄无声息地飘进了窗内,阴阴地站立在那高高的窗台上。我发现那人全身穿一套白得悚人的内带马甲的男式西装和西裤,手撑一根拐杖,那手指上佩戴的戒指懔然发出蓝幽幽的光芒。“嘿嘿”,他干笑了一声。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吃力地说。 “你会认识我的。”那人的声音非常干涩和苍老,然而他却身轻如燕地跳下了窗台。他那根拐杖在触地时竟发出一连串“嗯呀,咝”的怪响和余音,活像野外荒冢里哭魂女倒吸鼻息的啜泣声。 “你别过来!”我惶恐地叫道。我壮起胆察看他的面具,想在脑海中搜索到我曾见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具中的同样的一副,但由于那人的面具仿佛已年代久远,除了一脸斑驳的铜锈绿之外,形象漫漶不清,我无法记起曾经在哪儿见过它。 那人突然一手摘下面具,说:“现在,你该记起我了吧?” 我见到那是一个面貌沉郁的秃顶老头。他那阴悒而诡谲的眼神使我顿时记起了在楼下客厅中见过的那张肖像里的人物。“嘿嘿,我是看着你穿过楼下客厅,才上楼的。”他说。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才是这幢楼房的真正主人。”秃顶老头说:“我还想让你知道,你现在睡的这房间原先是我的二姨太的卧房。这里,曾经存放过多少绫罗绸缎c多少香枕软衾啊!我是个商人,这楼房是我当时用250根金条买下的,我的财力足够供养我的夫人和姨太太们。”顿了顿,他问我:“你想瞧瞧当初的情景吗?” 我微微摇了摇头:“我不怀疑你当时的富有。” “不,我是让你瞧瞧我的二姨太在这间屋子里是怎么度过她的最后时辰的。”秃顶老头说。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倏然,秃顶老头隐身而去,一位身穿青色绣花旗袍体态妖娆的女人飘进屋来。她戴着一副脸容惨淡的面具。我听到她在呜呜的抽泣。我恍惚看见她慢慢走到我躺着的那床的床边,从我脚下抱起一堆五彩缤纷的绸缎,炫耀似的在我眼前摆弄。她面具眼孔中淌出的泪水像断线珍珠,纷纷滴落在那些绸缎上面。少顷,她又恋恋不舍地放下它们。突然间,一记撕人心肺般的裂帛之声响起,我看见她手拿一条被撕碎的长长的白色绸缎,碎步向窗台那边走去。止不住的抽泣声伴随着她的脚步。她艰难地爬上了那高高的窗台。离窗台不远有一根屋梁。她将那白色绸缎甩向屋梁,然后打了一个死结。她将白色绸缎的另一头套在了自己的颈项上,也打了个死结。她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她脸上的面具。她的身躯飞了起来,双脚脱离了窗台。她妖娆的身体挂在了屋梁上,露在旗袍外的玉色大腿抽搐了几下。她歪着脖子垂着头,从她面具的嘴唇开口处猛然吐出了一长条鲜红滴血的舌头。窗外淡薄的天光探进窗来,浮动在她的面具四周,在那上面画了一个奇特的句号。阴冷的风开始在屋内盘旋。她那妖娆的身体转瞬变成了一具僵尸,再也不会动弹。 屋子的墙缝里发出了秃顶老头那干涩苍凉的声音:“她去天国了。她是戴着面具去天国的。”那声音令我毛骨悚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我忽然相信这世上的确存在着鬼神和灵魂。我感觉到自己仍然戴着面具,猜想我此时一定也是一副古怪离奇的鬼模样了。然而,我记起我的面具是一副白面书生的形象,那似乎命里注定我无法抵御强鬼,我是孱弱无助的。随着一阵“嗯呀,咝”的恐怖怪响,秃顶老头又飘然出现在窗台前的地上。他仰脸望着屋梁上吊着的那僵硬的二姨太,沉郁的脸上没有悲痛,却露出了一丝奸笑。 我不禁问道:“她为什么要自杀?” “她么?”秃顶老头欲言又止:“家丑不可外扬。” “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好吧,我告诉你。”秃顶老头犹豫了片刻,忿忿地说:“她竟然在我和大太太不在家的时候,养了个小白脸。起先她还不承认,可就在你现在睡的这张床上,被我抓住了证据。那天我和大太太从外地回到家里,小白脸仓皇逃走,可那床单还来不及被换掉,那上面居然有男人的精斑。而我和任何一房太太同房时,都在我五楼的卧室中。显然,那精斑不是小白脸的还会是谁的呢?!二姨太是没脸再见人的了,按照家规,她必须戴着面具去赴死,我也救不了她。她原先在我面前可一直是忠心无二的样子的呀,原来竟是貌合神离!唉,这世界,除了相信自己,还能相信谁呢?” 在秃顶老头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无法忍受在这间挂着吊死鬼的恐怖屋子里,以及这张吊死鬼曾经和人做过爱的床上再躺下去。我竭力试图起床,但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难以有效地坐起。秃顶老头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他阴阴地说:“你想下床离开这屋吗?你不用自己瞎忙活了,我预料,待一会儿我的大太太会到这屋里来找东西,她会动手把你赶出这屋去的。” 我诧异:“我与你的大太太有什么过节么?” “没有。”秃顶老头说:“可她在冥界还念念不忘阳界的事情。她要与我的三姨太争抢这幢楼房。她必定会想到到这间屋子里来找某样东西。其实,这幢楼房在我死前我早就留下了遗嘱,全部留给我的三姨太。” 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楼下老妇人那山核桃般的脸来。我想象不出她有什么可以让秃顶老头喜欢的。我向秃顶老头打探道:“在你的三房太太中,你最喜欢的是三姨太么?” “当然。”秃顶老头回答。我看到他那诡谲的眼光忽然变得开朗起来,原先的阴悒暂时消逝了。他告诉我,桑姨年轻时非常的漂亮,身段小巧玲珑,五官纤秀可人,整个就是一个人间尤物。是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发现了她。于是,她在十六岁的学生时代就做了他的三姨太。娶她的时候,她不但美丽得像一朵出水芙蓉,而且清纯得像一棵嫩绿的幼苗。她的脸上总是挂着坦率无邪的笑容。她是个性情中人,有着自己率真的特立独行的风格,即使若干年以后仍然是那样。她所嫁到的这幢楼里,时常会举行一些由达官贵人参加的假面舞会,而她,是这幢楼里唯一的一位拒绝戴上面具跳舞的女性。由于她的率真而执拗的个性,她时时受到大太太和二姨太的挤兑和嘲讽,可是她并不在意,依然直面世界,我行我素。有时候,她会与世俗的作为格格不入,厌烦那没完没了的客套c虚情假意的应酬。她尤其看不上那阿谀奉承的笑脸,那装腔作势的派头。她既不会察言观色,也不会善令巧辞。渐渐地,她被人看作是一个孤傲乖僻的女人,常遭别人的訾议。她成为了她所处的人群中的不受欢迎的另类。她在时光递嬗中变得孤独,变得沉默,变得忧郁,变得苍老,变得无可奈何,变得面目全非,唯独没有变掉她那早先率真的秉性。“唉!”秃顶老头喟叹道:“我至今喜欢她,喜欢她昔日的清纯和美丽。可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老是那么单纯任性。这幢楼里举行过多多少少的假面舞会,可她从来不肯戴着面具跳舞,好像她非要看清她的舞伴究竟是谁似的。我当时就想,我死后她活在这世上不是别人的对手会吃亏的,她这样的人又没能力与别人去争抢什么财富,所以才立遗嘱把这幢别墅楼全部送给她。我经常悄悄地到这楼里来看望我的三姨太,不过我不能和她对话,我唯恐惊吓了她。” 我疑惑地瞧着秃顶老头,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看你也是一位老实而可怜的人。”他说:“但是你毕竟还与这楼里的常人一样戴着面具去派对。我希望你能成为我在这楼里唯一的知心朋友,能消减我的孤独之感。” 我忽然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我不清楚自己是否属于面具一族,还是属于类似桑姨那样的被人冷落的可怜的人。 窗外风声骤起。阴悒诡谲重又回到了秃顶老头的眼神中。他说,他的大太太即将来临此地。他戴上面具,敏捷地跳上那高高的窗台,举起手中的拐杖朝那屋梁上吊住二姨太脖子的白色绸缎猛力一挥,“咚”的一声,那二姨太僵直的身躯便掉落在地,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只见秃顶老头又迅速地跳下窗台,在他那拐杖发出的鬼哭似的“嗯呀,咝”的不绝余音下,那倒地的二姨太仿佛听到了一声号令,猛然又直挺挺地立了起来,同时,两臂突然机械地平举了上来。 “走!起步,跳!一二,一二!”秃顶老头活像一个赶尸人,向二姨太挥了挥手杖,吆喝了起来。我看见二姨太顺从地跟着秃顶老头的口令,平举着僵硬的双臂,一步一跳地朝秃顶老头手杖指引的门口走去,直至与秃顶老头一起逍遁在屋门外。 屋内高高的窗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脸戴狰狞面具,身穿旧时代裘皮大衣的肥硕的女人。不用说那就是秃顶老头的大太太。在她面具的眼孔中滚动着两颗血红色的眼珠,脸庞两侧的耳朵上戴着长长的血红色的耳坠,从面具的唇部开口处可见她的嘴唇涂抹着血一般的口红,整张脸酷似一个七窍流血的厉鬼。 她发现了我,于是站在窗台上仰天哈哈狞笑了起来,然后俯身审视起我来,好像在审视她的猎物一般。“真是物是人非啊!”她感慨似的说。她跳下地,身姿轻盈得不能与她肥硕的躯体相匹配。她飘到我的床前,用她那带着尖尖指甲的冰凉的手掌摩挲着我的头颈问:“你想死吗?” 我恐惧地摇了摇头。 “那好,告诉我,你在这屋里看见过一样东西没有?” “什么东西?” “房契,我丈夫这幢楼的房契!”她冰凉的手掌开始在我头颈上慢慢地收缩,似乎随时可以置我以死命。 “我从来没见过。”我颤栗不已。 “哼!”她朝屋里嗅了嗅,说:“我丈夫刚刚来过这儿,他对你难道没有提起这幢楼房的事吗?” “我听他说,这幢楼是他用250根金条买下的。” “还有,还有呢?!”她迫不及待地问。她那冰凉的手掌在我的头颈上愈收愈紧了。 “我真的不知道。” “你别瞒我了。”她血红的眼球里充满了贪婪:“自从二姨太在这间屋子里上吊后,就没人再敢进这间屋子。我丈夫一定是利用人们的胆怯心理,将房契藏到这间屋子里不让人找到。可我今天非要找到它不可!这楼房全部给了三姨太,没那么容易!三姨太啊三姨太,我不稀罕在后院里用面具和绫罗绸缎来祭奠我,我可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这幢别墅楼!” 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因为那里面仿佛有汩汩的血流在沸腾。她忽然冲我叫道:“你给我起床,我要把这床拆了!我要将这屋里翻个底朝天!” 她说着便把我从被窝中拎了出来。我无力反抗。她把我拖到床下。我企图站起来。她忽然脱下她那裘皮大衣,在空中甩了甩,顿时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她将那裘皮大衣狠狠地朝我的头顶掷来,我感到山一般沉重的黑暗伴随着无穷无尽的阴冷迅速将我包裹了起来,使我无法呼吸。我拼尽全力大喊一声:“救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我被自己的叫喊惊醒。我发现我此刻正躺在一张阔大的床上。奇怪的是,我依然戴着面具。屋里那高高的窗台c明净而没有窗帘的大窗户就像我梦中见到的一样。窗外的天边有一弯月亮,默默地向屋里洒下些许清辉。我在那高阔的屋顶刻意寻找吊死那二姨太的屋梁,但是并没有找到。不知从哪里钻进丝丝的阴风,让我在被窝中的身体仍然感到有些冷。 屋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的脚步声。我听出那是依蔓小姐来了。在这种时候,她的到来对于我来说,不啻为一个单身被困于茫茫沙漠中的人聆听到了渐走渐近的驼铃声。 依蔓来到我床头。她也仍戴着她的那副面具。她俯下身,将她那戴着面具的脸贴近我面具的嘴唇处,温柔地说:“我听见了你的叫声。您终于醒啦。” 我嗅到了她身上那幽幽的香水味。我还感受到她那如兰似桂的鼻息。我有一种想亲吻她的冲动。我将手伸出被窝,试图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不,您还是戴着面具好。”她轻声而亲切地说。她温存地将我的手臂放回被窝,替我在肩膀处掖了掖被子。原先的一些冷意似乎消失了,我感到她在我的身旁温暖如春。 我将我在梦中遇到的故事说给了她听。我想从她的口中核实梦中故事的真实性。她似乎在面具后面笑了笑,说:“我不信鬼。鬼神世界是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满足的人宣泄情绪的一种假想,而现实生活才是最可把握的。有抱负的人都是在现实生活中去寻找自己的梦想的。” 依蔓的话使我对梦中情景的余悸渐渐平息,不过我对那梦境还有些半信半疑。我问依蔓:“我在这儿睡多久了?” 依蔓告诉我,我已经睡了两个多小时,第一场假面舞会已经结束,一些客人已经散去,另一些客人稍作休息,还等着第二场假面舞会的开始。 我想下床到楼下去看看。依蔓扶我起床,她温情地帮助我穿好了外衣,搀扶我下了床。我感到自己的精力开始渐渐充沛起来,体能已经得到了恢复。我握着依蔓搀扶我的手,忽然忘情地将她拥入怀中。一种失恋后重新找到归宿般的感觉猛然攫住了我。我隔着面具努力撮起嘴唇去吻她面具后面的唇。她并没有拒绝我,只是害羞似的将脸埋下去,让我吻到她那散发着幽香的后脑秀发。她依偎在我的怀抱之中,犹如小鸟依人。她那曲线婀娜的身体竟使我动了非分之想。我臆想着将她抱起放在那张阔大的床上,轻轻脱去她那血红色的风衣以及她的内衣裤,然后两人戴着面具尽情交欢。 倏然,我感觉到有一对充满醋意的眼光在我俩的头顶扫射。我抬脸望去,见戴着面具的子赓正无声无息地站在屋门口,阴阴地瞧着我和依蔓。一种夹杂着某种恐惧的犯罪感像湍激而来的海潮猛然冲撞着我的心灵。我为我刚才淫亵的臆想而感到羞耻,更为新的即将落到我头上的灾难而惶恐。我不得不推开了依偎在我怀中的依蔓。 子赓走近我,他那英武强悍的面具有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慑力。他抑制着冲动,冷冷地对我说:“你,请跟我到楼上去,我有话要和你单独谈。” 我无法预知他要和我怎样谈,但我可预想这回如果他要让我再喝一杯毒酒的话,那我是决无再醒来的可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四楼在幽幽烛火的辉映下,我发现那立柜中存放着一些灰黑色和土黄色的稀奇古怪的纸片,那上面画满了像蚯蚓一样的符号。 我低着头,跟随子赓来到了四楼的一间屋子,我跟他进屋后他便锁上了门。我发现这间屋子很深,里边似乎有一个套间,套间的门似乎虚掩着。 我想摘下我脸上的面具,但一想楼下老妇人对我的忠告,我将试图摘下面具的手又缩了回来。屋里窗帘紧闭。黑暗中,子赓点亮了他的打火机,将一只银色烛台上的白蜡烛引燃。那烛台放在一个古色古香的立柜的台面上,在幽幽烛火的辉映下,我发现那立柜中存放着一些灰黑色和土黄色的稀奇古怪的纸片,那上面画满了像蚯蚓一样的符号。我还看到其中一张纸片上画着那秃顶老头的肖像,他阴悒诡谲的眼神正好与我的目光对接。我为此而感到惊骇。 子赓让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我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望着子赓背对着我的身影。 “你应该知道我很爱依蔓。”他说。 我点点头。我不知道背对着我的他能否看到我的表示。但我此时是真心在忏悔的。我悔恨自己怎么一时糊涂,竟把自己早想明白的处事方法忘掉了呢?那处事方法就是我暗暗对自己说过的,当比自己世界更美妙的世界呈现在眼前而我没有条件得到它时,哪怕我再贪婪和不安,也只能选择沉默。可我怎么就按捺不住了呢?人性的弱点啊! “你应该知道我离不开她!”子赓加重了语气。 我还是点点头。他猛然转过身来,冲我喊道:“你知道,假如我失去她,将意味着什么?!” 我惘然望着子赓那英武强悍的面具,猜想着那面具后面的愤懑。 “那将意味着我的死亡!”他悲愤地说,好像依蔓真的已离开了他似的:“啊,她太美了!我知道,贪恋美色是我们男人的本能也是男人的弱点,可我确实爱着依蔓,我无法忍受她的离开!” “我理解你。”我嗫嚅道:“她不会离开你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她没有离我而去是因为我脸上还戴着面具!她喜欢你也是因为你脸上戴着面具!” 我茫然地说:“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他突然又点亮了他手中的打火机,并将那打火机凑近在我的面具前,粗暴地在我眼前摇晃。这我想起了在二楼的过道上他手捏着那颗沾满福尔马林药水的心脏朝我晃悠的情景。我感到了他的强悍。我闭起了眼,等待着那滚烫的火焰“噗”的一声燃上我的面具,烧灼我的脸膛。 “我痛恨这面具,我真想一把火烧毁了它!”我听到子赓咬牙切齿地说。“可是我不能。”他转而带着痛苦的声调说:“我还要戴着它,永远戴着它,一直到死。” “为什么?”我感觉到他熄灭了打火机的火焰。我重又睁开眼来,问他。 子赓冷笑了一声,说:“你知道如果我们不戴面具,我们是谁吗?我们什么都不是!甚至连鬼都不如!鬼还可以吓唬吓唬别人,人们隔三差五地还会去敬敬它们,可谁会来敬我们,谁又怕我们呢?”他的声音哽咽了起来:“你看我的这幅面具,一定觉得我很厉害,其实,我是个懦夫,是个软弱无用的人!我常常独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痛哭流涕,自言自语——我算什么呀我!” 我感到子赓动了真情,忍不住在我的面前自责起来。我想他心里一定藏掖着不少无奈和隐痛。我低声问:“你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却忽然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那颗被塑料纸包裹着当传递物的心脏,举在我的面前。他的这一举动着实让我猛吓一跳。他说:“你知道在二楼客厅时,我吹长笛快结束的时候为什么要延长一拍,有意让这颗倒霉的心脏落到你的手上吗?可我本想让它落在依蔓的手上,使她不能参加那舞会的。” “你为什么要阻止她参加舞会?” “我受不了那些有身份而戴着面具,却对她满脑子存有邪念的男人搂着她的腰,在我的屋子里扭来扭去。那样到最后,子蔓会跟他们而去的。可我现在迫切有求于那些男人,如果我不让依蔓参加舞会,他们就不会帮我的忙,依蔓就会更快地离开我。” “你要那些男人帮你什么忙?” “唉!”子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踱步到窗前,将手中拿着的那颗心脏放在立柜上,然后,慢慢地拉开窗帘,心情沉重地说:“来,你来看!” 我错愕地走到窗前,随着子赓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月光清冷c雪花迷蒙的背景中,看见不远处的那一部伸展着巨长铁臂的起重机,此刻却像一个蹲伏在地等候号音的蛮横的大力士,随时都有可能高举黑黝黝的利剑,阔步向这幢楼房走来,将利剑果敢地劈向那哥特式尖顶,然后左砍右刺,一路高歌,摧枯拉朽,毫不留情,瞬间将这幢楼房夷为平地。 “看到了吗?它很快就要朝这儿来了!”子赓说:“而我,为娶依蔓,虽然装着面子租下了这幢别墅,却拿不出更多的钱去买昂贵的新房。那价格日涨月高的新房,不是我这样的工薪族在短时间内所能买得起的;哪怕按揭首付,以后还贷都困难。我只有省吃俭用,像一台机器一样拼命地去赚钱c赚钱c赚钱,然后攒钱c攒钱c攒钱,才能圆了我的买房梦。可在这之前,我需要体面地租住在这幢楼里,才能保持与依蔓的关系,因为她很爱面子。你别瞧那桑姨怪兮兮的,可她心肠还挺好,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境,主动降低了我的房租,把这幢楼廉价地租给了我。她对这幢楼有着恋恋不舍的情怀,和我一样都不想让这幢楼消失。可是不久,这里的动迁令下达了,周围的楼房被拆得一个不剩,唯独桑姨在我的撺掇下成了一个钉子户。我知道这里的开发商是广东c香港那边的人,很讲究风水什么的。为了唬住他们,我期盼这幢楼里真的能出现鬼魂。据说老房子能招来过去主人的魂灵。”子赓向我指了指立柜,继续说:“你看到那柜里的东西了吗?那些就是我用来招魂的,可是招了几回不见有什么动静。有几回深更半夜,我甚至还自己到后院,在那三口棺木前装神弄鬼,却依然阻挠不了开发商拆毁这幢楼房开发这片土地的决心。我实在没办法,只得求助于社会上层。这年头,做官的或者靠钱能够在社会上呼风唤雨的人是最有办法的,有上层的社会关系总能解决问题,而没有这层关系的人只能自认倒霉。我通过别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官员,他就是你在二楼客厅见过的那位戴着威武雄壮的面具的人。我送了他丰厚的礼物。他的话还真管用,居然使那开发商的开发步伐停下来好几个礼拜。然而最近几天,那旷地上的起重机似乎又向这边蠢蠢欲动起来,我不得不再找朋友介绍,刚认识一位财大气粗的老板,他就是你在二楼客厅见过的戴着气宇轩昂的面具的那位企业家。听说他的路子比那官员还要广,本事比那官员还要大。我期待他能替我阻止住那开发商的脚步。说句真心话,我怕他那只戴着钻石戒指的手揽上依蔓的腰,我害怕现在戴在依蔓颈项上的那串我送给她的项链抵挡不住那位老板钻戒诱惑的光芒。但是,如果我让依蔓退出那场即将举行的舞会,可想而知这幢楼房很快会有什么后果,我也将有什么后果。” 我对子赓产生了同情。但我说不出恰当的安慰话来让他能得到慰籍。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安慰话,因为任何安慰话都不能改变既定的或者必将发生的事实。我们还要生活下去。眼泪已无关重要。除了像我这样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者以外,也许人们早对他人的眼泪司空见惯,不以为然。你要么独自抹去眼泪如同一个绝望的角斗士那样去顽强地拼杀,然后在千千万万个倒下的角斗士中你侥幸地成为一个强者,要么独自呜咽不已就像一个可怜的祥林嫂日复一日地向人述说自己的悲哀,然后慢慢老去。你可以选择自杀以外的沉默,就像大多数人选择对你保持沉默一样,但当你是弱者面对不幸的时候,即便沉默也必须要有一种姿态——无论是勇敢而悲壮的角斗士,还是凄惨而令人生厌的祥林嫂,无论是戴上面具,还是不戴面具,你总要亮相。因为生活还在继续。 我突然很想瞧瞧子赓长得是什么模样。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他默然点了一下头,小心翼翼地卸下了他的面具。我见到他有一张略显单薄的脸庞,下颌瘦削,鼻梁高挺,还算俊朗的两眼因感怀而泪光隐隐,虽然仍然给人以英武之感,却远没有他面具上的形象那样充满阳刚之气。 “你想知道依蔓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吗?”他问我。 我沉默无语。其实,那也是我心中的一个谜。 “我的面具太强悍,而你的面具很斯文。”子赓说:“当你进入二楼走道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预感,我感到依蔓会被你的面具吸引住的。” “她平时喜欢面容斯文的面具吗?”我问。 “不,她平时喜欢我的这副面具。她觉得那能比我本人给她带来更大的安全感。”子赓解释说:“她是一个非常现实的女孩。我了解她,她不喜欢过于文弱的男人。她需要强有力的男人来保护她。你还记得我在二楼过道上使你意想不到地从那瓶里取出那颗心脏,在你面前晃悠吗?那是为了在依蔓的面前显示我的勇敢无畏。但是我明白她骨子里还喜欢生长在这座大城市中的文雅男孩。她自己也是在这座城市里长大的。她厌恶农村长大又缺少文化的男人。而我,虽然很早就离开了我老家那座小县城,在大城市念了大学,还拥有硕士研究生的学历,但我毕竟是从小县城走出来的。在依蔓的心底,她需要像你面具上那样的,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在这座大城市中长大的年轻斯文的男孩做情人。她把她的这种难以启齿的寄托在戴着面具的你的身上。” 我感到这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知道世界上有许多悖论是合理的。我想,每一个对自己的恋人有着铭心刻骨之爱的人,都会对自己的恋人有一番深邃的观察和感悟。才失恋的我,更能理解子赓话中那隐隐的担忧。我一时忘了在我上这幢楼前那老妇人对我的告诫,我不禁将我脸上的面具也摘了下来。 子赓仍然沉浸在他的思绪中。他有些激动地接着说:“我真想让依蔓知道,我来到这个大城市靠自己的力量打拼到现在,我容易吗我!我大学毕业刚到这座城市来的时候,就像你刚刚踏入这幢陌生的楼房一样,充满好奇,但却孤独无助。为了融入这个社会的白领阶层,为了得到并保持一份高薪,我就像你无奈地喝了我调制的那杯绿酒一样,曾经有多少回在别人的颐指气使下,战战兢兢地去冒各种风险,承受着难言的心灵痛楚!多少次,当我失去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的勇气时,当我看到那些没有同情心的势利小人鄙视我的时候,我最后就会想到在这座城市还有我的依蔓在,还有我的理想在。哪怕是让我戴上一辈子的面具,我都要苦苦地撑下去,撑出一个市面来。我想念我家乡的父母双亲,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对我是最真心的,他们永远对我坦露着粗糙而憨厚的脸膛,他们是不会嫌弃我的。他们为我能读上大学c为我研究生毕业而感到骄傲。可是,我不能背着行囊黯然离开这座城市,回到我的家乡去,在我的亲人面前哭泣。我不能给人留下我是这座大城市中的生活失败者形象。我要征服这座城市,我要将依蔓娶到手,然后才回到我家乡看望我的父母,把他们俩老人家也接到这大城市来住。” 看着子赓他那显得有些悲壮的脸,我感动了。我想为子赓做些事。可我能为子赓所做的,除了马上离开这幢楼房,还有什么是我力所能及可去做的呢?我向他道歉,他也为他让我喝上那杯绿酒而向我道歉。他歉疚地问:“你喝了那酒后没有感到特别不舒服吧?” 我把我梦见的那些事告诉了他。他突然一把抓住我,急切而兴奋地问:“你真的梦见那秃顶老头和他的那两房太太了?”当他听到我十分肯定的答复时,他竟有些癫狂起来,边拍手边跳着说:“看来,我真的能把那些鬼魂招来了。我要让开发商亲眼看看那些鬼魂,让他们知道鬼魂是不愿离开这老房子的,鬼魂是会找他们算帐的!” “难道我的梦不是梦?”我疑信参半地问。 “不是梦,因为你梦到的居然和我所了解到的这幢楼房过去的主人——也就是那个秃顶老头的生活往事基本一致。你想,哪有这么巧?”子赓坚信似的说:“一定是秃顶老头托梦给你了。”我说:“可我与那秃顶老头非亲非故的,他为什么要托梦给我呀?” “正因为你是这幢楼房的外人,与这幢楼房将要被拆除毫无利害关系,你的话才会使人相信确有其事,所以秃顶老头找上了你,让你去向外传言这老房子里有鬼。”子赓忽然来了兴致,说:“不信我当着你的面,再来试试招魂术。” 他不容我表示同意与否,就拉上窗帘,从那立柜中取出那些诡秘的纸片,放在桌上说:“这些东西是我特意去老城隍庙后面的一条小巷,花钱请一个道士画的。你瞧这张纸片,我只是按桑姨客厅里存放着的那秃顶老头肖像的大致模样讲给那道士听,那道士就替我画了出来,你还真不能不信。” 我感到冥冥之中似乎确有魂灵感应一说。烛台上的火苗“滋滋”地响着,淌下了几条熔化了的烛泪,凝固在那几根惨白的蜡烛的脚下,使那几根白蜡烛变得形体扭曲,东倒西歪,仿佛瞬间就要熄灭似的。 子赓从立柜的抽屉中取出一根带着针头的针筒,那针筒内有着灰白色的液体,这使原本诡秘的景象变得更加诡秘和恐怖。“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无惊骇地问他。 子赓一脸肃穆,一手拿着针筒,另一手从立柜上取出那颗起先他放在那儿的心脏,猛然将针尖朝那颗心脏刺去,顿时那心脏被灰白的液体灌满,鼓鼓囊囊地膨胀了起来。“这也是那位道士告诉我的招术,用石灰水去灌洗那被人唾弃的心脏,然后念起阴符,就会使恨那颗心脏的人的鬼魂在阴间看到这一切而高兴,然后会慢慢显灵祝贺;同时,那颗心脏的原属主人的魂灵也会复苏,它那在地狱的身形便会渐渐回到这颗心脏上来,听凭恨他的人的魂灵差使。你的梦不是应验了这一切吗?”自赓愈发相信招魂一说了:“那道士还教会了我怎样念咒语呢。” 这简直骇人听闻!我不由问道:“这颗心脏难道是?” “你猜呢?”子赓将那颗被灌饱的心脏放在一个盘子中,面无表情地说:“你应该能猜到。”从子赓的话中我无疑能猜出答案:“会不会是那秃顶老头的二姨太的心脏?” “不错,是她的。”子赓将那张画有秃顶老头的黑灰色纸片用回形针别在一本台历上,摆在那颗放心脏的盘子前面。我知道,那是为了用这颗心脏祭祀那秃顶老头。 我诧异地问:“你不是说它是你的一位朋友寄放在你这里的吗?” “那是我对你说了个谎。”子赓说:“其实,它原先一直是被隐秘地锁在这幢楼房的地窖中,用福尔马林药水长久浸泡着的。是桑姨告诉了我这一秘密,让我得到了它。” “那二姨太不是上吊死的吗,她的心脏怎么会在地窖里?” “她死后,那秃顶老头买通了殡仪馆,叫人把二姨太的心脏挖了出来,然后假心假意地替二姨太送了殡。据说只要将那心脏锁在这幢楼房里,那么到了阴间二姨太也逃不脱那秃顶老头的掌控。” 我感到一阵寒意爬上了我的脊背。旧时代的人讲求“三从四德”,迷信巫术,做妻妾的即使到了天国也要被男人牢牢地看住。可是他们不懂得,当一个女人只是爱一个男人的身外之物时,这个男人除了悲哀c除了时时为自己担忧之外,哪怕用任何稀奇古怪的手段都拴不住那女人的心,反倒让人觉得那些手段的愚昧可笑。 “依蔓知道这一切吗?”我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依蔓,忙问道。 子赓连连摇头说:“我没有让她知道。连这间屋子我都从没让她进来过。” 子赓说完,开始朝屋子的上空抛撒起那一张张画满符咒的纸片,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嘀咕着什么咒语。霎时间,那些黑灰色和土黄色的纸片在屋子的上空像魂灵一样地飘来荡去,一批又一批悠悠地落下地去。完了后,子赓边念着咒语,边用点燃的打火机一张张地将它们烧成灰烬。我在一旁呆呆地瞧着子赓工作,瞧着那一张张纸片慢慢在火苗中卷起了边角,我恍若感到那上面画着的一个个黑色的小蝌蚪此刻正变为一缕缕轻烟,袅袅娜娜地飞向天国,去招引那诡秘的魂灵。 子赓口中不停地念啊念,手中不停地烧啊烧,直到打火机耗尽了机油,再也燃不起一星火花。 也就在这时,那烛台上的白蜡烛“呼”的一声全灭了。屋子里顿时像染了墨,伸手不见五指。而这屋子深处的套间内却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呜呜”哭泣声。我一阵战栗,而子赓却紧张得将他的手握住我的手,抖个不停。“哦,鬼魂真的来了!”子赓牙齿打着颤,说。 那套间内的哭声变得愈来愈凄切,像夤夜的野猫发出哀怨的叫声一般。蓦地,那哭泣声似乎被哽噎住了,于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四周静谧得可怕。我们宛若到了冥界的一个什么地方。 “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我鼓起勇气向子赓提议,子赓不说话,也没有行动。 我又提议:“要不我们去叫依蔓来?她对我说过她不信世上有鬼的。” “不行,她要是知道这楼里真的闹鬼,她是绝对要我马上买新房搬出去住的。我们还是进套间去看看吧。” 子赓说着,摸索着抓过一把椅子,将那椅子当作了盾牌。他战战兢兢地走在前面,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慢慢向那黑咕隆咚的套间走去。我们走到那套间门外,壮着胆猛然推开那虚掩的门。我们触目惊心地见到有一个素白色的影子正隐藏在屋子的一角! “啊!”我和子赓几乎同时尖叫了起来。子赓慌忙将手中的椅子胡乱地朝那影子掷了过去,身体却觳觫成了一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五楼以及尖顶我看到一只留着尖尖的指甲的女性的手将要触及那柚木架上的骷髅了 桑姨带我悄悄来到五楼的一间小屋的门外。在走过二楼的楼梯口时,我听见二楼的客厅里传出了子赓和依蔓与客人们应酬的欢声笑语。我忽然想到这回上楼忘了戴面具,便轻声对桑姨说了。桑姨摇摇头,道:“这回,也许真的不需要戴了。你应当与依蔓小姐开诚布公地谈谈,好好认识她一下。” 桑姨打开了小屋的门。她擦亮火柴,点燃一支蜡烛,我看清这是一间不起眼的储藏室,里面乱七八糟堆满了废旧龌龊的杂物。有一扇小窗嵌在一个三角形的屋顶装饰框架下面;那装饰框架之内明显有个空间,屋子的地上有一架高高的木梯可以通往那装饰框架的凹处。屋门乍开时,便听到逃亡的吱吱乱叫的老鼠的声音。屋里有一种潮湿霉变的气味在弥漫。 “委屈你了,在这样的屋子里找东西。”桑姨说:“不过这间屋子在我租给子赓之前,一直是和隔壁的那间屋子连在一起的,整个一大间是卧房,屋子装修得可考究呢。子赓来了后,把这间大房隔成了两间,隔壁那间仍做卧室,这一间可成了储藏室。你把那些堆放的东西搬开来,还能看到原先装修豪华的痕迹呢。” 我瞧着一屋子杂乱的物件,不知从哪里着手寻找桑姨所要的东西是好。桑姨指了指那可以通往屋顶装饰框架凹处的木梯说:“我怀疑我丈夫把那些东西藏到屋子的尖顶上去了,你慢慢找吧,我先下楼了。”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接过了桑姨手中的蜡烛。 桑姨走了后,我手持蜡烛,攀着那吱嘎作响的木梯,怀着探险般的心理自下而上。进入那屋顶装饰框架的凹处后,我看到一侧墙面上有一个逼仄的洞口,一缕月光斜照下来,宛如探照灯似的射向我。我佝偻着身子从那儿钻了出去。啊,一片黑幽幽的夜空呈现在我面前。雪花静静地飘落着,而那刺向夜空的匕首般的哥特式尖顶,就在我触手可及的身旁,让我感到犹如来到了遥远的中世纪的异国他乡。放眼望去,在灯火阑珊的现代高层楼群的背景前,首先闯入我眼中的是那台虎视眈眈迎面相向的起重机。我不由自主地赶紧低下头去,无意中目光却触及了躺在这幢楼房后院雪地里的三口棺材,它们在我俯视中的景象,就像是银色的汪洋大海中被遗弃的小舟裂开的三块船板一样,无望地漂浮着。我感到那月光似乎抖了一下,我猛然意识到自己随时有不慎坠落的可能,慌忙缩身回到了那洞口里边。 几只吱吱惊叫的老鼠从我的脚下仓惶逃窜。我举着蜡烛,目光沿着老鼠逃去的方向搜索,我发现这屋子隔墙墙体的紧接屋顶之处的那边,有一条宽长的柚木架横亘在相邻的那间屋子的屋顶之间。那柚木架上好像塞着一件东西,颜色接近于那黄褐色的柚木架,不易被人察觉。我心头一阵兴奋,心想那秃顶老头处心积虑所藏的东西让我不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我赶忙跨步到那边,伸手去取那东西。 我感到手上那东西沉甸甸地有些份量,全不像纸页那般轻薄。我将蜡烛搁在一边,双手托着被忽明忽淡的烛火照耀着的那东西,见那东西的外层是用一叠纸张包裹着的。然而,那不是一般的纸张,而是用于焚化给阴间的人们的黄表纸!一层浮尘覆盖其上,使那黄表纸的颜色变得凝重而愈发诡秘。 我微微哆嗦着,一张一张地掀开那包裹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黄表纸,同时仔细搜寻着每一张纸的边边角角,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文字,哪怕是一鳞半爪的符号也行。可是我的这一愿望落空了。我忽然预感到那黄表纸内的东西并非是秃顶老头要偷偷遗留给谁的贵重之物,恰恰相反,而是某种令人生畏的不祥之物。我顾不得再仔细看那一张又一张包裹着的黄表纸了,猛然将纸掀到最后一张,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颤抖不已,骇然惊呆在那里怦然心跳——那是一具眼洞深凹c牙齿暴突c肋骨杂陈c那骷髅在我掀开最后一张黄表纸时恍若突然苏醒了过来,随着我颤抖不已的双手而向我不停地点头,它那深凹的眼洞内转动着忽黑忽白的精灵之光,它那僵直的两臂仿佛就要举了起来勾住我的颈项。我惊恐万状地将它丢在我脚下,它却倚墙而坐,洞开的下颌似乎在朝我冷笑。我这才又发现,居然戳着好多根细细的钢针。我曾经在影视剧中见过骷髅,可我从来没有在这么一个阒寂的深夜和无人的场所,活生生地独自面对着现实中的一具会点头的骷髅,何况这具骷髅要比影视剧中的骷髅奇异得多,可怖得多。我诧异于骷髅身上的那些钢针。 我怀疑那是桑姨的杰作。既然是她的杰作那她有意让我来此发现这一秘密居心何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觉得似乎没有必要再为桑姨找那秃顶老头留给她的东西了。我应当责问她这一切的动机。我硬着头皮将那具骷髅从地上捡了起来,重新用那些黄表纸胡乱地包裹了一下,塞回了那柚木架。 正当我考虑着是否要马上离开那儿时,忽闻隔壁那间屋子的门外响起了轻微的高跟鞋触地的脚步声,但那声音到了隔壁门外似乎又犹豫地停住了。我想如果那人在隔壁门外推门而入突然见到我这边屋顶上的一星烛光定会使她误会并吓呆,于是我便吹灭了烛火匍匐在柚木架上静闻其变。我猜想那是依蔓,然而那迟迟疑疑c鬼鬼祟祟似的脚步马上又使我怀疑自己的猜想。 “笃c笃c笃c笃”,那高跟鞋的脚步声在隔壁门外慢慢来回徘徊了起来,好像那人正在考虑着要决定做什么。我眼前柚木架上的那具骷髅由于我没能仔细包裹它,黄表纸的一头露着它的一个脚趾,那脚趾上的白色釉光在夜幕中倏忽闪烁了一下,似乎那骷髅的脚抽筋似的动了动。隔壁门外的高跟鞋依旧“笃c笃”地图谋不轨似的轻轻响着。我就在这么一个漆黑可怕的环境中,独自默默忍受着恐怖的煎熬。 “吱呀”一声,隔壁那扇门终于被推开了。我克制住自己的惶恐,极力辨认着黑暗中进屋的人。好像是个女的。她戴着面具。她悄悄关上了屋门。她蹑手蹑脚地搬过一张椅子来,将那椅子叠放在一张桌子上,然后她爬上了那张桌子。在起先我取放那骷髅的时候,我大致扫视过隔壁那间房的布置,我知道她现在爬上的那张桌子是靠着与我同一堵墙的那边放着的。我赶紧蹲下身子。我不清楚与我仅一壁之隔的她想做什么。我屏声静气,悄悄抬眼往上瞧。我看到一只留着尖尖的指甲的女性的手将要触及那柚木架上的骷髅了,然而似乎仅仅还差那么一点够不到。我揣度着她此刻正踮起脚尖,义无反顾地要将那具骷髅抓到手中。可她要那骷髅干嘛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注意,由于被屏蔽,已经在最新章节补齐第九章!) 子赓默默地穿着衣服,听依蔓将她那没说完的故事继续说了下去——她被那台商欺骗了以后,内心充满了恚恨,她决计要报复那台商。可是她能用什么去报复呢一个没有背景没有门路更没有财力的小人物,在这个动辄就是金钱的世界上,是难以用除了身体以外的物质的手段去实现他的任何愿望的。有一天傍晚,依蔓痛苦地漫步在那老城隍庙后面的一条小巷上,忽然她瞧见在一个货摊边,有一个穿着道士袍的老头正在摆弄着手中的人形陶具,不时地用钢针去刺那人形陶具的心脏。通过交谈,依蔓了解到那自称是巫师的老头能够帮助别人用他那样的象征手段达到使仇人猝死的目的。尽管那老头一脸居心叵测的模样,但为了复仇而走投无路的依蔓抱着宁信其有的心理与那老头做了一单生意。两天后,她从那老头的手里接过了一具根据她的特殊要求而定制的人形陶具,那具人形陶具的特殊性在于它的外形是一具男性小骷髅,而且它的身上还装着的生殖器。随后,她依照那巫师老头的吩咐,将钢针刺进那骷髅的身体要害处,她还嫌不解恨,又将钢针刺入那骷髅的的四周,并用层层黄表纸包裹了骷髅。以后的一些日子,依蔓一如既往地常去那个台商租住的别墅里与他幽会。不久等到了一次机会,依蔓趁台商不注意的时候,将那骷髅塞在了台商的卧室屋顶的一根柚木架上,使它每夜君临于床上的那个台商的头上,将不祥的气息缓缓不断地笼罩住那台商。有两回,台商和依蔓在那间屋子里时,依蔓故意闭上眼睛哼哼唧唧,那个台商还以为依蔓很配合他很陶醉于他,实际上依蔓是在用咒语暗暗诅咒着他。常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恶果落到了那个台商的头上。在一次出行中,那台商在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上轿车翻落,命丧黄泉。从此,他租住的那幢别墅就换了新的房客。而新的房客居然在装修那别墅房间的时候没有发现那柚木架上的骷髅,这真是不可思议。其后,依蔓猜想那幢别墅楼里的新房客一定也是一位有钱人,便主动结识了他,渐渐地还真的爱上了他。可是,今天她才从他那真正的面貌中恍然大悟,他并不是一位有钱人,他没有能力医治她受伤的和心灵,没有能力保障她往后快乐地生活在富裕的水平线上,甚至根本没有能力购买结婚的新房。这就意味着她仍旧将长期地和她贫穷的父母一样,生活在捉襟见肘的可怜境遇之中,继续忍受着势利的人们的白眼和嘲讽。虽说新房客现在租住在那幢宽敞的别墅楼里,但那只是打肿自己的脸充胖子给人看。“你说,我能嫁给这样的人吗?”依蔓向子赓诘问道。 子赓听明白依蔓说的就是他,他故意回避依蔓的提问,而却将信将疑地说:“原来这幢楼房就是那个台商租住过的楼房!” 我渴望解开的那骷髅之谜终于揭晓了。真想不到,依蔓竟有着那样扭曲的阴暗心理。可社会又该对她那阴暗心理的造就承担一份什么样的责任呢?此刻,我对依蔓的感情是复杂的,我不知是同情她好还是谴责她好,也许,单单同情或者谴责都是无济于事的。我忽然想到既然依蔓在与那个台商交往时曾经多次来过这幢楼房,那么桑姨怎么会认不出她来呢,抑或桑姨早已认出,只是和依蔓有着某种默契? “不,我不敢相信有这么巧的事。”子赓继续不甘心地说。 “可这是事实。”依蔓抹了一下眼泪说:“子赓,在你住进这幢楼后,我一直想知道那骷髅是否还在那屋顶上,如果还在,那是对你不公平的。我好几次想爬上那屋顶去看个明白,但苦于没有机会。在你刚才来到这间屋子之前,我曾经在这屋门外反复斟酌,是否要冒被你发现的风险去那屋顶瞧瞧,我终于决定那样做了。我瞧见那骷髅还在那儿,正想把它拿下来抛弃掉,可就在那个时候你来找我了,我不得不让那骷髅待在原处。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爬上那屋顶去看看。” 我赶紧隐身。我见子赓木然地朝屋顶望了望,然后激动地对依蔓嚷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别傻了,子赓。”依蔓忽然像下了决心似的说:“假如我再让你见一个人,你是决不会要我的。” “见谁?” “见我。”依蔓不紧不慢地说:“实际上,我高估了你,你也高估了我。” “你什么意思啊?” “你以为只有你才会想到戴上那高级树脂面具么?”依蔓发出了令人心寒的苍凉无比的苦笑声:“哈哈哈哈!我让你瞧瞧这儿!”她猛然扯下了她自己脸上的树脂面具,一副人们绝对意想不到的恐怖脸容顿时暴露无遗。而她的苦笑声,瞬间转接成了她肝肠寸断的哭泣声。 啊,那是怎样的一副脸容呀——橘皮状坑坑洼洼的土色长脸上,有一双像垂死的怨妇那般哀怨的眼睛;在那高低不平的眉骨上,一只眼睛有一撮短短的眉毛,另一只眼睛却没有眉毛;左腮深凹,右腮却皮肉虬结;歪斜扭曲的鼻子神经质地翕动着,底下是一张兔唇似裂开的嘴,似哭还笑地一张一合,声声断断;满脸伤感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连着她的鼻涕,淌落在她那遮着血红色风衣的膝盖上。她那原先齐整地披落在肩头的秀发,此刻却像她头上披着的一挂吊孝的黑纱,悲哀地垂于她的肩头,随着她的哭声微微抖颤。幽幽的烛火之光在她的身上摇曳,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浑身是血的鬼怪。 “你怎么会成了这样?!”要不是子赓的这声惊呼,差点我也会叫起来。我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依蔓带着哭腔喃喃道:“那个台商出车祸的那天,我也在他的车上,我的脸被毁成了这样。”她收住了哭泣,对子赓说:“现在,你对我总该死心了吧。”子赓痛苦地埋下脸去,默默无语。 依蔓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叫嚷着:“我要去报复那些下流无耻的有钱人!我还有更高级更漂亮的面具呢!”说着便草草地穿好衣服和鞋子,重又将那树脂面具贴上了脸,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屋门。我听到一阵高跟鞋脚步声忿然地敲击着地面,一步一顿地走下了楼去。 子赓瘫坐在椅子上,几乎昏厥了过去。我急忙叫了他一声。他被我的叫声怔住,我连忙向他解释我在他隔壁屋顶的一切。他似乎并不在意我如何解释,我知道,因为我的偷窥对他来说现在已无关痛痒。然而他突然奔向我所在的屋子,急急地攀上了木梯。我不知道他将对我怎样。当他来到我身旁时,看都没朝我看,却与我擦肩而过猛然从一侧墙面的那个逼仄的洞口钻了出去。我这才醒悟他想要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我深刻理解子赓此时的心情。不要说是他,即便是我,依蔓原先那俏丽的令人充满浪漫联想的形象顷刻之间灰飞烟灭,也是我心灵难以承受的。但是,如果要以生命的代价去承受它,未免过于昂贵。生活告诉我们,痛苦的代价与人生的觉悟,应当是有性价比的。 我赶紧跟着子赓也钻出了那洞口。站在离呆立于那匕首般的哥特式尖顶之下的子赓仅几步之遥的我,觉得此时的天空深邃极了。月光依旧清冷。雪花依旧飘渺。可世界上某些个神秘的角落却已然发生了无法改写的故事。那故事将往昔与今日的两端连接了起来,令人慨叹那形形色色的面具后面躲藏着某种人类的缺憾。也许,人们戴着面具和不戴面具的命运确实是两样的。 我不敢再走近子赓,因为那样会引起他纵身一跳仓促赴死的举动。我想用一种哲人似的语言劝慰他回归年青的生命,但我一时半会却想不出。忽然,我耳畔传来了桑姨从楼下后院发出的那颤颤巍巍的苍老的声音:“子赓,你可千万别往下跳,别跳啊——!”然而,子赓却像是闻到了神灵的呼唤,毅然决然地跨出了那不该跨的一步。 我急忙返身奔下楼去。在我路过二楼的楼梯口时我听到那二楼客厅里的舞曲音乐正播放得震天价响,那声浪几乎可以淹没一切。 我一口气来到了后院。我见桑姨正背靠在那棵枯树下,嘴里莫名其妙地唱着一首似乎时代已十分遥远了的歌谣:“夜深了,夜深了,人们都戴着面具睡去了;你醒了,你醒了,可你却不戴面具苏醒了”(第九章被屏蔽作者会尽快恢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面具之下-终章 我忙问桑姨:“子赓他人呢?他怎么样了?”可是我没有上前去。不是因为怕看到那棺材里的阴森景象,而是因为桑姨那怪怪的模样使我畏葸不前。 “他不会有事的,因为他正巧落在那棺材中,棺材内有许多绫罗绸缎,绫罗绸缎的下面是厚厚的海绵。”桑姨兀自站在原地,神秘兮兮地说。忽然,她转脸望了望那边通往二楼的弯弯曲曲的楼梯,对我说:“你赶快离开这儿吧。依蔓出来了。” 我不明白依蔓将会对我构成什么危险,但我想到她曾见我摘下面具就扭头而去的那一幕。我立时感到危机四伏。我慌忙奔向底楼客厅,不让她看见我还逗留在此地。 我在底楼客厅听到了依蔓和桑姨的对话—— 依蔓问:“桑姨,深更半夜你在这儿干嘛?” 桑姨说:“我在等你呢。” 依蔓说:“等我?有事吗?” 桑姨说:“我早就怀疑你是当初向那台商投怀送抱c要他离婚娶你为你买房买首饰带你出国的那位小姐了,今天我真的认出了你。听说你在那次车祸中也死了,难道你又死而复生了?” 我的目光无意中又与客厅肖像中那秃顶老头阴鸷的目光相遇。我慌忙抬起脚,不敢再回一下头,逃也似的奔出了那幢让人胆战心惊的别墅楼。 结尾侧耳细听,不知从哪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英国长笛的乐声! 我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拂晓。我无法入睡。眺望窗外,街上积雪已厚,并泛着神秘的白光。我凝视着那白光直到天大亮。我回想着昨夜的事宛如梦幻一般。我似乎还有更多的迷没有解开。初升的太阳带给了我新的勇气。我竟然像着了魔似的重又奔出门外,踩着泞滑的将融未融的积雪,一路磕磕绊绊地寻找到昨夜的那幢别墅楼所在的地方。 我惊讶地发现那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只剩下原先楼前围墙的镂花铁门还孤零零地戳在那布满瓦砾的旷地上。那铁门上挂了一把大铁锁,并且贴着一张开发商的告示:原楼已拆,此处无人。 不远处,有一堆被推土机从地底下翻起的杂物的碎片,我揣度着那是原先地窖的位置,可我却无法再找到那颗原本藏于地窖中的曾经令我胆寒的灰白色心脏。侧耳细听,不知从哪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英国长笛的乐声,渐渐地,那如泣如诉的旋律演化成一首小提琴曲,那低徊婉转的声音告诉我那是一曲马思聪的《思乡曲》。我恍若看见子赓的黧黑的脸庞,然而我却知道,对于这片土地上将要巍然矗立起的新楼来说,他遥遥而无归期 喜欢的朋友记得收藏哦,明天我会继续写另外一个奇幻的故事,深夜时分勿入一一一浅浅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面具之下补 我看见她已经将那骷髅抓在手中了。她会不会发现我?我是不是该露面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我正紧张地思忖着,突然隔壁那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那脚步声的临近,我听见子赓在轻轻地喊:“依蔓,你上哪去了?” 柚木架那边的手松开了已抓住的那具骷髅,迅速缩了回去。紧接其后,我听到隔壁那屋里有高跟鞋跳落地上以及仓促将椅子放好的声音。当子赓寻找依蔓的呼喊再次响起时,隔壁那屋子中有了回应:“嗳,我在这儿呢!” 那回应的声音使我确信那是依蔓无疑。我的心陡然一悚。假如不是她我倒不会十分惊骇;但恰恰是温柔动人的她,毋庸置疑,却与那可怖的骷髅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瓜葛,令我在恐惧之上平添了一种凶险无处不在的更大的恐惧感。然而我想:现在,我只有待在这儿不让她发现才是最安全的。我只能等待机会,不被她察觉,走出这间屋子以后再若无其事地和她照面才是最明智的。 子赓循声走进了隔壁的屋子。“你在这儿黑灯瞎火地做什么呀?”我听见他在问依蔓。 我重又悄悄匍匐在那柚木架旁,在黑暗中朝邻屋张望。那屋子窗帘闭着,所以尤其的黑。 “噢,没做什么,我在找火柴点蜡烛呢。”依蔓十分镇静地回答子赓,语气中还含着些许笑意。 “有电灯干嘛不开呢?”子赓脸上仍戴着面具,说。 “你不觉得点蜡烛才浪漫吗?”依蔓说:“你忘啦,今夜这里的派对可都是点着蜡烛戴着面具进行的呀。” “那倒也是。”子赓找到火柴点亮了蜡烛。我怕他们发现我,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眼睛依然盯着那边。还好,子赓将点燃的蜡烛放在那卧室床边的矮柜上,那样,由于烛光离我较远,我能看清他们而他们却很难发现我。 我看到子赓亲密地搂着依蔓坐到床沿边,问:“可你怎么现在这个时候独自到这卧室来?一定又有什么浪漫的主意?” “让你先吻吻我再说。”依蔓柔声道。她轻轻摘下面具,将身子依偎到子赓的怀中。我再次瞧见了依蔓那俏丽可人的脸庞。 子赓也摘下了面具,将嘴唇贴向依蔓那泛着水光的朱唇。我估摸着他们将开始爱之缠绵了。然而依蔓在子赓才吻了她之后,便轻轻推开子赓,说:“还是先说正事吧。子赓,我想,你还是搬出去住吧。买了新房,我过来和你同居。” “不是说好等明年年底我在这楼房的租期满了再搬吗?”子赓说。 “可我感到这楼房总是鬼气森森的,弄不好哪天我们真会亲眼见到鬼魂。” “你不是不信鬼魂的吗,怎么现在怕了呢?” “我不信鬼魂只是说给外人听的。”依蔓沉思着说:“其实,当我们对现实生活中的希望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候,没有人会来帮你,还是求求鬼神吧。神灵还真的会让你希望的事应验。”她忽然抬起脸凝视着子赓问:“你当初租下这楼房,在装修这些屋子时,难道就没有看到这老房子的角角落落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子赓想了想,说:“我不记得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真的?” “真的啊。怎么了?” “噢,没什么。”依蔓赶紧掩饰道:“我在想,有人已经在这楼里梦见原先住在这老房子里的那些鬼魂了,你还不当回事,不赶紧搬出去住?我可不愿每回来这儿跟你担惊受怕的。” “可”子赓欲言又止。少顷,他终于说:“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要再与楼下那些色迷迷的客人周旋了。我看着难受。” “可以,请你放心,我只是属于你的。”依蔓柔情似水地说。 一如,依蔓的柔情使子赓的无可抑制地燃烧起来,瞬间旺盛无比。他冲动地一手揽住依蔓的腰,一手抱起依蔓的双腿,将她放倒在床上,解开了她那血红色的风衣。“依蔓”他喃喃而激动地请求着。 “不,我不能在这间屋子和你。”依蔓挣扎着说。 “这间屋子怎么了?”子赓停住了手,不无诧异地问。 “噢,没什么。我是说我们现在不能,楼下客人还等着我们呢。”依蔓边说边欲起床。 “去他妈的客人吧!我不再求他们了。”子赓亢奋地说:“依蔓,请答应我吧!让我马上得到你,我的心才踏实。” “我会给你的,但不是现在。”依蔓仍然温柔而又坚决地说。 但是子赓的声音比依蔓的更为坚决:“不,我要的就是现在。” 按说到了这份上我不应当再偷窥下去了。道德感渐渐战胜了我的好奇心,也战胜了我潜意识里的妒意。我开始打算如何脱身。我将我匍匐着的身子脱离了那柚木架的边缘。可就在这时我却听到依蔓在说:“那好吧,子赓,我们都戴上面具吧。” 居然还忘不了戴上面具?这使我纳闷和奇怪极了。我不由又将身子凑近那柚木架,透过柚木架的罅隙悄然俯视隔壁屋内正在发生着的一切。 “不行依蔓,谁会在这个时候戴面具呢。”子赓依然亢奋,笨拙地继续解着依蔓的内衣纽扣。 “我怕羞。”依蔓说:“再说,在这之前前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呀?” “你先去瞧瞧屋门锁上了没有。” 趁着子赓去检查屋门的时候,仰天躺在床上的依蔓眼睛一个劲地往屋顶处的那柚木架上瞧。我慌忙隐蔽了起来。我猜想她定然是放心不下还放在柚木架上的那具骷髅。她愈是这样,我则愈是想将她与子赓的这场交欢看下去,我不知道我这时的心理是否有些变态,我觉得与其说此时我想满足偷窥别人的强烈,不如说是我渴望解开依蔓和那可怖的骷髅之间的关系之谜。 “你要告诉我什么话?”子赓检查完了屋门后,顺手打开了屋里的空调,然后回到床边问依蔓。 我没想到依蔓会坦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你会发现我的身子已经不会见红了。” “难道你不是处女?”子赓既惊讶又懊恼:“这是怎么回事?” 依蔓坐起床,用手平静地理了理她那有些凌乱的秀发,开始了她的叙述——她告诉子赓,她虽生长在上海,却出身于一个贫苦的家庭,从小到现在,她和她父母都挤在一间狭小潮湿的石库门厢房里过活。由于房屋过于年久,每逢雨天,屋子总是漏雨,修了这头漏那头,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她很小的时候就悄悄立下誓言,等她长大,她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家庭的境遇,让父母和自己都能住上宽敞体面的新房。父母为了让她能读上大学而苦苦地攒着钱,无论酷暑严寒,他们上下班都不舍得坐比一般公交车贵一些的带有空调的公交车,而宁可经常徒步来回。早早懂事的依蔓为了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寒暑假里不是冒着风雪就是顶着烈日,学着一些下岗的大人们在街上摆摊做小买卖;可为了将来能考上大学,到了深夜,她还得支撑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去做大量的课外习题。进了大学后她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可是她看到,这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自己和自己家庭的贫苦境遇,甚至毕业时连找个像样一点的工作都困难,而那些有背景有门路的同学却一个个春风得意,平步青云。在她的邻里四周,没有文凭但稍稍有些姿色的女孩不是傍了大款花天酒地就是嫁了阔佬去了海外。而已经长大成人的她,却和贫穷本分的父母依然蜷居在那间漏雨的石库门小厢房里,捉襟见肘地生活着,不知何日才能熬出个头。唉,没有亲历过苦日子的体验,真不知那贫穷的滋味!随着金钱在社会上的作用愈来愈大,势利的人们也就愈来愈多。穷人不但在物质上受苦,往往还会遭到势利的人们的白眼和嘲讽,承受着精神上的创痛。依蔓她忽然如梦初醒般的觉得自己太傻,她的整个价值观就在那时候悄悄而剧烈地发生了变化。她对着镜子,似乎第一次发现自己还算得上美貌,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曾立下的誓言,她忽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很快,她认识了一位来大陆做生意的已届中年的台湾商人,她陪着他喝酒c跳舞,陪着他下馆子c玩保龄球。那台商租住着一套老式但很宽敞的别墅,才认识不久就几次三番想让依蔓成为他在大陆的二奶。依蔓含含糊糊地敷衍着,心里盘算着她想要在那台商手里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东西的时机。有一回,依蔓去了那台商租住的别墅,那台商竟锁上屋门对依蔓提出了非份的要求。依蔓不失时机地提出,除非那台商为她和她的父母分别买一套新房,她才能答应那台商的非份的要求。过了一个月,那台商果真在上海买了两套外汇房,说是要送给依蔓和她的父母的。瞧着即将归属于自己的漂亮新房,依蔓心花怒放,就在那一个晚上,她在那台商租住的别墅中首次于他了。可过了几个月,那两套新房迟迟没有过户,而依蔓却发现那台商背着她在外面又有了新欢。依蔓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已上了当,看来那两套新房是不可能过户给她和她父母的了,而她,却早早地向那花言巧语的台商献出了自己的处女之贞。——说到这里,依蔓的眼里盈满了晶莹的泪花。 “后来呢,那台商不再纠缠于你了?”子赓关切地问。 依蔓淡淡地说:“后来,他死于一场车祸。” 子赓沉吟道:“我明白,你根本没有爱过他。” “是的。”依蔓抬脸观察着子赓,她那不无担忧的表情愈发使她显得楚楚动人:“可是,我告诉你这一切,你还能爱我吗?” “还能。”子赓怜香惜玉地抚摩着依蔓的肩膀,说:“我理解你,那一切都是因为贫穷和无奈所造成的。” 依蔓顺势依偎在子赓的怀中,说:“谢谢你子赓,你是我见过的对我最真心的男人。既然你不嫌弃我,我可以真心地把身子交给你。” 可是依蔓为什么只字不提我眼前柚木架上的那具骷髅呢?难道那另有隐情?我焦急地期待着依蔓能主动揭密,她会不会在子赓的一片痴情下向他袒露那具骷髅的真情呢? 子赓重又轻轻地将依蔓放在床上。依蔓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那血红色的风衣像一叶硕大的红枫垫在了她的身底。我很快看到那枫叶上面的玉色。它们宛如两只成熟的水蜜桃诱人地高耸着。子赓忍不住要去触摸,依蔓却温情地用手隔开子赓伏在她胸口的脸庞,说:“别别碰我那” 子赓抬起了脸,依蔓将手移到子赓的脸上轻柔地抚摩着,同时有意无意地用手臂护住了自己的胸前。 随着猛烈的抽动,子赓再度将脸贴向依蔓的胸脯。忽然,依蔓推开了子赓的身子,问道:“子赓,你的脸上还有什么东西?” 子赓一下子愣住了,他语无伦次地说:“东西,脸上?没c没有啊。” 依蔓从床上坐起,将那血红色的风衣裹在自己的身上,说:“我告诉过你,我触觉到你脸上还戴着一副面具。你如果真心爱我,请把它褪下来。” 子赓不得不承认。他悻悻地用手去抠他那腮部,然后在他的整个脸部揭起一层皮状物。子赓的这一举动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就这样,一张黧黑粗糙c病态瘦削的脸庞蓦然亮相在我的眼前。我看出,那上面经历了风风雨雨,写满了清贫和愁苦。“请原谅我。这是一张用高级树脂做成的仿真面具。”他嗫嚅道。 “不用你介绍,我懂。”依蔓用她那已干涸的声音说:“对不起子赓,我不能爱你了。” “你为什么转眼就对我如此冷漠?为什么啊?!”子赓痛苦地呼喊道。 “子赓,把衣服穿好。要知道,人都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依蔓将子赓的衣服递给他,噙着热泪说:“我真心爱过你,也真心给过了你,如果你一直戴着你的树脂面具不被我察觉,也许我会跟你一辈子的。可是我起先只是把我的那段不幸的故事讲了一半,另一半本打算永远埋在我心底的。可现在你要问我为什么,我只能说给你听,希望你能真的理解我,也希望你能忘记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初夏的一场霪雨刚刚落停,气压依然很低,暮色延续了白天灰蒙蒙的基调,无声无息地在周遭弥漫。香港九龙弥敦道附近的一家私人诊所,开业医生梁博士——一位我在香港结识的朋友,终于送走了候诊的最后一位病人。等了许久的我正想提议梁博士陪我外出吃晚饭的时候,忽然诊所的门又被慢慢地推开了。 那门被推开时有点神秘兮兮,先是被推开一条缝,停住;然后再被推开一些,留出一个较大的豁口,让屋外满街川流在黄昏苍茫中的车辆行人鬼似的交错闪过;一番短暂的踟蹰之后,门才被完全推开。我和梁博士不由向门口投去奇怪的眼光。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手持一个纸袋走了进来。从他名贵的衣着打扮和发型梳理上可以看出,他是个有身份的人。他有些拘谨地问道:“请问哪位是博士梁医师?” 梁博士朝他点了点头:“我是。请问?” “啊,久仰了。”那人笑容憨态可掬。 “听说您是留学英国的医学博士,能治愈许多疑难杂症,我特意来向您求诊了。” “哦,请里边坐吧。”梁博士将那人引入里屋诊室坐下,温和地问:“先生您感到什么不舒服吗?” “白天没有,可到了晚上天黑后”那人的神色陡然变得惊恐起来:“我老是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一阵又一阵的扑鼻而来,使我心神不定,心闷气急。” 我在旁感到有些可笑,夜闻香味心神不定这也算是病?然而见梁博士却十分认真的问那人:“您家养花了吗?” “过去养过一些。自从我得了这怪病后就把所有的花都请出了家门,可天黑以后照样出现那奇怪的香味,而且不管我在哪儿,只要天黑就”那病人显出一种惶惶不可终日之态:“医师,我害怕,那香味马上又要来了!您能不能把您屋里的灯开亮些?” 屋里的灯光确实有些昏黄。也许是刚才梁博士已整装待发,打算陪我外出吃饭而只留下诊所的最后一盏灯火的缘故吧,那孤独之光已然敌不过窗外侵淫而来的愈发深沉的暮色,徒劳地在向即将到来的黑暗做着最后的抗争。我想,梁博士经那病人的这一提醒,理所当然会调亮室内灯光,免得病人担惊受怕。 可是梁博士只是莞尔一笑,对那病人说:“很抱歉,在查清您病情之前,我不会再开灯,反而要关掉这唯一还亮着的灯。” “为什么?”那病人比我更诧异,听得出,他的声调已带着颤栗。 “因为我要和您一起闻一闻那奇异的香味。”梁博士平静地说。 “不不,求您把灯全打开,全打开。”那人慌悚不已。 梁博士微笑着摇了摇头。他注意到那人手上的纸袋,说:“您带着的是ct片吗,可以让我读一下吗?” 梁博士接过那人手中的纸袋,从中抽出几张黑糊糊的片子,点亮读片机将片子放了上去。倏地,几条肋骨像被切割成一段段白色透明的冬日枯枝,在那读片机的寒光下突兀地横亘着,其间似乎氤氲着森森鬼气。 “怎么样啊?”那人狐疑而急切地等待着梁博士说话。 梁博士只是将眉头蹙得更紧,更仔细地察看那黑白交错的影像,没有回答。 “您知道,这些ct片子都是在本港一流医院拍的,应当拍得很清楚吧?”那人试探的问梁博士。 “呣。”梁博士若有所思般的点点头,说:“那些医院的医师查出些什么没有?” “没有。”那人的脸色迷惘而忧虑:“他们说我的心肺都很正常,可是我每夜闻到那奇异的香味肺部就感到有些涨痛,我怀疑那些医生的诊断水平。” 梁博士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病人,安慰道:“那些医生说得没错,就片子看来,并没有发现病灶。” 那人却更加忧悒:“那我怎么会?” 梁博士用手势示意病人平静,淡淡地说:“这正是我要接着查的。从医学上说,不排除你对某些气体的敏感。” “啊,不会是其它什么可能吧?”那人盯视着梁博士,仿佛言外有意。 梁博士和蔼的反问他:“您想还会是什么可能呢” 我忽然发现梁博士的微笑中有一种不可捉摸的玄机。 梁博士站起身在室内思忖着踱了两步,顺手关掉了最后一盏灯,然后回到桌前,让读片机上的一片寒光瞬间消失。 黑色,成了主宰空间的君主,威严,凛然,身处其中却不可深测。 在屏息敛神的静谧之中,我们等待着那神秘的香味出现。我的手不由在黑暗中去牵梁博士的手,不意却碰到那病人冷汗涔涔的手,他那么胆战心惊的抽搐一下,也去紧抓梁博士的手,好像梁博士此刻俨然成了黑暗中的救世主。夜凉如水,我惊奇初夏原本溽热的香港却突然变得这般不可思议的阴凉,内心的恐惧陡然又增加了几分。 “啊啊啊,它来了,它又来了!”那病人猛然惊叫了起来:“闻到了吗?你们都闻到了吗?” “没有。”梁博士回答,同时也是替我作了回答。 “啊啊,真的来了,我难受,我呼吸不畅。”那病人兀自叫喊着,早已离开了座位,在黑暗中像一个疯子般的蹿动着。 一股暗香开始在我的鼻底幽幽地弥漫。那是一种类似薰衣草的香味,它丝丝入扣地羼入阴凉的空气,像习习微风,吹来荡去。尽管这一切诡秘无常,但是,我并没有病痛之感。 “快开灯,开灯啊!”那病人几乎苦苦哀求着。那是一种什么怪病啊,让他如此哭叫?我悚然剧跳的心,为他生出了怜悯同情。 “噗”的一声,寒光一闪,那梁博士的读片机忽然自己亮了起来,惨白的光晕清冷地照着那骚动不安的病人。他的头发已被他自己抓乱,怪模怪样地竖立着,像一堆野蓬蒿,名牌服装穿在他的身上显得奇崛可笑,与刚进诊所时给人身份高贵之感截然相异。 神秘的香味在空气中渐渐淡薄散去。那病人跌坐在沙发上,如同刚从奄奄一息中被救活,四肢瘫软无力。梁博士走到读片机前瞧了瞧,取下了忘在上面的那几张ct片,然后迅速点亮了屋里的几盏灯。 “这读片机是怎么回事?”我睁大惊悚的眼睛问梁博士。 “哦,可能开关接触不好,刚才病人在屋里跳动引起的。”梁博士依旧淡然回答。 “梁医师,”那病人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用诚挚的目光望着梁博士:“您能对我说实话吗,我的这个怪病还能让我活多久?” “我想不至于死,但是很受折磨。”梁博士走到病人跟前,轻轻抚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有治吗?” “呣,这要看您的配合。”梁博士回到桌前,替病人开着药方:“您的病根还没彻底查清楚,在这之前,只能用一些镇静剂暂时缓和一下病情。请您改天随访。” 那病人从沙发上支撑起大腹便便的身子,将脚步挪动到梁博士的桌前,递给梁博士一张名片说:“请您一定治好我的病,费用在所不惜。” “谢谢。我一定尽我全力。”梁博士朝那张名片看了看,说:“哦,您就是楚天集团的董事局主席李莫染先生啊,大名久仰了啊。” “惭愧惭愧。”李先生的脸上重又恢复了一种自信和刚愎的神气。忽然,他凑到梁博士的耳旁悄声说:“您信鬼吗?”梁博士故作惊讶地抬头看他。 “我听人说您不但医术高明,而且还通鬼神。” “哪里哪里。”梁博士不置可否的笑笑:“李先生真要是信鬼,应该去黄大仙那边拜拜才是呀。” “我会去的。”李先生诡秘地说:“您知道我刚才进门时为什么犹犹豫豫的,就是在想是先去黄大仙呢还是先到这儿。思来想去,我还是先来请教您。” 梁博士不动声色地说:“您的病我还需要观察一段时日,改天再谈。” 送走了李莫染后,我迫不及待的问梁博士:“他到底是什么病啊?” 梁博士摇头说:“临床我也第一次碰到呢。不过刚才我的读片机突然莫名其妙又亮起灯的时候,我发现他照在那些ct片中的肺部产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他的左肺上部近心脏的地方有了一些奇怪的阴影,这可能与他最近一直吸进那神秘的香味有关。” 我慌忙问:“那刚才我们也闻到了那香味,对身体有害吧?” “不见得。”梁博士诡谲地笑笑:“那香味也许只对特定的对象起作用。你能辨别那是什么香味吗?” “薰衣草啊。”我不假思索的说。 “对,那是英国薰衣草。”梁博士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你知道那花在英国象征着什么吗?” 我记起梁博士是留学英国的,一定深谙其中之道,忙说:“快告诉我!” “爱情。”梁博士说:“你还闻到那香味中夹杂着些什么吗?” 我睁大着好奇的眼睛,极力回想起先的那股味道。 “你深呼吸一下,再嗅嗅,这味还没散尽呢。”梁博士提醒我。 啊,我闻到了,那是一种锡箔燃烧后的淡淡气味。它竟然成了那薰衣草的第二波回味! “明白了吗,那每到夜晚困扰李先生的香味来自何方?”梁博士扶了扶他的眼镜问我。我忽然感到他在那镜片后的眼神变得异乎寻常起来。一股冷冽的血流从我后背油然涌起,我不由颤抖了一下说:“天堂。” 梁博士微微点了点头,说:“我猜就是,而且来自于一个不为我们所知的女鬼。” 我的脑海顿时浮现出各式各样的女鬼形象,凄美的,哀怨的,冷艳的,凶悍的,她们一股脑儿涌来,舒展着宽大的蝙蝠袖,伸出苍白枯槁的双手,撒下淡紫色的粉末,于是,那奇异的香味就在茫茫黑夜中幽灵般的飘浮,飘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说来也奇怪,越是害怕鬼,就越是会遇见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当我那天和梁博士在兰桂坊吃完晚饭分手后,我一人回到湾仔我住宿的那条小街,忽然发现离我十米左右远的身后有一位穿白色晚装的小姐,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因为那条小街比较僻静,而且夜色已深,行人稀少,那白衣小姐的跟踪就很容易被发现。我环顾左右,偶尔才有一两人神情漠然地匆匆走过,我顿时感到了孤单无助,脑海里还浮动着各式各样女鬼的形象,心随之就遽然猛跳了起来。 我故意停住脚步暗暗观察,那白衣小姐也停下了脚步,将苗条的身子袅袅婷婷地躲进了路灯灯杆后,只留下她那黑黝黝的影子在地上微微颠晃,仿佛瞬间那黑影就可覆盖全街。地上仍然有些雨后的积水,在黯淡的路灯辉映下,透出一种朦胧阴森的鬼气,随着微风咝咝地蔓延。兰桂坊的灯红酒绿在这里霎时变得昏然无光,一任夜中的恐惧肆意弥漫。 我慌忙迈开大步,逃也似的往我的住宿处走去,连头都不敢回。终于,我走到了自己住宿的那幢楼下。我悄悄回头张望了一眼,不见了那白衣小姐,一切如常。我走入楼内,乘上电梯,一颗剧跳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心想,那小姐最多不过可能是风月女子,有必要为她吓成这样么?我哑然失笑,走出电梯,无意中朝楼梯下瞥了一眼。啊,我的猜测迅速被我的目击所推翻。 我身处的是一幢老建筑,说不准是上世纪欧洲什么国家的样式,却觉得那层层盘旋而上的棕色楼梯有着历史的沉郁,好像它曾经承受过许多作古的老人蹒跚的步履,回荡着拐杖敲地的神秘之声。我看到楼底此刻站着等候电梯的,正是那位白衣小姐!她一动不动,像一个静默的造型,蕴涵着一些难以破解的秘密。 我倒抽一口气,疑神疑鬼的觉得这空气也变得阴凉。我马上做出一个决定,在确定她步入电梯之时,我迅即一路小跑地下了楼。我奔出楼外,嗒然若失地在街上胡乱穿行,在遇见一家咖啡馆时一头扑了进去,看到了里边真切地坐着一对对鲜活生动的情侣时,心才渐渐地复归平静。 两小时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回到了我住宿的那幢楼里。 深夜,出奇的静谧。我住在七楼,却故意乘电梯到八楼,在那灰暗的楼梯口往下层楼梯张望。无人,无声,一盏惨白的楼道灯恰恰装在七楼楼口,依然如故地高照。我这才敢走下楼去。 蓦地,远处传来哀伤的低音萨克斯声,在我悚然大惊之中,我看见七楼楼道里站着的还是那个已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白衣小姐! “你是从内地来的吧?”她轻轻开口问,语音里有一种轻慢。 我颤栗的面对着她,看清了她的脸和她的装束。她有一张瓜子脸,俏丽妩媚的五官在粉黛的衬托下彰显妖冶;密实而微微卷曲的头发,在后脑松松的盘起,留两缕垂在肩头,曼妙无比;白得有些耀眼的低胸欧式晚装,点缀着精美的刺绣c珠片和水钻,穿在她曲线婀娜的身上,熠熠生辉,性感迷人。她的脚秀气玲珑,透明的丝袜里蔻丹嫣红,并闪烁着一些奇异的银光。 “你是谁?”我期期艾艾地反问。 她嫣然一笑:“我是转世的狐仙。像吗?” 我情不自禁地微微点头,又茫然地摇摇头。 “呵呵呵——”她朗声大笑。低音萨克斯管一声叹息,却是那么惊心动魄。 “你为什么跟着我?”我鼓起勇气再问。 她泰然自若地说:“我想知道,李莫染先生去那诊所看的是什么病。” 我错愕地望着她,不解:“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她淡然道:“你不说,他的病就永远不会好。” 我醒悟道:“原来你从梁博士的诊所那里开始,就跟踪我了?” “是的。”她冷笑:“奇怪吗?” 我更迷惑了:“你为什么不去跟梁博士?” 她转而又嫣然一笑:“因为我喜欢你。” 我一阵颤抖。如果她真的是狐仙,那就是艳鬼盯上了我。可我还是不明白,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从内地而来?” “我不是告诉你了,我是狐仙么?”她的眼里流动着清冽的秋波。 我忽然找到了她的漏洞,说:“那你怎么不知道那李先生得的是什么病?” 她一时语塞。她微微一颦,有些愠怒:“你不想说?那好,李先生的病休想好。”说罢,从我身旁擦肩而过,飘然离去。 我忽然闻到她身上带着一些薰衣草的香味,淡雅而神秘,恍惚来自远古的某个芳草地。 她究竟是谁?我的思绪融进了苍凉深沉的低音萨克斯乐声中。 那晚,我紧紧锁上屋门,还在门后顶了一把厚重的椅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度过了一个骇然讶异和迷惘猜疑的不眠之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我到我供职的律师楼,给梁博士去了个电话。我把昨夜和他分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他沉吟了半晌说:“以后如果你再遇见她,就把她约出来,我想见识见识她。也许她与李先生的病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我答应了。下班后,我打算从铜锣湾坐地铁回住处。 夏日的晚风习习拂来,我觉得有些懒洋洋的惬意。我随着人流步向地铁口,见一个年轻男子在那地铁口的一隅孤独地拉着小提琴,小提琴盒放在地上权且做了他向路人索要零币的家当。对此司空见惯的我本来想绕过他而行,却不料被后面涌来的人流挤到了他跟前。我随意朝他脚边的那小提琴盒子乜了一眼,发现那盒子底下居然还铺着一张白纸,我立定仔细看去,见上面竟用红笔写着:我的音乐能治病救人。 我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番。他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了,除了他脸上有些忧郁之色外,没有什么特别让人注目的地方。我取出一枚硬币,丢在他的盒中,正欲离开,他却停住了手上的琴弓,对我点头说:“谢谢。这位先生,您相信我能用音乐治病吗?”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有回答。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我说:“有需要时请来找我。” 我看了看名片,上面印着:“香港城市乐团小提琴手章岭”。 他解释说:“我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在乐团里还只是个小角色,薪水不多,所以有空就到此地来碰碰运气。噢,我在这里是不可能发挥我的专业水准的,如果让我在团里演奏或替人治病,我的琴声就非同小可了。” 我正要和他交谈,忽然瞥见我身后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位小姐亭亭玉立,正在注视我。啊,又是那个自称狐仙的神秘小姐!可她今天穿的是一套紫色的晚装,神秘而温婉。我撇开那小提琴手,急忙朝她走去。她坦然地迎着我,微微一笑:“想我吧?” 我听得出她话里的调侃语气。我正色说:“我们谈谈吧。” “好啊。”她漫不经心似的道。看得出,她气定神闲的外表很难掩饰她内心的欣喜。 我和她在附近的一家酒吧落座。 橘红色的夕阳穿透密匝匝的树冠,倾泻出无数道细长的光纤,像冥冥中的千手活观音,将酒吧的窗玻璃涂染得斑斓迷蒙。 她为自己点了一杯“血玛丽”,那血红色而且含着些微泡沫的液体在透明的酒杯里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你刚才也打算去坐地铁么?”我故意这样问她。 她恹恹的摇摇头,说:“我从来不坐地铁。在香港,那是很不富裕的人才坐的。” “是吗?那你从事什么工作?”我趁机问。 “呵呵,想了解我么?”一丝古怪的微笑浮上她嘴角:“贵族学校教师。” “哦?”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她那天然妖冶的神韵似乎与我想象中的教师职业不太相称。 她咽下一口血色液体,说:“我教的都是一些富家子弟。香港是个金钱社会。家长送孩子报考我们学校,我首先问孩子:你爸爸妈妈带你坐什么车来学校的?如果说是坐地铁,恐怕就与贵族学校无缘啦。”我沉默了。我分明感到她对我的蔑视。 “告诉我吧,李莫染先生得了什么病?”她也许觉察到了我的不快,话锋一转,单刀直入地道。 我摇摇头,对她说,梁博士想见见她,然后会告诉她所想知道的一切。 她怏怏地凝视了我片刻,想了想,意兴阑珊地站起身,说:“那好吧,明天晚上九点,我们在他诊所附近的圣安德烈教堂门口见。” 她袅娜地扭动起腰肢,向酒吧门外走去。末了,返身回眸,朝我投来桃花盛开般的一笑:“不见不散啊。” 第二天夜晚九点,我和梁博士准时来到位于弥敦道的圣安德烈教堂门口,等待她的来临。 弥敦道上的行人渐渐少了下去。已经过了约定的半个小时,仍然没见她的芳踪。我们正在疑虑时,突然教堂那紧闭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在里边那微明的亮光中,我和梁博士依稀看见了穿着另一套玄色神秘晚装的她。 我们迅速跨入教堂门内,就在那一刻,教堂内的灯光倏然熄灭,浓重的黑暗包围住我们。紧接着,我们听到教堂的门訇然一响,沉重地被关上了。 陡然,一束青光不知从哪射来,冷冷地照在受难耶稣的十字架上,一注如同“血玛丽”的鲜血,从耶稣那垂死的头颅上方慢慢流淌下来,叉开许多分支,渐渐染红了耶稣的全身,一滴一滴地落到他光裸的脚上。随之一声凄厉的长啸,像猛然挨到一记鞭笞一样,在教堂深处响起。我的肩头突然感到有一个重物坠落,生硬冰凉,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又不甘沉默似的滚到我脚前,一如一具僵尸再也不动了。我低头借着微光看去,那是一条玉色大腿,然而她的关节不会弯曲,因为那是一条陈列服装用的模特儿大腿。面前,一排排黑色的长椅模糊地延伸,我怀疑那椅下不知还藏着些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谁在里边?!”我和梁博士大声责问,寻找着那些可怖物象的操纵者。 没有回答。那束青光却痉挛了两下,倏地缩了回去,熄灭了。周围黑沉沉的一片,开始了死一般的静寂。猛然,一阵木板拖鞋的嗒嗒声从耶稣像后的帷幕中走出,朝我们愈逼愈近。我们闻到了薰衣草的香味,幽幽地飘忽着,虽然淡雅,却有些暧昧。我脑海中跳跃舞动着的那各式各样女鬼的形象就要在我眼前呼之欲出了!我一把拉住梁博士,本能地往门口逃去。 我用劲开门,门已被反锁打不开,梁博士便拼命地用手捶门。 那逼近的木板拖鞋突然不响了。但是我断定她就在我们面前。就在我们走投无路时,那教堂的门被外面的人悄悄推开,我们赶紧脱身而出,并紧紧地带上了那沉重的木门。 一个神态诡异c穿着黑衫黑裤的老头站在门外,故作惊讶般的望着我们。我厉声问:“你是谁?” “我是风水先生啊,刚巧路过。”他阴冷的说,转而反攻道:“你们两位刚才在教堂里边做什么,那么慌慌张张的?我还以为里边正在做礼拜呢,可看你们的脸色就不像。” 我和梁博士对视了一眼,不去理会那风水先生,拔腿就走。 “哦,你们一定是遇上鬼了,呵呵。”那风水先生在我们身后嚷嚷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月色极晕极淡,从乌云中艰难地爬了出来,洒在圣安德烈教堂的顶上以及门前。那风水先生站在教堂的黑色轮廓下,咧嘴呲牙,鬼似的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梁博士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沮丧,不仅因为他和我被那个诡异妖冶的女子捉弄了一番,而且他在李莫染先生的怪病面前真的有些束手无策了。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当梁博士听我说起那个名叫章岭的小提琴手声称能用琴声治病时,他居然当起了真,并将此事告诉了到他诊所复诊的李莫染。当然,考虑到严肃性,他只是向李莫染介绍那小提琴手是我的一位朋友,而隐瞒了他在地铁口卖艺的情节。李先生听了竟很感兴趣,说不管是真是假,请那小提琴手当着他的面表演一下不就能见分晓了吗? 我按照那小提琴手留给我的名片,马上联系到了他,并约定今夜由我和梁博士带他去李先生安排的地方,一显身手。 梁博士驾驶的轿车沿着太平山的蜿蜒山路,急急驶去,目的地是李莫染安排的一处他的豪华别墅。 我知道,香港人,尤其是香港富豪,一般不喜欢让人到他私人住所去拜访,哪怕是至亲密友也概莫能外。今夜,李先生邀请我们带着小提琴手去他的私人别墅,说明他对自己病情的焦虑已到了无以复加的份上。 车轮滚滚。我明白车窗外掩映在树木丛中的阑珊灯火,是从一处处富商巨贾的憩息之地亮出,可我看不到他们的深宅大院里,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 李莫染先生的别墅隐翳在一片蓊郁的树木中,典雅,华丽,端肃。 梁博士的轿车刚刚在院内停稳,近旁一辆贴着黑色窗膜的黑色“雷诺”冷不丁的发动了起来,“呼”的一声,像沉浸在黑色悲伤中的灵车陡然失控,载着一颗灵魂溘然离去。我的心不由为此一懔。 李莫染先生在辉煌雅致的客厅接待了我们。当他的目光落到那小提琴手清癯的面庞上时,一丝难以掩饰的疑云掠过了他的脸。说实在的,对于那个小提琴手,我和梁博士也都不自觉的含着一些不信任的眼光。 “章岭先生,请问您习琴已有多少年了?”在沙发上一一坐定以后,李莫染瞧着小提琴手说。 “一二十年吧。”小提琴手闪烁其辞的应付着。 “这么说,您从小就练小提琴了?”李莫染打量了一下章岭手上的小提琴后,问。 “是的。”小提琴手话不多,没有什么冗长的解释。 “您是怎么学会用琴声替人治病的呢?”李莫染依旧盯视着他。 小提琴手默默一笑,答非所问的说:“我的琴声非常美妙,等一会您就会知道了。至于您的病状,梁博士已经向我介绍了。” 显然,那小提琴手不喜欢别人追问他什么。于是梁博士与李莫染交换了一下眼色,紧接着章岭的话茬说:“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客厅的灯火渐次隐去。小提琴手从琴盒里取出小提琴,摆好了姿势,准备黑暗的最后来临,等待那神秘香味的光顾。 我们都在等待。 黑暗,像一个硕大无比的冷面侠客,掀起他那宽敞的黑色战袍,居高临下,把他眼底的一切毫不留情地裹挟入内。他是灵魂的庇护神,只有在茫茫黑暗中,灵魂才会姗姗而来,自由飞翔。 “匡”的一声,似玻璃碎裂的撞击,带着一种冷冽的清脆,在黑暗中爆破。我们悚然一惊。可那不是鬼魂的来临,而只是李先生手中的玻璃杯没有放妥在茶几上,仓惶地落地,粉身碎骨。 可想而知,李莫染此时此刻的惶惑心态。 蓦然,一股淡淡的类似薰衣草的馨香从地上的碎玻璃那个方位袅袅升起。这回香味不是从天而降,却仿佛是从铺着高贵奢华的大理石地下徐徐地冒出,然后弥漫开去,悄悄附上你的脚踝,像一只柔弱而阴凉的玉手,沿着你的脚踝螺旋地上摸,一直到你的鼻底,缠绵地流连。 “它来了,它来了!哦哦,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怪物啊!”我听见李莫染惊恐万状的呼号,他已经无法坐定了。 这时,幽雅的小提琴乐声似乎从一个遥不可及的远方流淌进来,那么柔情似水,那么妙不可言。那是天籁之音么?啊,世上居然有如此动听的声音。 我惊奇地朝小提琴手座位方向望去,但黑暗中见不到他的身影。原先李莫染那躁乱的呼号声渐渐从我耳廓退去,我知道他的身心已经渐渐平静,财富所带给他的自信的笑容一定又在他脸上荡漾。 不知不觉中,那缠绵的香味已经消遁。梁博士在黑暗中关切地问:“李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好了,什么都好了,太奇妙了!”李莫染心悦诚服地说。 那美妙的乐声仍然流淌着。眼前虽然还是一片漆黑,但谁也没有主动提出去开灯。我懂得,谁都想多听一会这乐声,谁都不担心此刻会有鬼魂的骚扰。 惊魂甫定的李莫染瘫软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在他点烟火光一闪的时候,恍恍惚惚地映亮了客厅一隅。可就在那一刻,琴声戛然而止。我们看见了靠近客厅门口的一张沙发上,迅速站起一个挽着发髻c身穿暗红色贝克短装的女子,她倏然转身向门外走去,步履轻捷,贝克短装下那长长的飘飘然的衣裙使她显得十分飘逸。由于只是那么一瞬,我们没能看清她的面貌。 “那是谁?”梁博士急忙问李先生。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莫染像是自问自地回答:“是我太太么?”随即迷茫地说:“她去了加拿大,难道她提前回来了?” “这么说,您不能肯定她是您太太?”梁博士奇怪了。我也非常诧异。李莫染迷惘地“呣”了一声。我顿时不寒而栗。 我忽然来了勇气,说:“快开灯,我们追出去叫住她!” 一阵手忙脚乱后,华灯复苏。当我们追到别墅门外时,什么都没见到,只有一片黑黝黝的树木森然面对着我们。问起看门的佣人,他说好像刚才有人推门一闪而出。但假如真有那么回事,她是怎么进来的呢?太平山的夜,诡秘暗黑,似乎并不太平。 我们重又回到客厅。梁博士说:“看来,那神秘的香味与今天这个女人有关。” 梁博士向李莫染问起他太太什么时候去的加拿大?李先生说,已经有两星期了。她是到她的定居在加拿大的父母那边去探亲的,打算要小住一段时间。也就是在她走后,李先生得了那怪病。 我觉得很是蹊跷,便问李先生:“那您刚才凭什么猜测她可能是您的太太呢?” 他若有所思的说:“因为那件暗红色的贝克短装是我太太最喜欢穿的,这次还带去了加拿大;而且,她平时也梳着发髻。” 梁博士忽然提醒李莫染说:“您不会打个越洋电话看看您太太还在那儿吗?” “我昨天与她通过电话,她根本没有提起要回港来。”李莫染心有余悸地说着,拨通了加拿大那头的电话。一番对话后,证实了他太太仍然还平安地呆在那儿,一切如常。 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坐在一旁一直静听的小提琴手蹙起眉头,轻轻问:“李先生,您太太过去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幸,曾经从死里抢救过来?” “让我想想。”李莫染沉吟道。他先是微微摇头,尔后重又陷入沉思。 客厅里静极了,连人们轻微而紧张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哦,我想起来了。”良久,像是有一道凌厉的闪电照亮了李莫染的记忆,他惶惶然地说:“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在我与她新婚不久的一个夜晚,我们坐游船游览维多利亚港,她不慎从游船上掉进海里,那天月黑风高的,寻找了半天才救起了她,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的呢。” “是这样啊。”小提琴手思忖道:“恕我冒昧,也许她的灵魂早就出窍了。从那时起,李先生您只是和一具躯壳打交道。” “你是说,她早死了?”李莫染更加慌悚了。小提琴手默默点了点头:“我只是作个猜测。”我们不由面面相觑。 我蓦然发现地上那一堆还来不及清扫的碎玻璃屑。我似乎又听到了那“匡”的一声,在那偌大的客厅里发出冷冽的脆响;接踵而来的恍惚是那大理石地底下的幽灵,衣袂飘飘,香雾缭绕,施施然地浮了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李莫染接连两天夜晚都请小提琴手去他住处演奏小提琴曲。他在那幽雅动听的旋律中恬静安祥地睡去,没有闻到那可怕的香味。 夜晚休息的舒适使李莫染白天更是精力充沛,意气风发,小提琴手也成了他的座上客。那天,他把小提琴手以及我和梁博士请去参加他集团公司的二十五周年庆夜宴。在那灯火辉煌c嘉宾满堂的筵席中,我们忽然惊讶地发现两个人,那就是自称仙狐转世的妖冶女子和阴沉诡谲的风水先生。 她和他同桌,在隔开我们四c五桌筵席的位子上,与那些商界客人们眉飞色舞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中无不流露着她的柔媚风情。她穿一袭粉色绣花旗袍,曲线妖娆,撩人眼目。她和风水先生显然都看见了我们,但似乎不愿搭理我们,一副视而不见我行我素的样子。 晚宴后在这豪华的大酒店有一场舞会,李莫染邀请我们一同参加。别具一格的是那舞会的灯光不同往常,耀眼亮丽,灿白如昼。那其中的缘故自然是与李先生害怕黑暗会带来神秘香味有关,但我们不便对匪夷所思的其它客人说什么,只是把它当作李先生的一个创意,夸赞有加。 舞会上,梁博士有意走到那妖冶女子跟前,向她作了自我介绍。 她嫣然一笑,说:“久仰大名。抱歉的是,您那天约会我,我有事晚到了半个小时,没能遇上您,十分遗憾。” 梁博士正想说什么,她却被带着一脸惊艳神色的李莫染请去跳舞。我们看着她千娇百媚地被李先生拥在怀里翩翩起舞,不由为李先生添了耽忧。 她小鸟依人般地缠绕着心花怒放的李先生,直至他心甘情愿地累得舞动不了脚步为止。突然,李莫染用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作头疼之状。他终于借故摆脱了那妖冶女子,来到梁博士面前悄悄说:“我有预感,好像那香味又要来了。” “那怎么会?不是都亮着灯吗?”梁博士诧异无比。 李莫染几乎用哀求的目光望着章岭:“求您为我演奏一曲吧。” 小提琴手默然点头,向乐队借了把小提琴,加入了乐队的行列。他运弓自如的演奏与乐队浑然天成,和谐默契,不仅让舞会迭起,而且阻止了那神秘香味的降临。在演奏舞会的最后几支曲子时,那小提琴手竟激动得热泪夺眶,不能自已。我真切地感受到音乐家对音乐的投入和着迷。 可是那天夜晚,我们再也没能找到机会与后来又一直陪同李莫染的那妖冶女子谈上一句话。 李莫染的病情似乎并没有好转,梁博士读了他最近一次拍的ct片,发现李先生左上肺靠心脏部位的那片阴影有所扩展,开始怀疑他是否有癌肿。但为了不惊扰他,没有对他实说。而李先生居然已经沉迷于小提琴手为他音乐治病的怪圈中不能自拔,每夜必请章岭为他演奏,才能安然入眠。 那晚他把章岭请到他在浅水湾的富丽堂皇的家中,在听演奏之前心血来潮地想让小提琴手陪他在室内游泳池内仰泳片刻。小提琴手说自己一点都不会游泳,因此李先生把我请过去陪他游泳,同时也是表示对我这个小提琴手的朋友的重视。 那游泳池的水异常清洌,流动在身上一如妙龄女郎的温情摩挲,让人顿感惬意若仙。我见李先生浮在水面上悠哉游哉,闭目养神,我几次想开口告诉他那妖冶女子之事,却把话咽了下去。我明白,在这种场合,以我这种身份,说那些让李先生扫兴的话是不合时宜的。于是我也微微闭起眼睛,躺在水面上任凭池水柔情地抚摩。而小提琴手,却在池上躺椅中昏昏欲睡。 我察觉到身边的水流开始有些湍急。起先我并不在意,但没多久那水流就慢慢汹涌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声,像是两个醉鬼在身旁鼾声大作。我轻轻推了推李先生,见他睡意朦胧,毫不知觉,便赶忙用力摇醒他。他猛地睁开了惺忪的眼,见状惶恐万分,但却欲喊无声。倏地,他好像被谁在水底拉了一下,身子急速下沉。我慌忙援手救他,无奈他已被瞬间汹涌的水流推离我几米之远,我抓了个空。我发现那原本清澈见底的泳池忽然变得黑咕隆咚,深不可测,水流既浑浊又阴冷,犹如妙龄女郎突然变成了厉鬼老妪,在你身上居心叵测地搓揉,拉扯,拖你入水,夺你性命。我大叫:“救命!” 我的呼叫并没有引来救兵,却使泳池内的所有灯光突然之间一片漆黑,只有遥远处射来的一束乳白色的追光落在泳池中央。我本能地想游回池边,逃离恐怖,又可怜李先生离地狱之门愈来愈近,我想去救他,但担心自己敌不过这诡异的水性。 正在我犹豫时,忽见池中颤颤巍巍地冒出两个白色精灵,他们尖头鬼脑,披着月白色的头发,双眼明寒若星,凶悍凛然,一个獠牙微露,一个冷笑如霜。他们穿着湿漉漉的带着幽幽荧光的白色宽袖衣裳,像两个披麻带孝的阴森汉子,翩然跳跃在水波上。啊,他们居然还穿着洁白得令人发怵的皮鞋,那松散的长长的鞋带在他们跳跃的时候飘逸地飞扬。他们追逐着被水卷走的李先生,每当他挣扎露头之际,他们就按住李先生的头部和肩膀,死命地往下揿。水,像放进了冰块似的越来越冷,冷彻心扉;而我的头脑,却异常清醒了起来。 一阵缥缈的薰衣草香味陡然弥散。我呆呆的浮在水里,失去了恐惧,只留下麻木和哀伤。我将再也听不到李先生那惊恐的“啊,它来了,它来了”的叫唤,再也看不到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梁博士问自己的病情了。 生命,难道就这样无情地被淹没么?蓦然,我看到他从那两个白衣水鬼臂弯间露出一张死人般的脸,牛眼暴突,惨然哭叫出声:“我不想死啊!!呜——” 我猛地想起泳池上的小提琴手,便向他喊:“章岭,快拉小提琴!” 没有回应。我看不见黑暗中的他。周围只有“咕噜咕噜”的水声。乳白色光柱下徒然而可怜挣扎着的李先生与那鬼们一同失去了踪影。光柱中有一些诡秘奇妙的灰尘在游移,无声无息,飘然上下。 我颓丧地返身游回池边,爬上泳池。我躺在地上,精疲力竭。 幽雅的小提琴声就在此时淡淡地响起,让人浮想联翩地感到那旖旎的欧陆风情诗一般的荡漾而来,渗入你的心灵。泳池的室内灯火突然又亮了,我看到李莫染像一具浮尸,仰天漂在泳池中央,闭着眼睛在旋转,旋转,然后慢慢漂往池边。小提琴手端坐在躺椅上演奏,很陶醉的沉入乐曲之中,对泳池里的一切无动于衷。 泳池内的水似乎已复归如初。乳白色的光柱早已不见。 李莫染死了么?他面如死灰,口鼻扭曲,双眉紧皱,痛苦万分。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伸下泳池,拉了他一把。突然,他耷拉着的浮肿眼皮猛地一翻,露出了一片眼白,眼珠不知躲到了哪去。而他的手却有力地抓住了我的手,生怕再一次沉到泳池中央去似的,颤抖着说:“哦哦,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在我的帮助下爬上了泳池。我扶持着他,让他躺到一张躺椅上。我问他刚才是如何脱险的,他连连摆手不愿回忆。 我感到这一切不可思议。我看了看小提琴手,问:“刚才我叫你时你在哪里?” “噢,我没听到,也许我正赶回屋里去取小提琴呢。”他停止了演奏,微笑着回答我:“在那灯黑的一刹那我醒了,我知道那神秘的香味又要来了,所以我赶忙去取小提琴。” 躺在躺椅上的李莫染忽然起身,一把抱住小提琴手的双臂,哀求道:“求求你,每天晚上陪着我!我害怕极了!呜——” 我感到此刻的李先生,与原先在晚宴上对手下颐指气使c对客人自信自负的那个他,简直判若两人。 两天后,我十分惊讶地从梁博士那里听到,李莫染将那个妖冶女子接回了别墅,他那奇怪的病突然也好了;他最新拍的一张ct片显示,原来心肺部的阴影已消失了。李先生听那妖冶女子说,那个小提琴手经常在地铁口拉琴卖艺,是个穷困潦倒的流浪儿,根本不是什么音乐家。于是李先生断然拒绝了章岭的继续演奏,打发他走了。 我和梁博士分析,那妖冶女子也许就是早就死去的李莫染太太的灵魂。当李太太远赴加拿大后,她就想回到李先生的身边,于是每晚作法折磨李先生。她暗中操纵了这一切,又无时不在关注事态的发展。她早就想回到李先生的身边了,这回终于找到了机会,便附在了那个妖冶女子的身上达到了目的,同时也停止了作法,使李莫染病愈康复。 这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看来我的这个故事就要结束了。可是,那个小提琴乐曲治病的怪事又如何解释呢?难道李太太的灵魂怕听到幽雅的琴声?我和梁博士对此仍然没有找到恰当的答案。 一个星期过去了。就在我对这件事已经淡漠的时候,忽然又一件事推翻了我和梁博士原先的所有推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那天我接到梁博士的电话,让我赶快把章岭找回来,因为李先生的那怪病忽然又发作了,说那神秘的香味比以前浓郁,李先生的症状也比以前厉害。梁博士电话里的语气非常焦急无奈。 我赶忙去找那小提琴手。他所在的乐团告诉我,他一周前随团去欧洲演出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香港。梁博士将这消息转告了李莫染,李莫染居然急急请梁博士陪我到他别墅去,说是有话要对我说。 黄昏时的太平山,笼罩在一片橘红色的晚霞中,有些壮美,也有些伤感。透过洁净如镜的窗户照来的夕阳之光,洒在李莫染那客厅美轮美奂的金黄色大门上,像一团腾空而起的火焰,有一种落寞的辉煌。我听说,香港一些富豪的家中甚至连盥洗室内的水龙头都是镀金的。我估计李先生客厅的那扇高大华丽的金属门上也闪烁着金子的光泽。 我和梁博士在那里又一次遇见了那让我们在圣安德烈教堂吃尽苦头的妖冶女子。她身穿一套蔷薇色的di一r晚礼服,雅丽狐媚,神韵傲然。我曾听说,她那种名牌礼服价值至少在一万英镑之上。现在,她俨然以李先生小妾的身份坦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听李先生与我们说话。 脸色憔悴的李莫染对我说,请我无论如何想办法联系上章岭,并转告他,这回将重金聘请他作为李家的私人乐手,对他音乐家的身份和天赋不再有任何置疑,请小提琴手考虑是否能提前结束在欧洲的演出,单独赶回香港,一切损失概由李先生他来承担。 我见李先生一脸恳悫的样子,便向他表示,我将努力把他的意思尽快转达到那小提琴手。 李莫染留我和梁博士与他共进晚餐,我们一番推辞后被盛情留下,那妖冶女子就出去使唤佣人张罗晚宴了。 暮色还未完全被夜色覆盖,凉爽的微风徐徐款款地吹来,仿佛一个身穿曳地薄纱长裙的少女,静静地在客厅里徘徊。忽然,屋里早就点亮的灯像断了灯丝般猝不及防地暗了下来,一阵我们曾经领教的神秘香味悄悄而至,而且它比以前浓烈得多。旋即,灯不点自亮,可那香味已然迅速灌满了客厅。 李莫染大惊失色,慌忙对我们说:“抱歉,我得先到卧室去躲一躲。”说完便惶恐离去。 我和梁博士好生惊讶,那鬼魅竟然能如此神通广大,又如此肆无忌惮!我们正感叹着,忽听客厅外传来李家佣人诚惶诚恐的禀报声:“太太,李先生一人开着车外出了,好像神色有些不对头!” 我和梁博士闻声连忙起身奔出门外。那妖冶女子已经发动了一辆轿车,急欲去追赶李莫染。我们二话没说,拉开车门便钻了进去,坐在后排催促那女子:“快快,李先生有危险!” 轿车风驰电掣般地追了出去,追了没多久,就看见前面那辆“凯蒂拉克”疯也似的下了山,直往繁华市区奔去。我们紧紧盯着,穿过海底隧道,却怎么也赶不上李莫染的那辆“凯蒂拉克”。终于,前面发现了警察,转眼车已到了红磡地区。那“凯蒂拉克”不得不减速了。 眼看我们就要追上时,一个交通红灯阻挡了我们的追踪。我们无比懊恼,却见那“凯蒂拉克”突然停在一家殡仪馆的门前。 李莫染魂不守舍地下了车,径直向那殡仪馆里走去。那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讶异和恐惧,同时在我们心头升起。 当我们追进殡仪馆内时,竟一时无法找到李莫染。一具具裹着白色尸布的尸体,触目惊心地呈现在我们眼前。尸房内的冷气开得很足很足,似乎还带着一股白色冰冷的气流,呼呼地朝外弥漫。我们不由噤若寒蝉,却步不前。 突然之间,我们看到躺在尸床上的一具尸体复活般地颤动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往上移动。猛地,他一下子被举到了屋顶下,白色的尸布松落了下来,披在了从尸床底下猛然冒出的举尸人的肩头,然后缠绵地挂了下来,遮住了举尸人的半身。 那举尸人竟然是李莫染!他脸上带着古怪而木讷的表情,似笑非笑,欲哭不哭。我怀疑此刻他的魂灵早已被厉鬼勾去。 他咬着牙根,十分费劲又像是十分尽职的举着那死人,浑身抖索。陡然,他发出一声阴冷的怪笑,那死人便硬挺挺地跌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扛着尸体便向屋外走来,那裹尸布拖泥带水牵牵绊绊地曳地同行,像死人割舍不下的一块藏魂之帛,拉扯着不愿就此诀别似的。 我们惶然躲避。一阵呼天抢地的悲嚎传来,撕裂人心般的凄切,拖着哽咽的余音,断一下,又起,如同播放到一半的哀乐撞上了两拍休止符,冷不丁的又哗然大作,令人毛发倒竖。 李莫染义无反顾地扛着死尸朝那哭嚎的地方走去,步履摇晃,却摇晃得坚定有力,似乎那死尸给他带来了神奇的蛮力,无穷无尽。 我们害怕地趑趄不前。那妖冶女子尖叫着,早已魂飞魄散,逃离得远远的,生怕被鬼魂捕捉了去。惶恐的汗水在她脸上淌个不停,她的尖叫却被另一些房间送别死者的人们那呼天抢地的哭号所湮没。 我们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梁博士突然大喝一声:“李先生!把你的魂收回来!” 这一声居然对李莫染起到一些作用。他停住脚步,扛着那死尸背对着我们呆了一会儿,蓦地将那死尸从肩头拥入怀中,然后默默转身,那模样就像两具僵尸抱在一起机械地跳着鬼舞并造型一般。 我和梁博士谨慎地朝他靠去,不料他猛地将那死尸往我们跟前一推,死尸脱离了那裹尸布的纠缠,落地发出沉闷的一响。倒地的死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醒,霎时愕然张嘴,悚然睁眼,灰白的脸上浮荡着一片不满,那种阴森实在令人胆寒。 李莫染的身上却仍然披挂着裹尸布,一副阴惨惨的怪状。忽然他瞧着我奸笑了起来,莫名其妙地说:“听我的话,别管我。听见没有?难道你不是靠我吃饭的人?” 我赶忙说:“李先生,您清醒一下,您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他口词不清地嗫嚅道:“嘿嘿,什么地方,人人迟早都要来的地方。可我会带很多东西来的,哈哈!”说完扭头又向那号哭声处踉跄走去。 他倏忽左行,倏忽右弯,那白色裹尸布在他身上挥来荡去,凄惶骇人。 大约一小时后,我们终于在殡仪馆工人的帮助下,唤醒了精神迷乱的李莫染,将他送回了灯火通明的别墅。梁博士替他作了大致的检查,认为他是因精神高度紧张引起的短时间神经错乱,目前尚已清醒。连呼晦气的李莫染洗了澡,疲惫不堪地靠在床上,余悸未止。那妖冶女子重又恢复了原先的神气,在一旁指挥着佣人们做这干那伺候李先生,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 “李先生,我想了解,您这次发病前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一些值得怀疑的东西?”梁博士轻声问他。 李莫染沉吟片刻,神情木然的说:“我想应该是从看到她开始又发病的吧。” 我和梁博士不知他所指,茫然地瞧着他。 忽然,我觉察到那个“她”也许指的就是这别墅的新到主人——那妖冶的女子,那转世的狐仙。我悚然朝陪在李先生一旁的她瞥了一眼。 可李莫染轻轻地拍了拍那妖冶女子的手,说:“去,把那东西拿给梁医师看看。” 她顺从地到另一间屋子去了。梁博士不解地问:“她去拿什么东西?” 李莫染叹了口气说:“咳,我太太从加拿大才寄来不久的照片。” 梁博士似乎颖悟道:“噢。李先生,自从您得了那怪病后,您精神上受到了不少刺激,以至于今天您的神志出了些问题。我现在明白,您是过于思念您太太了吧。” “不。”李莫染摇摇头,颓然道:“您是医师,这事可能与这奇怪的病有关,我就不瞒您了。我与我太太已有多年不和了,她是赌气去了加拿大。这回她寄照片回来我原以为她想和我改善关系,可现在看来也许问题就出在这儿。” 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难道说,那远在加拿大的李太太会是这场闹剧的主谋?这么说,那妖冶女子未必就是那早已死去的李太太的灵魂了。不然,在她已经达到回到李先生身边的目的并且使李先生康复后,何苦还要重新折磨李先生呢? 我正思忖着,那妖冶女子取来了李太太从国外寄来的照片。 那是一张带有框架的可以放在桌上的装潢精美的彩色照。一位雍容华贵c略显富态的中年女人静静地望着我们在微笑,看得出,她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俏丽妩媚的女子。但现在,我却突然感到她的微笑有些诡异,那里边似乎暗藏着一些森森杀气。 “就是从我见到这张照片后,我的怪病突然又犯了。”李莫染不无恐惧的说。 “哦?”梁博士凝视着那张照片,若有所思道:“看样子,这病根还在她身上?病根露头,事情就好办了。” “不会那么容易吧?”那妖冶女子诡然一笑,似忧似喜似讥讽似关切地说。 梁博士抬头看了看她,疑云满布,没有再吱声。 当我和梁博士从李莫染的别墅回到繁华市区后,满天的星斗正在向我们不停地眨着那诡谲的眼睛。 梁博士问我:“你没感到那妖冶女子仍然很可疑吗?” “呣。”我思索着说:“可是今晚她在那殡仪馆的表现又似乎很胆小,很怕死人,不像是鬼魂啊。” “那么,那暗中散发神秘香味,导致李先生怪病的女鬼究竟是谁呢?我想,必然是李太太和那个妖冶女子其中的一个。”梁博士语气渐渐明朗。 “对!”我恍惚看到了破解谜团的希望:“我们能不能建议李先生让她太太提前回港,以观其动静呢?” “可以试试。”梁博士赞同说:“李先生的病与他太太一定有关。既然那病是从他太太离开他后得的,那么,他太太回来后也一定会有某种结果。” 我仰脸望着神秘的苍穹,暗暗祈祷:但愿那结果不是导致李莫染的精神发生更大的错乱而让我看到更多的惊悚事件!然而,我的内心依然一片茫然。 (心累,感觉脑袋都要炸了,晚安各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我不知梁博士将我提出的建议转告了李莫染没有,而李莫染在那妖冶女子的陪同下,却突然来到了我供职的律师楼。 他们到律师楼并不是专程来找我的,而是找香港的名律师某某要求为李莫染做遗嘱见证手续。我没想到李先生竟然如此悲观,已经在安排自己的后事了;同时,我也能理解他在那恐怖香味的骚扰下的痛苦绝望,对此我深表同情。 可让我不解的是,久经商场激烈搏杀精明过人的李莫然,居然会将自己在香港内外所有巨额财产的三分之二留给才进他别墅门不久的那妖冶女子,而且还信誓旦旦的说在他临终之前只希望那妖冶女子陪在他的左右,而不愿见到他的太太。他说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去过黄大仙庙,又经风水先生高人点拨,他怀疑他太太确实是个鬼魂。 我在一旁瞥了那妖冶女子一眼,忍不住插了一句:“到底谁是鬼还没定论呢。” 那女子反应极快,脱口冷笑道:“要说鬼,可以怀疑的人还真不少呢。比如那小提琴手,那梁博士,甚至还有你自己。” 经她这么一说,倒真使我心里有点悬。不过小提琴手基本是可以排除的,因为我受李莫染之托去找他到过他的乐团和家里,一切如他对我所说,没有什么异常情况。而梁博士,可不好说啊。我认识他时间毕竟还短,最使我狐疑的,是他曾经留学英国,与那神秘的英国薰衣草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难道他会是鬼?是他为了骗取李先生的巨额诊疗费而故意设置圈套?但我马上又否定了这一设想,凭我的直觉,他不像是鬼。再说,与花草香味有不解之缘的,应当以女性首选。 小提琴手张岭在接到我给他的越洋电话后欣然接受了李莫染的聘约,提前中断了在欧洲的演出,独自飞回了香港。李莫染得知后激动异常,亲自和我一起到机场为小提琴手接机。 李先生的“凯帝拉克”将小提琴手和我送到了太平山他那豪华别墅。我惊奇地发现那客厅的布置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宽敞的真皮沙发背门而坐;精致的古典茶几一字排开;青翠的盆栽植物临窗而设;硕大的细瓷花瓶布满厅角;那扇金光灿烂的厅门上还不伦不类地挂起了两幅阴阳八卦图。据李先生介绍,这一切都是经过风水先生悉心观察,刻意安排的——沙发背门而坐是为了防止撞见门外野鬼;茶几一字排开是为了压住地下之妖;植物临窗而设是为了抵御窗头幽魂;花瓶布满厅角是为了威慑角落恶魔。至于那八卦图,不言自明,是驱鬼之符咒,百试百灵。我觉得这一切很是有趣,好似我儿时在野地上一人挥舞着破烂抹布权当山大王的旗帜叱咤风云一般。 李莫染最近对鬼魂灵幻一说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甚至摒弃了梁博士用现代国际最先进的医疗仪器对他的身体检查。他认准那小提琴手具有某种超人类的天赋功能,有希望让他起死回生。据那妖冶女子所说,他已有三个昼夜没有合眼,满心担忧自己的病情会突然在某一刻令他与世长辞。我注意到他原先那大腹便便的身子的确已经瘪了许多,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不胜精神重负的苦痛。 他交给小提琴手一手提箱的港币美元后,又是期盼又是害怕地对小提琴手说:“我们开始治病吧。” 那妖冶女子乜眼瞧着小提琴手接过手提箱,讪笑道:“哟,你可比黄大仙还灵哪。不过天还没黑呢,你再享用一会儿香火吧。” 李莫染忙说:“不不,这两天我有预感,那可怕的香味会提早来临。” “是吗?那我们就开始吧。”小提琴手说着并没有打开提琴盒,而是从他的挎包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小袋东西,展开。我见到那是一串淡雅微紫的草本小花,但并没有散发出任何气味。 小提琴手解释说:“这是我前两天在英国演出时顺便采来的薰衣草的花,它已经枯萎了,所以不会有香味。” “快扔掉,你想干什么?!”李莫染几乎是在呵斥。 “别怕。”小提琴手不慌不忙地说:“这是根治您那可怕疾病的最佳方法。自我接到我朋友的电话转告您向我求援的消息后,我特意问了英国老人,他们介绍说在苏格兰原野上盛产这花,只要把它弄干放在鼻子底下嗅着,伴随着小提琴的演奏,就能治疗疑难杂症。我现在才明白,并不是我有什么特别的音乐天赋而能用琴声治病,而是我的这把小提琴制造于英国,可能吸收了那薰衣草花的养分,才会出现奇迹。” “哦?原来是这样!”李莫染恍然大悟似的,迫不及待地接过了那串薰衣草花,放到鼻底嗅了起来。 小提琴手继续说:“那英国老人还告诉我,您闻这花时要随着琴声充分展开想象力,并把您看到的意像描述出来,您的病菌才能随之排出体外。” 我知道英国古老的苏格兰大地上曾经鬼魂游荡,因此盛行巫术。也许小提琴手在英国学到了什么巫术能够根治怪病,在李先生的重金诱惑下,他真的把它贡献了出来。 “请您配合一下,我开始演奏了。”话音未落,小提琴那幽雅的乐声便荡漾开来,轻盈而温柔。夜色,就在这时悄然降临。 “我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来。”稍顷,李先生沮丧地说。 “那么,就请把灯关掉吧。夜色有助于想象。”小提琴手说。 那妖冶女子“哼”了一声道:“花头倒还不少,看他有多大本事。”说着往客厅门外走去,顺手熄灭了灯。 黑色沉沉,琴声溟蒙。暗黑中,我觉察到那妖冶女子又走了进来。李先生听着乐声还是说:“我无法想象。” 那妖冶女子忽然冷冷的说:“别想了,有本事把这张照片破解一下,我看病根的确在这儿呢。”说着,便把手里的东西往茶几上一搁。 小提琴手被她的声音唬了一下,琴音一颤,接着又演奏下去。李先生依然在埋怨:“没办法,想象不出就是想象不出。” 我感到有些好笑。我竭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我觉得背后有人隔着沙发轻轻在我肩头碰我,我估计是那妖冶女人大概察觉我将爆发笑声而提醒我。我慢慢回过头去看她。啊,一束幽光从天而降,我被那沙发后的女子吓呆了——她是李太太!她穿着照片上的那件暗红色贝克短装,神情哀怨地望着我。 “鬼!”我大叫一声,整个屋子好像都颤栗起来。 “呀!”那妖冶女子也叫了起来:“快开灯。快开灯!” 可是我们全被粘在了沙发上,动弹不得。 “哦哦,太太,原来还真是你在作祟呀!”李先生惊叹。 那小提琴兀自呜咽着,没有停下来。 我疾呼:“章岭,去开灯啊!” 小提琴手边演奏边回答:“开了灯她以后还会再来,只有用琴声才能制服她,让我来对付她吧。” 在那幽幽绿光的牵动下,那李太太倏然跳到了那一排茶几上,跟着小提琴乐曲的节奏,翩然起舞。乐曲旋律急骤时,她的舞步也急骤。她踢跳翻侧,上下腾飞,身轻如燕,脸淡似烟,只有那一双忧怨的眼睛幽绿透明,你瞧上一眼就会刀刻斧凿般的印入心底。忽然,在令人目不暇接的动作中,她的两手抛出了一簌簌冷气,直直地逼来,让你心惊肉跳。“登”一声,她舞步随乐曲的终了而停止,而那一对眼珠却像在暗夜中觅食的狐狸的绿眼,在眼角下不看人似的看着你。 我想小提琴手也许就此作罢,可以去开灯了。谁料琴弦暗动,哀思又起,一曲莫扎特的《安魂曲》怆然低鸣,让那李太太的身躯又不安分起来。她像一条冬眠苏醒的美女蛇,体态袅娜,绵软无骨,在幽幽绿光的照耀下微微蠕动。 “苏”的一声,她不见了。突然李先生鬼哭狼嚎似的惊叫起来,原来那条“美女蛇”正缠绵地围绕在他身上,似吻非吻地与他嘴对嘴。那妖冶女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蜷缩在沙发一角簌簌发抖。 “吁——”黑暗中滑过一个悠长的怪音,投在墙角泛起一阵窸窸簌簌声。绿光追去,只见李太太已躲在那硕大的花瓶内。她慢慢伸出一个脑袋,斜眼张望,瞬间又缩了回去,“腾”的一下子轻身飞了出来,在宽敞的客厅上方无声的盘旋,静静的滴下几滴冰凉似霜的水状物,“嗤”的一声在你脖子上蔓延。当你本能地用手摸去,它却迅速滑入你的背脊,只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奇凉,仿佛地宫中死去千年的老皇帝口噏着的一颗夜明珠掉入了你的后背,你无法触摸,只得诚惶诚恐地忍受皇恩。 难道早已死去的人的灵魂也会如此躁动不安?难道她就无法回归她的躯体再次生活?她一定失去了什么难以挽回的东西,才会这样痛心疾首宣泄郁闷。我在恐惧中为这颗不幸的灵魂而同情。 《安魂曲》渐渐消停。那李太太在最后一拍音符中仓惶离去,在客厅的上方遁失。灯终于亮了,带着刺眼的光,将闹鬼后的客厅照得出奇的白。沙发上的人恢复了自由。我看到李莫染抱头啜泣,那妖冶女子失声痛哭,小提琴手正脸色凝重地将小提琴放回盒中。我更注意到,李太太的那张彩色照片被丢在了茶几一边,在寂寞地笑。 半晌,李莫染抬起脸,问呆坐在一边的小提琴手:“她以后还会再来吗?” 小提琴手微微摇头说:“我想不会了,因为我已给她奏了《安魂曲》。不过那神秘的香味可能还会来,因为您今天没能进入我的乐曲中去想象。” “可今天那香味不是没有来吗?”李莫染奇怪地道。 小提琴手看了看那哭个不停的妖冶女子,说:“我不能肯定散发那香味的与李太太是同一人。” 李先生狐疑地瞧着那妖冶女子,欲言又止。而她却异常敏感,止住泪水叫道:“你们凭什么怀疑我是鬼?!你们就没想想还有其他人吗?” 那天夜晚回家的路上,小提琴手忽然问我:“哎,今天梁博士怎么没来?” 我不在意的说:“李先生并没有请他啊。” 可是第二天我去找梁博士时,发现他真的失踪了。他的诊所门口挂了块牌子,上写“近期本所暂停诊病”几字。 我重新怀疑起梁博士来。我记起了李莫染第一次到梁博士诊所求诊时,李莫染原先正常无恙的ct片会突然出现一片阴影,这实在是令人费解呀。 我不敢再细想下去。一想到我可能交了个鬼朋友,我顿时就毛骨悚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黑色芳菲-终章 知道梁博士失踪后,我赶紧打了个电话给章岭。 小提琴手在电话那头安慰了我几句,说:“今晚我照例要去李先生的别墅为他演奏,要不你还是陪我去,顺便问一下李先生看他知道梁博士的下落不。” 我同意了。 再一次来到李莫染那别墅的客厅,我觉得又有些异样。原来一字排开的茶几只剩下一张,其余都被搬走了;沙发也少了许多;窗口那些盆栽植物不见了;墙角李太太藏身过的那只花瓶已经被换了新的。客厅里感到空旷了许多。 李莫染脸色异常憔悴,强打着精神向我们解释,这别墅闹过鬼,他打算把它卖了,所以客厅要重新清理布置一下。我不由为那些费尽心机顺应风水的昔日摆设感到一丝怅惘,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那妖冶女子已经恢复了常态,一如既往的妖媚风骚,其间还带着一些傲慢,一些诡异。当我向李先生说起梁博士已停了门诊,问他是否曾听说梁博士最近要去哪里的时候,那妖冶女子十分注意地倾听着,脸上不免有些异样。 李先生告诉我因为他已不太相信西医,所以近日没有和梁博士有什么交往,不知他去哪了。正说着,那妖冶女子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回避开我们到客厅外接听,一会儿急急回屋对李莫染说:“风水先生那边有些急事找我,我先去一下。” 李先生点头应允。我发觉那妖冶女子在返身走出客厅前好像装作随意的样子特别看了我一下,我突然觉得她与梁博士之间似乎也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瓜葛。 夜,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来回奔跑者,手持一块巨大无比的黑色纱布,再一次向我们扑来。李莫染听从了小提琴手的吩咐,已经关上电灯,静静地坐在那儿,等待小提琴乐曲声的响起。 可是,小提琴手这次并没有马上奏响他手中的提琴,这使李先生惴惴不安了起来。他忍不住喊道:“快快拉琴吧,那香味又要来啦!” “这回您准备好想象了吗?”小提琴手温和地问。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我会尽力去想象的。”李先生顺从地说。 乐曲声响起来了。啊,那么淳厚,那么激荡,那么势不可当,仿佛是大西洋拍岸而来的海潮,层层叠叠,磅礴推进,跃入欧陆,跃入英伦三岛。 “哦,真动听!”李莫染感叹道。 “您,想象到什么了么?”宏伟的乐曲声中,小提琴手的问话如同配乐朗诵一般。 李莫染喃喃道:“一下子还没有。你能启发我一下么?” “音乐,本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小提琴手依然朗诵般的说:“可是为了治病,您就展开您那想象的翅膀吧!您是否看到,在那苏格兰一片广袤的土地上,有一大片黑色的薰衣草” “为什么是黑色的呢?”李先生插问。 “因为,薰衣草的生命既顽强又短暂。往昔的薰衣草早就枯萎了,都已成了黑色的精灵。它们被埋入了地下。可是因为茂密,那黑色的精灵总是被风吹起,在那晴空万里的原野上飞扬。那是真真实实的场景,是我不久前在英国演出后,漫步在苏格兰原野的亲眼所见。” 小提琴手结束了他的朗诵。乐曲声由热烈奔放转为幽雅柔情,似一泓晶莹碧透的绿水,汩汩地流入那被小提琴手形容的薰衣草身下的沃土。 “哦,我看到了,我好像是看到了。”李莫染忽然惊喜地唤道。 我好奇地说:“您看到什么了?快说出来,好把那病菌排掉啊!” “我看到,”李先生似乎变得优雅起来,开始慢条斯理地说:“在那片黑色的薰衣草土地上,有一对情侣,他们拥抱在一起,正在热恋。” 小提琴声宛若彩云朵朵,从那栽满薰衣草的大地上冉冉升起,扶摇直上。那已显空旷的客厅仿佛就是那一片土地,回荡着温婉的琴声。 “哦,那男的穿了件蔚蓝色的风衣,非常潇洒;那女的穿的是白色晚装,美丽清纯。只是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孔长得是什么样。”李先生在那梦一般的乐曲声中喁喁而语,真像入了梦似的在那儿呢喃:“多好的一对呀。哦,那男的抱起那女的,在那薰衣草的草丛中飞奔,那蔚蓝色的风衣就像燕尾一样扬了起来,真漂亮啊!” 李先生一下子似乎成了诗人,使我所料不及。原来人都可以修炼的呀。 他继续在说:“哦,那女的紧紧搂着那男的颈项,他们贴在一起,柔情蜜意,形影不离。他们使我想起了我的少年时代。那时候,我也曾经和我所爱的少女这样谈过恋爱,可是因为那时我家里还很穷,因此后来都没了结果。可是,我也有爱啊。难道贫穷就让我丧失了爱的权利了么?” 我奇怪那悱恻的琴声居然会引起李先生对已经离他遥远的往事的伤感回忆,令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这些话。原来他也是从贫穷中走来的啊,他内心深处同样蛰伏着强烈的情绪。 小提琴声一往情深地绵绵流淌,像一对恋人徜徉在那幕天席地的薰衣草土地上。 忽然,一段急速的颤音滑过琴弦后,乐声变得晦涩迟缓起来。随后我听到李先生喟叹:“哦,那个女的身上换了一件紫色的晚装,与那男的一起走着走着就离开了他。我料到贫穷的结局就是这样的啊。” 我懂得,李先生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用自己的经历演绎着渐渐变化的琴声,融入了那一片情景之中。 那乐声已然变得若即若离,婉转曲折的旋律里不断有下滑音出现。紧接着,我听到琴弓尾部在提琴上沉重地一抖,乐曲急转直下,若叹息般地沉重起来,声声如咽,段段似泣。 李先生叹了口气,说:“你看,那女的终于还是离开了那男的,走啦,走啦!那男的呆呆地站在那一片薰衣草之中,眼睁睁地望着那女的走远,走远。” 琴声愈来愈沉重了。忽然,李先生奇怪地叫道:“咦,她怎么又走回来了呢?她换上一件粉色的绣花旗袍了。可那男的到哪儿去了呢?” 粉色的绣花旗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穿这旗袍的人?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不对头!”李先生开始了他的恐慌:“她朝我走来了,啊啊,越走越近了!” 我恍然什么都明白了。刚才李先生描述的白色晚装c紫色晚装,还有那粉色绣花旗袍,不正是我见那妖冶女子穿过的三套服装吗?一定是她!昔日的她离开了贫穷的李莫染,如今,当李先生经过一番千辛万苦的拼搏事业有成时,她又居心叵测地回来了。她真是一个转世的狐仙! “啊,她就在这屋里!”李莫染猛然大叫了起来:“哦,她又换了一套服装,蔷薇色的那件!啊,原来是她!别过来,别过来!” 尽管很黑暗,但在我的极力辨认下,我终于依稀看清了她的脸庞,她正是那个妖冶女子!此刻,她从那客厅门口蹑手蹑脚地碎步而来,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哦,我知道,她已经得到了她想得到的财富,而付出的,仅仅是她妖媚无骨般的身子。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李莫染跟前,发出一声冷笑:“怎么,好戏还没完?” “你给我滚开!”李莫染勃然大怒。 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她陡然一懔似的怔了怔,阴阴的说:“滚么?哼哼,晚啦,没那么容易了。” 一股类似薰衣草的香味倏然在客厅里飘荡了起来。李莫染又恨又怕地吼着:“你还想要什么?!” “哟,您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啊。”她款款地走向一张单人沙发,坐下说:“那香味是不是又来了?嘿嘿,不是挺好闻的味么?” 李莫染气急败坏地嚷道:“要什么我都给,可你折磨我也不得好死!” “我不会多要您什么的。”那妖冶女子怪腔怪调的说:“我只还要您答应我一件事,把这套别墅卖掉的钱存在我的名下。” “我懂了,原来你只在乎我的那些钱,你割舍不了你原先的那个情人。”李莫染呜呜的哭出了声:“哦哦,我难受,我难受极了!” 我想起应当叫小提琴手奏乐驱赶那香味。没等我说话,那幽雅的乐曲声又抑扬顿挫地响了起来。 那妖冶女子对李莫染叫道:“您胡说些什么?!搞什么鬼把戏?为什么不开灯说话?”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将灯点亮。她恨恨地站在那里,目光逡巡着李莫染,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向他说:“没想到您也不信任我。” 李莫染瘫软在沙发上,泪流满面,没有理睬她。 故事似乎真的要结束了,可我总觉得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开。那暗地里觊觎着李莫染财产的好像不止是那妖冶女子一人。那突然失踪的梁博士,那大闹客厅的李太太,还有那曾经见过两面的阴气森森的风水先生,似乎都在一个阴暗角落蠢蠢欲动,时刻策划着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 我杞人忧天地又为小提琴手担忧。他的琴声果真能最后治好李先生的怪病吗?他能对付得了那些躲在阴暗角落的魑魅魍魉吗?毕竟,他生活在现实生活里,不会懂得阴间的那些鬼魅伎俩,况且,他无非也是看在金钱的面子上才为李先生治病的啊。 我的思绪非常混乱。但无论如何,我必须先找到梁博士。 可最后我还是万万没有想到,我是在那样一种境况下与梁博士邂逅! (犹豫最后一章总是屏蔽,没办法,只能以这样的结局收尾了,可能这样的结局会更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序曲 我身穿庄重的律师袍,从庄严的法庭中走了下来。 经过整整一下午唇枪舌剑的法庭辩论,我的当事人终于被法庭判决无罪,当庭释放。我沉浸在辩护成功的喜悦之中,我想我能够在更复杂的案子中,理出纷繁的头绪,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因此而暗暗高兴。 当我回答完记者的絮絮不休的提问,告别当事人走上街头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我赶着回家,脚步却鬼使神差般地拐进一条弄堂。 灰暗陈旧的弄堂如同中世纪的古堡,暗淡无力的星星灯光闪烁不定,不时传来一两声嘤嘤的孩啼。我在哪儿?奇怪,我怎么会走进这条弄堂的?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慌忙退身。 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披头散发,低垂着头,脸却是模糊的。她的手脚很僵硬,衣衫褴褛,腹下部有一条醒目的血色刀痕,一直贯穿到她的阴部。她浑身瑟缩着,声音颤抖而低沉地问:你能替我辩护吗?我没有罪,我没有罪。 “你是谁?”我不无恐惧地问。 “我是一个失去头颅的商女。” “你怎么会失去头颅的?”我鼓起勇气问。 她沉默了。她只是僵硬地伸开她细长的臂膀,拦住我的去路。 “啊,对不起,我是不为阴间的人作辩护的。” “那你也不为冤枉的死刑犯作辩护吗?”她猛然抬起脸来说。 我发现她模糊的脸上居然还挂着两行晶莹的泪水。 “你留下姓名放我走吧,如果你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会在人间为你翻案的。”我说。 “我已经回到了人间,只是平时不是这副模样罢了。我要你辩护,为我恢复名誉。在我们家乡,像我这样冤死的女人还有许多。” “你的家乡在哪里?” “徽州。” 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弄堂里忽然变得一片漆黑。 漆黑中,我极力辨认我身在何处。我依稀看到一幢幢民居霎时变成了一座座巍峨的牌坊,那牌坊下都蹲着一对对呲牙裂嘴的石狮!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她僵硬的身躯倏然变得袅袅婷婷起来,随风而飘散。阴冷的风仍然吹着,风中传来了凄厉而低沉的叫喊声:我叫秀娥。 那凄厉的喊声至今还那么清晰地留在我的耳畔,令我心寒。 尽管我还不知道秀娥的具体冤情,但我已经决定为她作辩护了。 我在安徽黄山地区的乡间阡陌上穿行,想去各个村庄了解那个叫秀娥的女子的身世。我的眼前老是闪动着她的影象,尽管她的脸是那样的模糊不清,可那两行哀怨的泪水和她那血色的阴部总让我挥之不去。 几乎每个村子里都有叫秀娥的女子,不但过去有,而且现在也有。几天下来,我一无所获。我陷入了茫然。我不得不求助于当地警署。 警署署长安排了一位年轻的女警官专门接待我。女警官名叫黄天凡,是那一带专管户籍的。她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很和蔼,见了我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这位律师,欢迎你。” “你怎么会知道我?”我有些诧异。 “前几天看电视新闻报道,你辩护的那个案子我们这里也都知道了呢。”她爽快地笑道:“需要我帮助你什么,请尽管说。” 我当然无法告诉她我前些天在城市弄堂里的奇遇,那会被人怀疑我神经方面是否存在问题。我只是说,我想找到一位过去被判死刑已死去的名叫秀娥的女子的档案,并想到她过去生活的地方去走访一下。我所知道有关于她的线索目前为止仅此而已。 她审视了我好久后,说:“那不难办。可是你有胆量在我们镇上的机关招待所住几夜吗?” 我很奇怪,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平静地说:“是这样的,我能替你找到你所要的那一切,不过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为什么?”我愈发不明白了。 她仍然平静地说:“那个女子已经变成了女鬼,最近夜里隔三差五地老是要去机关招待所喊怨哭诉,你到那里住下如果遇上她,不就正好向她了解怨情吗?” 她仍然平静地说:“那个女子已经变成了女鬼,最近夜里隔三差五地老是要去机关招待所喊冤哭诉,你到那里住下如果遇上她,不就正好向她了解冤情吗?” 我没想到一位警官竟会相信鬼神之类的传言。然而,我高兴的是,我毕竟不虚此行,能够找到那位冤死的秀娥了。 “好主意。”我对她说。 “你真的不害怕吗?”她明亮的双眼直视着我。我此刻发现她长得很清秀,有一种雨后山茶花开的韵味。 我摇摇头,但内心不免有点发秫。 “那好,我替你安排一下吧。记住,夜晚不要随便出去。万一碰到了鬼,不要跟她到外边去。”她特意说。 我摇摇头,但内心不免有点发怵。 “那好,我替你安排一下吧。记住,夜晚不要随便出去。万一碰到了鬼,不要跟她到外边去。”她特意说。 (故事仍在继续。如果你在深夜阅读,请不要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