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行》 正文 第一章 生为此生 风云二式叱咤江湖,烽烟四起。 横空出世,乱世已乱。 生于乱世的横空不知风云为何崛起,为何遁迹。有些事情是这个乱世早就注定了。注定了横空要来到这个世上,注定了要被上帝亲到额头。 生来一切已注定的横空,第一眼有记忆的人是他家扫门楼的。 老头不显年纪,却似沧桑历世百年。他把心事刻在心里,不显山不露水,让想摸透他的人永远找不到蛛丝马迹的缺口。 横空很是佩服他,打小就佩服。 他每次见横空只对他说一句话,每句话都说在扫帚的竹条扬在半空中的时候。这个时候,横空能够从竹条缝里找到欣赏落日朝霞的最佳处点。他的扫帚刚好能够把散括开的彩云揽切成一道道美丽的弧线。这些弧线随着横空一起生长,潜移默化,浸染,渗透。 父亲管他叫门人。横空喜欢母亲的叫法,老长。 老长,老长,横空一边咬冰糖葫芦上的芝麻一边喊他。他总是乐呵呵地站着笑。 门人吃父亲的饭,却只对横空忠心耿耿。 门人会养很好看的花。母亲房里的,头上插的,衣襟上别的,都是门人亲手种出来的。父亲过寿,门人会写很好看的字,父亲觉得把他抬出来怕压住了自己的气势,只向外宣扬这是一位世外高人所赐。众人都觉得定是神骨之风,恭维之词不绝于耳。对父亲这一点,母亲很不以为然。可她的愤怒也是埋在心里,脸上也照样不显山不露水。她对横空说,记着,以后对老长好,他难。母亲的话简短有力,横空听后流了鼻血。 横空看见门人在做这两件事的时候,眼睛熠熠生辉,神采奕奕;两袖带风,满屋飘香。 横空诧异,心中疑问,却无法说出。他推开门楼,屏气站住,门人闻风而止,说少爷,你太小,不要懂太多。 门人懂得分寸。 横空开始对母亲用的花粉过敏。他的门人离开“涧息苑”走了。走得很静。上上下下的人没一个人向横空通风报信。横空站在长长的暗廊上大声叫,母亲的侍女贝儿悄声掩语说,少爷,门人昨晚走了。横空从廊沿上滑到地面,他说,为什么要走?走也要白天走啊?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贝儿说,听夫人说晚上有月光。横空说,这叫什么理由?白天不是更亮堂吗?他觉得门人是有些痴了。 他拍净衣服上的土,说,我去问母亲,看她怎么说。贝儿在后面急拦他。他感到那薄纱衣袖卷动的风。他立即跳开,风从胸前掠过。贝儿说,少爷,你躲什么?横空说,躲风。贝儿笑,说少爷,你真傻。横空低头走。贝儿说,少爷,夫人说门人每年都会歇一阵子呢。你干吗对一个下人这么费心呢?老爷是想让你名扬天下的。横空朝天边看了一眼,说,贝儿,你的衣服真漂亮。贝儿脸红了红,横空接着说,我明天去扫门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门楼 母亲没有阻拦横空。母亲对横空的管教很散淡。横空一向认为,在母亲眼里,她不仅只有儿子,她还有锦衣玉食鸟语花香。横空和它们是一个等级的。 但母亲不是一个傲慢的人。 横空在心里和她十分地亲近。可母亲不愿让他粘乎。 横空十二岁的时候,还只是在“涧息苑”走动。门人告了一冬天的假,到春天,他也没来。横空想问问母亲,他知道父亲对一个下人的去留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下人在父亲的眼里的价值就是附在他绸缎锦衣上的一根麦秸草。只有母亲会将每个人的去留记得很清楚。 母亲说,今年冷得长,花怕会开得迟呢。 横空问,门人不再回来了吗?他的花要死了。母亲突然斩钉截铁地说,他不会让他的花死的。横空不谙世事地辩驳道,可他走了花儿就会死的呀。横空突见母亲横眉冷对,觉得不该这样问,触恼了她。母亲对花是很有感情的,但也极度敏感。 横空唯唯地退出上房,朝门楼走去。地上的草微微地冒出点绿意。像高超的丹青手给满纸墨灰滴了那么一两滴希望。什么希望呢?年少的横空还看不出满目的荒凉。只是觉得母亲用的胭脂似乎明媚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浓烈刺鼻阴暗。她也不戴花了,穿得也素净了许多。横空当即冒出一个念头,像在祭奠什么人。 可祭奠人没有母亲穿得这么好看的。母亲是很美的。他为这一惊奇郁闷,他觉得他的前面又插了一个暗格,什么东西蒙住了他的双眼,让他无法看清事情原委。 母亲穿素是与以往大相径庭的。 母亲曾说穿衣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向和品质。母亲是高贵的。虽然横空觉得素衣打扮的母亲比以往华丽盛装的母亲更实在,更让他称心。可母亲的一句话当头泼了他一头雾水,祭奠一个人是放在心里的,不必装样子做出来让人看。如果让人都看得出来,那还叫什么秘密?横空看见前面雾濛濛的门楼,似乎很像一只大抽屉,一只拉把触到他的心窝,只要拉开,什么事都大白于天下。他也不必整日苦恼什么了。可他就是没有勇气,不敢伸手去拉那只拉把。 仿佛一瞬之间,“涧息苑”变得十分复杂无常。母亲的变是从门人走了之后,到底是哪次走,横空已无印象。 他只记得早上醒来去见母亲,母亲身上就少了些什么东西,可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横空听见扫帚起落的声音。他一个箭步跃过去。原来他的腿可以这么利索。他渐渐明白了门人每次用竹刺刺他屁股的原由。他看见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孩,很卖力地挥舞着一把大扫帚。其实地已很干净了。他却怕别人看不见似的。横空挡在他前面,他听出他的胆怯,气虚。他用手握了握他扫地时用力却冰冷的手,说,来,提气,凝神,注视前方。你在哪房的?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我是新来的。三天前。你很冷?嗯,不不不。我干一会活就不冷了。横空看他目光清澈,觉得他很像自己的兄弟。他主意一定,问他,你叫什么?青衣。好,很相配,青衣,以后,跟我走。 少爷,你会武功吗?不会。可你怎么健步如飞呢?横空笑声逼人。你读过书?青衣说,读过几年。横空知道下面无非是家道中落之类的凄惨话,不想触景伤情。于是说,跟我读,我们一起,学做男子汉。那你怎么走得像幻影般呢?这句话提醒了横空,横空思忖半天说,可能是天生的吧。他看着气喘吁吁,不依不饶的青衣,笑了。他喜欢他,喜欢这个不卑躬屈膝,不和他间隔,直率可爱的小男人。 廖青衣,七年后,成为横空一世的头号保镖。 横空带青衣上了门楼。门人不在,门楼也超尘脱俗。这是因为母亲在那个下雪的冬日把下人召集到院子里吩咐过的重大事情。门楼不许冷落,不许旧不可视,不许灰尘染地更不许随意践踏。 说完这番话,众人对门楼望而生畏却心生敬重。都认为这是夫人对一个卑贱之人的怀念和荣誉。但谁也不曾擅闯过它。门楼实际上从门人消失后已成为名符其实但没有任何机关防备的“禁地”。 母亲在众人散了后到门楼呆了很长时间。横空数过时辰,可数着数着他忘了。他只见母亲仪态端庄地从楼上下来,两眼晶亮,像用圣水洗过了似的,很是漂亮。母亲掩饰得很好,可横空说儿子的心通向大海的明镜。母亲却说,你的心通向无底洞。横空怔了,这意味,完全是门人的口气呀。 从此,江湖盛传,“涧息苑”最值得品玩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不是夫人的卧房,也不是老爷的大厅,而是一个小小的门楼。 从此,“涧息苑”门前车马络绎,人流川息。而门内,则一如既往,甚至显得有些呆板。 从此,各类江湖好手尽显神通,把“涧息苑”的门楼连番洗劫,可除了花,就是笔墨纸砚的门楼,充其量就是个小仓库。高手个个败兴而归。两天后,墙上贴了一标签,说贵处门庭若市,而窗户纸却是破的,岂不有伤大雅? 横空闻讯去看,往年北风很大,也没见窗户纸破成这个样子。廖青衣说,少爷,这像是賊人的手段。横空回明母亲,母亲拿起细瓷茶盖轻轻地拨了拨浮上来的茶叶,微笑不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青衣 横空有些急,堂堂大府,竟让乱臣贼子猖狂到如此地步,谅三岁孩童,定也闻声揭竿而起。无奈母亲却如此沉得下气。 横空捅了一下青衣的胳膊,母亲往往很看重下人的想法。青衣顿了顿,丹气提得很高,可从口里出来的气却很薄弱,很没气度。横空心里骂他,不是做大材的料,一口气都匀三匀,越匀越细致。可又不敢立马得罪他,气再弱也总比没气出好。 只听青衣提着声说,夫人,咱那门楼确实被糟踏得不成样子了。夫人抬起头,说,青衣,还上进吗?青衣连忙咽了口唾沫,使劲点点头。横空拿眼瞥他,这小子,平时看他规规矩矩的,居然也会看风向认风水。 夫人交代管事说,把门楼的窗户重新贴上新纸,裱糊得要牢靠,不许漏一丝缝,免得人气杂舌熏坏了那些花儿。管事应诺一声垂手下去。夫人又问贝儿可得空。贝儿说正听夫人吩咐呢。夫人就让她剪几副窗花贴上去。贝儿说,夫人,要过什么节呢?夫人说,多嘴。贝儿吓得朝横空和青衣吐吐舌头,连忙提裙走去偏房。横空和青衣跟着她走去。 青衣说,贝儿,你走路真好看。横空说,青衣,你说话真好听。你是想让贝儿嫁你吗?青衣不知少爷是否恼了。退后几步说,少爷,青衣不敢有非分之想。横空一个凌空飞渡,捏住他的鼻子,说,你是不是早就有这样的非分之想了?青衣被捏得喘不过气,答不上话,横空放开手,青衣甩袖而去。横空也气,你也敢跟我发脾气?先饿你两顿,看看你小样还有什么花花绿绿的气? 青衣没来之前,横空一个人走路,花就是花,草就是草,没什么特别。青衣追随左右后,花有了眼睛,草有了耳朵,连水滴都能听出哭泣的声音。 青衣两天不跟他,虽然横空也倔强地摆谱给他看。可心里早像少了快乐似的无尾鱼,走路连身边的风都觉得扫耳朵。 他去寻贝儿。知道她手工很好,想让他给自己的扇子打个扇绦子。他想青衣要在,多少也圆个场给他个台阶下。青衣这两天一直躲着他。肯定啃死书去了。青衣处处压着他的风头,可也不显山不露水。 横空正盘算着怎么让青衣主动跟他认错。毕竟他是少爷。没承想,两人正在一块围着贝儿剪的贴花腻磨。横空悄悄地进来,用扇子点着青衣的头说,好哇,贼小子,偷肉偷到锅里来了。你不是苦行僧吗?贝儿急忙红了脸,蹭得站起来,说,少爷,你可别胡说。青衣倒镇静,他爱说就让他说呗。贝儿死拽青衣的衣角,横空看出来了,这妮子小子有点意思。他故意抢过贝儿的剪花,左看看,右看看,用手指捏着围着桐木圆桌转了一圈,说,贝儿,我该怎么跟我爹说呢?贝儿赤急白脸地说,我是跟夫人的,老爷向来是不管夫人的事的。 夫人还是老爷的。横空想都没想就冒出这一句。贝儿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横空不舍得伤害他们,改口说,青衣还是我的人呢,他故意扯直了脖子,装出生气的样子。 这一招很灵,马上有人上前领罪。 青衣说,少爷,你不能冤枉她。我跟你去跟老爷和夫人交代就是了。贝儿急得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干站着流泪。这层意思横空是知道。如果让老爷发现了贝儿这枚发光的绿叶,说什么,他也得老眼昏花得摘下来插到他的花瓶里。 横空用扇柄挡住青衣的前胸说,激动什么呀。负荆请罪那是后序。前奏还没结束呢。让贝儿赎个小过。 横空把扇子递给青衣,青衣以为要打贝儿,看横空坐下了,说,少爷,你不能打她,她不禁打,一打,花了脸,就不好看了。横空扑哧一口茶水喷到地上,咳嗽着说,我让她给我打扇绦子,真是没出息的东西,早晚淹死在这红醋缸里。 青衣知道横空不会多对一个人讲,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横空看见阳光很好,马上转了转性子,说,青衣,那么畏琐像个男子汉吗?青衣清朗地说,少爷,是。横空说要射几只麻雀,中午让大厨子烧个菜。让青衣去取弹弓。青衣说,少爷,给。从肚兜里取出一捧干果来。横空抓起一粒核桃放在嘴里,眼睛直视前方说是贝儿给你的吧。他正好看见贝儿剪得窗花正鲜艳地在门楼上飘着,煞是夺目。 横空说,你小子有呆福。这么早就有人选预定下了,怪不得夫人那么偏疼你。好像我不是她儿子。 青衣脸涨得通红。他也知道夫人喜欢他,可当着少爷的面,他尤其不当造次。 横空接着说,原来她老人家慧眼识珠啊。嗳,你说,我娘为什么那么喜欢你?青衣呆愣愣地说,因为我傻呗。横空说,世上人都说傻子可怜,我看不傻的人才可怜。傻子是福人啊。我羡慕傻子。 横空最后一句话把青衣怔傻了。 给我找弹弓去,横空推了一把青衣。 贝儿她不让我陪你作恶。这鸟也有家呢。 敢顶嘴?再不去,我踢你屁股。横空一脚没发出力,轮空,青衣提前溜了,望着他欢快的背影,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惆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长情 横空想去门楼看看贝儿她们贴花。走到这儿,贝儿她们已经走了。横空想,母亲终究还是讲究的人,连个小小的门楼也点缀上这样的名堂。 贝儿的同房锦坠见横空看得出神,忙打了个礼,说,少爷,老爷找你呢。横空问她干什么去?锦坠说上门楼取浆糊盒子,刚才忘记拿了。贝儿还剩一副窗花,寻思着往自己窗上贴呢。横空忙说,这岂不是违了夫人的心意?叫她赶紧收起来,日后送人吧。锦坠听得糊涂,站在原地没动,横空抬腿往前赶了两步,回头见坠儿发愣,又说,听我的,否则有人要遭殃了。锦坠一听,浆糊也不要了,撒腿就跑,横空笑了,这府里的饮食还真好,个个养成了飞毛腿,真是神奇。 横空前脚迈进大厅,立刻就感到了阴凉的寒气,爱面子的人照例摆出了两宝:一是祖宗;二是家法。通常这种状况下母亲是缺席者。横空央过她几次,可母亲面软心软口气却很硬地说,看不惯他们父子俩那德性。横空有一次被父亲打疼了,跪着求母亲,母亲也没改变初衷,她说,要是佛像前洒了灰,她会亲自去打扫的。 横空自此冷落疏远了母亲。 他觉得母亲是把对父亲的恨转嫁到了他头上。每当别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之类的话时,他都会感到母亲那冰凉的目光穿透胸膛的疼痛。 横空觉得父亲很是虚伪。父训子,一件普通得比豆浆都白化的小事,也竟搞成这阵仗。摆给谁看?谁没看过?家教严格,虎父无犬子,棒下出孝子,横空越想越气愤。像帐房先生每月过帐总结,这阵仗从横空出世到现在也搞过百八十次了。在这府里的谁没看厌?连老鼠一见要挪动那梨木雕花大圆桌都会打哈欠。况且父亲那令人厌恶的喷嚏,震得老先生的眼镜次次都磕到臭虫的脚。 可这次,横空觉得变了点花样。他看见贝儿站在一张椅子旁。那母亲肯定会在。他有种被松绑的感觉。快步移到贝儿跟前。朝她挤挤眼。贝儿神情很是古怪。不跟他搭腔。横空马上又恢复了那种警备状态。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还是他两个人,两个牌位在候场。 横空耐不住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递到贝儿唇边,贝儿躲开,说,少爷,你都大了还不知轻重。横空拍拍手坐下,终于开口了。让你开口比金佛还难。我还以为你要为某人守节化成丰碑呢。 贝儿把嘴撅上了天,说,少爷就会知道欺负我。回去就把扇绦子绞了,扔进灶房当柴烧。 横空忙打拱,说,好妹妹,好妹妹,我是真心成全你们俩呢。 贝儿扭过身,她眼尖,瞅见大管事的领着二进门的几个人急匆匆地进来找老爷。贝儿说,跟夫人说话呢。管家又急匆匆地走了去找。 出什么事了?两人都放松开了说话。准又是给你提亲的。哪有这么快,呵。少爷,你怕这事吗? 怕什么? 我挺怕的。贝儿舐着舌头。 我又不娶你,怕什么?别自作多情啊? 贝儿说,少爷,你好不知羞。贝儿还知道自己的身份。 横空知道自己冲撞了她,忙岔开话题,你发现什么了? 贝儿说,光看那媒婆妖五妖六的妖样,还有那红嘴唇,我就怕。我盯着这嘴看一小会,就身上发毛。害怕她一张嘴,会吐出青蛇蛤蟆来。把那嘴唇浸到染缸里,准能染七尺好红布。 呵,贝儿,真让你说着了,少爷我就是这么想的。 但没有她们,我怎么找老婆? 她们肚子里从来不装什么好货。 那好货都在哪? 好货在市上撒着呢。 横空越看这小妮子越不简单。 贝儿见少爷逗他,又努起嘴。横空说,我是说真的,捂在被窝里的鸟会是什么好鸟?贝儿说,少爷,你越来越不正经了。难怪老爷说要送你去少林寺修心养性呢?横空一听眼瞪大了,头皮发麻,脑门子发胀,问,夫人说什么了吗?夫人什么也没说,只听老爷说。接着说,接着说夫人还跟你说了些什么,横空催促贝儿道。 贝儿侧头想了想,说,我想夫人让我到这儿来等你就是让我给你提个醒吧。我告诉了你,你可别出卖我。自个先到老爷跟前捅马蜂窝。 是了,是了,我母亲神机妙算着呢。赶紧说。 贝儿说,老爷一回来呀,就跟夫人说你身子骨还健壮,想送你上少林寺去修炼几年。可后来来了个什么官媒婆,走路摇得都能扇风做饭的老妖婆,夫人让我沏茶,还让我倒她最爱的冰山玉茶,我看着她就恶心,给她茶叶里吐了口唾沫。听到这儿十分精彩,横空赶紧朝贝儿竖了竖大拇指。贝儿又说,老爷送走了老妖婆,回头就跟夫人说,要收收你的心,说少林寺固好,可树大招风,难免良莠不齐。说少林寺近来名声不佳。江湖上不少败类也都是出自少林。老爷说少爷的筋骨跟散真人倒合适。 什么“散真人”?贝儿喝了口茶,说,我哪懂什么“真假”?兴许是个道观或者道号罢了。 那夫人没提什么意见? 夫人只说你平时少于走动,缺乏锻炼。 横空沮丧地说,还是我娘懂我。 贝儿看横空已全无气质可言的灰败气,抿嘴笑了,怕老爷突然出现,只得掩声说,少爷,今儿个老爷不会罚你了。谁说的?你看这威武的阵势,像十八层地狱的阎王殿,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前几年我怎么没撞呢,我? 少爷,贝儿柔声叫他,今天老爷罚不成你的,执法的主事的都被夫人叫去派了用场。没功夫睬你。 嗨,横空的底气马上鼓得胀包了,我说怎么觉得今天这屋子里很暖和,是贝儿的功劳吧。赶明儿,我买好东西孝敬你。 贝儿说,这是夫人的功劳,我可不敢独占。而且每次你挨打夫人都作了铺垫的。连打你的人都只是虚张声势,做给老爷看。亏你每次都叫得那么惨,比杀猪还大声,真丢人。青衣说他每次看你做戏的样就想打你几巴掌。 横空说,我不配合点那老爷能信吗? 贝儿知道说不过他,也不跟他辩驳。 横空唉声叹气地说,夫人既能作假,为什么不能把我这苦刑给免了哇。 贝儿正了正嗓子,说,夫人交代过,说你不挨板子长不大。 哇呛,天下竟有这么魔高一尺和这么道高一丈的母亲。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世界的母亲是伟大的了。原来母亲的伟大是这样炼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私塾 父亲在家横空不敢松懈。他知道父亲惯用的手段是拷问。严刑逼供更是家常便饭。他每天清晨跟青衣练一气猴子跳,然后飞速进食,以马的速度去会见老先生。 老先生很儒雅,上课总喜欢穿一件肥硕的袍子。看上去很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大学问家。 可横空第一天只看他一眼就看出他是个草包。青衣说他一肚子臭屎。每逢讲不通的论段他都借故去如厕。次数多了,碰到他磕巴,叹气,学生马上会报出四个字温习,拉屎。数横空和青衣的气焰最嚣张,要么是每次如厕的先生找不到手纸,或者是书丢到桌下让先生去捡。先生爱惜袍子,又要顾及他那充满智慧换金子的脑袋,只得委身去抓,抓的时候总会碰到硬物,硬物有时是砚台,有时候是镇尺,有时候是不知从哪出来的磨脚石,碰得眼冒金星,袍子起折,他连喊糟蹋糟蹋,一面怒目圆睁,敲得戒尺开裂,喊,小子可恶也,当逐出课堂,啄其耳,掌其腮,令其不能作语也。 听到此处,课堂早已乱成一团,横空喝了一早的大碗粥吐了个江海翻天。先生摇头撩袍疾步跑出,青衣跳上先生的案桌,把墨洒在宣纸下,又拿出《论语》盖住了。先生正好带人来打扫,其它人哄堂大笑,散学回家。 横空和青衣可以想到先生拍案哇哇大叫又夹起书纸愤恨的样子。然后走着走着,他会发现自己心爱的袍子,啊呀,墨迹斑斑。老天啊,这是俺老人家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以后,可怎么混饭吃呢? 横空和青衣刚到家门,老儒家就告到了前庭。 府夫人神定气若地看了看他那袍子,一杯茶的功夫让他老人家郑重地示范表演了一遍所谓的“君子风度”的经典动作:撩袍,起脚,屈膝,弯腰,弓臂,抱拳,上前一步,问安?完毕。夫人立即吩咐管事去账房支十两银子给先生做件新袍子。并强调一定让裁缝给裁得合身些才好。青衣从门缝里瞅见,对横空说,这老家伙,讹诈呢,咱夫人就是好说话。赶明儿让他绊石头磕破了,让他朝老天爷要才有趣。 先生见夫人如此大方,也不好意思起来。喝光了茶碗里的茶,起身说,夫人太厚爱了,二两已足矣,足矣。夫人颔首道,先生劳苦功高,府人的两个小儿顽劣,多亏先生教导海量。若不然,换作他人,定然不依。先生的秉性我是深知佩服的,外人也多称赞。以后还请先生多费心,我也赏外安然。先生固是委屈了些,日后小儿成就之时,定会亲自登门酬谢。今日留饭,先生赏个座吧,也好跟老爷叙叙旧。 先生一听,左脚磕了右脚,说,夫人抬爱,老朽惭愧矣,今赏已重,再赏定不堪承受,告退,告退。 横空看见父亲的行从来了,忙招青衣离开,怕又多生事端。父亲正好扯个线头,就是千篇万篇。其实他才不是什么好货色,瞧他那不敢正视母亲的混浊眼,就知道他做贼心虚。还有每次回家身上那不三不四的味儿,横空心里嘀咕着,越想越烦恼,找不到一处安净的地方消磨时光,只好叫上青衣去门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此花非彼花 没有门人的门楼,已人去屋空。虽有花开着,却显不出门人在时的风雅韵致。青衣说,我看这门人深藏不露。横空想了想,说,只看别说话。他们小心翼翼地挨棵观赏。每盆花上都挂着门人写得花牌,那字很飘逸,却很有劲骨。 青衣说,少爷,你的字就是跟门人学的吧?横空说,我是受了他的熏陶。对了,横空猛一拍手,青衣打了个激灵,僵着。横空说,这些花少了老长的灵气。门人身上有股巨大的暗流。是融合了天地明月的一股灵气。这些花跟他在一起日夜厮磨,染了他的灵气。这是一种浸染,是门人的一种无声却有形的浸染。 好美的浸染啊,青衣不由地感叹道。他指着一盆水灵的植物对横空说,少爷,这就是你说的灵的浸染吧。 横空上前看,他忽然脑门撞到了什么,可又立刻给撞了回来,是什么呢?这盆花的确与众不同,傲视群芳,冰洁灵动。 他脑子在快速地一幕幕往后重现。他忽然俯身对半蹲的青衣说,别弄伤了它,它叫“冰心玉兰”。 冰心玉兰?一个邋遢的下人不仅会养好看的花,写好看的字,还会起好听的名字。他果真这么了不起?青衣甚是不服地问。 横空仰天长叹一声,说,我母亲可从来没把他当下人,我也没有。 锦坠来传饭,横空和青衣同去饭厅,父亲母亲已落座,横空拿小丫头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让青衣也接着擦了,母亲说,青衣也一起吃吧。今儿个有外进的山鸡,做给老爷补身子的,你们也跟着尝尝鲜。横空故意先舀了一碗,递给母亲,又给自己和青衣舀了,喝的动静很大。他坐着别扭。母亲是怎么看怎么年轻,父亲是怎么看怎么老得快。他心里一哽,汤索然无味。推给青衣让他全喝了。 父亲是有了瘾的。一日不摸女人的手他就过不来了门槛。他再这样闹下去,不光很老,而且很快就进鬼门关了。那时就不用找人给他提鞋,他也不用再找借口充什么大爷。 青衣像听见似地在心里回应,你恨他吧? 横空在心里回答,我恨他这个性。 他去夹山味,却看见母亲凌厉的目光。 横空不由打了个寒颤,母亲眼波中那异样的诡秘又搅乱了他血流的速度。他想,如果他不是她儿子,碰到她也会成为她的俘虏,乖乖就范。那雪山冰泉般涌动的眼波,能够打通一个最刚强男人的任督二脉。 可现在横空关心的不是美女的问题,而是像母亲这样一个绝世美女为什么要这样看儿子? 横空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他回到房里怎么也睡不着。推醒青衣,他奇怪这个小子居然天天能睡好。而且不迟到c不早退c勤劳刻苦。他暗地里拿他跟母亲对比,发现除了相貌,两人惊奇地相似。青衣半睡不醒地说,少爷,快三更了吧。五更怎么样,横空蛮横起来,他处处不如这个小子好命,还不如让他改名换姓算了。青衣用被子裏住只露半个脑袋,说,少爷,你抽风了。横空一拳扫过去,你麻风。起来,起来,陪我去散步。可,少爷,现在外面不仅黑,而且冷得很。横空掰开青衣的嘴,敲他的大白牙,可惜呀,可惜,可惜你小子生了宝贵的身板顶着落魄的命。青衣还要还嘴,被横空一把捂住了,他看见一个黑影从窗前掠过。轻得像归巢的燕子。他问青衣,看见了吗?青衣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镇静下来说,看见了,是人。 横空轻轻地扒开窗户,月光生冷地洒在地上,院中央的那棵老槐树,正努力地朝他探过腰,挡住了横空远眺的视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隐现 第二日天刚亮,后厨烧水打扫庭院的人还没起来,横空和青衣就已经打扮成经验丰富的侦探在他俩的房前房后仔细地勘察了一遍。他们网罗了不少蛛丝马迹。比如柴房的柴火秸c大小不同颜色不一的石头c踩过的脚印深浅尺码c泥土的气味还有哪扇窗户的窗户纸有破损等等。 他们分析研究讨论了一个上午,最终的决定是,他们忽略了一个大大的漏洞。于是抛弃了这些线索之后,横空和青衣又来到了老槐树根下。 初春的中午阳光已经有了三分的暖。加之他们劳碌了一上午,都觉得有点头晕眼花。槐树的嫩芽把光线切得像被蚕咬过的不规则的桑叶。横空想,这人是不是没穿鞋,要么鞋底的料子用的是上等的软缎。不然,这么轻巧的芽叶早被踩烂了。这么好的功夫白天怎么不来开开眼呢?真是! 青衣真是横空肚里蛔虫,他说,少爷,他一定不是踩树叶,只是借助叶子当支点作推力而已。横空心里称好嘴上可不饶他,说,你聪明可你当不了少爷。 要说这大府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值得惊动上流武林,我横空都看不上眼的东西,怎么值得高手名流黑灯瞎火冒着名誉毁损脑袋开花脊背剁肉的危险来“串门子”?实在不划算。青衣说,少爷,他或许不是外贼,或者不是来偷。那他来干什么?青衣又想说但张了嘴又把话咽回去,他想说的是这么大的府,人心是保不定都齐的。况且未必没有别人惦记的东西。但他来得晚,少爷说没有好东西那可能好东西连他都不知道。这事情就比较大。比较大的事情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横空看了一眼青衣的脸色,知道他们想到了一起,但他很快甩开严肃样,摆出了无所谓的嘻笑,心里却暗想:要不怎么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这小子果然心细如发,而且十分地不蠢啊。府里有没有好东西,他们不知道,不代表真没有哇。横空转瞬有点恼,但马上又释然了。再好的东西也没命重要,母亲老早就告诉了他的。他若无其事地咬着片叶子,心里发苦。 不知道后头的日子里的心是不是比它还黑还苦。 横空和青衣一无所获,都有些闷闷的,明明嗅到空气中的异样,却抓不到丝毫的证据。横空看向青衣,青衣已靠在廊柱上打瞌睡。他看着他清秀的面庞,毫无惆怅的样子,竟十分羡慕。 又是母亲一个人在等他们吃饭了。还没进大厅就听见下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青衣见状立刻跑上前呵斥后厨的凤妈。她女儿被夫人许了个二等人家,她又走后门升了官,是既沾油水又揩银子还造谣生非。青衣对她说,我的妈嗳,你老真是春风满面。妞儿姐又给您捎什么好东西了?瞧您那舌头乐得能卷出两卷葱油饼。呦,还夹带着两瓣大蒜。凤妈挺着腰杆揪着青衣的耳朵,你小子,喝你妈的奶反咬你妈一口。横空冷哼一声跨过去,青衣忙扯开凤妈跟上去。说,少爷,他们就这样,没事寻事穷开心。你别自己套结。横空说,你小子懂得还真多,什么人什么地你都吃得开,简直就是个活菩萨。以后我管你叫爷。横空掏掏耳朵,这儿风忒大,灌了我耳朵,我什么也没听见。你听见什么了?青衣低头一笑说,我听见肚子里的家伙在打鼓。横空踢了踢脚上的土,跟贝儿答话。 父亲不在,菜虽丰盛但少油腥。横空和青衣却吃得很快活。夫人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端详他们。有嫁出去的使女孝敬来的干笋,横空都拨给了青衣。见青衣吃得香,又伸手去抢了几块。夫人看他们无拘无束甚是亲蜜,疼爱地说,别抢,别呛着了,晚上有好吃的呢。青衣一听撂下了筷子,横空慢条斯理地把大半碗饭吃完。夫人说,青衣,我看你出落得倒更像公子哥了。青衣红了脸吸着气不敢回话。横空漱完口,净了手,方说,母亲喜欢就收他做个干儿子吧。夫人点头微笑。横空又说,他哪是像公子哥,压根就是公鸡哥哥,整个一大红脖子直筒子。 在旁侍奉的使女们都笑了。横空知道青衣碍着夫人的面不好发作,打趣道,快看,现在哥哥真是白里透红,红里透着青,估摸再一会咕咕咯,咕咕咯地要跳舞了。青衣果然顶不住气了,打了一个响嗝,连夫人都来不及掩嘴,全都笑得前仰后合。 等撤了饭让下人们去吃后,横空还没来得及问母亲,就见贝儿放下纱幔珠帘,他闷闷不乐地走到厨房,见下人正簇拥着山吃海喝,一副知足无忧的样子。唉,谁说富家的儿子是快乐的?至少他横空就是愁上眉头,又下心头。愁肝愁肺愁煞人。 离晚饭还早的时候,青衣被夫人叫去,横空无所事事也踱到母亲的卧房,母亲还卧着,青衣早不在。他坐在母亲的床边,看母亲丽质的肤色,滚动的眼珠,虽然被眼皮遮着,他还能感受到那股火热。他轻轻唤母亲,母亲睁开眼,让他去外间等候,母亲换穿衣服是不允许男人看的,包括父亲也一样。 可能刚睡醒的缘故,母亲的眼皮略微有些肿。贝儿用凉水敷过了。可见效果不大好。横空盯着琢磨了好久,才开口问父亲去了哪里?母亲有些走神,茶凉了半截的功夫才说,青衣呢?横空为母亲的不安不快,说不是你找他吗?母亲噢了一声,调子悠长地说,横空,你想过江湖是个什么样子的吗?横空说,大千世界,事事非非,恩怨纠葛。母亲若有所思地沉吟,横空炸药点火似地突突地说,母亲,爹这般任性所欲你能受得了吗? 你都听说什么了?母亲依旧羌管滴水声地问。说他说他横空想难听的话还是咽下去吧。多口唾沫淹不死自己,可母亲就不一样了。 但他毕竟是娘亲的男人说他早晚被那帮耗子精嚼得连骨头都酥成鱼咸菜。 屋内的空气里听得出银珠落盘的隔档声。 墙边的垂兰有一枝拂到筝弦上,横空隐隐听见花片和空气连同琴弦震动的嗡嗡声。 母亲弹得一手绝好的筝。到横空认为可以听懂的年纪,却再也听不到这天籁之音了。贝儿说,夫人现在是连看都不看它,以前喜爱得每根琴弦都自己亲手擦拭。 横空思绪打了个岔。腮边却火辣得迎来一记巴掌。啪,把横空少时的怀念打断了。也打断了那一盘珠落空的声音。 他是你爹!母亲近乎疯狂地吼出这么一句话。想反悔了,感到羞耻了?那就做个样子换张脸皮出来给这个阴宅子亮堂亮堂。 横空踉跄着,眼睛找不着北,看不着光,只知往外冲。 该添香了,母亲对端着洗脸水进来的贝儿说。香炉袅袅绕绕地正散尽最后一丝余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初入 天黑得让横空把眼挣空了也看不清什么东西。青衣和贝儿一路走,一路叫。他一概不应。 青衣摸黑进了房间点起蜡烛,横空在烛影里闪着惨白的眼球,像耗尽了元气的骷髅。贝儿骇了一跳。躲在青衣身后。青衣说,少爷,夫人在等你。今天开大宴。 横空摇摇头,目光呆滞。贝儿恢复了胆色,站在青衣平行的位置,说,少爷,别闹了,今天是夫人的寿日。 这天月光十分好。夫人兴致也很高。贝儿给她披了件斗篷,怕着了凉风。横空半推半就地坐在了母亲身边。没了爹,这寿日多少会有些黯淡和灰气。 但贝儿和青衣像商量好了,尽力撮合他们娘俩的兴致。夫人说,青衣,贝儿,都坐下。今儿个高兴。围个团圆吧。二人应命而坐。夫人说,青衣,贝儿新学了一手好菜,快尝尝。哪个是她做的?青衣偷偷瞅了贝儿一眼,贝儿装做没看见。青衣拿筷子大口品尝。唯独一盘带辣椒的菜没动。横空觉得奇怪,说这个菜你怎么不吃?青衣看看贝儿又看看夫人说,这菜多好看,你看这辣椒点缀得多美,我舍不得吃。横空悟出了一二三,马上敲青衣的小边鼓说,你看这辣椒多像某个美人的小心窝,我恨不得啃上三百口。说得贝儿和青衣一齐低下了头。 锦坠搬上一坛酒,是夫人的桃花红。横空不知所措了。夫人说,今天是为我,也为你开戒。喝这一大坛。天呐,青衣惊呼,这是连老爷都闻不到味的百年窖藏呵。今天不光艳福不浅,还有大大的口福呢。他咽了三次口水。 横空第一次喝酒,竟是母亲给他开的例。他举起杯,说,娘亲,祝您长寿。儿不孝。夫人泪光一闪,说,好,一饮而尽。 贝儿青衣每人敬了一杯,初学喝酒,又是这么好的酒,谁都不想浪费。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地舐。最后竟然把一坛子酒鼓捣光了。真是男的英俊洒脱,女的俏丽妩媚。 横空仰望星空,觉得今天又是他人生的一大事啊。 他已经成了能喝酒吐豪气的男儿。 他醉眼朦胧地被人抬了起来,听见母亲意犹未尽地对他说,横空,你得记住这一天。 梦里梦见路很长,很是颠箥。梦见贝儿哭得手绢都湿了三条。上面满是一汪一汪的桃花瓣。她缠着青衣的手,说好生照看少爷啊,我和夫人等你们快快回来。 横空酸得肠子都能拧出醋腌一罐子白菜心。 青衣站着不动,看见贝儿那小手摇着粉色的手绢飘啊飘。横空说,走吧,痴心汉,又不是生离死别,她呀,是夫人内定的二儿媳妇,谁也抢不走。 醒来觉得这一觉好长。 骨头疼得走不了路,而且大清早地就闻到了马粪味。横空警觉得叫青衣。青衣说少爷,该下车了。下车?横空大醒了。他们被赶了出来。还一点预兆都没有的。横空朝车夫嚷嚷起来,青衣上来劝住了他。说,少爷,别费功夫了,这一切都是夫人的安排。 我娘?横空的嘴张得大得可以装进一个石榴,小风嗖嗖地往肚里灌,他赶紧把嘴闭上。 少爷,青衣叫他,车夫要咱付车钱呢?那你就付呗。少爷,你有散银子吗?横空伸手一摸,脑门凉得耷拉下来,分文未带,这以后可怎么活?他嗫嚅着,说,你带了吗?青衣掏出钱袋,数了数,十二两。可人家车夫要二十两,主仆二人面面相觑。青衣压低声音说,夫人给咱二百两银票。你怎么不早说?可最小的是五十两的啊。让他找。他说他没带零钱。哇呛,敲诈哇。跟他讲讲。打个折扣吧,啊,师傅?横空有些折气地摆摆手,这种事只有让青衣去执行。 车夫口气很硬,说要打折得问问他的马。不然,身体打了折他的车钱就有打折。什么身体打折?缺胳膊少腿呗。他高。横空想耍大牌可没钱给他垫底气,只得矮下声说,老人家,你行行好,薄利多销吗,对不对?你让个便宜给我们,大家都有便宜赚的,和气生财,其乐融融。车夫听不惯他的咬文嚼字,以为他在耍花招,骗他的辛苦钱,马上火冒三丈,你看你们两个壮汉,穿的长的怎么也是像有学问有修养的大门家出来的,怎么做事说话这么没招没撂的?我一个老汉挣俩钱容易吗?起早贪黑的,挨饿受冻,还得赔上性命陪着,就挣这俩血汉钱,你们还让我便宜,是想白坐我的车白溜?我是好心才拉你们,看你们可怜没人管,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你们反过来倒想讹我的钱。没门!想赖帐是不是?他顺手操起马鞭,一揪马缰,烈马长空啾啾凌空抬蹄,吓得横空和青衣抱头鼠窜。青衣隔着老远说,有事好商量,再商量,再商量。横空也在马厩后附和道。 真是出门撞见山。走路不拜神,难免的鬼缠身。横空和青衣原本以为他俩够能说也够会说的,没想到一个草莽车夫居然比他们还会说。这要传出去,以后还想在道上混老大? 太悬! 上车!车夫大声命令道。二人上车。去哪?青衣问。拉你们回河滩你们再走回来。到那儿的路程正好是十二两车钱。横空忙和青衣从车上飞跃而下,也顾不上摔得生疼,嘴啃了湿泥,那是马刚尿下的,还徐徐有热气,一副挥剑斩袍断义的豪气,掏出五十两,横空果断地说,给他。少爷不心疼。可青衣却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少爷终究是少爷,可他不一样,他不能有像少爷一样的心情。他是有任务的,他拿着银锭在手里来回掂了几掂,像大出血似,最后觉得也没有什么良策,只得将银子递过去。 车夫扬鞭飞驰。青衣痛心地喊,五十两啊。少爷,我们这才刚出门呢。这以后还怎么混江湖呢?是啊,横空心里也着急。没想到这么寸,母亲也真会精打细算,平常她可不是这么抠的。少爷我在家每月也花不止二百两啊。真是高中还有高中手。 回头一看青衣哭丧的脸,他毕竟是少爷,还得撑着点脸皮,他拍拍青衣的肩说,兄弟,别怕,有我呢。他感觉青衣的肩微微发抖,其实他的手也在抖。 青衣把包袱给横空垫着坐。青衣说,少爷,我们还能回来吗?横空望着前方茫茫大地,心里也没底地说,能。当我们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时,气宇轩昂地回家。 横空闷着头起步先走,青衣背着被少爷屁股压得皱巴巴的包袱紧步跟着。他们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太阳下背着自己的影子游荡。 这一走,天涯尽头,遥遥无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两个少年 少爷,我们是去少林寺吗?青衣刚打听完路就跑回来讨主意。他们正坐在一个岔路口的茶棚喝茶。老板介绍说这两条路本来一样宽,后来去少林寺的人越来越多,把另一条路给挤没了。剩得现在这只有一鞋宽的长条板,走得人少,杂草丛生。而少林寺这条呢,天气好时,尘土飞扬;下雨天,则坑坑洼洼,扔条鱼进去,兴许还可以活几天呢。 青衣为老板的夸张说法哈哈大笑。横空瞪他一眼,看老板正年青力壮,原该下田耕种,为何干这散淡营生?老板说,这年头,谁还指望田里发财致富?都是干活的不挣钱,出力的要讨饭,吆三喝六地养得肥嘟嘟,满街横行。 横空让青衣多给了老板几个铜板,老板随手扔在箩筐里,这点小费,谁还看在眼里 他们走上羊肠小道,青衣说,少爷,为什么那么多人去少林寺?横空说,那么多人发高烧,烧坏了脑子。青衣说,最近少林开辟了疗养院了吗?横空说,少林寺只有疯人院。 那我们要不要也去少林寺? 鬼才去少林寺。那地方也不见得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地方。鱼目混珠,龙蛇混杂,又不是没听说,没见过少林寺人干那见不得天日的勾当。 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报复诋毁少林。打着它的旗号损它的名声呢? 你没听说无风不起浪吗? 可,少林终归还是好样的。 那你一个人去吧,我暂时还不想淌这趟水。 青衣不吱声。 少林就是个无底深渊,让这初涉世的兄弟俩参不透,摸不清。 其实,少爷,我一向对佛祖还是很敬重的。 敬重个屁!等我们去拜山门,三叩九伏,过了第一关,脑门开花,脚底流脓。这还只是皮外伤,小气候。精神上的折磨还在后头。什么扫地剁菜提水洗衣刷茅厕,晚上还得给狗屁师兄洗脚搓背陪他睡。早晨起来先听上扯头发丝的蚊子哼哼,比佛祖还木讷的表情。其实心里还指不定要想山下哪家店铺的小姑娘呢。一日三餐清得可以当镜子照得的寡心汤,一闻就恶心的用喂猪的大勺捣出来的大锅菜,光这几项就够你的小身板顶的。 说是学武,起得名堂好,你得先做人,把活人做得跟木头一样,矗哪儿倍儿直,怎么挠怎么没反应,重要的是还要七情六欲皆抛云霄。 没有,还算人啊? 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控告少林,严重地,大大地侵犯人权,剥夺人的正常的生活状态,压制魔鬼。 青衣说,少爷,你怎么对少林这么仇恨啊,它没得罪咱啊。 它早就得罪我,得罪得还不轻呢。有朝一日,我要将少林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彻彻底底地来个翻天覆地的大手术。让它以一副清新的面目示人,声名远播。让所有喜欢和不喜欢少林的人都知道我横空才是少林的宝。 青衣热热地哈了口气,横空的精彩演讲远大志向他落了大半章。他说,少爷,老爷让我们去少林修炼啊。横空说,修炼呐,那应该去九仙宫,修那老不死的回春丹,给他返老还童,比他儿子还儿子。 青衣听出横空又犯刺了,既然他是主心骨,一切就得听他的。 少爷,你嘀咕什么呢?少林功夫真得是天下一流的,南拳和北腿c《金刚经》c《易筋经》c少林棍 你有完没完?你对少林有妄想症啊?什么狗屁少林,不就是一座破庙吗佛像大点,讨饭的多点,假慈悲的手伸得长点。少爷我就是不屑一顾。成天把那么多纸油香烛付之一炬,还说什么慈悲为怀,这不是掩耳盗铃明目张胆巧立名目收贿受贿,烧得不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吗? 青衣开始摸不着少爷的调,理屈词穷,他说,少爷,咱不要攻击人家好不好?这样显得咱多没心胸,小得连针都穿不过去。 呵,还用比喻,你惹我?我偏不信邪,就不去少林。我就不信凭我这忠肝义胆,豪情万丈指点不了这万里江山。我不仅要声名赫赫,威慑武林,不当英雄,舍我其谁? 青衣两手抬块大白石叉着腿,脸胀得紫红,横空问他干什么?青衣断续地说,少爷,人怕出名猪怕壮。猪一壮,就死到临头了。 真他妈一张吃屎的嘴,横空白了他一眼。 二人走了一段路,横空开始走不动了,从小到大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他的脚已开始生疼。可青衣还雄纠纠气昂昂的派头。横空只得装横,心想不能事事让你这小了拔了头筹。因为他不得不硬挺,这一路上,着实没见什么人,更别提是马车了。真是白花花的银子有,也找不着个洞塞进佛嘴里。 好不容易走进一个镇子,镇子很小,就一条街,一家客栈。天黑得跳贴面舞都不必戴假面具。横空累得趴在地上。青衣上前敲门订房间。要热水洗脚。对横空说自己上来啊。我先喝口茶,渴死了。横空喊他扶自己一把,青衣早溜得没影了。横空瞅瞅那陡峭的楼梯,喊:小二,小二又昏死过去了。他只得用手扶着往上爬。爬进房间,热水已不热了。侍侯他的人早做美梦了。他用脚把青衣洗完的水蹬倒,用力喊出一句:你真是他妈的大爷,给少爷我端热水去。 二人醒来已是日上三杆。横空的脚早磨起了血泡,血肉模糊。青衣说,少爷,你啃路还是路咬你。你看我的鞋好好的,你的就坏了。横空侧头一看,果真已磨破了。他无精打采地倚在床栏上,青衣无法,只得跑去街上新买了一双来。还特特地向店主家讨要了一双半寸厚的鞋垫。 横空听青衣讲述他的节俭功绩,对他斤斤计较的小气样很反感。他说,青衣,我花的是你的钱?这么心疼?青衣把钱袋往桌上一放,说,少爷,我们才走了没几天,你热了要喝茶,凉了要燕窝粥。累了不行,苦了受不了,零零总总已花去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这是最后的五十两,你若不放心,你自己揣着。青衣我虽出身卑微,但也算得上条汉子,从今以后便和你分道扬镳,自谋生路。 横空知道自己手头散漫惯了,若是自己拿钱,定已空空如也。他央求道,好青衣,我也是一时心急,况这几天路又赶得急,火又上来了,你是大管家,以后钱的事我不插手,全凭你作主。青衣愁眉苦脸地坐下,说,少爷,总不能这样坐吃山空,我们得想想办法。想什么法子?少爷我能做什么? 青衣别过脸,想这官家子弟有什么好?在家呦五喝六,出门狗屁不是。一日离了家,想弄口饭吃,连卖碗的在哪都搞不清方向。 他们在这个连美女都没一个的小镇上呆了半天,吃了两顿青椒炒红椒。付了一顿的钱。那一顿是上顿吃剩的。横空恨不得长脚飞出去。催促青衣赶紧打包上路。青衣趁小二查房的空隙,偷偷跑到厨房拿走了他们午饭吃剩的半块烙饼,灌满了一壶凉井水。他怕路上不够喝,先舀了一瓢喝得肚子撑得像皮球。嘴里只管往外漾方罢休。 这次他们换了位置,青衣走前面,横空走在后面。青衣说,少爷,我们会不会越走离家越远?废话!横空辣椒吃多了,嗝气都有辣椒味。只要是出了门,当然是越走越远。我倒希望我们走的是圆圈,家就在中间。横空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风和着手拍吱吱地响,他竟边走边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十章 进城 青衣指着前面一处大水洼说,少爷快看,好大的湖呀,我们下去捉鱼啊。横空一听白眼翻成了绿眼。好呵,好呵,用树杈叉,我来我来。边东西我在行。他们也不管鞋不鞋袜不袜袍不袍子的,扑腾扑腾向湖里扑过去。最近他们的大脑皮层实在太缺量,都懒得给他们提供思考线路,正在闹大罢工。他们的确太需要这荤腥提提神了。大脑吃了肉,说不定路上会让他们捡了金豆子呢。 他们的收获还真不少。顾不上浑身湿透,架起柴火,脱掉外面的袍子,一边烤鱼,一边烤湿了的衣袜。鱼烤得刚滋滋油响的时候,横空等不及伸手抓来吃了。青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十一章 体验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内情的险恶。奸商奸商,唯利是图是至高原则。主考官看青衣和横空生得不错,这得多亏他们平日在家鸡鸭鱼肉地海填,虽然近段时间连日奔波瘦了些,也日显憔悴。可能量是早就储备下的,并未影响到他们的美观性。从大局面上看,他们颇足斤两。 扛大包运粮车这种事,只要你肯下得了台面他就给你下得了马,来者不拒。 他还喜欢那种精瘦干条的汉子,力气大,饭量小,他是白赚。 所以,监工也没对横空和青衣怎么客气,鞭子照样抽得啪啪响,脊背上照样青痕不减,伤疤绽血。 麻包刚上身,横空就知道这天不是天,人不是人了。 他看别人连哼一声都没有背得很轻松。可他觉得像压上了五指山。动弹不得。头一天就不能被涮了吧。他咬咬牙,往上顶顶,老太太挪二寸金莲般走了两步,要不是旁边一白发老头托了他一把,估计他要栽葱了。 背了三包,横空已是腰酸背疼腿抽筋。 看看青衣,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互相递个眼色,算作默默地鼓励。一个监工笑咪咪地上来,脸黑得像刚烧完白薯的炭。他说,我说少爷,你这是微服私访还是体察民情呢?要不我背你几趟?横空刚要说好好好。还没等放下麻包,监工就利索地在他肩上做起了竹笋炒肉片。我叫你装大爷,是大爷会跑到这儿干这苦力活?你当我是他妈的孙子!去多背三包,背不完今天的饭不赏! 青衣大叫一声饿狼扑食般扑向监工。横空拦住了他。真是虎落平阳被狗欺。一朝少爷咸鱼翻身,让你孙子天天背,雨天背木柴,风天背石头,累死你个王八孙子!让你九辈子也翻不了身! 蚕豆大的萤光,燃得是蓖麻子油。光很弱,一跳一跳的。总没个安静的时候。谁如果靠这茍延残喘的灯距离太近了,一会一准熏成了熊猫眼。青衣和横空是睡在工棚中央的。尚能温得一点残息之光。睡外边的同辈,只能凭真功夫了。头一晚上,青衣和横空就感叹工友们个个皆练得火眼金睛。在黑暗里抓自己的裤子,像甩一枚枚飞镖一样容易,而且那衣服在青衣看来都是一个师傅做一个娘教缝的。这样的练家子,怕是猫也要练上几年才能捉到属于自己的美味。 青衣用手指去抚横空的伤痕。一道一道看了揪心。 他用自带的白药给少爷涂,涂一遍,横空叫两声。青衣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不敢再看,他怕少爷的凄厉声,简直比鬼哭狼嚎还恐怖。青衣改用工友送的一小瓶红药水,说专治鞭伤。灵验无比。如若不灵,包假退货。青衣谢着,接过工友拿在松皮皴裂的手掌里分不清谁主谁副的黑瓶子,心里一酸,想这日子就是这么熬过来的。横空还在呻吟,青衣赶紧改涂灵药。用之前,他用胳膊肘挡住那一脉微光用唾沫把药瓶洗了洗方用在少爷细嫩的皮肉上。 横空哎呦一声吓得青衣手猛地打住。犹如求佛求了个杀千刀。正要同赐药者同归于尽,横空叫声戛然而止。一动不动伏在破砖瓦块垒起的木板上的破草席上。青衣俯下身子叫少爷,少爷,又拿两指并拢到鼻前探气,横空说,我还没死呢。工友对他们这种肉麻表现显然极不感同身受。早已个个翻身如炭雕,鼾声如雷。 青衣夜不能寐。横空的凄厉叫声让他毛骨悚然。久久不能排除。 横空伤重起不了床,青衣去给他请半天假。工头倒很痛快,牙签剔完牙,蘸点墨顺手在大红簿上划了个叉。这红红的叉让青衣看得心惊肉跳,像被判了死刑的刽子手拿的大铡刀。又像死囚犯背的必死牌。那红红的叉头,锋利得戳破记工簿,张牙舞爪地向他刺过来,青衣立刻缩起头,收起目光,钻进一群黑奴里去了。 中午没开横空的饭。他们一天吃两顿。晚上是猪样的泔水汤。两片硬得可以硌掉老黄牙的馍片。青衣和横空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搁在那儿让它沤掉。所以中午这顿饭尤其重要,攸关性命存亡。 可横空没干活,自然没他的饭。他们中饭在粮仓吃。排队打饭,打一碗咸菜似还梗喉咙的下角菜。两个比水磨石还溜手的馒头。这已经是在改善伙食了。工友对拿着碗踌躇的青衣说,不吃只有等死。活着才有希望。青衣很难理解,这就是大伙集体大罢工争取来的东西吗?可工友们显然对这成果很满意。你们以前都吃什么啊?工友嘻嘻笑着,脸上一道强光射过,青衣站立良久方才醒悟光的来源,那是一对黑洞似的眼睛呵。 青衣吃了半碗菜,一个馒头,他想省下一份留给横空。这好歹也是粮食。别人不都在吃吗?吃得还满嘴流口水呢。他把碗揣在胸前往工棚跑,突地一声狗叫拦住他,工头,监工,跟屁虫,蛤蟆乌龟排成一排,像一排竹栅栏拦住了正要做英雄事的英雄。青衣一时觉得好笑,统一战线吗?工头吊着三角眼问青衣,哪去?青衣如实说,哥哥病了,不能动,给他送饭。他上工了么?工头出乎意料地和气。青衣一时心热。说他昨天被人平白无故打伤了,伤痕累累。监工的蛤蟆眼突出来,青衣心里想,再突,摘下来给你安在屁股上。这饭是我的,青衣强调说。好,工头甩甩沾满油渍的袍袖,够义气,再赏他一碗饭,我就喜欢这种人。嘴屁虫舀了碗锅底过来,边走边吆喝,接着,接着,福底喽。 青衣也不客气,接过碗端着就走。工头叉着王八蟹手走了。跟屁虫抿了抿头,大概头油是冒牌货,发型还没定好就耷拉下来。像刺猬毛般,他说,小朋友,你真是见识少,大爷跟你说,你有福气,但这饭断不可端出这地界。这粮仓是有规矩的重地,吃多吃少尽管吃,一粒一米揣不得。今儿个你开了先例,这粮仓岂不鼠盗猖獗,目无王法了吗?救济了那些个呲牙咧嘴不上进的蠢民,皇上他不晒鱼干了吗? 青衣年轻骨气盛,把碗蹭给跟屁虫,拿自己的又走,监工把鞭子擎得像冲天柱,青衣骂他们,这帮乌贼,没骨头的脏肚子。回头一瞅阵势,原来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一直是孤军作战呐。旁人都在心若旁物专心致志地工作。 那碗饭最终搁在嘴屁虫的臭屁熏黄的石头上沤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十二章 情义 青衣细心留意了一下,工友们的衣服上上下下一个口袋也没有。连领子都扯了去。裤管是松开的,真是防患未然的工作做到了家,让人没法揩油。 横空饿了一天,滴水未进。青衣远水救不了近火。回去的时候,横空已昏迷不省人事。发起了高烧。怎么办?怎么办?青衣两腿转陀螺。 一个年长的工友说,看来得请个大夫了,不然会烧成个傻子的。 傻子?青衣先傻了眼。 自己傻也不能让少爷傻呀。可即使去请大夫,人大夫谁肯降尊纡贵到这肮脏的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来?他打小就知道,医生们都是有洁癖的。 青衣运运气,让工友搭把手,把少爷背肩上,跑了十几步,压得他要吐血。他扶着墙根喘匀了气,说,少爷,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都折磨你这些天了,居然还这么死沉。看来夫人说得对,你身上的废料太多。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中药铺,还没搭脉,大夫就说,挂专家号还是普通号?什么什么?青衣以为听错了,这大夫还划分等级的?大夫说,看你这神情就知是个生容,估计专家你也看不起,医不死人的就行了。说罢向内堂宣牌。不一会,一个人高马大的人就出来坐诊了。妈呀,先把青衣的汗吓跑了七分。医者都是眼内有神,口吐仙气,态度谦和。可这位仁兄一看就是索命鬼的样子。 青衣胆战心惊地坐下。大夫大力抓过他的手一摸,声若洪钟地提笔一挥扔向后柜,说,熊胆一副,小火煨熬,忌兑冷水,一日分三次服用。一月即可痊愈。青衣抖着声说,熊胆?大夫,你这是瞧得什么病?胆小如鼠呗!大夫堂堂正正地坐着答。我没病呀。让你瞧我们家少爷的,大夫马上纠正说,医他也一样,人嘛,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十三章 无心所得 青衣提前回粮仓做苦力,让横空在客栈多休息一天。说少爷,我这儿还有十个铜板,你留着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吧,说完青衣快步离去。横空挣扎着要和青衣同去,可他全身软绵绵地,像踩在棉花上没有一点力气。他捏着这十个铜板对着光脚穿鞋的青衣背影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出人头地。 横空让小二结帐,十个铜板又典当上他一件羊毛坎肩。小二把十个铜板入了帐,羊毛坎肩却占为已有。他是早看中了的,乡下舅舅正好没件门面衣服。放了几十年的羊,连点羊毛都没混上,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出来闯荡之后才知道这羊毛还得从人身上出。 怪不得乡下人穷呢,这思路太直,没绕弯吗。 横空离粮仓十几步远的时候就听见监工那杀猪刀的戾声,想偷懒,老子让你用鼻子一粒粒吸起来!横空想,我呛,又是谁点了这王八孙子的蜡油灯!他又走近几步,隐约见青衣蹲在地上,他赶紧跑起来,青衣正在捧洒了一地的米粒。原来米粒洒在地上是这么好看啊。宛如仙女的织锦啊。青衣说,少爷,你形容得一点不像。监工骂骂得又过来,横空直起身子跟他对眼,瞪死你,横空气气地在心里骂。我就不信我的铜榴弹压不死你个乌龟小绿豆。 青衣似乎受了莫大的屈辱,眼泪流得比捡的米量还多。 横空知道这小子骨硬,可自己的确是让他受委屈,如果自己不是在十步开外看见一位美女挪不动脚的话,至少不会让自己的哥们受王八的气。 他拍拍青衣,动手去捡。麻包本来很结实的,也许被老鼠啃坏了,所以线断了,米才会流出来。横空捧着一捧晶莹的米粒说,青衣青衣我爱你。就像这老鼠爱大米。青衣赌气不理横空,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取笑他。青衣可能哭得太压抑,鼻涕粘了几粒米附在鼻头上,他没察觉。横空与他合力把麻包扶起来,没想青衣脚踩在了还没捡完的米粒上倒滑,麻包又不声不响地扣在他身上。米珠彻彻底底地来了个大翻身,一古脑地将青衣埋在下面。横空哈哈大笑,原来捉弄人真得可以很有趣。青衣爬起来狠狠地跺了几脚,却又被硌了,横空这下不敢笑了,他知道青衣一准会把他摁倒揍个狗啃米。 横空帮青衣把硌脚的东西挖出来。天,莫不是玉皇大帝头冠被人盗了吧。青衣也上前扒拉,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六颗七颗呵,七个珠子,是真的吔。是当年王母娘娘嫁给玉皇大帝时的陪嫁。据说玉皇大帝是看到了这七颗金字塔宇宙级的星珠才勉强同意娶王母的。现在居然沉甸甸地落在两个白痴手里。二人用哈啦子把珍珠洗了一遍。握在手里烫得起泡,又嗖嗖地扔进米里。少爷,是不是赝品?现在造假的技术可高了,是不是鱼目混珠呢?咱要不要去“鉴宝”让专家给咱鉴定一下? 嚷嚷什么?弱智! 横空不断地往四周扬土。使经过的人避之不及。他审视了青衣全身又审视自己全身。这么大批宝珠往哪儿藏?分而藏之还是席卷逃跑?他看见青衣这家伙还在狗刨食似地扒拉。 这小子胃口还真大。我都觉得脸烫得比烧包还红。他还沉着一张黑青脸。 居然还真让这小子碰着了,又找到一块布。上面蚯蚓似地指引着一些长长短短的路径。横空说,青衣,珠子归我,地图归你了啊。青衣把图塞给横空一看,说,少爷,这是密信。 找死啊,这么大声。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横空说内急,青衣跟着去。横空说,做戏也做得像点嘛。你先把米袋运到跟屁虫那儿去。我又不会独吞少爷我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见这点小玩意就发晕?不至于吧。 青衣白他一眼,怕你吃还怕你不拉? 我呛!亲兄弟明算帐。亲不亲关键时刻算! 横空仔细看了密信。说要按照此图将七颗珠子交给紫檀大师。如私心侵吞,杀杀杀!青衣说,怪不得握在手里烧得慌,原来是块涂了火炸药的肥猪肉。少爷,要不得,要不得,这被人施了咒的。我们已经被恶魔缠上了。赶紧扔到臭屎沟里。 抽你个大嘴巴!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要得就是给它以毒攻毒。怕什么,有了宝贝护身,就是金钢不死之身。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即使他是刀枪不入,坐怀不乱的圣人!也不能够! 横空把珠子放在嘴里。真像剥了壳刚出水的鸡蛋哇。横空横了横心,还是不敢吞。怕真被噎死还不知道怎么死的。他用地图将珠子裹住,给青衣,青衣说,我不要。横空只好揣着。二人冲出苍蝇的重重封锁,猫着腰却发现众人正在那堆米那儿围拢,粮仓已经戒严。天,这风声比鸟还快。 青衣青着脸说,怎么办少爷?横空说,大模大样走过去。要是他们搜身怎么办?猪脑袋,你不会贼喊捉贼,撒腿就跑么?青衣用木棍夹住茅房的一块臭石头先做了几圈优美的甩弧线然后呯!落在了黑锅内。很正当。正是焦点。横空破开嗓子喊,快来人哪,这人偷了,偷了进茅厕啦!好大好耀眼呢。快开眼啦! 众人围成的黑锅马上换成马蜂窝被捅倾巢出击。横空和青衣趁机逃之大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十四章 烧饼西施 他们没有去很远的地方。而是在离粮仓不远的地方呆了下来。这个地方与粮仓隔着两条胡同。只不过已是另一个土地爷的管辖地而已。 青衣说,少爷,咱要不要找镖局呀?横空正闻着烧饼的香味垂涎三尺。猛被青衣打击,没好气地说,那你还不如自己去当镖师。青衣琢磨到了横空的心思。说,少爷,你知道后羿是怎么死的吗?射太阳毒死的。横空利索地回答。错!青衣的声音比烧饼店前当招牌风的女人还响亮。是笨死的!少爷! 横空没心跟青衣斗嘴,说哥们,咱得找衣食父母啊。青衣学着横空以往的腔调说,你看那烧饼西施真是活生生的一张免费广告牌啊。脸像黑芝麻烧饼,手像白面烧饼,胸像肉馅烧饼,腰像豆沙烧饼哇,横空本来很美的幻想又被青衣的反胃酸给淹了。 青衣提议道,少爷,看这烧饼个忒大,不妨上前去试试运气?你想去试试?是香色可餐吔。凭我们两个俊俏的外貌,管保那西施心旌动荡。真恶心。还美其名曰“烧饼西施”,你把这个雅号给了她,以后怎么对得起你的结发之妻?少爷,这是两码事,贝儿是真正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走,横空咽尽口里的口水,把字咬圆后说。他们把腿叉成圆规状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进,这叫物以类聚。 令横空大哭也找不到地方的是,“烧饼西施”对青衣一见钟情。像翻烧饼一样把青衣拷了个焦黄脆口。横空急得用眼跺地,青衣方才想起他的使命。 “烧饼西施”让他先试试,试用期三个月,管饭没工钱。青衣说,一分钱没有,我上茅厕的手纸,刷牙的牙粉,洗脸的香皂都从哪儿来?不能臭烘烘的像个掏大粪的吧?西施含情脉脉地说,哪能呢?用我的呀。我用的全是名牌。连如厕的手纸都喷了茉莉香水的。 横空隔了三丈远,藏在豆腐房听这话,一不小心没站住,扑在驴屁股上,拉磨的驴刚好拉了一泡屎,热气正徐徐上升。他好像跟动物的这部分特别有缘。 青衣和烧饼西施像强力胶遇上了磁石,很快在烧炉上打得火热。 顾不上横空的死活。横空也很损,每日到烧饼店吃烧饼,从黑芝麻吃到白芝麻,把“烧饼西施”的腰围目测了一千遍终于有了个大概数后,他把欠单一拢签上了青衣的大名。把帐算到了他的头上,此时不算等待何时? 他知道“烧饼西施”的钱袋是用蓝布做的,紧口的绳子上吊着驼铃铛。 横空想,她收青衣的帐,莫不是左手出,右手进的事情。横空嘿嘿一乐,坏坏地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他还闹腾二人斗鸡眼。让青衣给“烧饼西施”买面小圆蛤蟆镜。做饼的时候她就不用往水缸里探头探脑。适当的时候还可以用面粉来补补落掉的劣质粉底。 青衣付诸行动之后,“烧饼西施”立即欲火上身,想青衣这男人就是观察入微,幸而面粉的质量比较粗劣,用巴掌扑两下,脸上的苍蝇屎不致于显现出来。倒也白得出众。她便故意丢个铜板到案面下,让青衣去捡,并适时地提一提她用红线缝得的石榴裙边,那针脚足足有一拃宽。 “烧饼西施”的电流量把肉馅烧饼都烧得冒了烟,引得邻近的一条黑狗一直蹲在烧饼下面等现成的。嘿,横空更乐了,连狗也知道什么叫“守株待兔”。这可全是青衣造的福。 无奈青衣近些日子吃烧饼吃多了,本想养精蓄锐却物极必反,弄得真气四散,对什么都是痴呆无反应。 “烧饼西施”给他灌了一坛存了两年零八个月十天七时三十二分的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十五章 巧遇 横空背着前半场英雄后半场狗熊的青衣在大街上左窜右窜,他想那“烧饼西施”万一醋劲上来,还不把他撕了,把青衣给剁了,往面里一和,哇,创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无二绝无分店的正宗的狼心狗肺背信弃义的“马大馅烧饼”?横空以为可能性的机率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剩下的那百分零点一是因为他把她的裹脚布扔到了粪坑里。她想光脚穿鞋的话又没鞋带,所以,他们逃亡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 横空看见街边停着一停轿子,不管是不是贼轿先上了再说。毕竟外面风高浪急的。 赶巧轿夫们到墙根偷懒,一个自个捉了自个几只虱子,一个偷了人家一只梨。都不敢久留。听见轿板跺得呯呯响,以为主家要急了,赶紧的,四个人竟破天荒的齐心合力,起得轿子里的人以为坐上了氢气球。 可走了两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偷梨的把梨刚放到嘴里,发现梨心早絮得烂空了,咬着像烂棉花。一咬一口碎渣子。捉虱子的没捉干净,腋下搔痒无比,疑似有一只通体红得发紫的虱子王带领众虱在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发动总攻击。还有一个被老婆追出来打掉鞋跟的,本来心内就空虚,说好负重七十斤的轿子回头就上了千斤顶,严重超载么! 轿夫们第二次不约而同地咚地把轿子扔到地上,对轿内的人示威:违法的事俺们不干,上面三令五申不准超载,你今儿个超大发了!俺们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寄养,这不拿俺们开涮么?回头再让“开路爷”吊销了营业执照,上岗证,俺们还不得流落街头哇。偷梨的那个想,看这小姐柔柔弱弱的,想不到比我还能偷。偷的人都不敢吱声。保不准是偷大发了,偷了一袋金砖呐。挨老婆打的那个想准是加了个生肉煮饭,野男人上轿压头顶。怪不得似有钉锥钻头尖之痛感呢。 其余两个正在快速地打算盘,想小姐你得加多少运费,还得加人头税,人身税,道路养护费,空轿停等费,耗时费,另外再给几个小的让俺们手头活泛活泛,心里滋溜滋溜。 谁料轿内大变活生,一美貌小姐竟变出两大男人。青衣被颠通了穴道。所有阿通一泄冲天。横空松了松气,轿夫却被顶得半死不活,领头的还算有点功底,但脚心没垫砖,对着千夫所指的青衣说,快,快,快搭把手。 横空和青衣不会料到,被晾抢轿的正客小姐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雇好的轿子竟言而无信不翼而飞了。亏她还付了定金的。他们也个个胸脯拍得比山响,说我们“真诚”美轿出租公司以顾客至上为宗旨,信诺旦旦,童叟无欺,货真价实,优惠多多,秉承全市最低价却以最优质的服务回报消费者的口号,小姐请放二百个小心吧。小姐真就放了心,进了绸缎庄,进了首饰店,又进化妆品店,还逛逛百货店,顺便又去看街摊杂耍什么的,还捏了个泥巴,粘了个窗花,并烤了几串肉串,打算没打算成,她的专门人力物力车已不知去向。妈的,小姐一人拎了大包又小包,这样走回去,无颜见爹娘。况她这样的出身,天生就不知路是让她走的。 小姐很是气愤,她不知有一天她也要被大毒太阳晒在大街上,连几根眉毛,用的什么牌子什么颜色的睫毛膏都被那些市井之徒免费看了去。小姐越想越上不来气,把那美轿出租公司的人骂了个天崩地陷狗血喷头。可后来却不得不忍痛割爱请了各店的伙计来了个打包大派送。 回到家的小姐佛抱脚。喝了一碗冰糖银耳粥润了润喉咙,贴了一贴消肿止痛的虎皮膏药。突然急呼心痛,霎时一屋子黑鸦鸦排满了人。小姐点过花名册后,召集她的一群“智囊”团为她出谋划策。原来她于半个月前在“好事成双”鞋店订做的一双平湖秋色的绣花鞋落在了轿子里。她的“智囊”纷纷献计,搜肠刮肚般的,拍了小姐左胯的屁股,又拍小姐右胯的屁股。风吹得不轻,可惜没一个是管用的。 小姐的“智囊”团人员关系庞杂,有丫环小佩,女佣费妈妈,养狗的牛二,牵马的刘吊眼,给小姐跑腿的小差,还有门外削尖了脑袋想往这肥窝里钻的众人。只可惜名额有限,否则小姐的格言是:兵在精不在多。 近日众将正因闷慌得牙里生了蛆,用烧火的竹条劈开当剔牙棒闲谈,中午吃的牛筋肉太有嚼劲,费妈妈不小心又撬倒了一颗最不漏风最结实的看门牙。小姐一招唤,纷纷慷慨解囊,七嘴八舌,反倒乱了小姐的阵脚。小姐用牛角梳狠命地梳了两下头,吓得那些靠边站的马屁精赶紧把狗舌头缩了回去。 姜还是老的辣,独有女佣费妈妈建议小姐红杏出墙,一枝压青天。去街门打官司告他们。小姐立即朱唇微启说,俗语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瞧瞧你们还真不如一个围着锅台转的老太太。一个个都是绣花枕头,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小佩?在!去,赏费妈妈一碗姜汤,多放点老姜。小佩应诺下场。费妈妈一时汤迷心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姐阻止了,让她赶紧下去喝汤,凉了就失去功效了。费妈妈双手撑地做了个不规范的俯卧撑屁颠颠走了。 小佩回小姐汤已做上。小姐说赶紧看看我的大花猫。刚才被老婆子两个喷嚏吓跑了,我还真怕它传染上肺炎呢。 小佩唤了两声猫咪,看见小姐新换的窗纱被老婆子喷的肮脏物震得还在颤抖。想起这老婆子素日作威作福的,今日也真活该受这哑巴罪。 小姐有了新的方案。马上调兵遗将,广发英雄好汉帖。悬赏一双绣花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十六章 绣花鞋 小佩捧着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睁不开眼。她说,小姐,这么多赏金买十双也绰绰有余啊?你是不是气糊涂了?真算是有人来揭榜,那说不定也是滥竽充数骗骗钱而已。鞋店里有多少同样花色同样尺码的鞋子啊,你可真是瞎子点灯。 说你幼稚还真没冤枉你,小姐我是喝咸水长大的?这么没盐分。 要知道我的鞋可是加了防伪的。上面不仅有小姐我亲自绣上去的名字简码,还有两个字,绝不可被防冒的字。看小姐自鸣得意的骄傲状,小佩忍不住想,就小姐那手艺,会拿针的人就能绣得出来。在我面前夸大,真是班门弄斧。 不到两个时辰,京城各大大小小的茶馆就沸腾了。唱花脸的也停了腔,练功的也闭了气,卖茶叶蛋的头一遭卖出了五十个,还没人讨价还价。就连正眼都不被人瞧一个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十七章 引见 小佩琢磨小姐的心思。故意装糊涂说,怎么弄得跟接暗号似的呢?会不会是歹人设得陷阱啊?这么鬼鬼祟祟的不像正人君子干的事。她把包袱折起来,看见对角折边上绣着三个字:“涧息苑”,小佩让小姐看,花小姐一看,喜上眉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怪道绣鞋会落在他手里,难道竟是天意? 天意?小佩疑惑。 天意就是老天爷有心成全你。 花小姐说,这是一个引线,我得抓住。师傅对我说,见到“涧息苑”的人都要敬而远之。我倒要近前看看这大侠的风范。 小姐,小佩叫道。“涧息苑”比咱“毓才府”还牛吗?咱可是皇亲国戚呀。 花小姐说,师傅曾说,外人进不了“涧息苑”。因为你从外面根本看不到“涧息苑”的存在。就连住在“涧息苑”的人,如果没有特殊指引,他们也回不去。“涧息苑”最美的不是老爷屋里的婢女,最值钱的不是夫人屋里的百宝箱,而是一个门人养的一盆花。这盆花有个很雅致的名字,据说是门人为了庆祝夫人生了个小公子特意栽培的。 什么花这么值钱? 冰心玉兰。 冰心玉兰?没听过,真有那么奇特吗? 奇特的不仅仅是花,而是它的气。 难道它会杀人?小佩想到这儿觉得四周升起一股寒气。 师傅只说常闻此花可以延年益寿,还说门人每月采一朵献给夫人泡茶喝,可以养颜美容。我想这些并不一定是这花真正的奥秘,否则师傅也不会对它那么上心。 那她老人家为什么不自己种一盆? 若人人能种就不算稀奇了。 你师傅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因为她想得到它。 她可以自己去取啊。 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她老了。 为什么? 你没听说什么叫“自知之明”啊,师傅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这个底线,她也知道她现在的份量。 她想让你?小姐,小佩尖声叫着。这包袱说不定就是知晓内情的人引你上钩的。小姐你可千万不能为遵师命而去冒险啊?那花再好,它也不过就是一盆花。 它再值钱,总有个数目吧,咱去买,去打听,商量好了再行动。小佩着急地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四下找不着水,最近费妈妈口渴得很,进哪屋逮着茶壶就喝,喝得水缸常接不上顿。 小佩只得接着说,小姐,若是贼人恰好偷了“涧息苑”的包袱,拿来设局,骗我们前去绑架了我们,想以此勒索讹诈我们府里的银子呢? 小姐努努嘴,小佩呀,你可真是我的小心肝。这么替“毓才府”着想,丢不丢银子又伤不着你的筋你的骨,你瞎着急什么呀? 小姐,我就是着急呀。 急什么? 我口渴呀,这刚沏好的新茶,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呢?你拿它喂麻雀呀? 麻雀想喝可它的嘴不大不红呢。 哈哈哈 说真的,小姐,这事透着玄。 行了,你都快成推理侦探了。他若真有二心,着道的是他,不是小姐我。他若是真人不露相,那却是要费心机了。 小姐顶着下巴,苦思冥想,小佩出门沏茶,正遇上费妈妈,小佩呵住她。说,费妈妈,那手纸用得可妥贴?费老婆子连忙打千说,小姐可真好啊,我可是供着呢。烧无了香才用的,这玩意比石头树叶舒心着呢,又软又好用还不戳屁股,金贵着呢。我都是度量着用,比裁衣裳都经心呢。 小佩特意瞅了瞅她后面,可惜罩着大褂子看不见。她想着好笑又不愿惹事端,遂说,那你可节俭着点,用完了可没了。比不得树叶石头用一遍放在太阳下一晒还能接着用。 是了,是了,姑娘还要沏茶?费老婆子往小佩跟前凑。小佩借步往前走了两步,避开她身上难闻的气味:小姐要的。 这水缸我刚洗过,不知老张挑上水没有?我先替小姐瞅瞅去。最近也不知怎的,连水都吃紧,都抢,干什么这是,一点大家的规范都没了。费老婆子边走边唠叨,腰板越走挺得越直。 小佩一听气得两眼乌青,朝费老东西狠狠唾了一口,幸而她拐过了花墙,要不然,小佩什么时候用水,管保水缸水壶都是臭蛤蟆哑声干的。 小佩哭哭啼啼地告诉小姐。小姐说,先到前院沏一壶来。小佩红着眼端了两碗茶来。 前院正在会客。茶水也急。小佩说,我淘了两碗,小姐先喝着。 你喝吧,我又不渴。 小佩咕咚咚喝了两碗,这越是渴越想喝。越喝越没水。小佩想想水又想人,不禁眼泪又吧嗒。 小姐说,什么也让你哭?传我的话,把新来的丫头挑几个上来,把那老废物赶出我的地界,去回我意思,跟夫人说她手脚不干净,又没个规矩,老惹我生气。最近我心肋常疼呢!顺便让夫人给我配几副药。 可总得找点事缠住她,给个由头,要不然她会狗急爬墙,虽上不了墙头,可能扒下咱许多墙灰。嗯,让她去守柴房,天天数柴禾。 是,小佩清脆地应着去找夫人回禀。 夫人正受了人家的贿赂,乐得不知把高兴放哪呢,听小佩一说,立马道,还是小姐仁义,减她的月俸,只赏她碗饭吃就行了。以后,只当义工,不在花名册上。如若再气了小姐,乱棍打死。 小佩本想只给她略施小惩,没想到夫人官场混久了,心也黑了,只管前头的光明,不顾后头的黑洞洞。但既已如此,只好如此了。 花小姐与小佩换了装束去约见恩人。小佩特意把蓝布包袱洗了一遍。因为掉色掉得厉害,没敢太用力去搓,怕颜色深一块浅一块格外地掉档次。她用花瓣泡了泡就拿出来。因气味太艳,又压上了几本佛经,等拿出来时,真比刀裁得还平整规整。小姐一时眼热,说你这蹄子平日给我熨衣服也没这么用功。今这葫芦里是想卖春药呢? 小佩说,小姐净瞎说。你是自己人,我的手艺是天天见到的。这包袱不是小姐要还的恩情吗?我不显露点手艺,岂不让那小子低看了小姐?我可是给小姐打了个良好的基础,门槛上垒板凳高。 小姐会意,两颊微微泛起了红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十八章 藏身之所 前院的戏台女伶莺声婉转,唱得掌声此起彼伏,听得小姐七上八下。这么优美的唱腔,只能在这里摆摆台子哭诉几声却不能亲自下台来实践一回。 夫人这边闹得正欢,前日拿礼单拿得手软,今日不得不戴了一副蕾丝手套,但怕失了风度,拿筷子手会抖,所以摆桌开筵时,特意搞了一大摞勺子,让那些没吃过勺子宴的溜须种们又着实浪费了一大锅唾沫星子。 小姐看这一幕也算花哨了,对小佩说,这都是些什么人,乱成这样。闹了三天,吃也吃够了,看也看够了,听也听够了,拿也拿够了,母亲这次倒耐性得很。 小佩眼滴溜了两圈,说,小姐,是善王府的,不过只是个二等管事的,说是为了小姐的 什么?话还没听完,花小姐早已柳眉倒竖,奴才能放出什么好屁来,准是主人打了个嗝,他们就用嘴接着大气不敢出然后在肚子里缓和了一半刻又回肠传出风来。什么王爷,我还是我们还是走吧。 小姐低头咽下这口气。 真是穷奢侈烂豪华,怪不得穷人和富人总是水火不容,让他们看见母亲这般铺张,不早举旗反了她。 小佩马上加胡椒面花椒粒进醋进酒说,古人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最好不过的真实写照。 小姐只当耳旁风,穿过耳门,走偏道,谁也没认真盘查她们,长得这么风流这么帅,穿得这么翩翩时髦,定是夫人请的贵客。想巴结还得人家乐意呢。等着送客的小子们一拥而上,像簇拥财神爷似地把小姐和小佩送出了“毓才府”大门,个个把头扯得鸭脖子似的,可以练美声。 小姐平日威风惯了,没觉出哪里不对。只有小佩机灵古钻。一瞧这风向就嗅出这些猴崽子们要变心。今日不变,总有一天也会变。她正想给小姐提个醒,却发现小姐愣住了,一个饿了三天的乞丐正跟花府的看门狗在争夺一块肉骨头。后来看门狗觉得这种拔河比赛甚没意思。那人的胳膊又黑又瘦还有一股烂白菜帮子味,都不如府里的犬们吃得骨头白亮。这块舍了它,也算积点阴德,与其争个牙碎舌破,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叼几块肥肉。这几日府上这美味源源不断。看门狗想完把含着的骨头一甩,乞丐接住,就地大啃。狗狗觉得今后也能上天堂了,它舔了舔被乞丐掰坏的大门牙,想这人吃相贼难看。 小佩还怕狗犬伤了主人,见小姐要出怜悯状,赶紧拉她一步向前走,说,小姐,这种人多着呢,你可怜都可怜不过来。现在好多人都把它当成一种谋生的手段,一种正当职业。一年下来,乞讨的钱比咱“毓才府”的进项还多呢。我听说一个教书先生辞了职专门乞讨,竟讨成一个大财主。 花小姐将信将疑,说,真的?天下奇大,无奇不有。想不到我三日不闻窗外事竟退化似了原始人。小佩叹了口气,为方才那活生生的“朱肉冻骨写生图”。 她们主仆东看看西看看,神情悠闲地来到了约定地点。巷子是一条普通的民巷,小佩朝前探了探,绵绵幽长。她说,小姐,够长的,从哪头算倒数?小姐沉吟半晌,摇摇头。小佩看了看每户都有两个门环,想随便找一家叩门问问,猛然发现一家门上只有一扇门有门环,是左边的。小佩急忙叫小姐过来看。花小姐定眼一看,锁定这家。 小佩搓搓手又跺跺脚,在想开门词。小姐也踌躇该不该敲这个门。敲了,也许会遗憾;不敲,铁定是遗憾。 于是,决定敲门自动开了。两只硕大的掏粪桶拱了出来。一个掏粪工推着臭死一头牛的粪车开门。 先是小佩停止了动作,小姐也跟着失去了知觉。 这个突发状况,反倒让掏粪工手足无措。 这么干净的公子,用手扶不得,用脚端不得。最后他忿忿不平地想,矗这儿吧,像铁塔似的,嫌我臭,那也是你们香香产的。他越想越气,回手关门。昨夜困得乏,黑灯瞎火没看清门环被粪桶刮上了点人料,那没啥。对粪二来说,对着两只粪桶吃饭,不用就菜。 不过这俩小伙还真是不一样,他频频停下车来看,香得让他魂不守舍。浑身起了小红斑,过敏呵! 他赶紧把被香气压得不敢露头的大粪桶两只大盖揭开,吸一口,浓浓的,呵,过敏消失,酸软的骨头立马掰正。一物降一物。 小佩可是把粪工的举动看了个倍儿清。 她见粪工用刷粪桶的刷子刷了刷门环,粪工走远了,门环上最后一滴液体还在下面悬挂做垂体运动呢。 她们同时灰心丧气,一腔真情被两只粪桶打发了。小姐欲哭无泪,小佩恨得手痒痒,却只能恨恨,手也只好打打墙。 小姐受了侮辱般失语,因爱不能爱,泪痕损容颜。 小佩宽慰她说,小姐,他能约咱,咱也能约他,他见不着他想要的包袱,一定会来寻。咱把它挂在门前,若真是那个肮脏物,揭了庐山真面目,横看是他竖看是他,索性也死了心。小姐想,也只好依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十九章 奇闻 青衣受那烧饼西施的一通教训后,发誓再也不进那香之又香的地方。横空也强烈共鸣。一番震憾后,决定找容世界之所臭无所不臭的住所暂避风头。 吃一堑长一智,人的逻辑思维都是这样的,打你一棒子,就掉头往后跑,这叫辩证唯物主义。 为了安全起见,横空把地图一分为二:七颗珠子青衣三颗他四颗。他觉得他责任心重嘛。他应该多承担一点重量。青衣也没甚异议。他们把身上最显眼最破也最有可能不被贼眼相中的地方缝上了珠子。青衣说,坠得心都晃。好像自己真像百万富翁一样。横空说,你这张招风嘴,小心隔墙有耳啊。 青衣耸了耸鼻子,呵,黄澄澄的油条锅边摆着两只黄澄澄的大粪桶。哇,巧妙的组合呀。青衣鼓掌。横空打掉他的巴掌,要注意形象。喜怒不形于色,笨痴! 跟上粪桶!咳! 老龚头的家比茅厕还茅厕。洗脸盆是从人家厕所里淘的痰盂。唯一的好处是式样繁多,你倒尽可以随便用啊。 横空早歪在草垛上搜肠刮肚地呕吐了。 青衣吐空了,现在倒捱得住。连老龚头皮肤毛细血孔挥发的味都是经久外向锤炼的。青衣和横空茶饭不思,萎蘼不振。老龚头倒很客气,待如上宾。本就没人肯踏进大门半步老龚头说,不要瞧不起这种活计。这可是只传内不传外的工种。传男不传女的。是很神圣很荣耀的事情。我每次去大户人家掏粪,都有油水可赚的。发展前景十分看好。横空和青衣不约而同地举手高呼,祝老龚头事业蒸蒸日上,门户永垂不朽。他们是怕他再说下去,会把胃里仅存的一点杀菌液给浪费掉。以后再也没有吃东西的功能了。 他们在二更时分从粪桶上爬出来一口气跑了二里路。老龚头近日到书香门第工作的次数稍多了些,竟也深谙有朋自远方来的至理名言。把横空和青衣看得牢牢的。他充分利用自己像茅厕构造的房子空间,扬长避短,把两只大粪桶摆在唯一出口的位置。反正他是无所谓的。他一刻不闻,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甜。可苦了两们才俊。这大粪桶比迷香蒙汗药还灵十倍。两人没撑多久就一齐竖条条昏菜。窒息的速度精确到只用掰手指头不用掰脚趾头。 老龚头每夜向二人传输掏粪经。竟洋洋洒洒数千言。把青衣惊得抽筋抽风加抽搐。 老龚头说,别看我这屋是京城最臭的地界,可臭有臭的好处,我放多少宝贝在这儿,贼也不会来惦记不是?臭大了那也就是香,我现在闻着它就是香。事物有它的两面性,物极必反嘛,呵呵。 一语惊死千人。把青衣晕得昏厥三次。横空掐人中把大拇指都掐麻了。 他们没想到这老龚头是世外之世外高人。大智若愚啊。懂得利用平常看似最微弱的武器来对付平常貌似不一般人的才俊。谁能想得到呢?世间最厉害的武器,大侠来了,欧阳锋来了,什么七宝刀断情似水剑来了,统统都得太平天下昏菜,歇业哈。 有意思。 老龚头越发看重自己的两只粪桶。 别人曾用两只蛐蛐换它打块踏板,他思量再三,在土炕上细细计算了一面墙,后来出来跟人家打手起拱,好像他有这质量百分百好,走在路上不会漏下一滴大粪的粪桶是他的罪过一样,他不舍得卖。他跟它们是有了深厚的感情的。现在他更加知道它们的价值了。 买的人也较劲,再加一只蝈蝈,半个斗鸡腿,他绕着鸡腿滴溜了两圈眼,咬着舌尖说,容我再想想。 他是个明白大道理的人。 他终于相信他的粪桶是天下无敌,至尊国宝。呵,再有本领的人,碰见它们,都得头朝下,倒毙!过瘾啊,畅快! 从此,老龚头又多了一个外号:三步倒。 懂大道理的人干的是天下最急急天下之所急万民之所急的事。所以他的尾巴翘得老高,他的粪桶永垂不朽。呵,他是这个样子的能耐。他知道。 忘了告诉你,他骂横空和青衣是两堆臭屎,抹不到墙上的废物。 打倒臭屎,打倒废物,这是老龚头新兴一项业余爱好。 俗话说,事不过三。横空和青衣已经是第三次夹着尾巴逃跑了。这让他们很没面子。 两个背着墙往死了赌咒,家丑绝对不可外扬。而且这京城历险记也该告一段落了。京城虽大,可大不过皇帝。京城再好,也不是他们享清闲成名立腕的地方。二人同感而发,于是决计立刻拂袖而去。临走,甩三个响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正见 青衣觉得有点灰溜溜,多少该留点什么才算没白来京城一趟。可京城的好东西用少爷的话来说都是烟云渺渺。他也得有他的作风。若不标新立异,永远只能是少爷的附属品,小跟班。 转过京城最宽阔的一条马路,青衣买了一串臭豆腐。让横空咬一口。横空嫌他的口水太黄。青衣边嚼边咂巴嘴皮子,弄得横空只得躲他远点。这非条件反射太厉害。青衣吃得还剩一块的时候,仰头看时辰,忽然发现新大陆。横空也怔在那儿当了运货桩。棺材铺运木材的伙计借他的头顶运了两根大圆木。他都忘了讨工钱。青衣跳高不断地喊,我的包袱,我的蓝布包袱呵。 横空仿佛中了邪,他顺着包袱沿杆爬,眼睛一路飙升至楼窗,哇呛,那美女,咦,不是在粮仓附近也见过的?二度重逢吔机缘。青衣一个劲喊他的包袱,他埋怨少爷把他的定情物让人拿去当街示众作了酒幡。他十分难过心痛,最后赖了横空再赔他一串臭豆腐方罢休。 花小姐正在阁楼上临街眺望,猛听人叫喊,秀目一闪,俩酷哥正在火力四射地对着她狂吠。她心里正陶醉,人人都爱你你还不醉吗?可面上却装得不在乎的样子,依旧冷言冷面冷眉冷笑。大家闺秀关键时刻就得自抬身价。 花小姐给小佩递眼色,让她去拿赏金,寻包袱的穷鬼来了。 小佩也盘算自己的小九九。偷梁换柱地把一百两银子换成了一百两金子。如果小姐嗔怪,她就说早给她下注定金作陪嫁呗。小姐打洞正愁找不着眼呢。小佩真够毒的,风刮雨下似地给青衣敲边鼓。青衣早寻思透了,惦记得都是这根水葱的好呢。 横空问小佩,敢问小姐贵姓?小佩正和青衣眉目传情呢,突地被横空关了闸。偏扯这个火候。小佩没好气地说,姓花。横空又问,可是落花有意的花?小佩冷嘲他一句,正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再看青衣,早拿银子去赎他买臭豆腐用来抵帐的汗巾。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小佩对横空恨得牙痒痒。横空再问什么,她只当耳边过西风。 花小姐托她交付的信,她也故意刁难横空。跟在他们后面走到棺材铺,棺材铺正在旺材,吊孝的人把纸钱撒得很痛快。以为那都是真的呢。小佩歪着脑袋一想,把小姐的信掏出来混在漫天哗哗的死人钱里一扔,小姐的寸字寸心寸金就春水一江向东流。 说来也巧,横空闭着眼走路,那信不偏不倚就罩在他脑袋上。他先是闻到一股清新气,揭下来看,是一首凄艳动人的情诗。横空的魂三分之一半刻也没到就被勾了回去。 他知道了她的花名:花木兰。 他看见她站在众目睽睽的大街上等他。 他闻到了她身上那涓涓清香的细脉。 他感觉到了她系在胸前那一方丝巾的颤动。 他想抱她,吻她,咬她,甚至就在熊熊烈火即将燃烧的霎那,他呯地站住了脚,不行,江山易改,美人关难守呵。 他慢慢地抬腿,向后滑行。青衣正把吃剩的竹签骑在胯下,围着他转场子。边骑边唱,我是吕布,我骑的是赤兔马,我要美女兼得天下。嗨呀呛呛呛。 横空眼前浮动的却是另一番景象:“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青衣扯着横空的裤腰带拿了另一根竹签塞到他的胯下,猛啪了两掌,驾驾,我是吕布,我是英雄。是英雄就得闯天下。你要是爱我就在家里乖乖地等着我。等我得了天下就抱你回家。驾驾。 花木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要下锅的鸭子扑凌凌就飞了。她横波一转,谅你孙猴子投胎也逃不出我玉指仙的五指山。 有了那些金子作铺垫,他们心里就开始飘忽了。青衣要吃龙虾,横空要睡贵宾房。两人争来争去决定有功也不受禄。还去破庙借宿。到河里捉鱼顺便可以洗澡。一举两得啊。 横空把花木兰的情诗摊在膝盖上,一字一句地斟酌。诗,的确是一首好诗。不过,是抄袭借鉴现成的。可见最近京城复古之风甚是流行。你看京城的美女现代到何种程度了啊。即使一见钟情也没女的主动追男的吧?这么开放!嘿嘿,我喜欢。青衣咬着小指头说。 横空一口气灭了破庙的蜡烛。靠在卧佛肚上装睡。他觉得感情这戏吧,女方比较内敛羞涩点好。这样让男的才会越琢磨越有滋味。巴咂起来才有劲。 像她这样一下就把窗户纸捅破了,风大得一下把舌头都冻住了。没个思想准备,而且也没情景陪衬,显得零落无趣。越是穷追猛打的才是宝贝。轻易上手的都是贱货。 青衣的呼噜声高低起伏,像在耻笑花木兰的才情卖弄得不如她的狐猸风情行情涨。 横空把情诗盖在脸上,心里默念了一遍: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横空想倒也合乎情理,字练得挺端庄秀气,如果换一下场景,有山有水有花有亭的地方,说不定他真把持不住自己,让这诗又有了续集呢。横空总觉得这女子是有备而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小别 早晨下了一场雨,青衣去租马车,横空出来透气,万物清新,地上却打了一地的杨花。花木兰刚写了杨花词,杨花就落了。可见她也是及时雨。横空捡起一朵,吹了吹,又落到地上。青衣招呼他赶路,按照地图所示,他们应该往南去狼山。青衣套马的时候说,少爷,我觉得我们无意成了人家的连线木偶了。背后有人在操控我们。今天我租车,发现有人跟踪。好像每一步都是别人事先安排好了的。横空说,既得之则安之。或许是保护我们呢。我们只当白痴,看清路数再对付。否则弄得车毁人亡,全军覆没。他们死了没人疼,我们可是要扬名立腕的。 烈马看这俩人眼生。不服气他们的驾车技术,嘶叫一声想脱缰开小差。横空眼快手疾拽住了它。青衣赶紧把嚼头套上,烈马使性子,硬把横空东拐西歪地别倒。袍子湿了没关系,关键是湿了人家花木兰的一颗心。 青衣看着湿成一团黑乎乎的情书,咧着嘴塞给烈马一根胡萝卜。 横空又是吹又是晾,双手捏着纸的边角来回荡风。烈马吃了萝卜,打了个沉沉的喷嚏,啪,情书黑乎乎地糊到少爷的脸上,印成一团大大的墨渍。哈哈,青衣弯着腰,少爷的花子脸。哈哈。 横空叹口气,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青衣笑得更狂了,连烈马也不由地小步跳起了踢踏舞。 横空捧了一捧落花,连同那首被他更名为“悼花赋”的《杨花词》埋了个落花坟。他深情地咏叹道:原以为你是我生命的主宰,却曾想一夜雨过,你匆匆擦肩离去;成了一个过客。你只在我生命里留下一抹鲜红。这是你天生的命运所注定的。 青衣被少爷的深情打动,连烈马也泪眼汪汪。青衣想起那个多日不见的小贝,怎么连个梦都没梦见她呢? 狼山地势并不险峻,是典型的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横空和青衣从没见过这么有仙气的山脉。登时紧了紧靴子,准备赛跑。跑了十几步,忽然晚风袭来把两人又吹回原地。这风吹得很邪性。横空抓了一把捂在鼻子上细细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香。说不清具体是什么香,总之是很沁人心脾的。他放慢了脚步,把气提着两脚放稳重,果然走出了二十步。青衣试着跑了几次屡次被风打回去。他无奈地摇晃着双手也学少爷的样子一步一个稳扎稳打。横空站在半山腰对追上来的青衣说,仙山就是仙山。想造一点假都不能。还没见着真人,先给我们上了一堂课。 欲速则不达。青衣抢先说。但他们上山并没见到什么真人。反倒被困了在三天。 云雾缭绕,寸步难行。横空觉得娘让他出来行走江湖其实就一个字:饿!饿着他,冻着他,还不能寻死轻生。时刻保持着头脑清醒,时刻准备着战斗。 时刻准备着!横空对着连绵的山脉大吼了一声。 青衣找见一个小山洞。每次出洞,他们都会找一些东西作简易路标。可他们不敢把活动范围扩大。因为走得距离远了,他们仿佛受了什么离心力,老觉得身子在往悬崖边拽。 青衣怕山洞太潮湿蚀坏了他们的聪明才智。把以前所学过听过包括闻过的文章全都背出来供二人消遣。横空怕背多了背完了还没出去这个山洞而已经失去了生的意志。所以限定一天二人研究一篇。像蚂蚁扛食一样,咬文嚼字地一点一点地蚕食。不分大小,起了开头,像煮猪头一样要把它煮烂煮成汤泡,拎不出切不成。末了把激烈辩论演化成人身猛烈攻击。这样一来,反倒让他们的思想净化了许多。 反应机敏,温故知新。对事物举一反三,才智更上一层楼。 这一天,他们坐在洞口看岩石上的苔藓。青衣首先想到一句: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横空突然精神一振,拖着青衣的手沿着长苔藓的岩石一路前进。他对青衣说,你闻到什么没有?青衣使劲嗅了嗅,说没有。横空说你听到什么了?青衣侧耳细听又摇头。横空说那好,你跟着。横空闻着那股奇特的味道,掺在风里像一阵瑟瑟的萧声。声很急,又混和着植物的落地,细碎轻微。他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为的力量,可他觉得这大自然是如此神奇,竟开辟出这等人间仙境。而且他每步踩得苔藓竟是走出这座幻境迷山的路牌。 青衣始终不知少爷凭什么走出了这座死山。横空没告诉他,因为他在见到微熹一缕时,云雾正慢慢消散。把他二人重又现形于人迹之中。他隐隐地觉察到十几年来体内那股暗流的汹涌。十分强烈。这种强烈来源于那股香风。跟他体内的暗流相吻合。就连气息的流向都觉得很熟悉,似曾相似。可究竟与“涧息苑”有什么关联?横空不敢去怀疑。 唯一一点让他确定的是,沿着苔藓小路,闻着香风,他可以顺利找到回家的大门。 他证实了他的猜测。 “涧息苑”的确是在狼山。狼山作了它天然的屏障。像一架可以四面自由折合的屏风。 青衣瞪了瞪眼,又闭上。横空对他说他是思念太重所以看花了眼。而且这山里雾气太重,水气产生的幻境。青衣似有所悟地拍拍脑门子说,是啊,我们成天住在“涧息苑”,出出进进都是平坦大道,没见过附近有什么山啊。还这么神秘。 横空心里暗暗佩服母亲的高明之举。母亲啊,你可真不简单啊。 横空选择了过家门而不入。 他很果断地很意气风发地,凛然背风离去。他觉得他不能让人小看了人了。他要开始顶几分天立几分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翎屋 青衣下山跌倒了。他突发奇想地问横空,会不会是有人在作弄我们?横空心一沉,意识到了什么。尽管他不想去想,可想法还是冒了出来:应该是什么人在借力练功。因为他们初上山时跑着,与风相撞,且气提着虚浮,他们没什么内力,所以很容易被顶下去。如果他们慢行,把气放平脚放稳,自然减弱了相撞的风力,压住了脉息,上山就容易多了。 可什么人有这么高超的武功?而且母亲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家门口还隐藏着世外高人? 横空忽地关闭了思想的闸门,他有些害怕,怕一些真相的日渐明朗会损伤他内心的美好。 他们去了蝶翎街。 横空趁青衣的高山反应还没消失带他绕了一个大弯,这样可以造成他视觉上的误判。让他不会想到“涧息苑”是狼山的一朵奇花异葩。 蝶翎街有很上等的云山雾茶。远近闻名。横空想这应该是狼山的特产。可这个秘密连茶贩子都不知道。他们只管收茶,只看茶的成色品级,关心茶的质量行情,不想过问太多。卖茶的人也很隐蔽。从不告诉他们他从哪儿来,茶的原产地,甚至面容声音都一般很少有人看见到听过。街上的人都叫他们卖茶人。蒙了面纱的卖茶客,来去如云雾,看不真切。 蝶翎街其实是云镇的一条街。因为云镇的基本贸易都聚集在这条街上进行。所以蝶翎街就成了云镇的一个代称。人们习惯称云镇为蝶翎,最主要的是蝶翎是云镇的灵魂。也是横空此次来的目的。 青衣看着满街碧绿清翠的新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说,少爷,咱捎点茶吧。蝶翎的茶可是极品的。听夫人说皇上都喜欢喝这茶。 横空的心思本不在茶上,听青衣一说,也留心了一下茶贩子摆得整齐冒尖的茶篓。 蝶翎有句行话,蝶翎街上堆的篓子都是银子装的。谁的篓尖最高,谁的银子也装得最多。可见蝶翎街的茶非同之一般。 茶再好,那也是因为蝶翎的名气。 如果蝶翎街上没有蝶翎,那些聚集的财气也都会作乌云状,乌兽散。 青衣不知少爷与蝶翎的交情。他仅知道管家每月会到蝶翎街一次,每次会一身冷气地带一小陶罐上等的云山碧茶。他知道蝶翎与“涧息苑”相隔二十里。不近,不远。 横空不禁抿嘴一笑,如果让青衣知道蝶翎街与“涧息苑”不过是对门邻里,而且蝶翎街一举一动都在“涧息苑”的眼皮底下,掌控之中,他肯定会惊得吐血。 蝶翎不在翎屋。横空的双手抖了一下。他与蝶翎有个秘密约定,就是横空找蝶翎,时间最好掐在收茶时候。因为蝶翎要在翎屋压阵。可如今翎屋依旧茶香缭绕,街上也依旧兴旺,唯独灵魂不在心里。 横空多日来的疲乏终于顶不住了。他在翎屋那间再熟悉不过的鹊桥阁上依晰看到蝶翎的身影,还有一个飘忽的,他都不敢十分确定。可他知道那个人他必定也是见过的。从身段上判断,应该是个俊俏型的。 蝶翎既在,为什么要避而不见反而去会别客呢? 在横空与他的交情薄里可从里到外没有这个道理。 但今天,横空从翎屋这雅而不俗的陈设上看出人情诡变,世态炎凉。也许蝶翎早已知道他横空不再是“涧息苑”赫赫声名的大少爷。已沦落成露宿街头的流浪汉。 横空找了把油漆比较深,年代久远一点的椅子坐下。青衣正在抓旁边的点心吃。狼吞虎咽。看得出他眼睛涩得比青杏还无奈。 他想在翎屋多呆一会。街上喧嚣的气氛已接近稀落。 横空想给蝶翎留张条子。可又算什么呢?英雄未出名前就是不值钱的狗屁一个。蝶翎也不会听他讲什么长远计划。因为在横空的印象里,不茍言笑的蝶翎似乎比治国的皇帝还要忙那么一点点。 青衣不肯跟横空瞎赌气。他说少爷我们难得找到这么一个管吃管喝别人又不作贱我们的世外桃源都比不上的好地方,干嘛主动放弃?我知道你很失落,可总得休养一段吧。人跟弓一样,有松就得有驰,张得太满又迟迟不发箭,迟早是要折断的。要走你走,我怕是再走不动了。我得熄熄火加加油储存能量。 横空真个站起来,腾腾几步。青衣情绪还没转弯,横空又折了个身,在青衣身上乱摸一通。他是有使命感的。既授了人家的嘱托,男子汉大丈夫,即使明日饿死街头曝尸荒野,今日也一定要在完成使命的路上。 青衣嘴里正含着杏仁酥还没咽利索,被横空一番扯拉呛到了气管。他素来知道做少爷的脾气。如果没脾气谁还知道你是少爷?他打定主意不理他。他知道横空想找块棉布垫屁股,否则人家这冷板凳可不是那么好招待的。他不下地狱谁下? 横空根本不必动什么指头,青衣那点水墨画画他平日用眼梢都捎腻了。可今天他是气,气蝶翎为什么同那些满嘴铜臭的人同喝一壶茶,同饮一坛酒?蝶翎已经不是横空认识并器重的那个蝶翎了。毕竟他蝶翎不是他横空一个人的专利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谜团(1) 人生有八喜,这便是十悲之一。 横空看青衣洒脱的样子,每餐大吃,每夜大睡,觉得很是境界。自己明知道蝶翎就在翎屋,可他不见他,他又何必强求?热脸蹭冷屁股?未必会有好气。 既然蝶翎尚念一点旧日之情,好酒好菜款待,自己又何必拧着麻花绳取黄河水当镜照? 照得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之前和你好,因为高兴;现在不和你交往,也因为要高兴。道理就一条,云皎蝶翎没做对不起你横空的事。 青衣对横空说,少爷,蝶翎有好多书哇。横空脚上长了鸡眼,两手正在追溯这东西的根源。极不高兴地对青衣说,你怎么在别人家里手脚也不老实呢?青衣凑近来看,蛮恶的语气说,你手脚倒是干净,只是净惹些鸡皮生气。 我给你寻点狗皮膏药贴上吧。 横空不想徒劳浪费口舌。忙引导正题说,你怎么知道云皎蝶翎有好多书?谁告诉你的? 嗨,翎屋的人倒是训练有素,清一色的哑巴种。这蝶翎也真奇怪,弄那么大一间屋子满是灰尘,却堆着放那么多书,也不让人打扫。着实徒有虚名,空摆学富五车的架子。横空把腿抻平,歪头问,你是怎么进去的?他猜想青衣定是出于好奇偷摸进去,本想见识开一下眼界,没想香味没闻到,嗅了一鼻子灰。 青衣掸了掸衣角,摆了摆手,说,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们少爷老爷有阳光大道,关键时刻少爷老爷们倒没有我们吃得开。我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的。竟然没人拦我,而且那锁青衣顿了顿口气,那锁是等我走到近前哗啦一下自己断开的。好像是专门等我进入似的。然后屋里倏地一阵风吹来,我原本觉得就是间废屋子,没什么秘密的。谁知道竟是一本本藏世孤本的黄金屋。 横空对青衣自然不加怀疑。他首先怀疑的是那把锁。可他把那锁重新查验过了,是年代失修风吹雨淋加上主人本就不在意它,铁片是锈断了的。为什么这么一间堪称潜藏价值连城的黄金书屋,蝶翎会如此视为草芥不屑一顾呢?这的确是令人牵肠挂肚夜里失眠的事情。 横空和青衣都不约而同地觉得翎屋越来越像一个大谜团把他们给困在其中了。 这比桃花岛的桃花阵还令横空无咒可念。 因为这地方他太熟悉了。熟悉得连喝碗清水,眼里都能画出倒影来。 蝶翎是不接近外客的。所以说这些名贵失传的书不是别人巴结他的。只能是他自己搜集来的。那蝶翎的本事可非同小觑了。他是一个懂行情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些宝贝的水涨船高。 横空好像突然被人拔了根头发。他招呼青衣说,你去问一下翎屋的人,看主人回来了没?他想这个时候蝶翎应该肯见他了。 等得茶叶在水里泡得软了筋骨,再没力气翻筋斗云的时刻,青衣把那麻绳编的围巾吸在嘴里,也不等坐稳,拉起主人就往盛书的破屋子跑。青衣指着后面那片桃林说,少爷,快看。横空不看则已,一看只恨自己长了两个黑白比例失调的玻璃眼。脑袋除了毛,就是一颗葫芦。 蝶翎正被七八个人围攻,去年的桃花宴还在回味中,今年的嫣红就已被破坏殆尽。 横空好不伤心。 可是更伤心的还在后头。 那满屋子无人问津的书竟然不翼而飞了。青衣第一个反射动作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脖子。横空的脸色也变了。不知是谁问的谁,进来的时候,书还在的吧? 青衣似是而非地摇摇头。案架上的灰还在,而且是十分均匀地蒙在一切肉眼所及的附着物上。是谁有这么高的搬运能力?灰尘不可能是人为洒上去的,即使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将灰尘布置得如此天衣无缝。可书不是一本,而是满满一屋,要想动一动,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痕迹。上面的灰尘也多半会被抹去。为什么这一切都是如此令横空想不通呢? 等他们有胆量再去看桃林第二眼时,所有打斗的人早已无影无踪。包括落在地上的花瓣。远远一望都是自然之力的杰作。死也死得那般凄美壮烈。 翎屋的下人仍旧一如既往,有条不紊地忙各自手里的工作。眼前的背后的包括蝶翎的神秘出没神秘失踪对他们都像下雨要打伞这般,激不起一丁点波澜。 青衣把一个仆人的胳膊反拧过背,逼迫他说点有用的线索,可一问三不知的高招屡试不爽,毕竟别人的心与你想的不是一路上的事情。你不能割别人一半的舌头放进开水里烫烫再缝上。横空对这种酷刑实在无法想像,遂对青衣说,别问了,翎屋是有规矩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谜团(2) 京城来了大的茶叶商,翎屋的管家央求横空代为出事。蝶翎不在,照理茶叶是不出库上秤的。可这主顾是皇家的,又得罪不起。管家急得在横空的门前踱破了夫人刚纳好的一双新鞋的针线脚。横空才勉为其难,只开一例。管家千恩万谢说公子若回来也定会感激少爷的解救燃眉之急之情,定不会怪罪他的莽撞之请。且少爷跟主人又有过命的交情,公子常说这翎屋本就是你少爷的产业。今日少爷出山执笔也算是名正言顺,为蝶翎街添光溢彩了。 青衣在一旁边抠鼻子边哼气,这管家真不是白当,拍马屁绝不会拍到驴腚上。 横空没按照翎屋的习惯住进蝶翎的卧室。只是借用了他的书房接这笔生意。余下的琐碎自有下人打理。 横空不进蝶翎的卧室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二人好时蝶翎也从不邀横空进入。只是在客厅书房的一隅,连他办公的地方都垂了一方清帘。蝶翎说,横空是世外仙骨,怕这些俗务破坏了他们的雅致。横空只是隔帘兴叹,说蝶翎怕是金屋藏娇了。蝶翎说,“涧息苑”就你一个少爷,我想保护你。有些事不知道为妙。横空自此记在心里,再不肯多费一点猜测的心思。 可青衣就是不安份。整日捣腾。想扬名立腕,树一方招牌,封个什么“超级侦探王”。 翎屋的地板墙皮被他糟蹋得十成惨不忍睹。横空只得委身道歉。可管家说,公子临走就吩咐我们整修屋子,青衣少爷反倒帮了我们的大忙,不然下人们还真不知道从何下手为好。横空听着虽是真话,可面子上还是和了粉子挂不住。心里也是浆糊汤。 果然第二天,一早翎屋就换了一幅朝气蓬勃的样子。粉墙绿瓦,漆新的地面,连屋内的盆栽都换了心情。青衣一见更来了劲,不用消说自个先翻箱倒柜。横空喝斥他,打家劫舍的也没有你这样的猪脸皮。我们是寄宿人家,你竟如此目中无人,这以后见蝶翎如何言说?青衣辩道,少爷,我找的是书,珠宝我定不要,我跟管家说了,他说让我自己找。 那也没你如此轻浮的,快住手,否则马上离开此地,决不再来。横空下重声道。 青衣一边答应着,手脚却不停,横空用脚踹他,他应声倒地。撞开了床钩,一块地板活动了,横空也不再出声,青衣趴在地上掀开,轻轻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竟然是一本本泛黄的帐册。他们随手翻了翻,什么也看不懂,找不出什么破绽。翎屋竟是经商的,帐册定是最让人上火的东西。横空说快放回去,这东西我们没用。青衣原样封回。看没人发觉,说,这帐册为什么放在客房里,蝶翎不怕别人偷去吗? 横空似自言自语地说,这房子一直是留给我住的。话一出,连他自己都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冷悸。 想偷它的人必是有心之人。这间客房蝶翎说从没旁人住过。青衣说,是他想告诉你什么呢?横空想了想也没想到什么,随口说,先别管它,今天我在书房倒看见一样东西很是新奇。依我对蝶翎的了解,他该不是这种寡断之人。什么东西?青衣着急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一首诗。 诗?呵,现年月商人也提倡以诗会商?莫不是首藏头诗,暗传什么机密之事? 是一首普通的情诗。 情诗?这就更可疑了。摆在别人可以轻易见到的地方,似乎是专门让你看的。用意是什么? 横空沉吟未语。 什么诗,念来听听,让我找找这诗的弦外之音。 是首《曲玉管》: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 立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 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 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云皎公子的才情不错呵。 诗很不错,只是这诗不是一气呵成的,是分成两半,墨迹明显深暗不一。后半部像才新完成的。 什么意思?青衣最近绿豆喝多,眼睛养得胖胖的,有点睁不开的样子。 如果当作一件平常事看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难道他想邀我们入局? 我只是觉得蝶翎心里有很大的苦无人可诉,也不能对人诉。而且也没听说他在京城有红粉知己。更何况这首诗很是面熟。可读在心里是那样的不是滋味。 面熟?呵呵,少爷,你是假公济私呀,呵呵。 说正经事。蝶翎怎么会认识花木兰呢? 呵,花木兰,说得倒很溜么! 花木兰?横空倒怔住了。这与花木兰有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谜团(3) 翎屋还是很美的。偌大的庭院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花灯绚丽。可此时横空置身欣赏于这样一个人间妙境中却倍感寂寥。他不知为什么这些天心里一直会隐隐作痛。连上茅厕都是无精打采的。青衣笑他失了根筋。他是这样的快活,而少爷却总是愁眉苦脸, 青衣看看已显灰败之气的豪门大宅,不禁抄手自嘲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成不了少爷的根本原因了。 横空在庭院里发呆,发过一阵,觉得想如厕,可蹲在厕所里还是发呆,他想如果能发一辈子呆可多好。 翎屋的茅厕也是很讲究的。如果皇帝老儿知道皇宫之外还有这么一个可以和他相媲美的优处,鼻眼非把肺气炸出两个洞不可。茅厕旁一株刺玫长得十分妖艳。横空看着它不禁哑然失笑。有那么好笑吗?他问自己。不知道。反正觉得这地不是栽花的地方。尤其是这么好看的花。可这好花居然是在这儿开得煞是夺人眼目。 茶叶浸泡过的木板制成的马桶,叠成荷叶卷的手纸都透着花茶的清香。搞得横空都舍不得用。他想青衣见了一准会塞袖笼里两卷送回家给可爱的红脸蛋贝儿揩鼻涕。连晚间照明用的烛台都盛满了散发着香气的茶叶。横空想这可真是干什么的缺不了自个的。 在翎屋住久了,对所奇怪之事也就见怪不怪了。厕所里吊个香囊挂把香扇或者砌个洗手盆之类的也不是蝶翎的奇特之处了。横空拿起那个漂亮的烛台看了看,烛台是木制的,跟马桶一个颜色,纵观整个厕所的布局用料倒蛮和谐。烛台不很精致,可横空把它端详了很久,上面有一个指环,烛台是可以移动的,有条链子把它固定在支架上,支架是固定在墙上的。拉动拉链,烛台可以左右转动。很是好玩。 横空童真未泯地来回试了几次,又把烛台端端正正地蹲在支架盘上,随手调拨了一下那个光滑的扣环。嘎,把横空吓了一跳,他环顾四周,确信是这里发出的声音。他又极小心地拨着扣环。机关出现了。竟然是一道同墙体一样颜色的木暗门。横空先是吃了一惊。厕所的光线本身极暗,如果不是精心设计者,旁人是很不易察觉的。况且这间小小的厕所旁人是不许私用的。 横空从烛台上拔下蜡烛,摸火石纸捻子,暗道很窄。须弯着头弓着腰,台阶是一步一步逐渐下行的。转了弯,又连着往上走,横空的头被墙碰了若干次。他把蜡烛举高了些,发现不过是蝶翎的一个秘密办事处而已。这里摆了一张公桌,堆了几袋茶叶。横空把桌上的蜡烛点燃,试着坐上去找找蝶翎在这儿做事的感觉。会是什么感觉呢?一次次撒谎拉肚子蒙混过关吧。唉,生意人终究是多一个心眼的。 横空怕再让石头碰着自己的头。一只手摸索着墙道。忽然就感觉不对劲了。墙道有些湿。他贴耳上去,似乎有水流的声音。而且很湍急。像被煮沸了似的咕噜噜地往外冒。他马上又顺路折回来。可又是个死胡同,不再有什么暗门贴在墙上。 横空又在蝶翎的桌前坐下来,蜡烛的光跳跳跃跃地,开始变得微弱。他盯着它练自己的目力稳定性。结果越盯越觉得蹊跷。横空忽然灵机一动,把蜡烛转了一圈,可原封不动。他又坐下来。这时那股水声更急了。横空贴着耳朵找到水声听得最清的地方,用手敲敲墙壁,墙很厚,石头做的,虽有缝隙,可凭他的力气是绝对不用去妄想打开的。他把公桌上的一堆帐册往里推了推,突然眼睛被点了一下,好熟的东西啊。这不是“涧息苑”门楼上才有的吗?怎么会贴在蝶翎的桌子上呢?一枚夫人爱喝的冰山玉茶叶,一朵“冰心玉兰”的花朵。 横空用左手掌心按上去,一道窄窄的门从茶叶堆一侧推开。伪装得多像啊。在这光线极弱的暗道里,若不在“涧息苑”住过,若没见过“涧息苑”的宝贝,即使是看见了标识,也万万找不到开门的决窍。可这一切又似乎太顺理成章,像是提前安排好了,给他横空出的智力测试题,脑筋急转弯。 一阵幽香悠悠荡荡地吹进来。横空先是兴奋,后又胆怯了。他在狼山闻过这种香气。难道这个人是蝶翎? 可横空心里明确地否定了蝶翎。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凭心里的感觉。 他有些害怕,他退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谜团(4) 青衣学会了翎屋人用茶汤泡脚的做法,很是上瘾。早也泡,晚也泡,中也泡。只要得闲没事就把脚伸进茶汤桶里边泡边嚼花生米。 横空说,青衣,人要活到你这个份上也就知足了。我怎么是越活越倒退,越活越弱智了呢? 青衣把洗好的脚搁到毛巾上擦干,摸了一下横空的脑门说,少爷,你几岁? 横空动了动脖子:怎么样?青衣大模大样地拽过蝶翎的一件披氅披上,说,你上套了呗!横空脚麻了,他揪下青衣的披氅说,以为披上龙袍就是皇上了?王八脱了马夹还是龟孙子。 你给我一边站站好。 青衣扯了扯领子,在一旁挺树茬。 横空看了他一眼,气憋住了,半晌没理他。 连一个下人都驯服不了,做什么事,谈什么天论什么地呢?简直不如去养猪。 晚上被窝凉了,舌头先软的还是横空。横空试探地问青衣,对“涧息苑”了解多少? 青衣白天花生米吃多了,一个劲地放响屁。 张一个字臭屁就接着来。不吐字屁也不响。 横空坐到窗户下,毛巾浸湿了塞住鼻孔,活活被冻了一夜。 但青衣还是说了些不为人知的话。他说,少爷自己的家自己最清楚。横空说,我活在水里怎么知道水是咸的还是甜的? 青衣说,少爷是个聪明人。可青衣也不糊涂。 横空说,什么时候了,还记得计较这个。你比我能耐。青衣说,少爷是不喜欢世道的。横空说,我听不明白。你这几天被茶叶洗得脱胎换骨了,说话比佛师的禅机还深。青衣说,少爷肯舍生忘死淌一淌这浑水?横空说,你说救蝶翎? 青衣说,我没说救蝶翎。 横空说,救他也就是救我自己。 横空开始一壶接一壶的喝热烫的白水。他等全身的血液沸腾了,用手捂热额前的冷气,横心一下,有了决定。 青衣和蝶翎的管家准备好了二人上路所需的食物和水。青衣又到厨房讨要了一些姜蒜和麻辣粉。管家不便多问,倾其所有。只要能救出主人,青衣要宰猪头他都会狠下心的。因为蝶翎不在,他晚上巡夜都穿木屐板,如果贼来了,请你中饱私囊后赶快溜之大吉,否则大家都别做无谓的牺牲。 主仆二人一路上都像被人狗牵羊似的前进。每个关键路段都有方向标记。指示他们下一段的路程。 作标识的人是个极顶浪漫的主。每个标记都是用粉红色的玫瑰花瓣作识。手法简洁而雅致。令青衣不禁心旌荡漾。他两眼贼光地说,得折半亩地的玫瑰园吧。他偷偷地把每个标记摘下来装进贴身袋里,用纸夹住。等哪一天得以凯旋正好“借花献佛”。 嘿,这么棒的风干标本打着灯笼都难寻。他美得像老鼠咂牙似地吱吱了两声。 顺着标识走了一段路程后,二人进入黄河边上的一个小村子。没有客栈,只得找个人家借宿。青衣问了十来家,都是怎么敲怎么只闻声不见人。后来实在没脸,对横空说,穷乡陋巷,愚昧不开化,咱还不如找个草垛暖和呢。二人在一个麦秸草垛下抠了个窝偎了一夜。青衣掰了一块生姜塞进横空的嘴里,他说,少爷,借个由子哭吧,没人会笑话咱的。他自己是边嚼边哭,也不用搞个序曲,找个什么情景铺垫,还嫌不使劲,又蘸了点胡椒粉芥末,天爷爷,幸好离着黄河边,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是谁害的。 两个自命不凡自诩清高的才俊像两条虫蜷缩在草垛里,任谁见了不心酸落泪呢? 人家要哭几声,那只不过是闹个小情绪吗。 而且又没外人,又隔着黄河,有人想听都听不见。 横空掉转马头不再沿着标识走。走了二十里,没什么障碍;又走了二十里,仍然很顺。可横空的心愈加往下沉。路太顺必定会招来大麻烦。青衣却兴致十足四处观光。那神情悠然的感觉像在春光明媚的天气里牵着某位的小手漫歌在一个小山坡上,天亦有情人更多情。 横空不敢大意,小心地留意四周的动静。庄稼长得很茂盛,油菜花开过了,结了实实的籽。横空自言自语地说,该有人出来了。 青衣只顾留恋田园景色,对横空说得话很不上心。 马蹄得得地溅起路边的青草,青衣嘴里咬着一片槐树叶,几只麻雀在青苗上立了一会,立刻又飞走了。叽叽喳喳十分惶恐似的。青衣像打了个盹似的,走着走着进了老人家的阵。 突然四周一片寂静,大片大片的庄稼旺旺的,一棵紧挨一棵。没有一条路可以通行。可刚进来的时候明明是有路可走的。 青衣脸色立刻变了。哪有少爷的影子?耳朵边却急切切地听到马蹄疾风地在奔驰。应该是少爷的宝驹儿。可到底招惹了哪路土地爷变出这么个戏法来刁难咱们?青衣垂头丧气地下马蹲在地上,这么好的庄稼,即使马儿要方便一下也忍不下心。 青衣不停地在原地转圈圈,确信脚趾头夯出的地基可以盖间茅房时,他灵光一闪,借了点神力,一跺,啪,掉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落难 斗大的石房子,仅容一人之地。青衣掉下去的时候端端正正地落在石头棱上,屁股戳了一下,他刚想起身,脑门上又顶了个眼冒金星。他不敢再撒泼,乖乖坐定。肚皮贴到脊梁骨了,吃的喝的全在马背上,此时的青衣最佩服绝食而立之人。绝食的人都是渺小又伟大的。无奈之下青衣想出这么一句崇高的名言。 马儿还在上面跺脚,青衣真怕它也摔下来,那却如何得了。马儿打鼻的声音,嘶叫的声音,以及它的大小动作都牵动着青衣一根一根不停颤抖的神经。 他在黑暗中摸到一块石头类的东西。用牙试试勉强可以咬动。他咬了几口,是一块不知风干了几个年月的馒头。他想定是被囚在这里的战友前辈留下的遗物。他吃着没忘对着墙说声“谢谢”!转过身却补充道,就是硬得像化石,硌得牙出血。 横空知道他们是被人暗算了。早已设好的圈套等他们入网。即使他再防备也防不住。而且他们太聪明,居然使用幻术,打劫青衣。江湖上那句最让人睡不着觉的流言恰好印证了横空此时的心态:报复一个人不是杀了他,而是毁灭他最最心爱的东西。 对于那些老道来说,横空这个江湖新手就像刚冒头水豆芽,对付他容易得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撒把盐就全盘搞定了。根本用不着绺胡子或者是拔头发这么难的计策。 横空知道解决幻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扔下青衣,这叫甩包袱。可他却不能这么做。他若做了,那他就不是“横空一世”了。 青衣在地洞里昏天昏地地睡。他已听不见马儿打鼻了。却有一股奇特的香气传过来。令他精神抖擞。他知道是有人想起他了。可他没动,落到这种地方,人家不要你装孙子你都得主动自己去装孙子,而青衣却是人家要他装孙子偏要装大爷。他发出均匀的鼾声,来人走到离青衣隔着一堵墙站定,迟疑了一会,似乎什么也没做,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可还是让青衣捕捉到了黑暗中那一缕光丝。 那是一道奇香。 青衣闭上眼都可以嗅到心里的香味。装在贴身布袋的干花瓣,敌人作标记用的。他不用去想,也不必大费周张去做什么深呼吸,只要触觉一灵动,马上就会记住它的味道。 而还有一个地方,也曾出现过这种奇香。 京城的花府。 可他没跟横空少爷说,之前,他觉得每个女孩都是香香的,花府的小姐尊贵,弄点不一样的更显得地与众不同,鹤立鸡群。而如今,这道香飘到了这个鬼地方,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墙上插了不少竹管,定是通气孔,青衣听见有水流从一个竹管滴下来。嗒,嗒,嗒,十分有节奏地慢慢滴着。滴快了像是怕呛着青衣似的。 青衣渴了,凑上前仰起头接着,这种喝水的功夫也不是一般囚犯所能享用的。青衣暗自庆幸这贼头贼脑倒还讲点人道主义。等他脖子仰得麻了,索性不喝了,水流也忽地像没了磁性退了回去。剩下的最后一滴滴到青衣的鼻子上,流到嘴角,渗进舌头里。 青衣复又坐回那块还尚有余温的石头上。品咂着这一瞬间的两种味道。水的味道甜甜的,倒像“涧息苑”那口老水井的味道。 老马识途,横空紧随马儿左右退回到黄河边上的那个小村子。他把马儿饮饱了,自己洗了把脸,再抬头河水就把那早已惊悚得不能再扎眼的粉红花瓣从他眼前漂流。横空心里一断,以退为进,想玩游戏,老子是天下第一。首要的上策是不妨乖乖就范,先顺了这帮贼的意,不经过烈焰烽火,哪会出宝刀得剑。 横空牵着马在黄河故道走了半日,人烟开始稠密起来。他停在一个茶棚前喝茶。过来一队客商,扔下一个麻包,其中一个伙计开始给马队上料,走的时候马队把麻包落下了。横空一个劲替他们可惜。这来来回回不就是赚这么一个麻包的铜板吗? 茶棚老板似乎并不喜悦,横空也不想多事,解开马缰绳准备赶路,麻包在他离身时应声倒地。撞歪了茶棚的柱子。横空心里一怔,立即撒手上前解开人还活着大幸。 只是青衣已将这其中经过遗忘殆尽。 横空略感失望地说,只要你还记得我就好。 青衣发现少爷变了,他只不过睡了一觉,少爷就变得这般冷面了。 他们迎着夕阳扬鞭飞驰在古道上。两道长长的影子与他们擦身而过。 一道风吸进青衣的肺管,他勒马停住,叫横空,说,少爷,这人可疑。 横空头也未回,说,是烙饼的芝麻自然会贴在面上。放心吧,后会有期。说完,骑马驰去。青衣紧紧跟着,那两个影子像两块时空的挡板,一霎之间,成就了两个少年的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云衣 在边关的一家小店吃了一条烤羊腿,店小二送来一个包袱,横空没接。他让小二送到客房。随口问是谁送的?店小二说是一位公子。横空听罢要了一壶小白干。青衣知道,这是少爷第二次喝酒。 横空有些醉,青衣扶他休息,他看见靠窗临坐的一个人桌上的剑在鞘里蠢蠢欲动。那人的斗笠戴得很深,上头尖尖的插着一面小红旗。任凭青衣怎么弯腰怎么调换角度都只能看清他的下巴。他确是一个男的无疑了。青衣发觉他握酒坛的手大而有力。 横空却猝不及防地喊出一声:蝶翎,你这个混蛋!青衣差点滑倒。他重又去扶横空,被横空甩开,两人一齐摔倒在房间的过门槛上。 横空打进门就没正眼瞧过那个包袱。倒是青衣迫不及待地上前解。横空厉声喝住他。青衣虽然心里老大不痛快,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少爷是越来越像少爷了。爱喝酒,耍脾气,古道柔肠,见漂亮小妞便爱施手援助,巴不得这世上所有有点姿色的女人都穷困潦倒,却富贵不能淫,只对他一个人一见倾心,死心塌地。 横空要了杯热茶,先倒在地上一半,茶叶还是茶叶,茶水还泼在地上。他吹了吹剩下的半盏,仰口喝下去。青衣明显地听见一声痛苦的响动。 横空瞅着站着发楞的小子,把茶碗给他。在这里人生地疏,万事更皆小心。你去看那包袱上是否绣着一“云”字? 青衣半疑半惑地走过去,还未翻动,横空的话又过来,别动,只用眼看。青衣只得垂手放眼使劲搜寻。果然,在左下方发现一个苏绣兰色的“云”字。 横空扔下半句,上面有毒,过十个时辰可已然醉倒大睡不起。青衣摇摇头放下帘幔,在一边的椅子上出神直到眼皮打仗,上眼皮把下眼皮打趴。 横空用筷子把包袱挑开,里面是一件进入北地后穿的貂皮大衣。油亮光滑的皮毛还泛着青光,应该是刚做成不久,横空在皮毛间隐隐还能闻到残酷的血腥。 他把大衣披在身上,说,日后若有变故来不及照顾,你定要活着自立门户,学做好人。青衣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的,他还是由不住问,少爷,你为何知道 横空摆摆手,说,因为“横空一世”。 待要重新上路时,青衣发现马儿拉稀。二人只好再留几刻。天上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压得主仆有些憋不住气了。横空从屋里打开窗户翘到桌上,斜对角可以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他觉得这极地边关一两日多了好多热闹。寒风吹得他头昏脑胀,真是两重地啊。这一路风光也看了不少,唯独这极地的气候变幻莫测。 晚上睡觉独独听见店铺的一对灯笼和幡旗被烈风吹得摇晃不停。 青衣早在打退堂鼓了。单是那一日三餐的膻味和这几日他不敢露头的天气足以让他的气从头泄到脚。可少爷立誓,想成名立腕,必要吃尽天下苦。回过头一想,这点苦算什么,大不了就是小葱拌洋葱。 他振了振精神,也跟少爷一样站在人堆外看市井玩乐。 他们开始跟着驼队走。走到驼队终止的地方他们也停下来。等另一支驼队来接应时,他们又混入其中跟着继续走。他们入乡随俗的本领已十分巧妙地被二人融会贯通。 大漠虽是蛮荒之地,可他们发现这里的人们善良淳朴。没有中原人士谣传的那样面目可憎心肠歹毒,没有人性。他们亲切得就像邻村的叔伯大爷婶婶兄妹。热情地把一碗又一碗的奶茶端到嘴边,笨拙地打着交流的手势。青衣笑得几次四脚朝天,可横空还是从那简单的口语里知道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失去玫瑰粉记的指引数天后,横空和青衣被漫天的大雪困在了一个石洞里。牧民说这些天不断有人打听前往石驼洞的路径,多是一些乔装易容之人,且个个身手矫健。 横空踢掉脚上的雪说,大漠的牧民也不是一般的简单之人。 他们头一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感。像这种无缘无故地困死倒不如壮烈一搏或许更具有价值。他们试着出去了几次,可迷濛的天空加上数尺厚的积雪让他们不得来数次折回。 在活着的希望越来越渺小之际,洞外的雪势却依然不减。老天爷把一辈子的仇恨全扯成棉絮扔了下来。砸死的不仅有万害之灵,还有两个未娶媳妇的小子。 濛漫之间似乎听到一声钟声。横空支撑着身体走到洞口,仰头让雪滑过脸面化成泪。男儿有泪不轻掸,这就是天劫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幻像 道是有福之人不用愁,车到山前必有路。就在这时,茫茫的雪原上出现了一只漂亮的小鹿,小鹿上面骑着一位蓝衣的姑娘。长长的发辫在雪野里格外美绝。横空忘了呼吸,忘了眼前的痛苦,忘了他的存在,忘了一切,甚至忘了闭嘴。大团的雪片化满了口腔,横空觉得不虚此行,让他立刻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他也可以死而瞑目。 这一幕,骑小鹿的蓝衣少女,漫天的白雪,纯白,纯蓝,纯情。还有那可爱的精灵,横空想,这一切难道都是幻觉吗?他让青衣掐他,青衣说他什么也没看见。少爷,你发烧了吧?横空冷下一想这也许就是极地的幻像吧。 幻像不会平白无故出现的,它蕴藏了什么玄机呢?横空站在雪地望穿茫然后,领悟到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预兆。 山洞的白天跟黑夜一样漫长。在横空的脑际充满快乐的泡沫后,他认为他生命的神在频频给他力量支持他勇敢地活下去,去面对即将和未来发生的一切痛苦与不测。他把雪捧在手里化成水后喝,而青衣则已因脱水严重昏厥了。横空不断跑进跑出取雪化水给他降温,他看着青衣毫无血色的脸,心里默默祈祷,要坚强,老天爷会眷顾我们的。一定可以挺过去,再难的关我们都会闯过去。 但他心里其实也没底,他是用绝望来抵制日渐下降的意志力,也许,这次,真得要看谁的造化大了。 那声悠长的钟声又绵延地传过来。横空坚信这决不是什么幻觉,他跑到洞口没看见骑小鹿的天使,只看见天更加地阴沉灰濛濛。雪也丝毫没有一点怜惜之意准备休战。横空知道这样死困下去,只有等着招狼来了。 他搀起虚脱的青衣开始在洞内找寻。旁边有很多小洞,只容个头进去。可钟声分明在耳畔回旋。横空想必是高人相助。可钟声暗示什么呢?青衣迷糊中问,少爷,是到阎王殿了吧?横空说,阎王怕劳民伤财。这寒酸他见怕也吐。别胡思乱想了,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我怕帮不了你救蝶翎少爷了。横空心里的气停住了,古怪地说,自己打自己巴掌,腾出我的手留着摘老道的假面具。 钟声只在一个点上才能听到。而青衣烧得似乎越来越重了。必须得立刻出洞去。可出去后怎么走呢?横空的心情也异常黯淡。雪是停了,可厚度没膝,一个人走尚可坚持,而横空背着青衣,可谓是举步维艰,寸步难行。走了一丈远,横空上气不接下气,天上飞过一只秃鹫,更增添了二人悲凉的心境。 听不到青衣的唠叨了,横空仅仅凭着那股虚无缥缈的信念支持他让自己不要倒下去。自己的生命还要自己掌握。否则,天堂无坦途。 一行小鹿的蹄印清晰地印在横空迷茫的眼睛里。横空使劲看了看,想笑却止住了,怕这生机瞬间消失。一滴水流进嘴角里,混浊又苦涩。 沿着蹄印走累了,横空找了个地方把青衣放下歇息。虽然天无绝人之路,但前面的路还有多长,这一切是否又是下一个陷阱的诱惑?横空不知道,也不想去想。这一路的艰辛磨励了他坚韧的个性。 青衣的神志还清醒,横空把仅存的一点干粮给他吃了。晃晃他的脑袋,说,青衣,其实我们上当了。我们根本不是来救蝶翎。他无需我们救,这儿是他的根据地。青衣只有听没有还气的份。 青衣不再让横空背他,他要自己走。结果脚刚迈出三分之一步就扑通摔在雪地上。天像个高速运转的陀螺在他脑袋里不停地飞。 横空又背起青衣,开玩笑地逗青衣,他得让他们都强打精神,他说,青衣你这小了平日揩油水比我还多,这么重。肯定不是个草包肚子。青衣趴在背上哼哼地似笑非笑。小鹿的蹄印在这儿像受了惊吓,四处乱窜。弄得他们一时乱了方寸。横空望着四处叉开来的路,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哪个方向才是真正人走的路。 他听着危在旦夕的兄弟的微弱的喘息,祈祷老天爷开恩,他闭上眼果敢地朝一个方向迈出步伐,哪怕是错了,他也要一直向前永不回头。 为了找寻心中的信仰,热血的沸腾和不落的骄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鹿女 越过一个山涧,气候和暖了许多。雪水滋滋地流淌着,地上还可以看见被羊群啃过尚在冬眠的小草的模样。远处的云像地上的羊群,待走近了,那确实是羊群。天空干净得像重新洗过一样,几个大小不一的敖包错落有致地围成一个阵形。横空看见有人骑马向这边过来,他双腿一软刚喊了声“救命”就什么也听天由命了。 他躺在混合着异味的毡棚里。风把门帘吹得偶尔抖动一下。外面有人在打桩,他好奇地坐起来走出去,屋内还烧着滚烫的羊奶茶。 打桩的壮汉把横空重新让进帐内,说是他妹妹发现了他们。正在给他的兄弟治病呢。他妹妹是个牧羊女。可又是这片草原上游牧人民的天使。她叫蓝丁儿。 “蓝丁儿”?乍听到这个名字,横空的心里不知为何猛烈地抽动了一下。 壮汉叫克克沁,他带横空去了一个小毡帐。蓝丁儿正在熬药,克克沁让横空放心,他说他妹妹是圣女,神会把灵降临到她身上,让她把爱撒播到人间,拯救那些苦难的人。横空看蓝丁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为何眼神中总有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又一对清澈却不显山不露水的眼眸。 克克沁说,在他们大漠,女子到了这个年纪也该嫁了,可妹妹出生时,下了好大的雪,早上醒来发现一只鹿久伫不走,人们都说蓝丁儿是仙女下凡,她的心是用十年之冰做的。从蓝丁儿十岁起,克克沁就在寻那个能让妹妹回心变暖开口说话的人。 她是从一出生到现在从未说过一句话吗?横空问了一个极笨的问题。 克克沁笑笑,掉头大步走开去捡柴禾。 横空睡不着。爬到帐外看星星。极地的星星也十分可爱。蓝宝石的眼睛纯净得直捅人的心窝。不知何时,蓝丁儿已悄然坐在他的身边。横空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却又不敢大声说话怕冒然造次。等他拿捏好分寸后,蓝丁儿又无声地离开了。横空看一眼星星,颓然钻回帐内。 青衣的病没有恶化。但也不见好转。克克沁乐观地摇晃着他粗笨的大手,说,这已是奇迹了。在他妹妹手上死去的人,那是神有意地召唤。横空从心里不敢认同,可他又不得不心存对这家伙的感激之情。 蓝丁儿每天都赶着羊群放牧。给病人看病,然后不说话,晚上独自看星星。 横空始终觉得她并不简单。 太沉默的人,内心是比将要爆发的火山储存的能量还要多。 克克沁像草原的地,厚重而敦实。蓝丁儿则像草原的天,飘忽不定而又绚烂多姿。天壤之别的俩兄妹。横空渐渐地喜欢上了蓝丁儿。看到她掌心那颗美丽的痣,那不是一般人会有的。 有一天夜里蓝丁儿很晚才回来。她是天使,可天使降临的声音还是让横空捕捉到了。她轻而飞快地在两个毡棚间穿梭。后来克克沁也跟出来,兄妹密谈了一阵子。马上将烛火熄灭了。这时天上的星星正眨着眼开始打哈欠。 横空觉得又要出事了。羊群c马都在。只是兄妹俩踪影全无。他快步跑到青衣身边,青衣的烧已退了,却仍然昏迷,他摸出身上藏的七珠和地图,对着北极星的位置,将七珠摆在北斗七星的位置,形状相同,哇,天象出现了。七颗珠子在图上灵活地旋转着,但七星的共同位置不变。地图也不断呈现着一个一个的地名。最后定在一个位置。图亮了一下,倏地恢复原色。珠子自然松散从图上滚开聚拢成一堆。横空在心里默念了,收起这些,想塞进青衣的包袱又觉不妥,想到了他的裤带。没想到这几日这小子竟瘦得骨头更硬了。他似乎预感到了二人的生离死别。死死拽着青衣的手,希望他立马跳起来。他把青衣的包袱整理了,发现他贴身的令牌,他推倒蓝丁儿的药碗,药早凉了,显然青衣也没喝。蓝色的药碗在夜光下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令牌啪地抖出来。可能是横空刚才放宝珠时松懈了他的衣服,横空只是觉得此物甚奇并不知道它的用途。只以为青衣这小子雕工长进了不少。重新又给他塞了进去。 敖包外起风了,吹得横空脸有些疼,羊群骚动着朝他奔过来。他站着没动,他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彼岸 两个蒙面人用克克沁宰羊的刀架在他们兄妹的脖子上。横空反倒开心地笑起来。真是关公面前舞大刀,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低劣的绑票伎俩?他们兄妹不是自己跑出去的吗?怎么反而让人给挟持了呢? 蒙面人把克克沁踢到横空面前,劫走了蓝丁儿。临走要横空拿宝珠和他的命来换。横空第一次知道那些玩意叫宝珠图。让他乐的是那人竟然认识他,还是个女生。 呵,女生,横空喜欢。喜欢走桃花运的他当然知道自己是那种艳遇不断,艳福不浅的苗子。 横空不心急。心急也没用。 克克沁一个劲地在身边烦他。让他不得不去想他和蓝丁儿独呆的那些片段。 蓝丁儿顶漂亮的眼睛,摄人心魄的眼睛。 横空把骗人的功课做足了,让所有人包括克克沁在内都相信宝珠图在他身上。 等他想好了一点计策,正待转身,克克沁把帐拔了,把青衣驮在马背上,要跟他一块去救蓝丁儿。 羊群呢,草原呢,都不要了吗? 畜牧认主,蓝丁儿脾气大着呢,如若不救她,回来会拿锅煮了我。咳,驾,快点,这片地早晚是咱的。 横空像脑袋被石头震了一下,觉得这不像一个四海为家的游牧人说的话。 走的路很奇特,净是峡谷。克克沁在前面,一句话也不同横空多说,仿佛他早就知道贼窝在哪里。 横空想着自己和青衣每次的下场可笑,救蝶翎,救蓝丁儿,何时是自救? 走着克克沁落了后,横空反倒愿意自己走,这儿的路只有一条,瞎子也认得。 越走峡谷越向深处发展,走到一片开阔地,横空倚着峭壁歇一会,一阵黄沙漫天飞过。他一霎那失去了知觉。逃离的人看得见,他被钉在峭壁上,天然混成似,一个黄色的沙雕标本。 他平躺在一叶扁舟上,不能动,只能用记忆来这个地方的奇特与美丽。 他凭直感知道江上漂流的渔夫都是这个神秘之所的护卫。那个听过无数次钟声的建筑在船行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后闪现,四周是火红的杜鹃花,溪流潺潺,奇香扑鼻,丽影婆娑。 横空被抬上了岸,比神仙谷还令人心驰神往的世外圣地出现在眼前。建筑选材全部是竹子,看起来很环保。横空不停地用手摸摸敲敲竹子的质地,他没看见青衣和克克沁的出现,他知道他只能孤军奋战,这一想,让他显得轻松了许多。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他没去过皇宫,但这天看过这个世外圣地之后,他觉得皇宫也比这好不到哪儿去。 他被两位白衣女请到一间阁室,只许进,不许出,他用了很多雕虫小技,都未能打动两位美眉的心。后来他主动放弃了进攻。每天摆很多姿态要吃要喝,居然都能获得满足。后来,他说要见这儿管事的,来了一帮花花绿绿的人,穿乞丐服的都有。他觉得他要崩溃了,他使尽浑身解数,说,他睡不着,让主人想办法。不出一刻钟,来了十二位俏佳丽,等待他的临幸。横空一下昏了过去,那些丽影像一只只花蝴蝶在他身边来回萦绕。红的,粉的,绿的,蓝的,紫的,黄的,白的他还没吃肉已被肉熏倒。他彻底佩服,这隐形人的确高他半招。 但横空的性子也不会轻易言败。送上门来的东西照单全收。 横空把心沉静下来,他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他已经是一个受人高度重视的人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心计 他每日定时起床,定时,定时泡温泉。这儿的温泉特别多,有室内的,还有露天的。横空完全随性子,喜欢室内的时候就在室内,喜欢露天的时候就在露天。温泉的水很滑,把横空经常泡得睡过去。他有时候也会玩点小伎俩,他知道他干什么都在别人的监视下,所以他也不去顾忌,但他脱衣的时候,是没人伺候的。他开始不明白,后来想明白了。他心里大概也对幕后的主人有了个概括。温泉边上经常会有他喜欢的水果,横空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喜好是怎么被外人所知,别人做的都是他不讨厌的。他心里开始有些担忧。他怕自己就此沦陷了。他从温泉里走进竹林里,听得见刀剑的激烈交战声,他转了一圈,发现一直在竹林里,还是那个温泉,温泉边上还有他散落的衣服。他提了提内气,觉得有股气在加重。 这儿的书很多,环境似乎是专门为他量身而改造。有些书横空只是扫一眼,有些书却让横空足足看了一个月。青衣已失踪一个月。横空并未问过,问,也不说,不如不问。 他把床头和床尾全部用书撂上。床超大,不用担心书坍下来砸到了。他担心的是幕后人什么时候露面。还有青衣,带了那么多惹祸的珠子。他有些懊恼,豆大的灯光在眼前踊跃,他想敌人知不知道他一向视死如归呢?或许不知道,那他现在还没死,说明青衣还没落入他们之手,或者落入的和他们并不是一派人。灯光倏地闪了一闪,横空知道又有人来监视他了,他把书翻了一页,闭闭眼,然后又睁开眼,一切又恢复正常。杯子里的水静止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横空努力嗅了嗅,那丝隐隐的香就有了蛛丝马迹。 他依然装无知。这段时间对他最大的成长不是对母亲的疑惑,而是他知道有时候越笨反而越好,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他不笨,但他绝对也知道得不少。他尽量地学着敌人的招数。慢慢琢磨对策。他千万不能乱了阵脚,至少在见到青衣安全之前。过完这天,他又往床上撂了一本书。 早上的饭菜有了变化。横空抿抿嘴。有两样精致的小菜,他从离了涧息苑就不曾再这般讲究过。他夹起一根小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试探 他把头发散开,慢慢滑下泉池。他似乎有点上瘾。如果隔几天不泡一次会全身酸软无力。他知道有些不太对劲。池里加了一些香,跟以往熟悉的不同,旁边服侍的也换了人,不是小童,也不是以前的那批人。蒙着面纱,体态轻盈。横空从身姿看出大多都有些功夫在身。他轻轻哂笑,沉到池底约两分钟,又冒出来,少女很稳重,既没喊他也没担心他,给他沏好了茶,上了两样点心。然后坐在一边等横空尽兴。她拿起横空丢在一侧的书,很认真地看起来。横空隔了半柱香的功夫看她,她正看得津津有味。横空来了兴致。把她唤到池边,说,我泡得久了有些头晕,妹妹能扶我一把?隔着面纱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横空知道她们练过定力,不是随便能打动她的。他故意让脚滑了一下,少女忙去扶,用了内力,横空却顺手一扯,把她带到了水池里。她跌进去却很快飞跃开,一只手把住了横空拖到边上,横空打了个反手,又扯掉了她的外衣。其实他想扯面纱的,他知道面纱对她的重要性,被取了面纱相当于被取了性命。取她衣服让她十分意外,她没料到一直规规矩矩的横空会突然发疯,她松开抓他手,护住衣服,横空捧起大把的手泼向她。少女恼了,跃到他身后,踢中他的背,横空瞬间呛到泉水里。他直直地扑通下去,也不自救,任凭倒下溅起巨大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脸。面纱后的轮廓若隐若现。横空记住了她的眼睛。接着便失去了知觉。少女从池里捞起他,平躺在池边空旷的地上,两手运力在前胸按压,按了数十下,她停住了,仿佛在思考什么,忽下了决心般对准横空的嘴吹气。横空咳嗽着吐水,睁开眼奋力地,看见少女湿透的衣衫,还有一头乌亮的秀发,他半坐起来,问她,你救了我?为什么救我?你问过我的心意吗?我让你救了吗?少女扬起手,毫不留情地甩了横空一巴掌,声音很清脆。横空的脸马上肿了,嘴角渗出了血丝。他没擦也没喊疼,轻轻笑说:我也没占你便宜,没让你献身,你这一巴掌我会记在账上,过后会讨利息的。少女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横空看着背影想了很久。 等他起身换好衣衫,茶已换上了热的。他端起来也没有品香,一仰脖全灌进了嘴里。这儿离京城有多远?他问站在帷幔后续茶的小童,今天这个小童约摸有七八岁,梳两条小辫,小童摇摇头。横空说,我今天想干件事,你能帮我达成吗?小童不解。横空侧臂搂过她,小童在怀里发抖,但仍不说话。他用一手箍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掰开她的嘴,牙和舌都完好无损,他心里反而有丝庆幸。他慢慢地移近,小童缩得更小了,他闻到她身上衣服浆洗的味道,还有茶花油。他舐了一下她稚嫩的脸,她闭上眼,仍不吭声。横空把她往自己身上拉,她的双手死死护住衣襟。横空放开她,她跑的时候打碎了一只茶碗。晶莹透亮的白瓷碗,碎成六片,横空蹲下来,拿起来碎片,研究了半个时辰。蹲到脚感到麻,他起身并拢进袖里一片碎片。 母亲也是讲究之人,对瓷器颇爱。这样上乘的瓷,只有官窑定制。能烧出如此御品的,天下也唯有紫檀大师了。 但紫檀大师隐世多年,当年在俗世制作留存的瓷品已经不多。而这个秘密的地方却有数几套,每套的样式也很全。他蘸茶水在沉木桌上写了几个字,搓搓手,很潇洒的迈出厅门。耳边掠过一阵风,很快,像拂下的柳絮,横空打了个喷嚏,取了本书,坐在院子的敞亭下,背对阳光,看得见花红。这个地方很温暖,没有明显的季节变化,花很多,却唯独没有蜜蜂和蝴蝶。横空初时以为花是假的,仔细看,却是真的。并能嗅到花香,抹到花粉。他的活动范围不限,他走到任何地方都没人拦着,因为幕后主人很有自信他走不出去。横空也很乖,从未自己主动去鱼死网破。他也仿佛对其它地方无兴趣观赏,只在附近小转。竹林对面传来箫声,横空放下书聆听了一会,复又拿起书,把吹箫的当成无技之弹。箫声里在传递着什么,急急切切,最后是一声长长的音,停了。横空站起来,想起家里上私塾的先生,他模仿着先生的动作,摇头晃脑,大声念着书里的一段话。怎么?喜欢这段?有个声音冷冷地传过来,分不清男声女声,显然经过伪装。横空说,魏晋之风能扬世,皆因有嵇康。倒也不俗,冷冷的声音回道。又说,我知你想走,但事未成,还要委屈少爷多呆几天。此地僻露,照顾不周。横空笑了,说我有个兄弟,不知阁下可知他的去处?没有回声,只剩下冷冷的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重逢 不远处有个秋千,横空走了过去。秋千板上似有余温,石凳上洒有水渍。横空不动声色的绕了一圈,在秋千上坐下,他两腿晃动,把自己动起来,他想借点力看一下周围。不知道是最近吃多了,还是什么原因,他觉得他胖了,秋千晃得吱呀吱呀。他把身上能扔下的全部扔在地下,秋千也只能荡到一半墙的高度。只能看到一些低矮的花丛的顶部。他走下来看秋千架,像是给体态娇小的人准备的。他有点明白但还不太确定。他把扔下的书重新捡起来,耳朵听见有人在扫地的声音。他循声寻去,有个小门,门开着,仿佛让他通行,横空在小门前站定,听那扫地的声音听了很久,他没有越过小门,也没有去确认那人是不是青衣。他的泪在眼里重新化成了血液流回他的骨头里。世上没有那么容易的棋局,如果一盘棋的棋子随便就能知道设局主的目的,那他横空早已曝死大街上多日了。他不再多想,折回秋千架,看那安静的不再晃动的架板和石凳上光滑干燥可以照出他脸的干净。他照例拿书扫了一下凳面,低下头用嘴吹了吹,准备坐下来,又用手试了试,凉凉如水。他像改变了主意,抬腿顺原路回了他的屋子。屋门敞开着,他觉得不需要关。有人帮他着,他也不拦着。如果有阳光照进来,横空就在阳光下。如果没阳光,他一定是在烛光下。他越来越喜欢温暖。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些变化。 晚饭开得有些早,午饭横空错过了时辰,准确地说是他故意地漏吃了一顿,这儿的规矩是吃饭就是吃饭点,误了,是没有什么可乞求的。横空知道这个规矩,他想饿一顿试试。试的结果是他感到比较饿,而且没有饭不说,茶也没有,这儿的另一个规矩是茶是随饭一起上的,类似于套餐。如果饭里没毒,茶里肯定有名堂。如果饭里有,那茶里还是有名堂。只不过饭不赖,茶也确是好茶。他没急着去起身用晚饭,他第一天来的时候见过的那十二个少女他没再见过,后来的也是只有一面,连小童也是。想到小童,他觉得他应该多试试。或许有生机。他半跃着从太师椅上过去,没怎么费力,只是头略有些晕,他停了几秒,正了正头,还是晕,走过去。先要了茶来喝。递茶的身影很熟悉。 那是青衣。横空背着他也知道他是青衣。 青衣低着头,把茶递到他手里,他在茶碗底脱离青衣手的时候触到他的指头,跟他的一样,还是那么年轻的手指,他用指甲掐了他一下,没反应。横空把茶喝了一口,有梅花的香气。还有初雪的清新。那么蓝丁儿应该也在这里,或者是跟这地方有关。这儿离石驼洞或许也不远。可横空又一想,他明明被人带着走了很多路,已经远离了北地,到了南方。但南方不可能有梅花和雪。他放下茶杯,看了青衣,青衣已经换了衣裳,脸也洗得极干净,表情是这儿统一的表情,手上也没有伤,只是表情不是他横空的青衣的表情。他没喊青衣的名字,只是用手指着他,说,你,过来。青衣走过来。依旧低着头。他给横空端菜,横空暗算了一下茶的时效,很快就起了作用,头不再晕。他捡起筷子准备吃。青衣在他放下的茶杯前站定,也不说话也不动作。横空含着菜没有咽下去。他用筷子点了点,在每道菜的碗沿走了一下,他顺着青衣的目光,他看懂了,这是在涧息苑的时候他们俩的小秘密。他把这些菜挑一半放到一起给青衣。青衣不接,横空漫不经心地说,你给我试试会不会毒发身亡。青衣像被人松了穴,啊地一声,嗓子里吐出什么脏物似的,先是一阵很恶心地咳嗽,咳到要咳出肠子来,然后他两眼里有了光,看见面前的菜,猛得夺过来,狼吞虎咽。横空也不吃,看青衣吃。他觉得棋局的主人很是有意思。告诉你下了毒,你也知道什么有,但你还心甘情愿地吃毒,青衣站在椅子后面吃,横空也转过身,对着硕大的饭桌吃。很规律的咀嚼声,谁也没有责怪谁。 青衣没有喝横空那样的茶,横空的茶每天只有一杯。 他喝得是这里人都喝的普通茶。但也极好喝。 青衣没有像横空那样先闻一下,然后一饮而尽,他是端起杯来沿着杯沿慢慢吸着,即便要死,他也要慢慢享受一下。横空以前常觉得青衣很痴。对贝儿情痴。对他忠痴。对母亲是敬痴。他问过母亲青衣的来历,母亲不说,他问过青衣自己,青衣对小时候很模糊。现在,他脑海里突然又蹦出这么个古怪念头,他觉得青衣比他更像是没落贵族的后代。他偏着头细看青衣喝完一杯茶,他和青衣都是仿佛一夜间被人拔苗助长了。他不爱动。青衣不爱说话。青衣把厅里一切收拾得毫不逊色于以前的小童。虽然这些活以前也不在青衣话下,但那时的青衣是健康的,而今天,横空已然难以分辩他们是否还算健康。 他捏了个葡萄,这里的葡萄个大,不甜,只是汁水多。他咬破,另一半就像断了的指头。他把床头的书本数了数,数了两遍,不多不少,56本,他把这些围成个太极圈,青衣虽然和他重逢了,可是这中间必定发生了很多事,他不能莽撞,他不能走错。他知道幕后主人必定在等着他先走这一步。他端坐在这些书中间,把每一本又翻开温习了一遍。他也希望在这儿陪着他一起看,青衣总有不同的见解。烛火又开始跳跳跃跃,屋内的空气变得异常稀凉。像有东西抽出去了,又像有新的东西混合进来。不一会,稀凉变得暖融融。横空的视线有些模糊。书本开始出现重叠影,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散开的发梢挡住了他的眼睛,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等他再次醒来,月上西梢。灯烛已灭,他已躺在床上,盖上和被。书全部被取走。他心里暗叹一口气,自己还是太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想逃 青衣早上给他端来洗脸水。他洗完,青衣没有倒掉,接着洗他的脸和手,并把毛巾放里面洗干净了。窗户被打开了,昨晚月光穿越的地方有个花瓶,瓶里插上了新鲜的桔花,上面还沾着露水。横空凑上前嗅了嗅,把上面的水珠弹掉。他回头踩到了青衣的脚,青衣也不喊疼,也学他的样子凑到花前嗅了嗅,并用手弹了弹花。横空压低气息说晚上来找我。青衣置若罔闻。什么暗示也没留下。横空回想了一下这两天见过青衣的所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他需要带青衣一起出去。 青衣晚上没有来见横空。 横空做了个梦,梦见了私塾先生。先生有了一把白胡子,每天用羊角梳梳得很是整齐,他和青衣把他的梳子上涂上了墨,墨有些臭,压在论语里吸干,先生在私塾里有间屋子,他在别处也有间屋子,一个老男人有几间屋子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今天横空有了些见识,知道这个先生很是道貌岸然。他领着父亲的俸禄,接受母亲的奖赏,还时常有些偷摸勾当。但是到了夜里,他定然是另一副嘴脸。横空想象不出,因为先生在他脑海中就是死板加呆板,父亲觉得他人品好,母亲也没提出什么异议,他的水平教横空和青衣,教个子慈孝老,足不出户倒也绰绰有余。横空在梦里想拉一下青衣,青衣与他总隔着一道距离,他抓他,总抓不到肉,抓到的只是衣服,还是在家时青衣喜欢的青色。他翻个身,梦被压碎了,先生随风去了,大概捡论语,或者被墨染了的梳子梳下的黑白相间的头发。横空想他其实做了件善事,先生若发现他的须发由白变黑,他会不会兴奋得喝上一坛杏花村? 横空打着哈欠起来,晚上因为在梦里太费神,他有些精神不济。他没再去想先生,只是开始怀念他的过往。青衣还没过来,洗脸水也没有,横空趿着鞋打开房门,清晨的阳光照进他的怀里,他沐浴在阳光里,深深地吸口气,很新鲜。小童端着热水急急地朝他走来,不看他,直接把铜盆放在盆架上,然后立在架后,安静得像屋里的家具。横空开始净手,这儿的人跟这儿的屋子,竟然是这么的和谐融洽,他不知道青衣为什么又不见了,许是让他安心好提条件,或者是青衣也跟他一样被药控了。他把毛巾扔进盆里,咚地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小童没有害怕的反应。看横空用完了立马端出去,用手拔着把水均匀地洒在屋前的路上。空气瞬间都有了花香。 横空开始在脑中搜刮剩余的墨水。身边没有任何锋利的东西,几乎都是柔软的,他的筋骨都变得软起来,若是想自然,劈块桌角不仅石头找不到,他也没力气。他眼光扫向屋外,小路上有石头,却都十分规整地嵌在地里,没点功夫,想取出十分难。撞墙撞柱太丢他的脸,他做不来。那天摔碎的茶碗碎片他还留着,也是小心翼翼,那个是留着作验证的,高手是不需要找武器的,可他连低手也不是,没有山门,没有拜师,死了都没有人为他报仇雪恨。他打了个激灵,想得有点远。 今天的茶很普通,是一杯菊花茶。横空喝着寡淡,都没有加冰糖。 今天只有这个小童露面,横空吃得不多,小童也不着急收走,等时辰到了,才不慌不忙地撤去。横空也不管他,自顾自地闲晃。找了只笔,笔筒擦得很干净,既没插字画也没挂毛笔,就那么空着。横空把手放进去掏了掏,里面也是没有灰尘的,但确是空空如也。他有点沮丧。心思缜密,防备慎严。他不抱希望地问小童,可知哪有笔可用?小童头也不抬,用手一指。横空看见所指之处果然挂着一只笔,甚新。他默默在心里给敌手作揖。 青衣没闲着。他又回到了石驼洞。他躲过了蓝可儿,可没躲过克克沁。克克沁把他点了穴,扔在了石驼洞。石驼洞里大有玄机,这是青衣后来才发现的。他发现这儿是克克沁的秘密据点。遇见暴风雪躲进来的羊群和牧民,克克沁的羊和帐篷,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面孔。他被蒙上了面,只能凭听力微弱地判断,来来往往有不少人。石驼洞的洞口并不明显,并不容易从外面发现,可里面极大,别有洞天,可能是后来有人为的开采。因为好议事好活动。青衣明白自己的遭遇也不无谓地挣扎。安静地呆在地上。他闻见火把的松油香,还有烤肉的的味道。他脸的布被人拿了下来,有个同样被蒙住脸的人递给他一根烤羊腿,他被松了穴,腿上却被绳子绑住缚在了另一个蒙面人的手臂上。他接过烤肉道了谢。蒙面人的眼睛动了动,没说话转过身走了。青衣想,做强盗未必是他们自愿,如果能有一两人策反,他就有机会跑。可当初和横空来这似乎就困在一个山洞里,但那洞没这么开阔舒服,没这么多设备,这儿可以安家操练,他啃着羊腿,很快地扫视这儿,然后低下头装作喝水,又抬头啃,借势又扫了一圈。他听到了石驼两个字,他想这大概就是他和横空听过的石驼洞。他的羊腿啃完,又被点了穴蒙上眼。困意很浓,水里下了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转场 克克沁怕青衣扰乱计划,把他和石驼子关在了一起。石驼子是个瞎子,全身被铁链锁住,还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青衣绝望了。他敲敲自己的头,环顾一下四壁坚锐的石头,闻了闻瞎子身上积蓄许久的气味,他吃进去的东西开始往外吐,羊腿已被胃酸消化成水,青衣吐得嘴里发苦,啊啊地哑声为止。瞎子一动不动,青衣想解手,用力晃动着铁笼子,没人吱声,他又大力叫着,没人回就。气力耗尽了,他跌在地上,地上连根稻草也没有,瞎子也没被冻死。他或者是已经死了?青衣颤着上前摸他,嘴里一边叨着,老人家,老人家,我有些害怕,你让我摸一下你,如果冒犯,别怪我。瞎子突然拿手扣住青衣,青衣被甩到一边,又哐得掉进一个洞里,他疼得呀呀地,直起身来发现这儿可以解决他要解决的事。他快快地解决完,猫着腰站起来,发现回去的路找不到。他又绝望了,一天中绝望两三次真是不是他青衣的命数。他不想一个人死,横空不陪他,有个瞎子也好过黄泉路上被欺负啊。他又跳脚,哐得他又被甩进了铁笼里。青衣开始佩服瞎子的功夫。真人不露相啊。瞎子的武功不在克克沁之下,可他为什么甘愿在这受辱不走呢?眼瞎了不知道外面的路?不可能,连个茅厕都建得那么隐秘,那他呆在这,必有原因。他要监视克克沁?被人关起来怎么监视?青衣不知死活地又走到瞎子跟前,老人家,您尊姓?瞎子没反应。他又继续,老人家,这儿可有棉被,晚上睡觉我感觉会很冷啊。瞎子没反应。青衣耐了耐心,老人家,我们也算患难兄弟了,我想出去,我有个哥还下落不明,您可有高招?瞎子没反应,但青衣感觉耳聋了,一股强大的力波将他推到石墙边,他的头要炸开似的,他拉住铁笼的铁柱,五脏六腑像要被引出来似的,嘴张大,气却上不来。他的脸越来越红,最后他被气波顶起来,悬浮离地,陀螺似地旋到一角,软软地趴下,不再有声音。青衣后来无数次的抗争与失败总结出的教训告诉他,瞎子爱安静,而他太恬躁。青衣后来也知道了瞎子的脚筋断了,所以他逃不掉。 他被瞎子无数次地下到地厕解决问题,无数次地罩他在气波里不受寒。青衣身上庠得不行,脸上有点辨识度严重下降的时候,对瞎子说,老人家,不如你告诉我上下的方法,还有如何自御保暖,你保持点体力,等我找到路出去了,我背你走。他话说完,又弓着腰敲敲打打。瞎子的嘴动了一下,青衣没看见。 瞎子把青衣拖到脚下,青衣说别杀人啊,有话好好说,杀人就不好玩了。 瞎子单掌把他身姿调正,打开他的穴道,青衣感觉头顶冒火,胸腔里也冒火,慢慢地他在变轻,瞎子把铁笼扯上一根破布条,把青衣甩上去。青衣低头看了看下面,又马上闭上眼,一根破布条要撑住他这么重的人,他摔了无数次,可不想这下被摔死。他和声细气地说,老人家,我知道你有仇,你别害我,我会帮你报仇的。你想怎么报仇,我给你找棍子,找刀子,或者找炸药都行。我也有仇,我的父母被人杀了,仇家是谁我都不知道,我被人卖了,如果不是当年有个好心人收留了我,我都活不到现在。活不到现在死在小时候也就算了,那时候小不懂事,可现在我懂事了,就得活着给父母报仇。你让我活着吧,我们一起报仇。瞎子不说话。仍旧留他在布条上晃悠。大约晃了两个时辰,他试着往下跳,可能是他刚才说的一堆废话有了作用,瞎子没不高兴,他很轻松地跳了下来,布条也很结实地挂在铁笼上。只是他脚刚着地,他又被瞎子单掌召回到他脚下。 青衣心想,这是逃不出魔掌的节奏。 他索性老实,任由瞎子摆弄他。他的身上异常热,一会感觉有只兔子在怀里乱撞,一会感觉火球在滚来滚去。他的四肢像被拉伸了又折回来,然后又拉伸又缩回来。然后他又被甩到破布条上过了一夜。石驼洞分不清日夜,青衣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想睡的时候他认定是夜,醒来的时候他认定是日。或许是颠倒了,他也顾不上了。 如此反复了七八日,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泡在一个大潭里,潭里雾气很重,青衣不知道这应该是温泉,水不冷,有点暖和。他赶紧揪了揪自己的耳朵,耳朵在。嘴巴,手脚都在,头发也在。他安下心,游了游,不敢游太深,武艺不高。可他发现他能浮在水面上。他胆子又大了点,慢慢沉水,一点点地,他竟然能憋气。他像发现了了不起的事情。又扎下去,水又深了一点,他高兴地翻了身,居然没有受伤,他看见他的衣服被挂在离泉源约十几丈的岩石上,如果挂树上,他会爬树,这个横空见过的技能无需怀疑,可攀岩,他还没做过,而且要光着身,别说不等爬上就冻死了,那上面还有常年不化的雪。青衣想还是死在水里吧,不冷不说,泡着还很舒服。他就四肢伸开,想来个舒服死法。肚子开始饿了。饿死可能比较难看,青衣想,但饿着也挺难受。他瞅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枯枝可以用来挑衣服,结果光溜溜的一片比他还无用。他无意识地两掌拍了下水面,竟从泉里窜出来好高,他赶紧闭着气又掉回水里,下水的重力大,他沉到比前两次更深的地方。他竟然完全可控不被淹死。水里没鱼没生物没什么可解饥饿。青衣想或许有别的通道,他游了一段,没路,他返回。看了看岩石上的衣服,他有了主意。他又用两掌拍了下水面,这次稍微用了点力,他离开水面更高了,他朝岩石那侧提气,脚正好可以踩到上面着力,他成功了,而且实际比他想得好很多。他觉得他有了些逃跑的资本,他要赶紧回去见瞎子。这是瞎子给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有师 他不知道怎么来,自然也不知道回去找瞎子的路。他两脚踩到岩石顶上想找一下路,看见有几行脚印。方向很乱,估计是故意迷惑别人的。他又小心地往下移了移,又看见两个蒙面人抬了个箱子,后面跟着几个人,走得也十分小心。他在他们后面小心地跟着。雪很厚,踩上去会留有脚印,青衣尽量踩到他们的脚印里,与他们保持距离。他们很警觉,走走停停,并回头巡视一番。青衣退到岩石后躲起来,与巡视的蒙面人只隔着几米远。他压低气息,继续跟着。 他们进了石驼洞,青衣不能明着进去,捱到天黑还有些时辰,他看见克克沁出来洞口看了看,然后洞口里站上了蒙面人,蒙面人都在洞口内,但青衣还是紧张起来。 他转到洞外,想起瞎子每次让他去的那个外厕,应该有通道到那里的,他四处找起来,脚印开始随他多起来。他怕暴露,又上到岩石上,岩石上有风很冷,他因为有了功力又一路在跟踪,所以并不觉得多刺骨。上了岩石视野被挡住了反而更看不到洞内的情况。青衣暗暗感叹这洞真是选得好。可攻可守。他只得绕回前面的洞口。扔了个石子过去探路,两个守卫听见响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个去查看,另一个仍然在坚守岗位。青衣看了看可行性不大,又转到后洞,他想实在不行他还要再退回到那个泉里,泉里水热不会被冻死,或者等到天黑再想法进去。不知道他们平时查不查牢房,要是查定然就知道他跑了。跑了定然会派人来追。追人会比较乱,可看这井然有序的样子不像知道他不在。他觉得克克沁也不是个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奇毒 青衣给师傅带了烤鸡,他先撕了鸡腿,递到师傅鼻前闻了闻,师傅张嘴吃了,吃得鸡皮都没剩下,青衣还给师傅带了一小瓶酒,瓶不大,青衣从黑衣人喝的地方偷的,他还是先放到师傅鼻前闻了闻,师傅张开嘴,青衣给他慢慢倒进去。师傅像喝水一样喝光了酒,也没有品一下,胡子也跟着喝了不少,青衣把师傅沾湿的胡子用他的袖子擦干净。师傅心情不错,用手指了指方向,青衣过去找出两本书,一本解毒大全,一本武林秘经。青衣凑到火把下看。他有些看不太懂,想起横空给他的碎片,他想让师傅帮他看看。可师傅看不见,他说,师傅,今天他们带我去了个奇怪的地方,见到了我那个被绑架的少爷,少爷好像是中了很大的毒,坏人给他吃的饭喝的茶都有毒,我带了他喝茶的碎杯子,师傅你帮我闻闻是什么?他把碎片小心地放到师傅的鼻下,师傅没反应,他说,师傅没关系,这个等我以后去查。这个书我不太看得懂,师傅指了指耳朵,青衣又到火把下,小声地念了一段。 师傅把碎片抓了过去,对青衣做了个翻书的动作,青衣翻一页念一句,师傅不反应,他又翻一页念一句,师傅仍然不反应,直到他翻到49页,念到:取其茎,晒干,捣碎,与红花,蛇胆,混合,加入断肠草,夺魄丹,制成粉末,浸入酒封入地下,吸大雨三月,吸大雪三月,取出灸烤,方可无色无味,称为奇毒。师傅点了点头。青衣的心冷了一半。师傅,有救吗?青衣跪下,师傅又闻了闻碎片,很快摇摇头,又让青衣翻书,青衣翻了一页,看见了另一味奇毒,制毒人之疯癫,用毒人之毒辣,横空的小命怕不保了。青衣抱着书在师傅脚边呆着。师傅抓他的胳膊将他甩到火把下,要振作。青衣被摔出了泪,或许眼里早有泪,不敢在师傅面前哭,师傅给了他哭的理由。他的泪吧嗒到书页上,字体瞬间被放大了。青衣记住了横空中的毒,叫心机结。 青衣被师傅给把了脉,他的毒不深,但也很吓人,师傅没有药喂他,只是指了指书让他自己解。他找到他中的毒,三月半,怎么化解,师傅让他自己来。三月半,顾名思义,此毒会发在三月中旬,正是春花烂漫的时节,有点像发情,也有点像喝醉酒,无知者会认为是纵欲过度致死,而他青衣还是干净的一个童子,所以下毒人有多变态青衣就有多恨他。他把破布条又缚到铁笼上,很自觉地坐到只有一根绳粗度的上面练功。 师傅越来越瘦了,青衣有点束手无策。他不明白师傅明明可以挣脱铁链的束缚,可以和他一起逃,可师傅很老实,在这一呆不知洞外是何岁月。他问师傅,师傅也不答。他都不知道师傅是何路数,祖师爷还在不在。青衣挠挠头,好久未洗头了,有点干结。他想和师傅出去后,第一件事应该先去泡个大澡,好好泡干净,然后给他和师傅一人买一身新衣服,师傅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了。他又想到被师傅扔到的温泉里,师傅如果想洗他肯定可以能去。他趴在师傅耳边说,师傅我大概记得逃跑的路线,你还能走路吗?师傅不回他。青衣想师傅这淡定的功夫也可能是师门的绝学。即使聋子哑子也会哇哇叫,蝶翎的下属也都是哑巴,可他们的眼光都精亮,里面有内容。师傅的眼很空,眼白有些多,青衣看不出别的东西。 黑衣人把吃的扔进来,很干很硬的烙饼。青衣想揍人,他担心师傅的牙。他把饼整成小块,放师傅手里,师傅往嘴里填,一块一块的,青衣看不见师傅咀嚼。他躲到一边伤心了半个时辰。师傅又指示他啃书。 《解毒大全》他看得比较慢,因为很多药草他不认识。看上去挺相似的花花草草,实际却是毒益截然不同的两种植物。他怕自己没死,先把横空给整死了。他需要时日研究。如果师傅给指导他几下就好了。但师傅让他自学,正是考验他的时候。他翻开《武林秘经》,头一页是一个字:受,第二页是一个字:苦。青衣心里骂了一下,敢情高手都是痴子。这字是师傅写的还是祖师爷写的,总之字是好字,书也可能是好书。青衣读着甚是没味。他又凑到师傅跟前。问师傅,这真是武功秘笈吗?我看着像教人做道理的。这种书小时候我读多了,没意思的,师傅,另换一本读行吗?师傅没商量,拖了拖手里的铁链,把青衣打到了墙上,青衣毫无防备地受到师傅的教训,全身的筋骨都断了一样的疼,师傅好的时候很好,不好的时候是要他的命啊。青衣慢慢扶着蹲下来,说师傅你要把我打死了。我还有没有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啊,如果有,让他们给我收尸啊,把我埋个好地方,最好能种上棵树。师傅没回答,铁链又拖动了一下,青衣赶紧过来搂住师傅的瘦骨嶙峋的胳膊,师傅把他扔下的书用脚扫到他面前,青衣赶紧捧起来,我听师傅的,我好好读,好好练。师傅没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入门 青衣的脑袋被撞了一下,脑壳被震开了似的,看书能看出一点眉目了,他问师傅这见招拆招,无招胜有招怎么解?师傅用铁链把他勾住,青衣不反抗,快要窒息了,青衣本能地求师傅,师傅不松手,青衣开始急了,他想到受,想到苦,真是他他他妈妈的瞎扯,师傅眼见要把他勒死了,他猴跳一样往下缩,然后反手把铁链抓住,给自己腾了一点喘息空间。师傅像猜到他的想法,总能在他想到之前制住他,青衣也不喊了,专心对付师傅,想破他的招。师傅是真心的制他,青衣不敢用踢和咬的,怕伤着师傅。只能瞎整。他左出拳,打到了铁链上,手掌要震断了,右缩肩,又顶到师傅的臂上,师傅的臂膀比铁链还硬,他的肩膀感觉也脱离了身体。他的脚被师傅缠住,已经在地上拖了几个圈,他感觉再不久他就要被五链分身了。他急恼了,顺着铁链的劲浮起来,师傅动铁链,他也随着铁链的劲走,不硬碰,也不逆着他打。他慢慢顺过劲来了,师傅是在教他。他高兴起来,头上不留神又被师傅的铁链击了一下。他开始全神贯注,借师傅的力打师傅,师傅的掌风越来越紧密,青衣像被罩进了一个风窝。他明白秘经受的意思,他全部把师傅的力接受了下来。他不着急反抗,像团棉花,口里也着实苦味不断,一直积蓄的那团烈火又在酝酿。他吐出一口气,师傅放过了他,他很平衡地在风窝的旋转中立正。他给师傅端了碗水,他先尝了一口,然后小心地喂师傅。 师傅喝完了水,身体飘起来,飘到青衣练功的破布条上,歪倒,睡了。青衣默默打开书,好好看着。看得极仔细,原来最简单平常的道理才是大道理。他暗暗攒劲,胳膊却疼得他咧嘴,他吡了一声,坐到师傅一直坐的地方,师傅的铁链垂在四周,他摸了摸铁链的重量,破布条承载着师傅,他的手轻轻离开铁链,不知道师傅多少个日子没真正睡过了。他盘着腿,耷拉着臂,一招一式地模仿师傅的出手,秘经说要无为制有为。青衣暗诵着,琢磨着,心里想像着师傅会怎么破解。 两个烤土豆滚进来,未到青衣脚下,被他截住。土豆还烫手,这些人良心坏了七八分,不知道哪天剩下的一二分会显现。今天这热乎的土豆就是。青衣看见师傅还在破布条上,他用好的一条手臂轻轻摇了摇铁链,师傅又轻轻地飘下来。没有重量,只有动作。青衣觉得师傅好美。他把土豆先塞到师傅手里,暖暖,然后他的手捧着师傅的手,师傅的手捧着土豆,剥开一点皮,喂给师傅吃。师傅吃得慢,许是不习惯这么热的食物。 师傅吃完了,青衣才剥自己的,土豆不大,有些麻,他回头看看师傅,师傅没抱怨,没说不好吃。他也学师傅好好地吃净土豆,没抱怨。他觉得他的身心都平淡了很多。看事情更立体了,也更多了。他喂师傅水,师傅没喝,青衣摸摸师傅的头,以为他病了,师傅常年不见阳光,他跟师傅呆一起不足俩月,师傅没病过,但师傅有病,青衣猜得,不是心,师傅的心很大很圆很软,是身体上的病。他忍着胳膊的疼给师傅捏着头,他不想让师傅觉得他吃不苦,这点疼能受,他小心地转到师傅身后,师傅抓到了他的胳膊,啪啪往下一扣一提,青衣差点喊娘。胳膊好了。师傅抓他手很细长,几乎已没肉,抓人的时候却力很大。师傅,对不起,我太愚钝了,参不透秘经的招数。师傅意外地拍拍他的背。 青衣可以自由地出入铁笼了,他把范围扩大了许多,黑衣人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他拿回给师傅吃喝,碰见跟药书上相关相似的花草,他也采采,有时候拿不准的时候连土和根也刨着带回来让师傅辨认。他跟师傅描述,师傅有时点头有时摇头。他有一点小进步,他从小笨猪变成了三脚猫,被师傅铁链打得次数也急速在变少。师傅下手快狠准,而青衣能躲开的机率也在上升。这天他竟然给师傅和自己偷了两个烤玉米。师傅吃了一半又给了他。青衣担忧地问,师傅是怕消化不良吗?师傅摇摇头,青衣说师傅等我勘探好了地图,我就背你走。师傅又摇摇头,青衣纳闷了,说师傅你为什么不走?师傅叹了口气。虽然气息是从鼻间发出的,但青衣听见了。青衣说师傅怕我打不过他们?放心吧,我这几天一直混在他们中间跟他们对打,对他们的招数也略知一二,没五成把握胜算,但我天生命大,既然师傅认了我,师傅的命也就跟我一样大。青衣被自己的口才吓到了。师傅没什么表示。 青衣没跟师傅说,黑衣人最近有次行动,他想混进去看看,横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的毒还没找到解决之法。他很着急。他出去把黑衣人刚摆好的宴席给搅了,并在他们中间成功地挑起了一场小内讧,他把鹿肉和蕨菜偷给师傅和自己吃,骨头掖在一个黑衣人的衣服里,瓦罐里玉米糊糊师傅喝了几口没喝完,他也喝了几口,剩下的踢倒,瓦罐碎在一个黑衣人板凳后。众黑衣人正打算开宴吃喝,发现肉大多数不见了,酒还在,但粥和菜也没了,他们互相瞪了瞪眼,各自把手里的兵器掂了掂。青衣发现他们的兵器应该都出自名家之手,泛着寒光,靠近都能感到嗜血的杀气。他徒手徒脚,没什么兵器,有石子,但还要从墙上扒,所以不能硬拼,只能拼智力。 克克沁出现了,黑衣人都噤声老实了,本来青衣再扔几块石头加把火他们就能打起来,他可以混水摸鱼偷个傍身的飞刀什么的,青衣觉得克克沁怎么看怎么越像羊屎蛋。想踩他又怕他踩破了全身臭。他识趣地退出黑衣人的圈子,回到铁笼,他知道黑衣人都不是笨蛋,一定会到铁笼查看。果不其然,他刚猫进笼子缩好身子,笼门就被打开了,三个黑衣人进来,克克沁跟在后面,等黑衣人查完了没查出什么可疑后,他站在铁笼前盯着瞎子看了半盏茶,然后不露声色的退走。青衣不知道他看什么,但克克沁和师傅间似乎有些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出逃 师傅有些不舒服,青衣给他递水他没喝几口,偷来的吃的师傅也不为所动,青衣上窜下跳的想办法,师傅招手让他过去,有什么东西从师傅的眼里流出来,青衣接在手里,师傅有泪了,青衣一拳捣在了石墙上,他要去找克克沁,师傅拉住不让。师傅拿青衣的手让他看自己的牙,牙齿早没了,青衣惊呆了,师傅平时是怎么吃的饭,为什么自己竟如此粗心大意没发现,还老偷一些硬的耐咀的东西给他?他给师傅跪下来,师傅摸了他的头,头发,眼睛,耳朵,嘴巴,摸了他的胳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青衣赶紧塞进自己的怀里,那上面还带着师傅的体温。师傅的嘴里流出了血丝,青衣猛得想起早上给师傅喝的那水,是克克沁下了药,让师傅死。师傅在这呆了十几年,为什么自己来了克克沁这么迫切需要师傅死?青衣说,师傅,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要带你出去。师傅仿佛笑了笑。然后手脚从铁链里脱出来,告诉青衣,他想逃完全可以逃。之前不逃,因为不想,现在想逃,依然可以。 青衣咬着牙钻出铁笼,抓了一个黑衣人回来,把黑衣人手脚拴进师傅的铁链里,把师傅的衣服换下来给黑衣人穿上,他摘下黑衣人的面巾,愣了一下,这个黑衣人年纪跟他相仿,或者也是无父无母,被人抛弃被人逼迫,跟着克克沁未必是真心的,青衣不忍,想想克克沁发现了必不会让这年轻人活命,不妨给他条活路,他把年轻人放进了外厕里,扯下他的破布条塞进他的嘴里,一边说对不起了小兄弟,一边背起了师傅出铁笼。他对克克沁的行事摸得很清楚,克克沁的黑衣人一天必定比武练兵,真枪真刀,所以活下来的都是上等的机智和武功高强的人。练兵的时候克克沁会出现,今天不练兵,克克沁却来了,青衣想和师傅混进练兵队伍里,他给师傅蒙上面巾,俯在师傅耳边说,师傅,你随着我的衣袖走。师傅只点了一下头。 黑衣人排列整齐,有人清点人数,青衣把师傅放在隐蔽处,自己赶紧混进队里。暂时蒙混过关。克克沁挨个站在他们面前,停大约数两个数的时间,他的眼睛与克克沁的眼睛对视,克克沁眼里迸射着红光。比试的人被围成圈,互相对面的两个人对打,青衣对面的是一个高高的人,青衣知道他,偷烤玉米那次亲眼见他用飞刀射死兔子,对人也毫不手软,是克克沁很得力的手下。青衣捏捏自己的指头,如果有一天,这些人,如果他看见另一队人朝师傅藏身的地方过去,克克沁的警惕心非常高,即便在这个他布置得很严密的山洞,他也定时查看,定时清理。他的手心开始冒汗,最先开始对打的黑衣人已经开始走下风,那队人朝他们走来,师傅没被发现,他们在自己的外围围成另一个圈,像个铁桶样阻断了青衣出逃的计划。 高个黑衣人朝青衣走来,青衣硬着头皮站出来,走一步算一步。不到两招,高个黑衣人就把青衣打趴下,青衣正准备装熊,高个却不依不饶,招招致命,青衣在地下打滚,高个不出招了,看青衣耍宝。克克沁也转过身,青衣怕露馅,弹跳起身,踢了高个一脚。高个定力很高,纹丝不动。青衣暗叫不好,他的面巾被高个一指摘掉,克克沁很认真地要过来看他的脸,他连呼倒霉,谁的飞刀却在圈里舞起来,克克沁从圈中心飞出去,内圈和外圈的两圈人都开始动了,有的自卫,有的互相打,看似很团结的帮派,在面对生死的选择下都一样。都是选择活着。青衣把面巾重新戴好,师傅也混进队里,他帮师傅将小恩怨激化成大仇恨。黑衣人迅速地分裂,青衣护着师傅从他早先探好的小径出去。这条小径,是他见横空的路。黑衣人还在互相厮杀,用不了多久,克克沁就会平息,判断出他们的阴谋。青衣不敢久留,还好师傅很轻,或背或拉都不算太重。 走到坑洼地,青衣被绊了,脚扭了,师傅从他背上摔下来,他听见师傅闷哼了一声,师傅的脸色蜡黄,青衣说师傅再挺挺,我们很快就出去了,他们走的是地道,外面寒风刺骨,大雪漫山,也是死路一条。青衣给师傅希望就是给自己希望,他太不喜欢一命换一命这样的结局了。他又背起师傅,师傅似乎沉了些。他说师傅我给你讲故事吧,你一定很闷。我们走了两个时辰了,再走两个时辰,就能听到钟声了。钟声?师傅动了动。 师傅你听,是不是钟声?师傅敲敲青衣的背,让他放下。通道很黑,青衣一半摸索一半勇气,师傅是习惯了黑暗的,他们没有点火把,这样只会让克克沁更加快速地找到他们。师傅在通道上摸着,青衣也四处搜寻,师傅好像摸到了什么了似的使劲一扭,轰隆隆开了点缝,青衣先侧身钻出去,四下瞅了瞅没可疑人,又把师傅拉过来,他不知道机关,节省时间,用体力迅速地摁动石板把缝填上,是那次师傅泡他的温泉。外面大雪飞扬,一片白,可见度很差,青衣说,师傅,好像又离石驼洞不远了,你确定这儿能出去吗?师傅没有废话,直接用力一推,把青衣推入泉中,他扑腾两下浮上来看见师傅压着他的身影也朝泉下落,他又赶紧落回泉中。泉水依然温暖,虽然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很脆,师傅进来的时候能听见脆响,泉被他们俩个撞开了一个大口,师傅顾不上让青衣刨雪掩迹,拖着他朝更深的泉底游去。师傅在水里像条鱼,游得姿势很美,青衣心里赞叹,对师傅的身份不由又多了层敬仰。 泉底也是黑的,青衣开始不辩四周,游到他快要胸膛爆炸的时候,四周宛然出现了一群发光的鱼,鱼很小,可一群一群地游在他和师傅四周,上上下下的舞动,似在欢迎他们到来一样。青衣看呆了,师傅也停了一下,青衣的童心被鼓动了,他捉到一条小鱼放在掌心,小鱼听懂他的心般在他掌心旋转,青衣放它入群,它很欢快地朝青衣跃跃尾巴,青衣笑了,师傅在鱼群灿烂的光芒下也露出了微笑。如果能在这儿生活,师傅可能很开心,青衣想。鱼群拥着他俩往前游,狭窄错纵的水道,鱼儿是引导者,否则会很容易迷路。而师傅似乎不用引导也熟,青衣见师傅穿过只容一人的暗礁,巧妙地避开了底下的凶险,有只鱼儿停在师傅的头发上,师傅打了个小水波,鱼儿调皮地又落到青衣的眼睫上,青衣不敢眨,害怕会杀死这个可爱的小精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为师 水开始凉起来,小精灵像听到信号样霎时消失不见了。前面是黑峻峻的一排排石林。青衣觉得这不像一个泉底,而是到了大海。泉底不会有这么大容量,只有大海才深不可测,师傅游到石林里,身姿慢下来,动动停停,等青衣上来,青衣靠近石林,石林却突然旋转,把青衣夹在中间。师傅知道机关,青衣不懂,师傅也没告诉他,师傅是要他把这所有的苦和难都尝一遍。青衣被石林夹得动弹不得,头也转得晕乎,水底的沙也活了似的打在他身上,像小钉,密集得刺住他全身的穴道。 恢复知觉的青衣被吊着,头朝下,身上还滴着水,吊在一间柴房里。师傅不知去了哪里。闷重的钟声传来,他清醒了。如果上次被师傅甩在泉里时,他好奇心重一点往下探探路,或许今日也就不会这般狼狈了。但这么诡异的地方没人带路也很容易死翘翘。他觉得他天资真是棵榆木,坏了师傅的用心良苦。门吱呀推开,一个小沙弥进来,头上刚剃度不久,还能闻见檀香味。青衣嗨了一声,小沙弥没上勾,不和他说话。他滴溜溜地绕着青衣看了一周,蹲下看青衣的眼睛,仿佛在研究或者确认,用他胖乎乎的小短指戳了青衣一下,青衣就晃起来,左晃右晃,像块猪肉,嘻嘻,小沙弥自娱自乐地说着话。青衣觉得这个对自己的比喻很不恰当,他不是死猪,他应该像豹子。他忍着不快说,小弟弟,你把我放下来,我给你糖吃,小沙弥不上当,依然滴溜溜地看他。我给你买拨浪鼓,青衣发挥了他巨大的想像力,像这么大的孩子,他觉得拨浪鼓一定是他们的心头好。拨浪鼓一摇,一拨一浪,准能把他催眠了。小沙弥把眼瞪圆了,青衣像挠了他的不高兴,他只是不知道什么是拨浪鼓,觉得定也是俗世不干净的,是青衣来诱惑他的。他打出生在此长大,对佛祖和师傅师尊无比尊诚。俗世的不洁的东西对他是种侮辱。他虽然还没什么排名称号,可他是师傅亲手给他剃度的呀,他是有前途的。师傅告诉他,这个人,要狠狠地打方能有回路。阿弥陀佛,他是来救浮屠的。他从柴堆里抽了根小棍,皱起眉,师傅吩咐他要尽力地抽这个人。他毫不手软地抽。青衣并不疼,他觉得小沙弥连生气的时候都很可爱。他想他如果有个弟弟,也该是他这个样子,没有危险,没有烦恼地追随佛祖一生。他很配合小沙弥,抽他一下,他哎哟一声,并不忘搭讪,小弟弟,你多大了啊,叫什么名字?小沙弥抽累,气吁吁地坐在柴草堆上,腮帮鼓鼓,青衣看他的小圆手都出了汗,他安慰他说,别急,一会再来。小沙弥却歪在柴草堆上睡过去了。青衣笑起来,一笑,被倒控出来的水呛住了。他觉得被抽得通体发热,不仅不难受,反而很舒服。 小沙弥醒了后就自顾自地出去了,临走,双手合十,像模像样的喊了佛号,然后背着胖胖的小手,吱呀推门,吱呀关门,把青衣又一个人撂在了这里。像找了青衣这么个玩具玩一会玩累了,就丢一旁不稀罕不管他了。青衣想拉住他,他溜得很快。看来这孩子不是很喜欢他。 青衣听见钟声又响了,晚课结束了,小沙弥又来了,他惦着脚先摸了摸青衣的脖颈。热乎乎,没死。他嘟囔着。他的小手可能刚洗完菜或者刷完马桶,也或者刚把师傅师兄们的衣服洗完,带着凉凉的湿气。青衣感受到了,但没有责备他。 小沙弥先坐在柴草堆上玩了一会,拿一株草伸到青衣的鼻子下,青衣被草毛弄庠了打了个响响的喷嚏,小沙弥嫌弃地用袖子捂住口鼻,臭死了,一边用另一只袖子扇风,一边喊,青衣赶紧止住接连来的想打喷嚏的冲动,小沙弥没抽柴草抽他,而是换了他的小拳脚,嘿嘿哈哈将青衣一顿打沙包,打累了在柴草上躺倒睡,醒了又扬长而去。青衣有些迷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他禁打,可小沙弥力气小,打不一会就呼呼累睡,醒了又视他不见,如此三番,青衣的肚子被打空了,咕咕作响。 和尚都是吃两餐的,这个时辰估计汤水都刷干净了。青衣咽了咽唾沫,嘴唇缺水裂了口,他使了使劲,手能动,脚被吊着,够不到绳子,柴草离得也够远,师傅呢,是吉还是不吉呢?柴房不算很冷,此地应该离北地比较远了,气候有些温和,他冷地打个激灵想起他中的毒离发作时间很近。小沙弥抱了个圆木盆进来,盆里是液体,青衣想他得慢慢喝,别一口气喝完明天就得喝自己滴的眼泪了。 盆里的水不是给他喝的,小沙弥把他的发束打开,胖乎乎的小手开始给他洗脸,洗发。盆子离地有些矮,小沙弥抱了捆柴草,把圆盆蹲上,把青衣的整个头摁进去,青衣屏着气,盆里就冒泡泡,小沙弥觉得新鲜,又让青衣冒了不少泡泡才开始干正事。青衣完全可以用手将这个小娃娃制住,要胁他,但青衣不想这么做,他不想伤害这个纯真的孩子。小沙弥给他洗得很认真,洗洗泡泡,青衣说,小弟弟,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洗好了。小沙弥听不见,一边坐在柴草上数数一边打盹。数满了,过去把盆子端开,柴草又挪回原来的地方,用干布给青衣把头发和脸揉搓干,青衣心里的暖流汩汩地淌着。小沙弥嘀咕说,师傅说,要洗到一千数,然后弄干,不能吹风,要不然会毒发身亡。青衣老实得任他摆弄。他看见青衣的嘴唇裂血,拿小手指把血抹掉。下手轻轻,用嘴呼呼吹吹。青衣闭着眼,他以为他疼,大人似地拍拍青衣,说,上次我养的阿毛受伤了,病得重,腿也出血,师傅帮止了血,可还是流,我就用嘴给它吹,阿毛就不疼了。青衣问,阿毛一定很喜欢你。小沙弥垂下脑袋说,阿毛死了。青衣学他的样子拍拍他,用嘴轻轻吹他的小手,说,阿毛死了,还有我,我也很喜欢你。小沙弥抬起头,泪眼汪汪,阿毛埋在那棵大桑树下,在后山,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青衣重重地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知情 小沙弥把圆木盆端走了,青衣想他应该回去睡觉了,愿他做个好梦。门吱呀一声,小沙弥走得时候把门关得严严的,他是个认真的孩子。青衣不相信是风吹,这儿没那么大风,月光漏进一丝来,他看见柴草堆上有片羽毛落下来,有人追上他们了,而且还顺着水底潜了上来。他揪着心,呼呼地,他听见小沙弥又回来的声音。小沙弥抱着被子,看见开着的门缝,疑惑了一会,摇摇吊青衣的绳子,又放心地把被子放到柴草堆上,对青衣说,师傅说我可以陪你聊天,如果有坏人来,我可以保护你。青衣的心更揪了,他得想个办法让他回到安全的地方。转念一想,回去也许更不安全,万一把孩子给杀了或者拿他当人质胁迫谁岂不更糟?或许呆在这更好。 小沙弥坐在柴草上,拿被子把自己圈了个大肉卷,露个圆圆的脑袋,他不等青衣问他自己开口说,师傅说你吊着最好,这样你身上的毒漏得快。你肯定渴,但师傅说不能喝水,喝了水死得快。青衣看见门外掠影闪过。青衣装平静地说,你见过我师傅吗?小沙弥不答。又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玩耍。他掀开被子把门闩上,然后在柴草堆里翻啊翻,找啊找,终于找到什么,青衣通地跌到地上。他拍着小手说,师傅说如果觉得冷可以把门关死,关死门数一百个数就可以把你放下来。青衣忍不住上前亲了他一口,小沙弥立即跳开,忽又上前往青衣衣服上蹭掉口水,寻思了一会,重新钻回裹成圆筒状的被子里。 青衣俯在他的小耳边说,有坏人来,你呆着别动,好吗?小沙弥很快挺起身,别怕,青衣说,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小沙弥点点头,又旋即耷拉下头,他从圆筒里把胖乎乎的小手拿出来,展开给青衣看,是米粒,师傅说,这个可以是食物,也可以当武器打坏人。青衣被他逗得轻松了。人不过一死,可死得其所,也是一件幸事。他爱抚得摸着小沙弥,让他安心。 前半夜青衣还很精神,后半夜他就有点撑不住了,饿,困,加上身体莫名的疲乏,他靠在小沙弥的被角上,娃娃已睡得香,他开始回想他的小时候,没什么记忆,也不知道怎么过的,怎么就长大了。长大了跟着横空,日子过得更快。横空是少爷,让他当半个少爷,夫人也睁只眼闭只眼,任他俩胡闹。他想着想着就断了篇,小沙弥拿根小柴棒抠他的鼻子,他才醒来。被子盖在他身上,他想想自己的“豪言壮语”,内心惭愧,不好意思地对小沙弥说,小弟弟,现在什么时辰了?小沙弥有些不高兴,说师傅今天不让我去后山看阿毛,说他有客人要见。客人?青衣眉毛抖了一下。青衣说,你师傅有没有说我可不可以出去啊。小沙弥盯着青衣的脸看了会,摇了两下圆圆的脑袋。我在这,你出不去,除非你能打过我。小沙弥认真地说。青衣干笑了两声。那我想去后山看阿毛,怎么办?小沙弥转了转眼珠,说,你想吃阿毛?青衣不敢笑了。小沙弥说我打你,看你还要吃阿毛。他扑到青衣身上,青衣顺势倒在柴草堆上,小拳脚腾腾地打到厚厚的被子上腾起一阵阵尘土。青衣抓住两只小胳膊说,我不会吃阿毛的,阿毛也是我的好朋友。小沙弥住了手,他跑到门前天了条缝,东瞅瞅,西瞅瞅,然后朝青衣招手。青衣跟在他身后也东瞅瞅,西瞅瞅,他让青衣抱着被子,遮住他的脸,青衣照做了。 小沙弥带青衣去了厢房,把被子叠好放下,厢房很干净没有人。小沙弥嘀咕了一声,师兄呢?往常这个时候他们早课结束了。青衣有些不妙的感觉。他想独自转转,但怕小娃娃有危险。他说,我们去找师兄还是看阿毛?小沙弥坐在床边想了想,阿毛不会跑的,我们去找师兄吧。这是个极有智商的孩子。 小沙弥带青衣转到前院,师兄们不在,又转到偏厦,也不在。他疑惑了,青衣把他搂在怀里,问和我一起来的师傅在哪里?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小沙弥露出手指又缩回去,咬咬青衣的耳朵说,我感觉不太好。有血味。青衣抱起他跃上台阶,小沙弥说,我叫圆空,师傅昨天刚给的法号。师傅在柴房后面的山上。青衣说,小圆空,你帮我盯着身后。小沙弥说,我叫圆空,没有小字。青衣说,后面的山怎么走,圆空说走到有阿毛的地方,有块突出的岩,转过岩,向下走,走到看不清路了,再向上走,有间小屋子,师傅经常在那念经。阿弥陀佛,圆空念了一声。 阿毛睡的地方果然有棵桑树,不过青衣看见这棵圆空说的大桑树的时候笑了一声,他停了一下,朝阿毛揖了揖,圆空顶着光光的脑袋说,我们三个可以结拜的,本来,如果阿毛不走的话。阿毛是条狗?青衣问了名,圆空说,你怎么知道?可见你没我想的那么笨。青衣想喷了,但顾不上斗嘴,圆空仿佛不急,他挪着小腿脚慢吞吞地围着阿毛的坟转悠了一圈。没有脚印,他对青衣说,他让青衣抱起他,折了根桑枝,一边走一边用桑枝把他们的脚印拂去。青衣越来越喜欢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重归 后山很大,一半隐在云雾里,在后山看前山,前山只能看见寺庙的高房檐,他们走了半个时辰上到圆空师傅的经屋。 经屋不大,很简陋,但笔墨纸砚齐全。圆空师傅,青衣师傅在。圆空见过师傅很规矩在站到师傅旁边。师傅看了青衣一眼,对青衣的师傅说,该来的终究会来的。青衣师傅没说话。青衣上前给师傅行礼,师傅没说话,青衣也学圆空站到师傅旁边。师傅们都坐着,弟子们都站着。屋子里只有两把椅子。 圆空,他师傅喊他,是,圆空站出来,规矩地立着。给你师兄行礼。他眨巴了下眼朝着青衣揖下去。青衣有点不知所措。望向圆空师傅。瞎子师傅先站起来领着圆空出去了,留下青衣与青衫大师。青衣问,敢问大师法号?紫檀。阿弥陀佛。青衣大吃一惊。我师弟二十年前已立誓不收徒弟,他已将你之事告知于我,让我暂收你入门。我已二十年不收徒弟,昨日是圆空入门,今日你依例参拜一下祖师爷即可,特殊时期一切可简。师弟命已不久,你依然可行师徒之礼,情分不断,足见你心良善。青衣跪下,给紫檀大师和正对方位的祖师爷分别磕头,他没起身,依然跪着说,大师是师傅,师傅也是师傅,师傅虽然瞎了哑了,但青衣依然待他如父。大师不让师傅收徒,恕青衣不能违心不认师傅。师傅在危难时救我于水火,授我功夫渡我延命,如再生之父。我应余生侍他终身,望大师成全。紫檀长叹一口气。 青衣依然跪着。 见到紫檀,青衣更应该激动,但他心乱如麻,如若没有这一系列的变故,把宝珠图交给大师,他和横空继续当个游侠多好。宝珠和图都被他埋了,自己认的师傅因遵师训不能为师,他又莫名其妙地成了紫檀大师的徒弟,有了个可爱机灵的小师弟。师弟不赖是他喜爱,但他天生不是嫌贫爱富的,恩怨分明。他向紫檀大师坦白了宝珠图的来历,大师不为所动,只说陈年旧事,到底连累了年轻人,江湖风波何时止呀。 圆空回来了,不见瞎子师傅。圆空说师叔要净养。带青衣出了经屋,青衣跪得久了,腿很麻,站不直。圆空硬拉着他,紫檀大师怪癖很多,青衣不了解,圆空是不能不知道的。如若不知道,他成不了圆空,如若不遵守,他也上不了经屋。青衣不敢小看圆空。他跟着下了山,回到阿毛埋葬地。这里突然多了很多脚印,掉了很多桑叶。他躲在桑树后,想拉圆空也躲过来,却见小圆空躲在了阿毛的坟后,朝他招手。青衣也躲过去,和他并排坐着。圆空说,师兄,这个地方很古怪。青衣说,怎么,有鬼么?圆空说,不是,这儿是个叉弯,但没什么风景,以前除了我经常给师傅送饭送水送食物,还有几个师伯会见师傅外,别人都不愿意来。今天怎么突然热闹了呢?青衣说,是啊,很热闹。圆空接着说,师兄,你太笨了。连阿毛都不如。青衣红了红脸,说,小师弟,你比我聪明,那你分析看看,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哪里来,为什么来?圆空说,考我,哼。他们是跟你们而来的,你们从哪里来,他们就从哪来。为了瞎子师叔和他身上的秘密。瞎子师叔身上有秘经,是他偷了师爷的,也因此被罚此生永不得入师门半步,但秘经师爷却没收回,一直让瞎子师叔藏着。大人的世界我不懂。圆空晃晃脑袋。你连这个也不知道?他鄙视青衣。青衣说,我见师傅时,他已瞎已哑。 圆空把地下的桑叶收到阿毛坟头,瞎子师叔之前不瞎不哑,被人害了。谁害的?追你们的人。师傅说,师叔是当年的七帅之一呢,师爷对他很是严格,但师叔很反叛,受不了束缚,不想走师爷的路。私自下山和人成亲了。青衣说,那师傅有后代吗?圆空说,有个女娃娃。 青衣咬了片桑叶说,小师弟,你真好。 圆空纳闷,师兄何出此言?青衣说,我连累了你们。圆空说,师傅说了不怪你,是瞎子师叔身上毒引来的。他们在师叔身上下了五花散,这种毒初下时跟普通毒一样症状,过两天才会发散,散发出一种怪异的花香,下毒人会放出他们养的花虫,花虫循着气味就把他们带来了。花香?青衣仔细想了想,记不清有什么怪味,他们一路逃跑,除了暗道,基本是水路,有香也该淡了,但圆空往他胸前嗅嗅,说,师兄,你的毒基本解了。如果不解,你也很快就去陪阿毛了。青衣自嘲道,那阿毛就不孤单了。那圆空就孤单了,小机灵耷拉着手说。青衣把他的小手叠在自己的手上,说,师兄不会让你孤单的。圆空的眼睛漆黑漆黑的亮。 我们就一直这样坐着吗?青衣说。估计他们也打完了,咱回去收拾收拾。圆空一拍屁股道。青衣被他的镇定折服。 他想起师傅交给他的东西,摸怀里硬硬的,还在,是什么,他都未来得及看。 前院被打扫过了,连台阶都被用水洗刷了,圆空有些不满地说,师兄们又把我的活给干了。青衣说,师兄都疼你。圆空说,我愿意自己干。青衣说,师兄们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怕课业多活重会影响到你长个子。圆空扑闪了两下睫毛,问师兄,出家人不打诳语。青衣说,师弟,我不骗你。他们踩着青石阶上水渍,到青山寺的正厅。 紫檀大师,瞎子师傅,还有寺里的住持,圆空的几个师兄,都在。圆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青衣后面钻到了前面,一本正经地说,师傅还是技高一筹。青衣还没理清事情始末,圆空说,那个死猪头又来过了。青衣偏过头,圆空说,跟你们来的那个死猪头,给瞎子师叔下毒的。青衣明白那是克克沁和他的黑衣人。他快速地用眼睛扫了一下四周,黄色的帷幔下,瞎子师傅端坐在蒲团上,紫檀大师坐在上首的蒲团上,主持站着,圆空的几个师兄也站着。青衣有点明白这个上下了。他站在圆空后面,师傅教会了他隐忍。圆空却又钻到了他后面。紫檀说,青衣,见过住持。青衣上前叩拜,住持的几个弟子,互相见礼。圆空给他们端上茶。青衣一一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承难 青衣把最后的茶端到瞎子师傅面前,紫檀说,云敬,原来师傅叫云敬,青衣手有些哆嗦,师傅弱得已经推一把就散了似的,青衣把茶喂给云敬师傅,师傅喝一口流一半到前襟。青衣不想当着师傅的面求紫檀大师救,紫檀却走过来,扶起云敬的脉,号了一会,手一挥,圆空的几个师兄便将他抬走了。青衣追上去,被紫檀拉住,勿强求,云敬昨夜与我长谈,求我将秘经许授与你。你可知你的责任?青衣摇头。紫檀又说,我与云敬皆是江湖旧人,有些旧事还需你等去平复。云敬完成了他的使命,不负师托,死后会重新葬入师门。秘经既入你手,我会依云敬辅你一力,成何造化,就看天命了。近两日外客来访,我与云敬皆被纠缠,恩怨何时了,阿弥陀佛,紫檀在蒲团上重新坐下,明日你与圆空一起经课,上西山练功。青衣匍匐下身,谨遵师命。 去吧,紫檀说完便开始诵经。几个师兄依然护在周围。青衣也担心克克沁会随时出现,圆空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起身轻轻地离开正殿。圆空带他去看云敬师傅。他走后,紫檀大师停止诵经,把手中的一串佛珠交给身边人,带给了云敬。 云敬师傅身边燃上了平安香,青衣闻着身心很放松。他想陪师傅说说话。圆空也不打扰他,把他送到,他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青衣半跪着,说,师傅,你有什么遗愿交待徒儿的?徒儿不才让师傅记挂,师傅不说话。青衣看见师傅胸前挂着一串佛珠,圆润饱满,一颗一颗,沾着灵气。师傅已净过身,半夜的时候,紫檀大师来过,然后佛珠都像突然闭上了眼,黯淡无光。师傅安详地走了。青衣哭得一塌糊涂。圆空也不停地抹眼泪。钟声响过,随着荡悠悠的云,传出好远。 紫檀作主将云敬火化,指着离云敬不远的一个石塔说,那将是为师的。圆空扑向前,师傅,你不会死的,我不准你死。徒儿在,师傅在。紫檀说,祖师爷开创山门二百年余,立江湖,靠的是威名与信。论隐忍,云敬第一,论聪明,云敬第一,论情义,云敬第一。云敬见祖师爷,可安心。 青衣和圆空上了西山。一呆就是两年。两年里,克克沁又来过五六次,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他连云敬师傅的骨灰塔都搜过,但他进不了西山。他查出青衣在西山已经是一年半之后,西山是青山寺的禁地,历来不准擅入。不仅机关重重,更是有去无回。克克沁折了几员黑衣人便不敢贸入。但也在西山外布了眼线。青衣在紫檀的指导下武功大有精进,对下毒解毒酷爱无比。圆空更是不得了,不仅天资出众,慧心更盛。两人互相切磋,感情更进一步。 师傅交给青衣的贴身东西,青衣本来给了紫檀大师,大师打开看了一眼复又给了青衣保存。大师语重心长地说,云敬用心啊。青衣不解,直到亲眼看了,才恍然大悟。是师傅的家事。一把红绸布包裹着的小银锁,师傅的遗书。师傅的字竟写得如此之好。有骨有肉有仙气,青衣看得热泪又下来。 师傅在下山采办的时候遇见了他喜欢的人,那只是米店的老板的女儿,那年师傅16岁,米店老板女儿14岁。马上就要许配人家了。师傅告诉了师爷,师爷罚了他,但给了他一条生路,他带着她私奔了。私奔是很丢丑的事,米店老板带人冲上青山寺,师爷任由他们开条件,辱骂,泼脏水,不给他们供米。青山寺的香火断了两年,那两年,紫檀大师背着败类的骂名到离寺四十多里的地方买米。路上还要经过米店,还要听米店人的撒泼,他替云敬揽了许多罪恶。云敬很感激紫檀,偷偷瞒着师爷写书信。有次信鸽受伤被师兄救助,师爷知道了这件事却装聋作哑,紫檀知道师爷是有意栽培云敬的,可云敬伤了他的心,云敬是野马圈养不得,师爷临闭眼前说。紫檀烧了云敬的信,让众师兄弟推举一位德高的人当住持,他自己则上了经屋。经屋常年隐蔽,鸟迹罕至。12年前,云敬师傅和紫檀见过一面,之后,云敬消失,紫檀在经屋很少下来。 师爷把大部的绝学传给了紫檀,却唯独没提云敬带走的秘经。紫檀知道师爷是默许了云敬。云敬比他适合练秘经。但秘经给云敬引来了杀身之祸。云敬最终还是保住了它。丢了自己的孩子,死了自己的心爱之人,被人囚锢多年。 青衣明白了师傅的心结。师傅有多苦,像那黑黑的漫漫长长夜,他会找到师傅的孩子带到师傅的塔墓前。 青衣算了算,那个孩子应试有十三四岁,跟他和横空差不多。 青衣一直不曾落发,紫檀大师说,他有很多俗事未了,终要回到俗世中去。圆空说,师兄是要有一番作为的,不同于他,落发反而拘泥了他。 青衣曾向紫檀大师请教过横空的毒,也小心询问过横空的软禁处。大师给他详细说了毒的手法和解法,却唯独避过了横空的住处。仿佛那并不重要,人在佛眼中,肉身皆是浮尘,只有心和灵魂是真的。青衣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把大师教的方法牢牢记在心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转折 两年里,除了大师传唤,他极少出西山。圆空反倒比他自由,毕竟年纪小,活泼好动,大师与众师兄也不为难他,他可以来来去去,毫发无伤。他每次出了西山都会给青衣带回点不一样的消息。有次青衣让他带信,打听横空的情况,圆空非但不帮,还瞪起了眼睛。青衣求他,圆空说,除了这件,换其它一百件都可。青衣说,小师弟,这世上,除了横空少爷和你,我没啥可亲的人了。大师也亲,可大师是师傅,云敬师傅也走了,我自小不知道爹娘是谁,少爷和我一起长大,不曾亏待与我,我现在有你,有大师,还可以练武强身,性命无忧,可少爷却身中奇毒,被人摆布,不知死活。我就算下地狱,也不能闭眼。圆空似乎被说动了,撅了撅小嘴,放下腰间的小葫芦,说,师傅说给你的。是什么?青衣问,可延缓性命的续命丹。我用不上,青衣说,给师傅留着。圆空说,师傅和师兄费了九牛二虎,费了两三年时间才成了两粒,你若不要,我就拿去喂了阿毛的弟弟。青衣伸手夺过来,藏在身上。圆空说,师兄,这药你可要当心用。是药三分险,不到救命一刻不要轻易冒险。青衣点头,他研究了一些药理,知道以毒攻毒的方法,有用,但也极悬。 圆空虽没答应帮他,却在一天傍晚回西山的时候给青衣带了一封信,信很薄,是横空的毛迹,仿佛写的时候很痛苦很潦草,青衣不知如何表达内心对圆空的感谢,拉着圆空不语,圆空说,师兄不可犯戒,否则师傅是会严厉惩罚你的。青衣看完信后烧了,圆空点上了香。青衣摸摸圆空的脑袋,依然大,身高也长得不快,圆空由他摸,也只有青衣能摸他脑袋,其它人如果上手他非杀了他不可。圆空是觉得青衣可怜,命运和他一样孤苦,但他有师傅有寺为家,青衣从小流浪,虽有个少爷为依,终究是寄人篱下没有自由身,遇见师傅,师傅也没真正把他迎进怀里,圆空心里微微叹口小气,他长大了,思考的事也多了,忧愁也多起来。他会可怜青衣,会瞒着师傅偷偷帮他去见横空,那个少爷有些病得厉害,可依然面不改色的强撑。 青衣说,你可曾见他?圆空摇头。那这信?托人。圆空答得直接。青衣知道圆空的本事长了很多,尤其这两年,他隐在这习武练技,圆空不仅和他一起习武,他还有在外面活跃的专长。没人小看过圆空,交待的事没一件办砸的。寺里的重心都向他倾斜,连紫檀大师都说,圆空,小心行事。 他把研究过的药方交给圆空,想让圆空带给紫檀大师过目然后想办法转给横空,他不确定横空得了药方,是否能想办法给自己弄到药材,弄到药材以后又如何煎熬?横空作不得主。可他的毒再不赶紧解,怕命在旦夕。要么残要么废。下毒的人是不想让他们完整的。希望他们死得越难看越好。偏偏青衣就不想让他们如愿。 青衣问圆空,我可能出去?圆空说,这个,不好出。青衣说,那我求师傅?圆空说,这个,不好求。青衣急躁,为何?你为何能出能说?圆空说,这个,不可说。青衣把他摁住,圆空说,师兄,你要谋财害命?我可是你弟。现在知道是我弟了?青衣嘲笑他道,你还有财我倒不知道。财在哪里?埋在阿毛坟里?还是阿毛弟弟的窝里?圆空说,师兄不可屈打成招。青衣见他憋得通红,放开他,圆空说,师兄,你这两年修为可不大呀,而且最近老有退步。他指悟说,敌退我静,方可知道动向,敌退你进,不是中了圈套了么? 你那个少爷的毒不是一天了,日深月累,解起来会不简单,我在你研究的时候也研究了一下,他的毒得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汤药解,药浴泡,还要针灸舒筋通血,你觉得我帮你送个方子他就得救了?我即使给他送了,他也能有五指通天的本领解了,可在解毒期间,他定弱得无缚鸡之力,师兄如何保证他在高手如林之地再次全尸而退呢?他如果有这样的能力,不何不趁现在逃出?为何不来找你? 他不知道我的去处,青衣静下心说。 他不知道的多了。圆空又泼青衣冷水。 青衣马上转身圆空,小师弟,我知道你鬼主意多,帮帮我。圆空说,师兄,佛祖说,不可贪。青衣说,我不贪,我是救人。圆空说,可救需救人很多,你能一一去救?青衣说,虽不能,但定尽全力。圆空说,师兄,我可帮你。但并不一定会成。还需瞒过师傅。 青衣听圆空的。但圆空想了想,在地下划了几个圈后,又说,我在外面呆得时间太久,师傅必然会知道,不如不瞒。照实说,师傅会以我们的武功修为欠缺不允许,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讲究动武,但你那个少爷不动武,我可背不动他呀。我背,青衣说。你?圆空没好气地说,你的武功更差。青衣气结。圆空说得也没错,他每次都输给他,但那是让着他呀。要不,我把药配好煎了你每日送去?圆空说,师兄,你想多了。 他打着哈欠,在青衣铺好的床上睡了,也没洗脚,青衣被味熏得差点背过去。他想,都说天下奇毒无奇不有,就圆空这脚也是奇毒之一。 圆空打着哈欠醒来的时候看见青衣坐在椅子上,他好奇地说师兄你一夜没睡?青衣也打着哈欠说,睡不着。圆空说真羡慕师兄。青衣说,真羡慕师弟。圆空转转眼珠说,师兄昨夜有何发现?青衣说,发现没有,差点被杀。圆空不急不躁地说,师兄过了几招?一招,青衣说得很老实。呵,圆空说,师兄可真行。 青衣说,不行也得行。难道师傅昨夜来了?我竟睡着了?圆空暗暗嘀咕道。青衣说,师傅没来,徒弟来了。圆空又转了转眼珠,师兄涮我玩。青衣说,不敢。你有秘密武器。呵呵,圆空说,师兄你发现了?青衣突然觉得智商不够用了,这小子还有绝手啊。他故作地朝圆空傻笑。圆空不好意思地说,师兄,我也不是想瞒你的,师傅说时候未到,所以不让我说。青衣说,你一直不跟我交心?圆空说,不是不是,我也不想当这个住持的,所以我给推了。师傅也同意的,可有的师兄就有很多不同的想法,敏见师兄说昨天晚上要来和我谈谈。谈什么?谈人生和抱负。跟你谈?圆空打着哈欠穿鞋。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但师兄很执著。昨天他来了吗?青衣躺在圆空刚起来的被窝上,他现在只想睡觉,什么也不想干。没有,他怕圆空想多了又生枝节,我昨天陪着你的臭脚聊了一夜。 圆空呵呵地笑了,他讨好地说,师兄,你呀是最知我的。 青衣翻个身,朝他摆摆手,圆空说,师兄你睡,我不跟师傅打报告,一会我给你做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无猜 青衣忍住笑,嗯了一声,又翻过身。圆空呵呵地去了。圆空的天赋紫檀大师早就看出来了,但不爱洗脚青衣也是知道的。没想捉弄他,只是圆空心地极善极纯,青衣想想也就不再躺着,跑到厨房去帮圆空了。他们的伙食很简单,有时候两人煮锅南瓜粥喝一天,有时候圆空饿了,南瓜粥也喝完,两人都懒得动火的时候,他们就在西山到处找可吃的。活的小动物是他们的朋友,他们是不能下手的,只有那些浆果,圆空饿得快,饿得时候多,青衣就把多的给他,他饿,但他可以忍。圆空总在吃完后说,师兄,不如你来当这青山寺住持,我看好你。 青衣人说,我心里的杂念多,想的人也多。佛祖不让我披袈裟的。圆空一脸认真地说,师傅说袈裟是穿给人看的,只有行事是给自己做的。骗不得天,骗不得地,骗不得佛祖。 青衣说,师傅是高僧,所言极慧。我还要再努力几十年才行。圆空把吐出的果核挖个坑都埋了,此地极乐,阿弥陀佛。 厨房里浓烟滚滚,青衣赶紧拿衣袖遮住鼻口,冲进去找圆空所在。圆空一边咳嗽一边从浓烟里出来,脸被描成了花猫,师兄,他哭着说,谁把我们的柴草尿湿了。青衣拨拉了一下,果然都湿了,还有尿臊味,他把柴全抱出来,放在檐下,圆空闷闷地不开心,西山潮阴,他们都是练完功跑出去拾柴,柴都小心地收着不敢让露水打湿,今天全湿了,除了人为,没别的可能。这人想要让他俩饿肚皮,我要让阿毛弟弟咬他们,圆空恨恨地说了一句。 青衣说,别急,我有办法,他跑进柴房,从墙洞里把藏着的一包稻草掏出来,捧出一些,拿出火石,把湿柴火架在稻草上,开始打火。稻草很容易着了,湿柴也着了,但冒着浓烟。圆空也凑过来,花脸也不洗,问青衣,师兄,是不是我们自己人干的?青衣说,极可能,如是外人,定早连我们一把火烧了。这人只想让我们饿肚皮惩戒我们一番,没太深的恶意。圆空摸了摸耳朵说,哦,那我更加要小心了。因为连是谁都不知道,他却存了恶心。 青衣勉强把粥煮开了,米不太烂,他俩也不敢再嫌弃了。圆空要出去背米,青衣想和他一起去,圆空说,师兄,敌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连他们的目的都不清楚,如果两人都离开,他把我们的屋子给占了,趁虚而入,岂不枉费了师傅这两年的精心安排?青衣想想他说得对,说好,但你一人我不太放心。圆空说,师兄,我出去了不下几十趟,怎么你今天才担心?青衣说,现在不同。圆空说,放心,想捉住我圆空的人还在娘肚子里。 青衣目送圆空消失在晨雾里。紫檀大师曾嘱咐说,未有重大事情发生,青衣不要私下西山,加紧修炼研习秘经,一日不可延误。青衣有了云敬的内力,自然事半功倍。但秘经并不是人人可练,需要与它有缘方可。当青山寺的祖师爷传下这秘经时,遗训有之,便是秘经挑人,如若无缘,便不可练,否则倒行逆施,武功全废,人也瘫痪。所以开山几百年,知秘经者多,而练秘经者少,将秘经真正探到精髓者,除了书写者,只有云敬略知一二。紫檀大师更从未研究过。紫檀练得是正功,一身正气,而秘经在正与邪之间,青衣曾想过,祖师爷定很顽皮,不拘于形式,否则一个呆板之人,无论如何都创造不出这般超越凡人的经典。他初练秘经,进展缓慢,云敬师傅还在的时候,也只是让他自己多琢磨,后来师傅仙去,紫檀大师教他的全是正教,青衣把大师的招式倒学会了不少。他觉得不难,和圆空两人对练起来也是日进千里。圆空虽看上去不十分用功,可真打起来,他的灵活应变,私自见招拆招解招大概都在紫檀大师之上。圆空说他也要给徒子徒孙们留本书,名字就叫“秘招”。青衣把喝到嘴里的水全吐了出来,圆空以为是笑话他,把青衣反手一推推到椅子上,青衣忙表态说,师弟,我是被你的惊到了,你太有才了。圆空放开他,他的手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胖乎乎的样子,开始有了筋骨。 青衣怀疑过紫檀大师不让他下西山的目的。圆空替他分析说,为了躲避克克沁的追捕。青衣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圆空说,不然,躲一时只是为了让你跟他有对打的本事,躲一世就不至于了,师傅的绝学也不是光用来讨饭的。 圆空临走把青衣给横空研究出的药方带走了,他说如果师傅能看最好给看看。他对青衣没信心。青衣心里感激他也就不跟他计较他的嘴贫。 青衣把秘经拿出来认真研究,师傅当时摸了摸他的手脚后就把秘经给了他,他那时也不知道青衣长什么样,是善是恶,他和圆空无话不说,没有秘密,他曾问圆空,难道师傅就没怀疑过他会是克克沁的人肉计?圆空说,师兄,坏人身上都散发着恶臭,你不信你闻闻我,我始终是甜蜜蜜的。我的身上都招蜜蜂。青衣想起他的脚,肠子翻了翻但没说话。他觉得师傅最大可能是没得人选,非常时刻他命不保,只能拿他赌了。圆空说,师兄,你什么都好,就是想得太多。云敬师叔虽然瞎了,可他以前不瞎,他练过秘经自然知道秘经的秘密,再说他和克克沁也不是认识一天了,他在石驼洞呆了那么多年,大概比克克沁都熟悉。青衣说,人会有走眼的时候。圆空听出味道来了,师兄这是打算要放弃?秘经不是那么好练好学的。师兄不如趁早放弃,说不定克克沁正称心如意呢,只要你下了西山,又没练成秘经,他一拧胳膊咯吱你的头就像拧水萝卜一样拧下来了。圆空还作了个拧的动作,咯吱,他又形容了一次。青衣说你不是说紫檀大师的功夫不是用来讨饭的?对付不了一个贼子?圆空说,师傅的功夫师傅用那是天下无敌的,我用,天下无二的。你嘛,也就是个小萝卜头耍红缨枪,花招。 那还让我练,青衣故作气状,圆空说,师傅怕你气太浮,秘经是急不得的。青衣说,难怪这么久,我仿佛不开窍,练得吃力。圆空说,师兄你不是吃力,你是吃不饱吧?哈哈,他笑着跑了。有这么个活宝陪着,全是好时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想念 圆空去了整整一天,太阳快落完了他才无精打采地回来,而且只背了半袋米。青衣说累着啦?他说嗯。那走吧,给你焖饭。圆空听见有吃的撑着脑袋跟在他后面。青衣把不舍得吃的小红豆加进去,把饭焖得干干的,先给圆空用大瓷碗盛满,压实了,把一碟腌萝卜端给他,圆空大口吃起来,边吃边说,还是师兄做的饭好吃。青衣逗他:你跟师兄学成下山,师兄管你一辈子。师兄你会成亲吗?圆空问。青衣愣住,贝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想他。他低下头塞了一口饭,咬一口萝卜,哇,好咸,圆空这么咸你也好吃?圆空说,吃的是心情。 师兄心情不好自然觉得不好吃。我怎么心情不好了?青衣辩道。圆空说,师兄自己说呢。青衣说,想起一个故人。圆空猜道,女娃娃?青衣承认。圆空说,师兄更要加紧练功了,争取早日下山。你就这么急着让我走?我巴不得师兄跟我在这山上一辈子,我愿意,师兄可愿意?谎言师兄就别说了,你知道我是不经骗的。 师兄不骗你。师兄是想回回不去。 圆空把饭吃完,又去盛了一碗,连锅底的锅巴都铲起来摁到自己碗里。青衣说,圆空你今天一天没吃饭吗?圆空嗯嗯着迅速把饭扒完,把最后一块锅巴咬在嘴里磨牙。他等着青衣慢条斯理地吃完,把碗洗干净,脸趴在他背上说,师兄,好累呀今天。鞋都破了。青衣说,拿来我给你拾掇一下。圆空说,好嘞。青衣想起什么似的说,屋外脱,脱完了把你脚啊,鞋啊晾晾。否则只有师兄的魂能补了。圆空咧了咧嘴。端了个木盆泡脚。 圆空,你怎么背这么少米回来?师兄说陈米都生虫了,就这些还能吃,新米还没下山买呢。米袋子怎么全是土?你摔跤了?圆空想说不是摔跤,而是和半路的人干了一架?不能说,说了青衣坐不住。他想了想说,算是吧,没小心看路。好在青衣没继续问,只去关心他们的米了。他把圆空的鞋给缝好了,又加了双鞋垫。青衣想问问横空的事,圆空的眼睛早闭上了,两脚还在盆里泡着。他把他的脚拿出来放毛巾上擦干,把他的外衣脱了,又拿另一条毛巾把他的花猫脸擦干净,放他到床上,圆空似乎又长高了些。青衣抱着都沉了。他把木盆水倒掉,把灯熄了,摸黑上床,躺在圆空外侧。西山大部分时间看不到月亮,今夜的月亮很清亮,照在床头。 青衣枕着胳膊,趁在睡前想,要把宝珠图的事情向紫檀大师禀明。要不要先告诉圆空呢?这小子鬼点子多,不走正常路。但结果往往欣喜。他喜欢他,但他也迅速地在长大,看得出他也渐渐变得沉稳,有些小心事。 临近半夜等风止了,青衣才睡去。而圆空却醒了。他知道有人跟他上山来了。 他把枕头挪一半给青衣,把被子也给他盖严实,他从另一侧退出来,空气中还能闻到松油燃烧后的味道。他摸摸青衣的额头,呼吸均匀,他想师兄要是个软蛋那师傅可白疼他了。但他相信他不是。他若真睡着了,他倒更方便行事。他觉得青衣比他更心软。 师傅嘱咐过他,莫要动气,莫要伤无辜,他和师兄这两年清风明月,连蚂蚁都绕着走,偏偏有还要主动上来找挨打,那就顾不得师训了。他吃饱了,也休息好了,跟贼跑了半山也没甩掉,正好验证一下师傅的绝学好不好使。他的小心眼一动,满眼亮晶光。青衣也醒了,听见圆空蹑手蹑脚,他没起身,西山太冷清了,也该有人来热闹热闹了。他们平时不迎客,客来了,如何招待就看他们的心情了。他拿个弹珠弹到圆空腰上,圆空回头对他咧开了嘴,青衣作手势,圆空没回床上,青衣也不作声,他也想知道来人的实力。他们都急想和人过一下招验证一下这两年的成果。圆空心痒手痒,他更心痒手痒。 他看见圆空从窗户飞跃出去,青衣安心地躺着,他把弹珠放在手里把玩着,外面两个人声音由近渐远,他听见圆空嘿了一声,青衣笑了,把身子往床中间挪了挪。 青衣很踏实地睡到了天亮。圆空坐在门槛上凝神。他主动迎向青衣,神色凝重地说,师兄,我们还要加强练功,昨夜我差点就败在下风。哦,青衣抬起洗着的脸,什么门派?圆空叹气,很杂,而且居然有我们的招数。嗯?青衣也吃惊。圆空把腿又驾到门槛上,师兄。青衣应着。好饿。 一会吃了饭,你给我演示一下。青衣舀水淘米,圆空无力地回着。青衣想了想,圆空,过来烧火。圆空晃荡着坐到灶台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也没输不是?我记得云敬师傅刚教我的时候,一要我忍,二要我受,我比你年长几岁多吃了几年米,到现在我还没赢过谁,连你都没呢。你一路顺风顺水,昨夜连那么强的高手都打败了,你还消沉?圆空半托着脑袋,一晃肉一哆嗦的样说,师兄,我只有点害怕。外人为什么懂得总是比我们多?招工多不说,居然那么多门派的都使出来了。青衣把锅盖盖好,说,那说明他害怕你,为了对付你连看家本领都使了,使一家不行,姥姥的看家本领都使完了。你倒比划两下我看看,圆空拿烧火棍比划着,青衣思忖着,有些他也没听过,紫檀大师可能知道但还没教过。饭快熟的时候,圆空把埋在草灰的土豆先拨拉一个吹啦啦地吃着。青衣说,你呀,有一样任谁都比不过。什么?吃。圆空说,师兄,你别老腌萝卜吃了,我都不长个了。青衣说今天不是吃了烤土豆吗?圆空说,师兄,听说土豆减肥后更好吃啊。那是什么?土豆丝啊。青衣说哦,你来做。圆空说,师兄你做什么都好吃。青衣有些不忍说,师兄没吃过土豆丝,你可见过,描述一下我试试做做。师兄,圆空给他啵了一下,哈哈。我切切,多放醋啊师兄。你居然爱吃醋?青衣打趣他。 哎呀,没醋了。圆空跑出去了。 青衣说别使性了,先吃饭,一会练功去。也不怕人笑话咱。 圆空说,敢笑话,我一会去把他埋了。 你赶紧吃吧,都吃光,省得一会人还以为你留着锅底是请人吃饭呢。 嘿,我请他吃鸟屎。 他吃鸟蛋。 他敢祸害生命我让他吃土。 你把他绑起来了?青衣问。估计现在已经跑了吧,圆空不以为然地说。跑?青衣笑笑。空手回去也没活路,他是不会轻易跑的。 圆空带青衣到绑人的地方,绳子断了,一截还在树上挂着。圆空跃到树上,未见踪影。圆空跳下来,师兄,跑了。青衣抚着他的肩膀说,和尚可跑,山不可呀。圆空说,师兄,话有禅机呀。青衣说,小菜。圆空说,师兄你来扮贼,我打你。青衣呵呵。不如今日谁输谁做饭。圆空说,土豆丝我吃定了,青衣说,吃不吃定你都说了算。圆空说,师兄,接招。话间两人已走起了快式。圆空出得快,青衣也快,最后两人互换角色,圆空说,师兄不可扮仁慈,青衣说,师弟尽管放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有经 正不相上下的时候,有只雀儿飞过,两人不约而同去捉。西山有什么鸟儿他们还是比较有数的。这只明显是外来物种。圆空说,师兄承让了,青衣说,话太早。几乎同时捉到鸟翅膀。要活的,又同时喊出声。 他们坐下休息,衣衫已透。圆空抓起水飘要喝冷水,被青衣压下,给他一碗温水。圆空说,谢谢师兄。你怎么看?指指小雀。青衣说,难猜。圆空看小雀全身干干净净的,像被人刷洗过,他说,我们中计了。青衣略一想,也明了。是了,来人放只雀过来就把他们探得一清二楚。雀安全飞回,说明昨夜的人已得手,如若雀被擒了,说明任务失败。圆空抓了抓耳朵,说师兄,我要去布网捉大熊,青衣说,急什么。圆空说,让他们有来无回。青衣说,他们的兴趣我知道。东西不在西山上,估计他们也知道。只是走走过场吸引目光罢了。你若跟上就称了他们的心了。别理,走我们自己的路,让他们自乱阵脚。 哦,对了师兄,下月师傅要讲经,你可以出西山见他。还有横空少爷已经吃上你的药了。 青衣大喜,你是怎么做到的?圆空懒懒地说,他的造化。师傅给了一粒解药,然后把药方给了我让去抓药,我让药店的人称好煮了,量好分量,用罐装了,刻好剂度,送了进去给他。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了。青衣说,师傅恩德,无以为报。圆空说,师兄,你为何不谢我呢?青衣说,圆空,我以后再谢你。圆空说,师兄我好打发,你不如现在就打发了我,要以后我狮子大开口,你很为难,岂不是糟蹋了我们的感情?青衣说,若真如此,师弟定是有了大悲。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阿弥陀佛,圆空说,师兄可教。 那今夜,还是我值班?圆空趁机说。青衣说,你上瘾了?圆空说,我得偷师学艺,料今夜必多了人手,换了招数。青衣说,我们一起上?圆空说,不可。师兄断后最佳。青衣说,总得让师兄尝尝熊掌的味道。圆空说,等大熊来时。 紫檀大师讲经日前,圆空在西山颇鼓捣了一番。刨了不少坑,削了不少树枝,青衣不管不问,一切照旧。他烧了两大锅水,把刚来造的木桶重新修了修,把热水倒小半,哄圆空时去,又加了些水,圆空使劲扑腾,浪费了不少。青衣喝住他,好好洗澡。圆空露出脑袋,扒住桶沿,说师兄,一起呗。青衣想了想,也没何不妥,拎一桶热水放近边,踩进洗澡桶里。空间一下变得局促,圆空贴在桶边,青衣说你怎么一洗澡就怯了?过来我给你搓背。圆空背转身,青衣给他搓。背上有几道伤痕,他眼里一热。下手格外地注意力度。圆空也给青衣搓,搓的时候调皮的性格又显现出来了。师兄,为什么我吃的土豆都好像长到你背上了?什么?青衣没明白,你背上好多土豆皮啊。 嗯,好好搓。师兄,嗯?青衣回头,圆空放了个响亮,青衣把他摁水里,圆空求饶,青衣说,还使坏。把外面那桶水淋在圆空身上,快冲净别着凉了,圆空说,师兄,我们该种二亩菜园的,青衣说,早该种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圆空说,师兄你也有份。青衣说,嘴贫。 换了干净衣衫,褪下的青衣扔到大澡盆里洗,圆空说,师兄你越洗越脏的,青衣说,不怕,你的裤袜不泡泡难洗净。圆空不好意思上前说,我来洗。青衣放下正搓着的手说,也好,你来。我把其它东西收拾一下就该下山了。圆空忙丢下忙活的手,说师兄,我先去看看网。青衣无奈地说,你不洗衣服啦?要泡泡,你说的。声音留下。人已不见。青衣重新又开始搓洗。这小子越来越不爱干这些零碎活了。 紫檀大师已经从经屋下来,青衣和圆空先去见了他。大师说,青衣,内力似有长进。青衣说,蒙大师傅指点。又问圆空,可否练些字?圆空伸伸舌头,回说,师傅,让师兄写几个看看,我都是他一手教的。青衣无奈,大师却心知。他拿起圆空的手掌看了看,笑了。没有责骂他。毕竟什么木头雕什么最合适。他朝青衣道,讲经后,你俩随我上经屋。 山下来了很多善男信女,每三年一度的讲经会,很多人都想一睹大师的风采,想让大师指点迷津。青衣和圆空随众师兄弟一起在大师周围护法。讲经很费神,中间也不能停歇,不又多,不可避免地会有不轨之人混进其间。青衣和大师也说过,大师不以为然,大师心里众生平等,其它皆浮尘般不足为惧。圆空说,师兄,我们小心点就是。也只好如此,青衣说。 讲了两个时辰后,大殿已经密密麻麻地挤不出一个人缝,青衣更担心万一有人此时使坏,恐怕会伤到老百姓,毁青山寺的清誉。他朝圆空递个眼色,两人不停地与人换座,换到殿门口,混在听经的人堆里。青衣不一会便看见人群里有人在传小纸条。有人像抱个孩子,拿布巾裹住,头和脚其它的都不露出来,乍一看挺像,再一端详其实不是孩子,小孩子没这么直溜和僵硬。青衣咬咬指头,圆空便在人堆里开始游来游去,每人碰一下,遭来一顿白眼。阿弥陀佛,圆空不停地道歉,有只小灰鼠,咬破了米袋,今日一定要逮住它交由佛祖发落。认真听经的都被紫檀大师迷住了,心怀不鬼的却在圆空的有心为之里露了馅。纸条被圆空截住了,而他也真逮住了一只小鼠,灰灰的毛,嘴巴尖尖的,红头上还顶着一滴香油。又偷油,看我不打你。圆空作状提着小鼠的长尾巴重回殿门口。 青衣低下头想笑怕场合不好,装作咳嗽了一声,朗朗的经声洗涤着一切阴暗。圆空把纸条展开又立即搓成小团给小鼠,小鼠咯吱咯吱地当成美食给吞了。他走到院子的大水缸下把小鼠放了生,看见它进了地道才转身。这些人总不会连鼠屎也不放过吧。 他俯过身对青衣耳语,青衣轻笑。回到人群,把腰挺直了,立着。传纸条的那几个人开始动了,慢慢往后退。圆空堵在他们身后。纸条上是让他们趁机搞骚乱,让几个人出头给紫檀大师发难,事成后每人有五两银子兑现。好大的手笔,青衣在心里想,捉住这些闹事的问不出什么,只有让跳梁小丑出来才能知道蛇窝。 师兄弟给紫檀大师递上汗巾和茶,大师依然目光炯炯,精神矍烁。 大师讲到佛祖在灵鹫山,清净圆义,人人皆可成佛。密密麻麻的人堆里有人要昏倒了,青衣不动,圆空不动,护法的几个师兄弟开始着急了。大师不能打断,除非佛法讲完,他是不会下经台的。有点嘈杂声,青衣闭上眼睛,微弱的抖动,他想房梁上不干净,朝圆空向上扬了了眼睛,圆空明白。不一会下来,房梁上接应的已经被殿里的绸布绑在了上面,嘴里塞进了圆空的袜子,青衣看见圆空光着一只脚,瞬间气充满了胸腔,想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小惩 又过了三个时辰,紫檀大师的讲经结束。人们还聚在经台前不走,有的长跪,有的求解。大师又延迟了半个时辰,殿里的蜡烛燃起来。师兄弟开始疏散人群,圆空盯着一个一个地看,青衣说他太张扬,圆空说小鼠死了,扔在了水缸里正漂着呢。青衣说,要小心水源。圆空说,已派了人看守。青衣说,守怕守不住。他们从上游下毒,我们挡不住的。这么多人要用水喝水,那我去上游守着,圆空说。大师让我们去见他。青衣说,我们先去再解决这事。 大师在后殿,住持和几个师兄陪着,见他俩进来,都主动闪到一边。紫檀在师说,西山可住得惯?青衣点头。圆空说,师傅为何今日才想关心徒儿?大师不语。青衣说,大师傅,正有一急事要说与您。寺里来了外人。大师不语。喝的水要当心,怕上游也不安全了。大师不语。圆空跳起来,师傅,你要没别的吩咐,我和师兄要去救水了。大师说,圆空,法华经可听懂?圆空说,懂得。大师说,水源由住持和师兄弟们操心,你俩我有另事安排。住持朝他俩点头。青衣回了礼。圆空又坐下。 青衣,宝珠图可曾在你身上?大师主动问他,青衣有些例外。不曾。他照实说。因当日情况危急凶险,徒儿怕被人掠了去,故找地藏了。大师轻轻颔首。此图关系着江湖武林一半的命运,你与珠有缘在先,与秘经有缘在后,今后恐怕还会有更多的牵绊缠你,云敬与我能力有限,诸事还需你们自己去应对。不可妄取性命,乱开杀戒。徒儿谨记,青衣说。圆空,大师叫道,法华经是我佛祖晚年大成,你抄两遍于我,不得马虎。是,师傅。圆空应着。可否等贼人退了再抄?圆空求道。随我上经屋即可抄写,大师不容宽限道。 圆空的一只脚开始不老实地抠地,青衣求大师说,大师傅,圆空师弟与我在西山两年感情颇深,突然分开,弟子感觉不适,可否允他与我再多呆几日?大师说,经屋不远,可随时联络。后援断了,圆空垂下头,青衣又说,那青衣先陪师弟抄法华经。大师没反对。 经屋比西山海拔还要高,但经屋有阳光。圆空在半夜也回过西山收网。网还很干净,没有什么熊迹。 青衣抄了一部半经,圆空抄了半部,交给紫檀大师。紫檀说,青衣,送你到西山,知苦却为之,原因是秘经正是师爷在西山创立。云敬曾嘱咐我务必将你送去此地,西山属阴地,你是极阳之身,秘经是要取两相平衡,既要柔,又要硬。你照顾圆空也周全,云敬有知,我也可安心了。青衣说,徒儿不才,让师傅惦记了。紫檀摇头说,西山虽是禁地,但师爷居住多年,必有他的用处,你不必过忧。青衣说,徒儿不曾。又转身圆空说,你的性子还要多磨磨。圆空挤个小心思说,师傅,等师兄下山时,我可否同往?一来增长见识,二来也好普渡众生。紫檀说,你个猴孙,无时无刻不想着贪玩。圆空嘻嘻笑着,上前给师傅递茶。师傅没接,而是说,江湖很快会有一场风雨,你们的功夫不足以让为师放心。还要加紧练习。青衣答是。圆空则说,我跟在师兄后面。紫檀说,圆空不可拖累于人。青衣说,师弟极聪慧,年纪还小,略顽皮些,无大碍的。青衣懂得他是抬举我,他的修为不在我下的。紫檀微微点头。仍旧不放心。圆空赶紧问,师傅答应了?紫檀无语。 青衣说,寺里也需要人保护。圆空说,寺里最宝贵的几样东西都不在寺里,两样在你身上,其它就是师傅一身的绝学了。师傅我不担心,唯一担心的是师兄你能不能行啊?谁不行?信不信我打你pp?哈哈,师兄,不可说秽语。青衣窘了窘。 西山暂时不住了,青衣把铺盖收拾一下挪到经屋。他让圆空把网收了,万一伤到阿猫阿狗的,圆空想了想也没反对。 青衣担心横空的毒性,趁夜色和圆空出去了一趟。经过阿毛的坟头,圆空又摘了片桑叶放在上面。 见到横空,两个人抱一起,圆空吹了声口哨。吓得两人赶紧分开。圆空说师兄你们要不要这样亲密?青衣赶紧和横空说正事。问横空的身体可有不良反应?横空说,除了有些虚弱气短,没别的。青衣说,初期会这样,过几天是解毒的关键期,我得陪着你,否则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了。横空说,你少来这,太危险。圆空把脑袋插进他俩中间,越危险才越有意思。青衣拍一下他,说少爷,别担心,我们自有妙法。你这屋里可安全?能不能容人?横空说,安全是相对的,大安全没有,只有小安全,容人的地方很多,怕不是我这里。青衣和圆空都明白。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他俩同时问对方。你先说,少爷。青衣没忘根本。横空说,一言难尽,你俩不能久呆。青衣看看圆空,圆空说,少爷别担心,我替你们把风看时辰。师兄,还是猫头鹰啊。青衣轻笑。跟横空解释说,他是青山寺紫檀大师的关门弟子,当年我被克克沁带到了石驼洞,因祸得福认识了师傅云敬,紫檀大师是云敬师傅的师兄。横空说,紫檀大师不是?青衣点头。 那你交给他了吗?青衣摇头。横空说,你也吃了不少苦。 青衣说,云敬师傅去了,把内力和秘经给了我,紫檀大师助我提升不少,这些日子我和圆空一直在用功。 横空说,也算奇遇。 那你呢,少爷,一直被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江湖之道,无非恩怨与事非。我想这事可能与蝶翎有关。 蝶翎?青衣不惑道。我记得第一次是被克克沁的黑衣人送来见你的。 不错。横空说,他们关系错综复杂,应该有很大的利益和阴谋。蝶翎虽没出现,但我们一路上都有他的影子。还有那个克克沁兄妹,也不简单。 克克沁一直在石驼洞练兵,那是他的据点。他囚禁了师傅,给他下了毒,蓝丁儿一直我没见到,是不是在你这边? 蓝丁儿和克克沁并不是真兄妹,他们应该都是被收养的。 被谁收养?青衣问。 横空摇头。这是个麻花团。 青衣给横空把脉,脉息很弱,他关切地说,少爷,你怎么耗成这样?横空说,别像个姑娘似的,我死不了,他们也不让我死。我这副身体对他们还有用。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青衣恨恨地说。我会把你治好。 横空说,有你我还担心什么?青衣说,少爷,我们逃出去。横空说,别急,我要挖到大宝,再等等,根就要挖出来了。 那你的毒不能耽误。 横空说,一起来,我身体抗得住。 青衣知横空是安慰他。但也不多说。他和圆空顺原路回到了青山寺。早起的师兄已经开始清扫庭院,厨房也冒起了白烟。 青衣问圆空,青山寺一直这么勤勉吗?圆空说,应该是的。他打出生睁眼就在这寺里了,多少年了规矩没有变。青衣说,难怪。圆空说,青山寺这些年是很隐匿的,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大名声,不挑大头,但师傅的能力你是知道的。青衣说,这才是我的心意所向。大慈悲是能够守住清静的。圆空歪歪头,说,师兄,走后门吧,师傅会抓包的。青衣说,我担着。抄经半部,没问题。 圆空说,师兄那你等回,我先拿个烤白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有迹 青衣和圆空被罚下山背米。 圆空打了一路哈欠。 看见捏糖人的,圆空要看,吆喝耍把戏的,圆空要看,青衣跟着,反正没有多余的铜板,因为米早称好了,圆空也不要,只是两眼看看。圆空说,师兄,你想得多会早衰的,我只是看那班杂耍人里好像有几人眼熟。青衣说,那我从他们碟里拿几枚小钱给你买糖葫芦吃。圆空说,太抬举了他们。那些钱本也是行骗得来的。青衣说那就物归原主?圆空说,好嘞。他最爱打抱不平。他俩扛着米袋挤进杂耍班,围观的群众不知情正被吸引得溜了神。青衣从左边开始转,圆空从右边开始转,转到原点汇合,两人会意一笑然后背着米袋回山上。 路过山涧,山民洗的衣服被急流冲过来,圆空看见放下米袋折了树枝一个猛跃给捞上来。青衣直夸他。樵夫打了柴,圆空也给往下背一段,青衣说,圆空,我不及你善。圆空说,师兄别过赞,这些人在我尚小时也都出手帮过我。我洗衣砍柴,他们不会袖手旁观。我只是感恩罢了。 青衣说,如若人人都如你般,那这世上会少多少血腥事。圆空说,佛祖说每人有每人的造化与使命。有些可违,有些不可违。师兄莫多虑了。我们还是赶紧把米背去厨房吧。青衣居然忘了,这小子是最不挨饿的。 厨房有半大缸新鲜的小米,黄澄澄的,做饭的师兄说是山下送上来的。没有名讳。本来要拒收,但连人影都找不到,只有一张纸条。青衣探过头去看,呵,好大心的善主。还有不少香油。做饭的师兄又开口道。住持和大师兄知道吗?圆空问。知道的。就是大师兄让今天收下,午斋就是这小米饭。哦,圆空没再吱声,招了招青衣,跨出门缴差。古怪,圆空说。大师兄历来谨慎,这来历不明的小米敢收不说,还敢下锅,不像他的风格。他胆子小吗?青衣问,好像有点。青衣说,一娘九子,不会个个像你这么突出。圆空说,师兄取笑了。这青山寺也是藏龙卧虎地。不可小瞧了任何人。青衣说,我从未小看过任何人,只要与你和师傅作对的,我是不会正眼看的。圆空说,师兄你侠义心肠省点用啊。护我到百岁。青衣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就知道他心里可能有了谱。随机问他,你有主意了?他说,如果大师兄吃了米,住持也吃了米,其它师兄弟也吃了,我们就要想办法别吃,如果大师兄不吃,我们可放心吃。为什么?圆空说,可能是我肚子不饿乱说的。青衣不信。 大师兄会是内鬼吗?圆空摇头,脸色暗沉。师傅已不太管这些事了。可他也不想让青山寺落入贼人之手。如果大师兄或者住持能在这青山寺隐身这么多年,这得多可怕啊。他们居然亲如一家人没一丝觉察。他们都是身份地位居高的人,能够亲近紫檀,进入机要秘地。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动手?圆空脑袋开始飞苍蝇,青衣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说,师兄别闹了,青衣把饭端给他,吃吧,我试过了,没毒,大师兄没出来吃饭。可能也患了你刚才病,他也托别人说他不饿。 圆空说,我记得师傅讲经那日吃掉纸的小灰鼠被我放了,等我把梁上的人绑住,小灰鼠就被开膛破肚扔在了水缸里,梁上的贼人等我们想起的时候也不见了。外人也可以干这些事,但不如内里接应的人干起来顺手快。 你想说什么? 师兄,这新米就是香好吃呵。 青衣鄙视。 圆空扔了块小石头,擦过青衣,撞到门槛上,正好有个师弟经过,没撑住滑倒了。 圆空把碗又递给青衣,青衣不理他,自己去。圆空说,第一碗没毒,第二碗就难说了。青衣真担心,又拿碗去了厨房,再拿块腌萝卜,圆空高喊。 摔倒的师弟还在东张西望地找罪魁祸首,圆空端起第二碗小米新饭,咯吱咯吱地咬着萝卜干,青衣拿脚踢他,萝卜干掉地下,哎哟师弟,罪恶,青衣说他。圆空说,师兄又要滥用爱心。不要自相残杀,青衣提醒他。不会的,圆空又咬了口腌萝卜。师兄,没你腌的好吃,圆空嚼完了想了想说。你就得吧,青衣瞄他。 师兄,我一会要去看望大师兄,你去不去?圆空偏着头说。什么时候去?吃饱了就去。 青衣说,什么由头?圆空说,大师兄多年来简直是寺里的旗杆,甚少告假。据说也是个孤儿,没什么亲人。是住持来后不久来的。资历久,说话有份量。但从不以势压人。今日反常势必引人注意。青衣说你这理由充分,怕这会子大师兄屋里人正多呢。 人多好办事。圆空眼睛里又有了亮光。 圆空领着青衣慢悠悠地朝着大师兄的房间走。里外没人,只有大师兄一人躲在床上。没装病,是真病了。 圆空顿了下脚步,旋即和青衣进去了。屋子里有些冷。不是阴的冷,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冷。青衣与大师兄交情浅,不敢在屋里乱转,圆空上前探看,大师兄连隔着幔帘摇手,说小师弟身子骨弱,不要被我这病身沾染了去。大师兄的嗓子哑了。圆空关切地说,大师兄可曾用药?大师兄伸出来的一只手缩回帘内,哑着声音说,刚服了,住持亲自给配的。哦,那就好。大师兄若有什么差遣,告诉圆空。会的,大师兄听起来很累的声音。圆空和青衣只好告辞出来。 奇怪吗?刚离开大师兄的屋子,到了一个僻静处,圆空就问青衣。 奇怪。青衣直接答。屋子里似乎有股邪气。 床上真的是大师兄? 人倒是真的。圆空也直接回答。 但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我不确定。 青衣说,看来还要来一趟。圆空说,不用这么费周折,今天我们一去,已经打草惊蛇了。何讲?我与大师兄素不亲热,他大我许多,假若只是头疼脑热,吃副药发一下汗就好了,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寺里其它人都不当回事,只有我们,大师兄也会提防我们。我们还要装得白痴才行。 装怕是装不了了,不如明白地告诉他,我们关心他。 圆空想想也只有这样走,索性挑明了,看看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跑去药房问给大师兄煮汤药的小沙弥,药方可还在。小沙弥说应该在。他拿药方给圆空,却兜兜转转找不到,咦,明明在这呀,住持还让我妥善保管好。小沙弥快哭了,圆空说,别担心,就说不小心被炉火烧了吧。小沙弥泪眼巴巴望着他,住持会罚我的。圆空说,别怕,就说烧了。他掀开煮沸的汤药,闻了闻,又拿指尖刮了一点溢出的汤沫,放到嘴边舐拭了一下,招青衣过来说,师兄你也猜猜。 青衣也试了试,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掩盖 圆空问:救不救?青衣说,自然要救。别说他还在寺里,就是倒在路边野地里,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况且这些人越来越猖狂,我们得给他们点教训才行。圆空说,师兄难得发话。 那这药? 大师兄不喝这药还有救,喝了这药怕就没治了。青衣说。 圆空把小沙弥打发走,然后说这么一锅好药,浪费了可惜了。 那大师兄那里喝什么?我来弄。青衣接过药罐。这药罐也不可再留着。即使洗干净,下次无论谁再用都会伤着。这么霸道?这些年我和横空的遭遇你不是亲眼见的?圆空说,师兄作主,让我怎么治这帮失了心的杂物。 青衣说,你呀,就是杀气重。圆空不说话。不过呀,青衣说,我喜欢。人到了该惩治的时候就得惩治,否则真是无法无天,鸡犬不宁。圆空又笑了。 你还是个孩子,青衣把药罐用布包好交给圆空,放到我们房间里,我还有用。圆空说,为何不还给作孽之人?青衣说,有些事,大师傅也未必不知,他不说不为,就是想等他们回头是岸。可他们行得远了,游得深,想上岸也难了。圆空说,宁死也不从,他们进了寺门,吃寺的饭,连点回报心都没有么,那真是连阿毛的毛都不如了。 青衣说,所以呀,才会有极乐与地狱之设。我们在寺里做什么,大师傅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他想必是清楚的。他疼我们,也疼师兄们,只是我们更要珍惜感恩。圆空说,听师兄的。 他们重新煮了一锅药给大师兄亲自送去。里面是青衣亲自调配的,圆空抱着沾着毒药的汤罐走在前面。远远看见住持来了,圆空和青衣快速闪进大师兄的房间。大师兄还睡着。圆空把药罐塞进他的床底。青衣点了大师兄的麻穴,圆空扶着把药给他灌了进去。手脚并用地收拾完住持就推门进来了。青衣和圆空躲起来。一个躲到床幔后,另一个躲到门边。住持推门的时候正好遮住他,关门的时候他又躲到另一侧。大师兄的房间不大,离其它人的地方比较远。当初住持说只有这边的房子还空着,大师兄也不反对,说正好他可以过来打扫。 住持掀开床帘,轻轻地挽到挂钩上,摸摸大师兄的额头。青衣远远瞄着,他觉得住持并不是下毒之人,因为他似乎并不懂医。他对师兄很关心。他拉着师兄的手坐了一会,把手放回被子里,站到窗前凝神。手捻过佛珠一遍,像给大师兄祈祷,然后又开门关门走出屋子。 圆空立马从帷幔后钻出来,拉出大师兄的手看了看,没什么异常。他问青衣,住持和大师兄莫非?呵呵,有意思。青衣捏了下他的鼻子,不要妄自猜想。圆空说,我的不是猜想,是事实。是事实也不要说出来。青衣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知道啦,圆空摸摸被青衣捏过的鼻头。 药罐呢?回到经屋青衣问圆空,放在那里了。青衣说,也好。 圆空趴过去看青衣扎了个蚂蚱。青衣用竹条劈成很细很细的,不一会,一个惟妙惟肖的蚂蚁就出来了。圆空赞叹不已,问,师兄,你还有这手艺?改天上街赚铜板去喽。青衣说,跟一个故人学的。故人?圆空看见他脸红了一红。打趣他:师兄,不如明天我让师傅让你落发如何?你来管寺,我来给你跑腿。青衣立刻捂住他的嘴,圆空说,师兄有心上人。别喊,青衣吓他。 松开松开,青衣松开手,圆空嘴上还像勒着一只手。 师兄你把我的嘴都给勒破了。圆空嚷道。 看你还胡说八道。 师兄你不老实。出家人不打诳语。 我不是出家人。 那你不遵寺规。 青衣又要上手,圆空说知错知错。不就是个女娃娃么。 青衣说莫要乱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况且她也许早成亲了。圆空说,师兄不要悲伤,是你的早晚都会回来的。青衣黯然。 青衣把药谱翻开,找到大师兄的毒源。野荆花,此花开起来非常美丽鲜艳,只有四瓣,长在极寒极高的地方。喜阳光,但照射时间却不能过长。此花用好了,是味好药,但差一厘,则可害人命于瞬间。采此花易在晚间,不可放阳光下曝晒。圆空砸舌,师兄,你果然了不起。 青衣说,他们要的何止是大师兄的命,要的是青山寺的基业。大师兄一死,住持必然悲痛欲绝,紫檀大师傅就要分心了。圆空说,好一个如意算盘。 大师兄的毒解得不可操之过急,躲一段时间是好的。圆空说,我会让小沙弥注意的。 青衣说,就要让众人以为是大师兄生了一场大病,日后才好为他解释。圆空说,师兄的经果然没有白抄。 他们帮大师兄遮掩了很多痕迹。紫檀大师有天早课后看了看他们抄的经,也写了几个字给他们看。他俩齐呼,师傅好功法。大师不语。只是端看他们的眼睛。圆空心虚地给师傅沏了杯茶,师傅接过喝了。 他们作好了挨训的准备,但大师喝了茶就打座去了,他俩也松了口气。 寺里都知道大师兄受了寒,因多年操劳未得到及时救治,落了下病根,趁此好好休养。其它人一片吹嘘。此事就告一段落。青衣依旧每日研习病情,有横空的,有大师兄的,还有他自己的。圆空在三人间来回跑着,有次叨着根山药豆,说是横空少爷给的。青衣忙夺过来查看。圆空说,师兄太小心了,你那少爷也说你是谨慎过头,他给我的铜板,我在镇上买的。剩半根,给你。青衣把糖豆又塞还他,说小孩吃的玩意。圆空说,师兄让着我。青衣说,快吃吧,让别人看见只会流口水的。圆空急忙吞了把签子扔进灶柴里。 住持还是一脸严肃,大师兄勉强能下床的那天,早课见大家,都看出是硬撑,但住持也没让大师兄早点回去。圆空说,狠心的爹。青衣说,虎毒不食子。住持是做给大家看的。圆空说,做给我们看的。青衣说,只要人活着就好。其它的,再说。 初三是庙会,寺里早就接到了帖子,有主家要上山同紫檀大师研习经法。上下都忙起来,佛像擦得锃亮,原来就很干净的地方又重新抹了一遍,青衣说谁这么大架式,金主。圆空说。捐了不少钱给寺里。捐钱?钱都是大师兄和住持管的。哦。道理似乎就通了。再看看这矛盾就有根源了。圆空说,大师兄做了不少好事,给寺里添置了不少桌椅,给师兄弟们都换了棉被褥,两口大水缸也是他采办的。哦,住持呢?住持只看帐目。小项交给大师兄和师弟们监督,大项就会专门在全寺通报。听上去也很清廉。圆空说,是了,给佛祖塑金身也是大工程,还要请外工呢。 这金身就是这大金主给塑的?是他出的钱没错。圆空说,多少年他跟谜一样未露真面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真面 越来越近了。青衣说。圆空说,你是说金主与大师兄或者住持?青衣说,且静心观看。 圆空说,离初三还有些日子呢。大师兄也该出来主事了。青衣说,他基本没性命之忧,只是日后子嗣会困难些。哈,师兄,你圆空又闭上嘴。此地本清净,奈何鬼敲门。唉,圆空学青衣叹气。师兄,为何师傅这般恬静?等你成了师傅,也会恬静的。我不想成为师傅。那你想成什么?圆空没说出来。 大师兄拄着拐杖,拖着虚弱的身子出来和大家一起干活。青衣和圆空都爬上很高的佛像清洗,大师兄和另一个师兄抬水,一晃一晃地。圆空对青衣说,师兄,你看。青衣往下看。住持正注视着大师兄的一举一动。圆空趁空跳下来,把大师兄的水桶往肩上一抬,替过了他。大师兄说,小师弟莫要如此,师兄岂不成了白吃饭的废物?圆空说,师兄病未愈,不可出重力。在一旁监工就行。住持在一旁附和道,圆空说的对。你快快放下担子。让师弟们多些锻炼的机会。有几个师弟也跑上前来。圆空把一头给了别人,给大师兄拉了把椅子。大师兄微微喘着气坐下,说师弟有心了。圆空重重握了握他的手。抽回手的时候手心里多了样东西。圆空打开看,写着:当心。 圆空又爬上高处,他擦佛祖的眼睛。发现眼睛好像少了样东西。他招呼青衣,青衣也爬过来仔细看,他突然想起了那些珠子,他知道横空为什么被关在离此地不远却鲜有人知道的地方了,他知道为什么大师兄会如此,住持会被人要胁了,他知道寺里为何会如此多难了。原来紫檀大师的担心全是有道理的啊。他瞬间了悟。不动声色地圆空把工作完成。桶里水脏了,又重新去舀缸里的,缸里没水了,他们就合力去涧里挑。总之,大家很是团结齐心,迎接着寺里的大事。 青衣把想法和紫檀大师说了,大师说,佛祖有意指引,也不怪我多嘴了。我不理凡事已久。因故人所托,今日你既知,便详说于你。此佛像乃此人所铸。你所拾七颗宝珠有两颗要嵌入佛眼。佛眼放光,将地图放置光线处,才会出现真正的路线。那里有当年两大家族的命脉及珍世所藏。 青衣说,既这宝珠如此珍贵,他们也太马虎,我和少爷是在一个粮仓里所得。如若落入别人之手,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大师说,一切皆有因果。青衣说,当初我家少爷曾将七珠汇合,也出现一幅地图,难道是假象?大师说,未见图,不可判断。但故人遗言,不应有假。青衣叹道,等我取来便知分晓。大师说,路上会诸多不便。你速去速回。青衣说,无妨。又唤圆空。圆空,去把佛像遮起来。青衣说,这么做,岂不是此地无银吗?大师说,蛇怕冷,也怕火。圆空说,师傅,我和师兄同去。紫檀说。也可。青衣说,师弟多留意寺里,这儿并不太平。圆空思忖片刻,说师兄小心。青衣点头。 第二日青衣启程。紫檀大师派圆空对寺里交代说青衣要回西山。青衣想原本不必如此,但又一想大师所做必有他的用意,便听从行事。圆空又想同去又担心寺里不保,心里像缠了蛇一样纠结良久,青衣已出寺已远,他还趴在墙头沉思。是大师兄推了推他,他才回神。见到大师兄,圆空猛地回到了现实里。他笑嘻嘻地对大师兄,大师兄说师弟虽小但也要注意行事了。圆空说,有大师兄疼我,我乐得当个傻子。大师兄意有所指地说,小师弟是明白人。 圆空陪着大师兄走到佛像前,佛像已经遮上了绸布。圆空装作不解地说,这是要等大主来揭幕吗?大师兄说,或许吧。圆空加重语气说,大师兄的饭量可恢复了?大师兄回头,一边指挥旁人干活一边回答说,总不会轻易咽气的。青衣出去了?冷不防地问圆空。圆空说,啊,去西山了啊。大师兄仿佛不经意地说,一个人总归是弱了些。圆空听不懂的样子说,大师兄说什么呢?大师兄也不多说,很认真地投入到清理的工作中去了。圆空找了个空隙跑出来。 进厨房,发现掌管师兄不在。锅上冒着热气,圆空正想掀开看看锅里的内容,掌勺师兄回来。提了一桶还有温气的井水。圆空装作路过的样子问,师兄,怎么喝井水了?住持吩咐的。哦?圆空打了个狐疑。这井水多年不喝了,可曾干净?师兄说我也奇怪呢。平日都是到外边取泉水,这井也干枯多年了,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又有了水,住持说佛祖显灵了,让我们不可浪费。那住持可喝过?都不曾喝过,这是头一桶,我用来涮锅洗碗了。心里也怕。师兄有些憨厚。圆空竖竖指头,师兄做得对。那师兄还是留着,住持问起就说用了,师兄又憨厚地问,这,万一住持来盯着。圆空说,偷梁换柱。我总觉得这井水不干净。师兄说,是不干净。以前的井水不这样。师兄喝过以前的井水?喝过。那时候寺里都喝。后来有天突然被盖住了,说井里有了东西。我早起去打水发现的。那住持来了吗?来了。那大师呢?大师正闭关。谁在管事?是上任的住持。上任的住持是谁?还俗了。还俗?圆空笑笑。青山寺有趣的故事还真多啊。 看来青衣此行并不会太顺利。圆空想。 青衣临行前,大师让他务必赶在初三那日前回寺。 圆空想,真应该陪师兄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了。 水路已经封死了,在克克沁随着云敬师傅身上的毒味追到他们的时候,紫檀大师就命把此路暂时先给封上。为什么不是永久封上,当时青衣还想。大师说,万事也要给自己留后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与断敌后路,也是断自己后路一样的道理。他骑了一匹小马,迎着风,觉得大师傅的禅学甚是深奥。在他身边多呆一天,他都会觉得收益良多。他的心越来越会悲悯万物。 小马很健行,走了三天,只要是晚上,马儿便不肯前行,白天却载他如飞,青衣也不催促它,马儿通人性。他有时会和马儿露宿。越往北天气越恶劣,不敢再马虎,他会早早地打尖住店。不让马儿受委屈。 去时的平静让青衣不习惯。那么多的尾巴和影子陪伴着他,却没给他一丝难堪。保护他是不可能的,他留意了下那些杀手,有些来历不清,有克克沁的,似乎还有黄河道的那批人。他紧紧鼻子,小马儿开始狂蹄地烦躁,他下马牵着它,不急不慢,像故意地很有耐心地在等落后的人。 投宿的店只有一家。对面就是酒铺。青衣看看四周,觉得像布好了一个阵。他也不害怕,店小二领上楼,他要了条毛巾,小二问他贵客是一会下楼吃还是把饭端上来?他说吃热的,小二说,那好。贵客先歇歇。青衣说先帮我把马料理好。小二说放心。他推开沿街的窗户一缝,对面酒铺的门只开了一半,幡子还是新的。 他洗了个脸就下楼,在寺里吃素惯了,这几天也是啃随身带的干粮。但今天他觉得十分有必要吃点荤的,恐怕素也是没有准备的。他心里默念了几遍佛号,当下安心要吃。想起什么似的又招呼小二来瓶酒。要现打的,他拿筷子指指对面的酒铺。小二眼光闪烁地说,新开张不久的,客人确定要喝?咱家也是有陈酿的,味道还不错,要不试试?青衣说,新开就不敢喝了?总得有人捧场。 小二肩上搭着毛巾就跑到了对面。青衣点了老白干。小二不一会回来了,皱眉说,贵客久等了,对面酒铺新开酒不全,只有杏花酒,说是送客人喝的,不收钱。小二把酒钱放在桌上,青衣没收,小二给添了酒杯。 青衣喝一口,就知道送酒人有心。而酿酒人更是有心了。这味道,他一辈子忘不了。这是“润息苑”的味道。他想站起来对酒铺去,又按捺住,对方想见他肯定会出现的。小二看他没摔酒杯也就安下心去照顾他人了。 他想写信回去给夫人,但横空不让。横空说不要担心夫人。他其实不担心夫人。他只是想问问贝儿。 杏花酒他喝得不快,喝快了他怕醉。他留了一点拎上屋。酒瓶里除了酒没有别的信息。他有点失落。 他想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到石驼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旧地重游 他睡到日上三杆,马厩里只剩下他的小马了。他爱抚地蹭马的脖子,他找了件坎肩给马套肚子上。小二慌里慌张地从他身边经过,不一会店掌柜地出来了,戴个棉皮帽打着哈欠一手抠着扣子,跟小二朝酒铺走。不一会他看见小二依旧慌里慌张地向他跑来。他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小二去两手是血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青衣把小马的缰绳套了个活结,抬腿朝酒铺走去。 血腥味还在。店掌柜的吓傻在地上。青衣想,得了,想找个问话的人都没有。他到酒铺后院去,后院有不少酒缸,看来倒像真心要做生意一样。只是没人。他喊了两声,好一会才有人慢吞吞地过来,路远得像从地狱刚爬上来。此人长得极丑。青衣都忍不住要将昨日吃喝的酒菜吐出来。他好脾气地说老人家,此酒铺是您的?老人不理他,径直朝前面走去。他也不好意思未经人同意而四处察看,只得跟到前面。老人拿起抹布收拾桌椅,他不知用了什么,血腥味在越变越淡。店掌柜也不见了,大概回到了他自己店里。青衣不甘心地问:老人家,此地刚发生了什么事吗?老人不理他。青衣退出来回到住处。 店掌柜和小二活过来了。啥也没发生一样跟他打招呼。青衣要了点稀粥青菜。小二给他上了张锅盔。青衣摸了摸硬度,小二忙说,掌柜今天大发,说免费供应。青衣笑说,吃不完可打包。小二偷偷低声说,客官随意。两人忽然性情大变。青衣想起有种药给人吃了可以暂时忘掉发生的事。他又望了眼酒铺。没什么两样,跟昨天。酒幡在风里飘着。 马儿走到积雪的地方不能再前行。青衣把它放了,让它自己回去。马儿识途。小马嘶叫了两声,开始朝反向跑了。青衣开始步行。他把随身包袱缠在胸前。紧了紧裤腿,折了根树枝,试积雪的深浅。浮上的雪很容易陷下去。底下却结冰了。应该不会太难走。 青衣想探下石驼洞,看看克克沁他们是否还在。转念一想,他拐了个弯,先去藏宝地,再回石驼洞。藏宝地离石驼洞有段距离,是当时克克沁分散了他和横空,横空被送走,他被强绑住的路上他们歇息过一处破屋子。已经废弃了,四面漏风,只有残坦绝壁在那立着。门口还有半尊石狮,青衣想这儿也热闹过,应该是个大宅子。却不曾败落了。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周期性,不可违。 他没有直接进破屋子取宝珠,等到了落日。雪不再下了,只有风在呼喊。他披上了斗蓬,遮住口鼻。有人点着火把出现在了破屋。他从后窗绕过去,火把星星点点变成了火龙,看来有不少人。是克克沁的。他惊了一下。万一珠子落下他手,后果不堪设想。他得想办法进去,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他等了一会,发现克克沁是路过,可能完成任务回来,或者是要出任务。风吹得很紧,黑衣人都三三两两一堆,生着火,披着厚重的衣服。这极地的夜是非常难捱的。 啪,有人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是不小心脚踩到了枯枝上。这院里有两棵杨树,已经枯死,只剩树干还坚强地矗立在这儿向人昭示它曾经的茂盛。黑衣人抽出刀剑查看,其它人开始戒备。青衣趁机进到屋里。说是屋,跟外面也能一眼望穿。他猫着身,借斗蓬隐藏自己。他摸索到藏珠的地方,开始抠砖,砖都冻住了,他的指甲都破了,他把小刀拿出来,这小刀还是圆空给他的。在西山用来削土豆刮红薯的。他把小刀嵌进砖缝里,小心地不制造出声响。抠了半个时辰,青衣都要冒汗了,砖终于开了,宝物完好无损。他马上放进包袱里包好又绑在胸前。把砖块重新放好,用鞋子碾上一层土。两个黑衣人挚着火把朝他这走来。他慢慢蹲下,黑衣人也只是象征性地用火把照了照,然后返回院子集合开拔。他们燃的火堆也随即被熄灭了。青衣顿感冷清地可怕。他跟上了黑衣人。 走了十几步,他回头扫了一眼,发现有尾巴进了破屋。他把小刀揣到袖筒里。 黑衣人在十几里外的地方放了信号弹。 不久,青衣看见有两队人在一个小山包前激烈战斗。他想后面的尾巴先露出来,于是迂回到后面。他看见居然是酒铺那个丑人。他吸了口寒气。五脏六肺瞬间醒过来了。丑人武功极高,轻功更了不得。上上下下都毫无生息。丑人把黑衣携带的物品都翻了遍,青衣钻进马车又钻出来。丑上碰上了克克沁。克克沁的两手笼在暖筒里。他的鹰眼看着丑人。他以为丑人戴着面具,说了句,为何不敢露真容?丑人不语。掠上马车飞过。克克沁气恼,也腾空拦截。两人在空中过了十几招。克克沁败下风。手下的黑衣人围上来,克克沁喝住他们。莫追,正事要紧。他们抓住了逃跑的一个人。青衣没心情管他们的闲事。他赶回石驼洞。克克沁不在洞里,他也少些麻烦。 他进洞也为嫁祸于克克沁。他要对外泄露克克沁在石驼洞私藏珠宝。现在的青衣,也懂得布局,想得远,行得深了。 石驼洞只有一小队人在驻守。大队精英随着克克沁。青衣在洞里走了一圈,囚禁他和师傅的铁笼已不在,秘密通道也不见了。他小心地在洞里留些蛛丝马迹,他知道丑人一定会来。引他上钩,不容易。好在高手大多目中无人,不相信别人。青衣利用了这点。他们原先呆的地方石壁上有不少划痕,丑人必能看到并顺着找到外厕。他在外厕洒了些羊血。又用土掩埋了。不能太明显,太明显反而会怀疑。青衣又取了些火把头,未完全烧完的插在墙窝里。上面用雪抹一层。然后从克克沁的住处偷了七颗珠子砸碎,可惜了,青衣一边砸一边说。这珠子可买不少羊呢。克克沁还真藏着不少好东西。当个牧羊人真是委屈了他。他把地图反过来画了一遍,点起蜡烛烧了几个窟窿,又浸到盐水了泡了,拿出来放烟上熏,然后塞到放风口的一处暗格。接下来,守株待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丑人 丑人来了。像回到自己家一样,丑人对石驼洞也很熟悉。青衣不能正面跟他交锋,他想让丑人和克克沁产生矛盾。丑人不傻,没有照他的标记上钩。他把青衣苦心而作的迹象全给抹平了。站在外厕发了会愣,然后离开了石驼洞。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克克沁就回来了。好灵敏的嗅觉啊,青衣不由赞叹道。 克克沁没有发现他少了珠子,但他也嗅出来了生人。他命黑衣人搜寻了前后没发现什么,他在囚禁青衣和云敬的位置站定,铁笼拆了,但空间大小他可比谁都清楚。他仔细地用眼睛搜寻着,两脚轻轻动着。青衣不知道他的鬼肠子又生什么蛾子,不会是好蛾子。克克沁飞上洞顶看了一会,下来后在两个黑衣人耳边嘀咕了一阵,黑衣人领命而去。青衣跟着黑衣人,看见黑衣人在暗道前的墙上砸,估计是要看看暗道里是否藏着什么。青衣想这克克沁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除非丑人会变身,变成甲壳虫。他放弃了他们。此计失败。但他悼念了师傅,也不枉师傅对他的器重。 他走出石驼洞,外面又是一番清明。 已经有无数个脚印踏出一条路。青衣又回到了那个旅店过夜。酒铺依然半开着,外面摆上了两溜酒缸,全都用大红绸系着缸口,似乎上好的酒就等着客人来喝了。青衣没要酒,点了盘炸花生,一颗一颗搌在手里放进嘴里,花生炸得很好,厨师的火候掌握得相当上档次。他又要了碗汤面,花生去掉皮放进碗里和面搅一起,香气扑鼻。青衣喝得一口不剩。店小二对他的表现很有好感。他搭着毛巾快速地上前把桌子抹干净。青衣想问问他记忆是否恢复,看了看对面黑黑的陈列,他没问。 他算了算日子,离初三还有不到十天。刨掉路上,如果还顺利的话,五天能回到寺里,他还得再买匹马,他想去看下横空。横空的毒应该换药方了。如果可以他想带横空到寺里住几天,等毒彻底清干净了,再走。青衣想着就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了贝儿,贝儿的小手端一盘切好的粉肉,夫人让他坐下一起吃,他想坐却怎么也坐不下,被什么钩住了下身,粉肉让他流口水,他挣扎着扑向去,贝儿把盘端走了,他喊声她,她回头笑笑一闪就不见了。青衣伤心极了。拿头碰两下包袱。碰醒了。他被丑人绑了起来,大概是趁他睡着了把他劫了过来。这个应该是酒铺的密室了。青衣看看四周,比铁笼强点。至少有四面墙,墙上有油灯。他的衣衫是松垮的,应该被搜过身了。青衣松松脚,脚也动不了。d,肉没吃成,被人当了肉。他运功想把穴道给冲开。这个丑人杀人不眨眼,之前跟他的那些人应该就是被他全给杀了。 他想干什么?夺宝珠?紫檀大师说此珠图是两大家族的财富和命脉。什么家族?引来越来越强悍的高手? 青衣改了策略,他大喊大叫,外面是听不到的,听到也不会把他掳到这里。他只让一人听到就行。果然,丑人出现了。青衣不耐烦地说,老人家,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丑人不语。青衣再次发现他丑得不是一般地难以直视。脸上有层层的伤疤,耳朵也残。青衣不敢污辱他,他知道只要他出手,他会立马变成粉末从这个世上消失。他说,我饿了。丑人背手出去。不一会,有饭端上来。丑人坐在旁边看他吃。有菜有肉有馒头,居然还有壶酒。青衣也不谦让,大口吃喝。吃完把盘子归拢一处,像一个修养极高的人家养出来的少爷。丑人扫了眼他的行为。复又背着手出去。 他的手脚松开了,在密室里活动自如,丑人也没再限制他。 青衣说,我们无怨无仇,你想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你还是放我走吧。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丑人拿着抹布的手没有停下。这里的密室跟外面一样,都被打扫得没有一丝尘埃。连露天里的酒缸,也是黑色透着亮光,可以当镜子用。 青衣不明白丑人关他一夜什么意思,他走出密室丑人没管,他回到旅店取包袱,看见他的小马立在马厩里似乎正在等他。他顾不上多想骑上就跑。丑人也没追他。青衣连跑了一天,马儿都累坏了。 他在一棵大树下歇息,马儿自己找草吃,走得急忘记跟旅店要干粮。他的肚子开始饿得绞起来。他等小马自个吃饱牵着他,一人一马开始往人烟稠密的地方走去。小马还穿着他的那件坎肩,马肚下也沉沉的,他现在才注意到伸手进去一摸,摸到了酒壶和干粮,还有一块不小的风干牛肉。 他想想怪异的丑人,又想想待他不错的店小二,谁做的好事不留名?还有这小马儿是谁让它回来等的?青衣感觉满头线头,像这块风干牛肉不吃想吃,吃了牙会疼三天。他牵小马到了一家外面看着不大的小店,把风干牛肉交给店家让他给做了,干粮依旧让小马揣着,酒壶他想想,还是留着路上喝更好,也又放回马肚袋里。 小店建在坡上,上去的楼梯木板有两块烂了,还没来得及补。可见生意很一般。青衣累了,也就不顾及了。他把小马的缰绳取了,店家正把他的牛肉热腾腾地端上桌。他先吃了土豆,后吃牛肉。今天只有他一个客人。他等牛肉开始冷却,有一层黄油,才津津有味地细嚼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落崖 店家坐在柜子里搓麻线。麻线有粗有细,青衣吃着看着,店家搓着看着。目光不时相遇,却互相避开。青衣觉得这里透着古怪,这么年轻的掌柜,居然会干这么粗笨的活。一会功夫,麻线搓了一堆,店家抱起往后面走了。青衣也把牛肉吃完了。他要了壶茶。店家自己煮的,有点麦香,没有茶叶。青衣问,这是什么茶?店家回说,大麦茶。为何还有荷叶香?是了,公子,你是懂行人。炒好的麦茶用荷叶包好放置,过几天就会有荷叶味渗进去。青衣点点头,喝干了一壶。店家还要添,他不要。店家说,看公子风尘仆仆,想必是从北边来?青衣不语。这人的观察力很惊人。他不由地小心起来。他不想惹事,明日一早就准备离开。 一早青衣先去看小马,小马不在。他反而踏实了。可惜了那壶好酒。他要了两个干粮放进包袱里,把钱放在柜上给店家。店家不在,搓了一半的麻绳散落在柜里。 走到十里坡的时候,他知道不好了。他的小马混在别人的马车里,走不快,也出不来。他打声口哨,小马弹了弹前蹄。他跟着走。越走人越少,路越窄,黄土越多。只剩下这一辆马车,青衣上前掠开马车的前帘。克克沁坐在里面。 青衣站定。克克沁坐着不动,说,青衣,把东西交出来吧。青衣说,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大驾。克克沁笑。黑衣人从四面包上来。除了黄土,就是黄土。 青衣双手合十,点了下额头,说师傅在上,今天也顾不得您的教诲了。青衣若活着,宝珠在。若死了,宝珠也定不能落在贼上手上。黑衣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挥刀就砍,青衣巧妙闪开。克克沁给他鼓了个掌。老匹夫,一会再对付你。青衣咬了咬牙。黑衣人没什么道义,克克沁一贯地教导就是速战速决,只要完成任务可以不择手段。所以他们也从来不知道江湖上最鄙视什么以多欺少,只要能拿到主子交代下来的珠子,管他是群殴还是单挑。管他是把这个看着像单薄小羊的人撕了还是活埋了。他们出手凌厉,招招毙命。青衣不慌不忙地躲开。还未主动出招。克克沁的脸上有了细微的变化。他的手敲了敲马车的边沿,黑衣人立刻改变了招数,对青衣剿杀。青衣被迫出招。他用的全是秘经所学。先为忍,后为受,接下来是变。黑衣人有点乱了。克克沁突然从坐着的马车里飞扑到青衣后面,猛击了一掌,青衣吐了一口血。这个小人,青衣扭头看他。克克沁重新坐回马车里,黑衣人趁势攻击,青衣又中了几掌。他一个趔趄摔到黄土里,扬起一阵迷雾。克克沁冲着他又笑了。青衣说,贼子,断不会如你愿。克克沁作了个手势。黑衣人挪步朝青衣。青衣在黄土里退。漫野的荒凉,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凝固了,又有新血流出来。 黑衣人把青衣捉住拴在马车上,克克沁重新驾动了马车,小马不安分,搅得其它四匹马开始乱转圈。克克沁指示黑衣人把小马杀了。黑衣人抽刀被青衣两腿夹住。刀扎进了他的小腿,他痛得冷汗直冒。黑衣人拔开,又走向小马。青衣猛个打挺拧断了黑衣人的脖子。马车又停下,克克沁对青衣重新燃起了兴趣。他自己挑开帘子,重新看站起来的青衣。小马被解困出来,缰绳都被青衣割断了,克克沁不能坐马车了,但他依然摆谱样坐在里面。外面一阵扑腾黄土弥漫,他怕脏了自己。青衣撕了自己的外袍边,缠住受伤的小腿。跨上小马逃命。克克沁不急,看他跑了百米后才让黑衣人去追。克克沁把青衣当成了羊或兔子。他在草原上时经常打猎。最爱猎的就是兔子。兔子看似温驯其实也狡猾。 青衣失血过多,跑了没多远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小马把他带到了悬崖边。他强撑看看四面陡峭的山崖壁,克克沁已经和黑衣人踏着黄土追来。青衣闭闭眼,横下心决一死战。他把包袱解下放到马肚兜里,本想把小马推下悬崖,小马屹立不动,他又拍拍马肚,任马自由奔驰。跑吧,他念叨着,越远越好。小马奔起一阵黄土远去。 黑衣人去截马,青衣掏出他的小刀截住了他。一刀扎进心口。黑衣人都没什么痛苦就倒下了。青衣又喷出一口血。克克沁背后偷袭他那一掌是要他命的。他匀了匀气,临死也要把克克沁拖下悬崖,即便粉身碎骨。克克沁看青衣的眼里有了必死的决心。他把黑衣人喝退,亲自上阵。他说,这秘经也不过如此,枉那老儿那么费尽心机教你,不如送你一起去找他。青衣说,贼子黑心肠,老天也不饶你。克克沁仰天大笑。老瞎子还不光瞎,糊涂。青衣说,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还要杀你这杂毛。啧啧啧,克克沁说,看来青山寺和紫檀要绝了,别说十八年,二十八年爷都等你。说完扑上青衣落下鹰爪。青衣胸前立马多了几道血印。杀了你,那些老妖怪能奈我何?克克沁步步逼着青衣。青衣已经站不起来,用胳膊朝着悬崖匍匐。克克沁紧接又落几掌,青衣滚来滚去,黄土进了克克沁的眼睛。青衣滚下悬崖。他的骨头被硌断了。他拖了这么久,拖不住了。希望小马已经跑回了青山寺。最好是圆空。最好是横空。最好意识渐渐没有了,克克沁随黑衣人到悬崖寻找,天要黑了,底下也全是裸露的岩石,克克沁想青衣必死无疑。半腰处几块岩石上有青衣摔下的血迹,他伸上去摸,已经半干,再往下走半截,看不见底,血也不见了。黑衣人为他取来斗蓬,悬崖下温度极低,他也不能久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故人 又顺原路爬上悬崖,克克沁召回被打散的马匹,和黑衣人一人一骑。 青衣是在接骨的疼痛中醒的。豆大的光,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临时用玉米秸杆搭起的小蓬屋,他的腿被木棍夹着固定住。救他的人没出现。但身边是温的,火坑里还有烟。 不一会,丑人回来了。还有他的小马。 这个丑人,到底要做什么呢?你把克克沁杀了吗?青衣直接问。丑人不答。他把青衣拴到小马背上,他的骨头要赶紧找地方医治。小马走得慢,但也把青衣疼得半死。丑人故意整他一样,其实他可以背着他用轻功走一段,等平坦了再把他驮马背上。丑人不,丑人就让他疼。 青衣想他不会摔到崖底才被丑人救的,那他早粉身碎骨了。那丑人是怎么救的他,什么时候救的?为什么要救?克克沁是奔着宝珠来的,那丑人呢?他两手摸了下马肚,包袱还在,东西也在。丑人不可能不知道。他能把小马追回来,就说明他知道包袱在马身上。难道被掉了包?没有。那宝珠跟普通珠子的手感不一样。普通珠子光滑生硬,而这珠子润泽温暖。 丑人带小马出了绝壁,走了一条小道,他看见小马也战战兢兢的,过了小道,穿过大片的田地,他们到了一个镇上,路过药铺,丑人也不停下,继续走。青衣不好喊停,他不能动。丑人进了一户人家的后门,径直走进去,青衣还趴在马背上,丑人没管他。过了一会,出来两个人抬了个担架把青衣架上去抬进屋。他被放在炕上,两个抬担架地走了,青衣开始望房顶。黑麻麻的,像苍蝇繁殖后留下的。他不由地有些恶心。初三的日子马上到了,他却耽搁了。 又过了一会,进来一位老者。取下木棍,给青衣接骨。青衣的全身又痛了一遍。接完后,抬担架中的一人进来给他身上抹了一层绿色的药膏,绑了木板。青衣感到疼痛瞬间减轻了。他问老者,何时能走?老者说,到底年轻,有个半年也就可下地了。半年?青衣说,我明天就想走。老者擦净手,说年轻人可是不要命了。说一半话人已离开了。青衣问缠绷带的人,说和我一起来的那位老人可还在?答不在。青衣说那可烦帮我雇辆马车?摇头。 青衣无计可施。 此地不熟,离青山寺多远?不知。 抬担架的人复进来,青衣说,大哥,那人不言语,只是扶起青衣把药喝了。然后又端来了一碗稀粥。药下得极重,他的身体开始像火辣辣地烧过。半个时辰后,平静下来。药一天三次给喝得极准时。青衣也能睡着了。 睡着后,老者会进来看他。摸一下他的骨头,然后查看一下他的肺腑。青衣脑袋有瘀血,得等骨头好些了才能给他疗治。青衣不觉。克克沁那一掌力,用了可是十成的功力。 不能下地的日子很难过。青衣越着急越不利他的全身的伤。老者警告他不要乱动,否则只能守着残废了。青衣想这话倒在几年里听过两次了。可他不是好好的?老者说,年轻人,运气也会用完的。青衣低下头。他本也没什么运气。每次都是用了极大的代价换来的。他求老者送个口信。老者说,此地偏僻,恐怕十天半月才能出谷。啊,青衣又颓废了。安心休养吧。老者说。 青衣在炕席下发现一张地图,不知是谁遗落的。手绘地图,此地名:原地,说地,其实是个山谷。地图把此地绘得相当详细,山谷河流,大小分支,出谷的大道只有一条,但还有一条捷径,就是他摔下来的悬崖。出谷的确需要十天半月,老者没有骗他。青衣开始想方案,再上悬崖,他的身体不行,上不去。即使上去了,克克沁万一布置人手捉拿他,他也羊入虎口等死。如果走大路,走出去寺里的大事也结束了,如果不出谷,万一这期间寺里出事,他只能望尘莫及。他的头剧烈疼起来,疼得狂叫,老者也听见声音,知他脑病提前发作了,忙净水施针给他延缓。青衣挺过来后问,是否已无药可治?老者竟不瞒他,说脑里有瘀血,受锐物碰撞造成。需时日化解。里外都需要时间。他想到了丑人。丑人若想杀他就不救他了。虽然他还不知道丑人的目的。他拉住老者的手,恳求告诉丑人。老者说,我并不认识你所说的什么丑人,我也未曾见过。那当日送我来的人呢?老者说,他只见到一张纸条,让他医治这个人,诊金压在纸条上。古怪里透着古怪。 青衣把丑人样貌向老者描述了,老者想想,摇头。突然脑中闪过一道光,但又否定了,任凭青衣再追问什么,他便不语。那人失踪已多年,怕不会回光返照。他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莫非?他不能往下想了,他现在想的是这个年轻人和那个人的关系。他把针拔了后,仔细端详了下青衣,没有任何相像之处。青衣只顾他心中的事,也没留意老者的神态,他问老者,两处可否同时医?老者,难度大,而且急则容易生变故。青衣跟紫檀大师也略通一些医理,知此言不虚。有时候急反而会误了性命。他说,有劳您了。老者呵呵一笑,本业为此,又有银子赚,年轻人不必过谦了。青衣说,医者父母心,您也算我的再生父了。老者脸色陡得下沉,拂袖而去。青衣这句话,勾起了他的一段伤心往事。 那时老者刚承了师钵,他五岁跟在师傅身边学医,九岁上堂抓药,准头比星还好。师傅把毕生所学传了他,并把爱女许配了他。正是春风得意,年少有为的好年华。突然有一天,一个人昏倒在医馆前,年轻的老者救了他,此人生得风流倜傥,人见人爱。且比老者年少几岁。因感于救命之恩,要与老者结拜为异姓兄弟。老者也同意。此人在医馆住了半年,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帮老者料理些事务。时间久了,老者的夫人也与此人相熟了。因为异姓兄弟,便也不避讳。常端了饭菜让他与老者一起食用。师傅的女儿心地极善,与老者也相敬相亲,只是成亲几年,还未曾有儿女。夫人身体弱,多年靠药养着,老者与此人说过,如若有一味天药,便可治愈夫人的顽疾。此人艺高胆大,果真去了那边疆悬崖之上将此药采了回来。老者万分欣喜,立即制药与夫人调理。夫人也十分感激,与此人走得更近了些。夫人身子好了七八成的时候,此人消失了几个月,后又回来与老者相聚。老者是隐士,不愿多与江湖牵扯关系,而此人也不谈江湖,只谈风情。把酒言欢,酒不醉人人自醉。第二日醒来,此人已走。又过了一段时间,夫人突然病重,他重新把脉,发现她有了身孕。夫人羞愧,他也明了。孩子出生后,夫人也上吊而亡。他无力抚养便将此小儿交由了一户人家,每年给这户人家银钱。几年后此人家来告诉他,孩子失踪了。他不再娶,依然在这个地方行医救世,他想告诉那个人,他的孩子,他也想告诉那个人,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账男人。就在他发誓要割袍断义的时候,那人又来了,又是一身伤地倒在他的门前。他又救了他。只是为想告诉他这一些旧事。望着他的脸,他手里的刀有想划烂的冲动。是的,如果不他,夫人也不会这么早去,他们可以不生孩子,收养一个当传人也很好。他就是灾星,带走了他一生所爱,现在灾星又来了,他的手却抖了,心也犹豫了。没见到他时,他在心里骂过他无数次,他昏迷着,他告诉他他有个儿子,丢了。他这是最后一次救他了,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来。他欠他的。 他伤得极重,经脉断了,他用了猛药,然后听天看他的造化。他没再看他。他的生死已不关他事。 他留了银子给他。像患者与医者的关系。他心坦然,做了对不起事的人是他。即使走出谷去死了,他也不揪心。 那个人命大,后来路过一个湖边,用刀划破了自己的脸。这些,是医者不知道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