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岭诡秘事件》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百里挑一】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黑猫岭诡秘事件》作者:庄秦 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2-03-01 内容简介 传说黑猫岭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小镇,镇中的大户李大善人被藏龙山的土匪袭击灭门以后,李家大宅被焚烧成为焦土,唯余一座塔楼。从此以后,黑猫岭的诡秘事件渐渐出现了!李大善人的儿子李莫展回到黑猫岭的那天,许常德在荒山遭遇了匪夷所思的事情。《黑猫岭诡秘事件》中黑猫岭的荒山、塔楼究竟藏匿着怎样石破天惊的秘密?是当年的冤灵作祟,还是土匪们再掀yīn谋?李莫展借着超度魂灵的机会,试图解开这个令人惶恐不安的谜题。岂知道杀机四伏,圆通法师遇害,许常德重伤,王镇长的大宅里,正发生着稀奇古怪的事件……所有的一切,早已超出众人的预料。 作者简介 庄秦,重庆宅男,中国当代最好的悬疑小说作家之一,天涯社区莲蓬鬼话版主,《漫客悬疑世界》专栏作家。曾担任《华文最佳悬疑小说精选》执行主编。在我国台湾地区出版悬疑推理小说二十多部,是当地最受欢迎的华语悬疑作家。 【一、暗诡】 楔子 依循相守十年的规矩,黑猫岭镇逢五为集。 这一日是民国三十三年农历十月十五,恰逢集日。黑猫岭镇从大清晨开始,惟一的长街上就挤满了从各处山寨赶来的乡民,人声鼎沸。叫卖山货的、耍把戏的、玩西洋镜的,将青石板铺成的长街塞得水泄不通。 平日里那些随处可见的野猫也因了受惊的缘故,纷纷逃出镇子,钻进了附近的黑森林里。 货郎许常德从镇公所走出来后,手里捏着三块现大洋。朝着现大洋吹了口气,听到银元发出铮铮之声后,他得意地将三块银元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这一次,依着陈郎中写的单子,许常德充作脚夫,屁颠屁颠跑了一趟县城,进了一批西洋yào,jiāo给了陈郎中。三块大洋正是陈郎中给他的奖赏,除开一去一来的路费,正好挣了两块半银元。 站在长街上,许常德感觉有些肚饿,本想去镇子东头的李家大宅喝口稀粥,刚走了两步,才想起李家大宅三个月前遭了土匪刘胡子的洗劫,李大善人也被砍下了脑袋和四肢,只剩一截残缺的躯干挂在大宅外的旗杆上。李大善人每逢集日施粥的惯例也因此停了三个月,许常德暗道一声晦气,只好迈步来到开包子铺的李二娘家,在那里吃了两个猪ròu白菜馅的包子,就准备回屋歇息。 许常德的家在野狗沟,离着黑猫岭镇约莫有着五里路,那是个小村子,比黑猫岭小多了,只住了几户人家。沿着官道,许常德拎着一只货郎口袋大步流星朝着家走,归心似箭。 刚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忽然听到头上传来几声乌鸦的哀鸣,甚是凄凉。抬头望了一眼,才发现天色突然变得有些黯淡。天边还有几朵乌黑的云正飞快地游移,终于遮住了圆盘似的太阳。 糟糕,要落雨了。千万不能让雨淋到自己,这初冬的雨可怕得要命,淋到身上就发寒,浑身打摆子,少不了到陈郎中那里挨一针盘尼西林。眼看好不容易挣了两块半大洋,要是淋雨患了风寒,肯定被那天杀的陈郎中赚回半块银元回去,这可不划算。 刚这么想着,他的胸腔忽然一阵难受,猛烈地咳起了嗽。他连忙用手掩住了嘴,等平息后,他挪开手,却见到手心有一滩嫣红的血迹。 许常德幽幽叹了口气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折官道旁的小路下山回野狗沟去。 这条小路真的称得上是羊肠小道,逶迤在一面陡峭的悬崖上,弯弯曲曲,煞是惊险。所幸小路旁全是粗壮的松树,可以搭一搭手,所以还算得上安全。许常德把货郎口袋拴在腰间,攀着松树树枝,刚向山下走了几步,突然感觉膝盖后侧猛地一疼,小腿不由得没了气力,幸好抓住了树枝,不然差点就连滚带爬地摔下了悬崖。 只听“喵呜”几声狂啸,几只凶神恶煞眼睛泛红的黑猫呼啸着从许常德的脚下跑过,一阵风似的,转眼就沿着小路跑下悬崖,不见了踪影。 这几只黑猫发疯了吗?居然跑得那么快。 一想到镇子里流传已久的那些关于黑猫的恐怖传说,许常德就不由得感觉心中一阵阵发紧。他狠狠咒骂了几句后,继续小心翼翼地下山。约莫两袋烟的功夫,他终于下了山,只要再沿一条狭窄的兽径,穿过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子,就是野狗沟了。他站在平地上,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双脚,正要提步继续前行的时候,忽然树林里传来一声乌鸦的哀鸣。接着,乌鸦的哀鸣声蓦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叫声铺天盖地,淹没了整个树林,似潮水一般向许常德扑了过来。 许常德目瞪口呆地站在树林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放眼望去,这才看到不远处树林的林梢上,站满了通体黢黑的乌鸦。 乌鸦是凶鸟,它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潜藏的死亡。不过,许常德却并没有感觉到害怕。相反,他的脸上还出现了一丝不易为人发现的浅笑。 许常德知道,乌鸦聚集的地方,多半都会有尸体的存在。而在这偏僻的树林里,最有可能出现的,就是野兽的尸体,比如山鸡、比如野羊。要是运气好的话,能捡到野猪也说不一定。 要是捡到了野兽的尸体,只要拿锋利小刀削去腐坏的烂ròu,用盐码了之后,再在灶台上熏晾七八天,下个集日就可以背到黑猫岭镇,当作半成品的腊ròu挣上一点散碎银子。这种事,以前许常德又不是没干过。 想到了这一点,许常德顿时莫名激动了起来。他大声吆喝着向树林跑了过去,想要把林子里的乌鸦都惊走。不过,还没等他走进树林,那些乌鸦竟全都呼啸而起,向远方高耸入云的藏龙山飞去,不一会儿就在空中变成了无数个微小的黑点。 树林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静得就像一座空dàngdàng的坟墓。 许常德缓慢走进了树林中,用力抽动着鼻翼,搜寻着空气中腐败糜烂的动物尸体的气味。不过,他并没有嗅到腐烂的气味,倒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很新鲜的血腥味。循着这腥味,他绕过了一棵干枯的悬铃木,这棵悬铃木掉光了树叶,看上去就好似被砍了头颅的士兵一般。 然后,他看到了一具尸体。一具人的尸体。 尸体就躺在悬铃木树干后的地上,赤luǒ着身体。这是一具男尸,浑身肿胀,肚子像鼓起来的一个小山包,脑袋和脸肿得好像黑猫岭镇上朱屠夫案板上摆着的猪头一般,七窍中盈着乌黑的血,却没有外溢。在尸体旁,还趴着几只通体黢黑的野猫,赤红着眼睛,贪婪地盯着尸体那鼓胀的肚子。 许常德吓了一大跳,心脏怦怦乱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想转身就跑,一双腿却不听他使唤,一步也迈不开来。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喵呜”。一只黑猫狰狞地叫了一声后,一跃跳到尸体的肚子上,伸出了前掌。 猫爪轻轻划过了尸体肚子上的皮肤,“哗啦”一声,尸体的肚子上多了一道血痕。只是一刹那,乌黑的鲜血从那道血痕里涌了出来,发出“汩汩”的声响。尸体的肚子骤然剖成了两爿,那只黑猫显然猝不及防,竟跌落进裂开的尸体腹腔中。黑猫挣扎着从尸体的腹中爬出,浑身都浴着乌黑而又带着血红的黏液,看上去煞是恐怖恶心。 黑猫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嘴边的黏液后,又发出一声狞叫。四周的黑猫就像伤寒病人在陈郎中那里打了盘尼西林针一般,顿时兴奋了,同时发出了如婴儿啼哭一般的嚎叫,冲到了尸体前,大口大口撕咬吞噬着从尸体腹腔中滚落的黑色黏液与内脏。 许常德只觉得裤管一热,他知道自己因为恐惧而失了禁。这一下他也回过了神,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后,转身就跑。沿兽径穿越小树林的时候,他的草鞋跑丢了,赤着的脚脖子被尖锐的草芒划出一道道伤口,传来生硬的疼痛。但他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只顾着向前奔跑。 终于,许常德冲出了树林。在他的面前,是宽敞的官道。他不禁想,要早知道树林里有这么一具恐怖的男尸,他就不走这条小路了。 而现在,许常德必须得去黑猫岭的镇公所报案,人命关天,就算是土匪刘胡子干的好事,也得在镇长王大爷那里落个案才行。这一次,他不敢再从小路回黑猫岭了,只能从官道走。 在官道上,许常德疯狂地奔跑着。当他转过一个急弯,越过一道山壁的时候视线陡然开阔。这时,他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戴着礼帽,提了一口皮箱,杵着一根文明棍,正不慌不忙缓慢行走在官道上。 第一章 真假难辨的李家少爷 下午申时之后,黑猫岭镇的集市已经渐渐散去。镇长王安亭和镇里的西医师陈郎中坐在镇公所里正下着象棋,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又听到了货郎许常德惊慌失措的惨叫声。 “不好了,出大事了!” 王安亭年轻时在省城混过袍哥,听说坐过香堂的位置,所以镇里的乡民都尊称他一声王大爷。王大爷今年虚岁五十有三,民国二十三年入了镇公所成为镇长,这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毕竟是混过袍哥走过江湖的人,王大爷处惊不乱,抬起手指,拈住一粒棋子,缓缓落在棋盘上,扬眉对陈郎中说道:“将军!” 陈郎中微微一笑,抱拳道:“还是王大爷厉害,我认输了。” 王大爷哈哈大笑之后,这才站起了身,走到门边,大声对着浑身战栗的许常德呵斥道:“你在这里哀叫个什么?扰了你王大爷的雅兴,当心王大爷打你板子!”说完之后,他才发现许常德光着脚,没穿草鞋。许常德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岁数和陈郎中差不多,二十出头,身着一套合体的西装,戴着礼帽,还杵着一根文明棍。 足足费了一袋烟的功夫,许常德才结结巴巴将他在悬崖下那片小树林里的所见讲出来。王大爷听完后,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从怀里摸出一把盒子qiāng,晃了一晃后,转身对陈郎中说:“走,我们去小树林看看究竟。” 陈郎中耸了耸肩膀,问:“我也去?” 王大爷不紧不慢地答道:“当然你也要去!自从三个月前土匪刘胡子攻打李家大宅,灭了李家三十口人,李大善人的女婿被杀了后,我们镇公所里就缺了仵作。你是医生,又是西医,仵作的事就只好让你来做了。” 陈郎中只好苦笑着站起了身,跟着王大爷出了门。而王大爷好像想起了什么,对着门边那个站着的陌生年轻人问道:“你又是谁?” 这年轻人放下了手中的皮箱,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叫李莫展。是李大善人李志民的亲生儿子。” 听完这句话,王大爷顿时脸色大变。 三个月前,黑猫岭镇东头的李家大宅遭到了土匪刘胡子的突然袭击,全家三十余口人尽数被灭门,李大善人李志民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连脑袋和四肢都被砍下来了,四肢不知被抛扔到了何处,缺了脑袋的躯干被挂在大宅门外的旗杆上,脑袋则摆着旗杆下。大宅被刘胡子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剩一座废弃的塔楼幸免于难。 王大爷知道,李大善人十年前将刚满十周岁的亲生儿子李莫展,送到省城里的洋学堂读书。这十年来,李莫展从来没回过黑猫岭,每年都是李大善人亲自去省城探望儿子。好几次和李大善人下棋的时候,王大爷都劝李大善人把儿子叫回身边来共享天lún之乐,但李大善人却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就且让李莫展趁着年轻在外闯dàng一番吧。 当时王大爷还笑称李大善人不懂得享清福,没想到李家被灭门的时候,却只有在外念洋学堂的李莫展幸运逃脱了这一劫。 王大爷将盒子qiāng放回qiāng袋里,握住了李莫展的手,激动地说:“莫展,你暂且在镇公所里歇息一会儿,我和你爹有着过命的jiāo情,你千万不要拘束。我先去野狗沟那边处理完无名尸的事,再回来与你重长计议。” 李莫展点头道了声谢,而王大爷则回屋给正在家里绣花的女儿王娇娇打了个招呼后,就领着十多个镇里保安团的团丁,与陈郎中一起沿着官道向野狗沟赶去。 在许常德的带领下,王大爷和陈郎中来到了野狗沟外的那片小树林。 在那棵悬铃木后,他们看到了这具无名男人的尸体。准确地说,这已经称不上是一具完整的尸体了。尸体只剩一张完整的人皮,蒙在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上。所有的血ròu都不见了,是被那些贪婪的黑猫吞噬殆尽的。 黑猫岭的镇名里虽然有黑猫两个字,镇子里也有人养猫,但却绝对没有人养黑猫。黑猫被这里的人视作邪恶的生灵,一旦看见后就会提刀砍杀。据说,这与镇子里一个流传多年的恐怖传说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所以,镇子里的黑猫都逃了出来,躲进黑森林里自生自灭,这么多年来,竟然还是生存了下来,还不停繁衍后代。正因为黑猫的命运如此凄惨,所以它们在黑森林里不管见到什么东西都会吃。但王大爷和陈郎中怎么也想不到,这些邪恶的黑猫竟然会如嗜食腐尸的乌鸦一般,吞噬了尸体的血ròu。 面对只剩骨架与一张人皮的尸体,几个团丁已经忍不住呕吐了起来。今天赶集,李二娘包子铺的包子做得又白又大,皮薄馅多,保安团的团丁们都吃得不少。可惜,现在全都吐了出来。 陈郎中毕竟是西医医生,他捂住口鼻小心拈起了那张薄薄的人皮,仔细看了一眼后,说:“真是奇怪,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死法。皮肤上没有瘀斑,也没有伤口。惟一的伤口是被尖利的猫爪划开,腹腔里的鲜血和内脏全化成脓水。应该是一种很可怕的dú,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dú!” 王大爷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良久,他才唤过了一个团丁,小声说到:“你去一趟省城,把赵麻子请到黑猫岭来。”赵麻子是省城出名的神探,听说他有一张坑坑洼洼的麻子脸,甚是吓人,但却又心思缜密,曾经破获无数大案。陈郎中不禁心想,那赵麻子日理万机,省城的事都忙不过来了,你王大爷又何德何能,会因为一具死状惨烈的无名男尸就将赵麻子请来? 陈郎中的心思显然被王大爷看出来了,他褪下手指上的一粒绿玉戒指,jiāo给了这个团丁,说:“只要赵麻子见了这粒戒指,他一定会来的。”想来王大爷与赵麻子定然有着私下的深厚情谊。 陈郎中还是有点诧异,问:“为了这么一具来历不明的离奇男尸,有必要请神探赵麻子来吗?” 王大爷笑了一声后,才神神秘秘地答道:“这么一具男尸当然没必要劳动神探驾到。不过,李莫展身份的真伪,却有必要请赵麻子来甄别一下。” 陈郎中这才明白了王大爷的想法。黑猫岭镇就两家富户,王大爷和李大善人。李大善人虽然死于土匪刘胡子之手,大宅也烧了个精光,但镇子外的上千亩良田还在,每年还有近万块现大洋的租子可以收。 李莫展已经出门这么多年,相貌变化极大,谁也不敢肯定这个突然到来的年轻人就是李大善人的亲生儿子李莫展。 难怪王大爷会想到请赵麻子到黑猫岭来走一趟。 这具被一张人皮裹着的白骨,被团丁用一张破席子卷着,带回黑猫岭镇,存入镇尾的义庄中。此时已是酉时,初冬天黑得早,虽然现在天还亮着,但镇公所里已经准备好了油灯。 王大爷进了镇公所,却没见着那个自称李莫展的年轻人,于是连忙问镇公所的文书。文书说李莫展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后,就出门了,说是要去看看自家的大宅。王大爷眼皮蓦地抖了一抖,又问文书:“你有没有给他说刘胡子血洗灭门的事?一座大宅的废墟又有什么好看的?” 文书点了点头,说:“当然说了,但李家少爷还是执意要去看一眼。他还在镇公所外买了香蜡纸烛,说是要去祭拜一下他的亲生父亲。” “呃。”王大爷凝神片刻后,对陈郎中说,“郎中,你陪我去一趟李家大宅。现在李家什么都没了,就去请李家少爷到我家里来吃顿便饭吧。” 不管李莫展是真是假,场面上的事,还是得面面俱到的。 王大爷的宅子就在黑猫岭镇长街的西头,镇公所旁边,与东头的李家大宅遥相呼应。准确地说,镇公所是借王大爷家偏屋扩建而成的。黑猫岭镇的保安团也是王大爷出资设立的,他亲任保安团长,保安团的团丁也住在王家大宅中守卫。 为了防范土匪,大宅有着坚固高耸的围墙,围墙上修建了pào台和qiāng眼,戒备森严。平日有两个厨师特意为保安团和镇公所的人煮饭,不过王大爷自己吃的饭菜,却是他的宝贝女儿王娇娇亲自下厨做的。 王娇娇刚满十七,她的妈妈,也就是王大爷的老婆,十年前就死了。那时王大爷刚终结了省城里的袍哥生涯,带着一大笔银元在回黑猫岭的路上,却遇到一股流窜的土匪。一番激战之后,那帮土匪全死在了王大爷的盒子qiāng下,而王娇娇的妈妈却脑袋中了流弹,当场断了气。 王大爷视女儿为掌中之宝,捧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眼看着家有小女初长成,现在王大爷最着急的就是为王娇娇挑上一个合眼的丈夫。相貌英俊的陈郎中是在三年前来到黑猫岭开西医诊所的,王大爷觉得这个年轻人还不错,所以也将他纳入了招婿的视野之中。 不过,要是今天来到黑猫岭的那个年轻人真是李莫展,或许他的条件又比陈郎中好上了许多。 王大爷和陈郎中穿过镇里的长街,来到东头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劫难后的李家大宅,如今变作一片焦土废墟。原来的花园早就不见了,焦黑的泥土与化为木炭的树枝,无声地叙述着三个月前那惨烈的一幕。围墙虽然还在,不过到处都是被土匪zhà开的缝口。几幢残缺的厢房在即将来临的夜幕中矗立着,开裂的墙体摇摇yù坠,随时都会坍塌。只有远处一座塔楼孤单地伫立中,在黄昏中只留下了一副剪影,看上去甚是凄凉。 塔楼的门锁着,还贴着封条。封条是王大爷在那场大火后,为了保护李家最后的财产,亲手贴上的。李莫展就站在塔楼下,静默地注视着眼前的残垣断壁,眼眶中盈出一汪浅浅的泪水。他是如此沉浸在自己那悲伤的世界里,就连王大爷和陈郎中走到身边,他也没有留意到。 王大爷轻轻咳了一声嗽,这才惊醒了李莫展,他连忙打了个招呼。王大爷和蔼地说:“莫展啊,你回到了黑猫岭,就是这宅子的主人。虽然李大善人以前佃给农户土地的契约全都毁在了一把火里,但我王大爷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帮你重新订立契约。” “真是太感谢王镇长了。”李莫展微鞠了一躬。 陈郎中也chā了句话,说:“李先生,现在你家宅子里没人了,今天晚上你就到王大爷家里住一夜吧。那边已经准备了晚餐,正等着你呢。” 李莫展刚要道谢,突然之间,宅子废墟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喧哗声。王大爷循声抬眼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户打着火把越过了围墙,气势汹汹地冲入李家大宅。为首的一个人,正是已经重新穿上草鞋的货郎许常德。 乡村里的农户,想法总是很简单。以前他们佃李大善人的土地栽种庄稼。每年收成后,将租子jiāo给大善人,剩下的粮食自己留一部分吃,再拿一半卖,虽然算不上富有,但也混得了温饱。就算实在混不了温饱,每十天一次的集日上,李大善人都会在大宅外施一锅粥,请赶集的农户与乡民吃上一顿。 三个月前李大善人死在了土匪刘胡子的手中,脑袋和四肢都被砍了下来,躯干挂在大门外的旗杆上。农户们看到着恐怖的一幕后,先是感到了惊惧,但随后却又觉得很开心。李大善人死了,租佃农田的契约也毁在了刘胡子放的那把大火里。是否这就暗示了他们,以后不用再给李大善人jiāo租子了?反正他们全家三十余口人全都被灭了门,那些田土自然没有了主人,就应该归农户们自己所有了。 当然,农户们的这种开心,多多少少有点不厚道。 许常德也在野狗沟里佃了一块李大善人的地,他寻思着今年年景不错,要是不用再jiāo租子,他可以将收成换成一笔钱,或许可以到县城的妓街买回一个愿意从良的中年女人。就在他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却在今天发现那具恐怖的无名男尸后,遇到了李大善人的亲生儿子李莫展回乡。 正如晴天忽遇惊雷,许常德的心情很是郁结。跟着王大爷和陈郎中回到黑猫岭镇后,他踟蹰来到李二娘的包子铺,叫了一盘猪ròu馅包子,又要了一壶豆子酒。在半醉中,他给同桌的几个农户说了李莫展回黑猫岭的事。说完之后,他喷着酒气说:“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真正的李莫展?说不定是个冒名顶替的骗子呢。” 许常德的这句话惹起了农户们的话头。在豆子酒的作用下,这群衣衫褴褛的农户们认定李莫展是假的,他到黑猫岭来,就是为了那上千亩良田,还有每年近万块大洋收入的佃金。所以,吃过了包子后,他们叫来了一群住在镇内镇外的农户,气势汹汹杀到李家大宅,想要揭穿李莫展的画皮。 王大爷毕竟是镇长,又把持着黑猫岭镇的保安团,在农户的眼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物。果然,他只目露凶光,朝这群人梭巡了一遍,农户们就静默了,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过去李大善人对你们怎么样?”王大爷的声音很低沉,却充满了威严。 “王大爷,过去李大善人对我们这些佃户是很厚道。每年收成好的时候,他不加租,就算收成不好,他也会酌情减租,从来没派家丁逼过我们。”许常德唯唯诺诺地答道。不过,他马上又说,“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现在我们怀疑这个李莫展不是真正的李家少爷,如果他是个骗子,那可怎么办?” 王大爷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也是个让他头疼的问题。 许常德旁边一个秃顶的农户也大声说道:“对,常德兄弟说得对!要是这个年轻人真是李大善人的亲生儿子,我张秃子第一个和他重新签一张佃田契约,日后继续按时足量jiāo租。”王大爷知道,这个张秃子是把种地的好手,农户中就数他租佃李大善人的田地最多,在农户中说话也称得上有分量。 王大爷看着张秃子,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嗯,这个事嘛,也请各位乡民们放心,我会处理好的。老话说得好,真的假不了,假的自然也就真不了。我已经修书给省城里的神探赵麻子,请他来确认李莫展李先生的身份。我王大爷丑话先说在了前面,一旦确认了李先生是李大善人的亲生儿子,你们每个佃了李家田土的农户都要重新和李先生签订契约,要是谁敢耍花招,我饶不了他!当然,要是李先生是假的,我腰杆上的盒子qiāng也不会放过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陈郎中注意到,李莫展依然站在塔楼边一言不发,面不改色,一副坦然的模样。 04不过,王大爷说完这些话之后,农户们却并没有离去,他们似乎都在等待这许常德或者张秃子说话。毕竟到李家大宅来惹事,是许常德鼓动的,而张秃子又是佃户中威望最高的一个人。 王大爷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向许常德和张秃子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常德挠了挠头,诺诺地说:“王大爷,我看没必要请神探赵麻子来黑猫岭吧……” “此话怎讲?” “不知王大爷听说过没,十九年前李大善人为了给独生儿子也就是李家少爷李莫展办满岁酒。他在宅子里摆了一场大宴,还请来了县城的戏班,热闹了三天三夜。” 这件事王大爷是知道的,当时虽然他还在省城混袍哥,但也从旁人嘴里听说过这事。不过,这又和甄别李莫展的身份有什么联系呢? 许常德又神神秘秘地说道:“李大善人喜欢书法,写得一手好字。那天搭戏台的时候,他一手抱着李家少爷在台子上,一手握着毛笔,当场写了一副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的是‘难得糊涂’这四个字。” “那又怎么样?” “后来,李大善人为了向乡民们展示这幅字,将李家少爷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双手举起了条幅。这时,还是婴儿的李家少爷在桌上乱爬,手按到了盛满黑墨的砚台里,然后手掌又按到了刚写好的条幅上。” “哦?!”王大爷瞪大了眼镜,“你是说,写有‘难得糊涂’的条幅上,留下了李家少爷的掌印?” 许常德点了点头,说:“是的,准确的说,应该是李家少爷的指印留在了条幅上。这件事,那天去喝满岁酒的乡民都知道。”他身旁的张秃子也附和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那么,现在那张条幅在哪里的?”王大爷偏过头,望了一眼满目疮痍的李家大宅,不禁寻思,宅子被一把火烧得只剩下一堆废墟,只怕那张条幅也毁在了火场中。 不过,许常德却说:“李大善人当时看到李家少爷弄脏了条幅,一点都没生气,反而请来了字画廊的先生,裱好之后,挂在了塔楼里。他还笑言,要是这幅字挂在厅堂里,难免被朋友嘲笑。塔楼少有人去,挂在那里最合适。” 王大爷明白了,他立刻高声说道:“好!现在我就去撕掉塔楼大门的封条,我们一起上楼找到那张条幅,当场验一下李家少爷的身份真伪!”他瞟了一眼李莫展,却看到李莫展低垂眼帘,仿佛身边这些人讨论的事根本与他没有任何关联。 王大爷猜,如果他不是心中无鬼,那就是世上最懂得演戏的人。 漆黑的塔楼是砖石建成的,但栏杆与每层楼的门廊都是木头修的,里面还存有不少李大善人自己作的字画。塔楼居然在土匪刘胡子放的那把大火中安然无恙幸存下来,实在是难得的奇迹。 天已经黑透了,幸好许常德和张秃子都持着火把,照得塔楼之下一片光亮。王大爷站在塔楼大门前,一把撕掉了三个月前他亲手贴上的封条。在撕之前,他仔细看了一下,封条完整无损,三个月来,绝对没有旁人进过塔楼。 塔楼共有七层,寓意七级浮屠。楼道黢黑,并且很逼仄。三个月没有人进入,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霉烂的气味。王大爷走在了最前面,据许常德回忆,那副写有“难得糊涂”的条幅,装裱后挂在了塔楼的最顶楼。刚走到三楼的时候,忽然塔楼外传来了一声尖啸声,划破了黑猫岭的寂静的夜空。 王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爷愣了愣,他走到塔楼第三层走廊上,朝外望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李家大宅外,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点点火光,是火把的光亮。还有得得作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间或夹杂着吵闹鼎沸的喧嚣声浪。 “砰!”突然一声qiāng响,紧跟着,打着火把的马群已经接近了大宅的围墙。只听许常德大叫一声:“不好!是刘胡子的队伍!” 土匪刘胡子的队伍盘踞在藏龙山中已有多年,有人说他是个大胡子,也有人说他是个白面书生,但却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据说就是在藏龙山的土匪窝子里,在土匪面前,刘胡子也一直蒙着面,平日不住在窝子里,只有发号施令的时候,他才会如鬼魅一般出现。 传说刘胡子有一手好qiāng法,百步穿杨,说取你的左眼,绝不打你的右眼。此刻他的队伍趁着夜幕赶到黑猫岭镇的李家大宅,又是为了哪般? 王大爷也来不及多想,他从兜里摸出了一截口哨,放入口中,大声吹了起来。这是他通知保安团的信号。可是保安团的团丁现在正在西头的王家宅子里吃饭,而刘胡子的队伍马上就要冲到塔楼之下,团丁哪里还来得及赶过来? 王大爷顿时感到一阵胸闷,但他还是从腰间拔出了那把盒子qiāng,朝着围墙外放了一qiāng。不过,这qiāng放过去,非但没打着土匪,反倒激起了匪徒的怒气,长qiāng短qiāng齐发,塔楼的墙壁上顿时劈哩啪啦地落下了碎砖,留下一个个坑坑洼洼的弹孔。 众人赶紧躲回塔楼的内室里,避开了匪徒的qiāng弹。 王大爷不由得长叹一声,心说难道自己这条老命竟要葬送在塔楼里吗?可怜看不到心爱女儿嫁人的那天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相貌儒雅的李莫展忽然一个箭步,只是身形一闪,竟已冲到了王大爷身边,一手夺过了王大爷手中的盒子qiāng,然后猫着腰,弓身挪到了塔楼的走廊上。 “你要干什么?”王大爷高声惊问道。 李莫展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向外望了一眼,然后说道:“擒贼先擒王。”说完之后,他撩起了手,朝着围墙那边放了一qiāng。 “砰!”只见围墙那边传来一声惨叫,一簇火把落到了地上。然后,匪徒的喧嚣声变作了一片寂静。显然,李莫展这一qiāng打死了来犯的土匪头子。 李莫展朝着楼下朗声喝道:“还有不怕死的,就尽管放马过来吧!你李爷爷管保让你直着进来,躺着出去!”他的这声吼,顿时引来农户们的一片叫好声。 这一下,土匪不敢再靠近了,几簇摇晃的火把聚拢在了一起,似乎正商讨着什么。片刻之后,土匪开始撤退,不过在他们离开之前,朝着塔楼shè出了几支燃烧着的箭。 王大爷见识过这种箭,知道土匪在箭头上绑了浸过火油的布条,点燃后再shè出来的。火箭划过夜空的时候,燃烧的布条发出“嗤嗤”的响声。火箭shè在了塔楼顶层的木栏杆上,点燃了走廊和栏杆上的木头。一时间,浓烟顿起,火焰越来越烈,热浪从顶层弥漫了下来,竟让王大爷他们根本无法再停留在塔楼里。 土匪的马蹄声已经远去,王大爷正想要下楼的时候,听到有个农户高声赞扬李莫展qiāng法出众是个神qiāng手的时候,许常德却忽然不yīn不阳地来了一句:“是啊,李先生qiāng法真是好,就和传说中刘胡子的qiāng法一样好。” 王大爷这才想起农户们还在怀疑李莫展的身份,许常德甚至还暗示李莫展就是传说中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刘胡子,他刚才一qiāng撂倒土匪头子,只是做了一场戏而已。看来要想证实李莫展的身份,惟有找到顶层那张留有李家少爷幼时留下指印的条幅才行。 可是顶层正燃着大火,要是条幅毁在了火场中,那就再没办法证明李莫展的清白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大爷高声说道:“谁要是到楼顶救出那张‘难得糊涂’,我王大爷赏他十块大洋!” 佃户一年jiāo的租子,正好值得上十块大洋。王大爷的这句话刚说完,一个农户已经挤出人群,脱下衣裳蒙在了头上,径直冲向楼道上了楼。 这个农户,正是脑袋顶上没有头发的张秃子。 第二章 西医诊所中的密室命案 火势越来越大,王大爷领着陈郎中、李莫展和农户们退出了塔楼外。 火光中不时传出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一想到张秃子还在火场中寻找那张李大善人留下的“难得糊涂”,王大爷就不由得感到心里一阵阵绞痛。要是为了那十块大洋送了张秃子的命,那他王大爷就是害死张秃子的罪魁祸首。反正已经请来了省城的神探赵麻子,就算找不到那张条幅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王大爷不停自责的时候,塔楼的大门突然冲出了一个被火团裹着的人,怀里抱着一副装裱过的残缺字画,浑身黑黢黢的,眉毛都被烧焦了。 这个人正是张秃子。那副“难得糊涂”被他找到了,不过条幅的大部分都被火焰吞噬了,留下来的只剩下一个写着李大善人落款与印章的纸角。不过,在李大善人的印章下,果然有一个很小的指印,黑黑的,正是婴儿时代的李莫展留下的那个指印。 为了救出这张条幅,张秃子浑身受了严重的烧伤,遍体鳞伤,痛得躺在地上连声惨叫。幸好陈郎中在,他连忙让人抬着张秃子,送到他的西医诊所去。而这时保安团的团丁们在听到王大爷的哨音后,终于赶到了李家大宅,正忙着救塔楼的火。 陈郎中的西医诊所就在镇公所旁,也是租了王大爷家的屋子。事实上,用来做西医诊所的这间房,原本是王家宅子的一间厢房。自从租给了陈郎中,就闭了宅子里的那道门,在靠近长街的那面破墙开了一扇门。 安置好张秃子,上完了yào膏,又打了一针盘尼西林和安眠针后,陈郎中吩咐留下一个农户,帮忙照看受伤的张秃子。然后他出了诊所,转个角之后,走进了王家大宅。 都已经是深夜了,他还没吃晚饭,刚才王大爷托来了口信,让他忙完后过去吃顿便饭。 等他来到王家宅子的大厅,看到厅里站着几个人,分别是王大爷、李莫展、货郎许常德、开包子铺的李二娘,还有几个镇子里叫得出名字的农户。在厅里的正中,摆着一张朱漆圆桌,桌上铺着那张残缺的条幅,条幅旁,还有一张白纸,白纸旁摆着一盒印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张条幅上。 王大爷一看到陈郎中来了,立刻朗声说道:“郎中,你终于来了。好了,证明人都来齐了,我们现在可以请李先生落下指印,然后对照条幅上的指印,验证他的身份。” 陈郎中这才明白,原来王大爷请他来吃晚餐是假,让他来验明李莫展身份,才是真正的用意。 李莫展微微笑了一下,当着众人的面,伸出了一只手,露出了拇指。他将拇指在印泥中按了一按,抬起手,在落在了白纸上,再提起手。白纸上结结实实留下了赫然一个指印,然后李莫展毕恭毕敬向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示意请王大爷上前一观。 王大爷抱了抱拳,说道:“李先生,多有得罪了。”他上前一步,拾起了桌上的白纸,放到那张残缺的条幅前,弯下腰,眼睛凑拢了两个指印上,细细比对了起来。 良久,他终于直起了身,顿了一顿,高声说道:“的确!两个指印完全相同,没有半点出入!我可以确定,这位李先生就是李大善人的亲生儿子李莫展!” 王大爷将两张白纸逐一递给了其他几个人,每个人看了之后,都点着头确定了李莫展的身份。许常德的脸色甚是难看,他知道自己今年收获后娶媳fù的愿望彻底落空了,看完之后,他把白纸重重放在了圆桌上,就想要转身离开。没想到李莫展却突然说了一句:“常德兄弟,麻烦你给众位乡亲带个话,签了契约后,今年的租子就不收了,就算我李某人回乡的一点见面礼。” 许常德顿时一惊,颤声问道:“李少爷,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莫展点了点头,说:“是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准备马上重建李宅,还需要各位乡亲来帮衬帮衬。修房子的材料我自己花钱买,但是毕竟如今不比以往,我手上的现钱也不活络,重建宅子的劳力就得请各位佃户来出了。”李莫展说道,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重新修成以前的规模,也就没那个必要了。我只要简简单单的一幢房子,修坚固一点,只要能防范刘胡子的攻打就行了。” 许常德心里盘算了一番之后,心想农户们缺的是银元,劳力却是永远都不会欠缺的。佃了李家田地的农户,至少有三百户,每家出一个人帮李少爷修房子,就算修一幢坚固的碉楼,也花不了几天的工夫。只要能省去一年的租子,出点劳力又算得上什么? 于是他连声应承,满面喜色地冲出了王家宅子,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等在长街上的乡亲们。 李二娘和另外几个镇里的人出了王家大宅,王大爷赶紧招呼李莫展和陈郎中去饭堂吃饭。饭堂中,王娇娇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的饭菜。她早就从团丁的口中得知了今天夜里李莫展一qiāng退敌的事迹,所以端菜的时候,她不时地打量着这面目儒雅的李莫展,脸上微微泛起一朵桃花。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眉宇中露出羞涩的王娇娇,陈郎中忽然感到了一阵没有来由的失落。过去王大爷有心撮合他与娇娇的时候,陈郎中老是顾左右而言他,有意绕开话题。可现在身边多了英俊潇洒能文能武的李莫展后,他却觉得心中郁结,很是不舒服。 王娇娇下厨亲手做好了一大桌菜,花生猪手煲、酱猪脸、清炒笋尖、青椒牛ròu丝、四喜丸子、清炖老母鸡汤,虽是几道简单的家常菜,但却做得很是雅致,满屋都是四溢的香气。 坐在桌边,李莫展道了一声谢后,就埋下头吃起了饭菜,一句话也没说。屋里的气氛顿时显得有点尴尬。王大爷咳了一声嗽后,才打破了屋里的宁静。他问:“莫展啊,你真的决定不收这一年的租子了?” 李莫展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回来了,自然应该为乡亲佃户们送上一点福祉才行。” “那你重建李宅,也没必要只修一幢房子呀。就算修一幢固若金汤的碉楼,那也显得太寒酸了。莫展,我还是建议你修个院子,就算没以前的规模大,也不能扫了你父亲的面子!要是手头紧,我可以借给你。可惜以前为你们李家设计大宅的圆通法师,如今变得又聋又哑又瞎,躲在藏龙山山腰的归来寺里不出来了,不然我一定请他来为你重新设计房屋。” 李莫展笑了笑,说:“不用了,我的心意已决。只要有幢让自己觉得舒服的房子,再在原来的宅院里种点自用的果蔬,那就足矣了。” 见李莫展如此说来,王大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而陈郎中忽然chā了一句话,问道:“李先生,修了房子后,您又准备做点什么呢?总不能整天呆在宅子里吧?” 李莫展望了一眼陈郎中后,说:“下一步的计划我还暂时没有定好,不过,等房子建好后,我准备为死去的父亲和家人办一场法事,平息他们未化的怨气。”他又转过头,向王大爷问道:“王镇长,您刚才说,藏龙山里有个圆通法师,您能请他来为李家死去的所有人做一场法事吗?” 圆通法师是在十年前出家为僧的,也就是王大爷结束省城的袍哥生涯,回到黑猫岭的那一年。在出家之前,他叫朱岭南,是个技艺高超的泥瓦匠,建房子修房子是一等一的好把式。他还精通风水,为庭院设计布局,李家以前的大宅和王大爷的宅子,都是他设计后主持修建的。 就在那年,朱岭南监督工匠建好了王大爷的宅子后,忽然看破红尘,遁入了空门,一个人住进了藏龙山里废弃多年的空寺,自取法号为圆通。圆通将多年积蓄全部拿了出来,为空寺重塑了佛像,并为寺庙取名为归来寺。 在他削发为僧的那一天,在密室里用金针刺入自己的眼睛、耳朵,并喝下了哑yào。按他之前的说法,要想安心伺佛,一定要断绝所有尘世的杂念与牵挂。只有又聋又哑又瞎的僧人,才能全心全意地伺候佛祖。 十年来,全靠王大爷和李大善人的接济,圆通才在归来寺中活了下来。尽管土匪刘胡子的窝子也在藏龙山里,但刘胡子从来没为难过圆通,偶尔还会为圆通送一点山里的珍蘑竹笋。就连王大爷和李大善人派去给圆通送米送面的下人,也没受过刘胡子的骚扰。 所以黑猫岭的乡民都戏称,藏龙山半山腰的归来寺,是一道界线。归来寺以下,归镇长王大爷管辖。只要过了归来寺,那就得刘胡子说了算。 现在的圆通自然是不能再主持修建房子了,但每逢黑猫岭镇上死了人,乡民还是会请他下山来主持葬礼做法事。就算他说不了话,也看不见东西,但只要他穿着大红袈裟站在黑猫岭的祠堂里,敲一敲木鱼,就能让乡民们感觉到佛祖的慈悲为怀。 李莫展提的这个要求,王大爷自然能帮忙满足。他答应,只要李莫展定好了办法事的时间,他就派宅子里的下人去归来寺请圆通法师过来。 当天夜里,李莫展住在了王家宅子里的偏院里,就挨着陈郎中的西医诊所。不过,偏院的厢房,门是朝着宅子里面开的,这多多少少又让陈郎中感到些许的不顺气。 那一夜,陈郎中睡得很不踏实。朦胧中,他梦见了一具只剩一层皮包裹着的干枯骨架,晃晃悠悠向他走了过来,每走一步,骨架就喀喇喀喇作响。骨架的脸就像一具干尸,根本看不出他长什么模样。它在陈郎中的面前,停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脚步,两片干涸的嘴唇嗤啦一声之后,张开了,露出丑陋残缺的牙床,还有一根蜡黄色满是褶子的舌头。 陈郎中在睡梦中,大声惊呼:“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骨架就是今天下午在野狗沟旁的小树林里,发现的那具无名男尸。他连忙颤声说:“求求你,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你就去找谁吧,千万别来找我!” 那骨架嘿嘿笑了一声,还是不走,却嗤啦嗤啦倒吸起气来。刹那间,它就像县城庙会时手艺人卖的西洋气球一般,全身鼓胀了起来,就连一张紧贴着骷髅头的脸皮,也渐渐充盈了起来。 这张脸慢慢变得清晰,浮现在陈郎中的面前。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眉清目秀,两眼中带着一丝英豪之气。他直视着陈郎中的眼睛,一言不发,只是yīn恻恻地笑着,笑得陈郎中只觉毛骨悚然,两块蝴蝶骨之间的背心正中不停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年轻人终于停住了笑声,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脸上的ròu立刻就瘪了下去,就像被刺了一刀的鱼肚一般,变回了蒙在骷髅上的一层皮。但只是片刻,他又嗤啦吸了一口气,又变成一个有着完整躯干与ròu体的年轻人。 不过,这一次他的模样和刚才那一次有了很大的不同。这一次,他的脸竟然变成了李莫展的模样。 骨架不停呼气吸气,他的模样也变来变去。一会儿是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一会儿又是李莫展。两张脸轮换jiāo替,又重合在一起,变成一张yīn森可怖的虚影,身体的轮廓就像雾气一般扩散,最终笼罩住了身处梦魇之中的陈郎中,让他手足无力无法动弹。 清晨,陈郎中终于浑身冷汗醒了过来。他钻出被窝的时候,初冬的寒冷令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当他想起昨天夜里做的那个有着诡异骨架的噩梦,他颤抖得更厉害了。 因为梦魇的关系,他感觉双手有些麻木。揉了揉手腕后,他走出了卧室。 陈郎中的西医诊所一共有四间房,一间诊室,一间yào库,一间病房,还有一间卧室。 张秃子在塔楼的火场里身受重伤之后,全身敷了yào膏,注shè了抗炎的盘尼西林和镇静的安眠针之后,躺在病房里。陈郎中还请了一个乡民帮着在病房里照看张秃子。 当陈郎中走到病房外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那个令他恐惧到极点的噩梦。他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是那个死在野狗沟小树林里的无名男尸的冤魂,趁着寒夜向他托梦来了? 冤魂到底想要告诉他什么?那两张不断重合的脸,是不是在提醒他,李莫展和小树林的男尸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陈郎中不由得怀疑起李莫展的身份。但昨天那两张白纸,他也仔细检查过了,两个指印除了大小之外,确实没有其他任何不同,李莫展就是李大善人的亲生儿子。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如果李莫展是假的,那么最初那张有着他幼年时指印的“难得糊涂”就是假的。可塔楼已经封存了三个月,那副“难得糊涂”又是张秃子冒着生命危险从塔楼火场里救出来的。要是条幅是假的,那么如果不是三个月前塔楼里的条幅被人换了,就是张秃子作了假,用一张假的条幅换了原来的条幅。 陈郎中顿时心中豁然开朗。难怪张秃子救出的条幅,大部分都被毁损了,只留了李大善人的印章和那个指印。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李家大宅被刘胡子一把火毁掉之后,王大爷曾经亲自带着保安团清理了火场,并没有在废墟中找到李大善人的印章。说不定在救火的时候,被别有用心的人捡去后,与李莫展共同设下了一个局,而张秃子也一定是李莫展的同党。 想通了这一点,陈郎中的气也顺了。他决定好好盘问一下张秃子,他知道西洋安眠针有一种功效,只要掌握好分量,病人就会处于半睡眠的状态。在这个时候,只要问病人什么,他都会如实回答,就算是最隐秘的问题,也不会有半句虚言。 陈郎中决定去一趟镇公所,把王大爷请过来,当着他的面审问张秃子,自然不容得王大爷不信。 听了陈郎中的话,王大爷半信半疑地跟着陈郎中来到了西医诊所。他不踏实地问:“那西洋安眠针真有这么好的效用?”陈郎中答道:“在西医理论中,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听说省城的神探赵麻子就是这么办案的,所以才破获了那么多大案要案。” 王大爷顿时感了兴趣,他低声说:“要是真的有效,你送我一点安眠针,并且给我说说用法。以后镇子里要是出了什么案子,我就用这个办法来拷问犯人!” 言语之中,两人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前。陈郎中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的时候,才看到门锁挂在了门板外,他才恍然大悟,昨天夜里张秃子和那个照看他的乡民都在病房里的,当然不能从外面把门锁上。陈郎中哑然失笑,伸出手来,推了推门,没想到门板却巍然不动,根本就推不开。 “咦?!门从里面反锁了?”陈郎中诧异地说道。话音刚一落下,他忽然听到了一声猫叫。 “喵呜” 猫叫声竟是从病房里传出来的。 王大爷不禁惊声问道:“怎么回事?你在病房里养了猫?” 陈郎中摇头,答道:“我最怕乱窜的猫狗打烂yào瓶,所以从来不准这些小动物入内。大概是那个照看张秃子的乡民带了猫进来吧,还从病房里锁上了门。”他的心里还是感觉到一丝不快,按照西医的理论,病房里要尽量保持洁净,不然张秃子身上的烧伤处会感染,到时候会更加难以治疗。 就算张秃子是陈郎中心目中潜在的yīn谋同党,但他也是一个病人。在西医师的眼中,病人就是病人,就算是个歹人,也一样是需要救治的病人。 陈郎中拍了拍门,大声叫道:“开门!我是陈郎中!”但是屋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因为陈郎中的拍门,门板微微翕开了一条罅隙。蓦然之中,一股淡淡的骚腥气味从病房里泄了出来。 这气味是如此熟悉,陈郎中确定,自己以前一定在什么地方嗅到过这样的骚腥味。他很快就想起了,他昨天下午临时充当仵作,在野狗沟旁的小树林验那具无名男尸时,曾经嗅到过一模一样的气味。当时,气味是从那具男尸的皮肤下散发出来的。 陈郎中心中蓦地涌出一团疑云,一种不详而又恐怖的感觉席卷而至,汹涌得几乎将他淹没。他发了狂地抬起腿,一脚踹在门板上。他的气力是如此之大,门板竟然被他一脚踹开了。门板向内倒塌,落地的时候腾起了一团浅浅的尘土。 几乎与此同时,一只有着赤红眼睛的黑猫忽地从病房里冲了出来,正好撞在陈郎中的小腿上。黑猫的肚子鼓鼓囊囊,嘴角还沾有一丝嫣红的血迹。它“喵呜”大叫了一声,恍若婴儿的啼哭声,然后就一溜烟跑出了西医诊所。 病房里的病床上没有人,床下只有一团怵目惊心的血泊,颜色红得刺眼。血泊中,躺着张秃子的尸体,陈郎中是从尸体上包裹着的yào膏看出这是张秃子的,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办法能确定这就是张秃子。因为,张秃子现在也变作了包裹在干枯骨架上的一层皮。 张秃子一处luǒ露在yào膏外的人皮上,有一道猫爪划出的血洞,他的血ròu与内脏都化作了乌黑的ròu糜,从这个血洞滚落了出来。地上的血泊旁,还有无数梅花花瓣一般的脚印。不用说,这都是刚才那只黑猫留下的。 而那个照看张秃子的乡民却不见了,病房里根本没有了他的踪影。 “一定是那个你请来照看张秃子的乡民杀死了他!”王大爷骇然叫道。 “可是,他杀了人后,又是怎么离开的?”陈郎中尽管心中惊惧不已,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后,镇定下来,梭巡了一眼屋里的情形。刚才,病房的门是从里面反锁上的,而且为了防盗,墙壁上的四面窗户上都安了铁制的栏杆栅条,栅条极密,也极兼顾,就连猫都钻不进来,更不用说有人可以从栏杆的缝隙中翻出去。 不仅不知道那个乡民杀了人后是怎么逃出病房的,病房中还多了一只来历不明的黑猫。忽然间,陈郎中心中暗暗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那个乡民杀了人后,变成了一只黑猫,然后用猫爪划开了张秃子的胸膛,吃尽了滚落出来的血ròu内脏?他不禁想到刚才那只黑猫滚圆的肚子与嘴角边的血迹,顿时感到一阵气闷,呕吐的感觉油然而生。 幸好,他还没吃早饭,所以只是干呕了一声之后,就抚着胸口平静了下来。而这时,他看到王大爷忽然睁开了低垂的眼帘,眼中bào出一道精光。王大爷苍白着一张脸,颤声说道:“一定是黑猫夺魄!” “什么是黑猫夺魄?”陈郎中诧异地问道。 王大爷沉吟片刻之后,才语气缓慢地说道:“郎中,难道你没注意到,在我们黑猫岭的镇子上,从来没有哪家哪户喂养了黑猫?” 黑猫岭镇里,很多人家里都养了猫,毕竟乡村里老鼠多,只要养只猫,起码能让家里不遭受老鼠的骚扰。不过,确实没有一家一户有人养了黑色的猫。镇外的森林里倒是有不少黑猫,但那都是流浪的野猫,只要出现在镇里,立刻就会被镇上的乡民们拿着笤帚棍棒赶出黑猫岭。似乎整个黑猫岭的人都很讨厌黑猫,甚至可以说,有些恐惧黑猫。 事实上,对于黑猫的恐惧,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那时是民国二十三年,当时黑猫岭的镇长还是罗清江,人称罗大爷。罗大爷是方圆几十里的首富,儿子在蒋委员长的队伍里当团长,有qiāng有pào,虽然离黑猫岭很远,但藏龙山的土匪却颇为忌惮,从来不敢到镇上来滋事。 罗大爷喂了只黑猫,小名叫三三,浑身黢黑,没有一根杂毛,只有一双眼睛血一般红。罗大爷很是喜欢这只叫三三的黑猫,走到哪里都抱着。三三很聪明,在罗大爷的调教之下,还学会了很多只有狗才能学会的事,比如罗大爷叫一声趴下,它就会立刻趴下。而平日,三三也在镇里和其他猫一起嬉戏,不过说来也怪,三三只和浑身黢黑的黑猫一起玩,其他颜色的猫,它根本理都不理。 那时候,县城的邮差老头每个月都会骑着自行车沿着官道来到黑猫岭镇,给罗大爷邮来他儿子寄的书信。而罗大爷调教三三学会最得意的一个本事,就是在县城邮差老头到来的那一天,他只要吹一声口哨,三三就会飞奔到镇口,等着邮差。邮差老头看到三三后,知道这是罗大爷的心爱之物,就会弯下腰,把罗大爷儿子的信搁在三三的嘴边。三三马上就喵呜大叫一声,然后叼着信跑回镇公所。 那一年农历十月,也是初冬的季节,到了邮差老头送信的那天,三三又等在了镇口。午时的时候,三三叼着信回到了镇公所。罗大爷从三三嘴缝里取出了猫牙叼着的信件,然后摊开了手,三三猛一蹬地,如往常一般跃进了罗大爷的怀里。 罗大爷撕开了信封,看了一眼信纸上的内容,顿时身体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头晕眼花,差点一头摔在了地上。信里的内容是,他的儿子罗团长在前线以身殉国了,一颗pào弹落在团部里,他的大半个脑袋都被弹片削了下来,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 罗大爷只感天旋地转,三三还在他的怀里撒娇般喵呜叫着,罗大爷突然大声叫道:“该死的三三,都是你带来的坏消息!”他抓着三三后颈上的皮毛,高高举了起来,然后用尽全身气力,将三三掷在了地上。“砰”的一声,三三落在镇公所那用三合土打成的坚硬地面上,脑袋先着地的,顿时头上裂了个大口,血和脑浆同时迸了出来,当场就丧了命。 而这时,大概是三三尸首的血腥气息弥漫了出去,罗大爷只听到镇公所外传来一阵杂乱的猫叫,一群黑猫不知从哪里突然窜进了镇公所中,向罗大爷扑了过来。无数只猫爪抓向了罗大爷的脸,不一会儿,罗大爷的脸就被抓出了一道道伤痕,鲜血直流。他想挣扎,可窜进镇公所里的黑猫却越来越多,它们围住了倒在地上的罗大爷,用爪抓、用牙咬。 镇公所外的保安团团丁听到了罗大爷的惨叫,提着盒子qiāng冲进镇公所,看到满屋的黑猫,还有倒在地上鲜血直流的罗大爷,赶紧朝着天花板放了一qiāng。黑猫听到qiāng响后,受到了惊吓,顿时一哄而散。这时候,这个团丁看到了血泊中的罗大爷,他顿时忍不住弯下腰大口大口呕吐了起来。 此时的罗大爷,已经变成了一具森森的白骨,上面还存留着一丝丝血ròu和褴褛的布条。他身上几乎所有的血ròu和内脏都被这群黑猫噬咬掉了。 罗大爷被黑猫吃掉的消息,就像长了脚一样,马上传遍了整个黑猫岭。镇上的居民恐惧了起来,他们发现长街上果然出现了无数只浑身黢黑的猫,眼里全泛着赤红,神情诡异地在青石板上飞快跑过。而罗大爷儿子的死讯,则以更快的速度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天夜里,藏龙山里的土匪杀到了黑猫岭,洗劫了整个镇子。除了戒备森严的李家大宅之外,其他所有人家全都被抢光了所有值钱的家当。镇口的歪脖子榕树上,倒挂着罗大爷的白骨。 后来,黑猫岭镇上的乡民们都说,要是罗团长的死讯是邮差老头亲自送到罗大爷手里,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一定会开导开导罗大爷,劝他节哀顺变。那样的话,罗大爷就不会把心中的怨气发泄在黑猫三三的头上。如果黑猫三三不死,它的那些黑猫朋友就不会冲进镇公所里为它报仇,咬死罗大爷。要是罗大爷不死,凭他的威望,还能在土匪进犯的时候组织起镇里的保安团,与土匪一决生死。 如今镇子遭了灾,说来说去,都是黑猫三三的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 从此之后,镇里的乡民们开始痛恨起所有黑猫。喂养了黑猫的人家,将自家的黑猫扔进了镇外的水井里。而那些在长街上游dàng的黑猫,则被乡民们用火铳斧头追赶着,逃入了镇外的森林里。 原以为那些逃入森林的黑猫自生自灭,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殆尽。没想到森林里的黑猫却越来越多,它们互相jiāo配,繁衍生息,很快就成了森林新的主人。 乡民们也曾带着武器进入森林,剿杀那些黑猫,可不管怎么剿杀,还是无法减少黑猫的数量。人与黑猫,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偶尔要是有落单的乡民进了森林,就会遭到黑猫的攻击,变成一具只粘连了一点皮ròu的白骨。 有人说,森林里的黑猫已经成了精。还有人说,那些黑猫甚至可以幻化为人形,杀人吃人只是为了夺取人的魂魄,以便它们修炼成妖。 就是在乡民们与黑猫争斗得最为激烈的时候,王大爷回到了黑猫岭。那时,藏龙山的土匪还常常进犯群龙无首的黑猫岭,每次都可以满载而归。王大爷回来的路上,遭遇了土匪,虽然杀了不少匪徒,但他的妻子却死在了土匪的手里,这让他无比悲痛。 王大爷是混过袍哥的人,手里又有些银元。他让乡民们暂时放下对黑猫的仇恨,买来了三八大盖和盒子qiāng,重新组织了黑猫岭的保安团,在镇口建起了了望塔与碉楼。自从王大爷回了黑猫岭后,土匪连续攻打了好几次,都被王大爷打得个落花流水,铩羽而归。 乡民们见着了王大爷的好,也就拥护他做了镇长,一做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王大爷让土匪不再敢接近黑猫岭,让乡民们好好种地,休养生息,还建立了逢五赶集的制度。乡民们的日子渐渐变得好了起来,也就淡漠了与黑猫的仇恨。现在森林的黑猫已经不再主动攻击进了林子里的乡民,即使有人落了单,也能安全穿越森林。偶尔还会有几只胆大的黑猫靠近了镇子,王大爷也不让乡民们拿火铳杀猫,只是让人点上一挂鞭pào,驱赶走了就行。 自从前一天在野狗沟旁的小树林看到吞噬无名男尸血ròu的黑猫后,王大爷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猜会不会是凶恶的夺魄黑猫又回来了?但当时他还不能肯定,可现在看到张秃子离奇死亡后的情形,却不能不让他做出了最终的判断。 要知道张秃子是在一间从里面锁上的密室里被杀的,原来那个照看张秃子的乡民莫名其妙不见了,病房里却多了一只黑猫,黑猫又啃噬了张秃子的血ròu。这不用夺魄黑猫来解释,又能用什么来解释? 就在他黯然神伤的时候,忽然听到西医诊所外传来了团丁的叫声:“王大爷!王大爷!您在哪里?”听声音,正是他派到省城去请神探赵麻子的那个亲信。 王大爷顿时脸上露出了如同获救般的神情。只要赵麻子来了,再大的麻烦也能解决! 第三章 什么也不说的圆通法师 赵麻子的模样,就和他的名字一样,脸上坑坑洼洼。不过呢,那些坑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麻子,而是无数连在一起的脓疱,黑红混杂,很是可怖,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他的眼神倒很是锐利,一眼扫过来,就仿佛可以看透人的五脏六腑,心中有鬼的人当即就会双腿发软,四肢打颤。而在他的手上,则戴着一双白色的手套。 陈郎中读过洋学堂,也看过时兴的程小青霍桑探案小说,明白侦探戴手套的目的,就是为了不破坏犯罪现场的指印。他不禁心想,赵麻子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神探,即使在办案之余,也敬业地戴着手套。 赵麻子一见到从镇公所旁西医诊所走出来的王大爷和陈郎中后,就朝王大爷抱了抱拳,摸出那枚戒指,问:“您就是王镇长吧?来的路上我已经听说了这里有具死状怪异的尸体,还请王镇长带我去义庄看上一看。” 王大爷接过了戒指,套在手上,赶紧回礼道:“先别忙去义庄,刚才这里又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密室命案。”当他戴上戒指的时候,陈郎中注意到,王大爷的另外一只手指上,还戴着一粒绿玉戒指,指环已经深深陷入了他的骨节中,想必已经戴了很长的年头。 “密室命案?”听到王大爷的话后,赵麻子脸上乍一变色,但随即恢复了常态,说道,“命案现场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进了西医诊所的病房里,细细听陈郎中叙述完整个情况,又听王大爷讲完黑猫夺魄的传说后,赵麻子蹲在了地上,仔细检查起地上这具只剩一层皮包裹着的白骨。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拈起了那层还保持着湿润的人皮,捏了捏,又将手指放在鼻翼前嗅了嗅,紧蹙起了眉头。 接着,赵麻子检查了一下倒在地上的房门,仔细看着那把从里面关上的门锁,又站起身扳了扳窗户上的铁栅条。栅条很坚固,底部全是完整的铁锈,没有任何被取下后重新安装的痕迹。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赵麻子又仰起头,望着屋顶的房梁,足足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垂下了头,重新打量着张秃子的尸体。 最后,他费力地移开了地板上张秃子的尸体,凝神注视着地上的血泊。良久,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诡秘的微笑,浮现出了然于心的神色。 一看到赵麻子的微笑,王大爷立刻问:“赵神探,您看出了什么蹊跷?” 赵麻子面有神色地说道:“你们之所以会认为这起命案的黑猫夺魄,就是因为这间屋的房门是从里面紧锁的,铁栅条也没人可以钻出去。那个照看张秃子的乡民离奇失踪了,屋里却莫名其妙多了一只黑猫,所以你们就觉得黑猫应该是那个乡民幻化的。或者说,乡民是黑猫幻化的。而这所有的论断,都是基于惟一的线索这间发生命案的病房,是一间密室。” “对!密室!”王大爷和陈郎中同时大声叫道。 赵麻子沉声说道:“在侦探的眼光中,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抛却幽魂杀人的论调。在我所侦获的无数起案件中,每一桩都是人为的,从未遇到过什么鬼怪作祟的怪事。即使有些案子看上去像是鬼魂干的,但经过严密的逻辑演绎以及细致调查后,最终都能确定是有恶人伪装成了鬼魂。所以,当我听说黑猫夺魄的传说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在办案的过程中,绝对不要受到黑猫传说的影响,首先考虑这起案件是人干的!” “那么,又怎么解释密室呢?” 赵麻子望了一眼提问的陈郎中后,说:“密室,其实并不是真正存在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密室杀人案,所谓的密室都是伪装出来的。如果找不到伪装的破绽,那只能说是我的功夫不到家。” 他走到了门板前,指着门锁,说:“门锁没有设置机关的痕迹,窗户的铁栅条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这就说明了,杀害张秃子的凶手,不是从这两个地方逃走的。”他又抬着头,望了望房梁,说,“房梁很高,屋里也没有足够高可以踩踏攀援的家具。另外,房梁的木柱上全是灰尘,没有绳索捆绑的痕迹,所以现在也可以排除凶手是从屋顶离开的可能xìng。” “那凶手是从哪里逃出去的?”陈郎中迫切地问道。 “房门、窗户、屋顶都被排除了,那只有一个可能xìng凶手是从地下逃走的!” 赵麻子指着地上张秃子尸体旁的血泊,说:“你们发现了吗?这些血正在减少,因为它们在流动,流入了地下。这屋子的地板是三合土打的,很坚硬,按道理说血液不应该流入地下。这就说明了,地板下很有可能存在一个地道。不管工匠的手艺再是巧夺天工,只要有地道,都会存在缝隙的。血液就是顺着地道的缝隙,流入了地下!” 听完赵麻子的话后,王大爷赶紧一声大喝:“来人啊!拿铁锹和铲子来,那病房的地板全掀了!” 正如赵麻子所分析的那样,几个团丁挖开了病房地面的三合土后,果然发现了一处地道。地道上方,有人用一块木板涂成了三合土的颜色,惟妙惟肖,几乎可以乱真。如果不是神探赵麻子的推理,众人根本无法在病房纸上用ròu眼发现这个地道的入口。 而在地道的入口下,横陈着一具白骨,白骨之外,覆盖着一层松弛的人皮。从这具白骨上披覆着的衣衫颜色来看,正是那个陈郎中请来照看张秃子的乡民。 这倒也说明了,张秃子并不是死在了邪恶的黑猫手中,只是有人借用这个恐怖的乡野传说,伪装了密室杀人的现场。 凶手定然是趁着昨天夜里,带着一只象征着恐怖的黑猫,从地道潜入了病房,然后用极其邪恶的手法杀死了张秃子和那个照看他的乡民。之后,凶手将变作白骨与人皮的乡民拖入了地道,再将黑猫留在了病房里,关好了地道的入口。一切看上去,就像是那个乡民在密室里杀死了张秃子,然后幻化成黑猫的真身,一如黑猫夺魄的传说。 王大爷不由得高声赞道:“神探果然名不虚传,只是靠眼观八方,便堪破了凶手的伎俩,真是高人啊!” 不过,赵麻子却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色,反而转过满是脓疱的脸来,朝着王大爷望了一眼,眼中bào出两道寒芒。王大爷顿时一个哆嗦,只觉得浑身透体冰凉。他发现,自己竟陷入了一张看不见的黑网,处境相当的微妙。 凶手使用的地道,是在病房的地底发现的,而这间病房又是陈郎中租用王大爷自家宅院的一间屋改建而成。陈郎中请工人改建西医诊所,只是封了内院的门,然后又破墙开了一扇面朝长街的大门,并未对地面进行任何改建。这一点,所有参与改建的乡民都可以作证。 那么,地道是谁修的?王大爷作为房屋的主人,无疑成为了最有嫌疑的一个人。 当然,王大爷是镇长,手中又掌控着保安团,旁人即使想到了这一点,也不好径直质问他。不过,王大爷已经注意到,除了神探赵麻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就连陈郎中的眼色也有点不对劲了。 在这个时候,为了能够撇清嫌疑,同时证明清白,王大爷立刻大声叫道:“我的宅子是归来寺的圆通法师在出家前主持修建的!这条地道一定与他有关!” “圆通?”赵麻子蓦地愣了愣,沉吟片刻,脸上的神情很是古怪。陈郎中注意到,王大爷也不说话了,他脸上的表情也同样古怪。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每个人都不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又像塞满了火yào,只要一说话就会bàozhà。 良久,赵麻子才抬起了手腕,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指指着地道的入口,沉声说道:“我们先下地道去,看看这条地道究竟通向哪里?”他竟已不再追问有关圆通法师的事。 点了一只火折子,赵麻子第一个跳进了地道中,将那具乡民的骨架踢到一边,清理出了甬道。随后,陈郎中也跳了下来,王大爷跟在了最后。赵麻子举着火折子沿着黑暗逼仄的甬道缓慢前移着脚步,摇晃的火苗映shè在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上,显得甚是狰狞可怖,一如传说中的妖魔鬼怪。 甬道并不长,只行进了片刻,三个人便已找到了出口。出口又是一块向上可以翻转的木板,推开之后,顿时见着了朗朗晴天。钻出甬道,陈郎中才发现,这里原来是王家宅子的庭院,出口恰在一片梅花林的一端。尽管还是初冬,但梅树已经绽出了朵朵黄花,清香扑鼻。 在回过头来看地上这块地上的木板,被涂成了泥土的颜色,甚至还有松软的突起,与梅花林里的土壤别无二般。由此可知,不管修建地道的人是不是圆通法师,这个人的手艺都称得上巧夺天工,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不过,神探赵麻子与王大爷就像是约好了一般,仍然只字不提圆通的名字,反而张望起四周,看附近有无可疑人等出没。陈郎中不禁暗笑,现在在这梅花林里张望一番,又能有什么用?张秃子是在昨天夜里被杀的,凶手从地道逃到王家宅子里,难道还会一直留在这里等着被抓? 说来也巧,陈郎中正在暗自寻思的时候,三个人突然同时听到梅花林的另一端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因为隔着密匝匝的梅树,声音听得不是很真切,但也能分辨出那是一男一女正在小声说这话。 赵麻子使了个眼色,然后踮起了脚掌,轻轻向说话声传来的地方慢慢走了过去,所经之处,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陈郎中和王大爷也有样学样,跟在了赵麻子身后,靠近了梅花林的另一端。 说话的声音逐渐清晰,当陈郎中分辨出究竟是哪两个人在说话的时候,他顿时感觉到心中隐隐作疼。说话的人,正是他暗中思慕的王家小姐王娇娇,而另外一个则是刚回到黑猫岭的李莫展! 只听到李莫展毕恭毕敬地向王娇娇问道:“不知王家小姐这么早把我叫到梅花林来,是为了什么事?” 王娇娇发出一声娇笑,反问:“难道找你出来,就一定得有什么事才行?” 显然李莫展有些局促,此刻竟答不上一句话来。这时,王娇娇才说道:“听说李家少爷不仅有着一手好qiāng法,而且还能武能文,读过城里的洋学堂。” “呵呵,王小姐过奖了。”李莫展谦虚道。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李莫展谦虚回答的声音,陈郎中就觉得心里堵着慌。 王娇娇又说道:“我们闭塞地方的小女子,从来没见过大市面,听说城里流行时代曲,我在乡下还从来没听过呢。不知道李少爷能不能为我唱首时代曲来听听?” “这个……”李莫展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而就在这时,王大爷突然从梅花丛中走了出来,大声叫道:“莫展啊,你就给小女娇娇唱首歌来听听吧。”王大爷抱着的是另一门心思,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果能将王娇娇和李莫展撮合在一起,黑猫岭镇上的两家大户就算的联姻成了一家,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虽然西医诊所的陈郎中还对李莫展的身份有所怀疑,但张秃子已经死了,一切怀疑都没有确实凭据,只是空穴来风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王娇娇看到父亲从梅花林中走了出来,不知道他老人家在梅花林里呆了多久,也不知道刚才自己与李家少爷的话有没有被听到,所以顿时羞红了脸,扭扭捏捏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随后,她又看到紧跟父亲走出梅花林的陈郎中,不禁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她知道过去父亲常想着撮合自己与这位陈医师,但陈医师似乎并不领情,但多多少少也让她心里有了一点别样的情愫。 而当王娇娇看到梅花林还走出一个满脸脓疱的陌生丑八怪时,情不自禁尖叫了一声,吓得花容失色,差点晕倒在了地上。 李莫展读过洋学堂,毕竟见多识广沉得住气。经由王大爷之口,他得知了赵麻子的身份后,不由肃然起敬。尽管他还不知道张秃子死在陈郎中西医诊所病房的消息,但他还是明白能引动赵麻子现身黑猫岭镇,定然有着天大的案子。 李莫展向众人抱了抱拳后,朗声说道:“既然王镇长都说了这话,那我就献丑了。” 话音落下,他深吸一口气之后,开始唱起了一首动听的情歌。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jiāo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是诗人徐志摩的一首《偶然》,歌词缠绵悱恻到了极点,李莫展低沉的嗓音也充满了忧伤。dàng气回肠的歌声中,王娇娇竟听得有些醉了,眼眶中也不由自主盈出了一汪泪水。而陈郎中则有些自惭形秽,埋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曲终了,几位听众都有些痴了,李莫展轻声道了声谢后,才将几人拉回到了开满了黄花的梅花林里。王大爷连声赞道:“莫展的歌喉实在是出人意料的好啊!” 李莫展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得色,反倒幽声叹了口气。 “莫展为何叹气?”王大爷赶紧问道。 李莫展答道:“我刚回到黑猫岭镇,父亲尸骨未寒,家中三十余口人尽数罹难,正应该是我悲恸yù绝的时候,我却在花前月下唱着不着调的靡靡之音,真是罪过啊!” 听了这话,王大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莫展又说道:“如果我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本应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全家人的尸骸,殓装入土,而我却寻思着先给自己盖一座碉楼。我简直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一边说着,他竟一边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声响很是清脆,想必他根本就没有留力。 王大爷赶紧说:“莫展,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李莫展两颊已然红肿,他又抱了抱拳,说:“王镇长,我刚才失态了,真是抱歉。但这真的是我的肺腑之言,我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房子可以不忙着盖,但法事却一点也不能耽误。我想请王镇长帮忙,今天就把藏龙山归来寺的圆通法师请来,为我惨死的全家老小做最次最隆重的法事。” 王大爷握住了李莫展的双手,说:“好的,我马上就派家丁赶到藏龙山延请圆通法师,你就放心吧。”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甚是诚恳,但站在一旁的陈郎中却发现王大爷的眼神很是闪烁,心中似乎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秘密。他同时也发现,神探赵麻子那满是脓疱的脸上,也浮现出古怪的神情,仿佛哭笑不得一般。 为什么当话题牵涉到圆通法师的时候,王大爷和赵麻子的表现都是如此诡异呢?难道他们之间存在着什么秘密?陈郎中的心中,不由生起重重疑窦。 王大爷当即就召来了一个信得过的家丁,吩咐他立刻动身前往藏龙山的归来寺。而赵麻子则去了义庄,探查那具在野狗沟里发现的无名男尸的情形。李莫展回了李家大宅,请来佃户为他掘地搜寻家人的骨骸。 寻思着再呆在王家宅子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陈郎中回到了西医诊所。刚处理完几个头疼脑热的乡民,收了一点散碎银子之后,诊所的布帘忽然一扬,从外面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王大爷。 陈郎中赶紧站了起来,作了个揖,说:“王大爷,您找我有事?” 王大爷点了点头,然后努了努嘴,示意换个隐秘的地方谈话。陈郎中只得将王大爷带入了张秃子惨死的那间病房中,此时张秃子和那个乡民的骨骸已经被团丁送到了义庄,但屋里依然弥漫着一股怪异的血腥气息。 王大爷直接开门见山道:“郎中,我知道你的观察力很是敏锐,想必刚才从我和神探赵麻子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点蹊跷?” “呃……”见王大爷如此直接,竟有些让陈郎中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确实,王大爷找到陈郎中,正是想谈谈关于圆通法师的事。其实,王大爷明白,陈郎中冰不清楚他和赵麻子与圆通法师之间究竟存在何种关联,他之所以会如此开诚布公,正是想让陈郎中不要再胡思乱想。 现在这个时候,王大爷最怕有人胡思乱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十年前圆通削发为僧前,是远近闻名的能工巧匠,同时也是王大爷最好的朋友。圆通遁入空门前,设计并主持修建的最后一幢宅子正是王家大宅。 他作出出家的决定很是突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前知道这个消息。当王大爷听说后,赶紧跑到了圆通家,询问详情。圆通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从手指上摘下一粒绿玉戒指,jiāo给了王大爷。他说:“王大爷,你是镇长,想必日后镇里一定会发生古怪的案子。如果遇到了连你都无法解决的案子,就让人带着这粒戒指去省城找一个叫赵麻子的人。只要他到了黑猫岭,绝对可以替你解开一切难题。” 在那个时候,赵麻子并不出名,王大爷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出于对好友的信任,他还是接过戒指,戴在了手指上。之后,圆通走进自己家里的密室中,半个时辰后,王大爷觉得有点不对劲,踢开了密室的铁门,才发现圆通已经用钢针刺了自己的眼睛、耳朵,并喝下了哑yào。圆通遁入空门后,王大爷还派了几个亲信去省城打听赵麻子的消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省城里有这么一个人。 但让王大爷没想到的是,仅仅只过了一年,省城那边就传来消息,说一个刚来到省城警局的外乡人,竟连破大案,成了警局里的神探。而这个人,正是赵麻子。 说完之后,王大爷正色说道:“郎中,我想你一定也猜到,圆通与赵麻子之间,肯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不然,我也不能用圆通给我的绿玉戒指请来日理万机的神探赵麻子。但是我没想到张秃子的死竟会牵扯出病房下的地道,地道又牵扯出圆通,现在我也不知道赵麻子会不会秉公处理这起案子……” 圆通法师是接近傍晚的时候,才被那个亲信家丁背来黑猫岭镇,直接送到了点着油灯的镇公所中。圆通五十多岁,很瘦,瘦得皮包骨头。要不是他还喘着气,乍一看上去,就和那三个死状惨烈的死者没什么区别。两个眼眶中一片空洞的圆通,身披一件很是肮脏的红色袈裟,袈裟很大,看上去不像是他穿着袈裟,倒像是袈裟穿着他。 一看到圆通,王大爷就不由得叹了口气,对陈郎中说:“这十年,圆通过得太苦了。出家前,他可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啊。现在瘦成这个样,他真的是以身在伺佛啊!” 这还是陈郎中到黑猫岭五年来第一次见到圆通,不由向王大爷问道:“圆通又聋又哑又瞎,你的家丁是用什么办法把他叫来的?总不至于一到归来寺,就将他背在背上带回来吧?” 王大爷笑了笑,说:“家丁只要用手指在圆通法师的手掌上写字,就能让他知道要做什么事。” 原来如此。陈郎中走到了圆通身边,虽然明知圆通看不见他,但他还是毕恭毕敬行了个礼,用手指在圆通的掌心写了几个字:“法师您好,我是镇里的西医师陈郎中。” 圆通的面上却毫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陈郎中本还想问问圆通,是否知道王家宅子地底的秘道,这时他却听到身后传来赵麻子严厉的喝斥:“圆通是最有嫌疑在王家宅子里修建地道的人,陈先生,你不能单独和他用指画的手段说话。所有的问题都得由我亲自来问!” 本来赵麻子这么说倒也是无可厚非,毕竟他才是侦探。但他的语气却是太过于严厉了,这让陈郎中心中很是不舒服,他没好气地回敬道:“谁都知道你和圆通法师颇有渊源,让你一个人问,谁又敢肯定你能够秉公执法?” 这一句话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赵麻子勃然大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我在省城混了近十年,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敢拉下马,从来没一个人说过我贪赃枉法。人正不怕影斜,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呵呵,我们都知道张秃子死在了你的病房里,谁又能肯定不是你在租下了王镇长的偏院后,没有偷偷挖一条地道呢?” “那王大爷能够凭借圆通给的一枚绿玉戒指请到你这大名鼎鼎的神探到偏远的黑猫岭镇来,你和圆通法师又有什么关联呢?”因为知道圆通法师听不见自己所说的话,陈郎中说起话来也是毫无顾忌。 “哼!”赵麻子拉长了脸,他满脸的脓疱顿时显得更加骇人。他顿了顿,朗声说道:“不错,我以前是认识圆通法师,他出家前是我的表哥。幼时我父母双亡,正是靠他做泥瓦匠挣钱抚养我长大。不过,我赵麻子向来都是认事不认人,如果王镇长宅子里的地道确实是圆通修建的,几起命案也与他有关,我定然会亲手捉拿他,绝不会顾及半点面子。最多不过在他伏法后,我自断双腕,以补偿他的抚养之恩!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我赵麻子做个见证!” 此话一出,倒让陈郎中感到了不好意思,他赶紧道歉,说自己只是基于公正的立场上,才误会了赵麻子,请神探收回刚才所说的话。赵麻子却冷冷地望了一眼陈郎中,掷地有声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着王大爷和陈郎中的面,赵麻子坐在了圆通法师的面前,用手指在圆通的掌心写着字,一边写,一边对王大爷和陈郎中解释道:“我这是在问他,知不知道王家宅子的地底有一条地道。为了避嫌,我并没有告诉他我的身份,他并不知道我就是他的表弟。” 话音落下之后,他也停下了手指的动作。而这时,圆通忽然露出了笑容,尽管他不能说话,但也能看出那是一种欣慰的笑容。但只是一刹那,他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激动的表情。他满脸通红地一把捉过赵麻子的手,使劲写着什么。 赵麻子凝神分辨着圆通所写的字,等圆通写完后,赵麻子才悠悠长叹了一口气,说:“圆通告诉我,他早已一心伺佛,过往的事他都记不得了。” 王大爷和陈郎中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赵麻子又伸出手指,在圆通的掌心上写着什么。他说道:“我现在告诉圆通,这条地道或许关系着三条人命,希望他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告诉我真相。” 三个人都在等待着圆通的回答,可圆通却蓦地缩回了手掌,藏在了肮脏的袈裟袍子中。他本来就没有眼珠,此时眼皮耷拉了下来,不再理会赵麻子了。 赵麻子无奈地叹了一声,说“唉,要是换了旁人,或许我早就大刑伺候了,饶是再刚强的汉子,在我设计的大刑之下,也不怕他不说出心底的秘密来。可惜,就算圆通不是我的表哥,我也不能对一个又聋又哑又瞎的老人动刑,那是会触犯天颜折寿的。” 这句话在陈郎中耳中听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他认为赵麻子所说的大刑应该不是什么酷刑,而是用坊间传说的安眠针来诱问。不过圆通是哑巴,注shè了安眠针也没法说话,更不能用手指写字,安眠针对于他来说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赵麻子并非他口中的“不愿为”,而是“不能为”。 眼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陈郎中只好和王大爷、赵麻子走出了镇公所,就在出门的时候,听到从长街东头李家大宅那边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抬眼望去,长街上出现若干火把,由远及近,正是李莫展带着一群帮他修房子的佃户向镇公所走来。 见到镇公所外的三人,李莫展连忙抱拳道:“刚才听包子铺的李二娘说,她看到圆通法师已经被请到了镇公所,我在李宅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一桌豆油炒制的素斋,想请法师过去。” “哦?这么快就修好了厨房?”王大爷问道。 李莫展波澜不惊地答道:“一想到圆通法师今天会到黑猫岭,我就让佃户们没有急着建碉楼,倒是先修好厨房和饭厅,买来了豆油和素菜,又请李二娘帮忙烹饪。不管怎么,我都不能亏待了法师才是。” 王大爷还是略感有点失望地说:“呵呵,本来我让小女娇娇为法师准备了一桌精致素食,还想请你和郎中、赵神探一起来吃的。不过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那还是让法师到你那里去吧,千万别浪费了好菜。” 说话之际,王大爷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衣的包子铺老板娘李二娘,提着一个竹篮,正从镇公所外经过,向镇口她自己的包子铺走去。他不禁向李莫展努了努嘴,暗示怎么他没留李二娘在大宅里一同晚餐。 李莫展明白了王大爷的意思,只好无奈地说:“李二娘做好了饭食执意要回她的铺子里,她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要为婆婆煮晚饭,怎么也不肯在我那里一起吃晚饭。” 王大爷叹了口气,说:“唉,李二娘真是个苦命的人,十年前土匪攻打黑猫岭镇,也就是前任镇长罗大爷死的那时候,她的丈夫李二哥神秘失踪了。那时我还没到黑猫岭,她还被乡民们称为李二姐呢。听说李二哥是个老实人,大棒都敲不出一个屁来,乡民们都说他被土匪拉去不是做了下等苦力,就是当了土匪练马刀的活靶子。” 这事陈郎中倒也有所耳闻,知道李二娘为了照顾李二哥的母亲和与李二哥所生的两个小孩,才在镇口开了一家包子铺,每日起早贪黑。如今两个小孩都已十五六岁了,李二哥的母亲也还健在。镇里人都说,日后一定要为李二姐立上一面贞节牌坊。 圆通法师去李家大宅的时候,是李莫展亲自背着他的。李莫展在离开镇公所的时候,对王大爷说:“王镇长,我那边现在只修好了厨房与饭厅,卧室与厢房还没有修建。一会儿吃完了素餐,我还得叨扰一下您家。请您为我准备一间卧室,还为圆通法师也准备一间。”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王大爷豪气爽朗地答道。 陈郎中无意中朝李莫展背着的圆通法师望了一眼,忽然发现圆通此刻浑身正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 圆通心中究竟是恐惧着什么?陈郎中不禁暗自猜度道。 第四章 胆大包天的土匪刘胡子 王家宅子里的晚餐缺了李莫展,王娇娇显然很是失落,只扒拉了几口清香的素食后, 便说吃饱了,起身向闺房走去。 饭厅里只剩下了陈郎中、王大爷和赵麻子三个人。吃了几口菜后,陈郎中开始对赵麻子阐述起自己对李莫展真实身份的怀疑,他说的时候,赵麻子瞪大了铜铃一般的大眼,仔细听着陈郎中的话。特别是说到张秃子从塔楼火场里救出的那张“难得糊涂”时,赵麻子径直拍了一下大腿,兴奋地叫道:“陈医师,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演绎假设也符合逻辑。确实,张秃子的死,实在是蹊跷多多。如果不是蕴藏着一起惊天的yīn谋,谁又会没事杀死一个在火场中烧伤的乡民呢?” 这话,王大爷可不喜欢听,他正准备撮合女儿与李家少爷,而去王娇娇对李莫展也颇有好感,他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于是他反驳道:“现在张秃子已经死了,那张‘难得糊涂’究竟是不是他换的,谁也不敢打包票肯定。你们又凭什么说李家少爷的身份是假的呢?” “呵呵!”赵麻子笑了一声后,说,“很简单,只要为李莫展画一张像,我再给省城的手下写一封亲笔信,让他们去李莫展在省城读过的洋学堂调查一番,是真是假立时就能分辨!” “可是,谁来为李莫展画像呢?在我们这穷乡僻壤,可不想城里那样,到处都有画像师傅。”陈郎中问道。 王大爷也说道:“过去圆通法师出家前,倒还会画点人像,使然画得不是特别好,但只要不仔细看,还是能认出是谁。可惜他现在成了瞎子,不知道李莫展长什么样,不然真可以让他来画这张像。““嘿嘿。就算圆通不能画像,我也能找个人来画。”赵麻子轻松地说道。 “谁能画?” 赵麻子又笑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真看不出来这凶神恶煞一般的神探赵麻子竟然还会一把泼墨丹青的好手段。王大爷赶紧吩咐下人撤走了一桌饭菜,取来笔墨纸砚。赵麻子用毛笔轻轻蘸了以下黑墨后,又在清水里化浅了,慢慢在白色的宣纸上绘起李莫展的模样。 赵麻子实际上只见了李莫展两面,但他却过目不忘,牢牢记住了李莫展的模样,画在纸上,竟是惟妙惟肖,分毫不差。王大爷看到宣纸上的李莫展后,也不由得“噫”了一声后,高声赞道:“真是想不到赵神探竟有如此神技,就算开家画馆,也是绰绰有余了。” 赵麻子笑了一声后,将宣纸放到了一边,等待墨迹干涸。他又取出一张白纸,找了支细一点的狼毫毛笔写起了给省城手下的信。只是一盏茶的工夫,他已经写好亲笔信,按下了指印,封好后jiāo给了王大爷,说:“请你找个信得过的家丁,赶紧将这画像与信件送到省城的警局去。最多不出三天,就能查出李莫展的真伪。” 王大爷立时叫来那个今天才去藏龙山请来了圆通法师的家丁,这个家丁名叫王福,他听完王大爷的吩咐后,小心翼翼将封好的信封放在了贴身的衣兜里,诺了一声后,转身就出了门。 王福走了后,赵麻子忽然笑着问:“王镇长,能不能再把酒菜送到桌上来?刚才说画就画,饭都还没吃完呢。还有,既然圆通没过来,还是来点荤的吧。老吃素食,会全身没力的。” 这话深得王大爷之心,刚才只是不想拂了女儿的一番心意,尽管嘴里都淡出了鸟来,他也不好说什么。反正娇娇已经回闺房了,就是上点酒ròu,也没什么关系。只可惜享不到娇娇的手艺了,王大爷只好吩咐宅子里的佣人去做点家常便饭。 刚吩咐完毕,忽然之间,宅子外面传来了一片嘈杂声,有人在呼喊,又有马嘶的声音,紧跟着,几个人听到外面“砰”的一声qiāng响。qiāng声划过了寂静的夜空,顿时黑猫岭镇里所有的狗都叫了起来,间中还夹杂着野猫如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出了什么事?”王大爷大声喝道。 一个保安团的团丁闻声冲了进来,颤声答道:“镇长,不好了,刘胡子的队伍又打来了!他们要来报昨天夜里在塔楼的一箭之仇。” “这又有什么好怕的?我王大爷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一群毛贼来了也大惊小怪的,赶快守住瞄准孔,看到土匪靠近就开qiāng,看他们又能怎么做?” 这个团丁并没有离开饭厅,而是诺诺地说:“镇长,今天来的土匪跟往常有点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刚才王福奉了您的手令出门,我们几个弟兄刚关上门,就听到宅子外传来马嘶的声音。我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也担心会是土匪,于是上了围墙上的pào楼,通过瞄准孔向下看。着不看不打紧,一看却吓了一大跳。” “你们看见什么了?” “我们只见王福趴在了地上,脑袋都没了。在他旁边,还有一匹马,马上没有骑着人,只有一副空马鞍。” 听到王福的死,王大爷很是沮丧,这个亲信跟了他很多年,没想到就这么死了。半晌,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麻子忽然chā了一句话,问:“刚才那声qiāng响又是怎么回事?” 团丁答道:“我平日与王福素来jiāo好,关系很是不错,见到他惨死在宅子外的长街上,心中也很是愤怒。于是我让两个兄弟在pào楼上的瞄准孔监视着,我和另外几个兄弟打开了大门,查验王福的尸体。没想到却看到一条白色的影子正潜伏在围墙墙根的yīn影中。因为那是个死角,所以我们在围墙的pào楼上没有看到。” “然后呢?” “然后我猜那条白影就是杀死王福的凶手,于是抬起手,就用盒子qiāng朝白影轰了一下。” “你打中了吗?” 团丁摇了摇头,说:“那条白影看到我抬起手,定然猜到了我要放qiāng,身形只是一闪,就窜进了围墙边的一间屋里。” “哪间屋?” 团丁忽然扫了一眼陈郎中,语气古怪地答道:“是陈医师的那间西医诊所……” 陈郎中顿时脸色大变。 十多个团丁已经将陈郎中的西医诊所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哪怕一只苍蝇也没法脱逃出去。但陈郎中与王大爷、赵麻子显然心中不是那么稳当。因为只有他们三个人才知道,在诊所的病房里,有一条地道可以直通宅子里面的梅花林中。 王大爷也是身经百战,他立时喝退了团丁,不紧不慢地说道:“赵神探,我现在就跟随保安团的团丁去西医诊所,麻烦您去梅花林看看。”赵麻子立时允诺了,他也明白王大爷的苦衷,毕竟秘道直通宅子内部,那是天大的秘密,就算团丁也不能知道的。 “那我干什么呢?”陈郎中焦急地问道。见过昨天夜里李莫展展示一手好qiāng法,赢得了王娇娇的好感,他也有些急了,想要表现一下。可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西医医师罢了,又能怎么表现呢? 所以王大爷望了一眼陈郎中,说:“你就在饭厅里等着我们吧,我可不想还分神来保护你。”说完,他就掏出了盒子qiāng,与赵麻子一起出了饭厅。 陈郎中一个人呆在饭厅里,懊丧不已。他知道刚才的qiāng声一定会引来长街东头的李莫展,到时候李莫展又可以展示以下自己能文能武的强处。而自己呢,只是个文弱书生,虽能yào到病除治病救人,但却不能提刀扛qiāng,在年轻女子的眼中自然少了几分魅力。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心中一动。王大爷让赵麻子去梅花林,正是担心那个白衣人从诊所的地道偷偷潜入了王家宅子里。如果那个白衣人的动作迅速,只怕在赵麻子赶到梅花林之前,已然离开了梅花林,可能早已经躲到大宅中的任何一个隐蔽角落。 而此时王娇娇在她的闺房里,只有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做她的使女。闺房在大宅的正中偏南处,外面是一片竹林,还有一座小小的花园。两个女孩子呆在这样幽静的院子里,要是那个白衣人正好躲进了王娇娇的闺房中,那她岂不是异常危险? 陈郎中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扑通扑通直跳,心中都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赶紧跑到厨房,要了一柄才道,就急匆匆地出了饭厅,向王娇娇的闺房跑去。 陈郎中沿着弯弯曲曲的回廊,快步跑到王娇娇的闺房外的竹林旁。虽然并不远,但陈郎中的后背还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胸口也不停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嗅着远处飘来的梅花暗香浮动,他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然后一边向王娇娇的闺房走去,一边高声叫道:“王小姐,你在吗?我是陈郎中!” 这时,他听到王娇娇的闺房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嘤嘤”的,很微弱。是轻声哭泣的声音!抽泣声从闺房里飘出,如烟一般,被房梁与砖墙切割成一缕一缕的丝,又在屋外顽强地重新黏合在一起,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地钻进了陈郎中的耳膜里。 陈郎中的头皮霎时一紧,像是发了麻一般。他已经分辨出了,那是王娇娇的哭声。闺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那个神秘的白衣人就藏身于王娇娇的闺房中么?他对王小姐做了什么? 而闺房中的哭声竟突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猫的叫声:“喵呜”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猫叫是如此清晰,如此摄人心魄。 陈郎中壮起了胆子,挥舞着拳头冲进了闺房院子。刚冲入院子的月亮门,他便脚下一绊,摔倒在了地上。回头一看,才发现绊倒他的竟是一具没有头颅的纤细尸体。从朴素的衣着与身材来看,这具没有头颅的尸体,正是那个服侍王娇娇的十四岁丫头。小丫头的颈项处涌出了嫣红的鲜血,还没有凝固,院子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味。霎时,一只黑猫如一阵风般从陈郎中的脚下掠过,吓了他一大跳。 如果不是陈郎中刚才太过于心急,其实早就应该能够从空气里不寻常的气味发现地上的女尸。 看到了小丫头的尸体后,陈郎中心中扑腾扑腾乱跳着,心脏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了。那个白衣人果然心狠手辣,连十四岁的小丫头都没有放过。他不禁想到刚才王娇娇突然消失的哭声,她为什么不哭了?难道是因为她再也不能哭了? 死人是永远不会哭泣的。 陈郎中的心中,油然而生出一丝凄惶的痛楚。这感觉缠绕着他,几乎令他浑身冰凉,如坠进寒窖之中。霎时,他的眼眶中盈出了一汪眼泪。 “吱呀”闺房的门被一只手推开了,屋里跌跌撞撞走出一个身着亵衣花容失色的年轻女人,“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惊恐地抽泣着说:“陈医师,我在这里的!快来救我!”这求救的女人正是王大爷的掌上明珠王娇娇! 看到王娇娇没事,陈郎中顿时宽了心。他赶紧上前一步,扶起了王娇娇,问:“这里出了什么事?” 王娇娇的脸上浮现出恐惧骇然的神情,瞳孔也蓦地放大,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是刘胡子!刘胡子就在我的闺房里!”说完之后,她竟因为承受不了强烈的刺激而径直晕倒在了陈郎中的怀里。 陈郎中搂抱着王娇娇柔软的身体,一时间没有了主意。他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闺房,门依然开着,屋里的烛光飘摇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王娇娇说,刘胡子就在这间屋里。可陈郎中赤手空拳,又怎么敢独自面对穷凶极恶的悍匪呢?但是自己如果像只缩头乌龟一般在庭院里瑟瑟发抖,若让王大爷与李莫展知道了,他又怎能抬头挺胸做人? 就在他犹豫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陈郎中回过头去,看到隐没在黑暗中的一张脸,坑坑洼洼,像鬼一般。来人手里提着一把盒子qiāng,正是省城来的神探赵麻子。 陈郎中长吁一口气,心说这下有救了。可还没等他这口气提上来,心情顿时又跌回了谷底。因为他看到赵麻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李莫展! 李莫展扬起手,“啪”的一声qiāng响。只是片刻,怒气冲冲的王大爷便带着一队团丁赶到了王娇娇的闺房,将这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当李莫展在自家宅第听到镇子西头传来qiāng声之后,就知道王家宅子出事了。那时他刚陪圆通法师吃完了素餐,连碗筷都还没收拾,就赶紧叫上几个强壮的乡民赶到王家,在陈郎中的西医馆外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到王大爷之后,王大爷也没瞒他,径直说了诊所地道的事。 李莫展听完之后,立刻皱起了眉头,说道:“这地道并不长,你们从屋里出来之后,就算赵神探马上赶到梅林,只怕那个白衣人已经先行一步出了地道口,藏在了宅子的庭院里。” 王大爷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门,大声叫道:“哎呀,不好!我把所有的团丁都拉到了这里,娇娇一个人在闺房里的。要是白衣人去了她那里,那就糟糕了!”他满脸冷汗手忙脚乱地指挥团丁赶快回宅子里去。而李莫展则进了西医馆,找到了地道入口,用最快的速度穿过地下的甬道,在出口处遇到了赵麻子。 李莫展和赵麻子赶到王娇娇的闺房外,看到了小侍女的尸首,心中先是一惊,随后看到王娇娇躺在陈郎中的怀里,这才放下了心。 不过,当听说悍匪刘胡子就藏身于王娇娇的闺房中之后,两人还是不由得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刘胡子胆子竟如此之大。久闻刘胡子有一手好qiāng法,所以赵麻子和李莫展也不敢贸然行事。所幸,王大爷带着一队精悍团丁赶到了这里。 陈郎中用力掐着王娇娇的人中,终于让她醒了过来。时近初冬,凛冽的寒风令身上只穿着亵衣的王娇娇不住地发着抖。陈郎中赶紧脱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王娇娇的身上,刚恢复清醒的王娇娇向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这不禁让陈郎中赶到十分受用。 赵麻子那狰狞可怕的脸忽然凑了过来,向王娇娇问道:“王小姐,你别怕,给我说说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娇娇被赵麻子那满是坑洼的脸吓了一大跳,好半晌才惊魂未定地说道:“我吃完饭后回到闺房,小翠已经帮我烧好了洗脸水……”小翠就是那个十四岁的小侍女。 回到闺房后,王娇娇洗好了脸,烫过脚之后,在床上借着烛光看会儿西厢记便准备歇息了。这事王娇娇远远听到大门那边传来几声qiāng响,想到平日里藏龙山的土匪从来不敢招惹自家大宅,宅子里又有那么多团丁护院,所以她也没有多作担心,只是对小翠说:“你出去看看,最好叫一两个团丁到这边来,帮我们看看门。” 小翠勤快地出了闺房大门,刚出去没几步,王娇娇就听到屋外传来一声闷哼,瞬间便没了声息。 王娇娇心中不觉一惊,她披衣下床,走到门边朝外望去,一看到门外的情形,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小翠躺在月亮门内的泥地上,满身的污血,头颅已经不见了。在小翠的尸首旁,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脸上蒙着一张黑布,只露出一双yīn骘的眼睛,正滴溜溜地抬头望向站在闺房中的王娇娇。而小翠的头颅,就托在这个白衣人的手掌心中,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变作一团血泊。 王娇娇正想大叫救命,只见月亮门前白影一闪,白衣人竟蓦地飘到了她的身前,伸出手按住了她张开的嘴唇。白衣人狠狠瞪了王娇娇一眼后,说道:“王家小姐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是一等一的美女,在下刘胡子这厢有礼了。” 原来这白衣人便是臭名昭着的藏龙山匪首刘胡子。王娇娇吓了一跳,全身竟没有了气力,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刘胡子狞笑一声之后,又说:“王家小姐已到了女大当嫁的年岁,不知是否有了心上人?如果还是孑然一身,不妨考虑一下在下?” 王娇娇恐惧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嘤咛一声,喃喃答道:“不……不要……” 刘胡子眼睛瞪得更圆了,仿若铜铃一般:“不?不要?哼!这世上还没人敢对我刘胡子说出一个‘不’字!这事就这么定了,三日后的午时,我便会派人抬着花轿请你上藏龙山,做我的压寨夫人!你若是不从,我便让你们的全家变得和我手中的这颗人头一个模样!” 此话一出,刘胡子便将掌心里托着的那颗小翠的头颅狠狠砸在了地上,刹那间,鲜血四迸。小翠的头颅变得支离破碎,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王娇娇不敢再尖叫了,取而代之的,是嘤嘤的抽泣声。 这时,闺房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王小姐,你在吗?我是陈郎中!”是陈郎中赶到了这里。 王娇娇正想大叫救命,抬起头看到刘胡子那双yīn骘的眼睛,她顿时觉得仿佛有一双看不到的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刘胡子微微笑了一声之后,身形又是蓦地一闪,躲入了闺房的内室,正是王娇娇平日里歇息的那间卧室。 他是想躲起来么?趁着刘胡子进卧室的工夫,王娇娇拔腿就跑,冲出了闺房。她看到了站在月亮门内的陈郎中,赶紧扑了过去。但她马上觉得双腿发麻,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或许是刚才刘胡子让她感觉到了过多的恐惧,现在她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出了身体。所以当她一扑入陈郎中的怀里,挣扎着说出了几个字,便昏厥了过去。 “这胆大包天的刘胡子,竟然敢到我家里来撒野!”王大爷愤愤地咒骂道。从女儿的话里,他知道刘胡子此刻还呆在闺房的卧室中,根本没有出来。真是太不把众人放在眼里了,要是这事让外人知道了,岂不笑掉了大牙?王大爷扬起了手中的盒子qiāng,大声喝道,“来,跟我进去,今天不把刘胡子废在这里,我的‘王’字就倒过来写!” 李莫展噗嗤一笑,说:“‘王’字倒过来写,不还是一个‘王’字么?” 这没轻没重的话显然让王大爷很没有面子,他愣了愣,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看到李莫展已经握着一把盒子qiāng,冲入了王娇娇的闺房中。王大爷这才恍然大悟,李莫展刚才用那句话引开了自己的注意力,接着他一个人冲进闺房中,是想凭借一己之力制服刘胡子。 对于王大爷来说,李莫展这么做,有好有坏。好的是,不用自己亲自涉险进入闺房捉拿刘胡子。坏的是,毕竟在黑猫岭镇里是他王大爷说了算,要是李莫展真的独力捉获了刘胡子,只怕镇里人都会认为李莫展文武双全,损了他王大爷的威名。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人提议让李莫展来做镇长,之前他免除一年的租子,不正是收买人心的举动么?王大爷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五味陈杂。 一盏茶的工夫,就听到工夫里传来李莫展的声音:“里面哪有什么人呀?刘胡子根本就不在这里!” 王娇娇颤声说道:“真的!我发誓,我看到刘胡子钻进了我的卧室里!” 王大爷朝陈郎中望了一眼,问:“是不是刘胡子趁着娇娇晕过去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 陈郎中立刻反驳道:“不!不可能!我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当时王小姐一晕过去后,我并没有马上掐她的人中,而是注视着闺房的大门,害怕刘胡子从门里出来。我敢肯定,自从我到了这里之后,绝对没有任何人打这扇门出来过!” “这怎么可能呢?刘胡子又没有翅膀,也不可能变成苍蝇,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消失……”王大爷怒气冲冲地说道。 这时,一直没有言语的赵麻子却突然冷静地说道:“看来,在王小姐的闺房卧室里,也藏着一条秘道……” “什么?娇娇的屋里也有秘道?”王大爷惊呼道。 赵麻子点点头,说:“是的。既然从梅林道诊所都有一条秘道,为什么在闺房的卧室里就不能有一条秘道呢?” 王大爷还想说什么,张开了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郎中也附和道:“对,赵神探说得很有道理。谁都不知道圆通法师当年修建大宅的时候,究竟暗中建造了多少条秘道。看样子只有设法撬开圆通的嘴,我们才能知晓真相。” 赵麻子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圆通是他的表兄,怎么才能撬开他的嘴巴呢?就算他不是自己的表兄,他也不能对这样一个又聋又哑又瞎一心伺佛的老人严刑拷打。 那会遭天谴的。 而面对这么多人注视的目光,赵麻子也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行。沉吟片刻后,他捋了捋白手套,沉稳地一步步走入了王娇娇的闺房中。 第五章 血溅归来寺 闺房中依然弥漫着血腥,那是地上那颗小翠的破碎头颅所散发的气味。久经沙场的赵麻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走入了王娇娇的卧室。 卧室里,除了一张红木绣床,还有一个梳妆台、一只木衣柜。李莫展正勾下了腰,仔细观察着卧室的地板,寻找是否存在地道的蛛丝马迹。赵麻子找到一口有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瓷盆,走出闺房,在屋外的水缸,接满了一盆水,又回到了卧室中。 “哗”的一声,赵麻子将瓷盆中的水全泼在了卧室的地板上,然后观察着水会流向哪里这是早些时候他在陈郎中西医诊所里得到的经验,现在只是如法pào制而已。 可惜,地上的水并没有流动,看来地上没有缝隙,地底也没有缝隙。 李莫展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而赵麻子却朝四处看了看,然后低声说道:“咦,怎么我总觉得这卧室有点逼仄呢?” 赵麻子出了王娇娇的闺房,沿着墙根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屋中。他对满脸疑惑的王大爷、李莫展说道:“我刚才用脚步丈量了一下王小姐闺房宅地的长宽,然后除去墙砖的厚度,发现得到的结果与屋里的长宽有点出入。” “你的意思是……”王大爷不解地问。 倒是李莫展明白了赵麻子的言下之意,他问道:“你是说,这屋子里有夹墙?” 赵麻子点了点头,答道:“没错,据我分析,这道夹墙就在卧室靠南的一侧。”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卧室靠南的一边,用手敲了敲墙壁。“咚咚咚”有明显的回音。 墙后果然是空的。 “呵,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呀!”赵麻子开了一句玩笑后,猛地抬起了腿,一脚蹬在了墙砖上。“砰”的一声,墙并没有垮,赵麻子捂着发麻的脚,苦笑着说:“呵呵,哪有一脚就能踹开的墙?王大爷,看来你得找个铁锤来才行!” 王大爷一声令下,一盏茶的工夫,便有团丁抬来了几柄拆房用的大铁锤。两个团丁站在闺房卧室的南墙前,吆喝着号子,挥舞铁锤如急风暴雨般砸在墙砖上。很快,墙上便被砸开了一个窟窿。 果然,这道墙中真有一道沿着墙壁走向建成的夹墙。并不是很宽,只容一个人通过。在夹墙靠西的转角处,有一块木板,木板已经腐朽了。很得出,在木板之下,就是一条地道。 原来地道的入口是设在夹墙里的,难怪在卧室里没找到入口。当初设计大宅的圆通法师真是用心良苦。卧室里一定有一处甚为隐蔽的机关,只要触动机关,就能打开夹墙的入口。 赵麻子拔出腰间的盒子qiāng,侧着身体走入夹墙中,来到西面转角后,揭开了那块腐朽的木板。木板下有几处清晰的脚印,还有被撞毁的蛛网。不用说,有人刚从这里逃出了王娇娇的闺房,而那个人就是匪首刘胡子。 “刘胡子怎么会知道大宅里有秘道呢?”站在一旁的陈郎中忽然自言自语地问道。 赵麻子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陈郎中,冷冷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宅子是圆通主持设计的,刘胡子知道这条秘道,自然说明了他与圆通有牵连。你放心,只要查证圆通法师与此有关的真凭实据,我会亲手捉拿他,并且自断双腕了解此事。” 说完之后,他又对李莫展说:“李先生,请你派人将圆通带到这里来,我想再问他一次关于大宅的事。我会向他陈明利害关系,希望他能看在兄弟情分上,剖开心迹,不再对我隐瞒事实的真相!” 李莫展点头答应了一声。 随后,王大爷叫团丁送来了几盏灯笼。赵麻子、李莫展、王大爷与陈郎中一起下了那条夹墙里的地道。地道很长,也很潮湿,没有岔道,四个人走了半炷香的工夫,才找到了出口。出口处是一块铜板,上过了油,很轻易就能推开。推开之后,竟已是黑猫岭镇外的官道旁了。 出了地道,走在最后的陈郎中轻轻扣下铜板,只听“啪”的一声,铜板合上了,竟发出机簧闭合的金属声。听到这声音,赵麻子蹲了下来,摸了摸铜板,又抠着铜板的边缘,想要揭开。可不管怎么使力,这铜板都无法再打开了。 “嗯,这机关做得很是巧妙,只能从里面打开,不能从外面打开。”赵麻子说道。 “那把出口的铜板做成这样,又是什么用意呢?”王大爷诧异地问道。 陈郎中忽然chā口道:“很简单,圆通法师当初建造这地道的时候,只是将地道设计为逃生的途径。当大宅被攻击得无法抵挡的时候,宅子里的人就能通过这秘道逃到黑猫岭镇外的官道上。不过,他担心会有人误打误撞找到这出口,所以将出口设计成只能由内打开,不能由外打开,就是为了避免有人从外面潜入宅子里。” 说完之后,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一次,他总算比李莫展快一步找到了答案,这让他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不过,刘胡子已经从这条没有岔路的地道离开了王家大宅,此时只怕早就沿着官道回了藏龙山。他说他回在三天后掳走王娇娇,只怕也是打着从某处地道偷潜进王家大宅里的主意。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到圆通法师,想办法让他说出宅子里所有秘道的具体位置。只有这样,才能在宅子里提前做好准备,堵住所有土匪能够潜入的秘道。 于是四个人大步流星沿着官道回到了黑猫岭镇。 此时已是深夜了,镇上的人家都熄灭了烛火,万籁俱寂,只有远处的森林里传来了野猫的叫声。 “喵呜喵呜”猫叫的声音,如婴儿啼哭一般凄惨。 走到了镇子东头的李家宅基,王大爷才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不过仅仅一天,场景遭受烈火焚毁的荒废宅地上竟已经建好了几幢小砖屋,是厨房与饭厅。 本来说好圆通法师今天晚上会在王家大宅里过夜,王大爷也特地差人准备好了一间上好的厢房,没想到却被刘胡子打了个岔。想必现在圆通还呆在饭厅里的吧。 四个人径直来到了饭厅外,屋里亮着油灯灯光,因为窗户还没镶上玻璃,穿堂风令屋里的灯光不住地飘摇着。李莫展不禁有点担心,这样寒冷的冬夜会不会让圆通法师受凉。 进了饭厅,李莫展顿时感到一阵浓浓的暖意。留在这里的几个乡民已经在屋里生好了炭火,着才让李莫展稍稍放下了心。不过他马上就注意到,饭厅里除了这几个烤着炭火的乡民,并没有其他人。圆通法师并不在饭厅中,他到哪里去了? 李莫展刚开口一问,便有乡民答道:“李少爷,您刚带人去了王大爷那边没多久,圆通法师便用手指在我们几个人的掌心写字,说他要回藏龙山中的归来寺,任我们怎么劝都不行……” “哦?!”赵麻子chā口问道,“那你们就让他走了?他又聋又瞎又哑,怎么能一个人回去?” 乡民唯唯诺诺地答道:“是许常德兄弟背着他,把他送回去的……要是我们不让他走,他便撒泼,用没有头发的脑袋使劲撞地……” 莫非圆通这是想要畏罪潜逃?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呀,就算回了归来寺,王大爷还是有办法找到他的。难道他是想借着藏龙山上刘胡子的土匪庇护,令王大爷等人不敢上山找他么? 站在一边的陈郎中忽然说道:“这货郎许常德真是不要命了,什么钱都敢挣,他就不怕背着圆通回藏龙山的时候,遇到刘胡子的土匪?” 那乡民则满含深意地说道:“如果在这黑猫岭镇里只能找出一个不怕藏龙山土匪的人,那这个人一定就是许常德。即使镇里所有人都害怕藏龙山土的匪,他也不会怕的。” 赵麻子剑眉一挑,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乡民干笑了一声后,说:“许常德除了在野狗沟里收拾那块什么也种不出来的地之外,还是个货郎,镇里唯一的货郎。因为,其他货郎都在出山的路上,被刘胡子的土匪杀了,只有他一个人从来没遇过险,至今安然无恙。” “你是说,许常德和藏龙山的土匪有瓜葛?” “呃……”乡民赶紧撇清道,“我可没这么说哦,我只是给你们说了一个多年来的事实而已……” 赵麻子朝王大爷望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他似乎在责怪王大爷,镇里有这么一个与土匪有勾结嫌疑的人,王大爷却一点也不知情,不能不担上失察的责任。 王大爷有点尴尬地说:“赵神探,你也知道啦,这种事是要讲真凭实据的。如果只是有人在私下说许常德的闲话,我也没法捉拿他的。其实我也找他谈过,但他死不承认与土匪有瓜葛……” 尽管王大爷的话让陈郎中有些不满,但却深得赵麻子之意。赵麻子是省城的神探,受了西方法学思想的影响,深信“疑罪从无”的定则,在没找到一个人犯罪的真凭实据前,绝不妄言此人就是罪犯。 还是李莫展识得大局,他岔开了众人的争执,开口说道:“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得马上找到圆通法师。” 赵麻子点了点头,说:“是的。不过藏龙山是刘胡子的地盘,我们又怎么才能保证在全身而退的前提下,找到圆通呢?” 陈郎中提议:“不如拉上黑猫岭镇所有的团丁,荷qiāng实弹冲上归来寺。哼,难道就只准他们土匪跑到我们镇里来撒野,就不准我们上去剿匪么?” “呃……”王大爷面露难色地说道,“团丁都是我付钱请来的,他们在镇子里凭借工事进行一下防御是可以的。但是让他们拼了老命上山剿匪,只怕再多给一倍赏金,他们也是不愿意的。毕竟那是拎着脑袋做才能的事啊!” 这时,李莫展镇定地让那几个乡民出了饭厅,然后说道:“依我看,还不如就让我和赵神探带着盒子qiāng上山去。我的qiāng法不赖,赵神探也有一身好功夫,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刘胡子眼皮底下带回圆通法师。” 王大爷感激地望了李莫展一眼后,说:“李少爷,这事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没想到你却肯这样帮忙!” 李莫展却正色答道:“谁说这事和我没关系?我的全家都被刘胡子这帮土匪残杀了,我定要找他们讨个公道。再说了,超度我的家人还要圆通法师来敲敲木鱼,又怎么能让他一直呆在归来时里呢?” 王大爷挺直了腰杆,说道:“我也跟你们一起上山去吧。毕竟娇娇是我的女儿,我又怎么能独自一人躲在宅子里等你们的消息呢?”他拍了拍腰间的盒子qiāng,补充了一句,“别以为我的qiāng法就差了,想当年我从省城回黑猫岭的时候,就凭一把盒子qiāng,足足干掉了十几个土匪呢!” 说完这话,他忽然神情变得有些黯然。他想起当年回黑猫岭时与土匪的那场激战。他的妻子,就是在那场激战里中了土匪的流弹,倒下后就没能再站起来。 王大爷之所以执意要上山,除了为女儿王娇娇打算之外,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如果他真呆在宅子里等候李莫展与赵麻子的消息,只怕就算带回了圆通法师,他也会一辈子都被黑猫岭的乡民们看轻。这对于甚为镇长的王大爷来说,绝对是致命的。 眼见三人摩拳擦掌,陈郎中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他大声说道:“我也和你们一起上山吧!” “你?!”王大爷吃惊地望着陈郎中的眼睛,说,“你也和我们一起去?算了吧,你什么功夫都不会,又不会用qiāng,我怕你去了,我们还得分神来保护你。” 陈郎中不卑不亢地笑了笑,对王大爷说:“别忘了,我是个西医师。你们就能肯定上山时就一定遇不上土匪吗?要是遇到了土匪,就不能避免与他们拼死一战。谁能肯定在qiāng战里没人受伤?我是医师,我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正确的方法来救治你们!” 本来陈郎中还想说,如果当年王大爷全家从省城回到黑猫岭的时候,他正好在王大爷身边的话,王夫人中了流弹之后,要是他在场救治,只怕王夫人现在还活着。但是为了避免激怒王大爷,陈郎中硬生生地将这几句话憋在了嘴里。 王大爷还想反驳陈郎中的话,但赵麻子走了过来,拍了拍陈郎中的肩膀,说:“好,你跟我们去吧。现在你就去西医馆取yào箱,然后我们四个人一起上藏龙山找圆通法师去!” 这一夜,月黑风高,天穹中连颗星星都没有。四个人换上紧身夜行衣,揣着盒子qiāng上了去藏龙山的路。出发的时候,李莫展递给背着yào箱的陈郎中一把盒子qiāng,陈郎中尴尬地推辞了,因为他不会使qiāng。赵麻子从绑腿里拔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匕首,说:“你拿这个防身吧。” 陈郎中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月牙形的刀片,说:“我还是用这个吧,这东西我用习惯了。”那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趁着夜色,四个人快速向藏龙山进发。他们没有打灯笼,只是走几步路,就打燃白薯蔓与硝盐制成的火折子,朝前望上几眼,看清了前面的道路就向前走。虽然这样有点耽误事,但为了安全起见,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刘胡子的土匪发现他们的行踪。 四人来到藏龙山下的时候,正是丑寅相jiāo之际。沿着逼仄逶迤的弯曲山道上行,李莫展和赵麻子走在最前面,健步如飞地攀爬着。陈郎中和王大爷走得都有些吃力,但还是咬紧牙关跟在了后面。 赵麻子很有经验,他一直靠着山道旁的松林行进,留出了中间的石阶。这样一来,即使山道上端突然有人用灯光探照,他们也能及时躲入松林之中。 松林里还有不少无主的坟茔,林间不时闪耀着一簇簇泛着绿光的磷火。当赵麻子打燃火折子看路的时候,这些磷火也正好掩护了火折子所发出的光亮。 艰难行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他们来到了半山腰。归来寺破败的庙门就在眼前,而天公也及时作美,半个月牙从密厚的云层中挣扎了出来,微弱的月光如水一般撒在庙门前的空地上。赵麻子朝庙门看了一眼后,便低声叱道:“大家停步!” 他躲在了一棵粗壮的松树后,探出半张脸,仔细看了一眼后,才低沉地说道:“庙门前,躺着一具尸体……” 陈郎中蓦地一惊,问道:“是圆通法师么?” 赵麻子摇了摇头,说:“不是,这个人的脑袋上有头发,不是圆通法师。” 刚一说完,他的喉头间便发出了诧异的一声响动:“哎哟,那不是尸体,这个人没死。他刚才动弹了一下,身上全是血!” 陈郎中也顾不了危险,背着yào箱就冲了出去。他是医师,医师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哪怕前方有未知的危险,就算不知道庙门前那个躺着的人是敌人还是朋友,他都有责任冲上前去救治伤者。 陈郎中怎么都没有想到,躺在庙门外垂死挣扎的人,竟然会是货郎许常德。 许常德的颈子被锋利的匕首划过,鲜血汩汩地流出。幸运的是,刀锋并没有割断主动脉,而只是割断了几根小血管,看上去流了不少鲜血,却并不会致命。他的四肢关节都被硬物敲碎了,估计起码三个月他都没法下床走路,也当不成货郎了。 陈郎中用布条捆绑住了许常德的血管后,又在创口上敷了一贴金疮yào尽管他是西医师,但也在yào箱里搁了一瓶中医用的金疮yào。在洋学堂里学医的时候,就有位开明的西洋教官说过,中西医结合,才是未来医学的发展方向。 许常德依然昏迷着,陈郎中用力压迫着他的心脏,可他还是醒不过来。赵麻子在山道上观察了片刻,发现四处并没有土匪的踪迹,这才放心地从松林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庙门外躺着的许常德后,挥了挥手,便与李莫展一同闪身冲入了归来寺中。 只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赵麻子的眼眶中还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李莫展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唉,圆通法师死了。一把匕首chā入了他的左胸,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赵麻子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刘胡子不想让别人知道王家大宅里秘道的秘密,所以才杀人灭口的。表哥,我发誓一定要将刘胡子碎尸万段,替你报仇!”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陈郎中和王大爷都露出了黯然的神情。他们今天夜里辛辛苦苦到归来寺来,没想到却来晚了一步。归来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救醒许常德才能获晓了。 怒气冲冲的赵麻子转身又进了归来寺,只过了一会人,他便端着一盆水出了庙门。“哗”的一声,他把水全倒在了许常德的脸上。躺在地上的许常德浑身激灵,竟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在这盆水的刺激下醒了过来。 “圆通是怎么死的?”赵麻子厉声问道。 许常德蓦地打了个哆嗦,脸色变得纸一般苍白,瞳孔骤然缩小,五官也变形地挤压到一块。 他仿佛回忆起了世上最恐怖的一件事。 再然后,许常德突然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住痛苦呻吟着因为他的四肢关节都被敲碎,自然无法安然站立。他刚才鲤鱼打挺站立起来,只是因为受了冷水的刺激后所作出的应激反应。 王家大宅那边传来的qiāng响,李莫展带了几个健硕的乡民带着武器赶了过去。许常德也想去看看热闹,但想到qiāng子没长眼睛,万一脑袋中了颗流弹,那他去县城妓街买个老婆的愿望就不可能实现了。所以许常德还是跟几个老实的乡民在饭厅里一边吃着李二姐做的素餐,一边喝着老酒。 这时,他们听到一旁打坐的圆通法师忽然发出“咿咿呀呀”的含糊声音。回过头去,几个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圆通法师垂下了头,用光头撞向了结实的地板。许常德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圆通,而圆通则伸出了手,在许常德的掌心里写着什么。 许常德念过几年私塾,所以识字。圆通法师在他手心里写的是:“我要回归来寺!要是再呆在这里,我们都会死!” 许常德劝了几句,要是李家少爷回来后发现圆通法师不见了,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可圆通却又写道:“要是你不送我回去,我就撞地自杀!” 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许常德只好给那几个一同喝酒的乡民说:“我还是背着圆通回归来寺吧。被李家少爷骂一通,总比看着圆通法师死在这里好。”说完之后,他便背起了圆通,出了李家宅子。 虽然夜幕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许常德毕竟是货郎,这条路他早就走习惯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走个来回。他背着圆通大步流星穿过了青石板铺成的长街,刚走到镇口的时候,圆通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常德回过头来,却感觉圆通用手指在他的手臂上划着什么。圆通是在写字:“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许常德不禁暗笑了一声,这圆通法师倒也体恤自己,怕他累了。不过这才走几步路,哪需要休息?他正准备在圆通法师的手心写字,告诉他自己不累时,他忽然听到旁边一幢屋里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里恰是李二姐的包子铺。李二姐刚和瞎眼婆婆与两个儿子吃完了晚饭,正和瞎眼婆婆唠叨着。许常德凝神听了听李二姐和瞎眼婆婆的话之后,发现那只是无关痛痒的家常话罢了,听了几句就厌烦了。他也懒得再在圆通法师的手心里写字,干脆一把将圆通背到了背上,继续向镇外的藏龙山走去。 上山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许常德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从感觉似乎后面有人跟着他。向后望了好几次,却只看到一片黏稠得像胶水一样的黑暗,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大概是自己疑神疑鬼吧。许常德这样对自己说道。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背着圆通法师来到了半山腰那破败的归来寺前。推开虚掩的庙门,他将圆通放在了大殿佛像前蒲团上。他想找点光亮,可摸索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蜡烛与油灯。许常德这才恍然大悟,圆通是个又聋又瞎又哑的大和尚,他哪里需要什么油灯蜡烛? 许常德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火折子,“啪嗒”一声打燃之后,大殿里出现了片刻的光亮,但立刻就熄灭了。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面前有一条白影,离他不到一尺的距离。 这个白衣人脸上蒙着一张黑布,露出一双yīn骘到极点的眼睛。刹那间,白衣人的手中闪过了一道寒光。那是一把匕首,一把锋利的匕首。刚才许常德点燃的火折子,就是被白衣人吹灭的。 许常德不禁因为这巨大的恐惧,而发出一声凄惶的尖叫。但这尖叫声只是短促地响起后,便消失了。就在这一瞬间,白衣人已经扬起了手中的匕首,锋刃划过了许常德的颈项。一股鲜血飚了出来,许常德傻了一般呆立在大殿中。只是片刻,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用手捂住颈子,就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他的手掌,还滴滴答答落到了地上。 “你是谁?”许常德用尽全身气力挣扎着问道。即使死,他也要做个明白鬼。 白衣人狞笑着答道:“我是刘胡子。”说完之后,他也点燃了一只火折子,大殿里重新恢复了光明。 圆通法师宠辱不惊地坐在蒲团上,他早已嗅到了大殿里的血腥气息,但他依然不动声色,一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惧的模样。 许常德忍住剧痛,捂着颈子,跌跌撞撞冲出了庙门。他知道刘胡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自己的颈子正汩汩流着鲜血,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只想死在离归来寺远一点的地方。就算做鬼,他也不愿意再见到刘胡子。 在庙门外的空地上,出现的感觉全身无力,全身的血液仿佛被抽离一般,他呻吟了一身后,软弱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扑倒在地之后,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正好可以看到有着微弱光亮的大殿中,身着白衣的刘胡子拿着锋利的匕首,一步步逼近了满面安详的圆通法师。 刘胡子扬起了手,将匕首狠狠chā进了圆通的胸膛,又使劲搅动了几下。鲜血从圆通的胸口涌了出来,他只微微抽搐了几下后,便停止了扭动。 圆通死了,死在了刘胡子的刀下。 整间归来寺的大殿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刘胡子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走出庙门,拾来一块坚硬的石头,冷笑着敲碎了许常德的四肢关节。 许常德痛得晕过去之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刘胡子轻轻扔掉石块,拍了拍手掌,然后冷笑着身形一闪,如流云一般朝山巅走去…… 第六章 与匪首在山谷中密会 许常德直到现在还惊魂未定,他的身体是被那盆凉水给撑着的,这下一说完,他就有些承受不住了,眼看着就软绵绵地快要晕倒过去。 赵麻子赶紧扶起了许常德,说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回黑猫岭吧。” 许常德已经没气力走路了,再加上四肢的关节都被敲碎了,只能让人背着他回去。本来陈郎中想背他的,可他毕竟是个文弱书生,哪有这个力气?还是李莫展仗义,他一把背起了许常德,大步流星向山下走去。 而赵麻子却没有急着走,他捋了捋白手套后,勾着腰又一次走入了归来寺中,点亮了火折子仔细打量着大殿里的情形。他是省城来的神探,而且罹难的圆通法师还是他表哥,他要搜寻捉拿元凶的一切线索。 片刻之后,他若有所思地踱出归来寺,跟上了下山的另外三人。不过,一路上他什么话都没再说,只是静默地行路。 四个人回到黑猫岭镇,已接近辰时。天边微微有些发白,镇外的林子里也传来了晨鸟的鸣叫之声。 又是新的一天,但王大爷的心里却沉甸甸的。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此刻眼皮都沉重得像是挂了铅块一般。王大爷jiāo代镇上的团丁严加防范之后,便与李莫展、赵麻子和陈郎中回到了王家大宅中。他令下人准备好三间上好厢房,又给许常德找了一张床铺。 陈郎中忍住了睡意,回诊所配了补给营养的yào水,带到大宅中给许常德打了一针。然后他来到王大爷为他准备好的厢房,刚一躺下,眼睛还没合上,便听到有人轻轻敲着窗户。 “笃笃笃笃笃笃” 床边闪过一张可怕狰狞的脸,敲窗户的人,是省城来的神探赵麻子。 赵麻子闪身踱入厢房中,对躺在床榻上的陈郎中说道:“有兴趣和我去追寻真相吗?” 陈郎中打了个哈欠,问道:“赵神探,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宅子里秘道的布局了?” 赵麻子笑了笑,说:“秘道的布局,至今我仍是一头雾水,找不到突破的线索。不过,我却发现了另外的疑点。” “什么疑点?” “关于圆通法师被杀的疑点。”赵麻子说完这句话后,走到陈郎中面前,从怀里摸出了一颗褐色的yào丸,塞进陈郎中的嘴里。 yào丸入口便化,陈郎中只觉得喉头一阵苦涩,然后一股强劲的力量从胃部缓缓弥漫,渐渐涌上太阳穴,浓厚的睡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陈郎中是医师,从尝到的yào丸气味便猜到了刚服下的是咖啡因丸。这是从南洋一种名叫咖啡豆的植物中提炼出的yào品,能够让人保持精神亢奋。以前他在洋学堂学医时,就看到学堂里的洋老师喝过咖啡粉兑成的褐色yào水,即使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也不会感到困倦。 一头雾水的陈郎中跟着赵麻子出了厢房,沿着弯弯曲曲的回廊走了一会儿后,在前面领路的赵麻子忽一转身,出了回廊,竟来到一间小屋外。 这正是安排给身受重伤的货郎许常德休息的那间屋。 “赵神探,莫非你怀疑圆通的死与许常德有关?”陈郎中诧异地问道。 赵麻子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怀疑归来寺的那场血案中,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身着白衣的刘胡子,所有一切都是许常德自编自导出来的!” “啊?!”陈郎中大惊失色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麻子答道:“还记得我在离开归来寺之前,曾经再次进入大殿中勘察现场么?” 当时赵麻子回到了大殿中,点燃了火折子,仔细观察着地上圆通法师的尸体。确实如许常德所说的那样,圆通死的时候面容安详,一副宠辱不惊视死如归般的神情。不过,赵麻子却在想,如果圆通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被一柄锋利的匕首chā入左胸,他要是来不及做出惊讶的表情就已经毙命,同样也会露出同样安详的表情。 众所周知,刘胡子使得一手好qiāng法,死在他手里的人,几乎全是死于qiāng杀,而且均是一qiāng毙命。归来寺在半山腰中,当时庙里没有其他人,刘胡子完全可以从容拔出盒子qiāng,开qiāng杀死圆通,他又何必用匕首呢? 赵麻子又注意了一下圆通的伤口。 那柄匕首chā得相当准确,一刀便chā入了圆通左胸的心脏,确实是一刀致命。既然是一刀致命,凶手又何必再搅动刀柄让鲜血流出呢?只有一个解释,凶手想要掩饰一刀致命的真相。 赵麻子回过头来,审视着地上那滩呈放shè状的血泊。这是许常德颈子挨了一刀后,血管中喷溅出的鲜血。赵麻子不由得心生疑惑,为什么凶手杀圆通能一刀致命,而杀许常德的这一刀,却只割破了主动脉旁的几根小血管?而之后敲碎许常德的四肢关节,更是画蛇添足,没有半点必要。 仔细看着地上那滩血泊,赵麻子忽然恍然大悟。要造成这么一滩鲜血,起码要一个正常人身体中的一半血液才行。要是许常德一半的血都洒在了大殿的地上,只怕他已经死了,根本不可能支撑着活下,更不可能在一盆凉水的刺激下就醒过来。 如果地上的鲜血不是许常德留下的,那又是谁的血呢? 赵麻子抽动着鼻翼,沿着墙根在大殿内走了一圈后,脚步停在了那尊泥塑的菩萨前。他看到菩萨的脚下,渗出了一圈乌黑的鲜血。 他推开了泥菩萨,菩萨是中空的,里面的地上竟躺着一具黑狗的尸首,鲜血已经流尽,散发着令人几yù呕吐的恶臭。 赵麻子明白了,是有人将黑狗血撒在了大殿的地上。冒充许常德的鲜血。 由此可知,就算许常德不是杀死圆通的凶手,他也一定与真凶有着莫大的关联。 听完赵麻子的话之后,陈郎中不由得惊讶地问道:“为什么你不在归来寺里把这事说出来?” 赵麻子答道:“因为我担心归来寺附近还暗中藏着许常德的同党。那些匪徒故布疑阵,就是想骗过我们,实施更大的yīn谋。所以,我更情愿让他们以为我们真的中计了。” “赵神探,你现在是准备审问许常德吧?为什么你要我陪你一起来呢?” 赵麻子正色答道:“我是省城的探长,审问犯人也一定要循着规矩来做,绝不能独自一人私下讯问,必须要有第三者在场才行。我让你来,正是想让你做个见证。” “为什么你没有叫王大爷和李莫展呢?”陈郎中问道。 赵麻子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没叫王镇长的原因,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他女儿的安危,他是当事人一方,所以在讯问过程中需要回避。而没叫李莫展的原因,则是因为”他顿了顿,说,“陈医师,你不是也曾经怀疑过李莫展的身份吗?张秃子的死是不是与他有关,暂时还不得而知,所以我才没有叫他来。 陈郎中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钦佩的神情。 这时,小屋里,突然传出幽幽一声叹息。是许常德的声音。 赵麻子朝着陈郎中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他轻声说道:“其实,我之所以让你来,是想借着告诉你案情的同时,敲山震虎。刚才,我已经来过了一次这间小屋,在许常德的嘴里塞进了咖啡因丸。” 陈郎中明白了。 许常德上演苦ròu计,敲碎了自己四肢的关节,躺在病床上自然无法逃脱。而服用了咖啡因丸之后,他的头脑又能保持无比清醒,听到屋外赵麻子和陈郎中的对话。 许常德在屋里用低沉麻木的声音喃喃说道:“赵神探,既然你什么都猜到了,那就请你进屋一叙吧。” 看来他决定全招了。 正如众多乡民猜测的那样,许常德确实与藏龙山中的土匪有勾结。不过,他并不是土匪中的一员,他只是借着货郎的身份出山进货,顺便帮土匪夹带烟土出去,再带回qiāng弹火yào,挣上一点辛苦费。 许常德昨天收到了土匪派人送来的密信,要他把圆通法师带回归来寺。至于原因,许常德并不知晓,他只知道做成了这件事,土匪会给他一块银元作为报酬。 昨天夜里,李莫展听到王家大宅那边传来的qiāng声,立即带了几个健壮的乡民赶了过去。许常德认为那是土匪使出了调虎离山之计,他连忙趁着同屋烤火的乡民不注意,一脚踹倒了圆通法师,伪装成是圆通自己以头抢地。他胡乱用手指在圆通的掌心上写字,然后告诉另外几个乡民,圆通以死相逼执意要回归来寺。 骗过了无知的乡民,许常德背着圆通离开了黑猫岭镇,用了一个时辰才攀上了半山腰的归来寺。在那里,已经等候着一个身着白衣、脸上带着黑色面罩的人。这个人正是传说中刘胡子的打扮尽管已经帮刘胡子的匪帮办过很多次事了,但许常德从来都没见过刘胡子的本尊。 刘胡子让许常德将圆通放在了大殿的蒲团上,然后扔了一个银元给他。许常德接过银元,开开心心地出了大殿,还没走上几步,忽然颈项一凉,深受摸了摸,全是鲜血。 难道刘胡子要杀人灭口?许常德的心里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几乎只是一瞬间,刘胡子便欺到许常德的身边,伸出拳头,重重击在了他的四肢关节上。许常德的四肢关节顿时全都碎裂了,他哀声嚎叫着求饶:“刘老大,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求你放过我吧……” 刘胡子冷笑一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会要你的命?我只是想让你演一出苦ròu计,让王大爷和省城来的神探赵麻子不会怀疑你。不然你要是安然无恙地回了黑猫岭,圆通法师却死在了归来寺里,你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洗不清嫌疑。以后,我要你办的事,还多着呢。” 说完之后,刘胡子便转身进了庙门。许常德清楚地看到,在刘胡子的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知道,刘胡子进了归来寺,一定会杀死圆通法师。 果然,片刻之后,刘胡子出了归来寺。他朝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许常德望了一眼后,冷笑着说道:“我也想看看那个省城来的赵麻子是不是就像传说中那么神奇,在庙里的杀人现场,我留下了一处不易被发现的破绽。如果赵麻子真是神探的话,就会发现这处破绽,然后知道你与圆通法师的死有牵连。” “刘老大,你这不是在害我么?”许常德叫苦连连。 刘胡子却说道:“你也别害怕,我会告诉你一个自保的办法。这赵麻子若想将你法办,你只需要告诉他一句话便能保你没事。” 说完之后,他将嘴凑到了许常德的耳边,说出了一句话。 “刘胡子对你说了什么?”赵麻子厉声问道。 许常德答道:“刘胡子说了,如果你赵神探真能发现黑狗血的那个破绽,他就愿意与你见上一面,告诉你一个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天的大秘密。” “什么秘密?” 许常德耸了耸肩,说:“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不是刘胡子。” 陈郎中忽然chā了一句话:“许常德,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只要你说出这句话,赵神探就能放过你呢?” 许常德露出了狡猾的笑容,答道:“因为那个见面的地方只有我才知道。到了那个地方后,我会做出一个只有我和刘胡子才明白的标记。见到那个标记,刘胡子才会出现。” 赵麻子背着许常德,和陈郎中一起偷偷从王娇娇闺房卧室里的那条秘道出了黑猫岭镇。 按照许常德的指印,三人沿着官道,向藏龙山快步走去。别看赵麻子是个干瘦的老头,但却身板硬朗,背着许常德就像什么都没背似的。当他们来到藏龙山下的时候,许常德忽然在赵麻子背后指着密林前的一处草丛,小声说道:“我们不上山,从这边走。” 陈郎中拨开了道边的那丛草,竟看到草丛后的密林中隐藏着一条羊肠小道。看得出这茂盛的草丛是有人故意种下的,若不是许常德指路的话,旁人根本无法找到这条隐秘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处繁花似锦的山谷,那正是藏龙山的山脚。 沿着这条隐秘的小路向山脚下行走,越走便越幽暗。小路旁的树木冠盖四季常青,遮天蔽日,冬日的阳光本来就不够炽烈,山路又不时有山风掠过,密林深处还传来野猫凄厉的嚎叫声,这不禁让山谷里显得更加yīn森可怖。 陈郎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最前面,他们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的工夫,才接近了山谷谷底。谷底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很平。巨石上只有一颗挺拔的榕树,但却没有树叶,只有张牙舞爪的树干遒劲地指向yīn冷的天空。 事实上,这是一棵枯死的榕树,不过因为根系已深深扎入了地底深处,所以他并没有坍塌,而是像个垂死的老人般,尽管老态龙钟,却依然没有倒下。 许常德说道:“这块巨石是山谷的最中心,四面的山峰上,都可以直接望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说,“朝西看,那座最为险要的山峰顶上,就是刘胡子匪帮的巢穴。巢穴正对山谷的地方,刘胡子设下一支从西洋人那里买来的望远镜。只要透过那支望远镜,就能将山谷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哦?!”赵麻子问道,“莫非你要给刘胡子留下的标记,就是做在这棵枯死的榕树树干上?” “您果然不愧为省城来的神探!”许常德赞道。 “记号要怎么做?”陈郎中问道。 许常德微微笑了笑,说:“很简单。陈医师,麻烦你从你的衣裳撕下一块衣角,然后捆绑在榕树西侧那根横生的枝条上。注意,一定要捆在第一处分枝的外侧。只要刘胡子巢穴的了望者通过望远镜看到这布条后,就会用能反光的镜子朝这里打‘三长两短’的信号。过不了多久,刘胡子就会亲自来到这里见你们。” 这果然是个不错的方法,既花不了什么工夫,又能保证安全。 陈郎中按照许常德的吩咐,撕下了一块衣角,攀爬上那棵干枯的榕树,绑在了在西侧的那根枝条上。接下来,三个人就坐在了巨石之上,抬头望着刘胡子巢穴所在的那座山峰,期盼着信号的到来。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山峰上闪过一道光亮。果然是镜子的反光shè向了山谷之下。 一看到这道光亮,许常德便露出了笑容,大声说道:“我们现在等着刘胡子过来吧。他肯定也用望远镜观察过周围的情形,知道只有我们三个人在这里。” 这时,陈郎中不由得忧心忡忡地问:“刘胡子会不会带着人马过来与我们为难呢?”如果刘胡子真要对他们不利,许常德是肯定不会帮他们两人的。陈郎中只有一柄手术刀,只能近身ròu搏,而且他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即使近身ròu搏也势必讨不了便宜。就算赵麻子qiāng法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子弹有限,只怕两人的xìng命都会留在这里。 面对陈郎中的问题,赵麻子也无话可说。他也不敢肯定刘胡子会讲究江湖道义,只身一人来见他们。 倒是许常德说道:“不如我们找一处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之地暂时躲起来,先看看刘胡子究竟来了多少人。要是他一个人来的,我们就出来见他。要是土匪来得多了,那我们就别出来了。” “好,就这么办!”赵麻子点了点头。 许常德朝四周望了望,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冠盖繁茂的松树,说道,“我们就躲到那棵树上去吧。” 那棵树的树干很粗,赵麻子走到树下,朝上看了看,顿时面露喜色。在离地五六尺的地方,树上还有一处被树叶遮掩不易为人发现的树洞。树洞足以让一个人藏身于内,正对着巨石这边。只要赵麻子藏在树洞中,陈郎中和许常德躲到树荫繁密的树枝深处,就能确保不被刘胡子发现。 赵麻子走到松树旁观察这棵树的情形时,许常德对陈郎中说:“陈医师,麻烦你扶我走到松树下去吧。”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可刚一直立,便“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毕竟他四肢的关节尽数破碎,浑身使不出一点气力来。 医者父母心,陈郎中见状后赶紧扶起了许常德,让他将一只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可他的力气也不大,刚走几步便气喘吁吁地直冒冷汗。 赵麻子回过头来,笑了笑,走了过来,说道:“陈医师,还是让我来吧。”他示意陈郎中放下许常德,换他来扶。这让陈郎中很是不好意思,他是年轻人,这样的事却要赵麻子这干瘦的老头来做,他的脸不由得红了一红。 赵麻子倒也没有在意,他扶起许常德后,便一步步向松树走去。还没走几步,突然他感到背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在这疼痛之下,他惨叫了一声之后,将身边的许常德扔在了地上。 转过头去,他看到许常德的手里握着一把月牙形的锋利刀片,正是陈郎中带来的那把手术刀。一定是许常德趁着让陈郎中扶他时,从陈郎中外衣里偷拿出来的。 而赵麻子伸手在背上一摸,竟是满手的鲜血。不用说,刚才许常德趁了赵麻子一个不注意,用力将手术刀chā入了赵麻子的后背。 “你……你这是干什么?”赵麻子气急败坏地大叫道。 “嘿嘿……”许常德怪笑了起来,但随即遗憾地说道,“可惜我的手肘关节碎了,实在抬不起手来,不然这一刀一定抹在你的脖子上,让你当场毙命。” 站在一旁的陈郎中也愣了,当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才结舌问道:“许常德,你疯了么?” 许常德咧嘴一笑,说道:“我才没有疯,我只是忘记了告诉你们,刘胡子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因为他早就到这里来了,还和你们一直在一起。”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话,“我就是刘胡子。你们没想到吧?” 赵麻子和陈郎中顿时惊呆了,许常德就是刘胡子,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赵麻子就连后背传来的疼痛都忘记了,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散发出一阵浓郁的血腥气味。这气味飘扬在空中,从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的几声猫叫,数十只黑猫从密林里钻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松树下的三个人。 是血腥气味将它们吸引来的。 不过,黑猫毕竟是畏惧人类的,在人还没死之前,它们绝对不敢贸然上前。 “怎么会是这样?”陈郎中喃喃问道。 许常德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来告诉你们一个故事吧,一段十年前的往事。 第七章 十年前的往事 十年前,许常德十七岁,那时他是藏龙山里匪帮的少当家,长得强壮结实。那时他还不叫许常德,叫做许长青。他的父亲徐立三是藏龙山的老大,打家劫舍,喝酒吃ròu,过着天上人间一般的日子。 徐立三的匪帮有着自己的规矩,一不抢穷人,二不抢官人。所以盘踞藏龙山多年,不仅民间流传他是劫富济贫的绿林英豪,就连官府也从未对他围剿过。日积月累下来,徐立三竟在藏龙山里攒下了不少的真金白银。 一日清晨,有探子来报,说有一队东北来的货商打藏龙山山脚过,马车留下的车辙很深,看来带了肥货。 徐立三当即下令,还是按老规矩劫道。货商不反抗,就只劫财不伤人。若是货商敢反抗,那就对不起了,格杀勿论。 十七岁的少当家许长青领着山中最剽悍的一帮土匪,在东北货商必经之处设下了埋伏,一看到货商经过,便鸣qiāng显身,用大刀逼住了货商的领头人。领头的货商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他倒也识相,答应将货物全都留下。但那货商却说,他是替朋友带货的,也不知道所带的货物究竟的什么。东北人向来耿直,日后他要赔偿朋友所遭受的损失,所以请许长青稍等片刻,他将所有的货物做个清单,再让藏龙山的土匪们带走。 许长青也喜欢这样豪爽的人,于是答应了东北货商的要求。 东北货商所押送的货物还真不算少,但却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全是瓷盆、扫帚、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传说中的东北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一件都没见着。 不过,藏龙山的土匪有自己的规矩,一旦出马,绝对不能放空响。就算这些东西不值钱,那也得拉回山里的巢穴去,这些抢来的东西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再说还有这么多匹运货的马呢。 所以这场清点,一直从午时延续到日下西山。天色渐暗的时候,许长青终于清点好所有的货物,而那时几乎所有的剽悍匪徒都无聊得快在路边睡着了。 放走了东北货商后,许长青在夜色之中,与同伴们押着马车,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回到了藏龙山顶的巢穴。 当许长青走到山门前,一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山门上挂着一件圆滚滚的东西。一见到那东西,许长青不由得顿时大吃一惊,然后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山门之上,挂着一颗破碎的头颅,正是许长青的父亲,藏龙山匪首徐立三。山门后,还有一具冰冷的尸体,手足四肢都被砍了下来,抛扔在不远的地方。 山门外还有车辙留下的印迹,见到车辙印后,许长青暗叫了一声不好,赶紧冲到了藏龙山匪帮藏宝的竹楼里,却发现竹楼里早就已经空无一物,而留守在山寨里的土匪全都死了,没留下一条活口。 所有的土匪尸体都一样,只在眉心处有个赫然的血洞。他们都是中了qiāng弹之后,一qiāng毙命的。 许长青这才明白,他们是中了调虎离山的jiān计。他带着藏龙山最剽悍的匪徒下山劫道,山寨里只留下一帮老弱病残镇守。而那些东北货商的同伙却借机上了藏龙山山顶,来了个黑吃黑,不仅抢走了所有的财宝,还杀死了山寨里的所有活口。 许长青发誓要替父亲报仇,他拉着队伍下山追赶那队东北货商,可惜为时已晚,东北货商早就不见了踪迹。 徐立三死后,藏龙山的匪帮大伤元气,又因为多年积攒下的财宝被人洗劫一空,大部分的匪徒没有了盼头,纷纷不告而别。留下的匪徒又觉得十七岁的许长青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商量着想要篡取山寨老大的地位。 许长青也意识到了山寨中存在的危险,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独自一人偷偷离开了藏龙山,决心隐姓埋名卧薪尝胆,以图东山再起。但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没有忘记为父亲报仇雪恨的大计。 出了山后,他吃尽了苦头。几年下来,他几乎瘦得不chéng rén形,相貌也与从前有了不小的变化。终于,几年后他改名许常德,回到黑猫岭镇,却没有一个人认出他就是当年的少当家许长青。此时,他已经成了一个货郎,还在野狗沟租下了一块李大善人的地。 表面上,许长青是个货郎,实际上他却凭借一手好qiāng法,震了当时藏龙山上的土匪,并化名刘胡子,成了藏龙山上的老大。不过,他在藏龙山上一直都在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所以尽管做了好几年的刘胡子,却没有哪个土匪知道他的模样,也不知道刘胡子就是许常德。 这也是他的高明之处。他需要一个隐匿的身份,因为他还要为父亲报仇。 经过十年的暗中调查,他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东北货商是谁,也知道了东北货商的同伙是谁。他怎么都没想到,破了偌大的藏龙山土匪山寨,黑吃黑的恶人,竟只有三个。 “那三个恶人究竟是谁?”赵麻子厉声问道。 许常德冷笑一声后,说道:“十年前,李大善人并不是那么富有,但自从我父亲死了之后,他一下子就暴富了,还买下了黑猫岭附近几乎所有的农田。” “你是说,李大善人是黑吃黑的首领?”陈郎中的声音有点颤抖,他似乎不能相信这一事实。 许常德继续说道:“几乎与此同时,王大爷也来到了黑猫岭镇,他说来的时候曾经与藏龙山的土匪激战过一场。但那时正是我父亲被杀之后,藏龙山匪帮大伤元气,都是山顶的巢穴中歇息,哪还有人下山劫道?他分明说的是谎话。” “谎话?他为什么要说谎?”赵麻子问。 “他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上的伤痕!我父亲一身豪胆,当山寨遇袭的时候,又岂能束手就缚。一定是王大爷上山攻打山寨时,被我父亲所伤,为了掩饰才编造出这么一通谎言。” 赵麻子撇了撇嘴,说:“你这么推理,实在是太过于勉强了。” “呵呵”许常德又冷笑了一声,说,“我曾经去省城暗中调查过,王大爷在回黑猫岭镇前,确实混过袍哥。不过他只是一个底层的小混子,也没积下什么财富,他又何德何能一回到黑猫岭,就请人修建下宅子,还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织起乡团防御土匪?他这笔来路不正的财产又是哪里来的?” 赵麻子想了想,也认为许常德说得有理。他抬起眼皮,问:“既然是三个人,那么还有一个人是谁呢?” “还有一个人,自然是那个扮作东北货商的人!而那个人,是圆通法师!”许常德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道。 “啊?!是他?”当赵麻子听到自己表哥的名字后,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他颤声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 许常德答道:“我劫道的时候,曾经亲眼见过那东北货商的模样。而在那之后,当时还名叫朱岭南的圆通,一直以替李大善人和王大爷修建新宅的名义,呆在高墙内的工地中,从不见人。之后,他便削发遁入空门。一个人只要削去所有的毛发,相貌肯定会发生不小的变化,再加上他还刺穿了眼珠、耳膜,喝下哑yào,原本强壮的身体也肯定会消瘦下去。尽管如此,但我还是可以肯定,现在虚弱消瘦的圆通法师,就是我当年见过的东北货商。” “既然你知道圆通就是当年的东北货商,你为什么没去找他要个公道?”陈郎中好奇地问道。 许常德答道:“如今他是个既聋又哑又瞎的老人,我一直认为他是良心发现,知道自己过去做了天怒人怨的错事,所以才这么做赎罪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赶尽杀绝呢?他这样生不如死的模样,已经是上天对他最好的惩罚了。所以我不仅没有杀他,反而让藏龙山的手下尽力保护他,千万不要让他太轻易地死去。” “那李大善人呢?”陈郎中语气变得有些激昂,“他几年来一直坚持在集日的时候,为贫苦的乡民们施粥。他给乡民定的租子也那么少,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大善人。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他一马,杀了他后还将他的四肢割下,头颅挂在了大门外。” 许常德冷笑道:“李大善人这么做,只是为了赎罪而已。我让他死,只是帮助他赎罪赎得更彻底一点。” “你们也太残忍了!”陈郎中纷纷得说道。 “残忍?”许常德反问,“当年他们合伙杀死我的父亲,不也是同样砍掉了我父亲的四肢,还将他的头颅挂在了山门外。难道他们就不残忍?” 陈郎中顿时无言以对,倒是赵麻子忍住后背是伤痛,幽幽叹了一口气,说:“唉,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良久,赵麻子才问道:“许常德,为什么你在这十年来,一直没有大规模找过李家与王家的麻烦,知道直到现在才报仇雪恨?” “因为我一直都在追查一个天大的秘密!”许常德神秘地说道,“李大善人、王大爷和圆通三个恶贼夺走我父亲攒下的财宝后,即使修建大宅,购买良田后,还会剩下很多。我一直都在追查他们究竟把财宝藏在了什么地方,所以这十年来才没有动手收拾他们。” “这么说,你之所以现在才动手,就是因为你已经找到了藏匿财宝的地点?”赵麻子剑眉一挑,吃惊地问道。 “财宝藏在哪里?”陈郎中也脱口问道。 “哈哈,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们么?”许常德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许常德忽然反问道:“为什么你们不问我刚才在枯死的榕树挂上那块布条,有什么用?” “呃……”陈郎中结舌道,“你为什么要我把布条挂在榕树上?” “哈哈,其实我是用这个信号通知藏龙山上的手下们,他们一看到这个信号,就会全体出动攻打王家大宅。我已经知道了秘道的秘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进入大宅里的任何地方!”许常德侃侃说道。 一听到这句话,赵麻子和陈郎中顿时变了脸色。 赵麻子上前一把,揪住了许常德的衣领,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秘道的秘密?” 许常德丝毫没有惊慌地答道:“哈哈,当然是严刑拷打圆通后,他才说出来的。不然我为什么会杀死圆通?那只是为了杀人灭口而已!” “呸!圆通根本不可能告诉你秘道的秘密!”赵麻子怒骂道。 “呃?!”许常德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圆通不会告诉我秘道的秘密?” 赵麻子愣了愣,一时半会却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他才喃喃说道哦按:“好吧,就算是圆通告诉了你秘道的秘密,当初你为什么杀死圆通后,会自毁四肢关节?这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事呀!” 许常德的眼色忽然变得有些黯然。他垂下头来,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其实,我早就料到,只要有你赵神探在这里,我杀死圆通的真相就无法隐瞒。我自毁四肢关节后,才会让你们打消些许的疑心,我就有机会暗中除掉你赵神探。事实上,刚才我差一点就成功了!” 赵麻子闷哼一声后,骂道:“真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xìng命。”陈郎中也庆幸地说道:“现在你被我们制服了,这下藏龙山的土匪群龙无首,他们就算攻进了王家大宅,也不一定有胜算。” 许常德又是一笑,说道:“你们真以为除了我之外,藏龙山就没有其他的首领了么?” “此话怎讲?” “我刚才一直向你们隐瞒了一件事……”许常德说道,“其实,我父亲并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即使我不能完成报仇雪恨的大业,我那位隐藏在暗处的兄弟也会帮我完成的。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我一个人。哈哈,今天把你们引到这山谷来,我早就抱着鱼死网破的信念。即使被你们看破,也能达到调虎离山的计划!” 说完之后,许常德面颊上的咬肌忽然隆起,他的神情刹那间变得木然,一丝乌黑的鲜血从嘴缝流了出来。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竟倒在了松树下。 赵麻子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松开了揪在许常德衣领上的双手。此事许常德的脸色一片死灰,眼中也了无生气,已然断了呼吸。 陈郎中上前掰开了许常德的嘴巴,却看到许常德的嘴唇里,牙龈立时化作一滩血水,向喉管里流了下去,接着连口腔内壁与舌头也化成了血水。只是一瞬间,许常德的口腔里就只剩下了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就连喉头的白色软骨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在一旁等候已久的那群黑猫似乎对于死亡的气息特别敏感,在这一刹那,如潮水一般纷纷涌了上来。为首的一直黑猫伸出利爪,只在许常德luǒ露在外的一处皮肤轻轻一划,皮肤陡然裂开,一滩乌黑的脓液“哗啦”一声便流了出来。 黑猫像饿死鬼一样,吞噬着地上的脓液,而地上许常德的尸体,很快就变成了一张蒙在骨架上的皮。 就和陈郎中曾经看到野狗沟里的那具无名尸体、在诊所里死亡的张秃子,还有那个照顾张秃子的乡民死后的模样,完全一模一样。 不用说,许常德是在齿缝里埋下了某种诡秘的yào物,刚才他咬破了yào物,正是yào物的力量令他变成了如此可怖的模样。 轰走了这群嗜食死尸的野猫后,赵麻子强忍着后背伤口传来的疼痛,对陈郎中说道:“我们现在还是赶紧回黑猫岭去,争取赶在土匪到来前,先为王镇长报警提个醒。” 两人没有再去理会地上那具许常德的尸体,反正都只是一张蒙在骨架上的人皮了,连野猫都不屑一顾,就且让它自生自灭吧。不过,在离去的时候,赵麻子还是用那柄刺伤他的手术刀,麻利地在许常德的人皮上轻轻划过,取下了一块湿哒哒的人皮,揣进了怀里。 陈郎中有些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赵麻子会取走一块许常德的人皮。而赵麻子却只是诡谲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下山谷容易,想要再爬上谷定就没那么容易了。赵麻子背上被捅了一刀,虽然陈郎中撕下布条稍稍捆绑了一下,止住了血流,但毕竟这是大伤元气的事,赵麻子上山走得颇为艰难。 他们下谷底只花了半个时辰,离开山谷却整整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上山的时候,赵麻子不住埋怨自己。在许常德养伤的厢房外,他都已经推理到归来寺血案中,圆通法师左胸上的伤口明明是一刀致命,他都怀疑是许常德自导自演出这场好戏,没想到却被许常德的一通话误导了,以为真有一个身着白衣的神秘人存在。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受骗了,还差点赔上自己一条小命。 关于许常德临死前说到的那番话,赵麻子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陈郎中:“你说,那个许常德隐藏在暗中的兄弟究竟是谁?” 陈郎中挠了挠脑门,窘迫地答道:“我实在是猜不到……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秘道的秘密,就能来无影去无踪地随意进出王家大宅……说不定许常德的那个神秘的兄弟一直躲在藏龙山里指挥土匪。” 赵麻子摇了摇头,说:“首先,昨天夜里白衣人从诊所的秘道进入王家大宅时,有众多人证证明许常德在李家和几个乡民一同喝酒。这就说明了白衣人不会是许常德本人,很有可能就是许常德的神秘兄弟。” 陈郎中很同意这个说法:“不错!我们已经证明了归来寺里没有什么白衣人,许常德也承认圆通法师是被他杀死的。当时许常德并没有去过王家大宅,他也不应该知道那个闯入王家的人身着白衣,但他却能编造出归来寺里有个白衣人,这更说明了白衣人与他是有牵连的。” 赵麻子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我还很怀疑许常德说他是从圆通法师那里得知秘道布局的说法。圆通是我的表哥,我以亲情来劝说,他都不愿意告诉我。像他这样一个甘愿用钢针刺穿眼睛耳膜的僧人,早就将一切痛苦当作了享受,又岂是许常德用酷刑能威逼出来的人?” 陈郎中有点糊涂了,他不禁问:“你是说,许常德并不是从圆通法师那里知道秘道布局的?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既然他现在敢于让藏龙山匪帮用全力攻打王家大宅,毫无疑问是因为他已经掌握了秘道的秘密。” 赵麻子满怀深意地笑了笑,说:“那就只有说明,许常德的那个神秘兄弟早就已经潜入了王家大宅,用某种特殊的办法知道了这个秘密。比如说,他在宅子里一直寻找,说不定就误打误撞找到了秘道的出口与入口。” “神秘兄弟早就潜入了王家大宅?”陈郎中惊诧地问道,“那他是谁?难道是李莫展?”最近可疑的陌生人中,就只有李莫展一人。再说了,陈郎中早就对李莫展的真实身份有着怀疑,而最初在野狗沟发现的那具变作人皮的尸体,也来得那么突兀。 而且白衣人在王家大宅里现身的时候,据说李莫展一直在屋里单独陪着圆通法师用指画聊天。圆通已经死了,自然死无对证。 莫非,这才是杀死圆通法师的真正原因? 另外,派去省城调查李莫展的王福死在了王家大宅外,岂不正是为了阻止赵麻子的调查? 如果真是这样,所有发生的恐怖杀人事件都能得到一个符合逻辑推演的解释。 首先是许常德的那个神秘兄弟杀死了真正的李莫展,然后冒充他的身份来到黑猫岭镇,获取了王大爷的信任。张秃子必定也是藏龙山匪帮中的一员,借着匪帮在李家塔楼外放火箭的时候,他自告奋勇上了塔楼,然后换了那张李家少爷幼时留下指印的条幅,以此证明了李莫展的身份真实无误。 而当时只有两个人提出了条幅的事,除了张秃子外,另一个人正是许常德! 随后当赵麻子与陈郎中开始怀疑李莫展的身份,准备派王福拿着画像去省城调查时,神秘兄弟又化身为白衣人,在王家大宅外qiāng杀了王福。 分析到这里,赵麻子忽然一笑,说道:“陈医师,时常出现在王家大宅里的陌生人,除了李莫展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还有谁?” “哼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医师,你自己不也时常出现在王家宅子里么?而且你的诊所里也有一条秘道可以直通宅子内部。如果你事先无意发现了那条秘道,同样也可以趁着夜色自由进出王宅,偷偷探查宅子里的其他秘道。” 赵麻子的话,让陈郎中很是愤怒,他大声叫道:“赵神探,你竟然在怀疑我?” 赵麻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呵呵,陈医师,我作为一名侦探,当然要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可能xìng。将你视作许常德的神秘兄弟,这只是假设中的一种。不过我现在已经排除了这种假设。” “你是怎么排除的?” “许常德能为自己的兄弟而死,自然说明了他们兄弟情深。他们之间的情感在许常德的心目中,是最至高无上的。如果你真是许常德的神秘兄弟,又怎么会在许常德当着你面前自杀时,连一滴眼泪都不流下呢?”赵麻子说道。 “哦”陈郎中恍然大悟,“赵神探,难怪你会在离开山谷的时候,取走许常德的一块人皮。如果在王大爷家你突然出示这块人皮,并且说这是从许常德的尸体上割下来的,那个真正的神秘兄弟定然会动容失色。到时候我们只要细致观察,一切便能昭然若揭了。” “聪明!”赵麻子再次大笑了起来。此刻案情忽然有了突破xìng的进展,他连后背的伤痛都忘记了。 离开山谷后,陈郎中与赵麻子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黑猫岭镇。很幸运,藏龙山的土匪还没到达镇上。 赵麻子不得不庆幸在山谷中许常德动手早了一点。如果许常德多点心思,多拖点时间再下手的话,只怕就算赵麻子和陈郎中长了翅膀,也来不及赶回了。 进王家大宅前,赵麻子让陈郎中暂时保守许常德已死的秘密,也不要透露他们已经知道许常德有个神秘兄弟的事。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天大的秘密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出,才能起到轰动xìng的效果。 两人进了王家大宅,王大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已经等候了许久。自从王大爷小憩片刻后发现省城来的神探与陈医师同时失踪了,便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担心是刘胡子从秘道潜入后,干掉了他的左膀右臂。 当他看到赵麻子和陈郎中安然无恙回到大宅后,立刻迎上前去,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不过,他的笑容只维持了片刻,便凝固在了脸上,变得煞是难看。因为在这个时候,赵麻子告诉他,藏龙山的匪帮已经完全知晓了王家大宅里的秘道布局,匪徒正向黑猫岭赶来,片刻只见便会到来这里。 王大爷吓得惊慌失措,本来他一直以为大宅固若金汤,从未担心过土匪能攻破防御工事。可现在土匪竟然能从秘道偷偷潜入宅子内部,所有工事形成虚设,白白费了心机。 陈郎中不由得问了一句:“王大爷,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王大爷木然呆立了许久之后,喃喃说道:“让我想一想吧。你们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说完之后,他便转过身,自顾自走入了一间厢房,关上了门。 他在厢房里考虑什么?都火烧眉毛了,现在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如果依了陈郎中的想法,现在最好大家一起撤出王家大宅,先暂时避一避。这么简单的道理,王大爷不会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王大爷当年从徐立三那里黑吃黑抢来的财宝么?难道财宝就被他藏在大宅里么? 陈郎中恍然大悟,难怪王大爷和李大善人都会请精通机关设计的圆通来为他们修建大宅。古人尚且知道延请精通鲁班术的能工巧匠修建机关重重的古墓,保不准王大爷和李大善人就是请圆通来为他们设计的秘道,用来藏匿从藏龙山夺来的财宝。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事情就有点不对劲了。既然是王大爷和李大善人请圆通来设计的秘道,那么他没有理由不知道秘道的布局呀!莫非王大爷装作不知道秘道的布局,是他一直在欺骗自己和赵麻子么? 一想到这里,陈郎中不由得背后冒出阵阵冷汗。一缕冬日的寒风忽然掠过,他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八章 秘道里的殊死较量 随后,陈郎中和赵麻子也将土匪即将进犯的消息,通知给了李莫展。通知李莫展的时候,他正巧陪着王娇娇在梅林里转悠,这让陈郎中很是郁闷。不过陈郎中随即心中暗想,要是能在王娇娇眼前当面戳穿李莫展的伪装,到时候鹿死谁手还说不一定。 听到这个消息后,王娇娇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声惊呼。而李莫展则拍了拍腰间的盒子qiāng,朗声说道:“只要有我李莫展在,绝对不会让土匪伤到王家小姐一根汗毛。” 陈郎中不禁暗笑,李莫展这么说,是想以后将王家小姐拉回藏龙山做压寨夫人吧?不伤一根汗毛,也算是怜香惜玉的一种说法吧。 就在陈郎中、赵麻子与李莫展、王娇娇在梅林里各怀心事jiāo谈着的时候,忽然有家丁前来通报,说王大爷请四人到他那间厢房,有要事相商。 四人进了厢房后,王大爷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各位,实不相瞒,其实我知道宅子里的秘道布局。因为当年圆通正是遵了我的要求,才在宅子里埋下了秘道。我当初不告诉你们,只是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隐秘了,关系着我王家的生死存亡。” 按照王大爷的说法,他当年带着妻女回黑猫岭镇的时候,遭遇了藏龙山的土匪,还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殊死较量。他杀死了十多个匪徒,但自己的爱妻却中了流弹,永远离开了人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不禁洒下了几滴凄楚的眼泪。 在黑猫岭定居之后,他担心藏龙山的匪帮会来报复他,所以才在修建宅子的时候,请圆通设计了数条秘道。有些秘道是用来逃生的,只能由宅内通向镇外的官道,就如王娇娇闺房里的那条秘道。有些秘道只能从外面通向宅子内部,是当大宅一旦被匪帮强占后,用来暗中潜伏入内报仇雪恨的,就如陈郎中西医诊所里的那条秘道。 他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给赵麻子、李莫展等人,是因为秘道的秘密,只有在最不得已的时候才能使用。一旦公开后,整座大宅的防御工事便会化为乌有。 不过,众所周知,赵麻子是省城来的神探,他说的话是掷地有声。既然他说匪帮已经知晓了秘道的秘密,不管他们是从什么途径知道的,现在都有必要马上采取措施。 王大爷定下一个计划。首先当务之急,是将所有可以进出的秘道封死,不管由内出外的秘道,还是从外入内的秘道,都得封死。因为那些只能由内出外的秘道,只要匪徒zhà烂出口处的铜板,就能把秘道改为进出两遍的通道。 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堵住匪帮入内的通道。 而这件事必须隐秘进行,不能让宅子里的团丁知道。因为日后若是剿灭了藏龙山的匪帮,这些秘道还可以掘通了继续使用。 这样的秘道一共有五条。如果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王大爷可以亲自逐一堵住秘道。但是因为藏龙山的匪帮已经出动了,再加上刚才王大爷又犹豫了一番,所以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让赵麻子、李莫展、陈郎中与王娇娇分别去堵住秘道。 现在他能信任的,就只有这四个人了。 事不宜迟,五个人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秘道封死。王大爷拿出了一张宅院的地形图,在图上分别标出了秘道的所在位置。 五条秘道里,已经有两条被人发现了,分别是陈郎中西医诊所里的那条与王娇娇闺房卧室里的那条。陈郎中被分配去堵塞诊所里的那条秘道,而王娇娇去堵自己闺房卧室里的秘道。另外三人则各自去封其他的秘道。 离开厢房的时候,王大爷特别嘱咐道:“大家堵完秘道后,请立刻回到这间厢房来!不要再在宅院里逗留。切记,切记!” 李莫展负责封闭的秘道,就在王娇娇闺房旁不远处的佛堂中,所以出了厢房他便与王娇娇一同向闺房附近走去。 而陈郎中则望了一眼赵麻子,心想有一条秘道让李莫展去封,这岂不是如同送羊入虎口?李莫展负责去封的秘道,铁定会成为藏龙山匪帮攻入王家大宅的关键所在。 不过赵麻子却低声对他说道:“别担心,王镇长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不会没想到这一点。我猜他这么做一定另有深意。再说了,我们对李莫展的怀疑,还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如果匪帮真能通过李莫展负责的那条秘道攻打进来,那就正好证明了他就是许常德的神秘兄弟。” “可是……如果匪帮攻进了王家大宅,一切不是全完了?”陈郎中战战兢兢地问道。 赵麻子却笑了笑,说:“你放心好了,王镇长一定已经安排好了后路。”说完之后,他便抬脚向自己要负责的那条秘道走去。 陈郎中见状,只好yīn沉着一张脸,来到了宅子里的那处梅林。 找到梅林的秘道出口后,他朝四处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人后,他揭开木板,跳下了地道。 王大爷已经说过如何封闭秘道的方法。圆通当初修建秘道的时候,还暗中设计了一个自毁机关,只要按下机簧,秘道上方便会倾倒下浮土,掩埋整条秘道。 陈郎中沿着秘道一边走一边数着脚步。当他走到五十步的时候,便伸出了左手,在粗糙的墙面上摸索着。很快,他就摸到了一处冰凉的突起这就是机簧的所在之处。陈郎中定了定神,犹豫了片刻,终于按下了机簧。 刹那间,只听秘道前方传来了沉闷的轰隆之声,伴随而来的还有薄薄的尘雾。 秘道已经被毁了。王大爷也说过,日后若能平定土匪,只要清除了堵塞的浮土,就还能继续使用秘道。不过,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平定藏龙山的匪帮。 陈郎中也来不及再做多想,他赶紧转身退出了秘道。当他从梅林的出口出来之后,又将出口处那块伪装得与地上泥土一般无二的木板,重新置放在出口处。乍一看上去,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一处秘道的出口。 忽然陈郎中听到一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转过头去,看到来人正是赵麻子。赵麻子的身上满是尘土,原本雪白的手套也变得有些肮脏。想必他也已经封闭好了自己负责的那条秘道吧。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大宅外传来了一声qiāng响。 “砰” 接着qiāng声大震,大宅围墙的防御工事似乎展开了一场激烈的qiāng战。陈郎中与赵麻子互望了一眼,脸色都变得甚是严峻。他们都明白这短兵相接的qiāng声意味着什么。 藏龙山的匪帮已经赶到了黑猫岭镇,此刻他们正在攻打王家大宅。 赵麻子凝神聆听着强身,须臾之间,他便说道:“这宅外的qiāng声很是零星,匪徒是在声东击西。强行攻打大宅只是虚晃一qiāng,真正的主力正从秘道偷偷潜入大宅。” 说完之后,赵麻子挥了挥手,厉声说道:“陈医师,我们快回那座厢房。王镇长既然叫我们去那里集中,自然有他的用意。” 赵麻子拉着陈郎中,快步向厢房走去,在半路遇到了同样满身尘土的李莫展与王娇娇,四人几乎同时推门进了厢房之中。 王大爷已经坐在了厢房正中央的一张圆桌后,桌边搁了四张红木椅子,圆桌上还摆满了鸡鸭鱼ròu,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见到此番情景,陈郎中不仅暗自骂道,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王大爷居然还有闲情雅致令人做出这么一桌菜。难道他是在想,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此时也正好到了午餐的时辰,陈郎中也觉得腹中隐隐有些饥饿难忍。 王大爷摆了摆手,示意四人围坐在桌边。陈郎中犹豫了片刻,却见到赵麻子已然走到桌边入了座,他才定了定神,跟着坐在了桌边。 待四人坐好后,王大爷说道:“诸位不用担心,大宅有团丁保护,秘道也被封死了,这里固若金汤,绝不会有匪徒能够攻打进来,大家尽可以在此安心用餐。” 陈郎中却心想,要是一会儿匪徒从秘道进了大宅,看你王大爷还能不能如此气定神闲? 他还没想完,就听到厢房外的宅院里,突然响起一声巨响:“砰”是qiāng声。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连串的qiāng声。 王娇娇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天哪!匪徒进了宅子……”此刻她已是花枝乱颤,吓得连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李莫展赶紧拔出了盒子qiāng,猛地站了起来,做出一副要出房决一死战的模样。 赵麻子说时迟那时快,也拔出盒子qiāng蓦地站了起来,抢先一步跨出了脚,却正好与李莫展撞在了一起,两人同时跌坐在地上,就连各自的盒子qiāng也落在了地板之上。 “李少爷,真是对不起!”赵麻子连声道歉,拾起了自己的那把盒子qiāng。 见到李莫展也拾起了自己的盒子qiāng,王大爷立刻不慌不忙朗声说道:“莫展,别太担心了,快坐下吧。我这宅子这么大,藏龙山来的贼人又岂能这么轻易找到这里。”他的话音很是威严,李莫展听到后,竟不由自主坐回了原处。 而就在这时,从圆桌下突然传来了“咔咔咔咔”的细微声响,就像是齿轮在转动一般。 而圆桌与旁边的五张红木椅子也同时缓缓向下降去。是圆桌旁方圆两尺的地板在下降,地板下还隐隐可以看到黑糊糊的空洞所在。 见众人均露出了诧异的神情,王大爷则微微一笑,说道:“圆通法师为我设计大宅的时候,不仅仅设计了进出宅院的秘道,还建了一处秘密的藏身之处。而这个藏身之处就在这间厢房地底。” 王大爷说完之后,地板也陷入了地底,而随着齿轮转动声,水平处新生的窟窿四边又伸出新的地板,拼合在一起,竟与原来的地板一模一样。不过,圆桌连同桌边的五个人都已经躲到了地底。如果现在有人闯入了厢房,绝对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一张圆桌,更看不出地底还别有一番洞天。 “啪嗒”一声,王大爷用火折子点起了一簇火苗。然后,他站了起来,引燃了挂在四面墙上的几盏油灯。油灯的火苗微微摇曳,忽长忽短。由此可以知道,即使是在地底,也有新鲜的空气进入。 陈郎中满脸诧异地四下打量着。他看到自己的左手边,有一扇小门,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黑糊糊的,不知通向哪里。 王大爷从墙根处拾起了一根长棍,棍的尖端绑着油布条,这是一根简易制成的火把。借着挂在墙上的油灯,王大爷点燃了火把,转过头来,说道:“大家跟我走吧,这条甬道的尽头,才是这座大宅里最安全的地方!呵呵,不仅我用来做危急时的藏身之处,就连我所有的金银财宝也都藏在了那里。” 话音未落,王大爷已径直走入了甬道。火把的光线照亮了甬道,甬道很狭窄,只能让一个人单独前行。 陈郎中赶紧站起了身,跟了过去,但他还是慢了一点,李莫展已经抢先一步,跟在王大爷身后走进了甬道。李莫展一只手握着盒子qiāng,另一只手则牵着王娇娇嫩如葱段的小手。所以王娇娇也跟着李莫展进了甬道,正好挡在陈郎中的身前。 而赵麻子也拍了拍陈郎中的肩膀,示意让他走在前面。陈郎中只好让开了道路,独自默默走在了最后。唉,谁让他是个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呢? 甬道不仅很逼仄,而且还有很多弯道。一行人鱼贯而行,却只有王大爷手中一支火把,所以走在最后的陈郎中,视线时常被前面的人影所阻拦,这让他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甬道之中。 不过没走多久,他就发现前面的赵麻子放慢了脚步。特别是直行的时候,他慢得几乎赶不上前边的三个人。但只要一到了弯道,他便加快了脚步,快步走到墙根。 陈郎中明白,赵麻子之所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这么小心,是担心李莫展会突然发难。毕竟李莫展手中还有把盒子qiāng,这么狭窄的甬道中,如果李莫展朝后开qiāng,根本无法躲避。 不过,李莫展并没有突然发难。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五个人终于来到了甬道的尽头。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大厅,王大爷点燃了大厅四壁的油灯后,熄灭了火把。大厅的空气依然很新鲜,天花板上挂满了溢着香气的香肠腊ròu,大厅一隅有一只火炉,火炉旁还有一口大缸,里面盛满了大米。 王大爷笑道:“即使在这里躲上一个月不出去,也饿不死我们。而且娇娇也在这里,她的手艺可不错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吃到她亲手做的饭菜哦。”王娇娇顿时露出了娇羞的面容。一半是因了父亲的夸奖,另一半则是因了自己的小手还被李莫展牵着。 李莫展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却并没有松开手,而是转口问道:“王镇长,刚才你不是说你的金银财宝也藏在了这里么?怎么我没有看到?” 确实,大厅里除了准备好的大米腊ròu果蔬,并没有看到一点金银财宝的影子。 王大爷咧开嘴,乐呵呵地说:“既然我在危急时刻能将你们带到这里来,就说明我是绝对信任你们的。所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也是无妨。”他走到了米缸旁,手伸进了盛满的大米中,似乎摸索着什么。 而就在这时,米缸后的墙壁里,传来了熟悉的“咔咔”声,墙里有齿轮正在转动。 渐渐,墙壁上裂开了一条缝,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缝隙越来越大,里面竟是个很小的房间。房间的地上,摆着不少金条、古董与珠宝,黄灿灿的一片。而在正对面的墙壁上,有一块铸在墙砖上的铁皮,长宽均约莫三寸。铁皮上有呈“品”字型的三个孔洞,但孔洞却很浅,只有半指深,不知道是拿来干什么的。 李莫展不禁指着墙上的铁皮,疑惑地问道:“王镇长,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王大爷的神情忽然变得黯淡了下来,他语气沉稳地答道:“这是一把用特殊方法制成的锁,是圆通法师当年亲手设计并制成的。那三个孔洞就是锁孔,而用来开锁的钥匙也同样是特制的,绝对无法复制。” “这么说,必须三把特制的钥匙同时chā入锁孔,这锁才会打开么?”李莫展开口问道。他的眼里忽然闪现出奇怪的神情,热切等待着王大爷的回答。 王大爷适时地点了点头,走到镶着铁皮的墙壁前,抚摸着三只锁孔,神情黯然地说道:“当年我有两个结拜的好兄弟,三把钥匙分别藏在了我们三个人的身上。只有我们三人齐聚的时候,才可以打开这把锁。可惜,三个兄弟中已经有两个人去世了,钥匙也不见了……唉,这把锁永远也打不开了,里面藏着的宝物,更是没办法再见天日……” “铁锁里究竟藏着的,是什么宝物呀?”赵麻子也禁不住心中的好奇,高声问道。 “呵呵,反正都打不开这把锁了,告诉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没用。不过总之一句话,我这屋里这么多金银财宝,所有的价值加在一起,也及不上铁锁里那件宝物的万分之一。” 听到这句话,众人不由得一阵惊叹。 “嘁”王娇娇忽然chā了句话,说道:“爹,如果真想开锁,找点镪水来蚀掉铁锁,不也能打开锁吗?要是这还不行,就找点zhàyào来,一下子轰开铁皮!” “呵呵。”王大爷笑了一声后,说,“圆通法师在设计这铁锁的时候,在锁里藏入了烈xìng的zhàyào。如果用强力开锁,就会引发bàozhà。而锁里藏着的那件宝物,偏偏是件容易被毁坏的玩意儿,一旦bàozhà了,什么都留不下来。” “唉,那就没办法了。这圆通法师也真是的,竟然造出这么一把诡异的铁锁。真是害死人了。”王娇娇不禁恼怒地啐道。可当她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感到手腕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垂下眼帘,只见捏着她手腕的李莫展,蓦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量,然后用力一牵,竟将她拉扯到了身前。几乎与此同时,李莫展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手中握着的盒子qiāng,正好指在了王娇娇的太阳穴上。 虽然事态的进展,完全在陈郎中和赵麻子的意料之中,但这显然是王大爷没有想到的。他颤声问道:“莫展,你这是干什么?” 李莫展却朗声大笑,说道:“请你不要叫我李莫展!李莫展早就在来黑猫岭的路上,被我杀死在野狗沟的树林中,变作了一张蒙在骨架上的人皮!” “啊?!”王大爷大惊失色,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愤怒地叫道:“天哪,原来你真的不是李莫展,原来真和陈医师所猜想的一模一样!” 李莫展愣了愣,转头望了一眼陈郎中,咧嘴笑道:“原来陈医师还懂得推理之道。真不知道你是侦探呢,还是这位满脸脓疱的赵神探是侦探。” “你究竟是谁?”陈郎中大声问道。 李莫展朗声答道:“请你们叫我雷神吧!我是藏龙山的二当家。除了刘胡子外,藏龙山就数我说了算!” 藏龙山的土匪向来神出鬼没,市场闻名于耳的,也只是那穷凶极恶的刘胡子。王大爷等人对藏龙山土匪的人员构成并不知晓,以前也没听说过雷神的名号。 李莫展不禁问道:“你就是刘胡子那个神秘的兄弟?” “哈哈!”雷神将盒子qiāng狠狠指在了王娇娇的太阳穴上,狰狞地笑道,“不错,我就是刘胡子的兄弟!” “哼!”赵麻子发出一声闷哼,说道,“就算你是刘胡子的兄弟,那又怎么样?实话告诉你,刘胡子已经死了,他的尸首就和真正的李莫展一样,也变作一张蒙在骨架上的人皮。” 赵麻子将手伸入了怀中,掏出了那块人皮,蓦地扔在了雷神身前的地上。他只想趁着雷神分身的一刹那,闪身向前,制服雷神。 没料到雷神只是微微变了变脸色,却并没有露出伤心的神色,反而哈哈大笑:“这下太好了,没人和我平分这满屋的财宝了!如果刘胡子是被你赵麻子杀死的,那我还得好好感谢你一下。” 倒是被他挟持的王娇娇,看到了地上的人皮后,不由得喉头一热,“哇”的一声呕吐起来,吐得花容失色,鼻涕泪水一同涌了出来,弄脏了雷神的衣袖。 “臭娘皮!”雷神大骂道,手中又加多了一份力,王娇娇的太阳穴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嘤咛”一声,竟兀自晕倒在了雷神的怀里。 这不禁让赵麻子投鼠忌器,不敢再向前多走一步。 看到女儿的惨状,王大爷不禁发出泣声,求饶道:“雷神大爷,你放了娇娇吧!我这一屋的金银财宝,全都送给你!” 雷神冷笑道:“谁稀罕你这些财宝?我真正想要的,是那铁皮锁里的玩意儿!” 王大爷愣了愣,结舌问道:“自从我那两位结拜兄弟死后,特制的钥匙也失了踪影……连我都没法打开这把锁,你又如何打得开?” 雷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怀里摸了摸,取出了两样东西。那是两只扳指,绿玉做成的扳指。这扳指,就与王大爷手指上戴着的扳指的颜色一模一样,看得出是出自同一块玉料,只是形状微微有些不同。 一见到这两只扳指,王大爷顿时大惊失色,他露出恐惧与绝望的神情,颤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你怎么会知道这扳指就是开锁的特制钥匙?” 雷神狂妄地笑道:“多亏刘胡子老大神机妙算,他早就知道你与李大善人、圆通法师是十年前的结拜兄弟,也知道你们戴着的绿玉扳指,就是开锁的特制钥匙。当日刘胡子老大亲自带领我们攻打李家大宅,杀死李大善人,割掉了他的手指,取下被箍紧了的绿玉扳指。为了防止你起疑心,刘胡子还命令我们砍掉他的四肢,扔抛到荒野,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我们偷拿走了扳指。” “圆通法师也是你们杀的?” 雷神答道:“不错,不过雷神不是我和刘胡子老大杀的,而是许常德杀的。” “许常德?”王大爷惊声问道。 “是的,是许常德杀死圆通法师的。他早就被刘胡子收买了,如果他不遵循我们的命令,刘胡子就会杀死他!” 听了这话,陈郎中和赵麻子也暗自明白了,就连雷神都不知道许常德就是真正的刘胡子。 雷神又说道:“这圆通法师也真是奇怪,扳指居然没戴在手指上,而是戴在了脚趾上。因为戴了十多年,扳指也深深陷入了趾骨之中,许常德不得不将圆通的脚趾割下后,才取走了扳指。” 陈郎中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以前从来没见到圆通的手指上戴着扳指。但是在归来寺里,赵麻子不是曾经检查过圆通的尸体么?怎么会没发现圆通的脚趾被割下了呢?大概是因为关心则乱,圆通是他的表哥,归来寺的大殿里又满是鲜血,他才忽略了这一点吧。 想到这里,陈郎中不禁扭头望了一眼赵麻子。 只见赵麻子脸上满是愤懑,他得知自己的表哥竟死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死的,他不禁火从心起。他怒气冲冲地上前一步,欺向了雷神身边。 雷神吓了一跳,赶紧抬手将盒子qiāng的qiāng口对准了赵麻子,厉声喝道:“站住!不准动!要是你再向前走,我就一qiāng崩了你!” 赵麻子却毫不顾忌雷神的威胁,依然向他冲了过去。雷神大惊失色,见赵麻子已欺到他身前,不得已之下,他手指微微一弯,扣动了扳机。 站在一旁的陈郎中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他想阻止这一切,但却毫无任何办法。难道省城来的神探赵麻子就要眼睁睁死在雷神的盒子qiāng下? 只听“啪嗒”一声,盒子qiāng并没有响。莫非雷神的盒子qiāng正好遇到了一颗哑子?说时迟那时快,赵麻子挥出了拳头,一拳重重击在了雷神的脸上。几乎与此同时,王大爷也扬起了手,他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盒子qiāng。 “砰砰”两声qiāng响,只见雷神倒在了地上,两只手腕汩汩涌出了鲜血,手中的盒子qiāng也落到了地上。王大爷果然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qiāng法还是不减当年风采,两qiāng都击中了雷神的手腕,这下足以让雷神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 第九章 谁能成为财宝的真正主人? “好qiāng法!”赵麻子高声赞道。 “呵呵。”王大爷不慌不忙地说道,“哪里哪里,还是赵神探厉害。在厢房圆桌旁,你突然站起身来,与雷神撞在一起,然后趁机用一把没装子弹的盒子qiāng换掉了他的qiāng,手法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佩服,佩服!” 赵麻子也笑道:“王镇长火眼金睛,我这点小伎俩又哪能逃得出您的法眼?” 陈郎中这才明白,原来赵麻子提前换掉了雷神的qiāng,难怪他才会这么勇敢地扑向拿qiāng挟持王娇娇的雷神。 雷神在地上看着自己淌血的手腕,不住地呻吟着。赵麻子弯下腰,拾起了那两颗绿玉扳指,jiāo给了王大爷。而逃出生天的王娇娇也醒了过来,她狠狠朝雷神踢了一脚,雷神不禁惨叫了起来。 看到局面得到了扭转,陈郎中先是高兴了片刻,但他随即便忧心忡忡地说:“不知现在地面上的情形如何。土匪攻入王家大宅后,不知何时才会离开。” 赵麻子和王大爷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王娇娇诧异地问道。 “难道你真的以为土匪能攻入大宅里么?”王大爷说道,“秘道是如此隐秘的关键所在,圆通法师又是个情愿刺穿眼耳一心伺佛的苦行僧,又岂能在威逼之下透露秘道的秘密?” 赵麻子补充道:“刘胡子让我们带回他们已经知道秘道布局的消息,实际上就是想趁着王镇长误以为土匪攻入大宅后,带着信任之人躲入藏有财宝的秘道之中,再让雷神借机作乱。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可是……我明明听到厢房外传来了qiāng声呀?难道不是土匪攻入了大宅里吗?”陈郎中好奇地问道。 赵麻子笑道:“如果你真的上过战场,就会发现那并不是qiāng声,而是鞭pàobàozhà的声音。一定是雷神在附近偷偷藏下了鞭pào,只要将引线拉长一点,就会在我们进了厢房之后才bàozhà。他这么做,就是想让我们误以为藏龙山的土匪果真攻入了大宅里。” 雷神听到自己的一切yīn谋都被揭穿后,不免神色黯然。 不过,王大爷还是饶有兴致地问道:“雷神,我还是有件事一直没弄明白。你是如何找到娇娇屋里那条秘道的?那是一条只能由内出外的秘道,你从来没进过娇娇的闺房,又是这么知道入口的?莫非……”他朝王娇娇望了一眼,言下之意就是莫非雷神化名李莫展,竟窃取了女儿的芳心,在闺房里私定了终身? 王娇娇连忙撇清道:“爹,难道你不相信女儿吗?女儿向来冰清玉洁,又怎会与人暗中款曲通幽?” 雷神却愣了愣,说道:“那天夜里的白衣人根本就不是我。当时我确实在李家大宅里与圆通用指画聊天。” “啊?!那白衣人是谁?”赵麻子大吃一惊,连声问道。 雷神答道:“或许那正是刘胡子本人吧……他神出鬼没,能人所不能……” “嘁”陈郎中啐道,“不可能是刘胡子本人的。你还不知道吧,刘胡子就是许常德,白衣人出没王家大宅的时候,他正在你眼皮底下和几个乡民一起喝酒呢。” “什么?!刘胡子就是许常德?!”王大爷和雷神同时发出了惊诧的叫声。 不过,王大爷的叫声显得有些绵长,而雷神的叫声则有些短促,只是说出一半后,便没了声响,喉头间还发出了奇怪的“咕噜”声。 陈郎中朝雷神望了一眼,不禁大叫道:“天哪!” 雷神的脸皮突然凹陷了下去,脸上的肌ròu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萎缩,脸皮蒙在了头骨上,就像一具骷髅头一般枯瘦如柴。他的身体下,淌出了一滩乌黑的血水,散发着恶臭的气味。 陈郎中一个箭步冲到雷神身边,搭了搭他的脉搏,却发现他的手腕已是一片冰凉,手臂上的肌ròu也消失殆尽了,手触之处,只有埋在皮肤下一层坚硬的手骨。陈郎中捏着雷神的手腕,轻轻一提,竟将他轻飘飘地提了起来。只听“哗啦”一声,从雷神的后背处裂开了一个大洞,他所有的血ròu内脏都化为一滩恶臭的血水,霎时便倾倒在了地上。 雷神死了,死的方式与真正的李莫展、张秃子、照看张秃子的乡民,还有许常德,竟是一模一样。 见到雷神的死,赵麻子不由得喃喃说道:“他这是畏罪自杀了。” 而王大爷也叹了口气,说道:“藏龙山的土匪,倒也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硬汉子。宁肯自杀,也不愿意被俘获。” 站在铁皮锁前,王大爷把玩着手中的两颗扳指,喃喃说道:“十年前,我与李大善人,还有圆通法师当时他还叫朱岭南是最好的兄弟,因机缘巧合无意之间得到一笔宝藏。我们将宝藏中的一件宝物变作了现钱,就有了如今的财富规模,你们便可想而知那笔财宝究竟有多么惊人了吧。” 陈郎中不禁暗笑,这财宝还不是当年藏龙山的匪首徐立三不知从哪里夺来的,或许是打劫了从藏龙山下路过的某个客商吧。 王大爷继续说道:“我们决定将财宝藏起来,但又担心会有人偷偷盗走财宝据为己有。所以圆通在为我修建大宅时,在这秘道中的密室里,还另外建造了一间密室,用一把铁皮锁封住。只有我们三人齐聚的时候,才能共同打开铁皮锁。” 他幽幽叹了口气,顿了顿,说:“当李大善人被刘胡子的匪帮杀害之后,我清点现场后,发现大善人的四肢都被匪徒砍下,不知被抛到何处。当时我就哀叹,或许再也没有机会打开这密室里的密室。圆通死后,在归来寺的大殿里也没找到扳指,我更是绝望了。没想到,那两颗扳指竟然都被刘胡子抢走,并且落在了雷神的手里。如今三颗扳指都在我的手里,但我自己的这颗扳指却深陷在我的指骨中。如果想要打开密室,除非将我的手指割下,才能取出扳指。现在我就在想,究竟是密室里的财宝重要,还是自己的一根手指重要?” “当然是财宝重要!”沉默已久的赵麻子突然说道。 他话音未落,便举起了手中的盒子qiāng,“砰”的一声,他已扣动了扳机。 刹那间,王大爷带着绿玉扳指的那只手的手掌竟变得血ròu模糊,那颗绿玉扳指也“咕噜噜”地滚落在地上。 “赵神探,你这是在干什么?”陈郎中高声惊呼道。王娇娇则“嘤咛”一声,再次晕倒了过去。 王大爷看着自己残缺的手掌,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喃喃说道:“赵麻子,我敬重你是省城来的神探,才对你敞开了心扉。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贪图财宝的jiān诈小人。” 赵麻子握着盒子qiāng,大笑了起来。良久,他终于止住了笑,冷冷地说道:“王镇长,难道你真的以为用这两颗扳指,再加上你手指上的那颗扳指,就能打开这密室上的铁皮锁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麻子没有回答王大爷的问题,他径直走到了王大爷身边,拾起了三颗绿玉扳指,然后塞进了铁皮锁上的三个锁孔里。其中两颗扳指与锁孔正好严丝合缝,塞进去后,竟没有一点空隙。而还有一颗扳指,却怎么也塞不进锁孔里。这只正是从圆通法师的脚趾上取下的那颗绿玉扳指。 “这是怎么回事?”王大爷眼睛都瞪圆了,惊声问道。 赵麻子大笑道:“因为圆通法师脚趾上的绿玉扳指,根本不是当年朱岭南锁分到的那颗扳指!” “为什么?” “因为,圆通法师根本就不是当年的朱岭南!”赵麻子一边说,一边褪去了一直戴在手上的白手套。这是他的手掌第一次露在了众人的面前,当陈郎中看到赵麻子的手指时,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 在赵麻子的手指上,带着一颗绿玉扳指,与那两颗塞入锁孔的扳指一般颜色。而赵麻子也收住了笑容,正色说道:“现在我也不再瞒你们了,我才是真正的朱岭南!” “啊?!你才是朱岭南?那在藏龙山归来寺里孤灯伺佛十年整的圆通法师又是谁?” 朱岭南冷冷说道:“他是在黑猫岭镇里,卖包子的李二哥。呵呵,众所周知他是个遵守孝道的人,在我眼里,他其实遵循的是愚孝。当我威胁他,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要杀死他的老母亲后,他便答应了代替我刺穿眼耳,喝下哑yào。” 原来赵麻子就是朱岭南,难怪当日在王家大宅里,他能泼墨画出栩栩如生的李莫展画像。 当年朱岭南在王大爷的宅子里刺穿眼耳,其实他早就定下了一个计划,在那件密室里暗中修建的秘道,让李二哥等在了秘道之中。他进了密室后,就打开秘道的出口,让李二哥剃光了头发,刺穿眼耳,喝下哑yào。本来李二哥就长得与朱岭南有着几分相似,再加上人只要剃去了头发,相貌多多少少会有一点陌生感,所以竟瞒过了王大爷与李大善人。 朱岭南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他不放心王大爷和李大善人会遵守当年的诺言,他担心其中一人会妄图独吞财宝。所以他要让代替自己身份的李二哥成为风向标,只要化身为圆通法师的李二哥安然无恙地活在归来寺里,就证明李大善人和王大爷没有独吞财宝的打算。 陈郎中不禁怒从心起,他愤怒地叫道:“你真是太残忍了,竟然利用李二哥的一片孝心,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恶事!” 昏睡的王娇娇被陈郎中的怒吼声惊醒,她睁开眼,看到屋里的情形后,不由得花容失色。她想站起来,浑身却使不出一点气力。看到手掌变得血ròu模糊的父亲,她又惊又惧,情急之下,她竟用双手撑地,缓慢向父亲爬了过去。不一会儿,就靠近了站在屋里最中央的朱岭南身边。 朱岭南没有理会王娇娇,他冷笑一声,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年我在进入密室前,也留下了退路,给了王大爷一颗戒指,告诉他如果日后有变,就让他派人到省城来找一个叫赵麻子的神探。哼哼,随后我从秘道出了黑猫岭,就来到了省城,用滚烫的火油浇了自己的脸,毁了自己的容貌,才成了现在这鬼模样。然后我再想方设法进了省城的警队,足足花了十年的工夫,终于让神探赵麻子成了闻名遐迩的名字。这么多年来,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我戴着的绿玉戒指,从而知道我的底细,我一直都戴着白手套,十年来都没有取下过。” 朱岭南继续说道:“尽管我在省城做侦探,却也一直没有忘记关注黑猫岭里发生的事。其实,我一直都想独吞财宝,无奈王大爷和李大善人都严加防范,我很难同时杀死他们,取得绿玉扳指。不过,我在关注黑猫岭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神秘的人物。” “什么神秘的人物?”王大爷挣扎着问道。 “呵呵,我发现了许常德!”朱岭南说道,“尽管十年来许常德的相貌变化不小,但我毕竟是侦探,当年又扮作东北客商与许常德打过照面。所以我一看到在黑猫岭做货郎的许常德,便认出他就是当年藏龙山匪帮的少当家许长青。” “那又怎么样?” “于是我匿名给许常德写了封信,告诉他当年他父亲攒下的财宝,是被你王大爷和李大善人、圆通法师抢走的。并且告诉了他,王家大宅里又一处秘道,秘道中的密室里藏着数不清的宝物,但只有拿到三个人手里的绿玉扳指,才能打开密室的铁皮锁。” 陈郎中终于明白了,难怪许常德会知道关于绿玉扳指的事,原来全是朱岭南告诉他的。 “好了,既然说了这么多,也到了我该做事的时候了。”朱岭南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后,抬起了手,将盒子qiāng的qiāng口对准了浑身战栗的王大爷。 不过,朱岭南并没有马上开qiāng,而是突然转过了身,走到了镶在墙上的铁皮锁前。忽然,他解开了裤带,掏出裤裆里的那话儿,在墙边撒了一pào尿。 陈郎中不禁哑然失笑。这紧要关头,朱岭南竟然会突然撒尿,连屋里还有位黄花闺女都不顾及。但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朱岭南又回到了屋中央,举起了盒子qiāng,立时扣动了扳机。 “砰”qiāng口袅袅升起一道白烟。 王大爷捂着左胸,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身体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只是瞬间,他便停止了挣扎,倒在地上不再动弹,脸上也是一片死灰。 王大爷死了,他死在了朱岭南的qiāng下。 “爹”王娇娇悲伤地哭了起来,她无法承受父亲被qiāng杀的事实。 朱岭南又冷笑了一声,转过了头,将qiāng口指向了陈郎中,冷冷说道:“陈医师,现在该轮到你了。我送你上路吧。” 他正要扣动扳机,突然之间,他感觉小腿传来一阵剧痛。低下头来,他才发现自己被躺在地上的王娇娇踹了一脚。被踹的地方,涌出了一股鲜血。再看王娇娇的脚,她所穿的女鞋前端,竟伸出了一柄锋利的刀刃。 “臭娘皮!竟然敢偷袭我?!那我就先解决你!”朱岭南大怒道。他转过身,准备先给王娇娇一qiāng。没想到他忽然觉得全身无力,手臂竟根本抬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朱岭南只感到脑海中一片眩晕,他朝王娇娇鞋里藏着的刀刃看了一眼,发现在油灯的照耀下,刀刃竟隐隐发出蓝色的光芒。 “刀刃里有dú……”朱岭南明白了。他蓦地跌坐在地上,身体无力地扑向前方,手指正好戳到了王娇娇鞋子上的那柄刀刃。“唰”的一声,他的手指被刀刃切了下来,那颗绿玉扳指“咕噜噜”滚落在地上,正好落在了王娇娇的手里。 朱岭南绝望地看到自己的手指伤口里,流出了乌黑的血液。他想说话,却发现嘴里满是黏稠的液体,令他根本无法张开嘴。他朝自己的四肢望了一眼,只看到四肢上的肌ròu正在凹陷,皮肤变作橘皮一般的皱褶,蔫答答地搭在了臂骨上。 他听到了“哗啦哗啦”的响声,竭力扭过头去,他看到了令自己无法相信的一幕。手指的伤口裂得更大了,竟滚落出一样东西。看形状,那应该是他的肺叶,但只是瞬间,这肺叶便在他眼前变作了一滩乌黑的血水。 此时,朱岭南的腹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没有疼痛,有的只是麻木。 他闭上了眼睛,但眼皮也不受控制了。只听“啪嗒”一声,他的眼珠滚落在地上。他再也没办法看到任何东西了…… 看到眼前一幕,陈郎中有些不知所措。所有的一切,进展实在是太快了,他的脑子有些跟不上形势的变化。他长大了嘴,什么都说不出来。良久,他才喃喃问道:“王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娇娇飞快地站了起来,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才昏迷过很久的女孩。 她走到朱岭南的尸体旁,狠狠踢了一脚这变作蒙在骨架上的一层人皮,说道:“陈医师,难道你还没看得出来么?我杀死了朱岭南。就和杀死雷神时,用了一样的办法。” “什么?!王小姐,雷神是你杀死的?他不是自杀的?”陈郎中再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陈医师,麻烦你不要叫我王小姐。请叫我许小姐!”王娇娇正色说道。 陈郎中摸不着头脑了,他大声问道:“许小姐?你怎么会姓许?你明明是王大爷的女儿!” “哼!”王娇娇闷哼一声后,说道,“许常德一定告诉过你吧,在大宅里潜有一个他的神秘兄弟。不过,他骗了你们。事实上,王家大宅里没有什么神秘兄弟,有的只是一个神秘的妹妹!我的名字叫许娇娇,不叫王娇娇。” “这是怎么回事?” 许娇娇答道:“陈医师,就让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依然是在十年前发生的。” 十年前,许娇娇七岁。 那一年,朱岭南扮作东北客商在藏龙山脚下缠住了许长青和山寨里最剽悍的土匪。而王大爷和李大善人凭借一手好qiāng法,闯入只剩老弱病残的土匪巢穴中。王大爷手刃了匪首徐立三后,砍掉了他的四肢,还将残破的头颅悬挂在山门之上。他和李大善人提着盒子qiāng,在山寨里见人杀人,不一会儿寨子里便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死尸。 王大爷冲入徐立三藏匿财宝的竹楼后,刚找到那箱价值连城的宝物,正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阁楼上传来了女孩的哭声。 循着哭声,王大爷和李大善人上了阁楼。在阁楼里,他们看到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痛苦地哭泣着。 “你是谁?”王大爷故作和蔼地问道。 小女孩止住了哭泣,答道:“我叫许娇娇,我的爸爸叫徐立三。” 原来这女孩是匪首徐立三的女儿。 李大善人惦了惦手中的盒子qiāng,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王大爷却说了声:“造孽啊!这女孩这么可爱……” 三天前,王大爷的妻子在回黑猫岭镇的路上染上了风寒,却因为前不着村后不挨店,耽误了治疗,死在了路途上。王大爷和妻子一直未能生养,妻子临死前,握住了王大爷的手,凄楚地说道:“我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为你留下一子半女……”说完之后,她流出了两行泪水,随即便溘然长逝。 看到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王大爷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心中不由得一阵绞痛。他抱起了许娇娇,对她说:“姑娘,你记错了。你不叫许娇娇,你叫王娇娇。我才是你的爸爸!” 小女孩一点也不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白王大爷在说什么,她只是“哇”地哭泣着。 下山的路上,李大善人驱赶着马车,而王大爷则抱着许娇娇,抱得死死的。 李大善人埋怨着说:“这小女孩会害死你的。”王大爷则说:“孩子年岁还小,什么都记不得。以后长大了,她就会以为是我的亲生女儿。”李大善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也知道王大爷想要个女儿,都快想疯了。 的确也如王大爷所说的那样,过了几年,许娇娇真的忘记了童年的事。岁月就像一把噬骨钢刀,可以刮去所有幼时的记忆。 许娇娇变作了王娇娇,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王大爷的亲生女儿。 但一切是在三年前发生改变的。那一年,黑猫岭镇的货郎许常德突然找到了王娇娇。 当许常德第一眼看到初长成的王家小姐,便认出了她是自己的妹妹。毕竟兄妹情深,血管里流动的红色液体,是无法改变的。尽管王娇娇对于许常德的说法还心存怀疑,但在滴血认亲之后,她终于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是她认作父亲的王大爷杀死了她的亲生父亲徐立三,她一直都是被杀父仇人抚养长大的。 这让许娇娇很是伤痛,她决心杀死王大爷。 但许常德却劝住了她,说:“现在杀死他,我们又能有什么好处?妹妹,你听我的话,我们不仅要报仇,还要让以前许家的所有财宝重归原主。 许娇娇和许常德一直悄悄地做着准备。终于在三年后,他们开始实施了这次行动。 难怪当朱岭南抛出那块许常德的人皮后,雷神并没有露出一点伤心的表情,倒是许娇娇流出了眼泪。但她幸好适时做出了呕吐的模样,才瞒过了其他人。而雷神跌落在她身边时,也是她偷偷用蘸了dú液的小刀刺破了雷神的皮肤,让他变作了一具蒙在白骨上的人皮。 许常德一直将自己的妹妹当作了最后的希望,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妹妹着想。他情愿一死,也要成全许娇娇。 在当货郎走街串巷的时候,因为机缘巧合,许常德在一处苗寨得到一种神奇的yào粉。如果有人无意服下这种yào粉,全身的肌ròu与内脏就会化为乌黑的血水。只要身体有一处伤口,血水就会从伤口迸裂出来,让尸体变作一张蒙在骨架上的人皮。 许常德为这种神奇恐怖的yào粉取名叫化尸粉。 当许常德得到真正的李家少爷会回到黑猫岭镇后,就派雷神在路上杀死了李莫展。为了不让人识出李家少爷的身份,他还让雷神用化尸粉消融了李莫展的尸体,让其变作一张满是皱褶的人皮。然后雷神冒用身份来到镇里,而许常德则与藏龙山匪帮派到黑猫岭中的jiān细张秃子一唱一和,用一张调换过的字幅证明了李莫展的身份。 为了杀人灭口,许常德又利用那条诊所里的秘道,用化尸粉杀死了张秃子和看护张秃子的乡民,还在屋里放了只黑猫故布疑阵。而之所以他会知道那条诊所里的秘道,是因为许娇娇在王家大宅里呆了那么多年,曾经在某个深夜里看到王大爷检查秘道是否通畅。 至于那个杀死王福的神秘白衣人,既不是假冒李莫展的雷神,也不是许常德。事发的时候,他们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真正的白衣人是许娇娇。 当时她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长袍,带着一把盒子qiāng从秘道出了宅子。当她看到王福出了门,便大叫了一声王福的名字。王福在王家呆了这么多年,早已听熟小姐的声音,回过头来却看到一个蒙面的白衣人,顿时吃了一惊。就在王福呆愣的片刻,许娇娇开了qiāng,一qiāng杀死了王福。 随后许娇娇又从诊所里的秘道回到了宅子里,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闺房中,却无意被自己的小使女小翠看到了。无奈之下,她只好杀人灭口,杀死了小翠。为了掩盖真相,她割去了小翠的头颅,并在陈郎中赶到前,打开闺房卧室中的秘道,走了一趟,撞破了所有蛛网。这条秘道是她过去在闺房里误打误撞找到的。 随后,她才告诉陈郎中,说有个白衣人曾经闯入了闺房中,但却离奇消失了。随着朱岭南找到夹墙里的秘道后,众人也相信了她的说法。这也正中了许常德的意,他本来就是想让王大爷相信匪帮已经找到了秘道布局的秘密。 只有这样,王大爷才会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将许娇娇带入藏有宝物的密室中避难。 但是令许娇娇没有想到的是,王大爷竟然将朱岭南、雷神与陈郎中一起带入了密室之中、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顺利得到了朱岭南的最后一颗真正的绿玉扳指。否则她一直以为从圆通法师那里拿到的扳指是真的,财宝也就无法顺利取出,一切最终会成为黄粱一梦,徒叹奈何。 许娇娇说完之后,用盒子qiāng指着陈郎中,说道:“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现在也真的轮到送你上路的时刻了。你还有什么没说的话,就赶紧说吧。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许娇娇一定答应帮你做到。” 陈郎中万念俱灰,他无奈地将手chā入了裤袋中,说道:“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最后我只想告诉你,当年我在省城洋学堂学医的时候,每天都拿着手术刀在学堂的地下室里解剖尸体。可是,地下室里却一直有很多老鼠……” “那又怎么样?”许娇娇觉得有点奇怪,这陈郎中都死到临头了,怎么忽然提到了洋学堂的地下室里有很多老鼠呢。 这时,许娇娇忽然看到一道白光闪过,然后握qiāng的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手中的盒子抢也同时落到了地上。低下头,她看到一柄锋利的月牙形刀刃正好chā在了她的手腕上。那是陈郎中所用的手术刀。 陈郎中脸上露出了笑容,讽刺地说道:“每当洋学堂里有老鼠肆虐的时候,我便会把手中的手术刀当作飞刀,向老鼠扔给去。这么多年下来,我竟无师自通练成了一手扔飞刀的绝技。真可谓是熟能生巧啊!” 言语之间,陈郎中又扔出了两柄手术刀,分别扎在了许娇娇的两只脚上。陈郎中所用的力度恰到好处,刀刃正好透过了许娇娇的两只脚,扎入了地板中,令许娇娇再也无法动弹。 许娇娇发出一声娇叱后,“砰”的一声,颓然跌坐在了地上,浑身不住战栗着。 陈郎中走上前去,避开了许娇娇那藏有化尸粉的鞋,从她手里夺过了那颗绿玉扳指,然后说道:“许小姐,我也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十九年前,黑猫岭镇的李大善人喜得贵子,取名李莫展。李家少爷小时候,最喜欢在宅子里捉虫子。捉到虫子后,就用一把小刀将虫子剖肠刮肚,研究内脏。不过,李大善人却认为宝贝儿子如此做法实在是有伤lún理,于是严禁儿子在宅院里捉虫子。 李莫展九岁的时候,也就是十年前,李大善人决定要做一件大事。当时他不知道这件事能否办得成功,要是失败了的话,只怕他连xìng命都留不住。所以他提前安排了后事,将宝贝儿子李莫展送到了省城的洋学堂中,jiāo足了十年所需的学费,还留下了一大笔钱。 幸好,那件事办成了,但李莫展在省城里读洋学堂却读出了兴趣,不肯再回到闭塞的黑猫岭镇。李大善人见此,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好由了儿子的xìng。 李莫展在省城里读完了中学,就到了选择专业读大学的时刻。李大善人想让儿子读商科,毕业后就能去十里洋场的上海滩谋一份银行里的工作,白天穿西装戴领带坐在办公室里吹吊扇,晚上和时髦的女孩去外滩轧轧马路,也算是不错了。 可这李莫展偏偏认了死理,非要去学医科,学医也不学中医,要去学那要动刀子的西医。李大善人不依了,发出话来,要是李莫展要学西医,就别想再从他那里拿到一个子,也不再认他这个儿子。 李莫展没了办法,但他对商科一点兴趣也没有。这时,与他同住一间宿舍名叫谢飞虎的哥们对他说,何不玩一招偷梁换柱的好戏? 谢飞虎家境贫寒,读完洋学堂办的中学后,就无力再入大学深造。他一直梦想着能够读商科,未来毕业后进入洋行工作,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改变家庭的命运。 得知李莫展的苦恼后,谢飞虎便萌生了一个想法,让李莫展去读西医,而他用李莫展的名字去读商科大学。 李莫展与谢飞虎一拍即合,反正黑猫岭镇离省城有够远,父亲李大善人也从不到省城来。不知不觉,他已有好多年没见过父亲的面了。所以他也不担心,只管在大学里学习着西医医学。 几年后,李莫展学成,偷偷回到了黑猫岭。他知道纸最终包不住火,所以向父亲禀明了真相。没想到李大善人并没有责怪他,当听说谢飞虎依然冒名在商科大学里攻读时,李大善人对李莫展说道:“谢飞虎在商科大学里想读多久就读多久吧,学费我照给。不过,莫展,你得帮我做点事了。” 李大善人要儿子帮他做的事,就是以陈郎中的身份,在黑猫岭里租王大爷的屋子开一间西医诊所。挣不挣钱是小事,监视王大爷是否想独吞当年合力夺来的财宝,才是大事。 李莫展是个喜欢寻求刺激的人,所以接受了这个他认为很有趣的任务。 于是,黑猫岭镇上多了一间西医诊所,诊所里有了一位名叫陈郎中的西医师。 至于谢飞虎……不久前,他写了一封信给李莫展,说自己终于毕业了,在上海的洋行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去上海以前,他决定到黑猫岭来一趟,与李莫展叙叙旧。 当然,一路上住宿客栈,谢飞虎用的都是李莫展的名字,因为他一直用的都是李莫展的证件。那天,李莫展正与王大爷在镇公所里下棋的时候,听说野狗沟里发现一具变作人皮的死尸。他来到野狗沟后,尽管尸体已经变作面目全非,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死的人就是谢飞虎。 一定是谢飞虎一路用李莫展的名字住宿,引来了藏龙山土匪二当家雷神的注意。 陈郎中,也就是真正的李莫展,把玩着手中的一把手术刀,yīn骘地望着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许娇娇,说道:“讲了这么多,你也该明白了吧?在这间屋里的每个人,都有着另外一个身份。原先我们以为是镇长的王大爷,其实是个江湖大盗;原先我们以为是省城神探的赵麻子,却是另一个大盗朱岭南;原先我们以为是镇长千金大家闺秀的王娇娇,却是当年藏龙山匪首徐立三的女儿许娇娇;原先我们以为是李莫展的人,却是如今藏龙山的二当家雷神。当然,你们所以为的一事无成飞西医师陈郎中,却是真正的李家少爷李莫展!” 许娇娇怒极反笑道:“哈哈,我可真是走了眼。不过你能隐忍这么多年,我也算输得心服口服了。”她瞪圆了眼睛,大声喝道,“好了,送我上路吧!” “好!”李莫展答道。话音一落,他的手中划出一道白练,那把手术刀不偏不倚栽入了许娇娇的左胸心窝。 许娇娇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立时断了呼吸。 李莫展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自言自语道:“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富可敌国的财宝,最终落到了我的手里。只是不知道,这价值连城的宝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走到了铁皮锁前。锁上的两个锁孔,已经塞入了两颗绿玉扳指,只剩最后一个锁孔还空着。 李莫展冷笑着将手中那颗绿玉扳指塞进了锁孔中。刹那间,墙壁里传来了“咔咔咔咔”的齿轮转动声。这块镶在墙上的铁皮竟向内缩了进去,还缓缓张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中闪过了一道碧绿的光芒。 一定是宝物发出的光芒吧?李莫展暗自猜度道。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缝隙里忽然飘出了一缕暗黄色的烟雾,烟雾像有生命一般笼罩在了他的耳鼻四周。这烟雾的气息很是古怪,潮湿,又带有一种青草与泥土混杂的气味。一嗅到这气味,李莫展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 “不好!墙里有机关!” 李莫展忽然想到朱岭南在准备杀死王大爷前,曾经在墙边撒了泡尿。他一定是用尿打湿了衣角,然后撕下衣角蒙在耳鼻前,充作过滤dú雾的面纱,阻住dú气的侵袭。 这该死的朱岭南,竟设计了如此歹dú的机关。如果不事先准备好用尿打湿的布条,铁皮锁里飘出的暗黄色dú雾,定会要了擅开铁锁的人的一条xìng命。 李莫展想到了这一点,可惜已经晚了。 他倒在地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铁皮锁已经大开,锁里的宝物正放着碧绿的光芒。李莫展很想看看那宝物究竟是什么,可是从他所躺的角度,却根本看不到那究竟是什么。 或许,永远都没有人知道王家大宅的地底密室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宝物。甚至都没人知道在地底还有这么一处密室。 李莫展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他竭力扭过头,看到一只挂在墙壁上的油灯。 火苗摇曳着。 终于,油灯里的灯油烧尽了。火苗晃了一下,熄灭了。 这地底秘道里的密室,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密室的地板上,留下了五具永远不会有人发现的尸体。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正是一个千古不破的永恒真理。 【完】 【二、血dú】 楔子 民国十一年,七月十三,西陵县城,虽值盛夏,城内却yīn风惨惨,呈井字排列的三条横街三条竖街上,人影寥寥无几。这一日,城里几乎所有百姓都去了县城城楼之外的空地上,原因只有一个今天将在城楼上斩落藏龙山土匪首领王跛子的脑袋。 西陵县城的城墙,“取灰一分入河砂,黄土二分,用糯米、羊桃藤汁混匀”,将条石垒成一起,缝合严密,整齐有致,据县志记载,“经筑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永不隳坏”。城墙将整个县城围得四四方方,固若金汤。 城墙朝东的一面,正中便是入城的城门,城门之上,则是西陵县城的城楼。城楼高有十丈,修有pào眼、箭楼、角楼、烽火台。pào眼下覆以腰檐,飞檐翘角,勾栏雕镂,气势磅礴。 杀王跛子的那一日,城楼的烽火台上,斜着伸出一根铁制旗杆。王跛子的一条好腿,拴在旗杆的顶端,另一条跛腿,则与整个身体一起倒悬在城墙之外。因为旗杆是朝斜上方伸出的,所以王跛子的脑袋恰好与城楼平行。刽子手老高,只要横着挥出断头刀,便可将王跛子的那颗头颅斩落下来。 老高在西陵县城做了八年刽子手,死在他那口断头刀下的死囚,连他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了。但这一次杀王跛子,却还是让他兴奋莫名。 两年前,王跛子曾经带领藏龙山群匪,洗劫了西陵山麓下的一个名叫宁澜的小镇。老高就是宁澜人,那一年,老高的老婆就死在了藏龙山土匪的手里,头颅被土匪割下后,和镇里其他人的头颅一起被拴在马尾后,然后从宁澜镇一直拖到了藏龙山脚。 后来,老高辗转找到老婆的脑袋时,只见一片血ròu模糊,已经辨不出容貌。若不是破碎头颅中暗藏着的一粒金牙,老高根本无法确认捧在自己手里的那颗脑袋,曾经属于自己那如花似玉的老婆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从三天前,老高就把那把斩落过无数人头的断头刀chā入水槽里,浇上尿与粪便。今天把刀拔出水槽时,刀刃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铁锈用这样的断头刀斩首,可以让王跛子慢慢地死,死得更难受一些。 站在城楼上,老高冷冷看了一眼倒悬在空中的王跛子。须眉鼓眼的王跛子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凶悍残暴,蔫蔫的,几近昏迷,跛腿上赫然六个血洞,鲜血已经干凝。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却没见着舌头外垂。一个月前,在县公所里,落网之后的王跛子在公堂上大骂县长徐清风,言语恶d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徐县长一怒之下,命令刚上任的安保队长林尚武,割掉了王跛子的那根dú舌。 报应啊,真是报应! 据说两年前藏龙山土匪血洗宁澜镇时,正是王跛子张开大嘴,允许手下在镇内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只可惜王跛子没了舌头,一会儿斩首时听不到他的惨叫声,实为憾事一桩。 老高忍不住朝满是铁锈的断头刀刀刃上吐了一口唾沫,这时他听到城楼下传来一阵鼓噪之声。城楼下的空地上,站满了男女老少,人人都想亲眼见到匪首王跛子被斩落人头的那一瞬间。 县长徐清风也坐在城楼上,今天他将亲自担任监斩官。徐县长斜靠在一张太师椅上,看了看天色,然后扔出一块令牌,朗声道:“午时已到,斩!” 老高定了定神,横刀站在城楼边缘,平着举起了他心爱的断头刀。在挥刀之前,他默默朝宁澜镇的方向低声说了一句:“老婆,我马上就要为你报仇了!” 断头刀在空中划过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砍在了王跛子的颈子上。“嚓”的一下,王跛子的颈子被砍出了一个口子,鲜血喷溅了出来,但颈骨却没断裂。王跛子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喉咙传来难以形容的呜咽声。老高跟着又砍了一下,这次颈骨断了一半,气管里汩汩涌出鲜血,然后垂直向城楼下方洒落。 老高没有再继续下刀了,他满含热泪地看着王跛子倒悬在空中,表情无比痛苦地扭动着身体。王跛子圆瞪着一双鼓眼,嘴里“呀呀”作声,鲜血不断涌出。但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才慢慢地死去,而头颅只靠半根颈骨与皮ròu相连,留在了躯干之上。 待徐县长亲自验明王跛子已经死亡后,老高收拾好断头刀,然后趴在城墙上,脑袋探出pào眼,朝城楼下的空地望了一眼。 空地上,就在王跛子倒悬之处的正下方,摆着一口大锅,锅里盛满了王跛子被斩首时涌出的鲜血。锅边,排了一列纵队,全是住在县城里的老百姓,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雪白的馒头。当他们在安保队员的注视之下,走过锅边的时候,都会将馒头在锅里的鲜血中蘸一下,然后如获至宝般收起来,用油纸层层包裹,放入怀中,兴奋地跑回城门里。 按照旧时的说法,凡是大jiān大恶之人,其死时涌出的鲜血却有疗病之奇效,对肺痨病尤为对症。据说让肺痨病人吃下蘸了恶人鲜血的馒头,过不了多久便会痊愈如初。 见到那些因为拿了蘸血馒头而兴奋莫名的老百姓,老高不由在点了点人头,然后心里暗暗念道:“王跛子那人,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只怕连血都有dú了,你们还敢让病人吃?就不怕吃死人?” 第一章 恶人的血,有dú “死了?”西陵县县长徐清风听到消息后,不由得身体前倾,整个屁股都离开了那张红木雕成的太师椅。 安保队长林尚武垂首低眉,无力地答道:“是的,死了,全死了。” “一共死了多少人?” “十九人。” “都是吃了蘸血馒头后,死掉的?” “都是吃了蘸血馒头后,死掉的。” 徐清风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尚武沉吟片刻后,道:“死者全是肺痨病人,家属得知昨天午时要砍土匪首领王跛子的项上人头,于是向安保队提出申请,缴纳费用后,排队拿馒头蘸了王跛子受刑时的人血。当天晚上,肺痨病人吃了蘸血的馒头,并未见有任何异常。但次日清晨,家属入房唤醒病人时,却发现病人已经离世了……” “县公所的仵作对死者尸体进行检验了吗?” 林尚武却突然静默不言了。 “怎么回事?你快说呀!”徐清风有些沉不住气了。 林尚武犹豫良久,才开口道:“县公所的仵作,没法对尸体进行检验。” “何出此言?” “因为……因为当家属发现病人离世之时,病人的尸体已并非完整……而是……而是变作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七月十四,鬼节,虽然烈焰如火,却因了这个节气,整个西陵县城却都仿佛变作冰窖一般,见不着半点生气。 一夜之间,十九个肺痨病人全都变作一具具白森森的骨架。消息传出之后,市井里顿时出现种种经过添油加醋后的版本。有人说,王跛子那土匪实在是太坏了,连骨里血里都生了dú;也有人说,若是血里有dú,王跛子平日里又怎能活得下来?定然是有人在那锅血里下了dú,想dú死那些肺痨病人;还有人说,只怕是王跛子不愿让别人喝下自己的鲜血,于是在受刑前暗自服了dúyào,死到临头都想找人垫背,正可谓大jiān大恶之徒。 不过,还有另一种说法正在茶馆酒铺里悄悄流传着。 治肺痨病的馒头,只有蘸了大jiān大恶之徒的鲜血,才会拥有奇效。如果没有效果,那就说明馒头所蘸的血,并非属于大jiān大恶之徒。 而西陵城里的那些肺痨病人吃了蘸血馒头,却离奇身亡,死状如此惨烈,全身的血ròu都没了,只剩一具白骨,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雪白馒头所蘸的鲜血,不仅不属于大jiān大恶之徒,而且那些鲜血还属于一个旷古少有的绝世大善人。 王跛子这藏龙山里的土匪首领,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所谓的绝世大善人。所以,市井里有谣传说,王跛子在县公所的大牢里已经被某个长相近似于他的替身给调换了真身。在城楼上被斩首的王跛子,只是个替身罢了,而真正的王跛子早已离开了西陵县城,他恨透了西陵县,很快就会集结人马,伺机攻破县城。到了那个时候,王跛子会血洗西陵县城,比他两年前血洗宁澜镇时更为残暴血腥…… 安保队长林尚武自然不相信有替身代王跛子受刑的市井谣言。 王跛子是林尚武亲自从藏龙山里抓回来的。为了抓王跛子,林尚武乔装打扮,扮作走投无路的军阀逃兵,花了两个月时间才混入藏龙山的土匪窝里。在土匪窝里,他从未听说王跛子有替身。 而且,林尚武当时是揣着一把盒子qiāng,趁着王跛子与军师商议要事时,冲入土匪窝的聚义厅里,一qiāng毙了军师,又重伤王跛子,挟持王跛子以其作为人ròu盾牌,才带着王跛子从藏龙山全身而退,回到了西陵县城之中。 也正是凭着自己生擒了悍匪王跛子,林尚武才从县长徐清风的手里,拿到了西陵县安保队长的职务。 如果是替身,自然不可能在聚义厅里与军师一同商议要事。而挟持王跛子时,林尚武还拿贴身匕首捅了王跛子三下,三刀六洞。斩首前,林尚武在城楼上为王跛子验明了正身,特别留意了那六个洞的位置。 那六个洞的位置,林尚武记得清清楚楚,如果换了替身,绝不可能把那三刀六洞仿造得那么逼真。更遑论王跛子被割掉的舌头,舌头也是林尚武亲自割掉的,刀口位置、残余舌头的截面,都与割舌头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可是,那十九个肺痨病人为什么会在吃了蘸血馒头后离奇身亡呢? 林尚武心想,如果能找到蘸过血的馒头,送到省城请西医师检验一番,说不定能查出真相。 可惜,那些馒头都被肺痨病人吃掉了,而当时城楼下那口铁锅里剩下的鲜血,被倒进了县城外的西陵河中,锅也涮过了,哪里还能找到可供西医师检验的样本? 就在林尚武懊恼之际,却忽有一人要求面见于他。 来人乃是县公所大牢的刽子手,老高。 “昨天执行完斩首令后,我曾经趴在城墙上,数了数下面拿着馒头蘸血的人。”老高开门见山地说道。 “哦?你想说什么?”林尚武意识到,老高将会向他提供一条极有价值的破案线索。 老高顿了顿,却反问道:“听说今天早晨,死了十九个肺痨病人?” 林尚武点了点头。 老高撇撇嘴,对林尚武说道:“我昨天在城墙上数人头的时候,数到城下蘸血馒头的人,有二十人。” “二十人?!”林尚武闻言,不禁惊声叫道。 蘸血馒头的人,有二十人,却只死了十九人。还有一人为何没死?是没来得及吃下血馒头?还是吃了血馒头没事?或者,还另有隐情? 如果是拿回了血馒头并未给病人吃,那么现在把馒头送到省城去,或许能让西医师验出馒头里究竟有何种dú物。如果是吃了血馒头反而没事,那么就说明锅里的血原本是没问题的,问题出在那十九人买来的馒头上,而惟一活下的那人是在其他地方买来了馒头。 当然,林尚武最担心最后一种可能xìng是排队拿馒头蘸血的某人,偷偷下了dú,dú死了其他病人。 馒头不应该出问题,出事后,林尚武立刻就逐一查清了那十九个馒头是在何处买来的。 十九个馒头,分别是从城内七家面点店买来的。除了肺痨病人的家属,还有其他老百姓也买过。其他老百姓都安然无恙,那些面点店里卖出的馒头,自然不会有dú。 但如果真是某人在盛血的铁锅里下了dú,那这个人不是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就是排在第二位。道理很简单,中dú死亡的肺痨病人的家属,只能排在这个人的后面。死了十九人,那么下dú的人,肯定就不可能排在后面。 如果下dú者排在第一位,那么他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家人中dú,所以只死了十九人。 如果下dú者排在第二位,那就说明他连自己的家人都dú死了。但这也并不稀奇,肺痨是个花钱费时的病,即使耗尽家产,也不一定能让病人痊愈。dú死病人,就能让全家松口气,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林尚武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向老高问道:“你是否记得昨天蘸血馒头时,排在最前面两位的人是谁?” 老高笑了笑,答道:“很巧,排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我都认识。第二个,是城南雅苑私塾的西门先生。第一个,是城东棺材铺的王老板。” 林尚武愣了愣,旋即,紧蹙的眉头渐渐舒缓。 刚才老高所说的两人,林尚武都认识。 城南雅苑私塾的西门先生,名叫西门雅。 确实,西门雅,今晨他那患了肺痨病的老婆,就离奇变作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东城棺材铺的王老板,名叫王若良。 好像听说他六岁的儿子患了肺痨病,但今天却似乎并未收到他家有人死亡的报告。 林尚武有点兴奋了。说起来,这两人都有下dú的动机。 西门雅,时年五十一岁,前清进士出身,在城南开了一家私塾,讲授四书五经,生意极好。近两年,为了顺应时局变化,西门雅还请来一位年轻洋小姐,向弟子传授西洋语言,颇受有钱人家的欢迎。 也正因为那位名叫茱莉叶的洋小姐,居然搞得令人尊敬的西门先生有点心神不宁了。 西门雅的老婆,只比他小三岁,此时正是残花凋落的年月。私塾里突然多了位青春美貌前凸后翘的洋小姐,又怎能不让西门雅心猿意马?再说西门夫人患了多年肺痨病,早早搬入了家宅的偏房,久未与西门雅同房,还像个无底洞一般花着西门雅辛苦赚来的白花花的现大洋。 早有传言,西门雅偷偷与朱丽叶睡到了一张床上,但他老婆却从不敢主动吵闹,西门雅享尽了齐人之福。但如果朱丽叶吵着一定想要个名分,那么此时让西门夫人连同另外十八个人一起死于非命,变作白森森的骨架,对于西门雅来说,岂不正是好事一桩? 再说来棺材铺的老板王若良。 话说,在西陵县城外,有一条西陵河。河边,有一座土地庙。庙里,有一尊土地神。土地神身上,披着无数红布。据说每年除夕,只要到河边的土地庙里,对着土地神磕九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响头,来年就会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到了那一天,几乎县城里所有人都会来到土地庙,排队轮流磕头。 不过,有一个人却绝不允许在除夕那天出现在土地庙里。 这个人就是城东棺材铺的老板王若良。 棺材铺若是生意兴隆,日尽斗金,那西陵县城里得死多少人才够他赚呀? 但是,若是哪天县城里突然同时死了十九人,王若良绝对会很开心。 王若良也有理由去排队蘸血馒头,他那六岁的儿子患了肺痨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只不过,为什么他儿子就没变作白森森的骨架呢?是拿回了馒头,还没来得及吃吗?还是王若良为了赚黑心钱,在铁锅里下了dú,却舍不得搭上儿子的xìng命,没让儿子吃? 林尚武来了精神,决定立刻查清此事。 只不过,西门先生那边还得慎重行事。林尚武的前任,一个月前还在西陵县城担任安保队长的杜lún强,正是西门雅的外甥。林尚武凭借生擒藏龙山匪首王跛子的功劳,从杜lún强手中夺来安保队长的职位,也就与杜lún强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 林尚武虽说并不害怕杜lún强,但最好还是不要与其正面为敌。 所以,林尚武决定先从王若良这边开始入手展开调查。 在南城的一幢青砖红瓦的阔气宅子里,西门雅坐在自家客厅里,双眉紧锁。坐在对面的,是他的外甥,前任安保队长杜lún强。 杜lún强二十八岁,满脸横ròu,目光凶狠,但却又心细如发,此刻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自己的舅舅。 “舅舅,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如果林尚武那王八蛋认定了这十九个肺痨病人死于下dú,那么那你和棺材铺的王老板便是最大的嫌疑人。谁让你们这么积极,偏要排在最前面蘸血馒头呢?既然我都能想到,林尚武那王八蛋肯定也能想到。” “哼,我人正不怕影斜!他林尚武又能拿我奈何?”西门雅色厉内荏地应道。 杜lún强却摇了摇头,道:“林尚武那王八蛋,定然是要拿舅舅您下刀的。他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呢。您想,他瞎猫抓住死耗子,误打误撞生擒了王跛子,从我手里夺走安保队长的职位,时刻都担心我会杀出一记回马qiāng。哼哼,就算舅舅是无辜的,但被林尚武那王八蛋抓进了县公所的大牢里,一上重刑,只怕舅舅说话的时候就由不得自己了……当初我担任安保队长的时候,县公所里就流传着一句话,‘不怕贼不招,就怕贼抓不进来’。” 这也正说中了西门雅的担心之处,他已经五十一岁了,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要是被抓进大牢,他可受不了那些苦。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西门雅犹犹豫豫地问道。 “呃……”杜lún强沉吟片刻,道,“所以啊,我觉得舅舅您最好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暂时离开西陵县城这是非之地。” “可是,我要是一走了之,岂不更让林尚武以为我就是投dú的真凶?” “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算林尚武暂时以为你就是真凶,别忘了还有您外甥我呢!我会暗中侦查此案,查出真凶到底是谁。到时候我缉拿到真凶,为您洗清了冤屈,看他林尚武还如何下台!” “如果我走了,我的雅苑私塾怎么办呢?还有,茱莉叶又怎么办呢?” “这个好说,茱莉叶可以跟着舅舅一起走。至于私塾,另外从省城找老师来顶替就是了嘛,我来帮您管理。老师不用请太好的,千万不能比舅舅更有学问,这样一来,舅舅洗清冤屈后,就能马上踢走那些老师继续亲自授课。” 西门雅沉默良久后,最终只好长叹一口气,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杜lún强点点头,然后掏出一只鲨鱼皮制成的口袋,摇了摇,叮当作响。他道:“舅舅,这口袋里有两百银元,您先在路上当盘缠花吧。您径直去省城,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一位当年在部队里的生死同袍会招呼好您,也为您和茱莉叶小姐准备好了一幢僻静别院。马车已经备好,就在门外,事不宜迟,您快走吧,要是林尚武那王八蛋来了,您可就走不了啦!” 西门雅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忙着招呼躲在内室里的茱莉叶小姐收拾细软,赶紧闪人。 而留在客厅里的杜lún强,脸上则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浅笑。 “哼哼,舅舅啊舅舅,等您到了省城,就知道招呼您的是什么了。那位当年部队里的生死同袍一定会好好招待您的,到时候,您变作一具焦尸,这西陵县城里的雅苑私塾就归我杜lún强所有了。只可惜前凸后翘的茱莉叶小姐她那副好皮囊好身板,也不明不白陪您一起赴了西方极乐世界,真是可惜,可惜啊!” 林尚武骑着一匹白马,领着十多名安保队员,飞奔至城东的棺材铺外,只见铺外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一个身着墨色绸缎长裙的中年女人,正泼fù般趴在肮脏的地上嚎啕大哭着,旁边则立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浑身不停地颤抖着。 见西陵县城的安保队长驾到,围在一旁看热闹的闲人顿时散开了一大半。 林尚武下马后,立刻拽来一个看热闹的闲人,问:“这里怎么个情况?” 闲人答道:“不得了啦,棺材铺的王老板跑了……现在他老婆王陈氏正气得撒泼呢!” “跑了?!”林尚武暗道一声不好,莫非王若良见势不对,竟然畏罪潜逃?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可以锁定王若良便是投dú的真凶,只要请县长徐清风印发通缉令,再让死了肺痨病人的十九家人一起出点银元悬赏,发动过去自己的同行,迟早也能把王若良抓回来。 林尚武走到王若良的老婆身旁,大声喝道:“快站起来!当街躺地嚎哭,成何体统?赶紧起来,说一下王若良到底去了哪里?他是不是畏罪潜逃了?要是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当心也把你当作同伙投入县公所的大牢里!” 听了林尚武的话,躺在地上的王陈氏立刻爬了起来,先是两眼茫然,旋即,厉声撒泼道:“你说什么?你说我男人畏罪潜逃了?那杀千刀的混蛋,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林队长,您是吃公事饭的人,赶紧下通缉令吧!我恨不得马上就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卸了他的骨,喝了他的血!” “呃……”林尚武不禁愣了愣,然后道,“看来你也不知道王若良到底做了什么事。那你说说,他到哪里去了?” 见林尚武态度温和了许多,王陈氏也冷静了些许,答道:“那杀千刀的混蛋,昨天县公所要砍藏龙山王跛子的脑袋,于是我叫他买了馒头,去城楼外的空地上蘸王跛子的血,拿回来给我家铁蛋治肺痨。没想到那杀千刀的混蛋,竟然一去不复返他给我留了一封信,说他要带着蘸血馒头去省城!” “王若良为什么要去省城?” “他在信里说,省城有个常年为棺材铺提供材料的桐木商,名叫韩文昊,韩老板的老婆也得了肺痨病,终日躺在病榻上。如果把治疗肺痨症的蘸血馒头送给韩老板,救了韩夫人的xìng命,来年韩老板供应的桐木,肯定会在价格上多多优惠。这杀千刀的混蛋,真是钻进钱眼出不来了!为了生意,他竟然丝毫不顾及儿子铁蛋的xìng命!” 林尚武静默无言,他也不知王陈氏所说是否属实。如果属实,那么此刻王若良正携带着蘸了人血的馒头,行走在去往省城的官道上。 就在此时,一个下属突然快步跑到林尚武身边,脑袋凑了过来,低声在林尚武耳畔说道:“林队长,一个时辰前,城南雅苑私塾的西门先生,和他那相好的洋小姐,同乘一架马车,离开了西陵县城,正朝省城方向的官道狂奔而去……” 哦?!有意思,两个嫌疑人都去了省城?真是太有意思了! 林尚武微微一笑,朗声道:“快备马,我们大伙也一起去省城走一遭!” 第二章 印有火漆的银元 林尚武还没来得及带着人马出城,就有手下的安保队员前来禀报,称徐县长请他立即去县公所一趟,有要事相商。虽说找回王若良与西门雅这两件事都很重要,但徐县长才是林尚武的长官,所以林尚武只好立刻勒马转头向县公所疾驰而去。 县长徐清风年龄不大,也就四十出头而已,此人皮相整洁,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但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一点也不含糊。据说他两年前来到西陵县任职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了前任县长精心建造的气派的县公所,转给城里商会做了联络处,而徐县长则觅了一幢老宅,简单清扫一番便用作县公所的办公之地。 而徐清风做的第二件事,则是贴出布告,谁能献上藏龙山土匪头子王跛子的人头,县公所奖励一千大洋;谁能生擒王跛子至县公所的大牢里,不仅如数奖励大洋,还会送上县城安保队长的职位。 可惜重赏之下却并无勇夫,就连时任安保队长的杜lún强,也没胆量带人马去藏龙山剿匪。直到两年后,林尚武才横空出世,单qiāng匹马上了藏龙山,并生擒王跛子回来,从杜lún强手中夺走了安保队长的职位。 林尚武骑马来到充作县公所的老宅之外,在一对石狮子前下了马,径直走入大院之中。 首先映入林尚武眼帘的,是一面大鼓。这是县公所的鸣冤鼓,民众若有冤屈,无论时辰,随时可持鼓槌重击这面鸣冤鼓,就算县长再累再忙,也必须立刻出面,处理鸣冤的事宜。不过,徐县长治理西陵县的政务,颇有一套手腕,据林尚武所知,最近起码已有半年之久无人鸣冤击鼓了。 可是,此刻当林尚武走入县公所后,却见到鸣冤鼓旁站了十余人,男女老少皆有。其中一位老者,还高举着一张白纸,纸上写满了赤红色的大字,每个字都是斗大的“冤”。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为何来鸣冤的?”林尚武拉住一个小吏,问道。 那小吏答道:“这些人来自藏龙山……” “什么?!藏龙山?土匪?!”林尚武惊声叫道。 小吏连忙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些人都是住在藏龙山附近的农夫,也是王跛子的远房亲戚。他们听说拿馒头蘸了王跛子的血后,吃下馒头的人全都死了,所以认为王跛子并非大jiān大恶之徒,徐县长下令砍王跛子的脑袋,是办了一桩冤案。” 林尚武大怒道:“岂有此理!王跛子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两年前血洗宁澜小镇,杀了镇民还把脑袋捆在马尾之后,从宁澜镇一直拖到了藏龙山下。这种人不砍脑袋,还砍谁的脑袋?” “王跛子深谙‘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虽然在很多地方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但却从未患及藏龙山附近的村寨,甚至还常常给附近村寨送去银元和粮食。所以现在他被砍了脑袋,那些受过恩惠的人一听说吃了血馒头的人全死了,便跑来为王跛子鸣冤了。当然,我猜在他们后面,肯定有人在煽动指使!” “愚昧!真是愚昧!” 莫非徐县长让自己回来,就是让他以安保队长的身份来处理这些鸣冤的藏龙山草民吗? 哼,那还不简单?径直铐了所有人,以“妨害公务”为由,投入县公所的大牢便是了。 林尚武正要下令,却见县长徐清风身着一件长衫,从充作县公所公堂的一幢小楼里走了出来。徐清风的手中,执着一柄纸扇,扇面上写着“天下为公”四个大字。 那群击鼓鸣冤的藏龙山草民一见到徐清风,便不约而同跪在地上,齐声叫道:“青天大老爷,请您为蒙冤而死的王跛子主持公道呀!” 徐清风微微一笑,展开纸扇摇了两下,朗声说道:“你们的状纸,我已经细细看过了。你们认为,肺痨病人吃了蘸血的馒头而是,就证明王跛子是蒙冤而死的?” “千真万确!”高举“冤”字白纸的那位老者不住地点头,高声道,“只有蘸了大jiān大恶之徒的血,馒头才能治疗肺痨病。可那些肺痨病人吃了馒头后却死了,就足以证明王跛子不是大jiān大恶之徒。王跛子是土匪,但他却不是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之辈,干的也是劫富济贫的事。抓土匪进大牢,天经地义,就算处死,也应该留具全尸。砍王跛子的脑袋,让他身首分离,我等小民不服,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 “那他两年前血洗宁澜小镇,又作何解释呢?”林尚武忍不住在一旁吼道。 那老者瞥了林尚武一眼后,不卑不亢地答道:“谁又亲眼见到王跛子当年血洗宁澜小镇了?” 话说两年前亲眼见到血洗宁澜镇一幕的人,全都死了,藏龙山土匪没在镇内留下一具活口。现在这老者提到这件事,莫非是想为两年前的那桩公案翻案?林尚武混入藏龙山生擒王跛子的时候,见过土匪窝里的每个人,但却从未见过这位老者。他到底是谁?为王跛子翻案,又意yù如何? 老者继续冷冷说道:“宁澜小镇被人烧杀掳掠,所有镇民尽数被杀,之所以这桩公案会栽在王跛子的脑袋上,是因为有人砍下镇民们的脑袋后,统统系在马尾上,拖到了藏龙山之下。但这并不能说明就是王跛子血洗了宁澜镇,也极有可能是有人做了这样的恶心事,然后故意把镇民的头颅拖到了藏龙山,栽赃给王跛子。” 徐清风依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摇了摇纸扇,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林尚武。 林尚武知道,现在自己该说话了。 于是他向前一步,道:“这位老先生,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基于一个假设的事实因为那些肺痨病人吃了蘸过王跛子鲜血的馒头后死了,所以王跛子就不是坏人。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有某个人在王跛子的血里下了dú,所以那些肺痨病人才死了,你是否会收回刚才的那番话呢?” 老者的身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微微颤抖了一下,听了林尚武的话,他显然受到些许震撼。 “有人下dú?”老者沉吟片刻后,又提高音量,道,“林队长是否确认这一点?那么究竟是谁下了dú?” 林尚武不禁暗忖,这老者居然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看来显然是有备而来。但他也不能输了气势,于是也立刻高声答道:“现在安保队已经查探出两个嫌疑人有可能是下dú的凶手。只不过,出于侦办案件的需要,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们究竟是谁。等到一切水落石出之后,安保队自然会向本城民众公布一切的!” “那么,这两个嫌疑人是否已经归案?他们是共同作案的吗?” “无可奉告!”林尚武冷冷答道。 “好吧,那我等草民便拭目以待安保队公布真相。”老者转过身,对着和他一起来击鼓鸣冤的男女老少挥挥手,道,“走,我们回藏龙山去!” “等一等!”林尚武拦住老者,道,“还没请教老先生的尊姓大名。” “鄙人王怀虚,乃王跛子的大伯。鄙人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省城警察厅的探长。只不过,一个月前听说王跛子归案之后,鄙人便向警厅告了长假,回到藏龙山中。此番回来,不为其他,只为查清王跛子是不是该被倒悬在西陵县的城楼之外,被刽子手砍去脑袋;以及两年前血洗宁澜古镇的公案,究竟是不是我那不争气的侄儿干的。” 县公所小楼的内室里,徐清风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叹气道:“没想到,砍了一个土匪头子的脑袋,居然把省城的警厅探长也引了回来。” “哼!”林尚武冷笑一声后,道,“只怕这一次,这位省城的王探长要铩羽而归了。” “哦?!林队长这么有把握?刚才你说,已经查清了两名嫌疑人,是否确有其事?” 林尚武答道:“是的,现在已经查清了,城东棺材铺的王若良,城南雅苑私塾的西门雅,均由作案动机与作案嫌疑。而且,现在两人同时离奇失踪,离开西陵县城,向省城方向逃窜。刚才若不是县长您传令让我到县公所来,那么我已经在追捕他们的路上了。” 接着他把锁定这两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 听完林尚武的话,徐清风不好意思地抱歉道:“我本来只是想请你回县公所,让你出面安稳住这些击鼓鸣冤的藏龙山来人,没想到却误了抓捕凶嫌的大事。” 林尚武大手一摆,说道:“不碍事,我是抓捕逃犯的行家里手,专业人士,就算让他俩再多跑几个时辰,我也一样把他们抓得回来!” 他这话,也并没夸大其词。 在生擒王跛子之前,林尚武一直在江湖上厮混,一看到官府或富贵人家贴出悬赏捉人的公告之后,他便暗记于心,然后寻找蛛丝马迹,想尽办法把犯人捉回来,换取悬红。这三十六行之外的营生,被称为“赏金猎手”,而林尚武正是“赏金猎手”这一行中的翘楚之辈。 林尚武并没急着离开,他顿了顿,向徐清风询问:“刚才王怀虚提到,可能是有人冒王跛子的名血洗宁澜小镇。从推理演绎上,倒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xìng。只不过,冒名血洗一个小镇,凶手又会有什么动机呢?我实在是无法理解,百思不得其解。” 徐清风的脸上顿时笼罩了一层寒霜。 “这件事嘛,我们回头再谈。你还是尽快捉拿王若良和西门雅归案,查清他们之中究竟是谁在王跛子的血里投了dú!这毕竟关系到十九条人命!” 出了西陵县城,只有一条通往省城的官道。为了方便马车通过,官道是辟了路之后,在路面上铺了碎石子,又撒了细砂。虽然也有岔道,但通往沿途镇子的岔道都没铺碎石细砂,只是泥路而已。 西门雅与洋小姐茱莉叶出逃时,乘坐了一架马车。如果离开官道,车轮铁定会离开官道,在泥路上留下车辙。马车坐了两个人,车速远远不及快马加鞭的追捕者。 林尚武只带了三个人,除了两个安保队里qiāng法最好的队员之外,他还带上了刽子手老高。老高与藏龙山土匪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林尚武深知,老高绝不允许让省城的王探长为王跛子翻案,肯定会使出全身气力证明那十九个肺痨病人是中dú而亡的。 同时,老高也想为两年前不幸罹难的妻子做点事,此番如果能够顺利追捕到投dú的凶手,也能弥补一些心中的遗憾。 四人四骑,沿官道疾驰着。一遇到岔道,林尚武便会翻身下马,查看岔道的泥路上是否有车辙。 两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在官道的一处弯道上,看到了侧翻在路边的一架马车。 两匹拉车的马都已经死了,马头被利刃砍了下来,路边的草地染上了一大片嫣红的血迹。林尚武策马来到马车边,透过车窗朝内望了一眼,只见城南雅苑私塾的西门雅,倒在座椅上,身首分离,一颗人头早被砍了下来,满车都是淋漓的鲜血。 而在他身边,则坐着那位前凸后翘的洋小姐茱莉叶。茱莉叶虽然身上沾满了鲜血,但那些鲜血都是西门雅的,她还活着,浑身颤抖着,见了林尚武,哆嗦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张开嘴,发出依依哦哦的声音,一副惊魂未定我见犹怜的模样。 而在马车的地上,还有一口锅,锅已经打倒了,满锅的汤汁洒在地上,还能嗅到依稀的淡淡香味,似乎西门雅和茱莉叶仓皇出逃的时候,还在马车车厢里享用了一顿火锅。只不过,火锅的香味与鲜血的腥味混合在一起后,车厢里的气味就几乎令人作呕了。 车门有些变形,拉不开,林尚武索xìng拽住车门,使劲一拖,利落地卸下了车门,伸出手一把将茱莉叶抱了出来。茱莉叶顺势搂住林尚武的脖子,她那高耸的胸脯也紧紧贴在了林尚武温暖的胸膛上。茱莉叶就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般,再也不肯松开。 林尚武倒也是位铮铮铁骨的硬汉子,不愿做乘人之危的勾当。于是他弯下腰,把茱莉叶放在了路边已经被马血染红的草地上,然后竭力装出恶狠狠的表情,朝茱莉叶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杀了西门先生?” 茱莉叶虽然是洋人,但她在私塾里教小孩学习西洋语言,自然也懂得中国话,而且说得还不错,她应该来中国已经很多年了。听了林尚武的问话后,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缓和了心中的紧张。但当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血红的草地中时,又忍不住像踩着蛇一般,跳了起来,却正好再次跳入林尚武的怀里。 在老高和另两个安保队员的起哄声中,林尚武只好把茱莉叶扔到了官道上,然后恶狠狠地重复他的上一个问题:“你说,究竟是谁杀死了西门先生?” “是……是几个蒙面人……我也不知道是谁……” “蒙面人?” “是的……我们坐在马车里,一边唱着歌,一边吃着火锅。突然两声qiāng响,然后我们的马车就侧翻了。透过车窗,我看到好几个蒙面人骑着马,来到马车旁。他们先提刀砍掉了马的头,那两匹马好可怜啊……接着有个蒙面人想拉开车门,可是车门变形了,拉不开……他就拉开车窗,把刀伸进来,割掉了西门先生的头颅……” “那他为什么没杀你?”林尚武冷冷地问。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说着说着,茱莉叶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林队长,你快过来看!”林尚武询问茱莉叶的时候,老高则钻进马车车厢里,查看线索,而这时他也有了发现。 在车厢座椅下,有一个鲨鱼皮制成的口袋,拿起来后,叮叮当当的。 打开之后,里面全是银元。 数了一数,整整两百块银元,印着袁大头的现大洋。随意拈一块出来,吹口气,铮铮作响。再仔细一看,每块银元上似乎都印着赤红的火漆,火漆有些模糊,辨不清楚。 “这银元,是西门先生离家时带出来的?”林尚武转过身,向茱莉叶问道。 茱莉叶怯生生地点点头,答道:“是的,是西门先生的外甥杜lún强,送给西门先生去省城避难的盘缠……” 徐清风坐在县公所小楼内室的太师椅上,手里拈着一块银元,眉头紧锁。半晌之后,他才抬起头来,对站在身侧的林尚武说道:“在出发追捕西门雅之前,林队长曾经问过,假若真有人如王怀虚所言,假冒藏龙山匪首王跛子之名血洗宁澜小镇,会有什么样的动机?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桩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林尚武扬眉问道。 徐清风把指间的那块银元放在了公文桌上,然后说:“在宁澜小镇里,住着一位前朝清宫廷里的太监,人唤蒋公公,两年前全镇遭血洗之际,蒋公公家也被尽数灭门。那一年,蒋公公已有七十高龄。” “难道,血洗宁澜小镇,是冲着蒋公公全家?” “非也,非也!冲的不是蒋公公全家,而是一笔巨大的财宝。” “财宝?此话怎讲?” 徐清风脸色铁青,似乎并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 蒋公公乃是前朝清宫廷内的一位管事太监,革命之后,他被驱出紫禁城,拖着一副臭皮囊回到了家乡宁澜小镇。在宁澜镇里,还留着他的一对侄儿侄女,蒋公公在清宫廷里做事的时候,他们没少享过福。蒋公公回到宁澜,也带了一笔钱回来,足够他与侄儿侄女半生无忧。 如果蒋公公老老实实待在宁澜小镇养老,倒也罢了。 但他却耐不住寂寞,不愿意孤孤寂寂地终老僻远小镇之中,于是竟偷偷摸摸与一帮妄图复辟的保皇党人勾结在一起,预备在合适的时机起事,重新力推某个前朝皇帝的嫡亲为王。 复辟,自然要花钱。 那帮保皇党人倒也不缺钱,反正前朝宫廷搜刮的民脂民膏多得数都数不清。自从蒋公公暗中纠集保皇党人之后,白花花的银子便源源不断地聚集在宁澜小镇蒋公公住的院子里。 此事虽是秘密进行,但参与的保皇党人多了,自然便有消息偷偷泄露出来。 革命政府也对此事略有所闻,但担心避免打草惊蛇,政府并未立刻抓捕蒋公公,而是暗中进行监视,等到保皇党人全部集中的时候,再一网打尽。话说,当时负责监视蒋公公的人,正是徐清风。 为了搜集证据,徐清风在省城召集来各处钱庄的掌柜,要求他们在那些监视名单上的保皇党人来兑付银元时,只能兑付印有赤红火漆的银元。日后若在蒋公公的院子里搜出了那些印有赤红火漆的银元,就能证明银元的流向。 原本徐清风准备等到蒋公公院子里的银元累积到巨额数量的时候,再进行抓捕,于是便等待了一段时间。可是万万令他没有料到的是,省城钱庄才兑付了小半保皇党人的银票之后,宁澜小镇就发生了血案。 不仅蒋公公和他的那对侄儿侄女被灭门而杀,就连全镇镇民,以及若干在镇内负责监视的革命军人,也尽数被杀。头颅统统被贼人砍下后,系在马尾之上,从宁澜镇一直拖到了藏龙山脚下。 那些银元,自然没了踪影。 革命政府倒也没有深究那笔银元的下落,毕竟保皇党人的头子蒋公公,已经被全家灭门了,也让政府少了一笔心头之患。随后那些保皇党人纷纷落网,比起政府追缴到的剩余复辟经费,在蒋公公那里失踪的,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加之后来又发生军阀混战,革命政府顾头就顾不了尾,所以只好暂且先放藏龙山土匪一马。 这一放,就放了两年。 徐清风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所以他主动申请到西陵县城来担任县长。 世人都认为犯下宁澜镇血案的,是藏龙山匪首王跛子。所以徐清风一到西陵县,便贴出告示,谁能生擒王跛子,不仅送上悬红的一千大洋,还送出县城安保队长一职。 之所以要生擒,就是为了要问出那笔印有赤红火漆的银元下落。 但是,这件事必须保密,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有关银元的这桩事,只怕又会惹来好多乱子。 所以等王跛子归案后,徐清风又觉得不好直接询问,万一是有人冒王跛子之名血洗了宁澜镇,而王跛子又知道有那笔银元的事,只怕会咆哮公堂,替自己翻案。本来血洗宁澜镇的公案就已经归咎于王跛子身上,省城的意思,就是要办成铁案,绝不允许节外生枝。 思前想后一番,徐清风决定闭口不谈此事。为防意外,他还找个借口,让林尚武割掉了王跛子的舌头,让王跛子没法开口说话。 原本徐清风想让银元的事石沉大海,就仿佛根本没发生过,日后若有机会在匪巢里搜索到,也能证明血洗宁澜镇的公案是由王跛子所犯。如果实在找不到,也只好作罢。 官场上的事,本来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千万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徐清风也深知,假若真有人冒名犯案,那么幕后主使者多半都是省城官场上的人,毕竟提前知道蒋公公家中藏有巨额银元的人,就只有省城官场上的寥寥几人。 何况蒋公公死后,省城革命政府也并未下令剿匪追讨这笔钱,其后必有深意。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有些事还是睁只眼闭着眼吧。 可是,谁又能料到这笔印有赤红火漆的银元,却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鬼使神差重新出现在了徐清风的面前。 第三章 隐秘地窖里的三口水缸 “徐县长,您是说,在西门雅尸体旁发现的那两百块银元,就是两年前从蒋公公家中失踪的那笔巨额银元中的一部分?”林尚武诧异地问道。 徐清风点点头,再次拈起公文桌上的银元,一边凝视一边沉吟道:“当时为了不引起保皇党人的注意,那些火漆都故意印得模糊不清,火漆的模子是我亲自监制的,所以一看到这块银元上残缺不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火漆,我便认出是那笔做了记号的银元!” “西门雅身上的银元,是杜lún强给他的盘缠。如此说来,当年在宁澜镇犯下的血案,是杜lún强干的?” 徐清风微微一笑,道:“先不要太早下定论,杜lún强究竟是主使者,还是主使者手里的一把qiāng,现在还没办法确定。只不过,他肯定与两年前的那桩公案有着扯不清的关联。” “那么,徐县长,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呢?” 徐清风再次恢复严肃的表情,一字一顿地答道:“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杜lún强已经归案,佩上手铐脚镣,关在县公所的大牢之中,谁见不着他。 是林尚武亲自将杜lún强逮捕归案的,抓人时,杜lún强不住破口大骂,要不是想着徐县长的一番嘱咐,必须查出那笔银元的下落,林尚武差点忍不住拿刀割下杜lún强的一条dú舌。 在县公所小楼的内室里密谈之后,徐清风便当着林尚武的面,放出一尾信鸽。 那尾信鸽,是放到省城警厅去的。 从洋小姐茱莉叶那儿,林尚武已经得知,杜lún强要将西门雅送到他过去在部队里的同袍那儿去避险。所以徐清风拜托省城警厅的朋友,尽快以包庇窝藏的罪名,将那个同袍捉拿归案,并进行审问。 而在当晚,省城警厅便放回信鸽,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还没上重刑,那个部队同袍便跪地不住磕头,呼喊求饶。 同袍jiāo出一张杜lún强用信鸽送来的密函,密函里称,只要西门雅与茱莉叶一到省城,便将他俩送至僻静的校园中,逐一杀害后,浇上火油焚烧,酿成两具焦尸。随密函附上的,还有一张银票,面值五百银元。 而杜lún强也在密函里拜托同袍在省城为他招募几位私塾老师,由此可见,他妄图杀害自己的舅舅与洋小姐茱莉叶,就是为了鸠占鹊巢,夺走口碑颇好生意兴隆的雅苑私塾。 2看到省城警厅的回函后,徐清风面露笑容。 既然杜lún强肯请部队同袍在省城杀害西门雅与茱莉叶,也保不准他为了双保险,在路上也派遣杀手杀害两人。这年头兵荒马乱,部队里的那些兵阿哥,为了几口烟土,连亲爹都敢杀,找杀手比在菜市里买白菜还容易。 同时,十九位肺痨病人的死,也能顺便栽倒杜lún强身上。或许他正是为了找个借口让舅舅西门雅去省城避险,所以才在那锅盛有人血的铁锅里下了dú。 话说,杜lún强下dú也是有时机的,在城楼上砍王跛子的脑袋时,空地上除了排队的肺痨病人家属之外,安保队员也是可以随意进出靠近铁锅的。只是之前林尚武不愿意怀疑自己的手下,所以才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西门雅和王若良身上。虽说杜lún强已不是安保队长了,但安保队员都认识他,所以他要靠近铁锅也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把dú死十九位肺痨病人的黑锅栽在杜lún强身上,不仅可以平息死者家属的怒火,还可以封住王跛子的大伯,省城警厅王怀虚探长的嘴巴,可谓一石二鸟。但至于这事究竟是不是杜lún强干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反正要把这桩案子办成血案。 要是杜lún强不招,就上重刑。 上重刑还不招,就继续上重刑,直到他招了为止。 为了防止杜lún强翻案,等他招了,就得割掉他的舌头,让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只要有了招供状,就够了。 杜lún强杀害西门雅与洋小姐茱莉叶,已经犯了死罪。反正都要死,让他再承上几桩死罪,又有何妨? 不过,在割掉杜lún强舌头之前,必须先问出那笔银元的下落。 但是事情又不能问得太细,要是扯出杜lún强背后还有幕后主使人,甚至还是省城方面的人,只怕他徐清风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一定要慎重,从长计议! 说实话,直到此刻,林尚武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 两年前发生在宁澜镇的那桩公案,林尚武一直以为是藏龙山的土匪凶xìng大发,才干出了这般惨绝人寰毫无理xìng的恶事。但从徐清风口中,他却得知或许此案另有隐情,有可能某人假冒了王跛子之名酿成血案,夺走巨额银元。 这件事徐清风一直守口如瓶,没给任何人说过,现在见了印有赤红火漆的银元,却向林尚武和盘托出,这让林尚武感觉压力很大。 林尚武深知,有些事千万不要知道得太多了。知道得太多,就离死不远了。 很显然,徐清风说出这个秘密,就是把林尚武当作了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就得替徐清风卖命。 审问杜lún强,自然得秘密行事,就连狱卒都得瞒着。而给杜lún强上重刑,也肯定得由林尚武来干。要是两年前的血案是由杜lún强一人所为,背后没有主使者,那倒也罢了。假若真有幕后主使者,而且还是省城革命政府里的人,那林尚武就活生生被徐清风逼上了华山一条路。 看来徐清风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查清银元的下落,便立刻杀掉杜lún强灭口,就连省城方面也只会以为杜lún强与十九条人命而死,不会料到还牵扯到了那笔巨额银元。 徐清风拿到银元,自然会寻觅良机远走高飞,不再当这个破县长。 到了那个时候,徐清风会杀了林尚武灭口吗? 林尚武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他走到窗前,放出了一尾信鸽。 入夜了,今天是鬼节,西陵县城内呈井字型的三条横街与三条纵街上,到处都能嗅到一股蜡烛烧尽的气味。当夜风掠过时,也能看到街面上纷飞着纸钱烧过后残余的灰烬。 鬼节之夜,不宜外出。所以人们烧完祭拜先人的香蜡纸烛后,便各自回家歇息,林尚武午夜时分跟随县长徐清风走出县公所小楼时,街面上已经看不到半条人影了。 现在二人外出,并非为了提审杜lún强,而是为了把杜lún强办成铁案,搜寻更多的证据。 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杜lún强的家。 只要能够在杜lún强家里继续找到印有赤红火漆的银元,那他就百口莫辩了。 当然,银元的事儿,是天大的秘密,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所以出了林尚武这个自己人之外,徐清风并没带其他人一同前往。 杜lún强住在一幢小平房里,没有妻眷,也没有仆人,平日里开销并不大,似乎也从未见他有过奢靡的享受。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他没钱,说不定他把那笔钱藏了起来,等着某日退休后再换个地方慢慢享受。 抓捕杜lún强归案的时候,林尚武已经扣留了杜家的房门钥匙,所以他很轻松地打开门,找到油灯点燃,才情徐清风进了杜lún强的家中。 油灯的灯光不住摇曳着,徐清风朝室内环视一眼后,轻轻吐出了一个字:“搜!” 林尚武是追踪抓人的行家里手,擅长搜索证据,在杜lún强家中搜索物证,自然也是得心应手。他熟练地翻箱倒柜、卸下床铺、拆开天花板,敲击每一根房梁、每一块墙壁。 不过,忙碌了半个时辰之后,林尚武似乎什么收获也没得到。他略微垂头丧气地对徐清风说:“徐县长,对不住,我没找到藏钱的所在。” 徐清风冷笑一声后,道:“就算杜lún强只是幕后黑手使的一把qiāng,也肯定得了不少赏金。印在那笔银元上的赤红火漆,不用特殊yào水,是洗不掉的。而那种特殊yào水,只有省城的钱庄里才有,而且全被封存了。我就不信杜lún强能让这笔银元不翼而飞人间蒸发!哼,就算把这间屋掘地三尺,我也要把银元找出来!”他忍不住使劲跺了一下脚。 就在徐清风跺脚的一刹那,地板上忽然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喀嚓”一声,木制的地板竟然断裂了,露出下面的一个小小的孔洞。徐清风的半只脚后跟,已经陷入了孔洞之中。 刚才林尚武搜索房屋的时候,也曾经仔细检查过地板,只不过出现孔洞的地方,刚才徐清风一直站在这里,所以林尚武忽略了。 “咦!”徐清风拔出脚后跟之后,低头望了一眼,竟发现地板的孔洞里,有一根木头扳手。他弯下腰,扭了一下这木头扳手。这时,奇异的事发生了。 地底传来一阵“喀嚓喀嚓”的声音,似乎有机簧正在运转。 片刻之后,他们脚下的地板,竟然裂开了一条缝,然后一条朝下的台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是地窖!暗藏的地窖!”林尚武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徐清风咧嘴一笑,道:“走,我们下去看看!且看杜lún强究竟在地底藏了什么秘密。” 地窖是一个长一丈宽一丈的黑黢黢的密室,林尚武秉着一支长长的蜡烛,跟在徐清风身后,走入了地窖之中。 地窖里,放着三口水缸。 不过,水缸里没有水,里面全是银元。 每块银元上,都印着赤红色的火漆。 “哼!我就知道杜lún强把银元全部藏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徐清风冷笑道。 林尚武也傻了眼,他大概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元。他喃喃道:“每口水缸里,起码能装盛几千枚银元。三口水缸加起来,应该有一两万枚银元吧。” 而这时,徐清风却敛住了笑容,陷入沉思。 “徐县长,您在想什么?”林尚武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清风抬起头,眼神变得格外深邃。他凝视着三口水缸,忧郁地说道:“两年前,省城钱庄兑付给那些保皇党人的银元,足足有三十万枚。而这里,最多只有两万枚。” “这么说,杜lún强还在其他地方也藏了银元?”林尚武问道。 徐清风却摇摇头,道:“杜lún强毕竟跟了我两年,我自认对他还是有点了解的。他是个贪财的人,这些钱已经够他用一段时间了,但他却为了夺取西门雅的雅苑私塾,决意杀死自己的亲舅舅。如果他真有三十万枚银元,只怕他根本没必要再铤而走险夺取私塾。” “您的意思是……” “看来,杜lún强只是一把qiāng而已,在他后面,还有隐藏着的黑手。” “……”林尚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徐清风垂下眼帘静默片刻后,眼皮突然翻开,道:“看来,我们不能继续深挖两年前的那桩血案了!要是杜lún强供出背后黑手的身份,只怕我们都会完蛋!我们提审杜lún强,事情只能围绕着城内那十九位肺痨病人的死亡事件,绝不可以提到银元与两年前的血案。” “嗯。” “还有,林队长,你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逼杜lún强承认就是他在铁锅的血里投了dú!” 林尚武应道:“没问题,在我的手下,没人能撒谎!” 徐清风再次以深邃的眼光注视着林尚武,然后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撒不撒谎的问题!就算撒谎,也得让他承认!这是必须的!” 林尚武明白徐清风的言下之意了。 就算铁锅的血里,不是杜lún强投的dú,也得让他承认是他投的dú。 整桩事件,只能到杜lún强为止。 见林尚武会意,徐清风友善地拍了拍林尚武的肩膀,又指了指地窖里的三口水缸,说道:“这笔银元,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三口水缸,一口归你,令两口归我。等砍了杜lún强的脑袋,你先辞职,带着银元离开。出了本省,就再没人知道火漆这件事了。而我则会另觅良机挂掉官印,也去外省享受余下的人生。” 林尚武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声呼喊道:“谢徐县长大恩!” 林尚武是逼供的专家,他明白一个道理,囚犯进了大牢后,最难熬的时候,并非是上重刑,而是等候提审的那段时间。囚犯不知道审讯者究竟掌握什么底牌,也不知道审讯者会以何种方式来进行提问,说多了会增加自己的刑期,说少了又会被当作负隅顽抗。 所以第二天,林尚武并没急着和徐清风一同去大牢提审杜lún强,而且也通知狱卒不要给杜lún强送饭,先饿其一顿再说,煞煞锐气。他则与平日一样,来到西陵县城的城楼上进行例行巡视。 刚来到城楼,他就见到县长徐清风竟然也来到了城门。林尚武凑过去后,才听到徐清风是在向几个安保队员询问,前天午时处斩王跛子的时候,是否见着杜lún强曾经来到过城楼下的空地,是否曾经靠近过那口装盛人血的铁锅? 回答问题的,是一个叫牛根的安保队员,这牛根平日老实巴jiāo,很听话,做事也很卖力,据说还是个孝子,但就是脑筋有时转不过来,有点傻乎乎的。不过,做事还算稳当,只要林尚武一声令下,牛根总能拼尽全力把事做好。 话说,前天处斩王跛子的时候,在城楼下扶着铁锅接人血的,正是这个老实孩子牛根。 听到县长询问,牛根赶紧忙不迭地答道:“杜队长啊?他来过的,来过的。在行刑之前,他一个人来的,还和我说过几句话。说完后,他就走了。” “他当时说什么?” 牛根挠挠头,想了一下,然后答道:“他当时问我,在城楼下接人血,害不害怕?然后我回答,不害怕。人都死了,人血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当时杜队长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太高兴,就像别人欠了他几块现大洋一样。” 徐清风来了兴趣,追问道:“你认为,杜队长为什么会不高兴?” 牛根又挠了挠头,答道:“我猜呀,他一定是在想,为什么当时在城楼上监斩的人不是他呢?他这两年来一直抓不住王跛子,而林队长却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儿,从他手里活生生夺走了安保队长的职位,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呗。” “有道理!很有道理!”徐清风赞赏地拍了拍牛根的肩膀,然后走到林尚武身边,说道:“如此看来,杜lún强果然来过铁锅旁,有机会下dú。而且投dú成功,他也可以得到两重好处。” “两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处?”林尚武有些没听明白。 “一方面,可以逼迫他舅舅西门雅离开西陵县城,然后在路上杀死舅舅,夺取城南的雅苑私塾。另一方面,哼哼,他又向省城来的王怀虚探长暗示,被杀的王跛子并非大jiān大恶之徒,让他来闹事,给你这位现任安保队长难堪。” 林尚武讪笑道:“可惜他偏偏遇到了明察秋毫的徐县长,yīn谋诡计全都被您识破了。”说完之后,林尚武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然后对徐清风说道,“刚才牛根也说了,杜lún强是在行刑之前靠近铁锅的,说完几句话后就走了。也就是说,他是在行刑之前把dúyào投进了铁锅之中。那么,铁锅接了血之后,整锅血都是带有剧dú的。当初的两个嫌疑人,除了西门雅之外,还有一个城东棺材铺的老板王若良。王若良把蘸血的馒头带到省城去,送给桐木铺老板韩文昊的老婆吃。而那个馒头肯定也是带dú的也就是说,韩文昊的老婆肯定也会被dú死!只不过,不知道现在王若良是否已经把馒头送到了韩文昊手中。” “哼哼,那我们可就管不了这么多了。”徐清风冷冷应道。 只要把杜lún强办成铁案,就算解决了十九条人命的大事。韩文昊是省城的桐木店老板,他老婆死了,只不过是个省城人死了,关西陵县什么事? 林尚武也不深究了,昨天深夜,人家徐县长已经赏给自己一大水缸银元,他又何必再多事了呢? 就在林尚武静默之际,忽然从城门那边传来了嘈杂之声。 循声望去,只见两名力夫抬着一顶简易轿子,正准备通过城门外出,而安保队员却拦住了轿子,不准其外出。 发生什么事了?安保队员为什么拦住了轿子? 林尚武和徐清风都不约而同向城门走了过去。 坐在轿子里的,正是那位前凸后翘身材饱满的洋小姐茱莉叶。此刻她正怒气冲冲地朝着安保队员大吼道:“你们凭什么不准我到城外去?我就要走!我偏要走!” 一名安保队员不卑不亢地应道:“昨天雅苑私塾的西门先生遇害,你是在场目击证人,在本案没有定案之前,你是不能离开本城的!” “岂有此理!”茱莉叶气得横眉竖目,却无计可施。她抬眼望去,却正好见着徐清风和林尚武走了过来,便立刻高声叫道,“徐县长,林队长,你们快来为我做主呀!昨天西门先生遇难的时候,我确实是在场目击了案发经过,可是杀人凶手蒙着面,就算你们抓住了凶手请我指认,我也指认不出来呀!” 林尚武先笑了笑,然后客气地说道:“话虽如此,但按照民国典律,您确实不能离开本城。就请茱莉叶小姐多在西陵县城里盘桓几天,又有何妨呢?” “哼,民国典律,只对你们中国人有效!而我是外国人,你们不能扣留我的!我现在要去省城,有急事要办!如果你们误了我的事,我会向公使馆投诉的!到时候公使馆给省城的民国革命政府发抗议公函,你们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也别说,茱莉叶所说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省城的民国革命政府本来就是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政权,对内强硬,对外却软弱得要命。若是收到了外国公使馆发来的抗议函,或许真会不分青红皂白,不理谁对谁错,首先拿西陵县城的县公所来开刀示问。 所以,徐清风沉吟片刻后,挥了挥手,对茱莉叶说:“你走吧!” 待茱莉叶出了城后,徐清风才转过身来,低声对林尚武说:“反正茱莉叶见到的只是三个蒙面人,没办法指认。再说,我们本来就要把杜lún强办成铁案,就算没有茱莉叶这个目击证人,也得把他办成铁案。” “明白!”林尚武毕恭毕敬地颌首应道。 第四章 密室内的囚犯,化为森白骨架 午餐,徐清风请西陵县城内最出名的餐馆逍遥楼送来了一桌精致小食,邀林尚武一同享用。 有了那三口水缸的银元,大家都是有钱人,吃顿好的也是应当的。 西陵河里捞起来的野生禾花鱼,没有一点腥味,配指尖椒和小米辣炖得汤白ròu嫩。韭菜炒毛肚加了西陵县特有的桂子油,异香扑鼻。配上清爽的拌苦苣和滋味浓郁的酱油炒饭,最后来一碗热乎乎的鱼汤,酒足饭饱暖洋洋。 吃好之后,两人便离开县公所小楼,向楼后的一幢黑屋走去。那儿,便是县公所的大牢。 今天值守大牢的狱卒,是老高。 老高的正职就是狱卒,提断头刀当刽子手砍人脑袋,只是兼差而已。大牢是一座小平房,犯人都关在地下室里,重重铁门紧锁。老高坐在最外一重铁门外,一边拿块鹅卵石磨着断头刀,一边不时喝上一杯烧刀子。 见到徐县长和林队长后,老高忙不迭地扔掉酒杯,但浑身的酒气还是掩饰不了刚喝了酒的事实。徐县长也知道,自从杀了王跛子,又抓回杜lún强后,老高觉得已经为惨死的妻子讨回了公道,但随之便心里空空落落的,所以喝上一点酒来浇愁,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他也没多作斥责,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杜lún强在大牢里还算老实吧?” “这家伙,一有气力就破口大骂,一点也不老实。不过,自从早晨那位洋小姐茱莉叶来过一次之后,他便老实了。大概是饿了一天一夜后,他也没力气了吧。” “哦?!洋小姐茱莉叶来过?”徐清风诧异地问道,“我不是说过,禁止任何人来探视他吗?你怎么放茱莉叶小姐见了杜lún强?” 老高赶紧解释:“茱莉叶一大早就来到大牢,说要见杜lún强,我依照县长的吩咐,拒绝了她的申请。但是,她却说,她只想进去骂一顿杀死自己情人的凶手。她骂人的时候,可以让我在一旁陪同监视,最多一盏茶的工夫就成。我觉得不碍什么事,所以才让她进去了。县长,您放心,她骂人的时候,隔了一重铁栏杆,距杜lún强尚有一丈开外,全程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徐清风瞥了一眼老高,冷笑道:“一个洋女人给你灌点迷汤,你就放她进去了?只怕,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吧?”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得到半点好处!”老高连声解释。 徐清风也懒得再问,拂了拂衣袖,便命令老高取钥匙开了铁门,然后让老高留在铁门外,他和林尚武一起走进了大牢之中。 地下室的地牢共有七重铁门,外面六重,都是包着铁皮钢条的全副铁门,而最内一重,则是钢制栏杆。走入地下室后,里面果然安安静静的,大概杜lún强饿得前胸贴后背没了气力,已经睡着了吧。 走到最后一重铁门的时候,透过钢制栏杆,林尚武见到杜lún强趴在牢房内铺着肮脏草席的地板上,一条棉被裹着身体,只有一头鸡窝般的乱发露在棉被外。 “杜lún强,起来!”林尚武气运丹田,发出一声厉喝。 可是,杜lún强却毫无反应。 “大胆!你敢藐视徐县长?”林尚武再次发出怒吼,可这一次,杜lún强依然毫无反应。 徐清风皱了皱眉头,摸着鼻子说道:“咦,好像有点不对劲!” 林尚武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赶紧拿起钥匙,打开了最后一道钢制栏杆的铁锁。 徐清风先踏一步,冲入牢房之中,一把掀开了裹在杜lún强身上的棉被。 然后,他与林尚武同时看到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和一滩化为烂泥般的血ròu。 在密不透风的地牢里,杜lún强竟然化为了一具白骨,只余头发和些许皮ròu裹在白骨之上。 徐清风掩住口鼻,丝毫没感觉到害怕,他蹲下身体,仔细瞧了一眼杜lún强的头盖骨,然后又侧身略微抬头,细细观察着骷髅头上牙齿间黑洞洞的孔洞。林尚武诧异地看到,徐清风竟然抬起手指,chā入了骷髅头的齿缝之中。 “徐县长,您这是在干什么?”林尚武好奇地问道。 徐清风闭口不语,片刻之后,他的手指从骷髅头的齿缝间缩了回来。此刻,在他手中,竟然拿着一粒细小的物什是一粒假牙。 林尚武接过假牙,仔细一看,却发现假牙上有一个珍珠大小的窟窿,里面隐隐还有血污与黑色的粉末。 徐清风冷笑一声后,朗声道:“这就是dúyào!杜lún强一定知道自己犯了死罪,担心皮ròu受苦,于是在齿缝间预先埋了一颗蜡封的dúyào丸子。本来他还想负隅顽抗,早晨却被洋小姐茱莉叶痛骂一通后,幡然悔悟,于是咬破蜡丸,自杀成仁。” 说罢之后,徐清风从怀里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林尚武。 林尚武把这张纸打开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张安保队内以前的公文,是由前任安保队长杜lún强签发的,还按上了他的拇指指印。 这份公文大概原本并非只有一张纸,但徐清风却只拿出了一张,而且这是公文的最后一页,最上方只有几行结语,然后是大大的空白,最下方才是杜lún强的签名与拇指指印。 林尚武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徐县长说过,一定要把杜lún强办成铁案,而这张纸就是办成铁案的最佳道具。 于是林尚武不声不响地从裤兜里取出一块刀片,裁掉了这张纸最上方有公文结语的那部分内容。现在,这张纸上就只剩下了一大段空白,以及最下方杜lún强的亲笔签名与拇指指印。 然后,林尚武走出钢制栏杆之外,在那儿,有一张平日提审犯人时用来记录案情笔录的公文桌,桌上铺着笔墨纸砚。 林尚武拾起细细的狼毫毛笔,蘸了一下乌黑的墨汁,又在砚台上磨了一下,便开始在白纸上写起了字。 现在,他要制作一份提审杜lún强的案情笔录。在这份笔录里,杜lún强会承认自己在铁锅里下了能够化尸成水的剧dúyào物,并且遣人在出城去省城的半途上,截杀了重击的亲舅舅西门雅。 这份笔录做的很顺利,林尚武写完之后,检查了一遍,便折好了递给徐清风。徐清风迅速浏览后,便开口道:“林队长,你出去让老高准备一盘囚犯用的饭食。” 林尚武明白徐清风的意思,这份笔录必须向旁人显示,是在杜lún强活着的时候记录下来的,让老高准备一盘囚犯的饭食,自然是为了证明现在杜lún强还活着。不过,大牢里为囚犯准备的饭食,只有萝卜青菜,外加一碗混有老鼠屎、石子的糙米饭。端进来后,徐清风自然是不会吃的,但又不能剩在大牢里。林尚武不由得苦笑一声,心想回头这碗难吃的牢饭,也只有自己咽下了。 还好中午徐清风先请自己吃过一顿逍遥楼送来的精致小食,也算聊作弥补罢了。 林尚武掏出钥匙,从内朝外,开了七道门,出了地牢,向老高吩咐几句后,老高以最快的速度去大牢厨房舀了一盘冷冰冰的牢饭过来。林尚武端着盘子,又由外至内打开七道门,每过一道,便锁好门,重新回到大牢之中。徐清风站立在那具森森白骨边上,正拿手绢擦拭着手上的血水。刚才趁着林尚武外出端牢饭的时候,徐清风把那枚假牙重新放回了杜lún强的骷髅头里。 不等徐清风吩咐,林尚武就拾起筷子,朝嘴里扒拉着土豆青菜与糙米饭。虽然揭开裹在尸骨上的棉被后,牢房里充斥着一股血腥气味,但林尚武还是大口大口吃下了那盘难吃的牢饭。 见林尚武抹完嘴后,徐清风微微一笑,道:“我们回小楼去吧,我还得写份公告,揭示杜lún强投dú害人的真相,给西陵县城民众一个jiāo代,还拿十九位罹难的肺痨病人一个公道。” 两人出了大牢,林尚武锁好门,却并没把钥匙jiāo还给老高。他冷冷地说:“我不放心再把钥匙jiāo给你了,要是再来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朝你发发嗲,你又会把牢门打开,放人去见杜lún强!” 老高不敢再多说话了,而徐清风也对林尚武的决定甚感满意。 若是有人现在进入牢房中,见到杜lún强已经化作森森白骨,徐清风关于此刻杜lún强还活着的说法,就讲不过去了。 林尚武正准备跟着徐清风回县公所小楼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小楼那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是鼓声。 又有人正拿着鼓槌,用力地敲击着小楼公堂外的鸣冤鼓。 3敲击鸣冤鼓的,又是那位来自省城的老探长,王怀虚。 这一次,是他一个人来的,并未见有其他男女老少跟随而来。 徐清风铁青着一张脸,没好气地问道:“你们又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吗,等结案后自然会给你们一个说法!怎么你们又来敲击鸣冤鼓了?” 王怀虚依然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毕竟是在省城警厅里打过滚的人物,达官贵人见得多了,所以他对徐清风的一张臭脸,根本就是视而不见。 王怀虚抱了抱拳,道:“徐县长,我这次来击鼓,并非是为了我那当土匪的不肖侄儿王跛子,而是为了另一个人。” “为了谁?” “为了城南雅苑私塾的西门雅西门先生!” 徐清风大惊道:“杀害西门先生的真凶杜lún强已经归案,难道你不知道吗?你还敲击鸣冤鼓作甚?” 王怀虚却微微一笑,道:“杜lún强归案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不过,据我所知,就算杜lún强是幕后主使者,但那位洋小姐茱莉叶却曾说过,亲手杀害西门先生取了他xìng命的,是三个骑着马的蒙面人。杜lún强已经归案,不知那三个骑马的蒙面人是否也归案了?” 站在徐清风身侧的林尚武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错,还没来得及审问杜lún强,他就已经咬破藏在齿缝里的蜡丸,畏罪自杀,化作一句白森森的骨架。正因为没机会审问杜lún强,所以也办法讯问那三个蒙面人的身份。 而刚才在地牢里,徐清风给林尚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的那张白纸,只有一张。限于篇幅,林尚武杜撰审问笔录的时候,将笔墨集中在了杜lún强投dú的经过上,却忽略了那三个蒙面人的事。不过,好在当初杜lún强一定签署过不少文件,也留下了拇指指印,看来得请徐清风再找几份来,重新撰写一份笔录才行。 见徐清风无言以对,王怀虚又朗声说道:“不知徐县长是否读过水浒传这本旧小说?” 这老头怎么忽然提到了水浒传?徐清风有点惊讶,但还是答道:“当然看过。” 王怀虚笑了笑,答道:“水浒传里曾经记载过武松杀嫂的故事。那万恶yíndàng的潘金莲,勾结王婆,从西门庆那里拿来dúyào,下在武大郎的yào里,害死了亲夫。究其杀夫的原因,除了王婆的千般蛊惑、西门庆的万般引诱之外,她与武大郎这对老夫少妻之间定然还存在着极深的矛盾……” 响鼓不用重锤。 虽然王怀虚只说了寥寥几句话,但徐清风还是明白了他机锋下暗指的意思。 王怀虚是在暗示,西门雅的死,那洋小姐茱莉叶也脱不了关系。 茱莉叶和西门雅甚至还谈不上是老夫少妻,西门雅有自己的老婆,茱莉叶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婚外的情人罢了。但西门雅有钱,他的私塾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所以牵绊住了茱莉叶。 而杜lún强年轻气盛,也落得一副好皮囊好相貌,说不定茱莉叶与杜lún强早就暗通款曲,结有私情。而杜lún强杀西门雅,也说不定就是暗仿当年西门庆与潘金莲做过的事儿,两人合谋害死了西门雅。 或许,根本没有那三个骑着马的蒙面人,西门雅就是被他信任万分的茱莉叶给杀死了。杀了西门雅之后,茱莉叶又斩杀了两批健马,令马车侧翻,让自己困在了车厢内,等待旁人解救。 徐清风顿了顿,道:“王老先生,您果然不愧是省城警厅的资深探长,只几句便令我茅塞顿开,徐某人甘拜下风,佩服,佩服!”但旋即,徐清风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一开始我没考虑到这种可能xìng,今天一大早,茱莉叶小姐便乘坐轿子,离开西陵县城,向省城方向去了。” 王怀虚咋舌道:“她是命案的惟一目击证人,你就这么把她放走了?” 徐清风则无奈道:“没办法,她是洋人,民国的典律管不了她。如果我不放她走,她就会向省城公使馆投诉,并让公使馆给省城革命政府发去抗议函。王探长,省城的革命政府是什么样,您想必比我更清楚。要是我不放她离开西陵县城,只怕过不了多久,我这个县长也就当不成了。” 王怀虚也禁不住同情地点了点头,不过,他马上又抬起头,道:“徐县长毋庸担心,如果是你不放她离开西陵县城,她可以找公使馆抗议,并革你的职。但是,如果不让她离开的人,是藏龙山的几个土匪,那她又能向谁投诉呢?” “呃……”徐清风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王怀虚再次微笑,然后把徐清风引到了县公所院子的门边。 徐清风朝门外望了一眼,只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王怀虚打开车厢门后,徐清风看到马车车厢内斜倚着一个女子,这女子留着一头金发,眼睛被黑布蒙了,耳朵和嘴巴也被布条塞住了。 这女人,前凸后翘身材饱满的洋小姐茱莉叶! 她,居然在离开西陵县城之后,又被王怀虚抓了回来! 徐清风大惊失色,而王怀虚则笑道:“徐县长,别担心,现在茱莉叶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说不出来。来县城的路上,我们也绕了好几个大圈,她不会知道此刻身在何处。” 徐清风只好苦笑道:“那么,现在应该如何处置茱莉叶呢?” 王怀虚则轻描淡写把皮球抛回给了徐清风,道:“这,还得徐县长做主了。” 徐清风只好无奈地说道:“把她投入县公所大牢里,肯定不妥。看来只有在我这幢小楼里收拾出一间密室,把她暂时安顿在里面了。” 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徐清风只得自呼倒霉。王怀虚把洋小姐茱莉叶送了回来,让徐清风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送进县公所院子里,还得当心被院子里不相关的小吏见着,所以徐清风只好让林尚武寻来一口麻袋,罩在茱莉叶的脑袋上,挡住洋小姐金色的头发与雪白的肌肤,然后扛进院子里,径直送入了县公所小楼的楼上。 幸好之前向林尚武和盘托出了银元的秘密,又送了一水缸的银元给他,才让林尚武死心塌地帮着解决了许多问题。 林尚武做事也干净利落,把茱莉叶送进小楼之后,便亲力亲为打扫出一间平时不用的小屋,又借口说饿了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让县公所厨房炒了几碟简单菜肴,荤素搭配,送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林尚武端着这几碟菜肴来到秘密关押茱莉叶的密室中,取出塞嘴和捆住手腕的布条,请茱莉叶进食。 取了布条之后,茱莉叶顿时中文洋文混在一起破口大骂。林尚武也不计较,反正没取蒙眼和塞耳的布条,对方认不出自己来,所以狠狠给了茱莉叶一巴掌,才让茱莉叶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吃下了一点东西。 待茱莉叶吃完之后,林尚武再次捆绑好茱莉叶的手脚,塞上嘴,便出门置之不理了。 收拾了茱莉叶,林尚武来到县公所小楼的内室里,再次见到县长徐清风。 徐清风满脸yīn云,眉头郁结不舒,他看到林尚武后,便叹了口气,道:“王怀虚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 林尚武一言不发,等待着徐清风的下一句话。 徐清风顿了顿,又道:“只怕王怀虚这次回到西陵县来,并非是为了他那不争气的侄儿王跛子!” “那他是为了什么?”林尚武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清风闷哼一声,道:“只怕,他是奉了省城某人的密令,为了那笔银元,才回到西陵县来的!” 林尚武明白徐清风的意思,自从王跛子被捕之后,杜lún强背后的某个幕后黑手便起了担心,害怕王跛子会为两年前血洗宁澜小镇的公案申辩。但徐清风出于保护自身安全的目的,割掉了王跛子的舌头,想让公案到此为止。但紧随着却发生了十九个肺痨病人离奇暴毙的事件,而这件事又牵扯到了西门雅,而幕后黑手也揣测到杜lún强的心思,知道一直觊觎西门雅那份产业的杜lún强有可能蠢蠢yù动,于是派来王怀虚到此坐镇。 杜lún强果然如幕后黑手猜测那般,对亲生舅舅下了dú手,最终被关入大牢之中。 幕后黑手担心杜lún强在大牢里说出不该说的话,所以让王怀虚向县公所施加压力,捉回洋小姐茱莉叶,把事态搞复杂,让徐清风骑虎难下,而他们则方便浑水摸鱼。 徐清风对林尚武说:“如果你是幕后黑手派到西陵县来坐镇的人,那么当杜lún强被投入大牢之后,你认为应该做什么事才是最重要的?” 林尚武想了想,然后答道:“我想,首先得确保杜lún强不能供出两年前血洗宁澜小镇的那桩血案是他犯下的。” “没错,这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而死人则是惟一能够永远保持沉默的人!”徐清风神情yīn鸷地打开写有“天下为公”的那把折扇,又补充了一句,“而事实上,杜lún强确实死了,再也不能供认是他犯下了两年前的那桩公案!” 林尚武愣了愣,问:“徐县长,您的意思是……杜lún强的死,与王怀虚有关?” 徐清风笑了笑,应道:“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xìng罢了。” “可杜lún强被关在地牢里呀,除了老高和洋小姐茱莉叶之外,再无旁人见过他,王怀虚又怎么能想办法杀死杜lún强呢?而且,杜lún强分明是咬破了齿缝中的dúyào蜡丸而死的呀!” 徐清风敛住笑容,冷冷答道:“老高难道就那么值得信任吗?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出重金收买了他,让他杀死了杜lún强?至于藏在齿缝里的dúyào蜡丸,只要老高杀了他之后,拔去杜lún强的一粒牙齿,把藏有dúyào蜡丸的假牙塞回齿缝里,再捏破蜡丸,一样可以伪造出杜lún强畏罪自杀的现场。” 林尚武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说何才好。 而徐清风又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我是幕后黑手派到西陵县来坐镇的人,除了想办法尽快杀死杜lún强之外,我还会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会潜伏在暗处,偷偷监视杜lún强的那幢破旧平房,看是否有人到房间里搜索到杜lún强藏起来的银元……” “啊”林尚武失声发出惊呼。 也就是说,如果真如徐清风猜测的那样,那么昨天午夜时分,他与徐清风到杜lún强的屋里搜索银元,已经尽落王怀虚的眼皮之下?他俩在屋里足足呆了这么久,若是没找到银元,只怕早就出来了。 林尚武忐忑不安地问道:“徐……徐县长……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徐清风凝视着折扇,冷静地答道:“我们要分两步走,首先,我们得重新撰写杜lún强的案情笔录,只写投dú与杀西门雅之事,两年前的公案绝口不提。假若杜lún强真是王怀虚授意老高杀死的,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份案情笔录是我们伪造的,大家心照不宣。我们可以借此向他暗示,事件在杜lún强这里便到此为止了,我们不会为难他和他后面的主使者。至于那三个杀死西门雅的骑马蒙面人,在笔录里就按照王怀虚的说法,把案件定成是杜lún强和茱莉叶合伙干的好事。必须办成铁案,得让茱莉叶无法申辩翻案!林队长,你知道该这么做吧?” 林尚武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只要做好笔录,然后割掉茱莉叶的舌头,让她没法申辩就行了。对了,割掉美女的舌头,这种事实在有点做不出来,还是灌她一点哑yào吧! 然后,林尚武又问道:“那么,徐县长,办好第一步后,第二步,又该怎么走呢?” 徐清风笑了,他不疾不徐地说道:“当我们让王怀虚放松警惕的时候,便偷偷运出那三缸银元,然后趁着王怀虚还没把这里的情况汇报到省城之前,杀死他,咱们远走高飞,不再理会这里的烂摊子了!” 第五章 化尸大法,偷天换日 徐清风认为,那份伪造的杜lún强案情笔录,有必要由自己亲自起草,然后再让林尚武抄写誊清。 于是他让林尚武先去落实为茱莉叶灌哑yào的相关事宜,自己则留在小楼内室里,起草这份案情笔录。 足足一个时辰后,徐清风才起草好了笔录。在笔录里,他详细记录了杜lún强的作案经过,甚至还杜撰出那种能令尸体血ròu化为血水的剧dúyào物,是杜lún强看过一本手抄《古方秘典》之后,自行配制而成的。至于是不是真有那么一本书,便不得而知了,反正杜lún强已经“畏罪自杀”,死无对证了。 只是想起那位被灌了哑yào,过不了多久又会被砍掉脑袋的洋小姐茱莉叶,徐清风还是觉得非常可惜。但无dú不丈夫,为了带着那两口水缸里的银元远走高飞,做出一点必要的牺牲,还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徐清风不禁释怀了,他把手伸进衣兜里,忽然摸到了一样东西。他愣了愣,这时却听到有人敲门,门外传来林尚武的声音。徐清风定住神之后,把衣兜里的那样东西取了出来,朝屋里望了一眼,然后把那样东西埋在了屋里一盆兰花的土里。埋好之后,他才朗声说道:“林队长吗?快进来吧!” 林尚武趁着徐清风起草笔录的时候,已经在洋小姐茱莉叶的喉咙里灌进了哑yào,现在茱莉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呀呀呀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 “干得漂亮!”徐清风赞了一声后,又道,“现在,我们还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林尚武诧异地问。 “呵呵,等你抄写好笔录之后,我们就得去发现杜lún强‘畏罪自杀’后剩下的那具森森白骨了!”徐清风脸色露出了微笑。 徐清风把林尚武留在内室里抄写笔录,而他则走到公堂,唤来一名小吏,说道:“你快骑马去藏龙山一趟,把那位省城来的王探长王怀虚恭请到县公所来,就说杜lún强已经招了!” 让王怀虚一起来见证那具白骨,岂不正是一件天大的妙事? 2林尚武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在徐清风提供的带有杜lún强拇指指印的白纸上,誊写好了整份案情笔录。 他与徐清风在公堂上又等待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见到王怀虚跟着小吏,走入了公堂之中。 一见到王怀虚,徐清风便满面堆笑地说道:“王探长,您老人家真是料事如神,我们一点重刑都没上,杜lún强便供认不讳,他与茱莉叶早就有了jiān情,合谋在去省城的官道上,由茱莉叶下手杀死了西门雅西门先生。”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王怀虚不置可否应了一句。 而徐清风又说道:“还有一点,大概是王探长料想不到的事吧?除了谋杀西门雅之外,杜lún强还承认了一件事。” “什么事?”王怀虚陡然变得有些紧张,他大概是担心徐清风会说出杜lún强与两年前发生在宁澜小镇里的那桩血案有关吧。 徐清风微微一笑,道:“除了谋杀西门雅之外,前天处斩王跛子的时候,杜lún强还曾经在城楼下的空地里,把一种他私自配制的剧dúyào物撒进了承装王跛子鲜血的铁锅里!正是这种dúyào,令吃过蘸血馒头的十九位肺痨病人死于非命,统统化为一具具令人毛骨悚然的白骨!而亩地就是想让县公所怀疑当时排在队列最前面的西门雅,以此逼迫西门雅离开西陵县城去省城避险。” 林尚武赶紧把才写好的案情笔录递到了王怀虚手中。 王怀虚快速浏览着案情笔录,脸上露出了不易被人觉察的笑容。 “漂亮,真漂亮!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县长真是年轻有为,十九条人命,竟在两天之内便查得水落石出,真是厉害厉害!老朽实在是佩服,佩服!” 林尚武却在一旁加了一句:“事实证明,那十九位肺痨病人死于杜lún强的dú杀,所以……实在是对不住王探长,此事并不能证明您的侄儿王跛子是无辜的。” “呵呵!”王怀虚挥了挥手,道,“我们做探长的,绝不能因为是自己的亲戚就护短!查出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徐清风不禁暗笑,分明是王怀虚在案情笔录里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却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真是好笑。 但徐清风却不敢显露出笑容,还是毕恭毕敬地说道:“王探长,请问您是否一起再去审问一下杜lún强?” 徐清风原本以为王怀虚会一口应承,没料到王怀虚却拱手道:“这桩案件隶属于贵县,我只是一介暂时告假的省城警探而已,没有权限介入。对于徐县长的邀请,老朽只能说声抱歉。王某人将立即离开藏龙山,尽快回省城去,说起来,我出来已有一个月,也该回省城重新当探长了……等徐县长结了此桩铁案,我也会向省城革命政府汇报贵县神速破案的经过,好好表扬一番!” 说完后,王怀虚便抱拳告退。 待王怀虚出了公堂后,徐清风忍不住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好一条老狐狸!” 听了王怀虚的话,在徐清风心里,实在是喜怒jiāo加。 怒的是,王怀虚这条老狐狸,根本不愿意去做发现杜lún强白骨的目击证人,竟然一走了之。 喜的是,王怀虚即将回省城去,也就是说他看了安全笔录后,已经得到徐清风的暗示,所有事件到了杜lún强这儿就到此为止,不再追查下去了。随后他回省城,自然会向身后的幕后主使者禀告一切,多半知道徐清风并没有针对他们行事,所以不会再对徐清风不利。 而在杜lún强家中搜到的那三缸银元,王怀虚和他的幕后主使者自然也不会再加理会,就算一个送给徐清风的人情。 这世道,懂事的人最好过。 徐清风也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便没必要再杀王怀虚潜逃了。潜逃的日子并不好过,若是幕后主使者也暗设悬红,请来如林尚武这般的追踪高手,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未必安全。 更何况此次向省城方面的人示了好,说不定能搭上一条暗线,日后必将前途无量。 所以,徐清风虽是喜怒jiāo加,但明显还是喜多于怒。 徐清风长长舒了一口气,便对林尚武说:“我们马上起草一份向民众发布的公告,然后你晚上再去一趟县公所大牢,把老高、牛根这些人都叫上,让他们一起充当发现白骨的见证人。” 既然王怀虚都懂得避免成为发现白骨的见证人,徐清风也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出现在现场。再说,林尚武做事还是很稳当的。 果然,林尚武很懂事,立刻应道:“没问题!” 当徐清风亲手在西陵县城的城门旁贴出告示之后,一大堆民众纷纷聚集到了县公所院子外,要求把杜lún强带到公堂上来。那十九位罹难肺痨病人的家属,更是义愤填膺,忍不住想把唾沫吐到杜lún强的脸上,更恨不得亲手把杜lún强撕成碎片。 徐清风也顺应民意,立刻装模作样地吩咐林尚武带几个安保队员去大牢把杜lún强带出来。林尚武点了包括牛根在内的几个安保队员,掏出钥匙,来到大牢,又叫来老高,一同打开铁门,进了大牢。 当他们打开最后一道钢制栏杆之后,看到棉被下的骨架时,牛根顿时瘫软在地,差点连尿都吓出来了。老高当过刽子手,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所以并不害怕。而林尚武则弯下腰,还把老高一同叫了过来,一起在杜lún强的骷髅头齿缝里,发现了曾经藏有dúyào蜡丸的假牙。 几人一起把白骨裹在棉被里,然后拖到了公堂之上。当着西陵民众的面,林尚武让老高出示了那枚假牙,而徐清风则在公堂上当众念诵了一遍那份伪造的案情笔录。 当民众们听到西门雅是被杜lún强和洋小姐茱莉叶一同合谋杀死的,而且还是茱莉叶亲自下手,于是一起鼓噪着,要求徐县长把蛇蝎心肠的茱莉叶带上公堂。 徐清风再次顺应民意,让林尚武把茱莉叶带进公堂里。 林尚武从小楼密室里,把茱莉叶带了出来,进了公堂,才取下了蒙住茱莉叶眼睛、耳朵、嘴巴的布条。当茱莉叶发现自己身在公堂之上,外面全是愤怒呐喊的民众,吓得浑身战栗。她想要呼喊救命,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呀呀呀呀”的含混声响,顿时差点昏死过去。 老高顺势泼了一盆凉水在茱莉叶身上,才让她重新清醒了过来。 茱莉叶见着公堂上的徐清风,顿时张牙舞爪,狠狠向徐清风扑了过来,似乎想做垂死挣扎。幸亏林尚武忠心护主,眼疾手快地站在茱莉叶面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这巴掌给得实在结实,茱莉叶顿时身体一偏,倒在公堂之上,昏死了过去。 公堂外的民众立时纷纷叫好,打得痛快呀! 又有人鼓噪,要县公所的安保队员们当着民众的面,当场把茱莉叶打死。还有人想冲入公堂,要一起将茱莉叶活生生撕成碎片。 不过,徐清风却咳了一声嗽,清了一下喉咙,朗声说道:“大家不用着急!现在是文明社会了,大家都有民国典律撑腰,哪里还能滥用私刑?至于茱莉叶,我们会尽快安排时间,在黄历上挑一个适宜砍脑袋的日子,把她倒悬在城楼外,当众砍掉她的脑袋!而且,这次也会在城楼外的空地上,支好铁锅装盛她的鲜血。当然,接血的时候,安保队员会严密监视,绝不允许再有人在锅里下dú。家中有肺痨病人的人家,请尽快向安保队提出申请。这一次,蘸血的馒头,绝不会再收取费用了!” 听了这句话,公堂外的民众们禁不住一起发出了欢呼。 欢呼得最高兴的,是城东棺材铺的王陈氏。 前天她男人为了讨好省城的桐木商,拿了蘸血的馒头一走了之,自己得了肺痨的儿子没吃上蘸血馒头。这一次,总算可以吃到,而且还不用再向安保队缴纳费用,实在是喜事一桩! 4公堂外的民众渐渐散去,而茱莉叶则被投入大牢之中,住在了杜lún强曾经住过的那间牢房里。 今天发生的事,真可谓峰回路转。徐清风曾对王怀虚痛下杀心,最后两人却各取所需,相见言欢。早晨茱莉叶还一度伶牙俐齿地发出威胁,晚上却成了说不出话的哑巴死囚。至于杜lún强,则从活人变作没有了血ròu的森白骨架。 人世上的事儿,真是变幻莫测。就算有人能猜得到开头,却哪有人能猜得到结局? 但那位前凸后翘身材饱满的洋小姐茱莉叶到底是否与本案有关,却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或许她真是杜lún强的同伙,也真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情人,这也符合逻辑推演,但杜lún强已经死了,她也哑了,没有旁证也没有自证。或许她是无辜的,世上真有那三个骑马蒙面人的存在,但现在徐清风没办法考虑这么多了,他只想把这桩案子办成翻无可翻的铁案。只等砍掉茱莉叶的脑袋后,事件便能宣布终止,西陵县城的民众会继续称他为徐青天,而他也坐拥两缸银元,半辈子不用发愁。更何况又通过此案,接上了省城某位不知名幕后主使者的暗线,日后前途无量。 所以即使是当着林尚武的面,徐清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晚餐,徐清风再次让逍遥楼送来一桌美食,邀林尚武一同享用。 吃饭的时候,徐清风向林尚武面授机宜,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就是尽快解决掉洋小姐茱莉叶,最好让她也畏罪自杀,在大牢里变作一具白骨。 说完之后,徐清风打开书桌,从桌膛里取出一本线装古书,递给林尚武,道:“其实自从发生了十九位肺痨病人离奇暴死事件之后,我就在城内旧书铺内四处搜索记录诡异事件的旧事志怪小说。很巧,我昨天在旧书铺里淘到了这本书,你且看看。” 林尚武接过书,瞄了一眼书名,这是一位署名为搜奇老人所着的《古法妙谈》。 书里,有两页已经折了角。 林尚武翻开第一篇折了角的文章,标题写着“去火漆法”,他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徐清风赏给他的那缸银元,上面都印着赤红的火漆,所以林尚武拿到银元后,也万万不敢在省内花,只能出省去没人知道火漆秘密的地方使用。他赶紧浏览了一番文中内容,书中记载的去火漆古法,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只要把印有火漆的东西泡于烧酒之中,再取出置于烛火上烧一下,便能去掉火漆。 林尚武安下心来,又翻到后一页折角的文章,当他看到文章标题后,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几乎停止了呼吸。 这一页,标题竟然写着“化尸大法”! 化尸成水的秘方,并非如那份伪造的杜lún强笔录中所述,是由买来的普通寻常yào物配制而成,而是一种深山老林里的剧dú虫子。据说在苗疆之中,有独身老年fù女以养虫为生,月圆之夜在芭蕉林中以腊ròu饭团为饵,捉取dú虫,累积到一定数量之后,将dú虫置于倒置的瓦缸里,任dú虫互相撕咬。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打开瓦缸,里面只剩下一条dú虫,此dú虫的dúxìng融合了其他dú虫的精华,可谓见血封喉。 但这还不是化尸为水的剧dúyào物。苗疆老fù会如此这般,在七七四十九口瓦缸里,养出四十九条见血封喉的dú虫,又让这四十九条dú虫待在同一口瓦缸里,任其厮杀。最后存留下来的惟一一条dú虫,却也还不能化尸成水。 老fù得再养出同样四十九条经过两番厮杀的dú虫,在第三口瓦缸里,进行第三番厮杀。 如此这般,必须经过七番厮杀,历时两年,所得到的最后一条dú虫,待其老死之后,晒干磨粉,便能得到传说中的化尸粉。 所得化尸粉,只需一丁点,便能让一头犍牛瞬间化为一滩黄水。 而如果取一小勺,溶于水中,就足以令十九位肺痨病人内服后,一夜之间变作没有了血ròu的一堆森白骨架。 读完之后,林尚武咋舌道:“这个……要花两年才能制成化尸粉,就算知道了配置化尸粉的秘方,我们也没时间在短时间内指出来呀!而且到哪儿去找那么多dú虫?” 徐清风却笑了一声,道:“我可没说得让我们自己去制化尸粉呀!你想想,十九位肺痨病人都化为了骨架,dú又是杜lún强下的。而杜lún强也死于化尸粉,dú有可能是本来就与杜lún强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王怀虚,收买狱卒后谋杀了他。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去搜一下杜lún强的家里呢?上次我们只留意寻找银元,却忽略了寻找投在锅里的dúyào。所以……” 不待徐清风说完,林尚武便抱了抱拳,道:“徐县长,尚武明白了!” 然后林尚武就转身出了县公所小楼的内室,快步向杜lún强的家中走去。 第六章 横chā一杠的洋人 事实上,并没花太大工夫,林尚武就在杜lún强家里找到了一根蜡封着的墨色短竹管,这个竹管就放在地下密室装盛银元的一口水缸里,只有一层薄薄的银元遮挡着,露出了一丁点尖端。 林尚武小心翼翼捏破蜡,便看到竹管里有一些褐色的粉末。 思量起来,找到这根竹管,比当初找到地下密室容易了许多。 林尚武出了屋,趁着夜幕寻来一条温顺小狗,抱进屋里,然后在狗腿上划开一条缝,到了几粒竹管里的粉末在血口上。然后林尚武便听到“滋滋滋”的声响,狗腿上冒出一道黄色的青烟,紧接着,小狗痛苦地挣扎了起来。不过,小狗并没挣扎多久,身体就蔫了下去,那条小缝里不断流出黄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恶臭。 片刻之后,小狗就变得很瘦很瘦,只剩一张狗皮覆盖在骨架之上。 又过了片刻,连那张狗皮都溶销得一点儿不剩,地上就只留下了一具白森森的狗骨。 饶是林尚武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啧啧称奇,这传说中的化尸粉不愧为dú中之dú,果然厉害! 按照徐清风的吩咐,这枝竹管还得放回杜lún强家中,然后另觅时机寻找几个目击证人,一同到杜lún强中再来发现。当然,竹管不能放回地下密室里,只能藏在平房室内,否则地下的三缸银元就保不住了。 于是林尚武寻到杜lún强的厨房里,找到米缸,然后把竹管chā进了米缸之中。 林尚武正准备走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对了,还要弄点化尸粉出来,大牢里的洋小姐茱莉叶还等着被解决呢。 林尚武笑了笑,然后取出竹管,倒了一点化尸粉在手绢里,包好,小心翼翼放入衣兜里。接着重新藏好竹管,如幽灵一般离开了杜lún强的那幢破屋。 林尚武一脸轻松向县公所走去,刚走到院子外的大门处,已是午夜时分了,他诧异地看到县公所门外拴着两匹马,一匹白马,一匹红马。 林尚武连忙拉来一个值守夜班的小吏,问道:“谁来拜访徐县长了?” 小吏答道:“是省城来的那位王探长又回来了。和他回来的,还有个头发金黄、鼻梁高耸的洋人。好像是王探长在回省城的路上,碰到了那位洋人,然后又和洋人一同连夜折返赶回了西陵县城。” 哦?!王探长又回来了?他回来干什么?和他一起的那个洋人,又是何许人也? 林尚武的心中氤氲了一层yīn霾,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尚武进了公堂,公堂上没人。他又来到内室门边,看到门缝似乎有光亮泄出,但他并未敲门,而是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这时,他听到屋里传来三个人说话的声音。 徐清风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不卑不亢的声音说得:“劳lún斯先生,茱莉叶伙同前任安保队长杜lún强,一起杀害了雅苑私塾的西门雅,茱莉叶就是杀人凶手,是她亲手杀死了西门雅!此案证据确凿,已有定论。” 紧接着,内室里传来一个结结巴巴语调怪异的声音,自然是那位名叫劳lún斯的洋人在说话了。 “徐县长,不管你们的证据是不是确凿,案情是不是已有了定论,但茱莉叶小姐是大不列颠帝国之公民,贵国的民国典律是管不了茱莉叶小姐的。就算她有罪,我也得把她带回省城,接受大英帝国的刑罚处理。所以,我命令你立刻jiāo出茱莉叶小姐,我马上就带她走!” 听了这句话,林尚武立刻意识到这位劳lún斯是何许人也了。 此人定然来自大英帝国设在省城里的公使馆。不知劳lún斯从何处听说茱莉叶被当作杀人凶手扣押了起来,于是怒气冲冲跑到西陵县城找徐清风要人来了。 哼,这些高鼻子洋人真是不讲道理!就算茱莉叶是大英帝国公民,她也是在西陵县城辖内犯下了杀人重罪,岂能让她离开西陵县受审? 而且,现在茱莉叶究竟是不是杀人凶手,就连林尚武也心里没底,他只是为了把案子办成铁案,才不惜为茱莉叶灌下哑yào,让她无法申辩。 不过,若是茱莉叶落入劳lún斯手中,或许她可以通过笔墨书写的方式,向劳lún斯说明她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所以绝不能让劳lún斯与茱莉叶见面,否则就会坏了大事。 林尚武于是蹑手蹑脚退出了县公所小楼,向大牢跑了过去。他必须趁着劳lún斯还没见着茱莉叶,就把手绢里包着的化尸粉,灌入茱莉叶的嘴里,让她立时变为一滩黄水,只剩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可是到了大牢,林尚武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进入大牢中给茱莉叶灌化尸粉。 因为在大牢外,点了几盏灯笼,老高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地上。在他身边,站立着十数个脑袋包着头巾留着大胡子的印度阿三士兵,手里全端着长qiāng,虎视眈眈地盯着大牢牢门。灯笼的摇曳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要想从这十多个印度阿三士兵的眼皮底下溜进大牢里,那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 林尚武很沮丧,而这时,他听到脚步声,似乎有人从县公所的小楼里走了出来。 回头瞄了一眼,只见徐清风与王怀虚,还有一个身着西式短装的西洋人,正拎着灯笼缓步走出了小楼。林尚武清晰地听到徐清风正唯唯诺诺地对那个叫劳lún斯的洋人说道:“大牢的钥匙,放在安保队长林尚武的身上,他现在正在县城里向十九位肺痨病人的家属整理案情笔录。只有等他回来了,我才能让他打开牢门,把茱莉叶小姐移jiāo给大英帝国公使馆。” 说话的时候,徐清风抬头四处梭巡。当他与林尚武四目对接的时候,赶紧眨了一下眼睛。 林尚武明白了,立刻缩了缩身体,躲进小楼墙角的yīn影之中,恰好进入劳lún斯的视线死角。 林尚武细细回味着徐清风刚才说的话,呃,他说自己去找十九位肺痨病人家属整理案情笔录,这句话肯定是意有所指的。 林尚武沉吟片刻,便理解了徐清风的言下之意。他微微一笑,便踮起脚尖,走到小楼后的县公所小院的围墙边。他猛一蹬地,腾身跃起,手指抠到墙顶,然后腰腹一同使力,便如虫子一般,翻过了围墙。 看到林尚武的声音隐没在视线的死角之后,徐清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浅笑。他想,如果林尚武足够聪明,一定能猜到自己刚才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接下来,林尚武应该做的事,就是连夜在县城里大肆宣扬,说有省城公使馆来的洋人,准备把杀人凶手茱莉叶强行带回省城公使馆去。而茱莉叶只要回了省城,自然也就逍遥法外,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让西门先生白白死去。 这个谣言一旦如长了脚一般散播出去,整个西陵县城的老百姓定然会义愤填膺,齐聚县公所大院之中。到时候林尚武开了大牢铁门,把茱莉叶带到院子上来,只要再有人悄悄在愤怒的人群里煽风点火一番,恐怕不等茱莉叶见到劳lún斯,一帮愤怒民众便会一拥而上,把茱莉叶活生生撕成碎片!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最好让劳lún斯亲眼看到民众的力量,让他这个高鼻子洋人也体验一下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到了大牢门前,徐清风一再向劳lún斯表示,县公所一定会配合好大英帝国公使馆,只要林尚武一回来,就把茱莉叶移jiāo给对方。他看劳lún斯和那帮子印度阿三士兵都有点累了,于是热情地唤来一个小吏,让小吏赶紧敲开逍遥楼的大门,让餐馆做点好吃的赶紧送过来。 吩咐完之后,徐清风又假意找几个小吏四处搜寻林尚武,让林尚武尽快赶回来上缴牢房钥匙。但是他很清楚,凭借林尚武的机敏劲,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松就被小吏找到的。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劳lún斯和印度阿三士兵用完夜宵,徐清风终于听到县公所小院外传来鼎沸的人生。院墙外的天空都被染红了,应该外面的人都打着火把吧。 徐清风不禁露出微笑。 林尚武果然听懂了自己的言下之意,成功散布了谣言,又把一大帮愤怒民众蛊惑到了县公所院子里来。漂亮,真是漂亮! 那一水缸银元,果然没有白送给林尚武。 那十多个印度阿三纷纷拉起qiāng栓,警惕地望着院墙。劳lún斯也忍不住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漂亮的镀银手qiāng,疑惑地望向院墙。 紧接着,一个魁梧之人快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出现在大牢前的空地上。此人正是安保队长林尚武,他一见着徐清风,便故作愤怒地吼道:“什么意思嘛?凭什么要把杀人凶手移jiāo给洋人?茱莉叶杀人的事,证据确凿,认定充分,只要禀报了省城就可以立即处斩的,把她jiāo给洋人,她就逍遥法外了!” “大胆!”徐清风发出一声怒斥,林尚武顿时没了声音。 见徐清风御下之术如此威武,连劳lún斯也忍不住伸出了拇指,而那十多个印度阿三则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是在嘲笑林尚武的软弱无能。 林尚武默不作声地掏出钥匙,开了地牢的铁门,里面顿时传来一股霉变腐烂的气味,那十多个本来想跟着进地牢的印度阿三,顿时掩住了口鼻,不愿再入内。徐清风倒也善解人意,立刻踢了一脚林尚武的屁股,怒道:“你和老高赶紧进去把茱莉叶小姐带出来!” 在印度阿三的哄笑声中,林尚武和老高进了地牢,打开七重铁门,把浑身肮脏不堪的茱莉叶带了出来。而徐清风则拿出一张白纸,递了一支狼毫细笔,请劳lún斯写一份接收犯人的手续。 劳lún斯刚接过笔准备写字时,院墙外的鼎沸人声忽然发生了变化,声音涌进了县公所院子之中。刹那间,一大群西陵县城里的老百姓便打着火把冲进了院子里的空地上,足足有上百人之多。那些印度阿三忙不迭地拉着qiāng栓,恐吓民众不准靠近,但他们却不敢开qiāng,因为他们发现每个老百姓的手中,都提着菜刀、锄头、擀面杖、烧火棍。如果开qiāng,绝对会激起民愤,就算杀死一两个民众,接下来一拥而上的民众,肯定会活活生吞了他们。 印度阿三们向劳lún斯投来了求助的目光,而劳lún斯则怒视徐清风,要求身为县长的他赶紧平息事态。 可是,徐清风怎么可能愿意平息事态呢,他就等着民众一拥而上,把茱莉叶撕成碎片呢。所以他只好无奈地摊开手,对林尚武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百姓中,钻出了一个中年fù女,她正是城东棺材铺的老板娘王陈氏。 王陈氏手里捏着一个雪白的馒头,怒气冲冲地说:“听说你们要把那杀人的妖精茱莉叶jiāo给洋人?要是茱莉叶走了,我家六岁的儿子铁蛋可怎么办?他得了肺痨病,我就等着县公所杀了茱莉叶,拿馒头蘸她的血,给铁蛋治病呢!你们怎么能放走她!” 话音刚落,王陈氏身后又站出了好几十人,手里全都拿着雪白的馒头。 这些人均为家中有肺痨病人的家属,上次杀王跛子时,安保队要求jiāo纳了费用,才允许去城外的空地上拿馒头蘸血,所以没吃上馒头的,都是些家境困苦的穷人。这次好不容易能吃上免费的蘸血馒头,他们又岂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就连徐清风也不由暗忖,自己之前宣布处斩茱莉叶时,让民众免费拿馒头蘸血的决策,真是英明到了极点。 这时,人群里似乎传来一个yīn阳怪气的声音。 “与其让洋人把茱莉叶带回省城释放了,我们什么也得不到,还不如现在我们就把那dúfù撕成碎片,自行拿馒头蘸血,带回家给患了肺痨病的家人服用!” 徐清风暗暗一笑,朝身边瞄了一眼,只见林尚武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定然是他刚才偷偷溜进人群之中,说出了这番蛊惑人心的话语。 果然,这句话一出,一大群人便围了上来,赤红着眼睛,狠狠向茱莉叶逼了过来。 而茱莉叶则瘫软无力地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嘴里“呀呀”做声,却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连劳lún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助地望向省城来的探长王怀虚。 王怀虚更是无计可施,在省城他或许算个人物,可在这帮西陵县城的老百姓面前,根本就没人认识他。 所以,最后出面的,依然是徐清风县长。 徐清风拦在了茱莉叶身前,拦住民众,朗声说道:“请大家冷静!如果你们现在把茱莉叶撕成碎片,取了蘸血馒头,可过不了多久,我这个当县长的,就得人头落地!” “徐青天,您老人家为什么要这么说呀?”王陈氏诧异地问道。 仅用两天时间,徐清风就连续破获了肺痨病人离奇暴亡与西门雅官道被杀这两桩大案,此刻他在西陵县城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已然达到了顶点,所以他说的话,民众们还是要卖点面子的。 徐清风微微一笑,道:“在我身边这位洋大人,名叫劳lún斯,是大英帝国驻省城公使馆的官员。他奉命要带走茱莉叶,我只能答应。如果我不答应,我就会官位不保。当然,我的官位保不保,并不重要。但如果你们真当面杀死了茱莉叶,日后省城革命政府一纸公文下来,只怕我得拿自己的脑袋去偿命!” 听了这番话,民众们不禁朝后退了一步。 但王陈氏还是不依不饶地说道:“如果让茱莉叶就这么走了,我儿子铁蛋又怎么办呢?我们全家都等着处斩茱莉叶了。” 徐清风笑了笑,道:“除非你们能说服劳lún斯这位洋大人,让他放弃带走茱莉叶的决定,并留下文书,那你们今天就可以亲手把茱莉叶撕成碎片,日后各自带着蘸了血的馒头回家去。” 一大群西陵县城的民众,转过身,狠狠地瞪着劳lún斯的眼睛。在重压之下,劳lún斯也不得不低垂眼帘,避开众人的视线。 可老百姓们却拿着菜刀、出头、擀面杖、烧火棍,一步一步向劳lún斯逼了过来。劳lún斯举着那把镀银手qiāng,却不敢开qiāng。他知道,一旦开qiāng,就算把子弹打完,也最多只能杀死几个老百姓,而随后涌上来的愤怒民众,绝对会把他撕成碎片。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 于是,劳lún斯摊开手,扔掉手qiāng,转头对徐清风说:“好吧,徐县长,我放弃带走茱莉叶的决定!” “口说无凭!”徐清风冷冷应道。 “OK,那我写份文书!” “文书里,一定要注明,是你自愿放弃带走茱莉叶的决定。我知道,西洋人是最讲究信誉的,说了自愿,就一定是自愿的!” “OK,我写!”劳lún斯服了软,拾起了狼毫细笔,在那张白纸上写起了字。中英文各一份,按手印、签名。 徐清风暗自窃笑的时候,朝瘫软在地的茱莉叶瞄了一眼。原本他以为茱莉叶会哭泣流泪,不料却看到茱莉叶正瞪大了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中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愤怒之情。徐清风忍不住挪开视线,低下了头。 从劳lún斯手中接过写满字的文书后,徐清风浏览完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希望混在人群中的林尚武看到自己这一表情后,会立即再次煽风点火,让民众立即把茱莉叶撕成碎片。 可是,人群里并未传来煽风点火的话语。 徐清风诧异地抬起头,却怎么也没法在人缝里见到林尚武的身影。这家伙去哪里了?都关键时刻了,千万不能掉链子啊! 既然没有林尚武在人群里煽风点火,那就自己来吧。 于是徐清风冷冷对王陈氏说道:“劳lún斯先生已经写好文书,不再坚持带走茱莉叶小姐了。现在你们不管再做什么事,都是可以的!” “太好了!”王陈氏发出一声欢呼,双脚都几乎跳了起来。她一手拿馒头,一手提着菜刀,向躺在地上的茱莉叶冲了过去,然后抬起胳膊,狠狠地盯着茱莉叶的严谨,眼看这柄猜到就要砍入茱莉叶粉嫩的颈项之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茱莉叶却突然笑了。 “哈哈哈,要是你杀了我,拿馒头蘸我的血,拿给你儿子吃,我敢肯定他吃了之后,也会和之前那十九位肺痨病人一样,化为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因为只有大jiān大恶的血才有治疗肺痨病的功效,而我根本没与杜lún强合谋杀死西门先生!” 咦,茱莉叶不是被林尚武灌入了哑yào,变成哑巴了吗?怎么现在她居然开口说话了? 徐清风只觉“嗡”的一声,一股热血瞬时涌上了脑袋。 第七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城东棺材铺老板娘王陈氏手中的那柄菜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蓦地僵持在半空中,犹豫不决,并没有马上划出一道弧线砍下来。她愣愣地看着茱莉叶,心中暗忖,天哪,如果茱莉叶说的是事实,那么馒头蘸了她的血,又喂给自己儿子铁蛋吃下,万一铁蛋真变成一具森白骨架,她下辈子还怎么活呀?丈夫不知所踪了,若是儿子再没了,留她独自一人苟活于世上,其中滋味,是她万万不能承受的。 所以,她只能喃喃说道:“你怎么可能是无辜的?你怎么可能不是大jiān大恶之徒呢?杜lún强都已经招了,正是与你一起合谋杀死了西门先生……” 茱莉叶缓慢地站了起来,答道:“杜lún强一个落了魄的前任安保队长,没钱,长得也不怎么样,我怎么会喜欢上他?”她缓缓走到徐清风面前,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徐清风的面颊,冷笑道,“若是杜lún强长得像徐县长一样标致英俊,我说不定会喜欢上他呢。” 徐清风却默不出声,如木头人一般,任凭茱莉叶抚摸他的面颊。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杀西门先生?就算不是你杀的西门先生,杜lún强下dú一事,总是铁板上钉钉,毫无争议了吧?”王陈氏大声吼道。 “那也不一定哦。”从人群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王陈氏听到这个声音后,身体立刻颤抖了起来。 而人群中闪开一条道,中间走出一个相貌猥琐的中年男人。 王陈氏见到这个人后,顿时愤怒地冲上前来,朝中年男人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叫道:“王若良,你这杀千刀的混蛋,居然敢回来?这三天你跑到哪里去了?你钻进钱眼里去了?为了来年多赚钱,竟然把给铁蛋治病的蘸血馒头不声不响带到省城去,送给桐木铺的老板娘……” 说到这里,王陈氏忽然意识到,如果三天前铁蛋也吃下那只蘸血的馒头,只怕也和另十九位肺痨病人一样,变作一具白森森没有血ròu的骨架。 一时间,王陈氏悲喜jiāo加,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个相貌猥琐的中年人,正是王陈氏的丈夫,城东棺材铺的老板王若良。 “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棺材铺的王老板不是带着血馒头去了省城吗?怎么他突然回来了?”人群里发出一阵骚动。 而王若良则转过身,面对地牢外的西陵民众高声说道:“我沿官道走了一天一夜,于王跛子被斩首后的第二天中午来到省城,还没来得及去找桐木铺的韩文昊老板,就在省城的城门外被警厅的警员拦住去路。他们接了来自西陵县城的飞鸽传信,得知西陵县有十九位肺痨病人吃了蘸血馒头后,离奇暴亡,化作白骨。而还有一个人正拿着蘸血馒头来到省城,准备送给桐木铺的老板韩文昊。所以他们候在城门,拦截这个可能会令人暴亡后化作白骨的血馒头。” “那后来呢?”王陈氏止住哭泣,好奇地问道。 “后来,警员们从我身上搜走了那个血馒头,又找来一条野狗,把馒头喂给了狗吃。”王若良再次转过身来,对着徐清风说道,“后来,那条狗吃了馒头,什么事也没有,围着我跑来跑去,还摇着尾巴。” “那又如何?”徐清风满面铁青地问道。 “徐县长,您不是说过,铁锅里的dúyào,是杜lún强投下的吗?他是在斩首之前,就把dúyào投进了铁锅里,那么二十个曾经蘸过人血的馒头,都应该有剧dú才对。可是,为什么我拿走的那个馒头,野狗吃了却偏偏没事呢?” 徐清风拂拂衣袖,木然答道:“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那条野狗恰好抵抗力比较强吧。” 王若良摇摇头,道:“不对,不对,不是野狗抵抗力比较强,而是我那个蘸血馒头根本就没有dú。” “那怎么可能呢?”王陈氏拉住丈夫的衣角,问,“杜lún强明明是在斩首前就投了dú,为什么你蘸过血的馒头,偏偏就没有dú呢?” 王若良答道:“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杜lún强根本没投dú,dúyào是在我蘸过馒头之后,由另一个人投的。” “哦,当时站在你身后的人,就是西门雅。”徐清风终于开口说话了,“大概是他在杜lún强的欺骗之下,听从杜lún强的话,把dúyào投入了铁锅之中吧。可惜西门雅已经被杀,一切都死无对证了。” “也许是这样吧……”王若良似乎有点慌了神,接不下去话了。 而徐清风则瞪了王若良一眼,道:“刚才那些话,是有人教你的吧?” 王若良更是眼神闪烁,禁不住朝后退了两步。 “说,是谁让你说刚才那番话的?”徐清风再次紧逼。 王若良身体颤抖了起来,但他还是挺直腰身,大声叫道:“投dú的事,到此为止,有人让我在这儿问洋小姐茱莉叶一句,西门雅究竟是怎么死的?” 此句话一出,空地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转向了站在徐清风身侧的茱莉叶身上。 而茱莉叶则昂首挺胸,傲然答道:“是我杀的!” 人群一片哗然,王陈氏再次扬起菜刀,大叫道:“茱莉叶,你果然是杀死西门雅的凶手!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与杜lún强合谋杀死西门先生,现在怎么又承认了?出尔反尔,你本来就是大jiān大恶之徒,拿馒头蘸你的血,一定能治好我儿子的肺痨病!” 王陈氏的眼中,立刻目露凶光。 茱莉叶却惨然一笑,答道:“我刚才也没有说假话。西门先生确实不是我与杜lún强合谋杀死的。授意我杀死西门先生的,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在得手之后,还鸟尽弓藏,让人拿了哑yào灌进我的喉咙,想让我变作哑巴,无法申辩。” 茱莉叶转过身,凝视着一辆铁青的徐清风,又温柔地问:“徐县长,我说得没错吧?” 而王陈氏则不解地问:“你说的那个人……是徐县长?你既然被灌下了哑yào,为什么你还能说话呢?” “因为因为我根本就没给她灌下哑yào!” 从人群里,又冒出了一个声音。 人群闪出一条小道后,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现任安保队长林尚武。 林尚武走到徐清风面前,微微一笑,道:“徐县长,你一定想不到,我并没给茱莉叶小姐灌下哑yào吧?那天她在公堂上没法发声,只能‘呀呀’作响,只是茱莉叶小姐在公堂上扮了一处好戏罢了。” “你……你……”徐县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而林尚武则转身面向空地上的民众,朗声说道:“我现在要告诉诸位一件天大的机密,那就是茱莉叶小姐除了做西门雅的情人之外,同时也有一个自己的情人。她的情人,就是堂堂的西陵县县长徐清风!” 人群里再次传来一阵骚动。 林尚武继续说道:“徐清风可不简单,不仅让茱莉叶在去省城的官道上杀了西门雅,还在第二天,授意茱莉叶去地牢里大骂杜lún强。趁狱卒老高不留意的时候,茱莉叶用暗藏的小型弓弩,把蘸了化尸粉的dú箭,shè入了杜lún强体内,令杜lún强变作了一具白骨!” “你……你怎么猜到的?”徐清风动容问道。 林尚武耸耸肩膀,答道:“你让我灌茱莉叶小姐哑yào的时候,我便告诉她,是受了你的差遣。她一气之下,就把你的整个计划向我说了出来。而去地牢提审杜lún强时,是你和我一起去的,杜lún强骷髅头里的假牙,是你最先发现的。不过,当时假牙并不在杜lún强的骷髅头里,而是在你手里。你弯腰检查骷髅时,从衣袖里滑出了假牙,假意从骷髅头里取了出来。” “哼,一面之词,不听也罢!你所说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半点根据!” 林尚武又笑了笑,道:“证据,肯定有的。杜lún强的牙齿,本来就是好的,根本没有什么假牙。在地牢里,你让我出来找老高送牢饭时,便在地牢里拔掉一颗骷髅头嘴里的牙齿,把假牙安装了进去。而杜lún强原先的牙齿,你没地方丢弃,所以只能放在衣兜里,带回县公所小楼的内室之中。我猜,现在那枚牙齿,还藏在内室某盆花的泥土里吧?” 话音刚落,一个人突然跑了过来。 这个人是狱卒兼刽子手老高,在他手里,还捧着一盆吊兰。 当着众人的面,老高刨开花盆里面上的一层土,里面立刻露出一枚还沾染着血迹的牙齿。 林尚武冷冷说道:“如果把这枚牙齿放回杜lún强的骷髅头里,一定可以与齿缝里假牙位置的残余,恰好严丝合缝!” “徐清风不仅授意茱莉叶小姐杀死了西门雅与杜lún强,就连投放在铁锅里的化尸粉,也是他找人偷偷投进去的。”林尚武又高声说道。 “胡说!”徐清风这次急了,他赶紧争辩,“你们刚才也见到了,棺材铺老板王若良蘸过血的馒头,是没有dú的,这就证明dúyào是西门雅投下的。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呵呵,除了西门雅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有机会在铁锅里投下dúyào。而这个人,就是受了你的胁迫。” 林尚武挥了挥手,老高立刻会意地回到地牢之中,片刻之后,他领了一个脑袋笼罩着麻袋的人,回到空地上。 拽掉麻袋,里面露出一张木木讷讷的面孔。 此人,竟是安保队里最老实的队员,那天负责扶着铁锅接血的牛根。 牛根双膝一软,跪倒在徐清风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呼喊道:“对不起,徐县长,我已经全都招了!是您抓了我的老妈,说我不投下dúyào,就杀了我老妈。您说,反正那些肺痨病人都是家庭的祸害,早死,早让家人解脱……您还说,您会赏我银子,那些带着烧酒味的银子……” “不要再说了!”徐清风大怒道,抬起腿,狠狠朝牛根胸口踹了一脚过去。 然后,徐清风转身,对林尚武说:“林队长,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蹊跷的?” 林尚武微笑着答道:“是从三个月前发现蹊跷的。当时,在西陵县城外的某个小镇,有人用了几枚银元,那些银元很古怪,都带着一股烧酒的气味。” “后来,这几枚银元便引起了我们省城警厅的注意。”一个声音从林尚武身后传来。 说话的,竟然是省城来的探长王怀虚。 徐清风面如死灰,喃喃道:“原来早在三个月前,省城警厅就已经开始留意了……” 没错,省城警厅的老探长王怀虚一看到这些带有烧酒味的银元,就知道是有人拿烧酒浸泡过银元,消去了原本银元上印着的火漆。于是王怀虚走了一趟省城钱庄,询问过去几年,有哪些银元曾经打过火漆。 很快,王怀虚就留意到两年前的一笔钱,正是钱庄奉了徐清风的授意,在保皇党人兑付走的那笔银元上,曾经打过一批火漆。而那笔钱,则在传说中,被藏龙山的土匪头子王跛子劫走了,而且还血洗了宁澜小镇,没留一具活口。但在王怀虚看来,这桩公案却十有八九并非王跛子所为,干出此等恶事的,应该另有其人。 于是,经过两个月紧锣密鼓的准备,直到一个月前,一个汉子带着双手被缚、腿上留着三刀六洞伤痕的土匪头子王跛子来到了西陵县城中,成为了新任的安保队长。 “林尚武,原来你是省城警厅派来的人……”徐清风朝着林尚武喃喃说道。 “也算是吧。”林尚武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含糊带过。 林尚武到西陵县城来,就是为了查出两年前从蒋公公那儿失踪的那笔巨额银元,究竟被谁劫走了?宁澜小镇的血案究竟是谁干的?那笔银元现在又藏在什么地方? 把王跛子带到县城来,自然会令那桩血案的真正凶手感到恐慌不安。 果然,一上公堂,徐清风便下令,让林尚武割掉了王跛子的舌头,让王跛子无法说出话来。 这自然就让林尚武和王怀虚把怀疑指向了徐清风身上。 随后发生的事,就有些超出林尚武和王怀虚的预想了。 十九位肺痨病人竟然离奇暴亡,随后西门雅和杜lún强也先后死在了官道和地牢里。诚然,林尚武在徐清风的暗示下,也得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结论,那就是杜lún强与茱莉叶合谋杀死了西门雅,而杜lún强则在大牢里畏罪自杀。如果那天茱莉叶乘坐轿子顺利离开西陵县城,回到省城,或许马上就会躲入大英帝国的公使馆里,从此逍遥法外。只可惜林尚武却及时放出一羽信鸽,让王怀虚在半路上截住茱莉叶,把她送回了西陵县城。 徐清风的安排设计,本来也是符合逻辑演绎的,如果一切顺利,整桩事件应该在查到杜lún强的时候就到此为止,线头被掐住,无法再向下查下去了。他也一度以一缸银元为代价,让林尚武成了误导此案的见证人。 不过,林尚武却心知肚明,在他看来,徐清风失踪都没有摆脱嫌疑。 而且如果先设定徐清风就是幕后主使,那么他也有动机在铁锅里下dú。 徐清风事先料到,十九位肺痨病人一旦暴亡,觊觎雅苑私塾的前任安保队长杜lún强便会千方百计花言巧语,蛊惑西门雅去省城避险,然后安排部队同袍在省城伺机杀害西门雅。而这样他便有机会陷害杜lún强,让杜lún强成为两年前那桩公案的替罪羊。 所以他才会授意牛根,一定要在西门雅蘸血馒头之前,把化尸粉投入铁锅之中。要是投得太早,那么西门雅就没必要逃亡了,整个计划更是无从展开。 至于杜lún强屋中的地下密室,亦是徐清风的安排。 林尚武经过一番查证,查实杜lún强那桩小屋,是他担任安保队长的时候,由徐清风替他安排的住处。而在那之前,徐清风便早已修建了密室,还在密室里藏好三缸银元。在那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让杜lún强成为血案替罪羊的打算。 而在授意茱莉叶于官道上杀害西门雅后,徐清风还让茱莉叶做了一件事,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就是用两百枚印有火漆的银元,替换了原先杜lún强给出的两百枚普通银元。这就是为了让林尚武相信,杜lún强与两年前的宁澜镇血案有所关联。 当然,关于这一点,在林尚武向茱莉叶告知徐清风要灌她哑yào时,茱莉叶便已经供认了。 徐清风与林尚武第一次去杜lún强小屋中搜索银元时,他就故意先踩住开启密室的开关,然后假意是在无意中发现的,一步一步引领着林尚武发现了银元。同时,徐清风又暗示,杜lún强只是省城某位幕后黑手使出的一把qiāng,让林尚武不敢再向下深究,让整桩事件的调查在杜lún强这儿便到此为止。 本来整桩计划称得上天衣无缝的,徐清风也以一缸银元为代价,准备把林尚武培养为自己的心腹。如果一切顺利,待事件平息,他就会虚构出一点来自省城那边的压力,辞官远走高飞,再与逃到省城的茱莉叶汇合,从此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逍遥日子。 没想到茱莉叶偏偏被横chā一杠的王怀虚送回了西陵县城中,这让徐清风无计可施,只好横下一条心,把茱莉叶也当作牺牲品,让新收的心腹林尚武把哑yào灌进茱莉叶的喉咙里,把案子办成铁案。 可徐清风怎么也想不到,林尚武竟然是省城警厅派来的人。 林尚武一直都盼着徐清风与同伙出现内乱,而徐清风决定dú哑茱莉叶,正是内乱的标志。 果然,林尚武对茱莉叶一说出灌哑yào的事后,茱莉叶顿时就怒发冲冠,坦承自己就是徐清风的情人,两人合谋杀死了西门雅与杜lún强。 徐清风低声对林尚武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死罪一条了?” “那是肯定的!” “那么,如果我说出那三十万枚银元的下落,能买回一条命吗?” 林尚武脸上露出了微笑。然后他转身,面向空地上的愤怒人群,问道:“如果徐县长给你们每人一千块银元,你们放不放过他这条xìng命?” 人群又骚动了起来。 一千块银元,足够一家人舒舒服服过上几年好日子。 就连暴亡肺痨病人的家属,也不住jiāo头接耳了起来。 毕竟肺痨病人本来就是家庭里的负担,虽然死状惨烈,但死了之后,家里也确实松了一口气。 至于被杀的西门雅和杜lún强,那只是不相干的旁人,死了就死了。 所以一番jiāo头接耳之后,王若良作为人群里的代表,走了出来,犹犹豫豫地说道:“如果每个人真能分到一千块现大洋,饶过徐县长一命,也是未尝不可的事。” 但徐清风还是略有顾虑,他算了算,就算空地上的每个老百姓都分上一千块银元,也只花得去不到十万银元,其他剩下的银元自然得jiāo给林尚武和王怀虚。只是,那位洋人劳lún斯,还有十多个印度阿三士兵,能搞得定么? 林尚武似乎看出了徐清风的疑惑,他微笑着拍了拍手掌。 劳lún斯立刻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又扯了一把头发。顿时,他脸上被抹下了一层白色的油膏,那头金发则被拉了下来,原来只是一顶假发而已。 而那十多个印度阿三士兵也跟着取下头巾,又摘去鼻梁下的假胡子。 所有人,都是如假包换的中国人。 看着眼前这一切,徐清风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上当了。 但他却无计可施,只好说道:“林队长,我只希望你说话算话。我带你找到那三十万枚银元,你就放我一条生路。” 林尚武乐呵呵地答道:“我王跛子说话,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徐清风愣住了,他张大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之后,他才傻傻地问道:“什么,你是王跛子?那倒悬在城楼上被砍掉脑袋的人,又是谁?” “是我大伯从省城大牢里觅来的一个死囚。大伯答应了他,只要他听话受死,就不用担心他家人日后的生活。” 徐清风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自己钻进了王跛子设立的一个圈套,王跛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追查那一大笔银元的下落。而所谓的省城公使馆来人、十几个印度阿三士兵,则全是藏龙山土匪乔装打扮的。 事已如此,徐清风只好认输。 “原来你就是王跛子。难怪,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王跛子并非酿成宁澜血案的真凶。”徐清风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道,“可是,如果你是王跛子,为什么你的腿并不跛呢?” 王跛子笑了:“谁说王跛子就一定得一条腿是跛的呢?你叫徐清风,也没见你脸上是青的呀!” 尾声 三十万枚银元,就藏在县公所小楼里。 在小楼的地板之下,徐清风弯腰找到一块地板,拿刀轻轻撬起之后,地板下有一根可以搬动的木条,就与杜lún强那间小屋里的机关一模一样。 徐清风扳了一下木条,地板裂开一条长缝。 刹那间,一道耀眼的白光闪了出来。正是一大堆印有火漆的银元,如山一般。 “好了,我可以走了吧?你答应过我的,要放我一条生路。世人都知,王跛子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王跛子点了点头,然后护送徐清风出了小楼。 空地上,还聚集着等待领取银元的民众们。 王跛子高声说道:“我答应过,只要徐县长说出银元的下落,我就放他一条生路。现在,如果谁要因为宁澜小镇的血案、十九位肺痨病人的死、西门雅和杜lún强的死,而找徐县长的麻烦,那就是找我王跛子的麻烦!我定然让他日后生不如死。我王跛子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人群里闪开了一条路。 王跛子侧身对徐清风说:“现在你满意了吧?” 徐清风什么也不说,默默穿过人群,出了县公所小院。 当他刚走出小院大门的时候,王跛子突然又说了一句:“对了,我刚才说,不能为以前的事找徐县长的麻烦。不过我想,像他这样的人,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大jiān大恶之徒。拿馒头蘸他的血,只怕肯定可以治好肺痨病。为了治病而杀人,应该不是为了以前的事找徐县长的麻烦吧?” 这句话甫一落下,几个人便一手拿着雪白馒头,一手提刀冲出了县公所小院的大门。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城东棺材铺的那位老板娘。 【完】 【三、天火】 楔子 民国二十八年六月二十,刚入初夏,省城大帅府中却透着一股凉意,有着西南王之称的省长马成庸大帅,坐在书房里啃着刚从地窖里取出的冰镇西瓜,无比地惬意。 东北那边,国民政府军与日本人打得不可开jiāo,但马成庸偏安西南一隅,却并未受到战事的丝毫影响。几月前,国民政府发来急电,让马成庸派兵联合参战,马成庸想了又想,最终决定把几支不太听话的连队送上了前线。没想这几支连队在前线却连打胜仗,国民政府遂通电表彰马成庸,还送来了烫金嘉奖令,让他挣了不少面子。马成庸正寻思,要不要再送两支嫡系部队到前线去,可却有些舍不得,要是打了败仗,损失了这些嫡系部队,那多可惜啊。 啃完最后一块西瓜,马成庸还不过瘾,于是大声呼喊丫鬟,赶紧再送几块冰镇西瓜进来。可呼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马成庸站起身,走到书房门边,向内拉开门。当他看到面前的境况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书房外,丫鬟俯身倒伏在走廊地板上,双眼紧闭,背部还在略微欺负,大概是晕倒了吧。 马成庸再抬头朝走廊尽头望去,只见两个卫兵也倒伏在了地上。 “有刺客?!”马成庸心中蓦地一惊,手指下意识地朝腰间探去,准备摸出心爱的那柄勃朗宁手qiāng。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影倏忽飘到他面前,一矮个长发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谁?”马成庸惊恐地问道。 这矮个男人穿了一身厚实的中山装,头发留得很长,生了一张方脸,眼睛却极小,绿豆一般。他目光直视着马成庸,一眼不发。而马成庸也见到在这矮个男人的手中,提着一柄形状怪异的长剑。 “马大帅,我,没有恶意。如果,我想杀你,我早就杀你了。” 矮个男人以古怪的口音,缓缓说道。 七月初七,本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依循往年的旧规,西陵县城的男女老少吃过晚饭后,都拎着花灯到县城外的西陵河边燃放孔明灯。 约在戌亥相jiāo之时,正抬头望着孔明灯冉冉升起的人们,看到一团燃烧着的火球,闪烁着橙色的光芒,疾速掠过头顶,大半个天空都被染得血般红艳。眨眼间,火球呼啸着越过县城外的西陵山,然后朝东下坠。紧接着,西陵山后腾起一团火焰,却无人听到bàozhà之声。 有人惊呼:“山那边是秀溪镇,火球坠到秀溪镇去了!” 又有老者呓语:“不妙,天火逆袭,要出大事了!” 这年头,出的大事本来就不少。听说东北那边局势危急,国民政府大军正与日寇拼争得如火如荼,但那惨烈的战事,距偏安西南一隅的西陵县实在太过于遥远,所以根本无人关心前方不管怎么打,总不会打到我们这里来吧,人人都是这样想的。 又过了半袋烟的功夫,原本明亮的一轮新月,突然黯淡无光,厚密的云团瞬时堆积在空中。再然后,落下了豆大的雨滴,当雨滴落到人们头上时,他们才发现雨水竟然乌黑如墨,那些为七夕节特意穿上的新衣裳,全被搞得龌龊不堪。 西陵河边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声与咒骂声,随着雨滴越来越密,放孔明灯的人们一哄而散,各自回家。 亦有明白事理的人,感觉天相有异,于是狂奔跑向县衙门虽然已经是民国二十八年了,但西陵人还是喜欢将县政府称为县衙门,把县长胡金强称为县太爷。 老习惯了嘛,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 不过,那天夜里,胡金强并未待在县衙门里,衙门里的差役,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一夜,县长胡金强待在秀溪镇的绣球楼的三楼卧室里,万般享受地吸食着烟土。 绣球楼,可不是什么乌七八糟灯红酒绿的青楼,而是胡县长的三姨太玉婉的香闺。绣球楼有三层,一楼客厅,二楼起居,三楼只有一间小屋,里面仅置一张竹躺椅,那是胡县长逍遥快活的好地方。 玉婉,年方十八,万中挑一的秀溪美人。西陵县辖五镇十八乡,各镇各乡均出土特名产,而秀溪镇出的就是美女。玉婉她不胖不瘦,美艳动人,即使略施粉黛淡扫蛾眉,亦会散发逼人的炫目光彩,令人难以睁开眼睛。 玉婉的父亲,乃是秀溪镇往昔数一数二的大户,开了两家米粮商号,还有一家yào材行,早在几年前就订好了在玉婉十八岁生日那天,站在绣球楼的三楼窗口边,抛下绣球选定夫婿。附近乡镇年龄相适的年轻男子,都一直期待着玉婉十八岁生日的到来。 未曾想,两年前的一个夏日,忽有身份不明的盗贼潜入玉婉家大宅,尽数斩杀全家老小,掠走所有钱财,又放了一把火。大火燃了整整两天两夜,最后只剩一堆焦土,焦土下埋了十数具焦尸。虽然县衙门派来安保队长连续侦案数月,却至今仍未找到捉拿那群盗贼的可靠线索。 所幸事发当日,玉婉应约到某手帕jiāo家中研习苏绣的新刺法,逃过一劫,没有变作灭门惨案中的一具焦尸。 事发之后,玉婉父亲的生前好友县长胡金强,赶到秀溪镇收养了玉婉。不过,只收养了两年,胡县长就让比自己小了二十岁的玉婉,变作了他的第三房姨太太。 大婚之际,玉婉说自己要常回秀溪镇祭拜家人,于是胡县长索xìng在玉婉家大宅的焦土之上,依原貌建了一幢三层楼高的绣球楼。 虽说自己在西陵县里,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但毕竟名义上也受省城大帅马成庸管辖。最近几月,马大帅忽然平白如故增添了几分管辖力度,还下令要在辖区内杜绝烟土jiāo易。而胡县长好的就是那几口烟泡,所以他干脆让玉婉平时就待在秀溪镇的绣球楼里,而他三天两头就乘滑竿从县城赶到绣球楼。 探望新娶的三姨太只是个幌子,避开马大帅的耳目,躲到绣球楼里吸食烟土才是胡金强真正的目的。 再来说天火逆袭的那一夜,事发之时,胡金强躺在竹板床上,横卧的长烟杆上,烟泡恰好瘪了。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对服侍他的玉婉说:“再去给我点个烟泡。” 玉婉点点头,拾起搁着烟泡的铁盘子,走到了窗边。 她一直嫌胡县长吸烟土时,吐出的烟味很是难闻,所以换烟泡的时候,她都会走到窗边换口气。就在她取出针,挑开烟泡,还没来得及擦燃洋火,不远处的山坳中,就突然bào出一道刺眼的光亮。 吃惊之下,玉婉指间一颤,手中的铁盘“咣”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躺着闭目养神的胡县长,听到铁盘落地的声音,蓦地睁开眼睛,看着掉落地上的烟泡,不禁心疼地大叫:“你在搞什么?不知道这烟土有多贵吗?”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唰唰”的破空声响。刹那之间,只见一蓬光亮从窗外涌进卧室里,而顺遂着这蓬光亮,玉婉轻飘飘地倒卧在地板上,她手捂着脸,痛苦尖叫着,身体还不住打着滚。 胡金强再定睛一看,刚才随着这道光亮从绣球楼窗户涌入卧室的,还有一粒粒焦炭般的沙土。沙土落在卧室地板上,还蒸腾着一股股热气。他走到窗边,蹲下腰触了触地板上的沙粒,立刻如同针扎一般缩回了手指那涌入窗内的沙土,竟像烧煮过的黄豆一般,烫手得要命。 这么烫的沙土涌进窗内,站在窗边的玉婉又岂能不受其害? 胡金强再回过头来望向玉婉,只见她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上已经冒出了大大小小的脓疱。很显然,是被那些烫得要命的沙土给灼伤的。脓疱之下,有嫣红的血水正在涌动。 看着玉婉脸上细细密密的脓疱,胡金强先是感到一阵恶寒,紧接着,他只觉得恶心。 第一章 乞食老人狂xìng大发 遭天火逆袭后的秀溪镇,可谓面目全非。 天火落在镇外的一处山坳之中,那里是荒坡,没发生bàozhà,但却激起无数沙土。发烫的沙土形成一道冲击波,以极迅猛的速度向不远处的秀溪镇袭去。秀溪镇的房子,除了绣球楼外,大部分都是薄土墙垒成的平房,那些发烫沙土将薄土墙击出一个个指头般大小的破洞。好在那天是七夕,几乎所有镇民都拎着花灯去十里地外的西陵县城放孔明灯去了,所以无人伤亡。 惟有玉婉,成了天火逆袭之夜的惟一受害人。 翌日天刚初亮,胡金强就立刻离开了秀溪镇,回到西陵县的县衙门中。他实在无法忘记自己看到玉婉损毁的脸后,所产生的厌恶之情和几yù呕吐的生理反应。 于是胡金强决定,以后再也别去秀溪镇那个该死的地方了,也别让玉婉回到他身边花容月貌都没了,还把那女人留在身边干什么? 不过,胡金强也不是完全无情的人,他还担心要是就这么把玉婉扔在一边,会有别人说闲话。如果闲话传进省城马成庸马大帅的耳朵里,指不定又会惹来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 所以胡金强发了话,因为玉婉受伤严重,需在绣球楼里静养,他不便再去打扰。他又立即拨出一笔钱,为玉婉延请西医师傅,还在绣球楼外修了一道一丈高的围墙,墙上chā满玻璃碎渣,让绣球楼变作一个独院,惟留一处可供进出的黄铜大门。 胡金强从县太爷府邸里,选了一个叫双喜的小丫头送到秀溪镇,送给玉婉当使唤丫鬟。 那双喜丫头年约十四五岁,是三年前来到县太爷府邸做丫鬟的,这丫头不漂亮,但还算聪明伶俐,挺听胡县长的话。不过,双喜却与府邸里其他丫鬟处得不好,不爱和那些小女孩说话,也不在一起玩,所以丫鬟们不时在胡县长和姨太太的耳边说点双喜的坏话,她也没少挨打。这一次,恰好需要送一个丫鬟去秀溪镇,名额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双喜的头上。 不过,双喜似乎并无不满。她老家就在秀溪镇,现在还有个在秀溪镇里当铁匠的哥哥,去秀溪镇服侍三姨太玉婉,同时还能抽点闲暇时间与家人见面,也算不错。 当然,在秀溪镇服侍三姨太,日子绝对没有在县太爷衙门里过得舒心,煮饭买菜扫地洗衣,都得她一个人做,肯定会累得多了。 七月初八那天傍晚,临到了离别时,亦有丫鬟觉得心中不忍,走到府邸外为双喜送行,但双喜却丝毫不领情,甩了甩脑后的长辫,头也不回地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官道,大步流星地向秀溪镇走去,毫无眷恋之情。惹得送行的丫鬟怒气冲冲地啐出唾沫,大骂一声“我呸!”后,重重关上了府邸的黄铜大门。 关上门,双喜与县太爷府邸的关系,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可以预料,三姨太玉婉余下的日子,就与尼姑庵里的师太没什么区别,终日只能与青灯孤佛为伴,再也没有与胡县长亲近的可能了。 天火逆袭之后,秀溪镇内的镇民们修补了土墙后,生活也渐渐恢复了往常。但在茶铺酒馆里,闲人们议论得最多了,却依然是关于玉婉被毁容的话题。 当年玉婉父亲开米粮铺开yào材行的时候,无论远疏近熟,一概现金jiāo易,恕不赊欠,所以镇民们对玉婉家向来没有好印象谁家没有个缺钱缺粮的辰光?乡里乡亲的,能帮手一把就帮手一把,何必呢? 玉婉家被盗贼灭门之时,镇民们自然是一半欷,一半幸灾乐祸。看吧,平时抠门得紧,惹了众怒,赚那么多钱,这下招来强盗了吧!嘿,米缸子跌进糠箩筐,玉婉家的人,活该! 但几天后,县城胡县长收养了玉婉,两年后还收为三房姨太太,茶铺酒馆里的人不由得再次吐槽,嘁,糠箩筐又变回了米缸子,真是气人! 到了如今,天火激起的滚烫沙土让玉婉毁了容,胡县长撒手而去,茶铺酒馆里的闲人们就如打了鸡血一半兴奋异常。哈哈,米缸子最终还是化为糠箩筐,解气啊,解气! 七月初九那天,酒铺里的闲人们看到一个年轻西医医师背着yào箱,在双喜丫头的指引下,一齐走进变作独院的绣球楼时,有好事者大声叫道:“医师小哥,你有福了哦,偌大个独院,就你和两个女人住。虽然一个还是黄毛丫头,一个又没了脸,但也是女人呀!一龙二凤,可有的玩了!” 那眉清目秀的年轻医师听到闲话之后,站住了脚,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一个喝茶的老者连忙低声说:“别瞎说,玉婉好歹是胡县长的三姨太,当心祸从口出!” 闲人们立刻噤了声。 又有挂得住年轻医师相貌的人,在一旁说:“这西医医师,名唤安路。安医师是省城马大帅派驻西陵县衙门的医务师,据说还有军籍。不过胡县长信的是中医,安医师平日无所事事,所以这次才被胡县长送到秀溪镇来为玉婉治脸。” “玉婉的脸都毁了,还是天火毁的,治得好吗?” “西医有啥用?听说都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说什么这叫‘对症治疗’。我看啊,这病还是得从根里治。” “啧,啧,没错没错,还是中医靠谱!” “哼,有军籍的医务师,还被送到秀溪镇来,看来这个安医师也混得不咋样……” 闲人们议论纷纷。 最早那个说安医师有福的闲人,又说起了闲话:“这安医师年轻俊朗,住进绣球楼里,虽说玉婉面容尽毁,但毕竟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传进胡县长的耳朵里,那就好玩了。” 不过,安医师很快就让那些想看热闹的闲人们失望了。 半个时辰后,安医师从绣球楼独院的黄铜大门走出,径直来到邻近的茶铺,扔出几枚响叮当的银元,抱拳朗声说道:“你们谁家有空房出租?这段时间我得叨扰叨扰各位了。” 敢情这位安路安医师,不是住在绣球楼里的。 话说这位安路安医师,奉命来到秀溪镇为胡县长的三姨太玉婉治疗毁容的脸,心情自然很是郁结。 安路时年二十有七,他十三岁时被崇尚新学的父母送入省城教会学堂,很早就接触到了西医知识,教会学堂毕业后又携牧师所撰的介绍函,来到西洋人办的专科西医学校中研习。西医学成之后,东北恰抗战伊始,年轻气盛的安路遂投笔从戎,加入了马大帅的阵营。 不过,马大帅的大军偏安西南一隅,距前线战事颇为遥远,虽按照国民政府指示,也派过小股部队支援火线,但安路却没机会担当前线医官的机会。后来安路才从侧面知晓,原来父母与马大帅有点jiāo情,担心独生儿子以身犯险,所以央求马大帅把安路留在身边。 安路虽然心有不满,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也只好待在省城,碌碌无为地厮混。 一年前,安路实在无法忍受在省城中的落寞日子,也不想待得距父母太近,于是向马大帅提出,想派驻到下面的县城去做医务师,消解黎民百姓的病痛。马大帅也觉得把安路留在身边浪费了人才,遂翻开各县在列人员的花名册,发现惟有西陵县没有设置西医医务师的职务,于是一纸调令,把安路送到了西陵县胡县长的县衙门中。 但安路没想到,胡县长只对中医情有独钟,根本看不上西医医师。来西陵县的这一年里,安路只治疗过寥寥无几的病人,而且都是中医无法解决的重症患者。这年头西yào本来就极度匮乏,所以安路也没治好那几个病人,因此县衙门里的人对他的诟病就更多了。 这一次胡县长想抽调人手去秀溪镇为玉婉治病,本就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衙门里的中医师谁也不愿意长时间待在下面的乡镇,所以就只有让安路来走这一遭。 在安路心中,这无疑是被打入冷宫的一种征兆。在乡镇里,只怕更没多少人信任西医,或许他会更加空闲。所以临走时,他干脆在县城书店里搜罗了一大箱闲书,准备带到秀溪镇去看。那堆闲书里,多半是程小青、孙了红、陆澹安等小说大师编着的侦探文集,安路就好这一口。 不过,就在他收拾好行李的时候,却又被胡县长召到了县衙门后的私密小室内。小室中,胡县长递给安路一包鼓鼓囊囊的银元后,别有心机地说:“安医师啊,你在秀溪镇一定会过得很清苦,所以拿点银元防身吧。这不是衙门俸禄,而是我私人给你的。” “呃”安路愣了愣,不知胡县长这么做,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yào。 旋即,胡县长又说道:“安医师,你也知道,那玉婉是我的三姨太,但现在罹患重病,需要静养,我也不能过去看望她。秀溪镇本是山野之地,玉婉家人过去又与镇民多有隔阂。我担心玉婉一个人待在秀溪镇会不安全,所以还请你在绣球楼边租间房,替我关照一下玉婉,别让外人进了绣球楼。” 安路不是笨人,他听出了胡县长的弦外之音。 请他代为照顾玉婉是假,防范杜绝乡村野汉偷潜绣球楼,才是真。 堂堂西医医师,竟落魄到替县长防范姨太太红杏出墙,要是这事传到当初一齐学医的同窗好友耳中,只怕会笑掉他们的大牙。 但还是那句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到西陵县作了医务师,县长就是自己的上级。所以尽管心情郁闷,安路还是如期来到秀溪镇。 在绣球楼里探视过病人玉婉的面容后,安路开了几支盘尼西林预防伤口感染,又在玉婉的脸上敷了清凉的德制烫伤yào膏。不过安路也知道,这些德制烫伤yào膏,对于已经发生了两天的面部灼烧来说,并无太多疗效,仅是聊胜于无罢了。 开好口服yào,安路巨细靡遗地给玉婉说完服用方法后,他出了绣球楼。随后,安路来到附近茶铺,摸出几枚胡县长给的银元,然后从一位蓄着山羊胡子的谢姓老者那里,租了一间小屋。 那间小屋,距离绣球楼仅有百尺之遥,小屋窗户恰好正对着绣球楼独院的那扇黄铜大门。只要对面有点风吹草动,安路马上就能知道。 “呵,还真是个好地方。”安路放下行李后,喃喃对自己说道。 秀溪镇不算大,两条平行长街贯穿整个小镇,把小镇划分成三个长条形的方块。 绣球楼就在中间那条方块的正中央。不过,两年前的那场大火,让玉婉家的大宅变作一片焦土,这一年虽然重建了绣球楼,但附近百尺之内的其他地方,只是稍稍平整了一下土地,并未修复。所以绣球楼四周,是一大块长满齐膝荒草的空地,甚是凄凉。 安路租下这间小屋,放下行李,便出门去买锅碗瓢盆。这天并不是赶集日,镇上只有一家生意惨淡的小商铺,不知道是难得见到一位客人,还是盯准了安路别无他选,卖的东西贵得要命。 好在胡县长给的银元不少,安路选了一堆物什之后,连价都没还,就爽快地付了钱。店老板也不由伸出大拇指,喝了声彩,叫道:“安医师真是豪爽呀!” 安路微微笑了笑,吩咐店老板帮着把货搬进他才租的那间小屋里。两人刚出店门,安路就见到三姨太玉婉的使唤丫头双喜,胳膊下挟着一叠纸匆匆走过。安路叫住双喜,问道:“双喜,你不在绣球楼里给三姨太煮饭,跑出来干什么?” 双喜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是医师哥哥啊,我已经煮好饭了,这会儿到我哥哥的铺子里去一趟。” 安路这才想起,曾经记得临出发时,胡县长府邸的丫鬟私下给自己说过,双喜在秀溪镇有个当铁匠的哥哥。安路赶紧叫住双喜,然后回身在杂货铺里买了一包蔗糖,送给双喜,又买了盒纸烟送给双喜的哥哥。双喜道了声谢后,便满脸喜色地向镇子另一头快步走去。 “安医师真是大方人啊!”店老板赞道。店老板的话音还没落下,安路就听到身侧传来一个苍老哀怨的声音:“安医师,您是大好人,也可怜可怜我吧。” 安路循声望去,只见身侧的泥地上,跪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蓬头垢面,面前摆着一个破碗,破碗里有几枚铜板零钱,敢情是个坐地讨钱的老乞儿。 店老板见这老乞儿拦了路,连声叫骂道:“雷疯子,去去去,一边去!这位安先生是县城来的西医医师,雷疯子你别把路拦着。” 这个叫雷疯子的老乞儿被店老板吓得瑟缩着向后退去,安路却笑了笑,摸出几枚铜板,扔进了雷疯子面前的破碗里。 呵,日行一善,乃快乐之本。 天色已晚,安路寻思再回到租住的小屋里煮饭,只怕连柴禾都没拣齐,五脏庙就得提抗议了。所以他索xìng在小屋里放好买来的物什后,径直又出了门,来到镇里长街惟一的一处酒馆。进店的时候,店里顿时沉默无声,安路知道对于秀溪镇的镇民来说,他是个陌生人,而这个小镇看起来似乎并不欢迎陌生人。安路也懒得理会旁人的看法,自顾自地招手让店小二送来几份炒菜半斤米饭,便埋头闷不做声地咽了下去。 也只有当他心无旁骛解决饭菜的时候,酒馆里的闲杂人等才又恢复了往日的谈笑。 刚结完账,安路发现酒馆里忽然又鸦雀无声了。他抬起头,才发现店里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男人年约二十三四,英俊帅气,双目视线锐利,此人身着一套做工精良的墨色丝绸短衫,手中握着一把纸折扇。短衫尽管柔软顺滑,却似乎掩盖不了丝绸下隆起的遒劲肌ròu。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另一人则年约三十出头,相貌猥琐,比年轻男人稍矮一点,头戴一顶礼帽,身着青色麻衣短衫,说话时不住勾头斜眼望着年轻男人。看样子,此人应是那年轻男人的下人。 青衫猥琐男子进了酒馆,先征求了一下主子的意见后,便张口道:“老板,来几味小食,要你们这里味道最好的。再勾一斤上好的桂花酒,别掺水!” 这话让酒馆老板听得有些不舒服,顿时将端着的酒壶砸在柜台上,不客气地说道:“我们店里什么时候卖过掺水的桂花酒?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吗?”话音刚落,几个血气方刚的店小二就握着菜刀护在酒馆老板身前。 倒是那年轻男人有眼力,立刻抱拳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下人钱霄说话不好听,冒犯了诸位,我这就掌他嘴。”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扬手就是一巴掌,正好抽在下人钱霄的脸颊上。 “啪”的一声,钱霄的脸颊上顿时多了五道指印,然后他张开嘴,一颗带血的牙齿滚落了出来。 是真打啊!下手还真重!看来这年轻男人是枚狠角色! 酒馆里的镇民们旋即噤若寒蝉,那钱霄也只是狠狠瞪了一眼酒馆老板,却一眼不发。而那年轻男人则拾起下人钱霄那颗带血的牙齿,扔到酒馆老板面前的柜台上,笑嘻嘻地说:“好了,现在可以给我们把酒菜送上来了吧?” “好的好的,先生稍等片刻,小老儿这就去勾上好的桂花酒。”酒馆老板吓得倏然钻到了里屋厨房。而安路也定下脚步,暂时不打算离开了,他也想看看酒馆里又会上演一出什么好戏。 一盏茶的功夫,酒馆老板送来酒菜,又战战兢兢地问那年轻男子:“请问先生怎么称呼?是路过秀溪镇来打个尖呢?还是到这里来办事?” 年轻男人抱拳道:“在下龙天翼,是省城马大帅麾下的警局探员。此次乃是赶赴西陵县城,担任县城安保队队长一职。眼看天将尽黑,没法赶路了,所以今晚yù在这秀溪镇里歇上一宿,不知道老板这酒馆里是否还有客房?” 没想到这两位竟然是吃公家饭的。酒馆老板吃了一惊,心知要是惹了这二位爷,今后说不定会招来什么麻烦,还是先拉上一点关系再说。于是他赶紧说:“我们这里还有两间上房,龙队长,我这就叫店小二打扫干净。您两位是为民做事的,我也得表示表示,今晚房费免单!” 在一旁静静聆听的安路,虽然也在省城马大帅手下做过事,但却一直待在医务所里,并没和警局那边有过联络,所以并不认识这位从省城赶到西陵县城赴任的龙天翼。 再待在酒馆里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安路站起身来,准备回到那间小屋里。长夜漫漫,翻翻当下流行的侦探小说,倒也是趣事一桩。 可就在他站起身之时,忽听到酒馆外的长街上,传来了嘈杂之声。嘈杂声中,有人呜嘘呐喊,有人嘶声尖叫,有人痛苦呻吟,还有人大声呼喊:“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长街上发生什么事了?杀人了? 安路“腾”的一声站起身,而那位即将赴任的安保队长龙天翼与他的手下钱霄,也同时站了起来,身形一闪,已然冲出了酒馆。 冲出酒馆,虽然天已尽黑,但天上挂着一轮新月,加之酒馆外的牌匾下垂有几盏大红灯笼,隐约能够见到长街上的境况。 安路看到长街上的情形时,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血气上涌,差点没把刚才吃下的半斤米饭给吐出来。 满街都是血啊。 月光下,几个浑身是血的镇民,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血泊中,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鲜血汩汩地涌出,整条长街上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 安路使劲咽了几口唾沫,毕竟自己好歹是学西医的,怎能见血就犯晕血症呢?他定下神,也即刻认出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伤者,正是今天自己买物什的那家杂货店的老板。店老板的半条胳膊不知被什么利刃斩了下来,那截斩下的胳膊就扔在他身边的地上,断骨处闪烁着白色的寒芒,手指还在不住地颤动。 他冲上前去,撕开杂货店老板的裤管,然后卷了一转,死死勒在店老板的肩膀上。这是绷带止血法,中西医通用。 店老板已经晕死了过去,安路使劲揉按着伤者的心脏,想让店老板赶紧苏醒过来。 打店老板似乎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安路回过头来,见到龙天翼与钱霄正围着一个看上去还清醒着的伤者,正大声询问:“谁干的?谁是凶手?” 那伤者呜咽含糊地答道:“雷疯子……是雷疯子……他见人就杀……” “雷疯子是谁?他现在朝哪里跑了?”龙天翼镇静地问道。他和钱霄今天第一次来到秀溪镇,自然不知道雷疯子是谁。 那伤者挣扎着抬起胳膊,气若悬丝地答道:“他朝……朝绣球……绣球楼……那边跑去了……”说完后,伤者顿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晕了过去。 绣球楼?安路立刻想起自己来到秀溪镇的原因。 雷疯子狂xìng大发突然见人就杀,难道与胡县长的三姨太玉婉有关?他现在又奔向绣球楼,莫非是想向三姨太不利? 安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龙天翼和钱霄已经从酒馆闲人那里问清了绣球楼的去向,拔腿就向绣球楼跑了过去。安路只好放弃抢救了一半的杂货店老板,站起身迈开步子,跟着奔向绣球楼。眼看着杂货店老板也活不成了,放弃抢救也没甚关系,反正以前在县城也没少医死过重症患者,多死一个也没啥。 绣球楼外挺立着一堵高墙,墙上还chā满了碎玻璃渣,想必就算雷疯子想对三姨太玉婉不利,也无法凭借老残之力,翻越围墙。所以一路狂奔的时候,安路也不算特别担心。 片刻之后,一干人等拎着灯笼来到绣球楼外的独院前。 当灯笼光线将黄铜大门外的空地照亮之后,所有人不禁同时发出一声低吼。 在黄铜大门前,倒伏着一个虚弱消瘦的老头,正是之前狂xìng大发的老乞儿雷疯子。雷疯子的脑袋上,有着一处血洞,鲜血还在缓慢涌出。再定睛望向黄铜大门,门扉上也有一血痕,血痕上还粘着几根花白蜷曲的头发。 在雷疯子身畔的泥地上,还躺着两柄血迹斑斑的锋利菜刀,刀刃闪烁着人的血色寒芒,令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如果所料未错,定是这老乞儿雷疯子狂xìng大发之后,狂奔冲到绣球楼外的独院前,以迅猛之力撞向黄铜大门。血ròu之躯岂能撞开钢铁之物?雷疯子遂头破血流,倒伏在地上晕死过去。 此时,龙天翼已蹲下身来,用手触摸了一下雷疯子的脉搏,旋即又摸了摸他颈脖处的大动脉血管。随后,龙天翼脸色大变,抬头望了一眼黄铜大门上的血痕,咬牙切齿地骂道:“这小老儿撞门的力量可真大,居然头盖骨都凹陷了。” 安路闻言,也仔细看了看雷疯子的头盖骨。果然,花白头发中的血洞伤口,不仅有鲜血缓慢涌出,还能依稀见到白花花的脑浆。 都见着脑浆了,人还能活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第二章 月色下的偏远小镇,血流成河 “快去报告镇公所!”龙天翼抬眼朗声说道,然后招呼酒馆老板找来绳索,在雷疯子的尸体旁围了一个圈,钱霄则在一旁呵斥镇民不得逾越绳索。安路看过不少侦探小说,明白龙天翼和钱霄这么做,是为了保护现场不遭破坏。 半支烟的工夫,一位蓄着山羊胡子的老者杵着藤木拐杖来到了绣球楼的独院外。 这位老者,正是租给安路那间小屋的房东,名唤谢天成。直到此时,安路才知道原来这位谢老先生就是秀溪镇公所的镇长。 谢老先生在镇民的搀扶下,围着雷疯子的尸体看了一圈后,捋了捋山羊胡子,诺诺地说道:“这个……应该是雷疯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狂xìng大发,无缘无故杀死了几个镇民,最后畏罪自杀了。既然凶手自杀了,也算罪有应得。受害人家属明天天亮后到镇公所来商量一下善后事宜,现在诸位乡亲还请各自回家歇息吧,我这就叫人通知义庄来收尸。” 显然,谢老先生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来处理这件事。 “且慢!”人群里突然zhà雷般响起一个声音。说话的,正是那位即将赴西陵县伤人安保队长的龙天翼。 龙天翼走出人堆,冷笑着朝镇长谢老先生问道:“这么处理凶杀事件,未免也太草率了吧?一句‘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句‘无缘无故’,就能解释凶手的杀人动机了吗?” 谢老先生有点挂不住脸了,他狠狠瞪了龙天翼一眼后,反问:“你又是何许人也?秀溪镇的事,轮得到你来说话吗?” 酒馆老板赶紧上前一步,低声在谢老先生耳边说出了龙天翼与钱霄的身份。 谢老先生面上一凛,然后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安路不由暗道,这人啊,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谢老先生满脸堆笑地对龙天翼说:“原来是龙队长啊,真是久仰久仰,失敬失敬!既然这里有县城新任的安保队长,那么这桩血案自然应该由龙队长来处理,在下谢某人越疽代苞了。还请问龙队长,您是如何看待这桩血案的?” 龙天翼也不客气,径直说道:“常言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哪怕杀人凶手已经畏罪自杀,我也得把他杀人的原因与动机找出来。”说完后,他抬起头,望着绣球楼独院的黄铜大门,目光yīn鸷地说道,“凶手雷疯子在长街杀完人后,便向这个独院跑来,谁也不知道他是想觅这黄铜大门自杀呢,还是想躲到独院里去。而我们在这独院外闹腾了这么久,院内居然无人开门出来查看情况,想必其中一定有诡!” 安路吃了一惊,没想到龙天翼竟然会怀疑独院里住着凶手雷疯子的同伙。 要知道,院里住着的,可是县长胡金强胡县长的三姨太玉婉啊! 酒馆老板悄悄踱步到龙天翼身边,想给龙队长讲明独院内所住之人的身份。但镇长谢老先生却重重咳了一声,示意酒馆老板噤声。 安路明白,刚才龙天翼毫不客气的那一番话,扫了谢老先生的面子,让他老人家在这么多镇民面前丢了脸,加之秀溪镇里的镇民本来就对院内的三姨太玉婉没什么好感,所以现在谢老先生索xìng阻止镇民提醒这位即将赴任的县城安保队长。哼,就让你小子在绣球楼里碰碰钉子吧,惹恼了县长胡县长的三姨太,事后看你如何收拾残局? 龙天翼也顾不上那么多,天不怕地不怕地扬起手掌,以指关节重重叩着独院的黄铜大门。他的气力果然不小,仅以手指关节叩门,亦能敲出响亮的叩门声。同时,钱霄也在他身边,大声吼叫着:“开门,快开门!要是再不开门,我就把这黄铜大门卸下来!” 门内隐隐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吱呀”门轴发出一声凄厉的呻吟,翕开一条小缝,缝内出现一张俏皮的小脸,正是三姨太的丫鬟双喜姑娘。 双喜紧蹙眉头,不快地埋怨:“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呀?闹腾一夜不说,还砸门,还让不让人睡觉呀?” 钱霄不知道院内人的身份,正想发火,却听丫鬟身后又传来银铃般的女人声音:“双喜,不得无礼!” 一个头戴墨色面纱的年轻女人腰肢摇曳地走到门边,客气地询问:“诸位乡亲,这么晚了,不知因何事叩门?” 说话的,自然就是玉婉。玉婉穿着一件粉红色曳地长裙,腰腹处收得很紧,裙身也裁剪得体,身材体型都完美地展现了出来。只是她头上戴着的墨色面纱,遮住了她的整张面容。 知道玉婉面容尽毁的镇民,自然知道玉婉戴上面纱,是为了遮丑。可对于不了解内情的龙天翼和钱霄来说,这幅墨色面纱更为她平添了几分诱人的神秘感。 钱霄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正要发问,玉婉却又加了一句:“不管怎么,就算有事,诸位还是待明天天明后再来询问吧。我一介弱女子,半夜三更抛头露面,总是不好的,要是让我家先生胡金强胡县长知道了,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呃”钱霄从眼前这娇滴滴美貌女子的话语里,听到了胡金强胡县长的名号,不由得愣了愣。他转过头望了望主子龙天翼,龙天翼则点点头,向黄铜大门内的女子抱拳说道:“没想到院子里住着的竟是胡县长的家眷,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那就依夫人的话,我们还是明天天明后再来叨扰吧。” 随后,龙天翼对镇长谢老先生说:“还是遵循谢镇长的指令,让义庄先收了受害人和凶手的尸首。剩下的事,我们明天再来处理吧。” 见人群渐渐散去,安路正想回屋,却忽然肩头一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回过头,他看到龙天翼挂着yīn鸷的笑脸,说:“这位先生,借一步说话。” 钱霄留在独院外处理尸体的善后事宜,而安路则被龙天翼拉回了小酒馆中。 龙天翼为安路倒了一杯桂花酒后,问:“安医师,听说您是胡县长三姨太的专职医生?我能问问您,她得了什么病?” “呃……”按照西医医师的职业cāo守,病人的所有资料都应该对旁人保密,但龙天翼毕竟是即将上任的县城安保队长,所以安路也不打算保密反正玉婉的情况,秀溪镇里的人都知道。 与其让不相关的人加油添醋当作笑料说出来,还不如自己以专业角度来叙述一番,这样最起码也能让吃公家饭的安保队长对此事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其实,玉婉的脸主要就是被滚烫沙土灼伤的。虽然事发时,胡县长就让随从去中yào铺找来了xìng凉的草yào地榆,碾碎后与茶油混合,敷在玉婉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上,但因为草yào见效慢,脓疱又破裂了不少,所以细菌繁衍,引发局部感染。幸好安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秀溪镇,及时为玉婉注shè了盘尼西林,玉婉也不至于因为细菌感染而丧命。 不过,无论如何,玉婉脸上将留下终生难消的疤痕,已成为定局。 听完安路的话后,龙天翼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从安路口中,龙天翼得知玉婉曾是秀溪镇上最美艳的一朵鲜花,却横遭无妄之灾,天火坠落凡间,激起滚烫尘土,竟然毁了她的一张俏脸。 所谓天火,也就是陨石,天外来客,撞向地面的流星。但在坠落时,流星会不停燃烧,燃起熊熊火焰,星体自然也是烫得超过常人想象。 龙天翼不由得把酒馆老板叫了过来,问:“那天夜里的天火,坠落在了哪里?” 酒馆老板撇撇嘴,答道:“天火就坠在距离镇上不足一里地的一处山坳中,砸出了晒谷场般大小的一个巨坑。” “巨坑下,找到天火燃剩的石块了吗?” 酒馆老板摇头道:“过去也有天火砸到山里,在坑里亦有人捡到燃剩的天火块,坚硬无比,敲击后还有铮铮之声,送到铁匠铺里,卖了好价钱铁匠用猛烈大火熔了天火块,铸成利剑,削铁如泥,被谓为神兵利器,转手又卖了更好的价钱。所以这次天火逆袭之后,镇民立刻从县城赶了回来,连七夕节都不过了,就是为了在天火坑里找到燃剩的天火块,赚上一笔大钱。可惜,一大帮人在坑里寻了大半宿,却什么也没找到。” 龙天翼点点头,接道:“看来天火在下坠过程中,就已经完全燃烧殆尽了,真是可惜呀,什么都没留下!”他的语气里,满是说不尽的遗憾。 见话题岔开了,安路便起身告辞,都这么晚了,还是该回屋睡觉了。至于那些从县城带来的侦探小说,还是留到以后再读吧。 雷疯子这次不明缘故的狂xìng大发,包括他撞门而死在内,共造成七死二伤的惨烈悲剧。那位杂货店老板被斩掉手臂后,尽管安路及时止血,最终还是因伤势过重而撒手人寰。 钱霄在长街上,指挥义庄工人将尸体抬到门板上,送到了镇外的义庄去。而那两位伤者,则被送到中医馆,由跌打师傅连夜代为照料。 事务处理完毕,钱霄却没回到小酒馆为他和主子龙天翼准备的客房中,而是再次来到绣球楼的独院外。 虽然安路向龙天翼介绍三姨太玉婉的情况时,钱霄并没在场,不过在长街上处理尸体时,他也从义庄工人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玉婉的事儿。而且那些工人添油加醋,把天火逆袭那天夜里发生的事说得神乎其神,外加香艳无比镇民们当然不会知道胡县长每次到绣球楼来,是为了吸食鸦片,他们只能将胡县长的来意,理解为闺房中的旖旎风光。 不过,义庄工人们绘声绘色的讲述,却让钱霄有些心痒难挠。虽说三姨太玉婉的面容尽毁,但她的身材还是那么好,该丰腴的地方丰腴,该苗条的地方苗条,能够目视而见的皮肤,还是那么白嫩…… 所以等工人们抬着门板离开后,钱霄就胡思乱想着,踱步来到了绣球楼外。 当然,钱霄也知道玉婉是西陵县长胡金强胡县长的三姨太,他可不敢乱来,眼珠子在他眼眶里滴溜了几转后,他按捺住心思,抬起手,竟在黄铜大门上使劲叩着。 围墙距绣球楼还有段距离,所以钱霄叩门的声响很大,就连待在百尺之外小屋里已经躺在床上歇息的安路也听见了。安路闻声,立即披衣起床,他没点燃油灯,径直立在窗边,撩开窗帘,竖起耳朵,静静聆听着绣球楼那边传来的动静。 一支烟的工夫,黄铜大门开了。双喜丫头站在门内,睡眼惺忪地对着面前这个猥琐男人不满地说的:“这位爷,我家夫人不是说了吗?有事明天再谈!怎么您又来叩门了?” 钱霄赶紧满脸堆笑,低声下气地客气说道:“你家夫人的事,在下已经从镇民口中略知一二,想必你家夫人一定在为她的容貌而伤心不已吧?” “那又如何?”双喜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客气了。一个陌生人,居然敢戳主人家的疮疤,真是太过于胆大妄为了! “呵呵,小妹子,请息怒在下没有恶意的,呵呵,在下有个小偏方,或许有办法还原你家夫人原先的娇美容貌……” “啊真的?!”双喜几乎叫了起来。 钱霄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立刻从怀中摸出一张名刺,递到双喜手中,道:“现已夜深人静,在下也不方便进入绣球楼中。在下还是明天白天再来叨扰,免得旁人说闲话。”说完后,他转身便走。而双喜则呆立原地,愣了很久,才小心翼翼把名刺放入了衣兜中。 钱霄走远之后,躲在小屋窗边的安路,这才放下窗帘,回到床上。 不过,他并没睡,而是瞪大眼睛,思索着刚才钱霄究竟在黄铜大门外对双喜说了些什么。 秀溪镇内惟一的那家酒馆,名唤迎风楼,乃是四座平房围成的口字型小院。临街的一面,是酒馆;背街的一面,是酒馆老板所住的厢房。而另两间平房,则是为了应付不时之需而修建的客房。小院内则形成一处天井,靠厢房的地方修了一口鱼池,池中塑了些假山,权充隔断外人的屏风。池边还栽了点梅兰菊竹,倒也别有一番雅致情趣。 龙天翼本想与钱霄各住一间客房,不过酒馆主人却有云,当日上午已有一位外地人要走一间客房住下。别人在先,自己在后,无奈之下龙天翼只好与钱霄挤在了一间屋里。 钱霄深夜回到酒馆小院里的时候,龙天翼还没睡,身着一袭浅素色练功服,手拎一柄长剑,站在天井的一株梅树下,舞着一路太极剑。 龙天翼刚挥剑不久,尚未渐入佳境,所以当他听到钱霄的脚步声后,立刻垂下剑尖,点在脚边,抬头对钱霄说道:“你去拜访胡县长家的三姨太了?” 钱霄吃惊不小,正疑惑龙天翼缘何猜到自己去找过三姨太,却听龙天翼以不无嘲讽的语气说道:“哼,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你定是想靠自己的那手江湖异术,替三姨太治好脸上的伤疤,借机接近女人。” 钱霄只好讪笑道:“还是主子眼力高明,小的做什么事,也瞒不了您老人家。” 龙天翼毫不客气地又加了一句:“可惜你那套江湖异术,也是治标不治本,瞒得过眼睛,瞒不过心啊。”说完,他便哈哈大笑,抬起手臂,继续着那路正演练到一半的太极剑。 钱霄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龙天翼刚才的那番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钱霄年幼之时,便离家在江湖中厮混。从一位老乞儿手中,他学会了一招精湛的易容术。只要寻来合适的面粉与颜料,他就能将自己化妆成另一副模样。而他今夜寻到三姨太玉婉的贴身丫头双喜,说自己能为三姨太治好脸上的伤疤,其实就是想以化妆术秘诀,在三姨太脸上先敷上一层薄薄的面粉,填满灼伤而致的凹痕,甚至连面部毛孔都用特制工具在面粉上戳出,然后再化上一道相适的淡妆。 如此这般之后,即使近观,旁人也很难看出玉婉是通过化妆术恢复的面容。 不过,正如龙天翼所说的那样,这套江湖异术只瞒得过眼睛,却瞒不过心。就算化妆后让三姨太恢复了如玉般的面容,但面粉敷在脸上始终是要卸妆的。深夜在闺房里卸掉妆,回想白天在众人面前展露过的骄人面容,只怕到时候三姨太会更加绝望失衡。 钱霄撇了撇嘴,快步走入了客房。进屋前,他回头望了龙天翼一眼,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女人嘛,关了灯还不是都一样?日后若有机会能与三姨太玉婉一亲芳泽,嘿嘿,大不了我不开灯,或者开灯后在她脸上蒙块布就是了!” 钱霄进屋后,龙天翼舞的那路太极剑也渐入佳境。月光之下,闪着寒芒的剑身在他身畔萦绕盘旋,时疾时徐,忽而门户洞开,忽而又密不透风。但纵使门户洞开,须臾之后剑身便如鬼魅一般自斜里刺出,如果有人敢于趁隙偷袭,定会被他斩下一条胳膊。而当剑影密不透风之际,若是站在一旁泼上一盆水,只怕他也不会沾湿一片衣角。 一盏茶的工夫,龙天翼总算刺完了套路中的最后一剑,于是挽出一个剑花,垂手停立,轻轻吁出一口气。恍惚之中,他的背心也渗出了一丝细细密密的汗液。 恰在此时,一句yīn阳怪气的话音从天井的另一侧传出:“好剑法!” 抬眼望去,龙天翼看到在另一侧的那间客房里,不知何时燃起了一盏油灯。窗边,出现一道黑的剪影,是住在那间房里的客人,挺立在窗边正欣赏着龙天翼演练的这路太极剑。 练武之人,最为忌讳练武之时有人偷窥,龙天翼的脸上旋即挂上一层严霜。 那间客房里的人影立刻离开窗边,然后熄灭了油灯。 夜空无云,月色如洗。 双喜丫头独自一人站在绣球楼外的独院中,院外的闲杂人等早已离开,三姨太玉婉也已入睡,四周一片寂静,间或也能听到几声虫鸣。 绣球楼里,油灯都已灭尽,院子里不时闪烁着微细的光点,那是萤火虫在随风飞舞。 双喜站立半晌之后,朝高墙瞄了一眼后,从身后摸出一柄小铁铲。 这柄铁铲,是她傍晚时分,才从哥哥的铁匠铺拿回绣球楼中的。 蓦地,双喜弯下腰,用小铁铲在泥地里挖了一个碗口般大小的浅坑,然后她从衣兜里取出一枚微小的种子,扔进坑里,埋好土,又抚掌抻平了泥地。咋一眼看去,不会有人知道这里种下了一枚种子。 有什么样的种子,就能开出什么样的花。但没有人知道,双喜究竟在月光下的独院里,种下了一枚什么种子。 双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笑容。旋即,她敛住笑容,回到了绣球楼中。 片刻之后,她再次出现在独院中。在她手里,多了一个花洒水壶,那是富贵人家里,用来浇花的水壶。 双喜抬起手臂,倾斜着让花洒水壶里的水均匀地倒在了刚撒下种子的那块泥地上。 刹那间,一股血腥气息,充斥在独院之中。 月光斜shè之下,依稀能够分辨出那柄花洒水壶里洒出的水,竟然的血红色的。 第三章 痴迷剑术的东瀛来客 七月初十,晴,尽管只是初夏,但空中的那轮红日已经在肆无忌惮地展示着逼人的烈焰,秀溪镇四面环山,热气更是无处消散,只能愈发氤氲成无法消解的高温。 这一日,安路起了个大早,稍作洗漱后,连早饭都没吃,就背着yào箱敲开了绣球楼独院的黄铜大门。在绣球楼的客厅里,安路待双喜丫头服侍三姨太玉婉用完早餐,便慢腾腾地为玉婉检查面部的伤势,敷yào、开yào方,也是不紧不慢的。他刻意延缓着为玉婉治疗的时间,就是想等到龙天翼和钱霄上门询问昨夜雷疯子狂xìng大发的事。 安路也发现,玉婉和双喜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西式yào物疗法,也不是很配合,只是虚与委蛇罢了。为什么会这样呢?昨天第一次上门诊疗,玉婉不是把满心的期待都倾注在了他的yào箱中吗?难道是昨天夜里钱霄敲开门后对双喜说了一段话之后,她们的心思就转变了? 钱霄那厮,究竟给双喜丫头说了什么? 安路心中,隐隐有着不详的感觉。 约莫巳时,龙天翼与钱霄才在镇长谢老先生的陪同下,来到了绣球楼。不过,这只是例行访问,龙天翼已经完全打消了对玉婉的怀疑。毕竟玉婉是县长胡金强胡县长的三姨太,再怎么也不会与一个以讨钱为生的老乞丐扯上关联。 而昨天夜里这桩恐怖离奇的狂汉连续杀人事件,镇长谢老先生也为凶手雷疯子找出了一个合理的杀人动机。据说雷疯子以前也是个安分守己的庄稼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收入绵薄,却也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不过五年前,秀溪镇也遇到了天火逆袭,一块天外陨石恰好落在雷疯子的田土上,砸出一个巨坑,毁了所有青苗。 那一年,雷疯子颗粒无收,原想在玉婉父亲的米粮铺赊点粮食,却被“概不赊欠”这一个字无情拒绝。后来雷疯子听说落在田土里的天火残余,可以送到铁匠铺里换来一包银元,可他回到田土时,天火砸出的巨坑里却满是脚印,那块天火残余早被镇里其他人哄抢而走了。 雷疯子又气又急,却无计可施,只好勒紧腰带,从邻家东拼西凑,过完了那一年。原本他期待第二年好好做做农活,把前一年的损失弥补回来。可天火砸过的田土,正所谓“天雷勾动地火”,地火毁了田土的养分,怎么也种不出庄稼了。 那年秋季,当他确认这一点时,顿时就发了失心疯。 而昨天是七月初九,五年前的这一天,恰是雷疯子的田土遭遇天火逆袭的日子。 想必是雷疯子昨天夜里,蓦地忆起了改变他一生的那次天火逆袭,于是心状失衡,刻意钻了牛角尖。他的心思走进死胡同后,就怎么也寻不着出来的路,于是狂xìng大发,提着菜刀冲到了秀溪镇的长街上见人就砍,制造了这桩惊天血案。 虽然这种说法,只是出于谢老先生的主观想象,找不到一点辅佐的证据,但龙天翼也不想再深究了。一个疯子,他的心思又有谁能猜得出呢?如果猜得出,他还能叫疯子吗? 事已既此,绣球楼客厅中的气氛自然和谐一团。 绣球楼的主人玉婉,乃县长胡金强胡县长的三姨太,身份特殊,镇长谢老先生虽与玉婉不睦,但本着避免瓜田李下之嫌,所以才陪同龙天翼与钱霄来到了这里。现在眼见胡县长派来的西医师安路也在此,心想无虐,于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他寻了个理由先行告退。 待谢镇长离开之后,钱霄或许也猜到安路是胡县长派来的眼线,于是也不避开这位西医师,径直将话题引到了为三姨太玉婉恢复如花似玉面容上。反正迟早都会被安路知道,还不如趁早打开天窗说亮话。 之前钱霄借送谢镇长出绣球楼时,在黄铜大门外的旮旯里,拿回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蛇皮口袋。现在钱霄取出口袋,解开袋口捆着的绳索,从里面竟然提了个猪头出来。 这猪头显然是才砍下没多久,鲜血干凝的程度还不是很硬。这猪头也不是太大,应该是从一头小猪身上砍下来的。 出了龙天翼冷笑一声后,其他人皆有些疑惑不解。 钱霄却微微笑了笑,从衣兜里取出一柄锋利小刀,削掉了突出于脸面的猪嘴与猪耳。猪血渗出时,他则撒了一把面粉,堵塞住血涌。钱霄的手不停地在猪头上抹来抹去,片刻之后,猪头已经面目全非竟然变作了人头的形状。 钱霄又在依稀有了人头形状的猪头上,轻轻捏着,又不时以掌心轻抚。 一会儿之后,在他的巧手之下,猪头竟变作了一颗面粉做成的人头。 虽然猪血与面粉混合成难看的黑紫色,但三姨太玉婉一眼就认出,这面粉制成的人头,实则正是她在面容尽毁之前的相貌。 玉婉的喉头间不禁发出一声轻噫。 这家伙什么意思?这也太胆大妄为了吧?居然那猪头做出了我已经失去的花容月貌?故意羞辱我吗? 玉婉气得浑身哆嗦,但钱霄似乎已经猜到了玉婉为什么生气,他又笑了一声后,从蛇皮口袋里取出各色胭脂彩粉。不待玉婉发声质疑,钱霄已两手翻飞,手抹胭脂在面粉制成的人头上龙飞凤舞着。 龙天翼一副见惯不惊的模样抄着双手,安路和双喜则瞪大眼睛,看着钱霄以舞蹈般的动作,在面粉人头上涂抹着胭脂彩粉。 仅是半盏茶的工夫,钱霄蓦地停下手,弯腰鞠躬,不卑不亢地对玉婉朗声说道:“还请三姨太不要见怪,在下只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内衬材料,所以才选了一头rǔ猪斩首。不过,我想三姨太也应该能够看出,我能以一手化妆术,为您恢复往日的容貌……” 玉婉终于明白钱霄刚才所做的一切是干什么了。她愣了愣,脸上却立刻多了一层yīn霾。 “钱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不过,化妆术只能权充一时之急,我也无法让您每天都守在我身边,为了化妆否则就算不惹来秀溪镇民的闲言碎语,传进我家先生的耳里,也是不好的。” 钱霄本来打的算盘就是,如果玉婉能喜欢这样的化妆术,那他就有机会时常在绣球楼里出没。不过,玉婉却一语道破,绝无可能让钱霄随意进出绣球楼,这也让钱霄有种徒劳无功的失落感。 但站在一旁的双膝丫头却忽地噗嗤一笑,说:“钱先生,如果您能拿猪皮和面粉做成一个面具,化上永远不会褪色的彩妆,那么我家夫人就可以随时用这个面罩恢复面具了。” “呃”钱霄愣了愣。 而安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那岂不正如侦探公案小说里所写的易容专用的人皮面具?” 钱霄哈哈大笑一声,大声说道:“这世上哪来的人皮面具?那都是小说家虚构出来的,信不得真!” 这时,一直沉默无语的龙天翼却yīn恻恻地应了一句:“这世上有着太多神秘莫测无法解释的事。谁又说得清人皮面具究竟是不是真有其事的呢?” 绣球楼的客厅里,顿时陷入一团难以言说的寂静之中。 离开绣球楼,安路无所事事,在秀溪镇的长街上闲逛着。 龙天翼和钱霄离开绣球楼后,就回酒馆客房了。他们好像正准备打包行李,尽快去县城履职。不过,在动身之前,龙天翼会先行撰写一份关于雷疯子狂xìng大发斩杀路人的调查报告出来,或许会花费一点时间。 秀溪镇的长街上,有几户人家的家门外,挂出了白色的丧幡,随风飘扬,那都是昨天夜里有亲眷不幸罹难在雷疯子刀下的可怜人家。 安路不想自己被悲伤的气氛所影响,于是避开那些挂了丧幡的宅院,慢慢走到了镇里较偏僻的角落。到了镇尾,他忽然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好像是铁匠打铁的声音。 哦,秀溪镇的铁匠,不正是双喜丫头的亲生哥哥吗?昨天自己还买了包纸烟,让双喜丫头送了过去。反正在秀溪镇里注定会过得很无聊,为了不无聊得发霉生灰,还是应该在镇里jiāo上几个朋友才行。 想到这里,安路慢慢踟蹰进了路边的铁匠铺。 双喜的哥哥,叫独龙,岁数应该比安路大个几岁。人如其名,独龙是个豹头环眼的壮汉,燕颌虎须,还有着一身遒劲肌ròu。因为长时间在火炉边忙活,他肤色黝黑,脸上还有些被热浪灼伤的细细密密的脓疱,但这也让他看上去很是粗犷不羁,一双浓眉大眼也甚为有神,透着一股英气。 铁匠铺旁是座废弃的土地庙,独龙平时就住在土地庙里,打铁的铺子则是倚着土地庙的一面墙,搭了个三面透风的帆布幔子,里面安置火炉、水缸,铁锤、大剪随地扔弃,可谓简陋之至。 独龙见有人光临,抬头望了一眼,便客气地询问:“请问先生要打什么工具?” 安路心想,若说自己只是来随便坐坐,jiāo个朋友,只怕扫了独龙的xìng质。反正胡县长给的银元不少,于是安路干脆说道:“给我打把菜刀吧。多少钱?” 独龙笑了笑,说:“别人打菜刀,我得收半块银元。不过,若是安医师打菜刀,我就不收钱。昨天您送了一包纸烟,我得还个情才行啊!” 安路不禁一愣,问:“独龙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送你纸烟的安医师?” “呵呵,这秀溪镇不大,镇里所有人我都认识,而你是我以前没见过的陌生人。” “可是,这镇里除了我之外,还起码有三个陌生人,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安医师?”安路微笑着询问。 确实如此,除了他之外,镇里的陌生人还有龙天翼与钱霄这两个吃公家饭的,另外听说酒馆还租了一间客房,给一个外地来的口音古怪的异乡客。 独龙撇撇嘴,答道:“我知道镇里还有三个陌生人,吃公家饭的人生xìng桀骜傲慢,哪有安医师这般儒雅?而我刚才问你要打什么工具,你回答时,用了一口纯正的官话,断断不是另一个口音古怪的异乡客。所以我当即判断你就是送我纸烟的安路安医师。” 呵,没想到这打铁的壮汉,竟也有推理演绎的能力。这让喜读侦探小说的安路,顿时有了种觅到知音的感觉。 独龙这个朋友,jiāo定了! 正如安路猜测的那样,独龙也是个喜欢阅读侦探小说的年轻人。 独龙做铁匠,工作辛苦,收入绵薄,眼看已年近三十,却娶不上媳fù,所以只好把心思全放在看小说上。虽然他没读过多少书,但还是认得不少字。独龙还偷偷给安路说,其实他看了太多当下流行的侦探小说,觉得许多作者写的侦探小说实在是强差人异,滥竽充数。独龙私底下也在破旧的土地庙里,半夜点油灯在废纸上写过几篇自己想出来的侦探小说,只可惜文笔欠缺,没办法刊登在县城省城的报纸副刊上。 安路笑着说,有空时他一定要拜读独龙写的侦探小说,而且还能在文笔上替独龙略作修改。毕竟他在洋人办的教会学堂里上过国文课,大致的文法总是不会错的。 听了安路的话,独龙立刻兴奋地放下正在敲打的剪子,转身跑进了隔壁的土地庙他要马上把自己写在废纸上的侦探小说拿给安路看。 大概是独龙住在土地庙实在太过逼仄杂乱,他进屋里找了很久,都没见他出来。 安路一个人呆在简陋的铁匠铺里感觉有些无聊,于是站了起来,走到铺子外的空地上,想要吹吹风。 刚走到长街上,安路就看到一个奇形怪状的男人快步向铁匠铺走了过来。 之所以说此人看上去奇形怪状,是因为已是初夏,这男人却穿了一身厚实的中山装,头发留得很长,像婆姨一般。此人生了一张方脸,眼睛极小,绿豆一般,身材也不高,双腿似乎还有点罗圈。 这个男人一见到安路,便大声问道:“你,就是独龙师傅,吗?我要,买把剑,铁剑,最好的,铁剑!” 这个人一定就是在酒馆里租下客房的异乡人吧,说话口音古古怪怪的,连断句停顿都断得不是时候。 不过,安路却对这样的口音并不感到诧异。 安路曾在洋人办的教会学堂里读过书,学堂里有不少外国老师。那些外国老师说中国话的口音,与眼前这古怪男人的口音如出一辙。安路不禁寻思,这男人难道来自域外?但这男人有着一张纯粹黄色的脸庞,肤色与安路也完全一致。 莫非,他来自高丽,抑或东瀛? 安路心中不由得蓦地一紧。 世人均知东北那边,国民政府正与日本入侵者打得不可开jiāo,虽说秀溪镇距战事前线遥不可及,但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东瀛来客,也着实让安路吃了一惊。 安路过去就曾梦想赴前线做火线医师,但却因为家庭的缘故留在了大后方。如果说眼前这男人是日本间谍,可秀溪镇这偏僻旮旯,又有什么值得盗取的情报呢?如果这男人不是日本人,而是高丽人,那他现在跑去龙天翼处举报,只怕会沦为笑柄一桩。 于是安路暂且没有声张,决定待查实此人身份后再做定夺。 面对这异乡客的询问,安路不动声色地答道:“不好意思,我不是独龙,我是他的朋友。请您稍待片刻,他马上就会回来。” “哦,谢谢。那,我就在这里坐着,坐着等,独龙师傅。”异乡客吞吞吐吐地答了一句,便席地盘腿坐在了铁匠铺外的门槛上。 片刻之后,独龙拎着一叠写满字的纸片从土地庙里跑了出来。不知为何,安路见到独龙捧着的这叠纸,竟莫名其妙有种熟悉的感觉。 而独龙见到站在铁匠铺外的这个异乡客后,也吃了一惊,但旋即问道:“请问先生是要来打工具的吗?请问您要什么?” 独龙的语速很快,异乡客显然有点摸不准意思,他只得站起身来,大声叫道:“我,要剑,长剑,好剑。削铁如泥的,好剑!” “削铁如泥的好剑?”独龙吃了一惊。 “嗯,削铁如泥,好剑!价格不要紧,我,有钱,大把大把的钱!”异乡客一点不怕外财露白,径直翻开腰带,露出里面一摞银元,银元之间,间或还有闪闪的金光,想必应该是黄金吧。 独龙看着这堆黄金白银,无奈地吞了一口唾沫,说:“削铁如泥的宝剑,哪有那么好锻造的?有的铁匠师傅,一辈子都不能锻造出一把好剑。话说……你怎么偏偏找到我了?” “我,听说,五年前,你做过一把剑,削铁如泥。那把剑,辗转之后,到了我朋友手里。现在,我要和朋友决斗,所以,我找到你,也要一把宝剑!” 独龙的脸色变得有点不自在了,而安路则偏过头,问:“五年前,你真的锻造过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独龙默默点了点头,答道:“五年前我确实锻造过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不过,那不是我的锻造功夫好,而是造剑的胚子太好了是一块天火残余锻造出来的宝剑!那天外来客所蕴含的铁质,比我们通常所见的铁质更为坚硬,我足足烧了十天大火,才将天火残余熔成了铁液。” 天火残余能够在铁匠铺里卖到大价钱,安路也记得,自己似乎在哪里也听到过类似的说法。 而那个异乡客则不住地点头,叫道:“对,对,对!我就想要,要一柄天火残余,冶炼出的,神兵利器!” 独龙眼神变得黯然了下来,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却赚不了,这不能不让他难受。 “呃……天火残余,可遇而不可求,没有天火残余,我可没法替你打造神兵利器。” 异乡客急了:“三天前,不是有天火,坠落在秀溪镇?” “三天前,是有天火坠落在镇外。但是天火那玩意儿啊,看上去似乎轰轰烈烈,但实际上在坠落的过程中,就燃烧得一点也不剩了。如果真有残余,这里的镇民一定会挖出来,送到我这里来换银元。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却根本没人来找我。那就说明,这次逆袭的天火,在下坠的过程中就燃烧殆尽了,没留下一点残余。”独龙失望地答道。 异乡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眼中的光芒消失得一干二净,最后,他沉默良久,终于说道:“唉,就算没有,天火残余,我也要,打一把剑。”说完后,他扔了几块银元在铁匠铺的火炉旁。 虽然一般的长剑,和天火残余冶炼出的神兵利器根本没法比,但也算是笔生意。 独龙接过了银元,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剑?短剑还是长剑?或者软剑?” 异乡人抬眼答道:“我不要,不要你们平时,锻造的那种,普通的剑。我,要特别的!” “什么特别的?” “说不清楚,我,还是,画张图给你。”异乡人一边说,一边找独龙要来了笔墨,然后在一张白纸上涂涂画画着。片刻之后,一把形状古怪的兵刃出现在白纸上。 异乡人画出的剑身稍有一点弧度的弯曲,却只有一侧开了锋,根本没办法直刺,只能斜砍。 “这哪是什么剑?分明是一把刀嘛!”独龙提出了疑问。 异乡人答道:“在我们那里,剑,就是刀,刀,就是剑。” “呵,剑怎么可能是刀?刀又怎么可能是剑?你们那里,是哪里呀?” “我们那里,是日本。”异乡人昂首答道,眼中散发出一丝骄傲的光芒。 “日本人?哼,日本人的生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我不做!”独龙把火炉旁的银元,全部扔还给了这个日本人。 此刻东北那边,国民政府大军正与日本人作战。天知道这个日本人在这里冶炼剑器,会做出什么邪恶勾当。说什么也不能把杀人的利器卖给这样的人。 而安路则忍不住想让独龙凭借一身蛮力,先制服这个日本jiān细,然后他去酒馆把龙天翼和钱霄叫来逮捕他。 日本人马上声辩道:“你们,不要误会了。我,不是坏人。我,宫本喜藏,是佩剑的武士。我,到中国来,不是打仗,是想寻找,寻找剑术高手,过招。我,今天,来造剑,是,要和龙队长比剑。他,也知道,我的身份。” 哦,原来这个日本人叫宫本喜藏,是个佩剑的武士。 见两人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一点,宫本喜藏结结巴巴地开始说了起来。 三天前,宫本在省城听说有天火逆袭,坠落在秀溪镇外。五年前他有个朋友就辗转得到了一把由天火残余冶炼出的长剑,削铁如泥,每次对战都没落过下风。所以当宫本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便动身来到了秀溪镇,也想从镇里的铁匠铺搞到这样一把天火残余冶炼而成的神兵利器。 昨天宫本来到秀溪镇,在酒馆的客房里住下。当天夜里,镇中发生血腥离奇的狂汉杀人事件,宫本也听到了嘈杂声,但因为来时太过劳累,躺在床上实在是没气力出来看热闹。等他睡了一觉恢复好体力,刚起床就听到院子天井里有剑器低吟的声响。点燃油灯,宫本披衣伫立在窗边,看到一个英武男人正手持利剑,在梅树旁舞着一套太极剑。不用说,那个舞剑的人就是即将赴县城履任安保队长一职的龙天翼。 宫本是剑痴,见到有人舞剑,顿时他也入了魔障,呆呆地站在窗边注视着龙天翼演练剑法。在他的眼里,龙天翼这套太极剑使得相当精湛,他不由看得痴了。直到龙天翼最后一招使老,低垂剑尖后,宫本才忍不住叫了一声好。但随即他就想到,中国的习武之人,向来不喜欢别人偷窥自己练功,于是他赶紧离开窗边,熄灯上了床。 但上了床之后,宫本一直寻思,凭自己的日本剑术,如果与天井里舞剑的人对决,是否会有胜机。思来想去,宫本一整夜都没睡得着觉,即使躺在床上,他脑海中也一直出现着龙天翼挥剑的动作,他也下意识地抬起手,仿佛握着一柄日本剑,做出种种防御与反击的招术。 可惜这只是画饼充饥,一夜不眠之后,宫本都无法知晓自己是否能够凭借剑术战胜龙天翼。 在日本的时候,宫本就知道日本剑术是从东土大唐的中华剑术衍生而成的。虽然日本的剑术圈里一直有人叫嚣,纵使中华剑术源远流长,但日本剑术经过多年改良,又吸收了西洋剑法的精华,要打败中华剑术简直易如反掌。不过,宫本却不这么看,他认为修习剑术一定要寻本溯源,否则就会变作失去根基的空中楼阁。 作为剑痴,宫本下定决心,卖掉在日本的房产,来到了中国。他要在中国遍寻剑术高手过招,在点到即止的比拼中,提高自己的剑法。 想到自己来中国的目的后,一大早宫本就敲开了对面客房的门。他向龙天翼坦承了自己的身份,又透露了希望比拼剑艺的想法。龙天翼也是剑痴,当即答应了他的要求。 但因为宫本一整夜都没睡觉,得到了龙天翼的答复后,他立刻觉得自己疲劳不堪,于是回到房中歇息。两个时辰后,他才悠悠醒转,醒来后随便找了点东西填满肚子,便来到了独龙的铁匠铺。 可惜,独龙这里没有天火残余锻造出的神兵利器。不过,和龙天翼比拼剑术,也不需要神兵利器,否则便会有失公允,胜之不武。所以宫本请独龙按照他的要求,赶紧锻造出一把略微弯曲单侧开锋的日式长剑。 提到剑术的时候,宫本仿佛变了一个人般,眼中燃烧着炽盛的火焰,全身肌ròu也似乎鼓了起来。最后,他对独龙和安路说道:“如果,你们不信,现在,就可以去酒馆,问问龙队长。我们约定,比剑时间,就是今夜亥时伊始之际。” 也就是说,今天龙天翼暂时不会离开秀溪镇,要待今夜与宫本喜藏比过剑术之后,龙天翼才会带着钱霄,去县城履职。 绣球楼独院里,送走了安医师、龙天翼、钱霄一干人等后,蒙着面纱的三姨太玉婉,指着钱霄留在客厅里那个猪头打底、由面粉敷成她相貌的人头,对双喜丫头说道:“快把这玩意儿处理掉,真是太恶心了,居然拿猪头来打底!” 双喜笑嘻嘻捧起面粉人头,正要直接拿到院子里抛掉,却听玉婉紧蹙眉头,说:“就把这人头埋到院子里去吧。不过,得先把人头上的面粉清除掉。搞什么搞嘛,总不能把有着我相貌的人头埋在地底啊,太不吉利了!” 双喜听从三姨太的吩咐,把面粉人头拿进厨房中,用水缸里的清水洗去面粉。转瞬之间,在她手里只剩下了一颗缺失了嘴巴与耳朵的血淋淋的猪头。几只苍蝇嗅到血腥气息,从纱窗缝隙顽强地挤了进来,在厨房里嗡嗡地叫着。双喜抓起苍蝇拍,试图驱赶这群可恶的小生灵。 “双喜,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拿去埋了!”玉婉大声叫道。 双喜应了一声,赶紧放下苍蝇拍,拎着猪头来到独院里。 高墙耸立,黄铜大门紧锁。双喜站在院子的荒草中,扫视了一眼,然后觅了一处空地,用铁铲挖了一个深坑。在距离深坑不远的地方,就是她埋下一粒种子后又填平的浅坑。 双喜凝视着已经填平的浅坑,那里的地面上,似乎已经冲出了一撇嫩绿的幼苗。 她对着这幼苗,自言自语道:“嗯,埋下了这颗猪头,猪头里的养分一定能让你加速成长!” 双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的眼睛也眯成一条小缝,仿佛弯月一般。 刚埋好猪头,绣球楼里突然传来了三姨太玉婉的声音:“双喜,你去镇里买点面粉和胭脂彩粉回来!赶紧!” 呃,看来今天钱霄的一席话,还是让三姨太动了心。 不过,三姨太似乎只打算由自己来为自己化妆。 第四章 狐媚女子密室失踪 独龙在铁匠铺里为宫本喜藏锻造日本武士剑的时候,安路还是跑了一趟酒馆,找到龙天翼和钱霄。 龙天翼证实了他将与宫本比拼剑术的事,但他一再要求安路替自己保密。毕竟他是去县城履职,昨天在秀溪镇已盘桓一夜,为了比剑,他必须多在镇里住上一宿。履职的时间势必会晚一天,到时候龙天翼只能借口在秀溪镇内查探雷疯子狂xìng大发杀人一案,才不会惹恼了县长胡县长。 看来龙天翼也是个剑痴,宁肯晚一天履职,也要与宫本喜藏比上一场剑术。 而且龙天翼还要求安路保守宫本喜藏身份的秘密,虽说这里距离东北战线遥不可及,但普通民众心中对日本人自然是毫无好感的。若是被镇民知道了宫本是日本人,只怕会群起而攻之,就算滥用私刑血溅长街也是有可能的。 “我倒不是怜惜宫本喜藏的那条xìng命,我只担心若是在比拼剑术之前,他就丧命于长街之上,那我岂不是找不到比剑的对手了?呵,我在省城,就一直因为找不到相适的比剑对手而苦恼呢。” 这就是高手的寂寞吗?安路不禁又想到了自己读的那些公案小说里曾经记叙过的桥段。 龙天翼与宫本喜藏相约比拼剑术,时间是宫本定的,比剑地点自然就应该由龙天翼来定。不过,龙天翼也是初次来到秀溪镇,对镇内并不熟悉,所以他也为确定比剑地点而头疼不已。 之所以时间会定在夜晚,就是因为龙天翼和宫本喜藏,都不希望比剑会惊扰秀溪镇内的镇民。但也不可能将比剑安排在镇外,尽管月色如洗,但镇外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树影会遮蔽本来就不算明亮的月光。最好能找到一处秀溪镇内远离镇民的空地,挂上几盏灯笼。 于是,当着安路的面,龙天翼唤来了酒馆老板。 酒馆客房收留了日本人,哪怕酒馆老板不知情,日后若是调查起来,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有这把柄捏在手里,龙天翼嘻嘻一笑,径直告诉酒馆老板,住在那间客房里的是个日本人。老板的脸顿时就吓得煞白,而龙天翼又说,此刻他正暗中调查日本人的底细,让酒馆老板一定得严守这个秘密,并且告诉他一个适合比剑的偏僻地点。 酒馆老板挠头想了想,答道:“既要在镇内能够挂灯笼的地方,又不能惊扰镇民,那可能就只能到雷疯子的茅草屋前去比剑了。” 雷疯子自从失心疯之后,原先的邻居怕他发疯,都搬到秀溪镇的另一头去住了。为了修新房所用的材料,邻居们把原来的房子都拆了,所以现在他家门外变作了一片空地。雷疯子屋外有几棵大槐树,冠盖遮天蔽日,灯笼也恰能挂在树枝上。而现在雷疯子死了,在那里比剑更不会被人打扰。 “嗯,这个地方不错!”龙天翼点点头后,又对安路说,“安医师,还麻烦你去铁匠铺走一遭,通知宫本喜藏比剑的地点。” 安路赶紧答道:“好呐,没问题!” 安路回到铁匠铺的时候,独龙正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挥汗如雨地敲打着烧红的铁剑剑身。 虽然现在铁剑还只是粗坯,但安路也能辨认出,这柄剑剑身颇宽,但很薄,单侧开锋。因为剑身宽,铁剑的分量就重。而剑体薄,砍下去的破坏力就愈强这剑虽是按剑的形状来锻造的,但却是刀的用法,既狠又准且稳。 告知了比剑的地点后,宫本喜藏道了声谢,便先出了铁匠铺,决定先去雷疯子的茅草屋外踩踩点。 宫本离去之后,安路见独龙忙得不可开jiāo,自己却无所事事,于是干脆拾起了独龙从旁边土地庙取来的自创侦探小说,读了起来。 独龙见安路读自己写的侦探小说,立刻兴奋地大声叫道:“安医师,这个故事是我昨天才写出来的!刚新鲜出炉呢!” “哦,是吗?”安路饶有兴趣地翻看起来。 不过,独龙写的侦探小说可真不怎么样,只看了几句开头,安路基本上就猜到了故事的发展套路,以及最后的结局。其实,文章里设置的迷局,还是有一定亮点,可惜独龙的写法实在太糟糕了。当然,安路也不能拂了新朋友的面子,只得委婉地说道:“故事还是很不错的,但如果换个写法,把一些关键线索先行隐藏起来,到了最后揭秘的时候才抛出来,效果会更好一点。” 独龙没露出一点失望的神情,挠着头笑道:“呵呵,安医师是博览群书的方家,我这茶余饭后写着解闷的玩意儿,肯定有很多漏洞的。别说您看出问题了,就连我那妹妹双喜,也能看出不少问题。” “哦,你妹妹也这么聪明?”在安路心目中,似乎很少有女孩子喜欢看侦探小说。 独龙继续笑道:“双喜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古灵精怪,还喜欢自己画点图纸,让我为她打点工具出来。” “是吗?”安路更加吃惊了。 独龙指着安路正在看的这叠纸,说:“你看我写的侦探故事背面,就是双喜画的图纸,昨天才送来的。” 安路将这叠纸翻了个面,果然看到纸上画了不少奇形怪状的图案。有长条、有弧形、有三角形。这只是一个个零件,看不出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 “安医师,你一定想不到我这妹子想做个什么东西出来吧?嘿嘿,她在省城胡县长的府邸里,看到有外国洋人送了一部自行车给胡县长。于是双喜呆在府邸里观察了好几天自行车,然后就画出图纸,让我打造成一个个零件,回头她再拼装成一辆自行车。” “这么厉害呀?”安路不禁咋舌道。 仅凭ròu眼观察了几天自行车,那丫头竟然能画出各个零件,让哥哥锻造出来,然后自己再拼装为成品。 双喜真是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聪明。 而独龙也是位巧手师傅,拿到图纸后,仅用了两个时辰,就打好了所有零件。就在刚才安路去酒馆寻找龙天翼的时候,双喜已经到铁匠铺取走了零件。 独龙抡着大铁锤,足足忙碌了一个时辰,当宫本喜藏踩完点回到铁匠铺时,独龙恰好完成了锻造这道工序。当着安路和宫本的面,独龙略带炫耀般,单手提着已经成形并透着红光的铁剑,chā入盛满井水的水缸中。只听“嗤”的一声,水缸上冒起一团白烟,等独龙再从水缸里捞出了铁剑时,一柄闪着寒芒的单刃剑出现在安路和宫本面前。 “好,好剑!”宫本喜藏不由脱口赞道,眼中流露出惊喜。大概就连他也想不到,在这偏僻小镇里,竟然也能锻造出如此出色的武士剑。 宫本喜藏拿到了武士剑,付了材料钱和工钱后,硬要拉着独龙和安路去酒馆里吃午饭。安路却婉拒了宫本的邀请,毕竟宫本是个日本人,事后万一让镇民知道了他的身份,又得知安路、独龙曾与宫本一起吃过饭,说不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待宫本喜藏拎着武士剑欢欢喜喜离开之后,独龙舀了一锅井水,放在打铁的火炉上,拉了几下风箱,煮了两海碗面条。独龙干了一上午体力活,累坏了,一顿狼吞虎咽,霎时就解决掉了海碗里的面条。安路则慢腾腾地吃了很久,也只吃了一半就撑得不行。但他实在不好意思当面倒掉剩下的面条,于是尴尬地说:“独龙哥,我还有点事需要回趟小屋。你把碗借给我吧,我把面条带回小屋里去吃。” “去吧,去吧!一只碗算得了什么啊?我送给你啦!”独龙豪爽地挥了挥手。 安路端着碗一溜烟跑了出来,他本想找个僻静之处倒掉碗里的面条,但又想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的古训,还是忍住了这一念头。面条留下来,晚上加点葱姜蒜末在铁锅里炒一炒,也能做出一碗美味的炒面出来嘛。 安路站在秀溪镇的长街上,不禁暗笑道,呵,这下连晚饭钱也省下来了,真是不错。 刚想到这里,他突然听到长街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匹红鬃大马正朝他飞奔而来,蹄下扬起一团灰尘。骑马人的相貌,隐没在轻尘之中,没法看得真切。 这匹马奔跑得也太快了,眼看就要撞到自己,安路赶紧闪身,猛一蹬腿,躲到了街边。但他腾挪躲避得太过仓促,腕力不稳,在惯xìng的作用下,手中捧着的海碗竟倾侧过来,碗里的面条全都洒落在肮脏不堪的地面上。 “可惜!”安路骂了一声,又气又急。 而这时只听“吁”的一声长吼,那匹红鬃大马竟硬生生停在了他的身侧。从马背上传来一个豪爽的声音:“安医师,你怎么在这里呀?” 安路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人身材矮小,四十多岁,长得獐头鼠目,骑在高大的红鬃马上,就仿佛一只穿上华服的猴子,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叫张良玉,乃县城胡县长的账房师爷,擅打一手好算盘,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平日只要眼珠子滴溜一下,就能帮胡县长想出一个主意,是县衙门里胡县长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见到他,安路不禁纳闷,天知道是哪股风把张师爷吹到了秀溪镇来? 张师爷翻身下马,却因为腿太短,差点跌倒在秀溪镇的长街上,幸好安路及时扶了一把,才没让他当场出丑。 站稳之后,张师爷勾勾食指,对安路说:“咱们借一步找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安路迟疑片刻后,答道:“那……张师爷,就到我租住的那间小屋里去谈吧。” 搞个半天,原来张师爷骑马飞奔至秀溪镇,是为了找安路有要事相谈啊。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安路从镇长谢老先生处租来的那间小屋。张师爷把红鬃马绑在了小屋外的空地上,安路又在屋旁扯了一堆青草,扔在红鬃马脚下,还拎了一桶清水过来喂马。 然后两人进了屋。 张师爷进屋后,瞄了一眼屋内乱七八糟的摆设后,皱了皱眉头,寒暄道:“安老弟,胡县长派你到秀溪镇来为三姨太玉婉治疗脸疾,真是难为你了。” 他不待安路回话,便小心翼翼关上小屋大门,又放下窗帘。 安路实在看不惯张师爷这鬼鬼祟祟的模样,没好气地问:“张师爷,您到秀溪镇来,又有何贵干?” 张师爷四下梭巡一圈后,收低声音,说道:“胡县长在省城收到密报,据说昨天夜里有个神秘男子敲开了绣球楼的黄铜大门,对三姨太的贴身丫鬟双喜说,有秘方能治好三姨太的脸疾。不知安医师是否得知此事?” 安路不禁哑然失笑,张师爷口中的神秘男子,说的分明就是想用化妆术为三姨太治疗脸疾的钱霄嘛。但他转念一想,咦,张师爷怎么会听说这件事呢?钱霄昨天夜里敲开黄铜大门,翌日午时,张师爷就收到消息策马赶到了秀溪镇。是谁告诉他的?胡县长派来监视三姨太的人,明明是他安路啊!难道胡县长还派来了其他人监视三姨太? 不,胡县长另外派来的人,应该不是为了监视三姨太,而是为了监视他安路,监视他是不是半夜妄图溜进绣球楼! 安路感到不寒而栗。 原来胡县长并不信任自己,竟然还派来了其他人。 派来的是谁?秀溪镇就这么丁点大,陌生人寥寥无几。出了安路之外,就只剩龙天翼、钱霄和宫本喜藏三个人了。 龙天翼和钱霄,断断不可能是胡县长派来监视的人,否则他不可能不知道深夜敲开绣球楼黄铜大门的人,就是钱霄。 难道是那个痴迷剑术的日本人宫本喜藏?可是在省城马大帅的眼皮之下,胡县长胆敢与身份不明的日本人来往吗? 莫非胡县长派来监视的人,就是秀溪镇本地人?胡县长早就在秀溪镇里安排好了他的眼线,一遇突发事件,就立刻通知县城? 安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当然,安路还是向张师爷说明了真实情况,毕竟钱霄在绣球楼客厅里拿猪头作化妆演示的时候,他也在场。 张师爷听完后,大失所望。 “唉,胡县长收到密报之后,心里还激动了一下,以为三姨太的花容月貌又会重新回到她的脸上。没想到啊,只是黄粱梦一场。化妆术,化妆术,说白了也就是一套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真是祸不单行呀……” “祸不单行?”安路吃了一惊,连声问道:“张师爷,你说祸不单行,是什么意思呀?” 张师爷连忙捂住了嘴,一副祸从口出的模样。但话已说出,就覆水难收了。他只好再次走到窗边,看看外面是否有人窥视后,才低声说道:“安医师,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昨天夜里,二姨太失踪了……” “啊?!”安路顿时脸上一片煞白。 二姨太,名唤柳絮,时年二十八岁,有着一张酷似狐狸般的瓜子脸。 柳絮尝为县城戏团高昌班的当红名旦,五年前被胡县长看中,花钱为她赎身,接入府邸里收为了二姨太。 二姨太在龙蛇混杂的市井之地厮混得久了,哪怕进了大宅,却依然沾染着不少江湖气,喜好大碗喝酒大块吃ròu,甚至与小厮丫鬟们关上门玩掷骰子赌钱的游戏。但二姨太虽看似豪爽,赌品却很差,一旦掷骰子输了钱,就会翻脸不认人,把赢钱的小厮拖下去,拿铁制的笤帚给一顿暴打。 若不是她天生一张俏脸,只怕也不会被胡县长看中。自从二姨太住进县长府邸后,胡县长基本上每天都住在她的厢房里,再也没上过大nǎinǎi的雕花大床。府邸里佣人们都在私下嘀咕,天知道二姨太柳絮以前卖唱的时候,有没有顺便卖身?若没卖身,又哪里能学来这么厉害的床上功夫,把胡县长牢牢拴在了她的床上? 二姨太在宅邸里很吃得开,没人敢惹她。她凭着一身狐媚功夫,把胡县长捆在了身边。 不过两年前,一个叫玉婉的女孩被胡县长接进宅邸后,一切就变了样。 玉婉家中遭遇惨祸,父母双亡,这令她的眉宇间始终积氲着一股忧愁。一开始,胡县长想把玉婉当作干女儿来养大nǎinǎi二姨太都没给他生下一子半女,此时正是他父爱泛滥的时候。 没想到,胡县长接近玉婉后,竟被玉婉身上散发出的忧郁魅力,击中了内心最柔弱的地方。渐渐的,胡县长没事就来到玉婉的闺房,无意中便冷落了二姨太柳絮。 到了今年,胡县长终于按捺不住,将玉婉收为三姨太,二姨太更是彻底被打入了冷宫,落得和大nǎinǎi一样的下场。 二姨太很是心有不甘,时常出入二姨太厢房服侍她的丫鬟在私底下说,二姨太扎了一个小草人,草人肚子里塞进了三姨太的头发,每天二姨太都拿针狠狠刺草人的脑袋。 不知二姨太拿针扎草人的诅咒是否真的成真了,总之天有不测风云,三姨太玉婉刚过门没多久,就遭遇了天火逆袭,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被滚烫的沙土灼了个面目全非。 三姨太毁了容,胡县长也将她置入了冷宫。但胡县长是个离不开女人的风流汉子,再去寻觅个四姨太,时间稍显仓促,所以只好又搬回了二姨太柳絮的厢房。 这下二姨太柳絮可谓扬眉吐气了,以为能过上好日子,谁想才过了两天,她就离奇地从县长府邸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且还是在胡县长眼皮之下发生的。 二姨太柳絮失踪,发生在昨夜华灯初上的时分,算起来,也恰是秀溪镇里发生雷疯子狂xìng大发砍人事件的时刻。 当时,柳絮在厢房里准备了一桌好菜,为胡县长斟酒拈菜剥虾,胡县长也不时拎起酒壶,喂柳絮喝上几口。厢房大门紧锁,丫鬟小厮都被关在了外面。胡县长喝得有点浑身燥热,便黏上了柳絮的身体。 柳絮有几分泼辣脾气,推开了胡县长,嗔怒地说道:“县长,您还是先去冲个凉吧,满嘴的酒气好难闻!” 胡县长哈哈一笑,反问:“我去冲凉,那你又做什么呢?” “奴家,奴家自然是先躲到床上等着大爷您啦。”柳絮娇滴滴地一边说,一边走到厢房内室的雕花大床前,褪去外衣,只剩一件绘有绿叶白藕的小肚兜,然后翻身上床,用薄被盖住了身体。这恰到好处的半掩半露,更是激发了胡县长的情yù。他忍不住想要立刻进房,却听柳絮说:“县长,您先去冲凉,不然奴家一定把你蹬到床底去。” 毕竟是戏班出身,柳絮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但或许胡县长正是喜欢她这一点吧,带刺的玫瑰,摘下来才会愈发香气扑鼻。 于是胡县长走进了厢房内的浴室。 这厢房是按照柳絮的想法,由工匠特意盖造的。为了方便留住胡县长,柳絮让工匠为厢房修建了一个单独的浴室,还配了西洋进口鎏金浴缸和淋浴莲蓬花洒。不用出厢房,浴室直接与卧室相连。 胡县长走入浴室,蓄水桶里已经装满了温度相适的热水。这蓄水桶的一端在浴室内,另一端则在墙外。宅邸内的小厮见到胡县长进了二姨太的厢房,便开始生火烧水,然后经由室外的入水管,将热水注入蓄水桶中。 胡县长打开蓄水桶闸门,让热水哗啦啦地落入浴缸之中。待缸内水满,室内氤氲着一股热气之后,他便大声叫道:“柳絮,快来陪大爷我一起洗!”这是他们过去惯常爱玩的游戏,平日里只要他呼喊一声,柳絮就会浑身赤luǒ像只兔子一样蹦到浴缸里来。 当然,那是在三姨太入门之前的事了。 今天却有点奇怪,胡县长连续叫了几声,却没听到柳絮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柳絮生我气了?哼,这丫头又不是不知道,以后我都会住在她这里的。”想到这里,胡县长忍不住叹了口气,三姨太的脸成了那样,他再也不想去找她了,只好重新回到柳絮的房间来,真可谓yīn差阳错啊。 见柳絮始终不到浴室来,胡县长只好随便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便披上浴袍,脚丫都还淌着水,就走出浴室,径直来到卧室里。 一入卧室,胡县长就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咸咸的,还带点腥气。 在当县长前,胡县长也有过刀头舔血的生涯,所以立刻分辨出,他嗅到的气味,是血腥味!而且,这血腥味,是从柳絮的雕花大床上传来的。 胡县长上前一步,掀开被子,一见到薄被下盖着的物什,顿时傻了眼。 被子下,已不见了柳絮的身影,惟有一具湿漉漉还沾染着鲜血的动物尸体,躺在床上。这动物尸体皮毛光亮,脑袋尖尖,只看了一眼,胡县长就认出,这是一只狐狸。 开什么玩笑?胡县长环顾厢房室内,却未见柳絮的身影。 而厢房大门紧紧锁着,是由内闩着的。为防春光外泄,厢房所有窗户也都关着,chā销均为窗户之内闩好了的。 就这样,柳絮凭空从这间厢房里消失了。 在床上只剩下了一只死去的狐狸。 “昨天夜里,县长府邸里简直就是zhà了锅。虽然胡县长竭力保守秘密,不准外泄此事,但也有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张师爷眉头紧蹙,缓缓说道。 安路问:“什么样的风言风语?” “什么样的风言风语都有。有人说,二姨太柳絮没有失踪,而是被打回原形,变作了狐狸真身摆明了她就是狐狸精。说不定三姨太遭遇天火逆袭而毁容,也是二姨太驱动狐狸精作的祟。” 这种流言,肯定是曾经吃过二姨太苦头的小厮丫鬟编造出来的。 “还有人说,二姨太是无辜的,真正的狐狸精是三姨太玉婉。正是玉婉使用媚术,才把胡县长从二姨太身边拉了过去。天火逆袭毁容,只是因果循环而生的报应。但现在玉婉见胡县长回到二姨太身边,于是驱使狐狸精作祟,让二姨太人间蒸发,还在床上留下一只死狐狸示威……” 这种流言,自然是受过二姨太好处的人编造出来的。 安路可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他听完张师爷的讲述,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便是,呵,二姨太柳絮失踪,不正是一桩密室悬案吗? 安路看过很多侦探小说,柳絮失踪的厢房,门窗都是由内紧闭,同时胡县长也在房中,这正是侦探小说中出现过的完美密室犯罪现场。胡县长泡澡的时候,没听到异动,应该并无外人入内如果柳絮真遭遇不测,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没发出的。 仅从已知的线索出发,安路作出了判断,柳絮应该是主动离开房间,并同时把死狐狸尸体放在了床铺上。她趁着胡县长泡澡之际,偷偷拉开门,离开房间,同时又以细橡皮绳之类的机关,让房门重新回到了密封的状态。 哼,要是事发的时候自己在场就好了,说不定能找到一点细橡皮绳留下的痕迹。 县城安保队那帮酒囊饭袋什么都不懂,原来的安保队长因为即将卸任,心思根本没放在办案上,而即将上任的新队长,此刻还待在秀溪镇的呢。 天知道龙天翼到了县城后,能不能勘出此事的真相? 想到这里,安路突然抬起头,问张师爷:“县长府邸里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您还跑到秀溪镇来,难道就是为了来看看是否有神医为三姨太玉婉治疗脸疾吗?” 张师爷讪笑一声后,答道:“其实还有其他事,但那些事我就不能再对你多说了。” 嘁,还卖关子! 小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沉闷。张师爷也见到安路有点不开心,连忙说:“安医师,我就先告辞了,还得先拜访一下三姨太,然后还有点小事要办。” 说完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他就拉开门,拍了拍系在屋外的红鬃马,便朝百尺之外的绣球楼独院走了过去。 打从心底说,安路还是很同情三姨太玉婉。 玉婉家中惨遭横祸,被胡县长接到县城,又被收为三姨太,这都是她本人无法cāo控预见的事,也无力阻止,只能随命运的齿轮转动,走一步算一步。而天火逆袭,造成面容尽毁,更是yīn差阳错,除了怨她运气不佳之外,别无他法。 但即使这样,胡县长抛弃了玉婉不说,自己得到过的东西也不准别人得到,还派人来监视玉婉,防范她红杏出墙。胡县长不仅派了安路,还派了其他人来监视。玉婉一定也知道胡县长会派人监视她,而安路就是明里的那颗棋子,玉婉却并不知道暗中还有一颗棋子正无时无刻地监视着她。 玉婉本来就是在秀溪镇里土生土长的,婚前有几个青梅竹马的好友,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她真要红杏出墙,一定会趁着安路有事离开之际,再与情郎幽会,却正好中了胡县长的计。 想到这里,安路不由得后背生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说不定胡县长就盼着玉婉红杏出墙,然后以此为借口,休掉玉婉,甚至有可能将玉婉和情郎关进铁丝笼里,抛入秀溪河里浸猪笼。如此这般,胡县长会被众人视作受害者,就算传入省城马大帅耳中,他的声誉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嗯,自己一定得想办法提醒一下三姨太,在秀溪镇上还有一个潜伏之人,也在暗暗监视着她。 可是怎么提醒呢? 对了,现在距三姨太走得最近的人就是聪明伶俐的双喜丫头。而在秀溪镇里,和自己走得最近的人,恰是双喜的哥哥,铁匠独龙。 安路决定以隐晦的字句,提醒独龙,再让独龙把话传到双喜耳中,这样双喜自然就能让三姨太玉婉也知道镇里的真实状况。 虽说这么做有些对不住胡县长给自己的那包银元,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第五章 天显异相,命中注定 安路出了小屋,绕过张师爷的红鬃马,径直快步向独龙的铁匠铺走去。他手里端着刚腾空的盛面的大海碗,他正是借着还碗的借口,再次来到铁匠铺。 铁匠铺空dàngdàng的,没人在里面。安路猜,独龙应该在隔壁废弃的土地庙里午睡吧,于是走到土地庙门外。而这时,庙内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说话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自然 是独龙,而女的却是个陌生声音,安路以前从来没听到过。 “龙哥,这两天跑东跑西的,累不累?” “当然累,但想到你,我就不累了。” 呵,分明是两个人在说情话嘛。 安路有点不好意思了,要是被人家知道自己在门外偷听,那多么不好。于是他赶紧蹑手蹑脚退出几步,约莫估着应该听不到土地庙内说话声音的地方,然后重重咳了一声,大声叫道:“独龙,你在不在?我来还碗了!” 果然,土地庙里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独龙走到土地庙门内,朝外望了一眼,脸上似乎有点尴尬。紧接着,一位穿着一身粉裙的漂亮女孩出现在他身后。 独龙赶紧介绍:“这一位是谢依依,她是谢镇长的孙女,到我这里来给她爷爷打一口铁锅。” 呵呵,打铁,在铁匠铺里说就行了嘛,还进了土地庙,分明就是yù盖弥彰嘛。安路心里暗笑,却不动声色,把大海碗还给了独龙。 独龙又向谢依依介绍了安路的身份,谢依依听到安医师的名字后,立刻颌首道:“我知道你的名字,昨天我爷爷把绣球楼对面那间空置的小屋租给你了。” 见谢依依在铁匠铺。安路不想做电灯泡,于是赶紧告辞。 至于警告三姨太玉婉的事,暂且缓一缓吧,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安路空着手,无所事事在秀溪镇的长街上闲逛,逛着逛着就走到了龙天翼下榻的小酒馆外。正是下午辰光,天气燠热,长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安路寻思着干脆进酒馆里去喝点小酒,正要进门,却看到龙天翼与钱霄正从酒馆里走出。 龙天翼见到安路后,立刻微笑着说道:“真是说曹cāo曹cāo到,我和钱霄刚才正提到你呢。” 安路诧异道:“提到我?提到我什么?” 龙天翼敛住笑容,道:“安医师,我们借一步说话。” 安路被龙天翼和钱霄拉到长街僻静处,然后龙天翼一本正经地问:“安医师,面对日本人的挑战,我作为一个中国人,你觉得是不是应该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当然,那是当然。”安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龙天翼突然提到这个是什么意思。 “安医师,我认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在日本人面前认输,否则有伤国格人格。所以呢,为了力保胜利,我需要作出一点非常规的准备。” “什么准备?”安路更加诧异了。 “哼,我要在比武场地旁,雷疯子的茅草屋里,设置一点机关。如果比剑过程中,我战胜了宫本喜藏也就算了。如果输了,我就得启动机关,让他当场死在茅草屋外的空地上。绝对不能让他带着胜利的消息离开秀溪镇,否则一旦传出去之后,会打击到前线与日寇拼杀的将士们的士气。” 安路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回应龙天翼的打算。 原本安路以为龙天翼也是个剑痴,宁愿晚一天去县城履职,也要留在秀溪镇与宫本喜藏比拼剑术。没想到,龙天翼如此卑鄙,为了确保胜利,竟寻思着搞些有违武德的小动作。 龙天翼又拍了拍安路的肩膀,皮笑ròu不笑地说:“反正今夜的比武,也会请你来做见证人。现在我就准备去茅草屋里设置机关,你也和我一起去吧。哼哼,不管怎么样,宫本喜藏今天都输定了。”然后他再次敛住笑容,yīn恻恻地补充了一句,“要是实在不行,我也可以让一切都藏在肚子里,保证没有任何人知道比武这件事。” 安路蓦地打了个激灵,他听懂了龙天翼的言下之意。 让一切都藏在肚子里,保证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比武这件事,可偏偏他还让自己去做见证人。如果一旦龙天翼输了,他又启动机关杀死宫本喜藏,要想保守住秘密只有一个办法也杀死作为见证人的安路! 面对赤luǒluǒ的威胁,安路迟疑了。 钱霄则在一旁敲边鼓,道:“那日本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借口寻人比剑,其实多半是到大后方来打探情报。我们杀干掉个日本jiān细,也算是为国除害,利国利民啊!” 在巧舌如簧的蛊惑之下,安路最终还是与龙天翼、钱霄一同,走向了镇尾雷疯子的茅草屋。 三个人都各自揣着心事,一路上无人说话,气氛甚是尴尬。为了打破沉默,安路开口说起了刚从县城张师爷那里听来的二姨太柳絮密室失踪事件。 讲述的时候,龙天翼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当他听完后,却不由得一笑,轻松说道:“这案子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肯定是二姨太柳絮趁着胡县长泡澡时,偷偷在床上搁了只死狐狸的尸体,然后从大门溜出去,再用穿过门轴结有活扣的细橡皮绳,把大门chā销放回了原位,最后使劲一拉,把橡皮绳拉出活扣,消灭了证据。”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如果我昨天就赶到县城,那就有机会进行现场勘探,找出使用橡皮绳的痕迹。而现在,只要胡县长的府邸里有一个二姨太柳絮的同伙,就能轻而易举抹去痕迹。” 安路不由一惊,龙天翼的推理能力着实很强,想出破解密室之谜的答案,竟然与自己冥思苦笑出来的结论一模一样。 看来龙天翼获得安保队长一职,绝对并非浪得虚名。他不仅仅有着出色的剑艺,也有超出常人的分析推理能力。 说着说着,三个人就来到了雷疯子的茅草屋前。 龙天翼和钱霄都已经来踩过一次点了,安路还是第一次来。正如酒馆老板之前说过的那样,这是一幢孤零零的茅草屋,土墙垒成的墙壁破败不堪,屋里散发着令人反胃恶心的霉味与酸臭。 茅草屋旁的其他房子,都已经拆除完毕,只剩残垣断壁,长满萧索的齐膝荒草。 而在茅草屋前,则一块空地,空地四周有着几棵高大的榕树。 榕树冠盖中,横生的枝条上,已经挂好了几盏灯笼,这是钱霄吃过午饭后,就提前来挂好了的。 龙天翼抬步就准备向雷疯子的茅草屋走去,却在此时,忽听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阵轰隆隆的雷鸣之声。安路抬起头,竟看到天际不知何时涌来一团团墨黑的乌云,随后狂风大作,云团愈聚愈浓。又是一声zhà雷,豆大的雨点霎时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这初夏的雨,真是说来就来。但看空中墨黑云团的架势,却无丝毫说走就走的迹象。 雨点穿过厚密的榕树树冠,挂在枝条上的灯笼立刻被雨点打湿,又在狂风中左右摇摆。灯笼里的蜡烛自然被淋了个透湿,晚上肯定没法再点燃了,眼看那场预约在深夜的剑术比拼,眼睁睁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给毁了。 安路深知,如龙天翼这般的剑痴,为了与宫本喜藏比拼剑术,冒着拖延履职被问责的风险,留在了秀溪镇中。此刻,不识相的暴雨却不约而至,龙天翼心中一定愤懑不已。 但龙天翼脸上,依旧一片严峻之情,丝毫不露喜怒之色。他仰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拍拍安路和钱霄的肩头,说道:“雨眼看就越下越大了,我们暂时没法回酒馆去,那就都到茅草屋里避一避吧。” 望着那透风的茅草屋,安路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这样的破败屋子,又能躲什么雨?千疮百孔的屋顶,年久失修,肯定有无数漏孔。到那里面去躲雨,只怕还不如待在榕树下避一避呢。 可是既然龙天翼和钱霄都已经头也不回地向茅草屋走去,安路也只好冒着暴雨跟了过去。龙天翼与钱霄先进了茅草屋,安路浑身湿透,刚走到门前,就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惊呼:“呀,这是什么?” 是钱霄的声音。 在钱霄手里,握着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上面附满了红色的泥土,泥土上还沾着几根稻草。钱霄站在茅草屋里的一张破床前,那张破床上,有一床已经辨不出颜色的被子,满是破洞,破洞里露出肮脏不堪的棉胎,黑黢黢的,硬得结成了板。床上没有床单,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 很显然,钱霄手里的那块石头,是从破床上找到的。 “这是什么?”龙天翼问道。 钱霄语气疑惑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进屋后想找个地方坐坐,可这屋里除了这张破床之外,就再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坐了。我刚坐下,就觉得似乎坐到了什么坚硬的玩意儿。转身一看,就看到了这么一块石头,是裹在被子里的……” “雷疯子那老家伙,干嘛要把一块石头当作宝贝一般,藏在被子里呢?”龙天翼自言自语地说道。 “嗯,我也觉得这石头有点古怪,真沉,比普通石头沉得多了。”钱霄似乎是在印证自己所说的话一般,忽然捧着石头的双手颤抖了一下,手掌竟然松开了,那石头落到地上,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咦”听到这声脆响,安路也不禁诧异地扬起了眉毛。 这么是“铮”的一声,而不是“砰”的一声?听上去不像是石头落到了地上,倒像是一块金属砸在了地上。 龙天翼也发现了这块石头的古怪,他弯下腰,拾起石头。 因为刚才这块石头砸到了地上,原本粘附在石头外皮上的红色黏土,被砸开了一条缝。龙天翼凝视着这条缝,蓦地睁圆双眼,眸子里bào出一道精光,转瞬即逝。 “这哪是什么石头?这分明是一坨天然形成的铁锭啊!” 龙天翼喜形于色地叫道。 对于习剑之人来说,发现一块原铁,绝对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如果这块原铁资质优异,寻良师将之熔解,锻成一柄利剑,那正是剑客一生所追求的梦想。 之前安路在独龙的铁匠铺里,就曾经见过宫本喜藏。那个东洋浪人为了锻出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一直在秀溪镇里寻觅天火残余。见到龙天翼的狂喜表情,安路也不禁暗忖道:“难道这块被雷疯子藏在床铺里的顽铁,就是造成三姨太面容尽毁的天火残余吗?” 龙天翼伸出手指,用坚硬的指甲盖,小心翼翼刮去了粘附在顽铁表皮上的红色黏土。 旋即,安路见到红色黏土下露出了一抹青色。 “是玄铁!”龙天翼赞了一声,虽然他竭力想要装作平静,但兴奋之情依然溢于言表,难以抑制。 安路也在公案小说里见过玄铁的描写,据说那是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原铁,其所锻造出来的兵刃,绝对是神兵利器,吹发立断,削铁如泥。如果说这块顽铁真是传说中的玄铁,那龙天翼可真是捡了大便宜。 就连安路这个文弱书生,也不由得对龙天翼生出了些许嫉妒之情。 龙天翼又接着继续刮掉顽铁外层的红色黏土。不过,他只刮了一下,脸色便突然黯淡了下来。 “糟糕,有杂质!” 循着龙天翼的视线望去,之间他又刮下了一块红色黏土,而在黏土之下,露出了一条带状的深色印痕,在青色的玄铁上,显得尤为明显。 有了杂质的玄铁,自然就称不上完美无缺了,也难怪龙天翼会如此失望。 但不管怎样,龙天翼还是屏住呼吸,继续刮去了所有红色黏土。 这块顽铁终于以最初的面目出现在三个人的眼前。 青色的顽铁正反表层上,不仅有数条纵横jiāo错的深色印痕,在其中一面的一角,还有几个墨迹一般的椭圆形的小黑点。 安路也接过顽铁掂了掂。这顽铁并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重,甚至和同等大小的石头差不多轻重,难怪钱霄刚在床铺上寻到的时候,根本没辨出这是一块铁家伙。 真是古怪啊,这天火残余究竟是什么材质构成的?安路也是第一次见着,真可谓闻所未闻。他捧着顽铁不断掉转方向,仔细地把玩着。当他将顽铁换了个方向,突然发现其中一面的深色印痕,看上去似乎有点古怪。 “咦”他不由自主张开嘴,惊讶地说道,“这浑然天成的印痕,怎么看上去有点像个字呀?” “哦,什么字?”龙天翼也好奇地凑过头来,诧异地问道。 安路指着左下角四个椭圆形的小黑点,说道:“你们看,这像不像个‘马’字?” 果然,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顽铁上的深色印痕,竟与草书中的“马”字隐约有些神似。 “再看看另一面呢,会不会也有什么字?”钱霄饶有兴趣地提议道。 安路将顽铁翻了个面,然后凝神盯着这一面的深色印痕。不过,这一次他不敢说话了。 这一面的深色印痕,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竟似极了草书中的“皇”字。 一面是“马”,一面是“皇”,莫非预示着一个姓马的人,会当皇帝? 如今是中华民国,新社会,哪个姓马的人敢来当皇帝?这大逆不道的话,安路可不敢开口说出半个字来。 安路看过不少闲书,在很多描写帝王将相生平的旧小说里,皇之将出的时候,都会天显异象。比如唐高祖李渊,据说他起事造反之前,天边就生出了一道七彩光环;明太祖朱元璋亦是如此,据说他母亲梦见神仙赐她一粒丹yào,服下丹yào后就怀上了朱元璋,而朱元璋于夜晚出生,天空突然放亮,如有烛光,烛光外还有盘状光环。 天显异象出皇帝的传闻,足可以上溯到上古洪荒,虽然安路认为大多数这样的描写,都是穿凿附会,或是阿谀奉承之言,为了欺瞒愚昧百姓,而由文史官杜撰出来的。不过,在这雷疯子的茅草屋里,居然发现了一枚写有“马”和“皇”的顽铁,这又预示着什么呢? 哦,对了,龙天翼和钱霄在省城,不正是在马大帅麾下当差吗?难道这预示着在不久后的将来,马大帅有机会君临天下,登基称皇? 想到这里,安路不由得微微翘起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哼,这枚写有“马”和“皇”的顽铁,铁定就是龙天翼和钱霄假造出来的! 马大帅早就有了登基称皇的野心,为了蒙蔽愚昧世人,他趁着天火逆袭秀溪镇的时机,派来龙天翼和钱霄,提前觅到天火残余,并在天火残余上绘出了一个“马”字,一个“皇”字。天降陨石上惊现昭示马大帅称帝的文字,这事日后传出去,马大帅的一帮手下群起跪求他称帝,马大帅再顺水推舟,岂不成就了他的一番大事? 远一点,宋太祖赵匡胤就是这样做的。 近一点,洪宪皇帝袁世凯也是这样做的。 现在,风水轮到马大帅这里来了。 再回想龙天翼和钱霄二人,来到秀溪镇后,因为雷疯子狂xìng大发当街杀人一事,滞留在镇内一夜,本该今天就离开,赴县城履职。但秀溪镇里多了个来历不明的东瀛浪人,约他在此比拼剑术,让两人又有理由在镇内多留一天。而正是因为比拼剑术的约定,龙天翼将比剑地点定在了雷疯子的茅草屋外。 偏偏这么巧,有着“马”与“皇”字样的天火残余,就是在雷疯子的茅草屋里被发现的,而安路又成了发现顽铁的目击证人。 安路是被龙天翼和钱霄连哄带骗,带到了茅草屋这里来。原本下暴雨的时候,龙天翼也知道当夜的比剑只怕要取消了,却也以避雨的由头,拉着安路进了茅草屋龙天翼和钱霄早就在茅草屋里准备好了这块顽铁,所以有一万个理由必须也让安路进入茅草屋里,让他充当目击证人。 说不定,连那个叫宫本喜藏的日本浪人,也是龙天翼提前安排好了的人手。 安路意识到,自己栽进了龙天翼一手制造的陷阱之中。 这世道,妄想当皇帝,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洪宪皇帝袁世凯就是个例子。当他的爪牙,日后必遭杀身大祸。 但在这里,马大帅就是土皇帝,要是违抗他,就算自己的父母与马大帅关系再好,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安路明白,他已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六章 天衣无缝的局 龙天翼目光炯炯,镇定自若地作出指示。 “钱霄,你立刻回省城,向马大帅报告发现这块顽铁的消息。安医师,请你立刻去县城,向胡金强胡县长报告这件事。这件事,你们在路上必须守口如瓶,否则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之后,龙天翼仰天叹道:“真是天显异象,命中注定啊!“安路可不想在这事端里陷入太深,他忽然心生一念,对龙天翼说:“龙队长,我只是一介文弱书生,让我赶去县城,只怕会耽误了大事。” 见龙天翼瞪了自己一眼,安路连忙继续说:“真是凑巧,胡县长的师爷,张良玉张师爷,正好赶到秀溪镇来办事。他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即使跑个来回,也比我节约了不少时间。” “呃,真有此事?” 安路赶紧点头。 龙天翼沉吟片刻,道:“我对这位张师爷不甚了解,所以这件事也得暂时对他保密。我还是写封密信,拿蜡丸封了,再请张师爷快马加鞭送到县城胡县长那里去吧。” 随即,顶着茅草屋里的漏雨,龙天翼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张信纸与一枝钢笔,侧身挡住漏雨,趴在床铺急就了一封密信。写完后,他又摸出一个信封,封好信纸,又摸出蜡丸,掰开后封住了信封。 安路不禁哑然失笑,龙天翼这家伙事先真是准备到位,来茅草屋设个偷袭的机关埋伏,居然连信纸、钢笔、信封、蜡丸都带上了,难道他硬是把安路当作傻子一般了吗? 随后,龙天翼面对安路,脸色yīn鸷,冷笑着以柔和的语调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安医师的父母和马大帅的关系不错吧?听说马大帅最近把你父母接到了大帅府中暂住。咳咳,安医师,有些话啊不该说的别说,有些事啊不该做的别做,父母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凡事为他们多着想一下。” 这简直就是赤luǒluǒ的威胁,安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父母竟然被马大帅请到了大帅府中? 看来,这个局,马大帅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设了。 安路投鼠忌器,既然没办法反抗,那就只有委曲求全为虎作伥了。 他依着龙天翼的安排,把密信放入衣兜之中,趁着雨势稍小的间隙,冒雨向绣球楼走去这会儿张师爷应该还在三姨太的绣球楼里。 走在秀溪镇雨中的长街上,安路只觉心中一片冰凉,凉到骨髓里去了。 他看不见自己的前途,就算这件事替马大帅办好了,在马大帅麾下也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只怕马大帅皇位还没坐稳,就会被国民政府的大军碾为齑粉,安路也会遭受池鱼之灾。可是不帮马大帅办好这件事,他和父母的脑袋都将难保。 安路浑浑噩噩地走过长街,转过一个街角,他看到街道两侧挂着的白色丧幡,正在豪雨淋刷之下纷纷断裂,落在肮脏潮湿的地上。而这时安路也留意到,就在这截并不长的街道上,左侧有三家人挂出了丧幡,右侧则有四家人挂出了丧幡。真巧,雷疯子狂xìng大发酿成惨祸,造成七死二伤的惨剧,死的七人,住的地方竟然紧挨着。 而其中一家,正是安路前一天曾经光顾过的杂货铺,就在七个丧家的最中间。 这是巧合吗? 安路走到杂货铺的铺面前,朝一旁瞟了一眼,看到了前一天雷疯子曾经坐地乞讨的那块石板地。安路心中“咯噔”了一下,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正隐隐对他说道:“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吱呀”杂货铺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了,门轴传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一位头发花白的佝偻老fù满面忧伤地走了出来,她手里捏着三炷香,点燃了,在屋檐下刚好能避开雨水的地方,寻了块松软的泥土chā上香。 这位老fù,应该是杂货铺老板的妻子吧。 安路忽然心生一念,他走到铺面前,鞠了一躬,客气地说道:“这位阿姨,您能给我一炷香吗?我也想为老板上炷香。昨天在老板这里买了些东西,承蒙他照顾了。” 杂货铺老板娘也知道安路是何许人也,见他有心,遂回店铺内取了一炷香出来,递给安路,连声道谢。 上完香之后,安路合掌行了个礼,便轻声问道:“请问天火逆袭的那天夜里,您家先生去县城里燃放孔明灯了吗?” 老板娘思索片刻,答道:“我家先生那老身子骨里,哪里还经得起折腾?天火逆袭的那夜,我和儿子倒是约着去县城放了孔明灯,但我家先生才懒得去,就在家中睡了一夜。” “那……那个雷疯子去县城了吗?” “哼,那个挨千刀的混蛋家伙,哪有闲钱买孔明灯去放?那天夜里,雷疯子肯定呆在他那茅草屋里数星星。” “哦。”安路默默点了点头,转身继续沿着长街向绣球楼走去。 安路把自己设想成了龙天翼,心想如果他来设这个局,会怎么做呢? 在有充足的人力物力安排下,那么只需要一个替死鬼,就可以设下这个局。 这个替死鬼,就是代替他们,在名义上先行得到天火残余的雷疯子。 而在天火逆袭秀溪镇的那夜,雷疯子确实是呆在秀溪镇里的,但没有任何人看到他去镇外搜寻天火残余。当然,雷疯子去搜寻天火残余的事,不需要有目击证人。龙天翼最担心的,是当时正好有人一直与雷疯子呆在一起,证明雷疯子根本没去搜寻过天火残余。 事实上,天火逆袭之后,去县城放孔明灯的秀溪镇民纷纷赶了回来,结伴去镇外搜寻天火残余,想拿到铁匠铺找独龙换个好价钱。不过,那些人都无功而返了。 而在理论上,如果雷疯子真得到了天火残余,必定是在其他镇民返回之前就在镇外搜寻到了。如果正好有人可以证明,从天火逆袭到镇民返回之间的时间段里,雷疯子是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么雷疯子得到天火残余的说法就站不住脚了。 或许,昨夜的长街连环杀人事件,雷疯子并非真凶,凶手另有其人。 死的人,说不定都是天火逆袭当夜,并未赴县城燃放孔明灯的人,他们全都留在了秀溪镇里,于是被真凶杀人灭口了。 为了证实这一猜想,安路又以上香为名,敲开了两户丧家的家门。 询问一番后,果然正如安路猜测的那样,另外死的六个人,天火逆袭的夜里,都没到县城去燃放孔明灯,而是留在秀溪镇里聚赌。 从一个丧家家属口中,安路还得知,那六个人聚赌的时候,常常会打开门,给门外坐地乞讨的雷疯子几枚铜板,让他帮着去买点小酒。那天夜里,小酒馆的老板伙计也去县城了,所以要喝酒的话,多半只能去杂货铺里买瓶装的白酒。 打探完毕之后,安路浑身愈发冰凉。 这个局,不仅设得很大,而且极端残忍。 真凶是谁? 安路的脑海中,出现了幽灵一般的东瀛浪人宫本喜藏的身影。 站在绣球楼外,安路正准备拉起环扣,敲击黄铜大门,却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张师爷到绣球楼来,是否也是龙天翼所设之局的一环? 二姨太密室失踪,出了这么大的事,县太爷府邸里都乱作一团粥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宣称能治好三姨太的脸疾,这样的事根本无法吸引张师爷到秀溪镇来。 在安路租住的小屋里,张师爷也曾经说过,他到秀溪镇来,还要办一件“小事”。他所说的“小事”,难道就是来充当信使的?如果真是这样,就说明龙天翼早就料定安路不愿意亲自跑这一遭,会寻个理由将跑腿的差事推到张师爷身上。 张师爷的到来,应该是龙天翼用来检验安路对马大帅忠诚度的一个砝码。 很不幸,安路拿了个低分。 低分就低分,大不了回省城去,把父母接出大帅府,然后找个偏僻的地方渡过下半辈子。 恰在此时,黄铜大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了一条小缝,里面露出了半张俏脸,正是那古灵精怪的小丫鬟双喜。 “哟,是安医师呀?您今天上午已经来开过yào了,干嘛又来了呀?” 她的语气听上去不是很客气,大概她也知道安路到秀溪镇来,是为了监视三姨太玉婉。 安路苦笑一声后,问:“请问张师爷还在绣球楼中吗?” 双喜点点头,应道:“张师爷还在。哼,明明没什么事,他却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铁定是为了混顿晚饭吧。” 安路不由得又苦笑一声。跟着胡县长,张师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还惦记着你双喜丫头那点手艺?他呀,待在绣球楼里候着的人,是我安路。 不过,安路也感觉有些不妥。虽然张师爷是胡县长的亲信,但现在他与三姨太玉婉,孤男寡女两人待在屋里,还是有点不合适吧。 双喜似乎猜出了安路的心思,撇撇嘴,又说道:“幸好谢镇长家的大小姐来了,陪着三姨太在客厅里说话,才让气氛不过于沉闷。” “哦?!”安路有点诧异,“谢依依?她来了?她认识三姨太?” 谢依依和独龙的关系不一般,而独龙是双喜丫头的哥哥,双喜和谢依依关系不错还说得过去,但安路没想到谢依依和三姨太玉婉的关系竟然也还不错。 “呵,谢家大小姐当然认识三姨太,而且认识很久很久了。安医师不知道吗?三姨太娘家两年前出事那天,三姨太就是恰好到谢家大小姐那里学苏绣的新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才幸运逃过一劫。” 安路也想起来了,据说事发时,三姨太玉婉去某手帕家了,才躲过了灭门惨剧。原来当时她的手帕jiāo,就是谢依依。 这关系可真够复杂的。 还是先做正事吧。 安路抬步走入黄铜大门,然后快步走过独院。当他走到绣球楼前时,听到双喜丫头在身后脆生生地问道:“安医师,你晚上也要在这里混顿饭吃吗?给个准话,我好淘米做饭。” “算了吧,我就不在这里吃了……另外,你也不用给张师爷准备饭菜,他马上就会回县城去。”说完后,安路便走进了绣球楼。 走进绣球楼客厅的时候,安路留意到,当他与张师爷四目相接之际,张师爷的眸子里分明闪过了一道光芒他已在此等候安路多时了。 不过,当着三姨太与谢依依的面,张师爷还是yù盖弥彰装作若无其事般,问:“安医师,我正给三姨太和谢大小姐说二姨太离奇密室失踪的事呢。你到这里来,是找我的?” 哼,这老狐狸! 安路点点头,然后依龙天翼的吩咐,把张师爷叫到了绣球楼外的独院里,把天火残余上有天生印痕的事说了出来,又把龙天翼写的密信递到了张师爷手中。 听完安路的叙述后,张师爷刻意造作地发出一声惊呼:“什么?!天火残余上有‘马’和‘皇’?” 既然演戏,那就陪着一起演吧。 于是安路也立刻将食指竖在嘴唇上,道:“嘘,小声点,别让其他人听到了!” 张师爷压低声音,问:“那位即将赴任的龙队长,为什么不自己马上带着顽铁,飞奔县城呀?” “龙队长说了,他得待在秀溪镇里保护这块天火残余。张师爷您去县城报告,龙队长的手下钱霄回省城去报告。最多明天,省城就会派人来,说不定马大帅都会亲自来秀溪镇,所以他得留在这里。到时候,他希望胡县长的安保队能够全部抵达秀溪镇,接待好马大帅。” “哦,原来如此!”张师爷收好信,道,“我这就快马加鞭回县城去,就不耽误时间去向三姨太和谢大小姐告辞了,还拜托你帮我说上一声。” 安路应了一声,张师爷已快步出了绣球楼,冒雨向他系马饮水的安路的小屋狂奔而去。 目送张师爷身影消失在绣球楼黄铜大门外的雨帘中,安路转过身,正待再次进入绣球楼,却见就在他和张师爷谈话的不远处房檐下,三姨太的贴身丫鬟双喜,正端着一盆生米,侧身避开雨滴,在一口水缸边淘洗。 咦,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她在这里淘米呢? 那么,自己和张师爷所谈的这番话,被双喜听到了吗? 双喜丫头朝安路随意瞟了一眼,眼神里依然带了些敌意。安路吸了一口气,走到双喜身前,没话找话地问:“双喜,你的自行车拼接好了吗?” “咦,你怎么知道?”双喜诧异地反问。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经和这位安医师jiāo上了朋友。 安路笑了笑,说:“拼好自行车后,记得给我说一声哦。自行车看上去容易骑,但初学时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以前在教会学校读书的时候,安路曾从洋人教员那里学会了骑自行车,现在正可以用来和双喜缓解一下关系。 双喜丫头也毕竟是少年心气,顿时来了兴趣,欢快地答道:“好啊,好啊,今天晚上我就能拼好自行车。到时候我把自行车带到你的小屋来,你一定要教会我哦!” 不过,她说出这番话后,就有点后悔了怎么能和这个监视三姨太的坏蛋走得那么亲密呢? 安路也看出了双喜的心思,他笑了笑,然后收细声线,低声说:“双喜,抽个工夫给三姨太说一声,被胡县长派到秀溪镇来照顾她的人,可并不止我一个人哦。” “哦?!” “我只是在明处的一个,另外还有个人在暗处的。” 这种话,一点即明。 双喜立刻小心翼翼警惕地四下梭巡了一圈,但也只见到了紧闭的黄铜大门和高高的围墙。 安路又说道:“昨天夜里,钱霄说他能治好三姨太的脸疾,这事就我们几个人知道,但偏偏已经传到了县城胡县长耳中。张师爷到秀溪镇来,就是为了调查钱霄的底细。不过,向胡县长通报此事的人,可并不是我。” 双喜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然后她匆匆说了声:“谢谢安医师,我会给三姨太说的。”便端着米,走入了绣球楼。在门槛前,她忽然回过头,低声说,“安医师,你每天不分昼夜地朝着绣球楼这边张望,一定很辛苦吧?”语气里没有一点揶揄,更没半分讥讽。 安路苦笑着答道:“还好,还好,我也是身不由己,还请双喜替我向三姨太道个歉。” 双喜转身又走到安路身边,踮起脚,将嘴唇凑到安路的耳边,耳语道:“其实,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用那么辛苦的……” 也别说,双喜出的主意,还有那么一点意思。 跟着双喜进了绣球楼,安路替张师爷向三姨太告辞,然后他也离开了绣球楼。 到了长街上,雨竟也停了,天空泛青,大概一时半会雨下不来了。莫非龙天翼和东瀛浪人宫本喜藏的比剑,还会如期举行?但如果只是设的局,比剑本来就是个发现天火残余的由头,还有必要继续进行吗? 安路不禁又回想起自己关于龙天翼所设之局的推理。 嗯,如果雷疯子并非杀人凶手,那么当时在场指证雷疯子的伤者,就说了假话。而这起惨案中,共造成七死二伤,那两个伤者肯定都是被龙天翼收买了的假证人,现在正躺在秀溪镇内的中医跌打馆里。 安路寻思着,是不是要去中医馆看看那两位伤者,却又担心会不会打草惊蛇,被龙天翼察觉自己已经接近了事实真相。 不知不觉中,安路又走到了挂满丧幡的那段老街。 雨停之后,丧家家属也打开门,在污水四溢的街面上抛洒纸钱,燃放pào竹,整条街上弥漫着一股香烛的气味。 安路留意到,那家杂货铺的铺面已经打开了,里面坐着老板娘,戴了一副老花眼镜正看着账簿毕竟是做生意的人家,镇里就这么一家杂货铺,关张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 正好,双喜给安路出的主意,需要在杂货铺里购买一点必要的材料。 于是安路走进杂货铺里,买了五丈钓鱼线、一枚风铃、一把剪子、十数粒铁钉。 付完钱之后,安路拎着装好货品的网兜,重新回到长街上,却见秀溪镇的镇长谢老先生正气鼓鼓地迎面走来,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看昨天夜里发生惨案时,谢老先生与龙天翼争锋相对打嘴仗的情形,倒不似演戏。安路心想,谢老先生应该对龙天翼所设之局并不知情,所以安路不免对他产生些许好感。 于是安路上前一步,热情地向谢老先生打了个招呼。 没想谢老先生却一点也不领情,他狠狠瞪了一眼安路,嘴里嘟囔着:“远的地方,东北那边在打仗,时局不稳;近的地方,土匪山贼横行,世道乱得很。我早就给小酒馆的冯老板说过了,入住了什么陌生人,一定要到镇公所来备个案。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公共厕所吗?这下好了,一个客人失踪了。” “哦,一个客人失踪了?”安路瞪大了眼睛。 谢老先生似乎反应过来,这位安医师是县城胡县长派到秀溪镇来的,惹了他没什么好处。所以他赶紧吸了口气,缓和一点语气,道:“是的,昨天小酒馆的四合院里,除了龙队长一行两人入住之外,还有个叫龚喜藏的人入住。” 安路明白,龚喜藏,就是宫本喜藏入住小酒馆时所使用的化名。 谢老先生又道:“中午时分,这位龚先生出了酒馆,就再没了踪影。刚才下暴雨,冯老板担心龚先生被雨淋着生病,于是派店小二带着纸伞在镇里寻找龚先生。没想到店小二在镇里长街走了三个来回,都没见着龚先生的踪影。” “那也不见得失踪了吧?” “镇口浆洗铺的郑大婶说,她看到一个陌生人沿着通往县城的官道,冒雨向远处走去了。听郑大婶的形容,那个陌生人正是龚喜藏。那时雨下得极大,陌生人却没打伞,所以郑大婶对这个人印象颇深。” 安路吃了一惊。 这应该更加说明宫本喜藏和龙天翼是同伙了吧? 如果宫本喜藏真是痴迷剑术的东瀛浪人,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会留在秀溪镇里,等待比拼剑术。 但是,如果宫本喜藏是龙天翼的同伙,他冒雨沿官道向县城方向行走,又是意yù何为呢? 而此刻,谢老先生又一脸严肃不乏担忧地说道:“郑大婶还说,她看到那个陌生人行走的时候,肋下挟着一柄像刀一样的长剑。她就是觉得可疑,才跑到镇公所来向我汇报。看来这家伙肯定是土匪!不知道他到秀溪镇里来住了一夜,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又想再造一桩两年前的灭门惨案吗?” 安路知道,宫本喜藏肋下挟着的,就是那柄在独龙那里锻造的单面开刃的日本剑。但他不想让独龙招惹上麻烦,所以保持了沉默。 安路忽然又想到了昨夜惨案的那两个伤者,既然谢老先生多半和龙天翼不是一伙的,那么问问他,总不会打草惊蛇吧? 听了安路的问题,谢老先生皱起了眉头,答道:“那俩家伙,可真幸运,只是皮外伤而已,算他们运气好,现在已经离开跌打馆了。” “哦,那两个受伤的人,在镇里是干什么的呀?” 谢老先生眉头蹙得更紧了:“他们是跑单帮的货郎,常从县城里买进便宜货物,送到秀溪镇来出卖,又收购秀溪镇的山货,送到县城的山货行去。” 原来他们不是秀溪镇的常住镇民啊,那么他们更有可能被收买了。 “那么,现在那两个伤者,应该在家里休息了吧?”安路又问。 谢老先生摇了摇头,答道:“这些生意人啊,把生意看得上么都重。据我所知,他们一出了最中医馆,就相约着离开秀溪镇,去县城进货去了。”他顿了顿,又道,“镇口的郑大婶说,她看到那俩家伙,就是大雨刚开始的时候走出了镇口。雨落下来的时候,他们还折返回来,在郑大婶那里买了两把油纸伞。” 安路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那两个伤者在暴雨落下的时候离开了秀溪镇,向县城走去。过了没多久,在雨下得最大的时候,宫本喜藏挟着日本剑,冒着暴雨快步离开了秀溪镇。 难道,宫本喜藏离开秀溪镇,就是为了在官道上截杀那两个伤者,杀人灭口吗? 如是这样,所有目击者都将死于非命,龙天翼真可谓设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第七章 细雨迷离之夜,横死之尸 虽然已经猜到了宫本喜藏出镇的目的,但安路却无计可施,他只是一介文弱书生罢了,又做得出什么来阻止这一切? 他只好叹了口气,继续保持沉默。 大概因为发泄出了一通怨气,谢老先生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邀请安路到他家里去吃晚饭。安路还是谢绝了谢老先生的好意,他想回到狭窄的小屋里,一个人好好静一下。 与谢老先生告别后,安路见时辰也不早了,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于是他先来到小酒馆,酒馆里就他一位客人,安路随便点了两味小炒,吃完晚饭后,安路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去龙天翼的屋里,和他打个招呼。而这时,安路突然看到一个五大三粗满胳膊铁疙瘩的汉子走进了小酒馆里。 此人,正是安路今天才结jiāo的朋友,铁匠独龙。 独龙一看到安路,就大声说道:“安医师,我先到你的小屋去找你,没见着人。我猜你就在小酒馆里解决晚饭,所以就到这里来找你了。” “独龙大哥,你找我?什么事呀?” 安路跟着独龙来到了长街上,独龙说道:“刚才我妹妹来找我,让我来帮你一个小忙,到了晚上你就不用再那么辛苦地监视着绣球楼的黄铜大门了。” “呃……”安路到秀溪镇来的目的,被独龙毫无心机地一语道破,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独龙也不介意,拉着安路来到了他在绣球楼外的那间小屋旁。独龙从安路拎着的网兜里,先取出了风铃,挂在了小屋的窗棂上。接着他又取出钓鱼线,将一端系在风铃上。 独龙又绕开钓鱼线的线团,牵成长线,出了小屋。他将长线垂落在地面,然后慢慢向绣球楼的黄铜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放线。钓鱼线极细,与地面表层的颜色相差无几,独龙放线的动作又很隐蔽,如果从远处望过来,根本看不出他将钓鱼线从小屋一直放到了绣球楼独院的黄铜大门外。 当独龙走到黄铜大门外的时候,他撮舌吹出一声尖利的哨响。片刻之后,黄铜大门出现了一条小缝,里面露出了双喜的半张俏脸。她伸出一只胳膊,从她哥哥的手中接过了线头。随即,黄铜大门重重合上,但那条钓鱼线却从门缝里伸入,并未折断。 按照双喜之前出的主意,她会将钓鱼线的另一端缠绕在黄铜大门内的门闩上,然后紧贴地面绷紧。那几枚铁定就是用来将钓鱼线固定在地面上所使用的。 夜晚的时候,如果有人造访绣球楼,只要开门,钓鱼线就会绷得更紧,发生震动,令小屋那边的风铃产生摇晃,发出脆响。 如此一来,安路就不用再熬夜监视,只要风铃响了,他再披衣起身,也同样能够完成对绣球楼的监视。 呵,双喜果然是个聪明伶俐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当然,安路也明白双喜为什么会帮他。 安路是设在明处的监视着,双喜更想找出那个隐蔽的监视着。 监视者不会总是躲在暗处的,他能偷听到钱霄对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喜所说的话,一定就躲在不远的地方。如果那个神秘监视者再度出现,说不定会不小心碰到他们刚设下的钓鱼线钓鱼线在铁钉的帮助下,在黄铜大门外也寻了几处紧贴地面固定。 要是触动了风铃,安路就有办法替双喜寻出那个神秘暗中监视者究竟是谁了。 设好钓鱼线之时,天已黑尽,安路这才想起,自己吃晚饭的时候,比小酒馆里一位客人都没有,他猜秀溪镇镇民吃晚饭的顿头,应该比较晚吧。 那么,独龙应该还没吃晚饭。 中午的午饭,都是独龙请自己的面条,于情于理,自己也该请独龙吃顿晚饭才对呀。 于是安路诚恳地说道:“独龙大哥,我们一起去小酒馆吃饭吧,喝点小酒,我请客。” 虽然安路已经吃过饭了,但陪独龙喝点酒,还是没问题的。 独龙却憨厚地笑了笑,说:“不用破费了,我不爱喝酒的。你已经在小酒馆吃过晚饭了,中午你带回去的那碗面条,一定还在屋里吧?你帮我热一热,做成炒面,我随便填饱肚子就行了。” “呃……”安路愣了。那碗面条,他在端回屋的路上,被张师爷骑着高头大马吓了一跳,全撒落在地上了。安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担心被独龙误会,认为他是个糟蹋粮食的人。 安路脸上涨得通红,窘迫不已。 而这时,从长街一头突然传来的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把安路从窘境里解脱了出来。 两人一起抬起头,循着马蹄声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一头气宇轩昂的红鬃马,正悠闲地向他们跑了过来。而马背上,伏着一个人,身子倒向一边,脑袋恰好被马头遮住了。 这不正是张师爷的那匹红鬃马吗? 安路吃了一惊,张师爷不是去县城向县长胡县长报告天火残余之事了吗?怎么他又回来了? 张师爷是个做事可靠的人,又是胡县长的心腹,必定不会做徒劳无功之事。 安路不由心生疑窦,立刻拔腿向红鬃马跑了过去。 红鬃马在安路的小屋外停了下来,埋下头,啃起地面上残留的青草。而这时,安路也一眼看清了马背上倒伏着的张师爷,他不由得双眼圆睁,血气倒涌,喉头一甜,差点当场呕吐。 张师爷,他的头不见了,颈项之上,什么都没有他的头颅被人活生生地砍了下来! 鲜血将他的衣物全都染得血红一片,但已然干凝,颈项创口处,鲜血已变作乌黑的颜色,散发着恶臭。 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张师爷竟变作一具无头横死之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停下后,张师爷的尸身也随之向一侧倾倒。“啪”的一声,尸体重重摔落在雨后的泥地上,溅起几朵水花。 安路毕竟是西医师,见过太多死人,读书时还曾在洋人老师的指导下,亲手解剖过尸体。他忍住呕吐的yù望,立刻上前检查张师爷的尸体。 独龙虽是一介打铁的硬汉,但却显然被吓坏了,他那铁塔般的身体不住地战栗着。 安路回过头来,道:“独龙大哥,你去小酒馆一趟,叫四合院里的龙天翼队长到这里来。对了,还得通知镇公所的谢镇长。” 吩咐完之后,他又埋下头,检查面前的无头尸体。 不过,独龙却依旧站在原地,迈不出步子。 “怎么了?独龙大哥?”安路问道。 独龙努了努嘴,颤抖着声音,说:“天黑了……又看到了死人……我不敢一个人离开这里……” “那怎么办?”安路哭笑不得,没想到独龙看到尸体后,居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但不管怎么说,也得有人去通知龙天翼和谢镇长才行。 “要不,我们一起去叫龙队长和谢镇长……”独龙建议道。 “不行,这里必须有人保护现场才行!” “那可怎么办啊?”独龙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安路拍了拍脑门,无奈地说:“要不这样,我去通知龙队长和谢镇长。独龙大哥,你站到黄铜大门那边去,让你妹妹开个门缝,你躲到独院里去。只要睁个眼睛留意着这边的尸首,不要被人破坏现场就行了。” “太好了,那就这样办!”独龙避之不及地转身就朝黄铜大门跑了过去,他连脚下贴地的地方布满钓鱼线都忘了。当他独龙向绣球楼独院跑去的时候,安路听到自己小屋窗棂上,不时传来风铃的响声。 见独龙躲入绣球楼独院后,安路赶紧离开小屋外的空地,大步流星向小酒馆跑去。 幸好下过一场雨,空气潮湿而又凉爽,安路一路狂奔,竟然一点汗也没出。 到了小酒馆,安路径直闯入四合院中,大声呼喊着龙天翼的名字。片刻之后,龙天翼手捧一只缎盒,站在了门边。不用说,那只缎盒里装着的,定然就是那枚留有“马”与“皇”字印痕的天火残余。 龙天翼厉声喝道:“安医师,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安路瞧了瞧四周,另一间客房的灯关着,那宫本喜藏果然没回来。而酒馆的冯老板应该还在前店里守着生意,也不再后院里。他赶紧跑到龙天翼身边,低声说:“龙队长,大事不好,回县城通报情况的张师爷,在路上被杀了,只剩了一具无头尸体,被他的红鬃马驼回了秀溪镇里……” 龙天翼顿时脸色大变。 “张师爷被杀了?谁干的?” 听了龙天翼的问话,安路突然想到,如果能让龙队长以为他什么都没猜到,说不定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好一点。 于是安路又压低了声音,猜测般说道:“龙队长,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叫宫本喜藏的东瀛浪人干的?我听谢镇长说,今天下午宫本喜藏独自拎着一柄像刀一样的剑,离开秀溪镇,向县城方向走去……” 龙天翼愣了愣,转头朝宫本喜藏原先住着的那间屋望了望,迟疑良久,才点头道:“嗯,安医师,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也从冯老板那里得知宫本喜藏失踪了,我还以为是他不敢应战,所以逃之夭夭了。看来,他埋伏在官道上,袭击过往来客,是个妄图谋财害命的土匪山贼!” “那……龙队长,您现在要不要去看一下张师爷的无头尸身?”安路问道。 龙天翼却立刻皱起眉头,答道:“我不能去,我必须在四合院里守护这枚天火残余!现在不管谁被杀了,我都无暇顾及。反正我还没去县城履职,没有正式职衔,所以也轮不到我来管辖区里发生的命案!” 安路有点失望,这就是即将上任的安保队长吗?居然一点责任心也没有。 不过,想一想也对,这枚天火残余是龙天翼日后升官发财的保证,而破获一桩命案,最多接几面百姓奖励的锦旗,又有何用? 安路只好诺诺地问道:“那么,张师爷的尸体,又该如何处置呢?” “哼,既然是具无头尸体,死因不用检查,也能判断出,肯定是被斩首而死了。安医师,你去通知谢镇长,让他找义庄的人把尸体扛走。凶手暂且挂在某个无名土匪的脑袋上吧,不管怎么说,目前还没证据证明宫本喜藏就是凶手。” 龙天翼做事,真是滴水不漏,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罪名栽到某个不知姓名的土匪头上。而至于宫本喜藏,以后他应该还会继续合作,所以不能断了宫本的生路。好一句“没有证据”就轻轻松松把宫本从命案里给摘了出来。 安路走出四合院,只听头顶上的树冠响起“噼噼啪啪”的细碎声响,是雨点再次落了下来。 不过,这次下的雨,并不大,只是绵绵细雨而已,但又很密。 长街各家各户家中的油灯光从窗户泻出,照到绵密的雨丝上,令雨丝形成一道雾一般的雨帘。灯光又在雨雾中扭曲变幻,透出一种不真实感,令整个秀溪镇蒙上一层迷离的面纱。 随后安路来到镇公所,但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哪有人这么晚了还待在镇公所里? 问了几个镇民,安路终于找到了谢老先生的家,谢老先生得知县城胡县长的师爷竟然遇害,变作一具无头尸体,顿时吓得满面煞白。安路又添油加醋说那个叫龚喜藏的陌生人可能就是凶手,谢老先生更是气得义愤填膺。 但谢老先生也不愿意去察看张师爷的尸体,这么晚了,还在下雨,再说尸体又有什么好看的。于是他写了一封便笺,jiāo给安路,又说了义庄的地址,让安路自行去找几个殓工,暂且收了张师爷的无头尸体,先行放在义庄。 安路拿着便笺正要走的时候,谢老先生又叫住安路,说:“安医师,我的孙女谢依依此刻还在三姨太玉婉的绣球楼中,原本三姨太要留她住一宿,但今天夜里绣球楼外出了事,依依住在绣球楼里还是有些不妥。安医师,拜托你帮个忙,一会儿替我把依依送回我家里来,谢谢了。” 安路满口答应了谢老先生的要求后,冒着迷离细雨,向义庄走去。 好在义庄通宵有殓工值守,看了便笺后,立刻派了两个殓工和安路一同来到了绣球楼外的小屋,搬走了张师爷的尸身。因为一直飘着蒙蒙细雨,尸身原本干凝的鲜血,也融化了不少,在尸体旁形成了一滩血泊。雨丝落在血泊中,泛起了一道道涟漪,看上去诡异莫名。 义庄的殓工倒也很有经验,瞄了一眼张师爷的尸身后,就有人说:“他肯定是被一把锋利的大刀给砍断了颈子。不过,这把刀的刃口很薄,但受力均匀,一刀就砍掉了颈骨,绝对是把好刀。” 殓工的说法,让安路更加相信凶手就是那个东瀛浪人宫本喜藏了。 宫本喜藏用的不是大刀,而是一柄与大刀相差无几的单刃开口的日本剑。 待殓工抬着张师爷的尸体离开之后,安路又想起了镇长谢老先生的拜托,于是来到了绣球楼的黄铜大门外。叩门之前,安路就感觉好几次鞋底挂到了紧贴地面的钓鱼线。但这里距离自己的小屋尚有一段距离,所以并没听到风铃之声。 叩开门后,安路见到了独龙和双喜兄妹。 安路给这二位说了谢老先生的委托,独龙立刻道:“安医师,你还是回屋休息去吧。送谢家大小姐回家的事,就jiāo给我吧。我马上就送她回去。” 安路也知道独龙与谢依依关系匪浅,于是欣然顺水推舟,抱拳告辞后,他独自向小屋走去。 在小屋外,安路见到了张师爷的那匹红鬃马。 红鬃马正埋头啃着青草,地上的青草又多了几堆,不知道是独龙忍着恐惧来投放的,还是双喜丫头来撒在地上的。 安路怜惜地拍了拍红鬃马的面颊,红鬃马也通人xìng地用面颊摩挲着安路的掌心。 虽然张师爷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这匹马却是匹好马。 安路顺手拽起了绑在红鬃马套头上的缰绳,却发现缰绳的一端有着丝丝缕缕的断线宫本喜藏杀死张师爷,砍掉他的人头后,应该是把红鬃马绑在了树干上。而红鬃马使劲挣扎,终于让缰绳断裂,挣脱了桎梏。因为红鬃马曾经在安路的小屋外吃过青草,念住了安路的好,所以它才一路狂奔,驮着张师爷的无头尸身,回到了秀溪镇里。 真是一匹通人xìng的好马啊! 安路忍不住弯下腰,去捡拾更多的青草来喂它。 当安路的身影隐没在小屋的yīn影中时,他忽然听到窗棂上传来“叮铃铃,叮铃铃”的声响。 是风铃在动。 安路躲在小屋的yīn影中,抬眼朝绣球楼独院外的黄铜大门望去。透过迷离的雨雾,他看到一个瘦小的男人站在大门前,人影绰约,正抬起手,想要叩门。 是钱霄。 他不是去省城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隐约中,安路依稀辨认出,门里站着的是独龙、双喜与谢依依。 站在门外的钱霄忽然见着门内站着一个男人,似乎也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正在吃草的红鬃马也突然跃起两条前腿,放声发出嘶吼。 黄铜大门内外的四个人,同时将头转向了安路的小屋。 安路避无可避,只好从yīn影里走了出来,出现在那四个人的眼前。 既然已经现了身,安路索xìng大大方方地走向了黄铜大门,一边走,还一边挥手,对着钱霄说:“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省城了吗?” 钱霄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似乎原本以为到绣球楼来,只要不惊动安路,独院里就只有双喜丫头和三姨太玉婉。没想到现在不仅惊动了安路,独院里居然还多了两个人。 面对安路的疑问,钱霄离开黄铜大门,走到安路身边,皮笑ròu不笑地说道:“安医师,不该说的就不要说,反正就算我不回省城,省城的人明天也会赶到秀溪镇来的。”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安路立刻意识到,钱霄的这句话称得上铁证如山,这一切果然是龙天翼设的一个局。钱霄回省城去报告消息,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幌子,这一切本来就是省城方面提前安排好了的,不用钱霄回去,马大帅自然明天也会派人来。说不定,连马大帅本人都会亲自莅临这偏远小镇。 安路转口问道:“那么,钱先生深夜造访绣球楼,又是有何要事呢?” 毕竟安路接了县城胡县长的指令,在绣球楼对面监视三姨太玉婉的一举一动,他向钱霄提这样的问题可谓名正言顺。 钱霄冷冷瞟了一眼安路,淡定地低声答道:“今天一大早,我和龙队长到绣球楼来,安医师也在场,应该知道我说过什么吧?” 安路微微一笑,道:“我记得当时三姨太很明确地回答你,不需要靠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来恢复暂时的容貌。” 钱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忽然转过头,望向了黄铜大门内一言不发面带疑惑的双喜丫头。 “安医师,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当我和龙队长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备告辞的时候,这位双喜丫头曾经说过,如果我能用面粉和猪皮做成一个面具,让三姨太可以随时戴上卸下,说不定会让三姨太很开心。” 安路也想起来,当时他还打趣般说,这岂不和公案小说里的人皮面具相差无几?而钱霄则讪讪回答,公案小说里的人皮面具都是小说家虚构出来的,哪能当真? 现在钱霄重提旧事,又是意yù何为?难道他真能制出人皮面具?可是,人皮又从哪里能够弄来? 钱霄似乎看出了安路的疑惑,他走到安路身边,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道:“再过几天,这里将血流成河,随时都能弄到充足的活人脸皮。现在我要做的,就是量好三姨太的脸型尺寸,到时候方便挑选最合适的脸皮。” 充足的活人脸皮?血流成河?挑选最合适的人皮? 安路只觉心跳加速,钱霄的这番话让他觉得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嘿嘿,安医师,这番话只有你我知道,千万不要外泄哦。记得替你在省城的父母多考虑一下。”钱霄说完这句威胁的话后,转过身,朗声对双喜说道,“请带我进去见见三姨太,我已经得到安医师的同意了!” 钱霄回过头来朝安路瞪了一眼,安路只好点头,解释道:“是的,是的,钱先生也有一点治疗脸疾的偏方,需要再检查一下三姨太的面容,他好对症施yào。” 他不敢面对独龙、双喜与谢依依质疑的眼神,只好偏过头,望向正在吃草的红鬃马。 而红鬃马则“嗤嗤”地打着响鼻,继续啃着地上的青草。 安路又听到钱霄以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再过几天,我有的是荣华富贵,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哼,为什么我偏偏就看中一个面容尽毁的县长姨太太,被她迷了心窍呢?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吧?哈哈哈哈哈!” 第八章 两路人马,危机四伏 在绣球楼的客厅里,三姨太玉婉戴着面纱坐在红木椅上,冷冷望着厅内的一干人等:钱霄、安路、独龙、谢依依与双喜。 她刚从睡梦里被双喜叫醒,听说是钱霄这个猥琐男人再次拜访,心里便不免有些烦躁。 但既然安医师都同意了,又有手帕jiāo谢依依、双喜丫头的胞兄铁匠独龙在场,她也不好以“孤男寡女不方便独处一室”为理由拒绝。 玉婉倒也想看看这次钱霄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钱霄从衣兜里取出了一根黑色的麻线,麻线上每隔一定距离,就用白墨画了一个白点,如墨斗一般这应该是用来量尺寸所使用的线尺吧。 然后钱霄示意,请玉婉取下头戴的面纱。 作为西医师,安路见过玉婉没戴面纱时的容貌,所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而独龙和谢依依则是头一次见着玉婉那可怕的一张脸,不由得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谢依依下意识伸出手,紧紧挽住了独龙的胳膊。 钱霄则面无表情抬起双臂,将麻线绷直,在三姨太玉婉的额头上绕了一圈,然后看了一眼麻线上的白墨刻度。他并没发声读出白墨刻度显示出的尺度,只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量完额头后,钱霄又分别量玉婉眼睛处、鼻尖处、嘴唇处、下颚处的脸型横向周长。 接着钱霄又调转麻线,由纵向衡量玉婉左耳、左眼、鼻尖、右眼、右耳处的脸型纵向周长。 量完之后,钱霄微微一笑,客气地对三姨太玉婉说道:“好了,最多再过五天,我会送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到你手中,让你恢复以往沉鱼落雁般的美丽相貌。” 说罢之后,他转身飘然而去。 客厅里剩余的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脸上写满说不出的恐惧。 七月十一,清晨,雨停了。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小窗户,温暖的光斑移到硬邦邦的小床上的时候,安路就醒了过来。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但安路却知道,对于许多人来说,今天将会是冰冷到极点的一天。 昨天深夜,钱霄在绣球楼里为三姨太玉婉衡量完脸型,留下一句话后,就独自离去。剩下的人,更是无话可说,只好各自告辞。独龙陪着谢依依回了谢镇长的家,而安路则回到了小屋中。尽管窗棂上的风铃整整一夜再没响起过,但他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直到凌晨,才渐渐入睡。 下床后,安路伸了个懒腰,随便梳洗一番后,走出了小屋。 当他刚一出门,顿时就愣了神。 在小屋外的空地上,也就是绣球楼的黄铜大门外,停着好几匹马。马旁立着几个人,其中一人,身着玄色丝绸短衫,正蹲在地上埋头凝视着什么东西,其他人则站在一边抽烟闲聊。 虽然隔得很远,但安路立刻就认出蹲在地上的那个人,正是人称胡县长的西陵县县长胡金强。而另外几个人,则是安保队里最厉害的人物。 安路留意到,胡县长此刻蹲着正凝视着的东西,正是昨夜安路与独龙合力在地面上铺设的连接有风铃的钓鱼线。 胡县长怎么也来到秀溪镇了?张师爷不是在回去通报的路上,惨遭斩首之祸了吗? 哦,昨天夜里钱霄也说过,就算他不回省城,马大帅的人马也会赶到秀溪镇来。这本来就是一个设好的局,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哪怕有人在暗地耍花招,这个局也会如契合好的齿轮一般,继续转动下去,没人能够阻止。 胡县长那边自然也是如此,他早就知道那有着“马”与“皇”字样的天火残余,昨天会在秀溪镇里出现,就算没人回去通报,他也会依照安排,于今日带着手下来到这里。 胡金强也看到了安路,立刻挥了挥衣袖,把安路叫了过来。他指着地上的钓鱼线,微笑着说:“安医师,我真是没看错你,你果然聪明啊!如果我没猜错,钓鱼线的另一头,一定连接着一个铃铛?” “不是铃铛,是风铃……”安路答道。 “嗯,风铃啊,不错不错,读书人果然不一样啊,做个这样的机关,既能完成我jiāo给的任务,又能不影响休息。安医师真是年轻有为啊。” 胡金强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看样子,一点也没受三姨太被毁容、二姨太离奇失踪的影响。 安路脑子一转,立刻想给钱霄使点坏,于是故意皱皱眉头,压低声音,把昨夜钱霄夜访绣球楼的事说了出来。 没想到听完之后,胡金强只是冷笑一声,说:“钱霄这小子,总有一天会死在女人身上。哼,不乖乖听龙天翼的话,却半夜跑到我的三姨太家里来……还好是你们几个人看到了,如果换作其他人见着了,这里又得死不少人!” 安路不由吓了一跳,他听明白了胡县长的言下之意,背心顿时渗出一片湿答答的冷汗。 按照龙天翼的安排,钱霄原本昨天应该回省城去向马大帅通报天火残余的事,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秀溪镇。幸好自己也算是胡县长的人,父母又和马大帅jiāo情颇深,而且多多少少也算这个局的关联着,就算目击了钱霄昨天夜里待在秀溪镇里,也不至于被灭了口。 而谢依依,她是谢镇长的女儿,又是三姨太玉婉的手帕jiāo,而独龙则与她关系很不一般,所以应该也不会被列入灭口名单。 要是换镇里其他人见着钱霄,那可就惨了。马大帅授意设下的局,岂容旁人破坏?他本来就是这里的土皇帝,有人又有qiāng,有土又有田,在省城还有商铺产业,谁又敢惹他? 胡金强捋起玄色丝绸短衫的衣袖,瞄了一眼手腕上戴的洋表,然后站起身来,道:“时辰不早了,过不了多久,马大帅就会亲自带着人马来到秀溪镇。我得赶紧让双喜丫头把绣球楼的客房收拾出来,这秀溪镇里就只有绣球楼还见得人,冯老板的小酒馆接待一下龙队长和钱霄还勉勉强强,要是请马大帅入住,那可就差强人意了。” 哦,这次果然是马大帅亲自带着人马到秀溪镇来,他老人家果真对那天显异象的天火残余看重得紧。 胡金强使了个眼色,手下一个安保队员立刻离开高头大马,走到黄铜大门前,伸手要去叩门。 而安路也注意到,这位安保队员刚才站着的地方有一匹马,马鞍上挂着一个黑布包裹着的包袱,包袱皮已经湿了,里面似乎有什么乌黑的液体渗了出来。 这是胡金强却突然朝安保队员叫了一声:“且慢!”然后他走到马匹边,解下包袱,转过头来对安路说:“这东西可不能拿到绣球楼里去,吓着三姨太事小,要是让马大帅的人马见着了,那可就糟糕了。” 安路有点纳闷,包袱里装着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让马大帅的人马见着了? 他正疑惑,却听胡金强又说道:“安医师,你把这个包袱放到你的小屋里去吧,我想马大帅的人应该不会进你的小屋。” 虽然心怀疑窦,但安路还是乖乖听话地走到胡金强身前,接过了包袱。 掂了一下,这包袱不轻不重的,摸了一下,安路顿时变了脸色。 表面软软的,却有一些凝结的硬块,还有隐隐的血腥气味渗出了包袱皮。看包袱的大小,里面装着的,一定是一颗人头吧? 安路顿时想到了张师爷那具缺失了人头的尸身。 难道包袱里装着的,就是张师爷的人头? 应该就是这样的,张师爷死在了去县城的官道上,而胡金强又是沿官道从县城赶到秀溪镇来的。一定是胡县长和他的安保队员们,在来秀溪镇的路上找到了张师爷的头颅。 可为什么不能让马大帅的人马看到这颗张师爷的头颅呢? 安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拎着裹有人头的包袱,走向自己的小屋时,却听县长胡金强突然一字一顿对他说道:“安医师,别怪我没警告你,你千万别揭开包袱看里面是什么东西。有时候,好奇心害死不要太强了。” 虽说安路甚是好奇,但还是没揭开包袱皮,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张师爷的头颅。 倒不是他听了胡金强的警告后,竭力压抑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毕竟他是奉了马大帅的命令,到秀溪镇来担任西医医务师,胡金强还是对他有所怀疑,没当作真正的自己人。所以胡金强最终还是派了一个手下,和安路一起把包袱放在了小屋内的床底。放好之后,两人立刻出屋,给小屋上了锁,而小屋钥匙暂时jiāo由胡金强保管。 出了小屋,安路重新回到黄铜大门时,大门恰好打开了。不是安保队员们敲开的,而是双喜丫头主动打开的。 双喜看到门外站着这么多人,不由得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而在她身后,则摆着一辆刚刚由一块块铁片组装好的极简陋的自行车。 双喜认出胡县长后,赶紧行礼,道:“呀,胡县长来了,怎么还站在门外?快进来休息。”当她看到安路后,又禁不住吐了吐舌头,说,“安医师,我一大早就起来组装好了自行车,想让你来教教我呢。刚才我试了试,却老是摔跤,怎么也骑不动。” 见着了这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安路的心情好了许多,他笑了笑,说:“骑自行车一定要掌握好平衡,双眼向前平视,脚使劲踩脚蹬子。不要慌,就算要摔跤了也别慌,继续踩脚蹬子。只要自行车继续朝前走,你就不会摔跤。” “是吗?”双喜也笑了,“真这么简单吗?” 县长胡金强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才让双喜从与安路的对话中清醒了过来。 双喜让开路,请胡县长进了绣球楼的独院。 胡金强吩咐了一声后,双喜赶紧打水,找来笤帚簸箕抹布,去清扫绣球楼内的客房。 就在尘土从客房里飞扬出来的时候,站在绣球楼独院内的一干人等,听到院外传来了纷杂的马蹄声。 安路走到黄铜大门边,朝外望去,只见秀溪镇长街上,卷起了一团烟尘。烟尘之后,十数匹高头大马纷沓而出,领在最前头的,是位身穿军装留有络腮胡子的大汉。他手持马鞭,面色红润,嘴里大声吆喝着:“驾!驾!驾!” 此人,正是名扬西岭山脉的土皇帝省城大帅马成庸。 世人均知,马成庸尚武,二十年戎马生涯中,杀人无数,战功显赫。他在省城盘踞一方,素来不爱乘坐西洋轿车,要去哪里,从来都是骑着自己最爱的一匹青鬃大马,奔跑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大列随从保镖。 省城的官员都知道,要想走得离马大帅近一点,不管文官武官,都必须学会骑马。 这一次马大帅也不例外,带着自己的人马,从省城一路策马狂奔来到了秀溪镇。 不过,他这次没带太多保镖士兵,而是只带了一帮官员。 安路一眼就认出,来的有省政府文书官、省城报社主编、照相师,还有几个看上去文绉绉的,应该都是省城大学堂里的教授。 敢情马大帅请这些人到秀溪镇来,是为了给那块奇异顽铁的横空出世做见证的。 不用说都猜得到,这些人依然只是来走个过场,要说什么,马大帅和龙天翼早就安排好了。 咦,龙天翼呢?他在哪里?他怎么没和马大帅一起出现在绣球楼外呢? “吁”马大帅停马,翻身下地,抬起头来看到安路后,立刻高声叫道:“安贤侄,发现那块奇异的天火残余时,听钱霄说,你也在场?” 呵,钱霄昨天夜里根本没回省城,马大帅却装得煞有介事般,真是可笑。 当然,安路不可能将嘲笑挂在脸上,他恭敬地答道:“天火残余是钱霄发现的,而天火残余上的异象,则是龙天翼龙队长最先看到的。我只是恰好也在那里,所以成了这件事的证人。” “嗯,嗯,贤侄不错,能亲眼见证到异象横空出世,也算是一笔难得的人生经验。”马大帅颌首笑道,他也看出安路很配合,心里也喜滋滋的。 马大帅摸了摸自己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的络腮胡子后,转口又问道:“那块天火残余在哪里?是在龙天翼手中吗?” “是的,是的。”安路赶紧点头。 “现在他在哪里?” “龙队长在镇里小酒馆后的四合院客栈里住下,此刻他应该就在那里。” “那还愣着干什么?我们赶紧去小酒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那枚有着惊世预言的天火残余,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马大帅龙吟一声后,再次翻身上马。不过他不知小酒馆在长街何处,于是只得叫安路领路。 张师爷的那匹红鬃马还拴在安路的小屋外,安路立刻飞奔至红鬃马身边,解开缰绳,翻身上马。而县城来的胡金强,在和马大帅打过招呼后,也招呼手下的安保队员上马,跟在安路和马大帅身后,一齐向秀溪镇长街的小酒馆策马而去。 马大帅从省城带来的下属官员、记者主编、学堂教授,加上他共十二个人,十二匹马。 胡金强从西陵县城带来了七个安保队员,加上他,共八人八马。 再算上安路,二十一个人骑着二十一匹马,“踢踏踢踏”地向小酒馆骑去。马蹄过处,无不惊起阵阵尘土。 去小酒馆的路上,先要经过秀溪镇的镇公所。当一行人骑到镇公所外的时候,镇长谢老先生恰好站在门外的长街上他大概也听到风声,说有两大帮陌生人骑马来到了镇内,于是出门来一探究竟。他很担心,会不会是那个叫龚喜藏的陌生人,杀死县城衙门的张师爷后,又从镇外引来了土匪山贼。 好在谢老先生先认出了胡县长,既然是胡县长带队,那肯定就不会是土匪山贼了。谢老先生心中的石头落回了原处,他赶紧脱帽行礼。虽然谢老先生以前没见过马大帅,但看到县长居然对那位留有络腮胡子的军人毕恭毕敬,也多多少少猜出了这位军人的身份肯定并非凡人。 谢老先生想上前拍拍马屁,但这队人马旋即从他身侧骑了过去,根本没做任何停留,也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想法。谢老先生不免有些失落,他有些进退两难,想跟着去看看胡县长和这些人准备做什么,但又担心不受欢迎被赶出来。想了想之后,他干脆转身向绣球楼赶了过去。 听通风报信的镇民说,那些人先在绣球楼独院外的空地碰过面之后,才一齐向这边骑了过来。谢老先生的孙女谢依依和绣球楼主人玉婉是多年手帕jiāo,而且好像还和绣球楼丫鬟双喜的哥哥处得也不错,谢老先生想凭着这点关系,到绣球楼里打探打探,看看这些人到秀溪镇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再说安路这边,驱马经过镇公所后,又转了两个弯,就带着这一大帮人来到了秀溪镇内惟一的小酒馆外。 此时还是上午,小酒馆只做中午和晚上的生意,所以还没营业,大门紧紧关着。 平时四合院里有客人入住的时候,小酒馆的冯老板都会早早起床,呆在小酒馆里打算盘。若有客人需要外出,他就打开木造的大门,客人一出去,他就重新关上木门。如果客人返回,只需敲敲木门慢门板,他就再次开门,不厌其烦。 所以安路跃下红鬃马后,便径直走到小酒馆的木门外,抬起手臂,重重地敲着大门,还呼喊着冯老板的名字。 但奇怪的是,不管安路怎么敲门、怎么呼喊冯老板的名字,小酒馆内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骑在青鬃大马上的马大帅有点不耐烦了,他翕张鼻孔喷出一口气,然后粗鲁地叫道:“还敲什么敲?直接给我撞开大门!” 安路愣了愣,他毕竟是一介文弱书生,撞门这样的粗鲁事,他还真有点做不出来。 倒是胡县长识时务,他挥了挥手,手下的七名安保队员立刻下马,挽起袖子,一起侧身撞向了小酒馆的木造大门。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小酒馆的木门门板应声而倒。 就在门板倒下的一刹那,一群苍蝇从门内“嗡嗡嗡”地一涌而出,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安路嗅到小酒馆内传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 安路暗叫一声不好,而另几个安保队员立刻搬开木门,冲入了小酒馆内,然后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安路跟着进了小酒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脑袋耷拉在肩膀上的尸体,眼睛瞪得偌大,只剩眼白不见眼仁。颈子一侧被砍得血ròu横飞,连白森森的颈骨骨茬都露了出来,鲜血流了一地,早已干凝。 这死者,安路依稀认出,是小酒馆的店小二。 而在柜台内,还躺着一具尸体,同样也是颈子一侧被砍断,整颗头颅只剩一点皮ròu还粘连在肩膀上。这具尸体正是小酒馆的冯老板。 胡县长刚进小酒馆,就捂着嘴鼻退了出去,扶着墙壁不住呕吐。 马大帅毕竟是统领大军驰骋疆场的大将,他踏着重步迈进小酒馆,只是皱了皱眉毛,就喝问道:“是什么人干的?龙天翼呢?那枚天火残余呢?” 七个安保队员赶紧沿小酒馆后门进了四合院。 在四合院里,还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均是颈部被刀状的利刃砍杀,死者不是小酒馆里的店小二,就是冯老板的家眷亲人。四合院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划过的刀剑痕迹,而鱼池边栽种的梅兰菊竹也被砍落了不少枝叶,洒落遍地。 马大帅鼻孔喷着粗气,站在四合院内,踩着梅兰菊竹的枝叶,气急败坏大声问浑身战栗的安路:“哪间屋是龙天翼住的客房?” 安路无力地抬起手臂,朝龙天翼住的房间指了一下。 马大帅立刻向那间客房走了过去,一脚蹬开了房门。 客房内,龙天翼倒在地上,胸口chā着一柄长剑,嘴角流出一丝乌黑的鲜血他早已气绝毙命。 马大帅瞄了一眼那柄chā在龙天翼胸口的长剑,顿时变了脸色。 安路也认出,那柄长剑乃是单刃开锋,略有弧度正是前一日正午,独龙在铁匠铺里为东瀛浪人宫本喜藏所锻造的日本剑。 马大帅发了疯似的,命令七个安保队员在客房里寻找那块天火残余。安保队员们像没头苍蝇一般,在屋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着,衣柜鞋柜被砸开了洞,枕头被子也被一刀割开,漫天都飘着白色的羽毛。可无论哪里,都没见着那块天火残余的影子。 安保队员忙着搜寻天火残余的时候,安路却只觉心神恍惚,独自一人默默退出客房,在四合院里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宫本喜藏杀死了龙天翼?夺走了天火残余?他不是龙天翼的同伙吗?他们为什么会发生内讧?钱霄呢?昨天他离开绣球楼后回四合院了吗?钱霄和龙天翼的死有关吗? 问题实在太多了,安路的脑袋像chā入了一百万根钢针似的,疼得厉害。 安路使劲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猜测宫本喜藏杀死龙天翼的动机。 嗯,或许宫本喜藏始终都是个痴迷剑术的武痴,哪怕被龙天翼邀来演一出戏,也终究无法忍受天火残余的诱惑。他是东瀛浪人,他才不在乎那个姓马的大帅是不是能成为皇帝,他只想弄到天火残余,然后锻造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说不定昨天夜里,宫本喜藏与龙天翼真冒着细雨,在四合院里进行了一番剑术比拼外面在下雨,雷疯子的茅草屋外无法比试,但四合院里到处都可以挂上灯笼。 大概两人当时请了小酒馆的冯老板与店小二来做见证人,以点到为止的说法来进行比拼。不过,宫本喜藏从一开始就拿定了主意要置龙天翼于死地,于是招招致命,取了猝不及防的龙天翼的xìng命。 在夺走天火残余之前,宫本喜藏为了灭口,遂杀死四合院里能找到的所有人。 这该死的东瀛浪人,为了一柄神兵利器,竟然大开杀戒,滥杀无辜。 安路寻思,如果自己是宫本喜藏,在得到了这块天火残余之后,又接下来会做什么? 糟糕!大事不好! 宫本喜藏一定会找人锻造神兵利器,而秀溪镇里惟一利用天火残余打造过兵刃的,只有独龙。几年前他就曾经利用另一块天火残余,锻造出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剑,据宫本喜藏说,那柄剑辗转到了他一个朋友的手中,所以他才来到秀溪镇,请独龙替他锻造一把同样的利剑。 如果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现在宫本喜藏已经得到了天火残余。而依他将小酒馆灭门的残忍事迹来看,独龙替他锻造好了利剑,他也绝对不会留有活口。 安路只觉心急如焚,为了朋友的安危,他一跃而起,不顾客房内马大帅诧异的目光,拔腿冲出四合院,穿过小酒馆,来到了长街上,向独龙的铁匠铺跑去。 马大帅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踏着重步来到长街上,看着安路消失的背影,挥手唤过了西陵县县长胡金强。两人耳语几声后,先把省城来的记者、教授赶回绣球楼去,又叫来那七个安保队员,一齐拔出驳壳qiāng,跟着安路向镇尾走去。 第九章 局中设局,环中套环 到了铁匠铺,安路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铁匠铺三面透风的帆布幔子里,传来叮叮当当敲铁的声音,独龙那铁疙瘩般的影子映在帆布幔子上,显得充满了男人野xìng的魅力。 撩开幔子,见到独龙正在打铁,安路激动地叫道:“真是太好了,你还活着!” 独龙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闷地反问:“大清早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干什么?” 安路也懒得解释,只顾说:“独龙,你记着,要是那个宫本喜藏拿了一块奇奇怪怪的顽铁来锻造兵刃,你千万要小心!他锻造好了兵刃,肯定会杀了你的!” 独龙瞪大眼睛,迟疑片刻后,才喃喃说道:“七夕那天夜里的天火逆袭,还真留下了残余?宫本喜藏把天火残余搞到手了?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锻造兵刃?” 安路挠了挠头,看样子宫本喜藏并没到铁匠铺来找过独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推理错了? 独龙却旋即笑了,他露出一口白牙,说道:“他是不是昨天夜里搞到天火残余的呀?如果他昨天夜里到铁匠铺里来,那可找不到我。” 安路暗忖,说得也是,昨天钱霄深夜造访绣球楼,独龙也在场,到了后半夜才陪着谢依依离去。不过,看宫本喜藏如此痴迷剑术,如果他真得到了天火残余,绝对会冒着细雨在铁匠铺外通宵等待独龙的。那么,独龙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独龙似乎看出了安路的疑惑,他羞赧一笑,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昨天深夜,我送依依回了家,等谢镇长睡着之后,依依又给我开了门。昨天一夜,我都住在依依的闺房里……嘿嘿,安医师,我当你是朋友,才给你说的,你可千万不要给别人说哦。” 原来如此,没想到独龙为了春宵一刻,竟无意中避开一劫,免遭了宫本喜藏的dú手。 心底的石头落回了原处,安路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安路止住笑,抬起头来,看到火炉上摆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疙瘩,奇形怪状的,不禁好奇地问:“独龙大哥,你这会儿敲的铁疙瘩,是个什么东西呀?” 独龙没有回答,径直用长夹子夹起火炉上的铁疙瘩,扔进水缸里。一团白气蒸腾起来之后,独龙又从水中夹起了那块已经经过冷却的铁疙瘩。 安路这才看清,原来独龙在火炉上敲打的竟是一个像莲蓬一样的东西,但在莲蓬的头上,又有许多小孔。 “这是双喜画好图纸后,让我制作的。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吗?”独龙微笑着问道。 安路摇了摇头。 独龙得意地说道:“这是双喜用来浇花的花洒,用个细圆筒接在桶上,反转过来就可以浇花了。谁会沿莲蓬头上的圆孔流出,浇花的时候,水分能够分布得更加均匀。” 吓!都什么时候了,双喜丫头居然还惦记着浇花,小女孩的心思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独龙又从桌底取出了一个小铁桶和一根细圆筒,和铁莲蓬头放在一起,对安路说:“走吧,你陪我一起去绣球楼吧。听说今天那里热闹得很,我也想去看看。” 铁匠铺旁的废弃土地庙墙根处,马大帅和胡金强默默呆立。那七个安保队员,则躲在更远一点的地方。 刚才安路和铁匠独龙的对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尽收耳内。 马大帅脸色很难看,待安路和独龙走远后,他才狠狠说道:“真是成也日本人,败也日本人!半个月前东北的日本人派来使者,带着日军最高统帅的亲笔信找到我,口口声声说会助我登基称帝,还当场提出一揽子计划。七月初七那天深夜,天火逆袭的消息传到省城,龙天翼给我说什么最佳时机到了,借着天火逆袭的由头,他能设出一个堪称天衣无缝的局,就是这所谓的‘天火计划’。nǎinǎi的,到了关键时刻,这家伙不仅被那宫本喜藏给耍了,还死在了剑下,白白送出一条xìng命。谁又能想到,宫本喜藏竟然会先下手为强,私吞了天火残余!” 胡金强好奇地问:“大师,这宫本喜藏到底是什么人?” 马大帅哼了一声,答道:“宫本喜藏就是日本军队最高统领派来的使者,同时也是个剑术大师。在省城的时候,他就和龙天翼互相比试过剑术,不过他全都输了。不过,宫本喜藏却将输剑的原因怪罪在自己没有好剑,而龙天翼则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削铁如泥的好剑?”胡金强倒吸了一口凉气。 马大帅紧蹙眉头,又道:“胡县长应该听说过吧,几年前也有一团天火逆袭秀溪镇,而且还在天火造就的大坑里,留下了一块天火残余。” 胡金强点点头,答道:“是的,当时有镇民在坑里寻到了天火残余,高价卖给铁匠铺的独龙师傅。独龙则熔了这些天火残余,锻造出一柄好剑。后来我派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间人花重金,从独龙那里买来了这柄剑,然后献到了省城大帅府。” “嗯,胡县长记xìng不错嘛。”马大帅颌首道,“因为宫本喜藏提出要寻高手比剑,我想咱们不能在日本人面前丢了面子,所以派出龙天翼应战,同时把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借给了他。也正因为如此,七月初七,天火逆袭的那夜,龙天翼找到我,说要利用那柄宝剑,设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利用宝剑设局?” “嗯,不错,利用宝剑设局。龙天翼的办法,就是把那柄宝剑在烈火上熔成铁水,倒进模具里,化为一块原生顽铁的样子,再用他那精通江湖异术的手下钱霄搞来的古怪yào水,在顽铁的两面画上‘马’和‘皇’的字样。” 胡金强恍然大悟,那块在雷疯子茅草屋里找到的天火残余,原来是这样经过人工处理而制造出来的。 这可真是局中设局,环中套环。 钱霄的名字,胡金强也并不陌生。七月初八那天,省城马大帅派来密使,要求他协助秀溪镇的“天火计划”,当时的密使正是这位钱霄。 在秀溪镇里,除了安路安医师之外,胡金强并没安排其他人监视三姨太玉婉。之所以张师爷会来到秀溪镇,也是龙天翼之前的安排,让钱霄通知胡金强,以核实钱霄之话为名,派人到秀溪镇来。但张师爷的出现,却让安路误会在镇里还有个隐藏的神秘人物也在监视着三姨太,这完全是个意外。 原本胡金强以为钱霄能治疗三姨太玉婉脸疾的说法,只是个让他派人去秀溪镇的理由,没想到今天到秀溪镇后,却听安路报告,说昨天深夜钱霄再次造访绣球楼,还仔细衡量了玉婉的脸型。再加上刚才马大帅说,钱霄精通江湖异术,还能搞到古怪yào水,这不禁让他有点怀疑,难道钱霄还真有点手上功夫,能够治好玉婉的脸疾? 于是胡金强客气地询问马大帅:“那个钱霄,又是何许人也?” 马大帅哼了一声,说:“这家伙啊,反正是龙天翼的手下,究竟是什么来历,我也搞不清楚。” 问完钱霄的来历,胡金强又言归正传,问:“大帅,下一步我们又该做什么呢?” 马大帅的脸色再次变得极为难看:“还能做什么?这些不讲信义的日本人,我再也不会和他们合作了!他们再派使者来,我就见一个杀一个,不仅如此,我还要增派兵力给国民政府,让他们去前线和日本人作战,替我出这口恶气!谁都知道,我马大帅的兵是最有实力的!” 胡金强连声称是。 马大帅又愤愤地说道:“日本人的花花肠子,谁又会不知道呢?他们无非不过想让我在这大后方称帝,在国民政府的后院放把火,也让他们在前方战线上松口气。虽说我做梦也想当皇帝,不过,经过这次的一番事,我绝对不会再成全他们的美梦了!还是等到以后时机成熟后我再登基吧!”。 胡金强不住点头,盛赞大帅英明。然后,他看了看天色,说:“大帅,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省城来的记者、教授们都还在我的绣球楼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大帅现在还是到绣球楼里去用顿午餐吧。我那三姨太虽说面容尽毁,但她那使唤丫头双喜做得一手好菜……” 说得也是,马大帅正好也觉得饿了。于是二人唤来那七个躲在远处的安保队员,一同向绣球楼走了过去。 安路与独龙拎着铁制的莲蓬头、细圆筒与铁桶,在抵达绣球楼之前,先去谢镇长家叫上了谢依依。安路本想借昨晚独龙离开绣球楼后的去处,打趣一下这二位,但一想到龙天翼之死,他就没了兴致。 朝绣球楼刚走了几步,安路就听到了奇怪的动物惨叫声,是有人杀猪的声音,从绣球楼里传出来的。 “呵,看来今天午饭,我们能吃到新鲜猪ròu了!”独龙兴奋地叫了起来。 到了绣球楼,果然黄铜大门大大开着,独院里摆好了三张八仙桌。那些来自省城的记者、教授们都围坐在八仙桌旁,嗑瓜子剥花生。在独院一侧,躺着一头刚杀好的肥猪,镇长谢老先生刚烧好一盆滚水,正准备给死猪烫毛。 独龙打趣地对谢依依说:“这一定是你爷爷头一次见到那么多贵宾吧?以前那么看不起三姨太玉婉家的人,今天竟然还来帮着杀猪。” 谢依依撇了撇嘴,她不太喜欢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于是梭巡一圈后,岔开话题,问:“咦,你妹妹呢?怎么不帮着烫猪毛呢?” 说来也怪,来了这么多贵客,双喜又做得一手好菜,她本来就应该待在独院里帮着烫猪毛,割下猪ròu后去厨房里准备饭菜。可独院里根本没见着双喜丫头的踪影,她究竟去哪里了? 三人正疑惑的时候,双喜丫头却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这丫头,居然骑着刚拼装好的那辆简陋的自行车,在独院里绕着绣球楼转圈呢。安路他们走进独院的时候,她恰好骑车去了绣球楼的后院。 双喜一看到自己的哥哥独龙和安路、谢依依,马上就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 但安路留意到,双喜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对劲,好像写满了紧张与恐慌。 “出什么事了?”细心的谢依依也发现了这一点。 双喜小跑着来到三人面前,语速极快地说道:“哥、安大哥、谢姐姐,我刚才在独院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你们来看看那是什么……” “奇怪的东西?什么奇怪的东西?”独龙嘴里一边嘟囔,一边跟着双喜来到了绣球楼的后院。 在后院,就是一片泥地。但安路立刻就看到,在泥地中,有一株刚破土而出的植物幼苗,茎很嫩,三角形的叶片也刚抽开。 双喜指着那株植物幼苗,对独龙说:“哥,你知道我前天刚种下了一枚种子,浇过特殊的肥料后,今天就长到了这么高。本来我把这株幼苗栽在黄铜大门内的,但因为今天有很多客人,我怕他们会踩踏到幼苗,所以就把它移栽到了后院……没想到,当我拿着铁铲挖坑的时候,却在地底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的东西?” “哥,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双喜连拉带拽地,将独龙拽到了那株幼苗旁。 安路和谢依依也跟着走了过来。 安路蹲下腰,注视着这株幼苗。他看到在幼苗栽种在一个浅坑里,只有一点泥土埋在了浅坑中,并未完全填满浅坑,只能让幼苗刚好不倒下。 双喜也蹲了下来,伸出手,从浅坑里轻轻抓起了一把泥土。 然后,安路、独龙和谢依依同时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根大拇指粗细的空心铁管,横着从地底穿过,恰好经过了栽种这株幼苗的浅坑。如果不是双喜奇缘巧合要将植物幼苗移栽到绣球楼的后院来,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根藏于地底的铁管。 安路在洋人办的教会学堂里念书时,也见过洋人在地底铺设的自来水管。但在这偏远的秀溪镇中,是决计不可能出现自来水管的。 而独龙则皱了皱眉,然后他做出了奇怪的举动。 在来秀溪镇的时候,独龙带来了他为表妹锻造的铁制浇水壶。而他现在将用来充当浇水壶长柄的细圆筒取了出来,用长柄的嘴尖使劲戳着地底的空心铁管。说来也奇,戳了几下后,铁管竟然被戳开了一个洞。在洞口之下,隐约可以见到一股麻线,约有小指头粗细。 独龙又戳了几下,这个洞越来越大,,已经足以让一根手指从中穿过。 独龙用手指戳了戳麻线,然后又将麻线放进嘴里尝了尝。 “咦,是火yào的味道!黑火yào!” 听到独龙的这句话后,众人的脸上都变了色。 许多根麻丝蘸过黑火yào后,再捻成一股麻线,就能成为引线。只有点燃一端,火苗就会沿着蘸过黑火yào的麻线,迅速燃烧到麻线的另一端。也就是俗称的“导火索”。 麻线的另一端又会有什么?总不会是引燃烟花bào竹吧? 难道,会是一桶zhàyào? 如果真是zhàyào,又会是谁埋在了地底?还暗中埋下了引燃zhàyào的导火索? 附近泥土并无新翻的痕迹,导火索应该是胡金强为他的三姨太玉婉重建绣球楼的时候,就将导火索埋在了地底。而有机会埋下导火索的,自然就是胡金强与他的手下。 胡金强为什么会在地底埋下导火索?他想杀什么人?而且还是以bàozhà这种惨烈的形式来铲除某个人? 安路凝视着这股蘸过黑火yào的麻线,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为自己曾经待在这个独院里,而感到后怕。谁也不知道这根导火索会在什么时候被点燃,也不知道独院里什么时候会发生大bàozhà。 而这时,谢依依突然说了一句:“如果这里无缘无故发生bàozhà,会不会有人以为是大白天的时候,这里也被天火逆袭了?” 听完这句话,安路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是啊,如果地底真埋了数量巨大的zhàyào,一旦bàozhà,肯定会在独院里zhà出一个巨坑,从外形上看,和天火逆袭坠地后所产生的巨坑差不了多少。 而上次的天火逆袭发生在深夜,坠地前先看到了横贯夜空的火球。如果逆袭发生在白天,在强烈的日光下,根本不会有人看到火球。bàozhà之后,将之解释为遭遇天火逆袭,也是说得通的。 那么,胡金强究竟想杀谁? 从前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似乎是胡金强与马大帅一起回到了绣球楼独院中。 安路不禁展开了丰富的联想,莫非,胡金强想杀的人,就是马大帅? 这次马大帅为了天火残余的事到秀溪镇来,并没带士兵,只是带来了几位高官、若干记者,外加省城大学里的教授,也是他防卫最为薄弱的时刻。 而胡金强则带来了七个安保队员,个个身强力壮,身手不凡。就算胡金强要在明里对马大帅用强,也有着十足的胜算。杀了马大帅,马大帅的军队便群龙无首。如果胡金强事先做好了安排,在马大帅的军队里加chā了心腹,一旦杀死马大帅,他就有机会取而代之,进驻省城,成为西南王。 但明里用强,还是名不正言不顺,难保军队里没有马大帅的死忠之士。但如果马大帅是在天火逆袭里不幸罹难,那么军队里的死士,根本连个报仇雪恨的对象也没有。 西南王的诱惑,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抵御得了的。 安路正寻思的时候,却听“喀嚓”一声。回过头来,只见独龙已经cāo起那根作为长柄的圆筒,戳断了导火索。 “哼,我们这么多人都在独院里待着,无论是谁想杀了谁,我可不想变成pào灰!”独龙愤愤地说道。 这话倒也说得有理,安路也不想平白无故变作一具血ròu横飞的尸体。 但谢依依却忧心忡忡地说:“可是谁有能保证在这地底,只有一根导火索呢?如果我是埋下导火索的主使者,我一定会再多埋下几股用作备用的导火索。万一其中一根被别人发现了,我还能点燃另外几股。” 这话说得更有道理。 “嗯,不行,这里太危险了,妹妹,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独龙对双喜说道,然后又偏过头对谢依依说,“你也赶紧把你爷爷叫走,我们赶快离开秀溪镇,再也不要到绣球楼来了。” “可是……可是玉婉怎么办呢?她是我的好朋友,又那么可怜……我们把她一起带走吧,跑得远远的……”谢依依眼中似乎泛着泪光。 而双喜也说:“是啊,我们不能就这么走,地窖里还有……”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捂住了嘴巴。 安路诧异地问道:“地窖?绣球楼里有地窖?地窖里有什么?”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双喜赶紧大叫。 虽然明知道双喜是在掩饰着什么,但既然她不肯说,安路也只好作罢,不再追问。 有省城的记者跑到后院,大呼小叫道:“哪一个叫双喜?胡县长叫你快去做饭!猪已经杀好了,大家全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双喜吐了吐舌头,只好乖乖地跟着朝前院走去。 “现在,我们能做点什么呢?”安路望着地底露出一截的导火索,面带惧色地问道。 他可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独院里。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可怕的bàozhà。 既然在极大程度上,这些铺设在地底的导火索很有可能是胡金强埋下的,如果他真准备今天引bào,只要今天一直紧跟着他,阻止他点燃导火索,那么安路他们就能逃过一劫。 如果并非今天引bào,那么这就只是虚惊一场。安全度过今日之后,以后就别再进入绣球楼独院里,有多远就离开多远。 安路、独龙、谢依依合计一番后,决定暗中严密监视胡金强的一举一动。 独龙觉得,应该去提醒一下自己的妹妹,于是找了个理由,和安路、谢依依一起在前院找到正在厨房里炒大锅菜的双喜。 双喜听完独龙的话后,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撇了撇嘴,说:“哥,你费那么多事干嘛?只要一会儿吃饭时,让胡县长晕倒,什么事都干不了,不就成了?” 听了这句话,三个人不禁同时拍了拍脑门。 是啊,只要让胡金强今天什么也做不了,那么就没人去点燃导火索,深埋在地底的zhàyào自然也就不可能被引bào。 双喜这丫头,可真够聪明的。 可是,怎么才能让胡金强晕倒一整天,而且还不引人瞩目呢? “嘻嘻,那还不简单?一会儿看我的吧!”双喜笑嘻嘻地说道,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 安路不禁惊讶万分,这小丫头难道真有万全之策,能让胡金强晕倒得丝毫不令人怀疑?他们三个成年人都想不到办法,这小丫头倒有办法? 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听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喜的了。 第十章 zhàyào桶上,峰回路转 短短半个时辰,双喜就做出了三桌丰盛的菜肴。 杀了一头猪,猪全身都是宝,瘦ròu切片和咸菜炒在一起,肥ròu熬油炒青菜,半肥瘦的用朝天椒炒成回锅ròu,内脏则拿料酒浸泡后,烩入泡椒泡菜旺火bào炒。至于猪血,加点盐,凝结之后煮成汤。 菜不多,但每道菜都是大盘装着端上来,满独院都飘扬着一股诱人生津的香味。 三张桌子都摆在了绣球楼外的独院里。 马大帅、胡金强、谢镇长自然坐在一桌,加上六个省城来的官员、记者作陪。三姨太玉婉罹患脸疾,不便迎客,她的饭菜由双喜单独盛好,送进了绣球楼里。 胡金强这次到秀溪镇来,根本没进绣球楼里与玉婉会面。说实话,他也不想看到玉婉头戴面纱的模样。一看到玉婉,他就会想到面纱下令人恶心的脓包,忍不住想要呕吐的yù望,所以还是能避就避吧。 五个省城来的大学教授与三个县城来的安保队员坐在第二桌。剩下一桌,则是另外四个安保队员,与安路、谢依依。 独龙只是秀溪镇里的铁匠,没资格上桌。但因为他是双喜的哥哥,所以帮着传传菜,递递盘子。这也正合独龙之意,他只想躲在暗处监视胡金强的动静。 马大帅的情绪不是很高,胡金强想方设法阿谀奉承着,想要讨马大帅的欢欣。 独龙拎着一瓶秀溪镇自酿的高粱酒,送到主桌去的时候,恰好听到胡金强压低声音对马大帅说:“大帅,一会儿吃完饭,到绣球楼里坐一坐吧,我准备了缅甸出产的上好烟土。那滋味啊,不品尝一下,还真是没法形容。” 马大帅似乎蛮感兴趣,耷拉着的眼皮睁开了一点,bào出一道精光。 独龙不禁暗忖,难道胡金强是想把马大帅哄进绣球楼里,再引bàozhà弹吗?如此说来,那么zhàyào应该是埋在绣球楼的地基里了。但这样做的话,只怕连三姨太玉婉也会同时在bàozhà之中罹难。 不过,这样也说得通,反正胡金强早就把玉婉当作了累赘。而且一旦连胡金强的三姨太也死于突发的“天火白日逆袭”,即使省城方面或军队方面有人怀疑,也说不出话来。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独龙停止思考,抬起头,恰好看到妹妹双喜端着一盘刚炒好的农家腊ròu,送到主桌来。 双喜朝哥哥眨了一下眼睛,放下了盘子,一股浓香顿时满溢桌面。 马大帅禁不住夸了一声双喜的手艺,双喜笑眯眯地说:“这腊ròu是谢镇长送来的,他老人家看到只杀了一头猪,担心菜不够,所以才送来了自家做的腊ròu。” 谢镇长送腊ròu的时候,就偷偷给了双喜一块银元,请他在胡县长和马大帅前为他美言几句。这块银元正是花到了刀刃上,马大帅也端起酒杯,敬了谢镇长一杯酒。 双喜则转身离开,而独龙却留意到,妹妹离开的时候,似乎在胡金强的身后留下了一点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几根胡萝卜。 这丫头,留几根胡萝卜在胡金强的身后,是什么用意呢? 独龙百思不得其解。 秀溪镇自酿的高粱酒真是美味,很快就有一位来自省城的大学教授不胜酒力,忍不住想呕吐。这位教授赤红着一张脸,询问双喜茅房在哪里的。双喜猜出教授想要呕吐,于是铁青着脸,语中带气地嘟囔:“绣球楼里住的都是女人,你在茅房里吐了,还不是得由我过一会儿来收拾。你想吐,还是到院子外面找片树林去吐吧!” 这位教授也觉理亏,于是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独院的黄铜大门走去。 酒席开始的时候,因为担心镇里人看热闹,所以胡县长吩咐双喜锁上了黄铜大门。而这位教授要外出呕吐,双喜也只好跟着来到黄铜大门,替教授打开大门。 当门刚一打开,门轴转动,突然门边传来“啪”的一声。那位教授定睛一眼,才看到不知哪个镇里顽童将一个灌满水的猪肚放在了门轴外。当门被推开的一刹那,那个猪肚被压破,里面的水都飞溅了出来,同时发出一声闷响。 在门外,系了二十多匹马,全是院内这一干人等从省城和县城分别骑来的。其中有两匹马,似乎拴得不是特别牢,听到这声闷响后,竟突然受了惊。一匹马撒开丫子,朝黄铜大门冲了过来,头顶在大学教授的胸膛上,把他撞到在了地上。而另一匹马则踏着教授的身侧,晃晃悠悠地冲进了独院。 “砰”,又是一声闷响,还有一股薄薄的硝烟从门外涌起大概是一颗鞭pào被某个顽童点燃了吧。 闯进独院的那匹马更是吓了一跳,长嘶了一声,然后扬起前蹄。 院子内正在吃喝的人们,顿时目瞪口呆地望着闯进门的这匹马。 马大帅毕竟是军旅出身打过仗的人,他扬眉瞟了一眼那匹马,只冷冷说了一声:“那是谁的马?快牵到门外去。”说完后,便埋头继续喝酒。 见马大帅如此,胡金强也只好假装淡定地继续坐在马大帅身边,巍然不动。 而这时,那匹闯进院内的马突然抬起头,朝着胡金强疾速奔跑过去,同时埋下了头。当它冲到胡金强身后的时候,马头正好撞在了胡金强的后肩上。 “啊”胡金强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顿时没了知觉。 而那匹马,则自顾自地埋下头,从地上衔起了什么东西,咀嚼了几下,吞进了肚子里。 双喜悄悄走到独龙身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灌满水的猪肚,是我放在门轴外的,鞭pào也是我偷偷在那马屁股后面放的。哥,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马最喜欢吃的东西,并不是青草,而是胡萝卜。” “呃……”独龙这才明白,原来双喜是利用有人开门的时候,引bào灌满水的猪肚。当然,门外拴住那两匹马的绳子,一定也是双喜偷偷解开的。听到bào竹声,马受惊后,冲进独院里,看到胡金强身后的胡萝卜,便飞奔过去吃,同时撞晕了胡金强。 既然胡金强晕倒了,而且一时半会醒不过来,那么他也就没办法再点燃导火索。 双喜这丫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这办法的。 独院内顿时一片大乱,那七个县城来的安保队员立刻围在胡金强身边,想要唤醒他。 安路是西医师,他分开众人,翻开胡金强的眼皮看了看。其实,安路一眼就看出,胡金强只是被撞击休克,休息一盏茶的工夫,就应该可以醒过来并恢复平常。但他也知道,千万不能让胡金强醒过来,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胡金强就会引bào绣球楼地底的zhàyào。 于是安路故作严肃地说道:“看来病情不轻,你们快把他送进绣球楼里,我回我的小屋里,去配点强心针。”他又指着一个安保队员,说,“呃,我的小屋钥匙,还在你们手里呢!” 那个安保队员赶紧把钥匙jiāo了出来。 而马大帅看眼前变成这种情形,而且他带来的一位省城大学教授,也被马撞伤了,所以他也无心再留下来享用绣球楼里的上等缅甸烟土。马大帅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大叫:“你们几个大学教授都留在这里,协助安医师给那个受伤的教授疗伤。剩下的人,都跟我一起回省城去!” 说罢之后,他便大摇大摆领着省城来的官员和记者,出来黄铜大门,跨上马,朝马屁股给了一鞭子,朝着省城方向绝尘而去。 安路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虽说马大帅为了天火残余的事到秀溪镇来,最终无疾而终,但安路起码能够保证自己父母在省城马大帅的府邸里是安全的。 胡金强比想象中醒来得更快。马大帅骑着马的背影还没从长街尽头消失,胡金强就醒来过来,且神志清醒,除了背部有点疼痛之外,并无其他任何不适。 当胡金强得知马大帅已经离开后,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狠狠地瞪着黄铜大门,死死咬着牙齿,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迸出来了。 看他的懊恼表情,安路更加确信,胡金强一定是准备于今天引bào绣球楼地底的zhàyào,而谋杀的目标正是省城的马大帅。不过,现在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想再等来这般时机,不知又得等到何年何月。 不管怎么说,绣球楼地底的zhàyào暂时不会再引bào了。 那个被马撞伤的大学教授也醒了过来,被同伴扶着上了马,然后慢悠悠地离开了绣球楼。 半个时辰前,绣球楼的独院里还热热闹闹的,可现在却死气沉沉。 恢复了体力的胡金强站了起来,招呼他那七个安保队员,准备策马回省城去。双喜丫头走到胡金强面前,低声问:“胡县长,你老人家难得来一次秀溪镇,不去看望一下三姨太吗?” 胡金强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男人当以事业为重!你留在绣球楼里替我给三姨太说一声就行了,我还得去办大事!”说完后,便出了黄铜大门。 安路忍不住吁了一口气,心道总算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而这时,独龙却走到他身边,说:“我听妹妹说,她今天上午开门时,看到一个胡县长的安保队员,把一个包袱放在了你的小屋里?” 安路刚点了一下头,便暗叫了一声不好。 刚才他以配强心针为由,要回了小屋钥匙。而当时胡金强说过,让安路不要好奇心太重,否则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现在,胡金强临走的时候似乎忘记了那个包袱的事。如果他时候想起了,会不会认为安路已经打开包袱看了里面的东西? 如果包袱里面真是张师爷的头颅,那可真够晦气的,而且安路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颗头颅。 那么,要想免除麻烦,就只有一个办法。 安路狂奔着跑出独院,大声呼喊道:“胡县长,快回来,你们有东西忘记拿了!” 独院外,看着信任的安保队员从小屋里带走包袱,胡金强骑在马上,用马鞭轻轻点了点安路的肩膀,说道:“小子,够醒目啊!好好跟着胡县长混,千万别站错队了,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说完后,胡金强扯过马头,挥了下手,便带着七个手下骑马沿官道向县城方向飞奔而去。 安路则忍不住擦了一下额头上深处的细密汗液。真险,若不是刚才独龙及时提醒,只怕自己已经成了胡金强的眼中钉ròu中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胡金强手下的安保队员给定点清除了。 说也巧,安路正暗自庆幸的时候,独龙也走出了黄铜大门。 独龙望着渐行渐远的胡金强策马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 看着独龙凝神思考的模样,安路忽然在心里想,独龙仅仅只是一个偏远小镇里的铁匠吗?为什么他所想到的东西,总能比自己想到的多许多? 独龙蓦地睁圆双眼,打破了沉默。 “安医师,你认为胡金强带走的那个包袱里,装着谁的头颅?” “当然是张师爷的。”安路想也没想,脱口说出答案。 独龙却摇了摇头,答道:“错!虽然胡金强做梦都想杀死张师爷,但包袱里,装着的却绝对不是张师爷的头颅。” “什么?胡金强想杀死张师爷?你怎么知道包袱里不是张师爷的头颅?如果不是他的头颅,又是谁的?” “安医师,让我们来梳理一下这桩事件的整个过程吧。”独龙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微笑。 事件的开端,便是七月初七之夜,天火逆袭,胡金强的三姨太玉婉惨遭毁容。而在这之前,胡金强早已在绣球楼的地底,埋下了zhàyào与导火索。或许胡金强早就想到,总有一天会邀请马大帅到绣球楼来吸食烟土,然后借机zhà死马大帅。而更早的契机,则应该是五年前,当时也有一枚天火曾经逆袭秀溪镇,而正是在那次天火逆袭之后,独龙利用天火残余锻造出了一柄神兵利器,并辗转流落到了马大帅手中。 日本人一直在游说马大帅登基复辟,好在国民政府的大后方,给国民政府背后捅上一刀。正因为七月初七天火逆袭的由头,龙天翼设计出“天火逆袭,天显异象”的局,那个东瀛浪人宫本喜藏也是局中的一枚重要棋子。为了让这个局天衣无缝,龙天翼授意宫本喜藏于长街杀人,嫁祸老乞丐雷疯子,灭掉七月初七留守秀溪镇的所有活口。 龙天翼又以设计暗器机关的名目,拖着安路来到雷疯子的茅屋里,让安路充当见证人,在茅屋里找到了写有“马”和“皇”字样的天火残余。与此同时,长街发生连环杀人案的两个伤者相约结伴离开秀溪镇,随后宫本喜藏也冒雨离开,宫本喜藏离开的目的应该是杀死那两个伤者灭口。 再然后,张师爷也离开了秀溪镇,但当晚却变作一具无头男尸,被马驼回了秀溪镇内。 暂时先把事件经过罗列到这个时段。 张师爷的尸体被驼回来时,缺失了头颅,只剩躯干与四肢。安路也仅是凭借尸体身上穿着的衣物,判断死者就是张师爷。 “不过,如果死的是另一个人,而凶手砍掉死者的脑袋,又将张师爷的衣物换到了死者身上,再把马放回来,那么就能制造出一个死者是张师爷的假象。”独龙缓缓说道。 安路蓦地一惊,是啊,他也看过不少当下流行的公案小说,这岂不正是小说里“无面尸”的诡计伎俩吗? 张师爷的衣物,只有他自己才有。独龙莫非在暗示,是张师爷杀死了某个人,然后砍掉头颅,把自己的衣物换在了死者身上?他为什么要制造自己已经死了的假象?刚才独龙还说,胡金强做梦都想杀死张师爷,为什么会这样呢? 很快,独龙就给出了答案:“在绣球楼的地底埋下zhàyào和导火索,虽然是胡金强的主意,但真正到了落实的时候,这件事只能落到张师爷的头上。我问过三姨太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婉,修建绣球楼时,张师爷就是工地监工。也就是说,如果今天胡金强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他势必要杀人灭口,除掉知道地底有zhàyào的人。当然,张师爷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离开秀溪镇后,便准备制造自己已经死亡的假象,然后逃之夭夭。” “有道理!”安路点点头,“不过,这只是你的猜测,没有半点证据……” 独龙却笑了:“呵呵,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的。” “你的眼睛?” “嗯,是的,当我看到那具被驼回秀溪镇的尸体,就认出了那具尸体是谁。” “是谁?!”安路大声叫道。 “是宫本喜藏。被杀的人,是宫本喜藏。” “你怎么知道?” 独龙盯着安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答道:“因为,宫本喜藏是被我亲手砍掉脑袋的!我刚才说过,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我能一眼认出尸体颈部的创口,正是我一手制造出来的!” 什么,宫本喜藏是被独龙砍掉了脑袋? 安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独龙再次做出肯定的答复。 “是的,昨天下午落雨之后,我带着一把刀,绕开镇口浆洗铺的郑大婶,跟着宫本喜藏来到官道。我亲眼看到他提着日本剑,想要杀死那两个伤者。幸好我及时现身,趁他不备,从身后砍掉了他的脑袋。” 安路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宫本喜藏本来就是剑术高手,甚至并不逊于龙天翼。独龙怎么可能一招致敌,轻轻松松就砍掉了宫本喜藏的脑袋? 难道独龙才是一直隐藏着的高人? 既然独龙能轻松杀死宫本喜藏,那么龙天翼是否也是他杀死的呢?小酒馆里冯老板一家,还有店小二,难道也是他杀的? 安路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真是如此,那独龙简直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独龙也看出了安路心中的疑惑,他笑着说:“我承认,龙天翼是我杀死的。杀他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夺走那块天火残余。不过,冯老板和店小二却不是我杀的。昨天深夜,当我来到小酒馆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杀了。杀人者,是龙天翼!” “龙天翼为什么要杀死冯老板和店小二?” “哼,要怪,就得怪那个叫钱霄的混蛋!他昨天深夜离开绣球楼后,就径直来到了小酒馆后的四合院。按照龙天翼的计划,钱霄本来是被派回省城向马大帅进行通报的,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秀溪镇上。可钱霄偏偏回到了小酒馆,还因为门的关着的,所以大声敲门,是冯老板亲自替他打开的。” 龙天翼考虑事情更加周密,当他发现小酒馆里的人知道钱霄回来了,为了杀人灭口,他干脆灭了整个小酒馆的门。同时,他和钱霄还在四合院里留下了刀砍的痕迹,嫁祸给宫本喜藏反正在计划里,宫本喜藏随后将不再出现,把杀死酒馆老板店小二的罪名推到他身上也没关系。 “这都是龙天翼被我击倒后,跪地求饶时,向我托盘供出的。可惜钱霄那小子跑得快,我来到四合院的时候,他已经走了。”独龙遗憾地说道。 龙天翼竟然被逼得跪地向独龙求饶,可想而知独龙的手上功夫,真是深不可测。 独龙杀龙天翼,应该是昨天深夜离开绣球楼后的事吧。独龙还说他当夜与谢依依一直待在一起的,看来那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编造出来的谎话。 独龙又说道:“今天一早,胡金强带着安保队员沿官道来到秀溪镇,一定在路上见到了路边宫本喜藏的头颅,于是将头颅包裹在包袱里,带到了秀溪镇来他想日后以此来要挟马大帅。而当他从你口里,得知昨天夜里一匹马驮着张师爷的无头尸体回到秀溪镇,便猜出了张师爷制造‘无面尸’的诡计。” 原来如此,那个包袱里装着的竟然是宫本喜藏的头颅,难怪胡金强一直警告安路,不要打开包袱一探究竟,同时也不愿将包袱带进绣球楼独院里,以防被马大帅看到。 听独龙说了这么多,安路心里的疑惑却更多了。 “独龙,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杀宫本喜藏和龙天翼?你为什么要夺走那块天火残余?”安路脱口问道。 独龙笑了笑,铮铮有声地答道:“我只是这偏远小镇里的一个铁匠。杀死宫本喜藏和龙天翼,夺走天火残余,只是为了阻止马大帅登基称皇的妄想时局已经够乱了,要是马大帅再一登基称皇,国民政府的抗日大计肯定会受到不少影响!马大帅本来就是在日本人的蛊惑下,想要复辟,我绝对不能让日本人的yīn谋得逞!” 第十一章 恶人的鲜血,也能浇灌出美丽的容颜 安路恍然大悟,原来独龙竟是一位心系全局的志士。他做这么多,竟全是为了国民政府的抗日大计。 独龙杀死了宫本喜藏,杀死了龙天翼,而龙天翼又恰好将杀死小酒馆冯老板和店小二的事嫁祸在宫本喜藏的头上。再加之独龙从龙天翼手中夺走了天火残余,从马大帅的视角来看,他只会以为是日本人坏了他的好事,于是将qiāng口掉转,转向了日本人。 这从国民政府的抗日大计来看,倒也是好事一桩。 难怪当独龙察觉到胡金强准备对马大帅不利时,他一直暗中进行破坏,并最终让马大帅安全离开了秀溪镇。 至于那位张师爷,只怕今后他只有亡命天涯了。就算他投奔马大帅也不行,毕竟bàozhà并未真正实施,他没有证据指证胡金强又杀马大帅之心。 对了,那个钱霄呢?这家伙跑到那里去了?他说过,会为三姨太玉婉做出一张人皮面具,还说这几天秀溪镇内会血流成河,到处都能弄到脸皮。他会到哪里去弄人皮呢? 恰在此时,黄铜大门里忽然冲出一个人,正是秀溪镇的镇长,谢老先生。 “独龙,安医师,我的孙女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她……” 独龙顿时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冲入了独院之中。 马大帅和胡金强各自离开绣球楼之后,安路和独龙待在院子外的空地上谈话,双喜进了绣球楼,给三姨太送饭菜,而谢依依和谢镇长则留在独院里,收拾三张桌子上的残羹冷炙。 谢镇长将剩饭剩菜倒进铁桶里之后,便拎着铁桶走向厨房,准备将剩饭剩菜倒进厨房里的泔水桶。而谢依依则留在院子里,扫地擦桌子,收拾碗筷。 当谢镇长从厨房回来之后,他便发现孙女没待在院子里。起初他以为孙女大概是进绣球楼里找三姨太玉婉聊天去了,也没在意。但过了一会儿,双喜端着空碗从绣球楼里出来,谢镇长问了一句,才知道孙女并去找三姨太聊天。 谢镇长和双喜两人围着绣球楼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又进绣球楼里寻了一番,却怎么也没见着谢依依的踪影。谢依依就这么不明不白光天化日之下人间蒸发了。 独龙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如果不冷静下来,就更没办法找到谢依依。 而安路也即刻想到了一个他不愿提及的可能xìng钱霄回来了,他趁着独院里一片混乱,再次潜入院中,掳走了谢依依。如果真是这样,钱霄的动机已是昭然若揭,他想用谢依依的脸,制chéng rén皮面具,送给三姨太玉婉。 独院有着高大围墙,墙顶还chā有碎玻璃片,仅有一道黄铜大门可供出入。谢依依失踪之前,安路和独龙一直守在门外谈话,谢依依绝无可能是由黄铜大门被人掳走的。 而绣球楼外的独院,双喜和谢镇长已经找过一次了,并没见着谢依依的踪影,也就是说,惟有一个地方可以藏匿谢依依,那就是绣球楼内。 虽然双喜和谢镇长在绣球楼里寻过一番,但当时并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xìng,所以现在有必要再好好找一找。 独龙立刻关好了黄铜大门,领着安路、双喜和谢镇长来到绣球楼的大门前。 “安医师,谢镇长,你们守在大门口。”独龙像变戏法一般,从衣兜里摸出一只口哨递给安路,说,“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劲,马上吹口哨,我和双喜就会立即赶出来!” 安路有些不满独龙的安排,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身强力壮,怎能让独龙与小丫头双喜涉险进入绣球楼里呢?于是他抗议道:“还是让双喜陪谢镇长在大门口守住吧。我得和你一起进绣球楼找谢依依!” 独龙沉吟片刻,然后长叹了一口气,答道:“好吧,反正有些事,迟早都瞒不过你。安医师,来吧,跟我一起进去吧。” 绣球楼里,三姨太玉婉已经用过午餐,她应该待在二楼的卧室里。 独龙和安路进入楼内,独龙首先走入一楼客厅,客厅里没人。但独龙却并没马上转身沿楼梯上到二楼,而是拉着安路的胳膊,穿过客厅,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储藏室内。 这储藏室很是逼仄,一眼就可以看出,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但独龙却并没立刻离开,而是走到窗边,轻轻在窗棂上扳了一下。 一阵“咔咔嚓嚓”的声响从地底传来,安路瞪大眼睛,只是刹那间,地底突然裂开了一条大缝,缝隙内,出现了一条向下的石头台阶,台阶下黑洞洞的,阵阵寒气从地底冒了出来。 台阶下是个地窖。 安路猛然想起,他也听双喜丫头说过,绣球楼的地窖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但当时双喜也是语焉不详,安路再追问的时候,双喜却岔开了话题。 独龙又叹了口气,道:“安医师,该让你知道的事,迟早都得让你知道。来吧,跟我下去吧。” 地窖里有什么?难道谢依依被掳到了地窖里?如果她是被钱霄掳走的,钱霄怎么又会知道地窖的位置? 虽然心中有太多疑惑,但安路还是跟着独龙,摸索着墙壁,慢慢走进了地窖。 头顶刚被黑暗吞没,眼前却突然多出了一丝光芒。独龙用火折子点燃了chā在墙壁上的一根蜡烛。 与此同时,一阵桀桀怪笑,从地底深处传了出来。 正是钱霄的声音。 “你们终于找到这里来了!是三姨太告诉你们这个地窖的位置吗?我原本还以为她为了自己的那张俏脸,会保守这个秘密呢!”钱霄的声音从地底传来过来。 安路恍然大悟,原来是三姨太玉婉告诉了钱霄这个地窖的位置。 钱霄一定是对三姨太说,会为她制造出一张完美无缺的人皮面具,需要一处不被打扰的安静地方,于是三姨太就让钱霄来到了这处地窖。 独龙没有作答,继续和安路向下行走。他似乎对地窖的台阶相当熟悉,步伐迈得甚是稳健。 很快就下完台阶,两人进入地窖之中。一股yīn寒之气扑面而来,这地窖很是宽敞,里面点燃了十数根蜡烛,一片光亮。 如安路所猜测的那样,钱霄坐在一张椅子上,在他面前摆着一张餐台般大小的长方形桌子。谢依依被捆绑在桌面上,脸上覆盖着一张湿毛巾,而在桌面上还摆着几个盛满不明液体的玻璃杯,杯中的液体颜色深浅不一。 “你想干什么?”安路一边愤怒地大叫,一边朝前迈了一大步。当他踩到地窖的地板时,忽然觉得脚下松松软软的,低头一看,他发现地窖里铺着的竟不是石板,而是松软的沙土。 真是奇怪,地窖里怎么会铺满松软沙土呢。 “别靠近!站住!”钱霄突然厉声叫道。 安路定住脚步,只见钱霄手中多了一柄刃口锋利的匕首,搁在了谢依依粉嫩的颈子上。在钱霄的另一只手里,则端着一柄左轮手qiāng。 “你们都别坏了我的好事,滚出去吧!要是再向前一步,当心我对你们不客气。手qiāng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哦!”钱霄又一次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谢依依躺在桌面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她已陷入深度昏迷之中,大概是钱霄给她服用了什么麻醉剂吧。 安路心急如焚,但面对qiāng口,他却不知如何是好。 而这时,他忽然感觉衣袖被独龙拉了拉。 “走吧,我们出去吧……”独龙的声音很是黯然。 “呵呵,你就是那个叫独龙的铁匠吧?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我能成功做好人皮面具,也会给你记下一大功。回头让三姨太在胡县长那里美言几句,让胡县长赏你个一官半职,你就不用再在这偏远的秀溪镇里靠打铁为生了。” 安路很是愤怒,回过头来想责骂独龙,怎么能在这关键时刻放弃拯救谢依依呢?更何况,谢依依还是独龙的心上爱人呢。 但当他回过头来,却发现独龙的一只手已经摸索进了怀里。 嗯,独龙一定想做点什么吧,刚才的放弃之辞,只是想麻痹一下钱霄。 果然,独龙的手马上就伸了出来。在他的掌心里,多了一个扁圆的玻璃瓶子,瓶子里盛满了红色的液体,半透明的,看上去仿佛鲜血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独龙扬起手,玻璃瓶从他手中掷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美妙的抛物线,恰好砸中了钱霄身边的桌子腿上。 “砰”的一声,玻璃瓶应声而碎,碎片飞溅,其中几块正好刺中钱霄的小腿,几股鲜血沿着他的小腿流了下来。 “砰!砰!砰!”钱霄扬起手臂,连续扣动左轮手qiāng的扳机。 幸好独龙从身后使劲推了一把,安路卧倒在地上,正好躲过了这三颗子弹。而独龙则闪身躲到台阶上,子弹打在他的脚下,溅起阵阵火花。 安路也有军籍,曾经接受过常规军训,知道马上钱霄又会开qiāng,他只有赶紧快速翻滚,才有可能躲过新的子弹。于是他连忙翻滚身体,朝地窖一隅的墙壁滚去。但奇怪的是,当他滚到了墙壁的时候,钱霄却根本没有shè出新的子弹。相反,他还听到钱霄发出了奇怪的呻吟声,甚是痛苦。 他抬起头,诧异地望向钱霄。 不可思议的事出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始,地窖地上的松软沙土里,竟突然莫名其妙生出了绿色的枝叶,藤蔓一般,紧紧缠住了钱霄的双腿。绿色的叶片上有锯齿,割开了钱霄小腿上的皮肤,渗出了鲜血。 绿色叶片仿佛带有生命一般,紧紧贴在那些流出的鲜血上,似乎在使劲吮吸着。可以清楚地看到,半透明的茎,已经变作了鲜红的颜色。还有一些枝条,正试图从钱霄小腿上的伤口钻进他的体内。其中一些比较细的,已经成功钻入了钱霄的体内,叶片兴奋地翻转着,发出“刷刷”的响声。 而钱霄则像被麻醉了一般,张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口水从嘴缝里流了出来,片刻之后,再从嘴里流出来的却是嫣红的鲜血。 “安医师,不要怕,现在钱霄已经成了一堆废物,对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威胁了。安医师,只要你身上没有流出鲜血的伤口,就不必担心这些植物会对你造成伤害。”独龙在台阶上,冷冷地说道。 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安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诡异的喝人血的植物,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它喝了人血之后,便能快速生长,在极短的时间内缠绕住人的身体,并沿伤口钻入人体体内。植物的叶片上肯定有dú,钻入体内后,瞬间便能让人变作一堆废物。 “安医师,这种植物,叫恶人花。”独龙一字一顿地说道。 独龙走到钱霄身边,轻轻推了一下,钱霄的身体便重重跌落在松软的沙土上。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而那些奇异的恶人花,似乎对死人的鲜血并不感兴趣,“刷”的一声,叶片枝条都从钱霄的体内拔了出来,并缩回到了地底,再也不见踪影。 “恶人花,只生长于高山的寒洞中,是从上古传下来的奇异植物,又兼有动物的一些特xìng,在《山海经》与《水经注》里都曾经有过记载。我也是利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在西岭山脉中找到了这种奇异的植物。”独龙一边说,一边解开了套在谢依依手腕足踝上的绳索。 “这种花,靠喝活人鲜血生长的?”安路战战兢兢地询问。 独龙答道:“确切地说,是喝恶人的血。曾有西方的医学家称,坏人之所以坏,是因为他们的血液里含有一种特别的物质。而这种特别的物质,恰好就是恶人花生长所最需的肥料。” “这些恶人花,是你种在地窖里的?” 独龙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种这些恶人花?” “因为,恶人花还有一种神奇的功效。” “什么功效?” “恶人花如果能够一直吸食恶人的鲜血,生长将会极为迅速,从撒下种子到开花,仅需七天时间。它的花瓣,晒干后,再泡在恶人的鲜血里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再捞出来敷在脸上,能够治疗烧伤烫伤,效果好到了令人无法想象。” “什么?!恶人花能治疗烧伤烫伤?”安路大声叫了起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独龙会在地窖里培养恶人花了,独龙是为了治疗三姨太玉婉的脸疾,才种下了这些恶人花。 “那么,双喜丫头从前院移栽到后院的植物幼苗,也是恶人花吗?”安路问道。 “是的,这丫头老是想自己也来做实验,想试一下在阳光下是否也能培植出恶人花来,所以在独院里撒下了种子。不过,尽管浇灌了恶人鲜血,种子也生出了幼苗,但是幼苗很是柔弱,估计是开不出鲜花来的。” 安路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咦,这些恶人花已经培植几天了,在这之前,你给它们浇灌了谁的鲜血?” “呵呵,昨天夜里,我带回了一些宫本喜藏和龙天翼的鲜血。这两个恶人的鲜血,所含的特别物质,真是太丰富了,一夜之间,恶人花又长大了许多。” “那在昨天之前呢?” 见安路追问,独龙只好耸耸肩膀,答道:“好吧,告诉你,在这之前浇灌的恶人血液,是来自于胡金强的二姨太,柳絮。” 只有在胡金强县长府邸里待得时间久了,才会知道柳絮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她本身出身低贱,一步登天后,却视丫鬟婢女为草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还曾经活生生折磨死了好几个底层丫鬟。这些事,不仅之前安路没听说过,就算是胡金强,大概也是蒙在鼓里的。但双喜却知道,毕竟她在县长府邸里,也是底层丫鬟里的一员。 所以当需要寻找恶人的时候,双喜第一个就想到了二姨太柳絮。 可是,二姨太柳絮不是于一间密室中神秘失踪的吗?原来她是被独龙掳到这里的?独龙用什么办法让她从一间密室里消失的? 既然并非柳絮主动离开,那么独龙又如何制造了密室? 哦,独龙是位心灵手巧的铁匠,柳絮又是从她的雕花大床上消失的。独龙是在那张床上动了手脚,制作了一个夹层?当柳絮躺在床上的时候,独龙启动某种机关,令床板翻转,让柳絮翻进了夹层里,把夹层的另一面翻回了面上。而在夹层里,事先准备了某种连接有注shè器的麻醉剂,柳絮一落入夹层,麻醉剂就自动注shè进她的体内,令她昏厥。 听完安路的推理,独龙翘起了大拇指,赞道:“安医师的推理能力,真是令人佩服啊。我所设计的诡计,与你猜测的一模一样。呵呵,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把我写的那篇侦探小说jiāo给你,请你帮我修改一番。” “修改,倒是没问题的。不过,你是什么时候运走柳絮的?柳絮失踪的那天夜里,你不是在秀溪镇里替你妹妹锻造自行车零件吗?”安路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莫非……独龙在西陵县城还有一个同伙? “呵呵,关于这一点,我就不能再说了。你能让我保守一点秘密吗?” 看来独龙在县城真有一个同伙,他为了不出卖同伙,而选择了保持沉默。 救出谢依依,把她和谢镇长送回家后,独龙和安路再次回到了独院里。 在绣球楼的地窖里,安路再次大开眼界。 双喜的自行车被搬进了地窖里,独龙把自行车所有零件都逐一拆卸了下来,然后像变魔术一般,按照另一种方法进行着拼装。 只过了一会儿,在安路面前,出现了一件奇怪的玩意儿。 这是个全铁制的圆形笼子,笼壁上有约一尺的坚硬尖刺这些尖刺,拼装成自行车的时候,就是车轮的轴条。而在铁笼里,放入了一块巨大的圆形石头,石头上方有条铰链,石头被悬吊在了笼内中央。 安路根本猜不到这块石头是用来做什么的。 独龙把钱霄的尸体塞进了铁笼里,正好塞在笼壁与巨石的空隙之中。 然后独龙把铁笼吊在了空中。 独龙启动了巨石上的铰链,这巨型石球便在铁笼里如钟摆一般不停摆动,撞击着钱霄的尸体。“砰,砰,砰,砰”钱霄的尸体被石球冲撞得血ròu横飞,渐渐变作了一堆ròu酱。 在铁笼下方,有数个加有用纱窗制成的过滤装置的小孔。混有ròu酱的鲜血流过小孔,ròu酱被滤下,而乌黑的鲜血则沿小孔流到了铁笼外的下方。 用三块铁制品拼接好的浇水壶就放在铁笼下,接住了所有的鲜血。接满之后,双喜便手持浇花壶,仔细地为松软沙土下的恶人花浇灌着鲜血。 一边浇,双喜一边用哼歌般的语调说道:“恶人的鲜血啊,也能浇灌出美丽的容颜……” 尾声 八月初一,西陵县城的县太爷衙门中,县长胡金强正有气无力地顶着酷热,批阅着文件。 那个侥幸脱逃的张师爷,最近投奔了省城马大帅,说了自己不少坏话。幸好自己想了个理由,送三姨太玉婉外出旅行两天,然后他亲自动手,及时拆去了绣球楼独院里的导火索,没给马大帅留下任何指控自己的证据。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令人难以设想。 这段时间马大帅派出最精锐的部队,配合国民政府,送到前线与日本人对战,才得了一枚蒋委员长亲手颁发的勋章。听说现在马大帅正准备亲自带兵去前线过过打仗的瘾,他应该无暇来理会西陵县长的谋杀企图。 哦,对了,前两日收到秀溪镇安医师的信件。信里称,三姨太玉婉的脸疾已经好转了许多,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过去的如花美貌。呵,看来这位西医师还真有一套,说不准从某个角度来看,西医也有不少可取之处,能做到中医不能做到的事。 嗯,有空我还是应该去一趟秀溪镇的绣球楼,看看玉婉的脸疾是不是快要治好了。 说做就做,反正县衙门里热得像蒸笼一般,一点也提不起批阅文件的兴趣。于是胡金强备好马,独自一人策马来到了秀溪镇。 在绣球楼卧室里,胡金强见到了三姨太玉婉。此刻玉婉已经卸下了面纱,露出了清丽的面容。 果然,她脸上坑坑洼洼的脓疱已经全消失了,虽然尚未完全恢复过去的美貌,但也恢复七八成。看着玉婉三姨太错落有致的身材,胡金强顿时感觉体内生出一股热流,他扑了过去,将玉婉扔到了床上。 玉婉却忽然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她是因太久没见到我,现在见了我,喜极而泣吗?”胡金强实在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他趴在玉婉的身体上,使劲亲吻着自己的三姨太的脸颊。 但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吻到的地方,全是一股脂粉气味。他抬起头,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玉婉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脂粉是这层脂粉盖住了脓疱,其实玉婉的脸疾根本就没什么好转。 胡金强顿时失望之极,他想推开玉婉,但玉婉的纤纤玉手却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隐秘之处。胡金强有点yù罢不能了,但看到玉婉的脸,却令他心生厌恶。 胡金强忽然从床边拉过了一张枕巾,盖在了玉婉的脸上。 好吧,就算眼不见为净吧。 再然后,胡金强便晕了过去,在玉婉的手中,捏着一支盛满麻醉剂的注shè器。她泪流满面地自言自语道:“胡县长,你喜欢的始终只是女人的容貌,你根本不喜欢女人的心你也是个恶人!” 说完之后,她下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安路、独龙和双喜。 “你们可以把他也送到地窖去了。那些晒干的花瓣,需要浸泡在恶人的鲜血里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起到疗效。” 自从胡金强离奇失踪之后,西陵县城群龙无首,很快马大帅就在安路父母的游说之下,让安路担任西陵县的县长一职。 上任之后,安路便陷入了繁忙的公务之中。独龙、双喜自然是很久没接触了,听说三姨太玉婉已经恢复了原先的美貌,并远嫁他乡不知踪影了。 这样也好。 忙完每日的公务后,回到胡金强留下的县太爷府邸,安路便拿出独龙送给他的一叠图纸。 图纸上正面画的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铁质零件的图案,而反面则是独龙写作的一篇蹩脚的侦探小说。 安路答应过独龙,他会帮独龙修改好这篇小说。 像挤牙膏一般挤出时间,安路也足足花了一个礼拜,才改好了这篇文章。 说实话,这篇侦探小说的核心诡计还是蛮新奇的,只要重新对整体进行一下架构,将一些线索隐藏到最后再来揭示,就能变成一篇很不错的侦探小说。 改好之后,安路一时技痒,将文章署上独龙和自己的名字后,投到了省城的报社副刊。 但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省城副刊寄来的回执。 “抱歉,贵文涉嫌抄袭,本刊不拟使用。” 什么?抄袭? 省城报社副刊的回执里,也指明了抄袭文章的出处。安路寻来了那篇指自己为抄袭的那篇小说,细读了一番,才发现那篇小说的核心诡计,果真与独龙的小说如出一辙。 安路坐在书桌里思考了很久,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二姨太柳絮失踪的那天,独龙根本就不在秀溪镇里,而是偷偷待在胡金强的府邸中。他启动柳絮房中雕花大床的机关,当府邸里一片混乱时,便进入柳絮的房中,取出陷入昏迷的柳絮,连夜扛回了秀溪镇。 那天下午,双喜故意让安路看到自己挟着一叠图纸去找哥哥,而次日白天,独龙也拿出图纸,把背面的小说拿给安路看。他俩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安路确信,柳絮失踪的那天夜里,独龙一直待在秀溪镇铁匠铺旁的土地庙里,连夜写着那篇侦探小说,为独龙制造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至于那篇侦探小说,自然是独龙根据一篇已经面世的侦探小说,撷取核心诡计,重新组织很蹩脚的语言,故意把一些应该隐藏的线索提前显露出来,把一篇优秀小说活生生改写成了三流侦探小说。 这俩家伙,真是用心良苦。 安路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全文完)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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