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王宠夫记》 正文 第一章 赐婚 卫国王都是极为繁荣的，车水马龙，亭台楼阁。 卫国是华夏十一国实力最强的国家，若不是华夏十一国订立盟约，各方不得开战，以卫国的实力，卫国绝对可以称雄天下。 但是楚国却在半年前忽然骚扰卫国边境，年仅二十二岁的黎阳侯燕知带兵平定战乱。 燕知凯旋，举国欢庆。 当今陛下赏赐，封黎阳侯燕知为黎阳王，并欲赐下美姻缘一桩。 然燕知却早已备好聘礼，向陛下请求赐婚王都富贾百里衡独子百里识。 —— 百里药庄清幽雅致，花园之中更有一片杉树林。参天的大树仿若冲入云霄，将日光阻挡在繁枝密叶之上，唯有透过缝隙的光线射在地面之上，清晰可见的颗粒正在狂舞。 这些树一看便是有些年头了。 燕知轻步走来，折了地上一棵杂草，斜倚在其中一棵大树上，无趣地把玩着。 晨风清爽，阳光和煦，夹带着植物特有的清香，令人如痴如醉。 百里识一身墨绿的衣装，与周遭的绿意盎然相衬，仿佛林间的精灵。他坐在地上，靠着大树，手中拿着一本书，仔细地。 燕知见他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前来，故作轻咳一声，惊扰了沉迷于书籍的百里识。 他昂头，望向燕知，而后发自心底的惊喜油然而生，“你回来啦？” 燕知点点头，温柔的笑意与春风合为一体，化为春日里一抹和煦的阳光。 “你向来喜欢在此处看书，尤其是晨间。我此番回来，给你带了件好礼物，迫不及待地想要给你，这不，一回来便找你来了。”燕知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将它反着塞到百里识的手里，“你快看看是否喜欢。” 百里识疑惑地将书翻了过来，封面之上只是写着“药经”二字，不免得愈发疑惑了起来。抬眸，与燕知对视，以眼神诉说他的疑惑。 “你翻开看看，这是医圣陈骨所书药经。” 闻言，百里识翻开了第一页，果然记载着一些疑难杂症的治疗之法。他惊讶地看了看燕知，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手札上来。他一边翻着，一边问道：“这是如何得来的？” 这太神奇了，医圣陈骨的手札，他想都不敢想。 “两年前，信安大水，我去赈灾之时，碰巧遇到了她，我对她说有个朋友极爱医术，想请她收你为徒，她说她云游四方，不想被困于一隅，便说将毕生所学及经验整理成药经给我，让你自行研究。” “医者，救死扶伤是天职。然而一人施救何其力薄，将医术流传出去，才能救治更多之人。医圣前辈道德高尚，值得敬佩！” 百里识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翻着书页，生怕一不小心弄坏了。 他的认真令人有些沉醉，燕知喜欢看着这般的他，也喜欢这般看着他，沉醉在一方春水中。 “小识，我向陛下求赐婚了。”看他认真地研读，不知不觉，燕知温润的眼神染上了一抹情意，她半蹲下，与百里识平视。 百里识身子一抖，惊愕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所措。他的脑袋有些空白，她的话不知躲在大脑何处，捕捉不到。 许久，百里识说道：“阿知，我把你当知己好友，何况我从未想过要成亲。” “我知道，可是到了二十五岁，你怎么办？呆在我的身边，我可以给你自由，别人给得了你吗？” 百里识脸色苍白，事情发生太突然，他不知如何应对。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大婚 迎亲的队伍从街头到街尾，新郎的嫁妆如卫河之水，绵延不绝。那前方的送亲之人从后门出来之时，而后方的队伍还未从前门进去。 燕知在门前喜气洋洋地迎宾，见花轿已来，连忙迎上前去，掀开了帘子。 新郎一身婚服，盖着凤凰喜帕，端庄地坐在轿中。 新郎感受到前方的光亮，伸出了他的手。 燕知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却是浑身一震，这只手，冰凉得有些可怕。 她拉着新郎缓步走出花轿，没有说话，却是弯身让他伏在自己背上。 新郎呆了片刻，而后顺从地趴上了她的背。 她的背很温暖，他的身子却是极为冰凉，这无尽的冰凉一缕缕渗透入新娘的体内。 燕知强忍着打寒颤的冲动，快速将新郎背去行礼。 “这新娘好生着急。”有宾客打趣道。 主座上是当今陛下。燕知父母早亡，此番又是陛下赐婚，便顺便做了燕知的高堂。 百里识强忍着无尽的寒意，勉强拜了天地和高堂。他的身子略微有些摇晃起来，脚步有些虚浮，站着极为疲惫。 他身后的侍男见状，连忙扶住他。 “妻夫对拜。” 总算结束了。燕知和百里识皆是舒了一口气。 才几步，百里识身子趔趄，差点栽了出去。燕知眼疾手快，迅速拉住了他，在宾客的哗然中将他打横抱起。 百里识环住了她的脖子，以求平衡。他将僵硬的身子离她远些，不想她被这寒气给伤了。 “黎阳王，入洞房还早着呢。” “待我送新郎进了洞房，再来陪你们。”燕知笑道。 燕知脚步生风，急速穿过迂回的长廊，一脚踢开新房之门，轻轻地将百里识放在柔软的床榻之上。 百里识蜷曲起身子，双手抱着双臂，痛苦地打着寒颤。 即便有温暖的被褥盖在身上，也无法止住由内而外的寒意。 燕知取了药，掀起他的喜帕，将一枚玄色的药丸塞入他的口中。 “小识，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知道是你故意受凉诱发自己的畏寒之症，你不想和我洞房。”燕知坐在榻上，有些无奈，有些失落，“我不会强迫你。” “你且先好好休息，晚些我再来。” “良儿，照顾好你家公子。”燕知吩咐道。 那良儿是自小跟在百里识身边的侍男，今年十九岁，稚气未脱。听了黎阳王的吩咐，连忙“唯”了一声。 “公子，你这是何必，黎阳王一直倾慕公子，她对公子的心，日月可鉴。你不愿嫁给她也便罢了，为何要自残身体啊！” 百里识盯着屋顶，墨黑的眸子平静无波，唯有偶尔闪过的悲戚让人有些为之心痛。 “良儿，我有些累，我想睡会儿。” 燕知再回来时，天色已经很暗。 百里识还睡着，脸色红润了不少。 燕知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那冰冷刺骨的寒意已经褪去。 但其身上还是微微发凉。 燕知喝了些酒，脸色有些红润，浑身也沾了不少酒气。 有些臭。 她有点嫌恶自己。 在酒的作用之下，她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笑容。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药粥 可燕知不敢有任何轻薄之意，只是痴迷地看着榻上那安静的少年。少年安静地如同画中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他的美，如青松，如翠竹，是不折不挠。他的美，如寒梅，如墨兰，是孤傲于世。 他是不可亵渎的仙子，燕知那沾了酒气的手连碰他一碰都不敢。 “阿知。”百里识幽幽醒来。 “你醒了？”燕知收起自己的痴迷，轻柔地问道。 “阿知，我身子不适，你今晚是否宿在别处？”百里识眸光里带着歉疚。 燕知宠溺地轻轻点了点他的脑门，“想什么呢，大婚之夜，新娘哪有宿在别处的？” 黎阳王有两个侍郎，是她凯旋时，陛下作为赏赐赐给她的。她原是不肯要，但又不能公然抗旨，只得留在府中。 燕知不敢相瞒，早将此事告诉了百里识。 百里识也正是知道，故而才会如此问。 “你放心，陛下赐的侍郎，我从未碰过，我也只是在他们初来王府时见过一面。”燕知解释道，不敢让百里识生了误会。 “既然是陛下所赐，你如此怠慢，可会惹怒天颜？”百里识不无担心道。帝王心最是难测，谁知她赐下侍郎的用意，倘若稍有差错，许会龙颜大怒。 他虽然出身商贾之家，但皇家之事，他也有所了解，何况 想着，百里识冰凉的手指抓住燕知的两个手指，“我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我” 他还未说完的话很快被堵在了喉咙口。 燕知温暖的手指堵住他的口，“你以为我为何急着娶你？你才二十一岁，还有四年的时间，本是不急的，我求陛下赐婚，就是想早点照顾你，帮你养好身体。” “可我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根本就”根本就治不好。 想起自己的身体，百里识就涌起一阵凄凉，他活了二十一年，这病便跟了他二十一年，受尽了折磨。 “小识，以前治不好不代表以后也治不好。”燕知打断他的话，“你身为医者，应当知道患者的心态是极为重要的，你若是自己放弃了，那就算真的治不了了。你这畏寒之症虽然无法根治，但你的身体可以保养，养得好，你这一生又与常人何异呢？” 她温柔地看着他，用笑容和眼神传递给他安心。 百里识知道她的安慰，只是天命如此，他身为大夫，有些事比她更为清楚。 他弯起嘴角，回了一个了然而宽慰的表情。 只是，这副皮囊下面，仍藏着浓重的忧伤。 这时，良儿推门而进，将熬好的药粥放置案几，又取了小碗勺了几勺，轻轻搅拌，“公子，先吃些东西吧。” 良儿想坐下，给百里识喂粥，可燕知坐在榻边，他一时不知该坐在何处。 “良儿，我来吧。”燕知看了看茫然的良儿，稍稍挪了位子，将百里识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又以被褥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她从良儿手中接过药粥，一勺一勺地喂到百里识的口中，极尽温柔。 跳动的火烛的映衬下，这种温柔被无限放大。 见状，良儿嘴角也露出满意而安心的笑容，随后悄悄退了出去。 公子总算没嫁错人，他如是想。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嚣张 百里识身子好了些，在良儿的陪伴下熟悉黎阳王府。 百里家虽然很大，但到底比不上王侯将相的府邸，便是亭台楼阁的用色也是截然不同的。 黎阳王府金碧辉煌，气派不少。 虽然和阿知相交多年，但百里识从未到过黎阳王府，他现下和良儿游园游得正起劲，恨不得将王府早些逛完。 穿过一片假山，有一小池，池边有一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持着木剑随意比划，身子倒也灵动，只是剑舞得杂乱无章，毫无章法。 舞得久了，他有些气馁，发泄地将木剑丢在地上，气呼呼地瞪着它。 他身旁的少年侍男连忙上前，劝他顺顺气。 他的目光忽然转向前方不远处正盯着他看的百里识。 百里识冲他友好一笑。 这大抵就是阿知的其中一位侍郎吧。 这原本府中来了男主人，侍郎们应该前来拜见的，但前几日百里识身子不好，燕知不愿其他人来打扰他，何况是身份地位尴尬的侍郎们。 其实，他哪有那么脆弱，睡一觉身体便已恢复了。 百里识仍是甜甜地笑着，他是愿意与这些侍郎处好关系的，毕竟他觉得，阿知日后还是需要他们的。 白衣少年却是对他不甚友好，他皱起眉，上下打量百里识。 “你就是黎阳王新娶的王夫？”他靠前问道，神情不太友好。 良儿对他的问话极为不高兴，想要上前教训，却被百里识挡住了。 “对。”百里识仍旧友好地答道，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友好的气息。 “百里识？” “对。你叫什么名字？”百里识问道。 “张小闻。”少年高傲地抬头，“我母亲是廷尉张暄。” 廷尉，位列九卿，这侍郎的出身确实高贵。百里识如是想到，只是成了黎阳王的侍郎也未免太可惜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可以嫁给士族当正室的。 “听说你是王都富贾的儿子？”张小闻有些不屑地看着他。 商人的地位很低，纵使是王都第一富贾，这地位比起士族简直是天壤之别。 张小闻很是不服气，以他的身份，他都只能给黎阳王当个侍郎，他又凭什么？ “母亲确是王都商贾。”百里识看出他眼里的不服气，却只当是小孩闹脾气，不与计较。 出身商贾之家，是多少平民求之不得之事，但是在士族眼里，商贾地位何其卑微。 这也正是陛下同意燕知娶了他，却又送了两名侍郎的原因。 他的心思并不在府里，自然对侍郎们的作为也不想太在意。 何况，他还要外出行医，家中之事也有人管着，他不想掺合其中。 “听说你是医者，还是王都的名男医。挺奇怪的，为何黎阳王会看上你，长的么，确实还可以。只不过这医者，终日与病患打交道，这病患又不分男女，那你岂不是接触了很多女子。”张小闻讽刺道。 还是一名大夫！卫国虽然鼓励男子从医，但是从医的男子在士族的眼里，是断不能要的。 屈居于这样的人之下，张小闻无法接受。 百里识听了，嘴角笑意敛去，整个人尴尬了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 良儿更是怒不可遏，指着他的鼻子道：“张侍郎，你胆敢这么跟王夫说话！你只是个侍郎！我家公子是明媒正娶的王夫！”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跋扈 “哼，王夫又如何，地位如此卑微，没有娘家的靠山，迟早有一天这王夫之位会被人抢走的。” 他说的不无道理。百里识强忍着被人羞辱的愤怒，如是想到。 却见那张小闻仍旧不依不饶，“我看你这王夫也做不长，不如让给我好了，日后你回了娘家，我会念及你的好，让你风光回家的。” “公子，公子，你就任由他欺负你吗？”良儿急得跺脚，更有些恨铁不成钢。 自家公子平日里被夫人当成掌上明珠捧着，怎到了黎阳王府反而不名一钱了呢？黎阳王如此疼爱他，怎会允许侍郎如此嚣张骑在王夫头上呢？ “哪有侍郎做王夫的道理？哼，你再如此猖狂，我可要告诉殿下了！”良儿怒道。 “殿下？”闻言，张小闻反而更加兴奋了，满脸红光，吐着舌头做着鬼脸，良儿愈是气急败坏他愈发高兴，“你倒是快去，我正想见殿下呢。” “你”良儿被他气得手指发颤，转身便欲离开。 一定要去找殿下，让她来教训这个目无王夫的侍郎，这便是黎阳王府的规矩吗，太过分了！ 百里识拉住了他，方才微微显露的怒意全然失去，“这些事何必劳烦殿下？” “公子，良儿不能任由一个侍郎欺负你，传回家中，夫人该多伤心啊。” 百里识抿唇微微笑了笑，“现在王府是黎阳侯侧室江侍郎掌管家事，正好我还未曾拜见，不去我们现下去拜见江侍郎吧。” “张侍郎，可否随我一同拜见？” 良儿对自家公子放任张侍郎的行为甚是不满，对公子被人欺负极为痛心，公子明明是王府的男主人，却还要去拜见黎阳王母亲的江侍郎，他觉得这王府的人没一个将公子放在眼里。 “江侍郎啊，”张小闻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那个与世无争为人随和的男子，便应道：“去就去。” “张侍郎在比府中呆得比我久，可知这江侍郎是何人物？”百里识边走边问道。 “不甚了解。”张小闻漫不经心地回道。 “奴倒是知道一点。”良儿回道：“江侍郎是黎阳侯的宠侍，自主夫去世之后，黎阳侯便不再续弦，身边唯有这江侍郎。殿下和她的妹妹都是江侍郎带大的，殿下极为尊重这位江侍郎。” “嗯，”百里识接着道，“殿下对他甚至以父亲之礼相待，称之为叔父。只要身在府中，每日皆会前往探望。反倒是我，过府多日，还未拜见，但愿江侍郎不要怪罪便好。” 张小闻无聊地甩着那把木剑，“那又如何，还不是个侍郎！” 话一说完，他忽然发觉说错了什么，连忙捂住口鼻，暗暗恼怒百里识故意套他。 说江侍郎身份低微，那他自己就是个侍郎，身份同样卑微。 他的恼怒无可遏制，停下脚步，拿着木剑指着百里识，“百里识，你故意的，你拐着弯让我承认自己身份卑微，比不上你这王夫。” 他将木剑重重甩到百里识身上，转身便走，“你自己去见江侍郎吧，我不去。” 只是没走几步，他便遇到了一个人，随着那人怒气的逼近，他往后退了退。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庶子 张小闻是见过燕知的，即便未曾见过，她的服饰与威严足以证实自己的身份。 燕知不断地逼近，让他感到害怕。 他不断地后退，直到退到了百里识的身边。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王夫不敬。”燕知拾起地上的木剑，木剑虽轻，但砸到心爱之人的身上，她还是觉得有些痛。 她拉过百里识，揽着他的身子，将木剑对着张小闻，突然“啪”地丢在他的身上。 “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们误以为区区一个侍郎可以骑到王夫的头上吗？” “没有。”张小闻弱弱地答道。 他偷偷看了燕知，与初来府中时见到的温和的女子极为不同，她今日散发着怒气，尤其这怒火是因他而来，他觉得面前这个变得非常可怕。再想想她手里染满鲜血，便不寒而栗。 “侍郎，在主子面前是奴，在下人面前才是主子，黎阳王府的侍郎，廷尉的庶子，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才是啊，张侍郎？” 燕知的咄咄逼人，无情地将他身世抖了出来，张小闻顿时收敛起所有的嚣张，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抽泣。 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庶子，然而他确实是庶子。 “你母亲是有多么讨厌你，竟然让你做了这可怜的庶子！可知，我卫国绝大多数母亲不承认自己的孩子是庶子。” “母亲很疼爱我的！”张小闻带着哭腔反驳道。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大声呼喝他，今天居然被人连番说了几次“庶子”，还说他可怜，他才不可怜呢，母亲和父亲都很疼爱他的！可是，她说的竟是事实。 “她很疼爱我的。”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声音却是轻了。 “即便她很疼爱你，你今日也还是做了我的侍郎，随我处置。”燕知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因哭泣而发抖的少年，“随我去江侍郎处，看他怎么罚你！” “我不去我不去。”张小闻躲到百里识身后，拉住他的衣角，乞求地看着他。江侍郎是个和蔼之人，他才不怕，但黎阳王若是掺合进来，必定会从重处罚的。 百里识拉拉燕知的衣角，示意她算了。 可燕知却不肯，唤了人将张小闻给拖到了江侍郎屋内。 “这是做什么？”江侍郎瞧了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年，问道。 他手里拿着佛珠，不断拨弄着。他不过二十七八岁，却显得有些老成，仿佛历经了大半生似的。 他看起来与世无争，不问世事。 “这个张侍郎胆大包天，冒犯王夫，孩儿将他带来交给叔父处置。”燕知深深一揖，对江侍郎极为尊敬。 燕知又拉了百里识，说道：“这便是孩儿新娶的王夫，百里识。小识，你也唤他叔父吧。” 听闻燕知对他的尊敬，百里识不知如何行礼。 正想着下跪以示尊重，燕知却又拉住了他，百里识改为微微行礼，“叔父。” 侍郎的地位是可见的，不管主子再如何尊重他，也不可能对他行跪拜礼。 江侍郎虽是醉心佛事，他二人的举止却也在他的眼中，“你是王府的主人，自己处置了便是，何必来找我呢。” “府中之事，一向由叔父掌管。孩儿虽娶了王夫，但不想王夫操劳此事，还请叔父继续打理王府。”燕知看了眼张小闻，“张侍郎交由叔父处置。” “你想怎么处置？”江侍郎反问道。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惩罚 “依家法处置。” 江侍郎听了，唤人道：“来人，将张侍郎笞四十，女眷退下。” 张小闻听了忽然大哭起来，他抓住百里识的衣角，再次乞求道：“王夫，请绕过侍身这一回。” “是否罚得过重了些，他还是个孩子，罚二十吧。”百里识有些不忍，他倒是研读过家规，对主子不敬，最多也不过罚笞二十。 “他对你是大不敬，自然要从重处罚。” “江侍郎，你可怕了？”燕知蹲身抬起张小闻的下巴，让他看着持着竹板不断靠近的侍男，瘦弱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 “王夫，求您救救公子，笞刑四十，公子会被打坏的。” “那就分两次执行好了。”燕知冷冷道。 “殿下！”侍男吓哭道。分二次那还得了，还不如一次打完呢！伤好了再打一次，再遍体鳞伤，吓都吓死了！ “既然家法规定不得超过二十，那就二十吧。”百里识见燕知不肯把手，便当机立断行使权力，“既然我是王夫，是王府的男主人，我有权处置犯错的侍郎。” 燕知嘴角勾起，露出满意的笑容，继而放开张小闻，缓缓起身，“既然王夫发话了，就听他的吧。” “不过，”她转身唤了下人，“去把秦侍郎也叫来，让他过来观刑。” 秦侍郎到来时，张小闻被两名侍男按在矮几上，一副待宰的模样。小手可怜兮兮地抹着泪花，好不让人可怜。 秦侍郎目无表情地寻了位子坐下，并未看向那不能动弹的少年。 “秦侍郎，不要盯着案几。”燕知命令道。 燕知再看这秦侍郎，没有张小闻的嚣张跋扈，他很是听话，很是温顺，温顺地看向张小闻，眸光却仍是平静无波。 这秦侍郎，二十四五岁左右的模样，长得清俊绝伦，倒与百里识有些相似。 “秦侍郎，是何名？”百里识问道。 这个秦侍郎显然温和懂事许多，看模样，应也是年长些。 “回王夫，侍身秦颉。”回答得有礼有节，让人看不出破绽。 百里识赞许地点点头，当下对这秦颉有了好感。他以一名医者的身份审视秦颉，料定这秦颉身体不算强壮，但应当还算康健。 改天再给他把把脉，百里识如是想到。 才想毕，那厢张小闻的叫喊声突然响破天际。 张小闻被撩起了下裙，竹板子一下一下抽在他的臀上，下手之人得了黎阳王殿下的授意，不敢怠慢，下手能多重便多重。 按着张小闻的两名侍男却有些痛苦，张小闻不似一般男儿那般柔弱，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释放出最强的能量，两名侍男有些控制不住。 燕知皱眉，又唤了两名侍男前去帮忙。 “爹爹，娘亲，救命啊。”张小闻的手臂动弹不得，只好咬着自己的手掌，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哭泣。 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 百里识别过头去，不再看那可怜的小人儿。 打到最后，张小闻的浅色裤子已然渗出了血迹。 “好了，罚也罚了，带回去养伤。”燕知甩了甩袖子，发话道。 “这笞刑已是最轻的刑罚了，瞧你哭成那样！”燕知有些瞧不起张小闻，“真是不经打。” “阿知。”百里识扯了扯她的袖子，“你今日有些过分。” 他不赞成的眼神自然地流露在她面前，“府中的男眷又不是你军中的将士，他们身体娇弱，这笞刑已经足够让他们疼上一阵了。他们，会记住这个教训的。” 他又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是给个教训便好，不要太过为难他们。” “好了好了，都散了！”燕知扶起百里识，动作极尽温柔，与对待张小闻截然不同，“我们回去吧。” 满屋子的男人便都知道黎阳王殿下对王夫宠之极深。倘若再有人冒犯王夫，下场恐怕比张侍郎还凄惨。 男人们看了看那被打得不成人样的张侍郎，好好一个漂亮的少年，现下狼狈得凄凉。他被侍男们扶着，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拖，他已然没有力气再走动了。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上药 “阿知，你今日为了我重罚张侍郎，我甚是感激。”迂回的小道上，百里识挡住燕知，“你把秦侍郎叫来，是为了让他也知道，王夫是不可以冒犯的，不管他们的娘家地位何等尊崇。” “今日张侍郎冒犯我，起初我并不想理会，但是倘若王夫让侍郎们欺负了而不吭声，这势必会助长他们嚣张的焰火，故而我故意将张侍郎带去见江侍郎。我原是想让江侍郎略施惩戒，却被你给发现了。 你倒是毫不留情，一出手便是如此之重，你就不怕将他打坏了？毕竟他是你的侍郎，可能是你未来孩子的父亲，我觉得，你还是要好生安抚才是。” “我孩子的父亲？”百里识挑了挑眉。 百里识“嗯”了一声，并未见到她的神色。 “到底是你府中的事，我本不欲插手，但我被欺负的事若传到我母亲耳中，那又会闹得满城风雨。” “我府中？”燕知危险地眯起眼睛，“小识，你是不是忘了你我已经成婚？方才你可当着众人的面说，你是我的王夫，是府里的男主人，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我府中，难道不是你的府中吗？” “我”百里识面上一红，有些尴尬，“方才事态紧急。” “还有，”燕知靠近百里识，握住了他的手，“倘若我日后真的有了孩子，我孩子的父亲也只会是你。” 百里识敛下眉眼，慌忙抽出自己的手，背过身去走了几步，“我去看看张侍郎。” 而身后的燕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而跟了过去。 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她如是安慰自己。 张小闻趴在榻上，侍男正在给他上药。他凌乱的发丝乱七八糟地扑撒在身上，额前的发丝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之上，一张小脸已经哭得惨白。 他抓着被褥，强忍着剧烈的疼痛。 “轻一点轻一点！” 他好想抓了不远处的杯盏砸到这些侍男身上，不好容易挨完打，却还要再受一次上药的苦。 侍男见到百里识进来，想要起身行礼，被百里识示意继续上药。 百里识轻轻来到榻前，取了怀中的药瓶，亲自给张小闻上药。 张小闻觉得似乎没先前那般痛了，他转身一看，却见罪魁祸首正在给他的伤口上药。 百里识那张温和的俊脸在他看来犹如恶魔之脸，他害怕地往前爬去，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直发抖。 “你别动，越动越疼。”百里识好心说道。 “王夫，求您放过我。”张小闻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再也不敢看不起王夫了，也不敢再对他大呼小叫了！ 百里识晃了晃手中的药瓶，“我是大夫。” “不敢劳烦王夫，让侍男给我上药就可以了。”张小闻哭求道。 “张侍郎，王夫给你治伤，你要拒绝吗？”屏风外，响起燕知冷如冰霜的声音。 张小闻吓得直哆嗦，连忙道：“不不不，王夫您爱怎么治就怎么治。” 他认命地趴在榻上，任由百里识给他上药，给他把脉，给他开药方，然后喝他准备的药汤。 反正他是王都的名男医，自己要是被他医死了，他这名医的名声也毁了。 张小闻破罐子破摔，如是想着，却渐渐地觉得经由他的手上药，果然没那么痛了。 “张小闻。”上完药后，燕知从屏风后走出，屏退了下人，只留下百里识。 张小闻面朝床榻的另一侧，背对着燕知，身子微微发抖。他听到燕知叫他，抓着床单应了一声，“殿下有何事？” 今日被她吓得够呛，打得也够狠！ “我与你谈个交易，如何？” “殿下，有何吩咐尽管说，不敢谈交易。”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交易 “你日后与王夫好好相处，事事以他为先，我帮你证明你是你嫡父所出，给你嫡子身份，如何？” 张小闻闻言，将头扭转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到时，我送你回到母亲身边，再帮你安排一门亲事，让你正正经经地做一个正夫。” 百里识有些不明白她在做什么，自己的侍郎，不打算要了么？ “你说得是真的？”张小闻睁大了眼睛。 “真的。”燕知诚恳地说道，“你生父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千方百计地证明你是他的儿子，丝毫不考虑你的处境和前途，让你生生地丧失了嫡子的身份。你若是嫡子，怎会成了不入流的侍郎？” “可是，我若被证明是嫡子，那我父亲怎么办？”张小闻摇摇头，“我父亲待我极好，我不能因为身份和地位不要他。” 燕知微微一笑，“你倒是个孝顺的孩子。但是此刻，你的父亲应当也甚是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他是你的生父，你记住便好，作为生下你的功臣，你母亲会善待他的。” 张小闻显然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自己已身入王府，便道：“太晚了，我已经是你的侍郎了，即便我是嫡子，即便我能回到家中，又有何人肯娶我为正夫呢。” “保护好自己的身子，不要妄自菲薄，你才十七岁，总会遇到一个喜欢你你又喜欢她的女子的。何况，以你家的地位，你母亲想要为你寻一良人并不难。倘若不是陛下做主，你的母亲，并不希望将你给我当侍郎。” “你为何对我家之事，了解地如此清楚？”张小闻忽然警惕起来，这个黎阳王又想干什么，自己怎能轻易上当呢？ “你是我的侍郎，难道不该了解清楚吗？” “你说的是真的？”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听了燕知一番话，他便有些相信，这日子不是无尽的黑暗，他也是有出头之日的。 燕知点点头，“绝无虚言。但你要记住，你只是我名义上的侍郎，不要妄想成为真正的侍郎，明白？” 榻上的小人小心翼翼地点点头，“那你打算何时送我回去？”这个才是重点。 燕知转过身，看了看百里识，对上他疑惑的眼睛，“且看你与王夫相处得如何，我是否满意。” 百里识眸中的疑惑愈来愈深。 再看张小闻，却是兴奋地掰着手指头，仿若在算着回家的日子，连伤口的疼痛都忘了。 回去的路上，百里识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要帮他？”为何要送他回家，他还想留着他，与他交好，让他与阿知生子呢。 “你想让他成为我孩子的父亲，我偏不如你所愿。”燕知打趣道。 “你既不想他成为你的侍郎，为何对他的事如此了解？”百里识继续追问。 燕知忽然停住脚步，面对着假山前的小水池，“陛下将张小闻赐给我时，他母亲来找我了。” “哦？找你请求退回这门亲事？” “陛下的旨意，谁敢违抗？他母亲请求我不要碰她的儿子，她想等一年之后将他接回去，重新寻门亲事，哪怕门第低些，也不要做这侍郎，哪怕是我黎阳王府的侍郎。” 百里识忽然明了，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 正如母亲一样，即便对方身份再高，权势再大，也不愿自己的孩子成为一名侍郎。母亲极为喜欢燕知，但也明白燕知是王侯，他日她娶的定是贵族c士族之子，绝不是出身商贾之家的他。 除非 百里识将那个想法压了下去，他又不是真的想嫁给燕知，倘若真的要嫁，嫁个疼爱他的其他人也可以。 但是又有谁可以接受他的寒症呢？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般配 自打成了王夫，百里识便再也无法像往日般外出行医。虽说燕知给了他绝对的自由，却被其他人给束缚了手脚。 “识儿，让你师姐来。”师傅唤住了他，将他拉到一旁，“女男授受不亲，你现在是黎阳王夫，身份高贵，不能再干这些事了。” 百里识眸子一暗，悻悻地退到一旁，看着师姐忙上忙下。 平日里多女病患，他往日的身份只是一名大夫，可以为她们诊治，母亲也不管。可现下不同，王夫的身份限制了他的行为。 他退到后堂煎药，药童们又开始阻止他，“公子，公子，您身份尊贵，这些事让小的们来吧。” 无奈之下，他只好到书房读些医书。 书读得愈多，愈想将自己封闭起来。百里识清冷的身影在窗台前显得极为孤单。 一阵温和的风拂过，百里识跟着风的速度缓缓眨了眨眼，眸光却是一动不动。 他看着书，黑色的眼睛却是没有焦距，思绪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正值春日，百花争艳，芬芳扑鼻。 但这香味却不仅仅是庭院中传来的，许是春风夹带着远处的百花香送往了人间四处。 忽然有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百里识终于从涣散的意识中醒来，他看向那人，那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阿知，你今日怎有空来此？”他问道。 “今日下朝早，得了空，想着你定在此处，便来找你。今日天气极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百里识点了点头，放下医书，起身站起，那厢百里识得到回应，当即从窗台翻身而过，灵巧的身子很快站定，并拉住了百里识的手。 燕知像一个小孩似的愉悦地拉着百里识的手，“我们去郊外走走。” 才行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看百里识身上复杂而精美的服饰，凝重道：“我们去换身简单的衣裳。” 她唤了侍女，取了两个包裹，一个给了百里识，一个则带走去了另一个房间。 侍女疑惑地看着燕知的背影，嘟哝道：“奇怪，殿下和王夫都成婚了，怎么还分屋换衣？” 所谓简单的衣裳，那便是寻常书香人家的衣裳。当下正流行齐腰襦裙，男女皆可穿，女子穿着文质彬彬c书生意气，男子穿着则温和儒雅c斯文有礼。 百里识再见燕知时，错愕地看着对方身上的衣裳。 除了男女版制有些区别外，两人的衣裳竟是一模一样的。蓝色印花交领，上襦点缀着墨色竹枝，黑色的下裙加之灰色的腰带，将二人完美的身材显露了出来。 齐腰襦裙的好处，就是将人显得修长。百里识和燕知本就身材高挑，此刻更显得如青竹般挺拔。 百里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庭院中众人热切的眼光让他抬不起头。 “殿下和王夫果然金童玉女，极为般配。”有药童说道。 “阿知，”百里识扯了扯燕知的衣裳，别扭道：“你若早些告诉我这衣裳与你一样的，我打死也不会穿的。” “小识，你穿这衣裳真真好看。”燕知想不出华丽的溢美之词，用了最朴素却也最动听的话语，“走，带你出去游玩。”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穷形 卫河，是横穿卫国最大的一条河。 王都郊外，卫河流淌而过。 河水湍湍，波光粼粼，两岸林木葱郁，桃花绽放，点缀了春日的颜色。东风拂面，夹着泥土的气息，百花的芳香，令人流连忘返。 此时正是踏春好时节。 卫河边上的一间露天小茶馆，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 “二位客官，是自备了茶叶呢，还是馆里泡茶。”店家见有新客到，忙着招呼。 “用最好的茶。”坊间的小茶馆，本就是小本经营，最好的茶叶，恐怕也比不上黎阳王府最次等的茶叶。燕知自问自己没这等讲究，随意泡了茶。 终日不是呆在药庄，便是呆在王府，百里识亦是许久未曾出来踏青了。他好奇地看着周遭的景色，扫过一圈圈形形色色的人，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他一转头，看到隔壁坐下一位女子，衣裳较为朴素，行为举止像是一位人。 那女子自备了茶叶，却只有三四片，与那店家说是上等的龙井茶。因离得近，百里识看得出那只是普通的香片茶。那一碗泡茶的水，别说没有红色，连黄也不曾黄上一黄，竟是一碗白泠泠的开水。她买了一个烧饼，撕着吃，细细咀嚼，很有味的模样。 百里识心里想着，这大抵是一个落魄的书生。 他扯了扯燕知的衣袖，示意她往那边看。 那女子许是感觉到了他人的目光，忽然警惕起来，直盯着百里识和燕知看。看得二人一阵尴尬，再不敢看她。 燕知忽然觉得她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待那女子又沉浸到吃烧饼的美好中，二人方才偷偷看向她。 那女子吃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吃完。忽然又伸出一个指头儿，蘸些唾沫，在桌上写字，蘸一口写一笔，俨然背临古帖。她忽然又在那里出神，像想着什么似的。想了一会儿，忽然又醒悟过来，把桌子狠狠一拍，又开始蘸唾沫写字。 “阿知，她倒是个古怪而勤学的书生，你不妨试她一试，或许能够收为门客呢。”百里识言道。 “哦，是吗？”燕知斜眼瞧了瞧那女子，“穷形极相！” 百里识连忙止住燕知，她虽贵为黎阳王，但如此尖酸刻薄地评价一个书生，实在显得心胸狭隘。 “她原是母亲的一名门客，因犯了过错被赶了出来，母亲许诺她，如能在卫河当纤妇三年，便许她回来当门客。” 女子听见百里识的嘲笑，她冷哼一声，指头敲了敲茶几，蔑视地笑着，“男子何不调机弄杼，因何医人摸脉？” 这矛头却是直指百里识。 百里识心下一惊，虽然有些生气，却也隐忍着接受了。 燕知却是不能容忍，她的拳头狠狠地砸在茶几之上，杯盏之中的茶水四处流溅，“混账东西！” 起身便想朝女子打去，却被百里识紧紧拽住了。 燕知觉得气都要气炸了，羞辱她倒是无所谓，她竟然羞辱起自己的夫君来了！ “别冲动！”百里识仍是紧紧抓着，“不要随意动武。” 虽然是为了他，他很感动，但他着实不想见到任何打打杀杀。 百里识见燕知怒气稍稍平息，他莞尔一笑，看向那女子。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羞辱 百里识微微躬身，仿佛那女子并未冒犯他，说道：“女子何不跨马挥鞭，因何傍河牵船？先生，我这句如何？” 只见那女子哑然，脸色极为不好看。 闻言，燕知的怒火又平息了不少，她暗暗朝他竖起拇指，脸上是惊喜和赞许的笑容。 她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取了茶壶，起身。 她给了百里识一个安心的眼神，告诉他自己绝不动粗，随后走到那女子面前。 “先生好兴致，只是这茶水未免太淡了，不如用我的茶吧。”燕知将茶水倒入女子的茶碗中，“虽算不得好茶，也请先生勉为其难一用吧。” “先生若想吃烧饼，黎阳王府有的是，何必装作写字吃茶几上的芝麻，这芝麻都已经掉入缝隙，先生何必委屈自己假装忘记了字，又假装忽然醒悟，狠拍茶几把芝麻震了出来？” 女子的脸色白了又白，被人羞辱的耻辱，令她愤恨地攥起拳头。 “北陵人士花琅，人称花榔头，我说的可对，先生？” “花某一介武夫，不敢称先生。”花琅抱拳，鼻孔却还冒着怒火。 “听闻先生在此处等我多日，想要毛遂自荐，入我幕府，当我门客，那又为何出言羞辱我的夫君呢？”燕知整了整衣裳，在其面前随意地坐下。 花琅冷哼了一声，“今日的羞辱，难道不是黎阳王故意为之吗？殿下拒绝见我，却命人叫我在此处装作人，做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事，这难道不是对我的羞辱吗？” 花琅的怒意，不言而喻。 百里识听了，只觉得燕知早就与花琅相识，而今日之所作为皆是她授意为之，难道是她叫花琅故意羞辱他吗？ 百里识眉头皱起，黯然低下头，拼命思索，这是为何？ “可我并未让你羞辱我的夫君！”燕知将手中的杯盏重重放在茶几之上，盏中茶水四溅，震得百里识惊了一惊。 百里识连忙起身，想要劝止燕知，那厢燕知已没有谈话的兴致，起身拉了百里识，说道：“小识，我们去别的地方走走吧。” 言毕，她拽着百里识便气呼呼地离开。 卫河清澈，两岸浅水区较为宽广，不适合垂钓，却有些孩童少年在此嬉闹，不亦乐乎。 方才的不悦之事已被燕知抛却脑后，神情轻松。 “方才那人，是你故意让她在茶馆等你？”百里识按捺不住，问道。 “怎又提那人，平白扰了心情。”燕知不想回到花琅的问题上，却仍是耐心答道：“确是如此。” “那你为何故意羞辱她？”百里识对她的行为极为不解，眼里满是疑惑。 “她曾是我母亲的门客，犯了错被罚当纤妇三年，然而三年未到，我母亲便去世了。她又当纤妇当了三年。直到此番我凯旋，封为黎阳王，她才来找我。” “那你为何不早些收她为门客？”百里识再问道。 燕知淡然一笑，答道：“她是母亲的门客，又不是我的门客，当年的事，我也不那么清楚，她自己不来找我，难道我去找她？”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心事 “礼贤下士，未尝不可。”百里识劝道，然而话锋一转，“你此番戏弄她，这等羞辱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接受的，恐怕想要收归己用难上加难。” 百里识有些惋惜，虽然对此人并不了解，但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此人可以一用。 或许是她能够忍辱负重六年当纤妇，这便是异于常人的一点。 卫国的纤妇，大抵都是犯了法的女子，或贫贱之家只能依靠出卖劳力的女子。身为黎阳侯，即便门客犯错，只要不犯法，也不能将门客罚去当纤妇，可见花琅是自愿前去的。 “我身为黎阳王，底下并不缺门客。” 百里识摇摇头，“阿知，士族c贵族向来不与平民布衣相交，认为他们身份低微，与之相交并无多大用处。然我并不以为如此，与民相交，贵乎真诚，你若真诚相待，她们定能鞠躬尽瘁，可比狐朋狗友强多了。” “何况，朝堂之上变幻莫测，若能得门客c谋士相助，如虎添翼啊。” 百里识布衣出身，虽是商贾之家，却无逐利的性质。他从医多年，救死扶伤，见惯了人情冷暖c生离死别，也知道交友应当交益友的道理。 他想着，倘若有一天他的身份泄露了，黎阳王府虽不至于受到牵连，但难免引起陛下的疏远。或许，燕知身边的能人异士多一些，对她的前途更好些。 “小识，你说的我都明白。”百里识方才的若有所思，燕知皆是看在眼底，她劝慰道：“你放心，花琅之事我已经有了定夺。” 百里识的心底藏着事，燕知年少时也曾问过他，但是他不说。 她曾试探着问他的母亲，但百里衡却说他性格如此，孤僻冷淡，不喜与人交流而已。 十二岁那年，她不好好在家，偷跑出来玩耍，却不小心摔破了手。她在百里药庄求医，见到了跟在师傅身边学习的百里识。 那个男孩子很聪明，年纪小小，便已经懂了许多医术。 年幼的百里识帮燕知包扎好了伤口，只是问了一句“疼不疼”便再无其他话语，处理完伤口之后，更是坐在案几前认真地读医书。 他穿着青色的衣裳，脊背挺直得像一颗孤傲的青松，他小小的身子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 在那之后，燕知向母亲请求跟随百里识的师傅学习医术，她其实并无学医的天赋，但是她找到了接近百里识的机会。 一年的时间，她终于靠近了他，打开他的一点心扉。 再一年的时间，她终于成了他年少的好友。 也只有在她面前，那位少年才能绽放属于他那个年纪应有的活力。 百里识心里藏有秘密，也便是那时发现的。可是无论她使什么办法，却永远无法撬动他内心深处的石头。那是一块顽石。 随着年纪渐长，燕知离开百里药庄，跟着母亲学习兵术权谋，五年前母亲去世，十七岁的她继承了母亲的爵位，黎阳侯。 可是，百里识仍一直在她的心上，她从不会忘记他，也时常去百里药庄看他，给他搜罗医书，同时，想方设法挖掘他心里的秘密。 直到半年前，她终于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正想间，忽然有人跪倒在燕知面前，燕知定睛一看，虽然只能看到来人的后脑勺和脊背，可不是她又是谁？ 终于按耐不住来了么。 燕知唇角勾起一抹笑。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救命 “黎阳王，请救小人良人一命。”花琅抬起头，满目乞求。 “哦，你这是何意？方才羞辱了本王的夫君，现下又来求本王救你夫君？”燕知走开一步，离花琅有些远。来人既已说破她的身份，她也不再隐藏。 花琅再一拜，说道：“小人方才只是试探黎阳王对王夫的情意，听闻黎阳王爱夫如命，一定能体会小人此刻的心情，定会救小人的良人一命的。” “你这行为处事倒是奇怪，你求本王救命，又跟本王对王夫的情意有何干系，你出言羞辱他，便是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你以为，本王还会帮你吗？” “殿下，小人自知愚钝，不想弄巧成拙，还请殿下恕罪！”花琅求道，“小人的良人身患重病，危在旦夕，小人恳请王夫救他一命！” 燕知“呵呵”一笑，“原来是求王夫救命，那求王夫就是，求本王作甚？” 花琅抬头，“殿下若不应允，小人岂敢擅自求见王夫。” 百里识了然，他自知身份所限，如今贵为王夫，不是谁都敢请他看病的。正如师傅和师姐，不敢让他亲自过问，就是病患见到他，也不敢让他诊治。 身份悬殊，让他与医者这身份愈行愈远。 “王都名医众多，你大可求别的大夫去。”燕知又道。 “殿下有所不知，小人良人病得特殊，女大夫实在不便为他医治，男大夫医术又不精，瞧了好几位大夫都无济于事。” 燕知叹了口气，背对着她道：“是命重要，还是名节重要？” 花琅垂首，“小人也是如此想的，但良人实在不愿，小人也没法子。” 燕知又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王夫身份尊贵哪。” 百里识闻言，却是心有所动，正想应承了她，却被燕知捉住了手，示意他别说话。 百里识疑惑地止住脚步。 “花琅愿做牛做马，报殿下恩典。” “倘若连王夫也治不好呢？”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小人认命，但小人会谨记今日所言，为殿下做牛做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燕知扶起她，“为本王做牛做马的人多了去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本王不希望你做牛做马，你可明白？” 燕知的深意，花琅自然不明白，她迷惑着，不知如何回答。 “算了，日后你就知道了。” 花琅用六年的积蓄，在城郊置办了一处房产。虽然简陋，倒是井井有条，可见男主人即便病了，也精心打扫。 院子里时不时飘出一缕缕的药味。 从这些药味中，百里识大抵已经知道花琅的良人患了何病。 还未病入膏肓。百里识给他开了药方，又嘱咐道：“病中少些操劳，多休息。” “是是是。”花琅连忙应道。得了定心丸，花琅长舒了口气，“多谢王夫。” 想了想自己今日的无礼，她连忙跪倒，请求原谅，“小人今日无礼，还望王夫见谅。” “倘若男子都不学医，男子犯病，谁来医治？”百里识声音清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人本该生而平等。”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骗子 对于花琅今日的冒犯，百里识本是不气的，她现下提了此事，心中反而生出一丝愠怒。世道不公，本已是无可选择，他原本想着借身体的理由终身不婚悬壶济世，却被一道圣旨给定了终身。 燕知虽给了他自由，但这自由如同虚设，因着身份的关系，再做一名寻常的医者已不再可能。 他将怨气发在了燕知身上，回去的路上，百里识问道：“阿知，你是否早已知道花琅家中的境况？你要救就救，不救就不救，你想收她为门客便收，你为何故意戏耍她？” 燕知只以为百里识为此事生气，忙解释：“我只是想让她记住你的好，让她知道成为我的门客并不是那般简单的。我收她是因为” 百里识不想听她解释，想到赐婚，他便有些不甘心道：“你请下圣旨，就是怕我不肯嫁与你，是不是？你明知道我的身子有损，大可以打发官府二十五不婚而强行官配的规定，可你却先下手为强，先我一步求赐皇婚，让我拒不得。” “你说给我自由，可你早就料定，王夫的身份无法给与我真正的自由。你就是个骗子！” 马车内，百里识与燕知坐开了些。 百里识盯着车外的风景，觉得有些凄凉，万物萌发的生气此刻却成了秋日万物凋零的萧条。一种仿若困于如海般幽深的孤独感无助感油然而生，他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世界，他可以行医，治病救人，做自己喜欢的事，与父母在一起，承欢膝下。 可是现在呢？ 这就是男子的宿命吗？ 身份高贵如何，终究困于一方狭窄的天地，为一个人谋划生子育子。 尤其，他还是个身子不好的人，如何能生育一个健康的孩子？ 燕知也知注定会有今日，如他之聪慧，早就该发现的。只是今日将怨气发泄了出来。 “此事是我不对，可你母亲在我离开王都就要我允诺，倘若我得胜归朝，就请陛下下旨迎娶你为正夫。” “是母亲？”百里识垂下脑袋，轻喃。 “是，你母亲疼你入骨，哪能容你真的孤独一世？她知道我久未成亲，就是为了等你，故而瞒着你将你托付给了我。” “你我身份悬殊，倘若我贸然娶你为夫，必会受到诸多困难，故邀功请赏是最为有效的法子。” 母亲。 百里识将脑袋埋得深深的，既是对自己任性的愧疚，又是对她此为的不解。 明明承诺过自己，要让他自己做决定的，也明知道，他不该这么出现在世人眼中的。 这又是为何？ “我想回家住几日。”百里识淡淡说道。他对母亲的行为有些不明白，此刻迫切地想要知道原因。 “好。”燕知点头答道，一脸歉意地看着他。 “你回王府，不必陪我。” 燕知想了想，既曾经许诺他自由，便不该处处限制他，毕竟那是他的娘家，他的母亲会用生命来保护他，她答道：“好。”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抛弃 “我儿回来啦？”百里衡自外归来，听闻百里识回到家中小住几日，高兴地小跑至他的房间。 百里识正跪坐着发呆，案上的饭食一动未动。 他清冷忧伤的背影看得百里衡心里一阵疼痛，她快步走至案几，也坐了下来。 “母亲。”百里识这才发现母亲已在面前坐下，连忙唤了声。 “怎么不吃饭啊，家里的饭菜比不上王府好吃？”百里衡打趣道。 百里识摇摇头，不言语。 百里衡最看不得他沉默不言的样子，心里着急却无法启开他心扉，“识儿，母亲陪你一起用膳吧。” 她唤了人，加了碗筷，笑意盈盈地将菜夹到他的碗中，“来，自你成婚，我们母子一起用膳的时间都少了呢。” 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忽然就离开自己的身边到别人家里去了，百里衡心里失衡，但又无可奈何。 “母亲，识儿本可以陪在母亲身边的。”百里识委婉轻道。母亲虽然违背他的意愿将他嫁了出去，但是对母亲，他的心里还是敬重的，也不愿伤母亲的心。 何况，事已至此，已无转圜的余地。 百里衡手一顿，她放下筷子，愧疚地看着百里识。 违背了对儿子的承诺，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愧疚难当。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她只有他一个儿子，她没有兄弟姐妹，识儿没有兄弟姐妹，她百年之后，识儿孤苦无依，又该怎么办呢？ “识儿，男孩子还是要有伴的。”百里衡说道，“燕知她会是你的良人。你的婚事是母亲仔细斟酌定的，燕知对你的情意，母亲看在眼底，她对你的身子状况也早就一清二楚，不管他日你有子无子，她都敬你重你，陛下赐婚也是你坚实的保障。” 烛火跳动，昏暗的夜色挑动了悲伤的神经。 百里识仍是静静地静静地坐着，脑袋低垂，面无表情。 百里衡心中着急，却只能由着他这般悲苦。 “母亲，孩儿的婚礼举国尽知，为何她都不出现呢？”许久，百里识才开口。他没有看向百里衡，只是静静地看着案几，手指摩挲着手指。 百里衡心里一痛，忧愁地闭眸摇摇头，“或许她云游在外，并不知道你已成婚。” “她为何一点都不关心我？”百里识忽然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百里衡，发红的眼眶埋藏不住他的难过与忧伤，“孩儿到底哪里不好，她为何要抛弃孩儿？” 言毕，他又垂首，改换了姿势，双臂抱着双膝，将头深深地埋进去。 这是他近些年来第一次如此悲伤，有的事时间久了就会淡忘，但是这件事，却是他心中唯一无法渡过的劫难。 那是一种被抛弃的绝望，那种悲伤无法随着光阴流逝而消失。 他也很少在母亲面前将最脆弱的一面表露出来，因为他知道，她会因为他的悲痛而难过，所以，他会控制自己。 可是这一回，他显然无法控制。内心深处的哀伤汹涌澎湃，随着自己成婚的事实不断放大。 成婚，或许对大多数男子来说是极幸福之事，然于他而言，却像是再一次被抛弃。 他又被抛弃了，他如此以为。 他被抛弃了，尽管母亲出于对他未来的考虑，但事实如此，他被母亲丢给了燕知。 “其实，”百里衡伸出的手想要抱住他，却又缩了回去，“识儿，其实，其实都是母亲不好，母亲不该瞒着你，母亲应该同你商量的。” 她起身，走至他的身边蹲下，扶着他微微颤动的身子，知他难掩痛楚低声哭泣，下定了决心，“识儿，其实，你的婚姻皆是她的授意。”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母亲 百里识闻言，震惊地抬起头，侧着身子看她，像一个小孩遇到高兴之事陡然停止哭泣，忙问道：“母亲说什么？” 百里衡既已下定决心不再隐瞒，叹了一口气，“你吃些东西，然后来母亲的书房。” 百里识半信半疑，却也整整衣裳，抹了把泪，端起碗，慢慢地用膳。 即便并没有什么胃口，他还是乖乖地听母亲的话，用膳。 百里衡见他心情平复许多，便先行离开，回到书房，将藏在箱子里的一封书信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这是一封被揉得有些皱的信，而这绝不是寄信之人为之，最有可能的便是这收信之人。 百里衡又将这封书信看了一便。 “苏黎啊苏黎，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倒好，人影都不见，倒要我来操心这些事！” 她发完这些怨气，又突然静了下来，靠着案几坐下，等着百里识来找她。 很快的，门口便传来了百里识的声音，“母亲。” “母亲。”百里识恭敬而有礼，他寻了位子在百里衡边上坐下，双手接过百里衡手中的书信。 百里衡眼里尽是疼惜，可是百里识并未看到，他的眼里只有母亲手上那封书信。他虽恭敬，却忽略了母亲眼中的疼惜与难过。 却见那信上写着：阿衡，识儿的终身大事还须劳你操心。听闻黎阳侯燕知爱慕识儿，请务必在她出兵平定楚国之乱前与她达成协议，若她得胜归来，则向那皇帝请求赐婚，将识儿许配给她。 寥寥数语，百里识却看得泪流满面。 “识儿啊，在你的心里，只有苏黎是你的母亲，而我终究只是将你养大的养母，你的舅母。”百里衡痛心疾首，她一生与识儿的舅舅也无子女，膝下就这么个儿子，可这儿子却不当她是母亲，谁人又能懂她的苦？ “母亲，”百里识看得到百里衡的痛心疾首，他连忙跪好，向母亲行了一礼，“母亲，孩儿绝无此意，母亲将识儿养大，是孩儿最亲最近的人。识儿也懂得生母不如养母大的道理，只是孩儿，也无法忽视生母的存在，孩儿想要找到她，问她为何不要孩儿。” 这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整整十六年了。 母亲将他交给舅舅舅母抚养的时候，他已经五岁，很多事他不记得，但有些事，他还记得很清楚。 他记得，娘亲不要他了。 “母亲，永远是孩儿的母亲，不管孩儿将来如何，都不会忘了母亲的养育之恩。” 百里识这才看到百里衡眼角深深的皱纹，以及红红的干涸的眼眶，也才知道方才的行为深深地伤害了母亲。他心里极为自责，歉疚地看着母亲。 “母亲，对不起。” 将手中的信折好，却闻到了信纸上夹杂的微微的似曾相识的气味。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又细细闻了闻，愈发确定了这气味的来源。 林海雪原冰潭里的冰莲。 “母亲，”百里识低下头，再不敢让母亲伤心，却不得不问，“母亲，可知她在哪？” 百里衡冷哼了一声，“我们在明，她在暗，只有她来信，却从不许我们去信。她在哪，哼，恐怕只要她不愿意现身，我们永远也无法找到她。” “母亲，可否应允孩儿一件事？”百里识将书信捧给母亲，而后道。 百里衡收过书信，疑惑道：“识儿想干什么？”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关切 “孩儿想去趟林海雪原。”百里识答道。 他知道母亲会反对，闭着眼睛等待母亲的反应。 林海雪原，极寒之地，断不适合他这样体质的人去。可是，他想要找到母亲，想要见她一面。不管此行能不能找到她，她都想要一试。 只是母亲必然会坚决反对，所以，他能想象到她接下来的怒火。 然后等了须臾，却未等到母亲爆发的怒火。 他抬起头，母亲却是静静地看着他，不怒不火，静静的。 “母亲。”他轻唤了声。 他有点担心母亲伤心难过过度，他也怀疑，母亲可能并未听清楚他刚刚说的话。 “想去就去吧，你越长大，我就知道，我挡不住你。”百里衡将那封信收好，“你要去林海雪原，母亲不拦你，你让燕知陪你去。” “可她有朝廷政务要处理。”百里识有些为难。 “她是黎阳王，封地在黎阳，却还未去过。等她处理好王都事务，也差不多该入夏了，是前往林海雪原的最佳时日。”百里衡握住百里识的冰凉的手，“你的身体，母亲很是担心，一定要做好周全准备，可明白？” 百里识点点头，“母亲请放心。” 百里衡用袖子擦了擦他的眼泪，“好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我们说些其他的。识儿，你成亲半个月了吧？” 百里识点点头。 “还适应王府的生活吗？”百里衡关切地问道。 想到他已经成婚了，她心里仍是隐隐作痛，养了十六年的儿子啊，怎么就突然到别人家里去了呢？ “嗯，阿知对我极为照顾。”才几日，就想着法子帮他立威，想着法子把陛下赐给她的侍郎退回去。 “阿知是个好孩子。”百里衡微笑着点点头，对这个儿媳倒是很是满意。也是，毕竟是自己看中的儿媳。 “那你们可圆房了？”这一点，她问得极为小心，想着以识儿的性子，恐不是那般容易。听良儿说，他为了拒绝洞房花烛夜，竟使自己受寒诱发寒症发作。 想想都后怕，这太任性了！ 果见，百里识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百里衡再次叹了口气，心里止不住的疼惜。 “也罢，眼下天气尚凉，不如等入了夏，你也不至于担心身体受寒。” 百里识听了，心情却更加复杂。 虽然阿知打算将张小闻送回张府，但到底是张廷尉自己的意思。她府里还有一个侍郎，总不至于把那个也送回去吧。 他咬了咬牙，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身为夫君，却无法给妻君她需要的。那么只好给她安排侍郎侍寝了。 身在王府无事可做躺在榻上正想着夫君的燕知忽然打了个喷嚏，她心中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要被人算计了。 可是转念一想，打喷嚏许是有人在想她，她便觉得自己的夫君此刻在不远的娘家也正想着她。 该不该去找他呢？ 虽然每次就寝，她只是睡在床榻的一侧，离他稍微有那点点远，但是没有他的夜晚，也好难入睡啊。 是夜，燕知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秦颉 第三日，燕知终于忍不住前往百里家接回了百里识。 好巧，她去接的时候，百里识正从家中走出，打算走回黎阳王府。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燕知，问道：“你怎知道我今日回黎阳王府？” 他看看良儿，良儿无辜地摇摇头，而后又豁然开朗，“殿下和公子心有灵犀。” “贫嘴。”百里识拍了拍他的脑袋。 燕知将他拉上马车，在外人看来，黎阳王疼爱王夫，妻夫和睦。 燕知却是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他的手永远都是那么凉。她将他的手裹在自己的手掌中，给他温暖。 一丝丝的暖意传递到他的手上，而一缕缕寒意渗透到她的掌中，燕知心里却觉得温暖。 能够如此将他呵护，此生足矣。 她甜甜地看着他的手，很是欣慰和满足。 “阿知，我手一向如此，你无须如此。”百里识抽出自己的手，淡然道。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给你暖暖。”燕知又捉住了他的手，将手心的温热传递给他。 百里识也不再推拒，任由她作为。 未能尽到夫君的义务，已是有些过意不去，他想。 回到黎阳王府，百里识却是去了秦颉的颉园，还不许燕知跟着。 既回到府中，燕知放心许多，也不再管他去哪里做什么，仿佛那百里家是龙潭虎穴充满危险似的。 颉园较远，较偏僻，是秦颉自己选的住处。 他的园中种了些竹子c兰花c腊梅，眼下百花争奇斗艳时节，却只有绿色和零星点缀的白色。 清雅怡人，正如秦颉那个人一样。这是百里识进入园中的第一感觉。 他环顾四周，却发现这座院子似乎处在林中，仿佛与世隔绝似的。 秦颉此刻正在抚琴，琴声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他心中有事。百里识如是判断，这一点，与他极为相似。 或许，他们是同一种人。 “秦侍郎。”百里识轻轻走到秦颉身边，也无人通报，因为园中并没有人，许是秦颉屏退了左右。 秦颉一惊，停止抚琴，起身相迎。他行为举止，有礼有节，该有的规矩一样不落。 百里识知道他的出身。 秦颉，御史大夫秦琰的嫡次子，虽不曾听说有多得宠，但身份如此高贵，也不该被母亲作为侍郎嫁出去才是。 对此，百里识有些不解。他的年纪二十四，虽说已到了不得不婚配的年纪，但想要结交御史大夫的官员何其多，家中但凡有适龄的女儿，恐怕也争先抢后地提亲才是。 为何他要当一个侍郎？ “王夫。”秦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百里识的吩咐。 “秦侍郎的琴声如泣如诉，似乎有心事？不知，可否与我说一说？”琴旁有一茶几，百里识示意他与他一同席地而坐，大有想要与他交心的样子。 秦颉听从吩咐，行了一礼，便恭敬地坐着。 “秦侍郎大可以随意些。”百里识微微皱眉，如此恭敬，令他有些难以与他深入交流。 “王夫，您随意就好。”秦颉答道。 “那秦侍郎可否与我说说，为何琴声悲伤？”百里识再问道。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