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港》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凄凉】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飞云港》 作者:张志民【完结】 内容提要 这部小说是写我军在解放大王岛前夕,盘踞在岛上的guó mín dǎng特务头子派遣特务潜来飞云港,企图zhà毁港口设备及军用物资,阻挠我军解放大王岛。我英勇、机智的侦察员经过各方面的努力,侦破了敌人破坏飞云港的yīn谋,将敌人捕获后,孤胆深入敌穴,zhà毁了敌军的火yào库,配合我军解放了大王岛。 目录 海边人影 大王岛 “B38”号 两个耳光 夜渡 “jiāo通”家里 海生和海凤 抓不得 跑掉了 追 吴德贵的下场 问题复杂了 “同生共死” 又一场战斗 同路人 李万发妻女 对天明誓 在池塘边 赵阿福 结网小组 风雨之夜 千钧一发 路 新的情况 在同一个夜晚 “狂欢”中 “二号房子” 红旗 海边人影 几天以来,海边的空气越发紧张了。 一排排落了帆的渔船,静悄悄地停在浅滩里,几个小码 头,都象被封锁了,从早到晚看不见一个人影,就连那成天 出现在海面上的白鸥,也象是预感到这儿将有什么大事发 生,躲在巢里不肯出来。海边寂静得使人惊心! 不知是因为yīn天还是什么缘故,天早早地黑下来了。海 雾象浓烟一样,一会儿吞没了整个海岸。团团黑云从头顶 上压下来,再也分不清哪是海面,哪是海岸。只有汹涌的海 浪,发着震耳yù聋的声响,象是海水在运着大气,要从云雾 里冲出去。 就在这连最勇敢的海燕也不肯前来冒险的时刻,海边 上,却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慌忙地把一只小木船,从岸上 向水边推去。海浪伸着长舌向他们扑来,随时都有把他们卷 去的危险。可他们却顾不得这些,一直把小船推到了浅水里。 一个青年人拉住船上的纤绳,扭转头来,向另外两个人 久久地望着。这时我们才清楚地看到,拉着纤绳的是个青年 人,身材不甚高大,破棉袄上、头上、手上、到处都在滴水, 一张被海水浇得苍白的脸上,只有两只眼睛在发亮。 站在他对面的,是两个女人:一个五十多岁看来还很健 壮的老太婆,一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她们被浪花打得 水湿,久久地站在那儿,象是来送别自己的亲人,不忍得离 去。 青年人用力拉了把纤绳,小船贴近后,纵身跳上船去, 一边摇撸,一他向她们摆手。老太婆大声喊叫着,象是在叮 咛什么…… 小船慢慢向前划去了,两个女人仍然站在海边,老太婆 望着望着,撩起大襟,擦了一把眼泪。 梳长辫子的姑娘,望得更加发呆,她两眼直盯盯地望着 小船,直到小船的轮廓渐渐变得模糊,在海雾中完全消逝…… 不知她们在这儿站了多久,一团浓雾滚过来,眨眼间, 吞没了整个海岸,海边的人影不见了。 海边的气候,总是这样变化无常,特别在这初春时节, 更如小孩子的脾气一样,一会儿一个样子。看刚才浓云密布 的海空,好象暴风雨就要来临了,不大工夫,浓雾又渐渐变 得稀薄,西面天空,敞开了一片豁朗的青天。海空,一会比 一会又显得明亮了。 原来,天还不算晚,太阳,才把一半儿藏在西山背后, 一道阳光擦着山顶,辟开海空的云雾,象是手掀起了海姑 娘的面纱,让我们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庞。 这儿是浙江东部的一个小海湾,因为小,一般地图上 找不见它,只有在本地政府油印的详图上,才可以查出它的 名字“飞云湾”。除此以外,这儿还有许多以“飞云”命名 的地方,如“飞云塔”、“飞云蜂”、“飞云市”、“飞云 港”……这一大串“飞云”,到底哪个在前,哪个在后,这 儿就不便查考了。 飞云湾是个美丽的海湾,在伤晚的霞光里,层叠的山岩 把阳光分成了多少种不同的颜色。一簇簇山松,从岩缝里探 出头来,腑瞰着海面。初开的映山红,在崖头上被风吹得微 微颤动……再往远处望去,无尽的海岸线,一直伸向天边。 嫩绿的早稻,金色的油菜花……给漫长的海岸织起了一道漂 亮的花边。 离海湾不远,青山托着一座古老的宝塔,这是“飞云 塔”,塔的西侧是“飞云市”,东边,一道白色的长堤,象 条胳膊伸进海湾里,那就是“飞云港”。 成名叫“港”,其实并不是什么港口,只不过比这几泊 小渔船的码头稍大一点。那是五年以前,解放军要渡江南下 时,这儿的guó mín dǎng军队,为着撤退方便,临时修起了这个渡 口,定名叫“飞云港”。 如今,盘踞在对面大王岛上的guó mín dǎng军队,就是从这个 港口上逃走的。有人说:他们撤退时,本想把这个港口zhà毁, 不知是因为解放军追赶得急,只顾了逃命,还是因为别的缘 故,飞云港总算是安然地留下了。 不过,除他们撤退时使用过次以后,这儿就变成了一 个冷港,不但再没有人用它,简直都要被人们遗忘了。这儿 的渔民用不着它,在这儿靠船,不如他们自己的小码头方 便。军队嘛!这儿一直没驻过海军,听说:曾有几个海军同 志,来这儿勘察地形时,望见这个小码头,直觉得好笑,觉 得它太简陋了。因此,解放后几年来,它在人们眼里再不是 什么“港”,只不过是一道没用的堤。如果它不是长在海湾, 对人们没有什么妨碍的话,也许早被人拆掉了。 可是,近些日子,这个小港忽然变得重要起来,如果说 这儿的空气分外紧张,飞云港则成了这紧张空气的中心。从 海面上飞来的guó mín dǎng飞机,总是想轰zhà这个地方,为此,我 们有许多门高shèpào保护着它。从早到晚,飞云港上空飘浮着 高shèpào弹bàozhà的烟雾。 原来,战斗就要在这儿开始了!近两个月,我军迅速解 放了近海的一些岛屿,解放大王岛的时机,已近成熟。几天 来,这儿的人们,正在紧张地进行解放大王岛的准备工作。 飞云港附近,堆积了大批的弹yào、物资……从远地军港开来 的舰艇,也临时靠在这儿,飞云港已经成为向大王岛进攻的 基地了。 进攻的号声,虽然还没有吹陶,可整个海岸,已经象一 只拉紧了弦的弓。小港上的水兵们拥挤着,有的在卸车、装 船;有的在最后检查着船上的每一个机件……。山顶上,拉 盖着伪装的pào群里,年轻的pào手在怒视着敌方。公路上,满 载着物资、弹yào的军用卡车,摆成了一条长蛇,川流不息地 向飞云港急驰…… 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响声,两架敌机掠过海港上空, 一阵急剧的高shèpào声,在海岸响起。地面上,舰艇上,高shè pào喷出长长的火舌,海空上现出朵朵烟团。 转眼间,突然起飞的“银燕”,穿过云层,箭一般向敌 机冲去。机关pào在海空响起,一架敌机拖着火烙的尾巴,摇 摇摆摆斜chā到海里,海面上激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在这样的时侯,所有的渔民都停止了海上的营生:有的 参加了支前工作;有的钻在家里作他们自己的事情。可那个 青年人,为什么偷偷地出海了呢?那个老太婆、那个姑娘、 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当太阳快要整个落下去的时候,她们出现在离飞云市不 远的一条山边小路上,久久地站在稻田埂上,象是眺望那只 出海的船影。但是船影早已望不到了。越过苍茫的海面,隐 约地可以望见一个深灰色的岛影,两股黑色烟柱,从小岛上 升起,直冲云霄,那儿是大王岛。 大王岛 春天已经来了,但在大王岛上却望不见春日的景色,蒋 军把整个海岛挖成了一块巨大的“坟场”。遍山翻着新土, 到处都是“jiāo通壕”……早年开放在这儿的花朵,不见了, 千百年的古树被砍伐了,就连成群的壕鸟,因为没有栖居的 地方,也远远地飞走了。 小山半腰,露着几个暗堡shè口,在那shè口旁边的jiāo通壕 里,一个担任警戒的蒋军士兵,抱着qiāng、没精打采地在那儿 走动。他一会儿望望苍茫的海面,听着海水的啸声;会儿 遥望远方大陆,象是在测量,从岛上到大陆距离有多远。 一阵海风吹过,他眼前的几株黄草撂曳着……阵地上呈 现出片凄凉的景象。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倚在jiāo通壕旁的 土坎上,低着头,大概在想念他留在大陆的妻儿老小。 小山后边,一群老弱fù孺,在吃力地挖着防空壕,蛮横 的蒋军官兵,驱赶、逼迫、鞭挞着他们。一个蒋军军官,气 势汹汹,走到个无力劳动的老人面前,举手要打:“老家 伙!你还想活不想活?” ‘想活!”老人拄着铁铣,脸上呈现出一种惜恨、鄙视 的神色。他转眼望了望大陆,对那军官,意味深长地冷笑 着,似乎在说:“解放军就快过来了,瞧你们还能神气几 时?” 军官的脸色变得更加挣狞了,他又一次举手要打,忽 然,警报声从四面响起,人们一片混乱,军官狼狈地钻进了 一个防空洞。 几架我们的飞机,擦过山顶,在“大王镇”上空盘旋 着。一会儿,几架敌机,迎头赶来,天空上响起一阵阵的机 关pào声。大王镇上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空战。在大王镇狭 窄的街道上,在那象乱蛇似的防空壕里,蒋军士兵,象蝗虫 一样,东碰西撞,到处乱钻着。 在一个山峦下,一排排披着伪装网的活动房屋跟前,几 个人战战兢兢,从地下室门口探出头来,仰望着天空,一边 看,一边指手画脚谈论什么。 这儿就是大王岛防守司令部,那个头戴美式军帽、肥头 大耳、铁青脸、肿眼泡的老军官,是防守司令牛仲甫。另一 个秃脑顶、穿着身“中山装”的干瘦老头,是蒋匪特务机关 大王岛特派员孙开。因为生一脸紫黑麻子,背地里,人们都 不大称他的官名,叫他“孙大麻子”。 孙大麻子和牛仲甫,两人紧紧挤在一起,惊慌地向天空 望着。一阵机关pào声响过,只见一架飞机的机翼起火了,拉 着一条长长的火带,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正在摇摇yù坠。 牛仲甫猛地挥起拳头,欢喜若狂,回头向地下室内喊了 声:“密斯特逊!”然后以一种讨厌的媚态向室内望了一 下,没有回答。他回头对孙开说:“好啊!好啊!干得好, 回敬他一下……让共产党领教领教,老子这儿不都是……” 话还没有说完,那架被击伤的飞机,发着象破卡车样的声响, 眼看要落在他们头顶上了,火焰从机仓里喷出,照见了机翼 上两个“青天白日”的标志。防守司令一手抓下自己的军 帽,咬着牙,怒骂:“他妈的!饭桶!都是饭桶!” 以他的脾气,在这样的时候,本该跳起来,至少要骂上 半个小时,但是,这架被我们打落的飞机,眼看要坠落在这 地下室近旁,他和孙开,狼狈地滚进地下室,一时连话也吐 不出来了。 地下室里,电灯发着微弱的红光,走下一道弯曲的,用 水泥修筑的梯阶,现出一个宽敞的洞穴式房间,会议桌、沙 发、电话、地图……一个临时指挥所应有的陈设,左侧,有 个小门敞开着,可以由此处通往另一间地下室。 牛仲甫哭丧着脸,在地上踱着步子。孙开坐在沙发上, 用一双可怕的眼睛望着他,脸上的麻点,由红变紫,正要说 什么,一阵yíndàng的歌声,女人尖叫声,从敞开的小门里传出 来。牛仲甫烦燥地奔到门前,拉住小门,本想用力一摔,以 解他刚才的气闷,忽然听到一阵美国人的笑声,他急忙把房 门轻轻地掩上了。 牛仲甫转脸对着孙开,脸色十分难堪,开口质问:“为 什么还不行动?” 孙开用手轻轻地弹着烟灰,瞟了牛仲甫一眼,不但没有 及时回答他,就连屁股也没往起欠一欠。见他这个样子,牛 仲甫这才醒悟到,刚才说话的语气有些欠妥,自己对部下讲 话时,这种口气用得大习惯了。 他想,孙开虽然比他的官阶低,但不是他的属下。他是 由特殊系统派来的,在必要时可以直接和“老头子”发生联 系……这一切都非同小可。孙大麻子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 他每个麻子坑都象是一口“陷井”,都能把人埋进去……” 牛仲甫立时作出笑脸,掏出一支香烟,请孙开接上,然 后走到一张军用挂图跟前,用他那肥胖得望不见骨节的手 指,熟悉地指着“飞云港”,扭头对孙开说:“如今就指着 你们这步棋了,靠我们那些饭桶,鬼晓得我们在这儿还能有 几天阳寿……”说着,和孙开倒在一张沙发上,拍着孙开的 肩膀说:“这是一笔大生意,哈哈哈!老兄,你当然比我懂 行了……” “放心吧”玩这一行,共产党是拾鞋的,老子搞‘暗杀团’ 的时候,共产党还不知道什么叫‘间谍’哩!嘿嘿!”越在他 得意的时候,越使人感到他眼角上那yīn险、狡猾的皱纹可 怕。 孙开的话音刚落,牛仲甫闪动着一双世故的老眼,不知 想起了什么,他自己喑笑了一阵,忽然转过口气说:“咱们 把大话还是说晚点好,你给共产党送上的‘小菜’不能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少 了。”他摸摸自己的口袋,象把孙开在间谍工作上一次次的 失败,都记在了账上,只是现在还不便拿出来。他接着说: “这次再搞不成,老头子(他毫不在意地瞟了一下贴在墙上 的蒋介石像)是不会答应的。” 牛仲甫说这些话的声音本来很轻,可孙开听来比雷声还 要沉重。原来,他历次向上边假报的‘功劳’,骗取的奖 金,活动经费……一切底细,都把在了牛仲甫手里。万一牛 仲甫对上边把他的老底子揭出来,那么,他那“特派员”、 “高额薪金”、“汽车”、“女人”……什么都完了。 孙开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涨,一时想不出怎么应付这个 局面,站起来要走。意思是,赶快去布置飞云港的行动。 “等一等”牛仲甫脸色突然变得缓和下来,微笑着问: “这次批下多少经费?” “噢!……噢!……”孙开支吾了半晌,才说出:“四 千……美金。”说罢,脸上露出了一片喜色。这种表情,是 只有在他“本行”工作里,忽然想出什么“招数’时才有 的。 牛仲甫冷笑着,欣赏着自己肥胖的手指。他觉得刚才一 个“巴掌”已经把孙开打倒了,眼下是该如何再压他一下。 他站起来,象对他的部下讲话一样说:“告诉你,第 一,飞云港这个行动,对大王岛的局势,有着极大的关系, 共产党准备进攻我们的舰艇,大部物资,都集中在那儿。搞 掉那儿,就等于挖了他们的心,等他们再计划起新的战役, ‘第三次世界大战’的zhà弹也许就落在他们头顶上了;第二 嘛!再没有比这个行动更容易的了,只要你们派有眼睛有手 的人,就能完成任务。象这样一个行动,如果……”他把 “如果”两个字拉得很长。 “是!我是会全力以赴的!”孙开说着,打开皮夹,取 出一件东西说:“去秋,牛长官寿涎,我在外边,没赶上, 这张支票……小意思……小意思……”说着,把支票放在桌 上,小心地用烟碟压起来,转身要走。 “噢……”牛仲甫很客气地说,“事情早过去了,大可 不必,大可不必……”他并不去看桌上的支票,一手拉住孙 开说:“用不着那么急吧!你坐,坐吧!” 孙开坐下来。牛仲甫改变了对他的称呼说:“老兄,话 又说回来了,就是你们万一搞不成,共产党也别想从姓牛的 手里把大王岛夺过去,让他们作梦去吧!哈哈哈……” 牛仲甫脸色激动,象是他确有成竹在胸。凑在孙开耳边 低声说:“‘老头子’为这儿咬了牙,就在这几天内,什么好 ‘家伙’都弄来了。就以这儿现有的军火来说,也足够打上它 两个月……共产党能来多少人,让他来吧!没个一头两万, 他连我这儿一块石头也别想摸,哈哈……”牛仲甫象发了狂 一样,笑得大嘴里能伸进一个拳头去。 “好啊,好啊……哈哈哈……牛长官用兵,一向……一 向……”孙开简直不知说些什么好了。牛仲甫再没什么话 讲,朝侧方小门里瞟了一眼,说:“看看,‘大老板’还有什 么指示……” 孙开点着头,走进小门…… “B38”号 孙开提着手杖,携着一个妖艳的戴墨镜的女人,由地下 室钻出来,站在门口,把手杖一场,一辆吉普车开到他们跟 前。 “B38!”孙开说。吉普车“唿”一声,向公路上驶 去。吉普车驶过狭窄而弯曲的公路,开入大王镇街市。这条 窄得仅能穿过一辆汽车的街道上,人们拥挤着,人群当中除 去一些老弱的蒋军官兵,就是抹着口红的军妓、衣裳褴褛的 乞丐。街道两旁稀稀落落的有几处小商店,商店的橱窗上摆 着美国香烟、罐头、酒……街头墙壁上,贴着大张的luǒ体美 女商品广告‘派克香皂”,血淋淋的电影海报“风流女尸”、 “飞刀剑客”……一家酒店门前,两个吃醉酒的蒋军,正在 打架,街道被人群堵塞了。吉普车紧按着喇叭,冲过了这条 街市,在海岛滩头一个小山脚下停住了。 山脚下,两个微微凸出地面们洋灰堡跟前,现出一个低 矮的、用水泥砌起的洞口。上边,用红油漆写着一行小字: “B一38”。 经过一条小甬道,通向一间低矮简陋的地下室,里边乱 七八糟堆着些奇形怪状的“特工”器材,有几个木箱上写着 “危险”字样。地上布满了烟头、酒瓶、罐头盒、纸屑…… 室内没有电灯,点着两支奄奄将息的洋蜡。 特务组长宋大龙、特务吴德贵和两个女人,正围着一张 方桌玩麻将。宋大龙一双通红的小眼,似睁不睁,取过根烟 叼在嘴角上,抓起一张钞票,卷了卷,对着腊烛就要点火吸 烟。一个女人一手把钞票夺过去,骂着:“作死!你们整天 作死!” “作死!”宋大龙歪着脑袋说,“姓宋的今年四十一 了,这个脑袋,”他指着自己那又青又黑,毛孔比筛子孔还 大的脸说,“要是长在别人肩膀上,有八个也搬家了。”说 着,伸手从他那满身部是泥污的棉袄里掏出一把钞票,“拿 去,这算什么,让爷们多高兴点儿就行了……” 看来,吴德贵比宋大龙的年纪要小一半,留着遮住眼唇 的大分头.穿着一件美国“夹克”。他干特务虽然还不是个 老手,可这一套生活力式,却一点也不生。他抓起桌上的钞 票,扔在两个女人的怀里说:“什么输啊赢啊的……”伸手 在一个女人的大腿上拧了把。 只有特务李万发,独自躺在一张破沙发上,想着心事。 这人大不过二十七八,由于他整天愁眉苦脸,看起来三十都 要出头了。一张端端正正的脸,看来难以相信他是个特务。 可实在他是个特务,并且有四年多们历史了。 宋大龙瞟了李万发一眼,说:“老李!耍一会!” 李万发摇摇头。宋大龙骂着:“又他妈想老婆啦!没出 息的东西,这趟玩得好,回来要什么样的娘们没有哇?” 确实,李万发是在想老婆,五年以前,他离开老婆和一 个不满一岁的女儿。四年前的一天,上司通知他说:“得到 确实消息,他孩子死了,老婆被共产党关起来了。”就从那 天起,他从军队里,被调到台湾特务机关去受训…… 干特务这一行,本不是他的意愿,可既进来了,又有什 么法子呢?从干上那天起,他就觉得这行子掖脑袋卖命的买 卖,处处都是危险,特别是从调到“前进阵地”,听说去大 陆的人,差不多都被共产党抓住了,更觉可怕,眼看就要让 他们出发到大陆去,他脑子里很乱,象是一团乱麻,理不出 个头绪来……他想着,下意识地玩着一个对共产党进行所谓 “心理作战”的气球,用嘴吹起来,上边显出“反攻大陆” 四个黑字。 这时,孙开带着那个妖艳的女人走进来,宋大龙赶紧站 起来喊了声:“孙老板!”李万发吃惊地往起一站,没留 神,“叭’一声把气球弄崩了,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孙开瞪了李万发一眼,没有骂出口来。扭头问宋大龙: “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宋大龙回答。 “‘jiāo通’怎么样?”孙开继续问着。 “来了!他一宿没睡,正在里边休息!”宋大龙一边回 话,一边用烟头把墙上的一只初生的小虫,烫得“吱,吱” 直响。 “不!我是问‘人’怎么样?”孙开有些不耐烦地说。 “人嘛!顶可靠了!就是头年送我回来的那个,叫王海 生。”宋大龙肯定而又感激地说:“那次在他家住了三天三 夜……” “算了!算了!头年的黄历今年翻不得。”孙开瞥见宋 大龙额角上的那块伤疤说:“你姓宋的总算命大……”他一 双狡猾的眼睛转了两个圈子,又说:“看来,你还不够个‘行 家’吃我们这碗饭,对人怎么能那么轻信呢?共产党是会钻 人心的,你知他变没变?” 孙开往洞里边望了望,沉思了片刻,问道:“他家里有 什么人?” 宋大龙说:“母亲、妹妹,都是渔民,小伙子挺能干 ……”宋大龙很想在孙开跟前多夸奖小伙子几句。 “他父亲呢?”孙开问。 “父亲是个泥瓦匠,早就死了。” ‘怎么死的?是共产党杀的吧?” “不,那时候还是我们的天下哩!” “啊!他妈的!”孙开用力敲着桌子,象是埋怨天不作 美。要是共产党杀的,那该多好! “是怎么死的呢?” “听说……是种什么‘急症’……” “什么‘急症’?” “……”宋大龙用手搓着头上那块伤疤,脸色窘迫,回 答不上来。他知道,这是老板在“考”他。孙开这个干了多 半辈子特务的老家伙,他很习惯这么作;时常在一些人不注 意的小事上,抓住他手下人的“辫子”,狠狠地“克’上一 顿。这样,让别人佩服他的“高明”。 宋大龙垂着头,正在准备挨“克”。可没想到,孙开今 天给他留了面子。反转脸对着李万发和吴德贵说:“你们知 道吧?咱们作的是什么‘买卖’?要使用一个人,对他的祖 宗三代、亲戚朋友,都要加以考察。这知道吧?” “知道!”吴德贵站起来说。 “你呢?”孙开指着李万发。 “也……知道……” . “那好。”孙开对宋大龙使了个眼色,宋大龙站起来就 往洞里去了。 两个耳光 穿过一条滴水的小洞,走入一间更小的地下室。里边摆 着几件破旧的桌凳,桌上,并排点着五支腊烛,熊熊的火 光,把室内照得通红。桌上放着一瓶酒,一筒罐头和一包香 烟。 一个渔民打扮的小伙子,仰脸躺在一张行军床上,枕着 自己的双手,象是因为疲乏,随便躺下来就睡着了。这人就 是他们的“jiāo通”王海生,宋大龙和他相识,是三年前的事 了,那时,他们为着打入大陆进行“工作”,抓捕到海上来 捕鱼的大陆渔民,使用审查、拷问、利诱、收买种种办法, 选择他们可以利用的对象,发展“jiāo通’建立“jiāo通”网。 后来,大部分“jiāo通”都不和他们来往了。只有王海生跟他 们还有联系,去年,宋大龙到大陆去,被民兵打伤,就是王 海生偷偷地把他送回来的。为报这救命之恩,他给王海生请 领了“奖金”。王海生见到这笔钱喜笑颜开,答应以后还帮他 们作事。因此,这次他们又把王海生调来,让王海生掩护他 们进去。 宋大龙站在门口,想到他和王海生的jiāo情,不愿意再去 委屈他。可转念又想到:一来,这是老板的指示,二来,干 这一行子,还讲什么“jiāo情”呢!多少年的经验告诉他,就 是亲老子亲娘,也不能完全相信。这条哲理成了他对人处事 的根本。他还想,王海生救了他,这只不过是互相利用,他 要的是“钱”,我要的是“命”。今天,他是不是还那么需 要钱,是不是有变化了?这确实是值得考察考察的。 宋大龙在门外踌躇了一会,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鼓励蒋军 官兵回到祖国怀抱的传单,想悄悄地给王海生装进口袋里。 他把脚步放轻,连大气也不敢出,扶着门框,刚刚走到床 边,哪知,一下就瞧见了王海生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原来, 这个王海生,就是昨天傍晚在飞云港附近,偷偷出海的那个 青年人。 他急忙见景生情地说:“兄弟!你还没睡呀?我来瞧瞧 你,咱们晚上要行动了,可得好好睡会呀。” “睡?睡不成!你骗了我!告诉你,这次我不能带人!” 王海生猛地坐起来,一张红扑扑、气冲冲的脸对着宋大龙。 宋大龙一听“这次不能带人”,事关紧要,急忙陪笑 说:“兄弟!我怎么骗了你呢?有什么话说出来,只要我能 办到的,一定帮忙,我是个舍命为朋友的人。” 王海生把火压了压说:“咱们江湖上的汉子,讲的是个 ‘义气’。一年以前,我救你的时候,你对我许下了多少 愿?可这次来了,把我扔在这么个狗洞里,你们却及时行乐 去了。” 宋大龙脸上很觉难堪,他摸了摸桌上的酒瓶,连盖子也 没有开,这时才注意到,桌上同时点着五支腊烛,笑着问: “这是作什么?” “咱是自小生在海上,看惯了天的人,你知道吧?”王 海生问。 “是,是……这几天也巧,通这儿的电灯线路,zhà断 了。都怨我照顾不周,等一下,我带你出去逛逛,你说去哪 儿吧?兄弟!” 王海生一声没吭,象憋着满肚子火气,不愿意再跟他讲 什么。 “你哪儿没去过吧?”宋大龙问。 “哪儿我都去过,我来这儿打鱼的工夫,你还不知在哪 个草坑里钻着哩!”因为宋大龙曾经对他说过,从前他当土 匪的时候,经常在草坑里“扎野”,王海生提起这个,把宋 大龙说笑了,笑得十分下流地说:“有个地方你就没去过。 ‘服务社’,告诉你,新到了好几个台湾妞,咱们,好 不好?” 他看了看王海生,并没心思和他出去,再没计可使。忽 然,紧凑到王海生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 “兄弟,刚才那是玩笑,咱共事以来,我看你为人正经,不 是那浪dàng哥们。我来,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王海生问。 宋大龙走到门口望了望,把房门关好,拉着王海生坐下 来,低声说:“说句咱兄弟的体己话……在这边,我干腻 了!这个鬼地方,乌七八槽,不是人的‘世界’,咳!这次 到大陆去,想寻个出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你想怎么着?” “我想嘛!我倒不光是想我自己,也是为你。你还年 轻,不该不看到这一步……”宋大龙亲热地对他说。 “你到底打算怎么着呢?” “我是说,咱得预备点‘本钱’,搞点情报,没有这, 共产党是不能相信咱们的。” 王海生沉思不语。 宋大龙看王海生的样子,象稍有些意思了,接着又说: “我在这儿行动方便,趁着还没动身,他们俩出去看看,听 说这几天从台湾运来了一大批军火。” 王海生沉思了一会,果断地说:“好!”披起破棉袄, 和宋大龙一起走出来。 先听到一阵“哗哗”的洗牌声,接着就望见围在麻将桌 边的孙开、吴德贵、李万发和几个女人。他们打过了一圈 牌,正在吵吵嚷嚷地说着什么。一见宋大龙和王海生,眼睛 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了。 宋大龙对孙开客气地说:“老扳,我领他出去逛 逛!”孙开点着头,以一双怀疑的眼光瞧着王海生,他那双 富有“经验”的老眼,好象一下子就瞧进人的心里,没人可 以骗得了他。 “叭!叭!”王海生扭转头来,使劲给了宋大龙两个耳 光,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不知怎么好了。几个女 人,吓得脸色苍白,躲在墙角。王海生指着宋大龙,气愤地 对孙开说:“孙老板!这家伙不能往大陆派!”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孙开急忙问。 ‘你问他!”王海生指着宋大龙,“问他刚才对我说了 些什么话?” 宋大龙捂着脸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屋子贝只听王海生 在讲:“这种人我不能带,到时候,他要把我卖了……给多 少钱我也不带!” 孙开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一边训着宋大龙:“玩 笑开得太出圈了,以后不许这个样子。”接着又转过脸来对 王海生说: “误会,这纯粹是误会……老弟是为‘党国’出 过力的人……没什么说的,没什么说的……大家都是一家 人。”并扶着王海生坐下来。 王海生态度缓和了一些,孙开掏出一支香烟递给他说: “忠贞之士,确也难得。克难时期,正需要你们这血气方刚 的青年。”他从皮包里取出一迭钞票,塞进王海生的衣袋里 说:“成功以后,另有重赏!哈哈哈……”他干笑了一声, 接着,向宋大龙使了个眼色,宋大龙站起来,跟他走进了另 一个地下室。 一个空dàngdàng的地下室里,桌子上点着一支腊烛。孙开打 开皮包,取出一张地图展在桌上,眉笑眼开地说:“我先对 你进个数儿,这一次,上边下了狠心,批给咱们三万美金。 你们事成回来还有奖金哪!啊,哈哈……”笑过一阵以后, 他的脸色突然又变得yīn沉而狠dú,狡猾的两眼转动了一下 说:“上边既下了这么大‘注子’,我们也得真拿出点‘货 色’。告诉你说,搞不成可不行。姓孙的脑袋,在上边‘押’ 着哩!上边要我的,我吗……那就用不着说出来了。” 这时,孙开按住了地图。这是一份“飞云港”的平面 图,上边详细地标出了飞云港码头和附近有关的建筑,他两 眼盯着这张地图说:“要不是共产党赶得快,撤退那会就把 它干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啦,那会要干掉了,也就没有今天 这场戏了。” 宋大龙两眼盯住地图,想从上边看到什么,可是孙开却 说:“图上没有的!这个地方,有几个标记,你记住就是了 ……”宋大龙掏出个小本子正要记。 “作什么?”孙开指着他拿的小本子说:“收起来!怎 么连这点常识也没有,这只能记在你的心里。”他对宋大龙 低声耳语了一阵,然后问:“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孙开轻轻地弹着烟灰,考虑过片刻,忽然问起吴德贵和 李万发的情况。本来,他对自己手下人,平素都有个了解。 可在这样的时刻,总觉着再摸一摸才放心。 宋大龙对他说着两人的情形,对吴德贵,他是一口的夸 奖:“这家伙是个‘干家’!”觉得有他同去,必要时可帮 他一膀之力。提起李万发,他却不再那么夸奖,而是说: “这个人,没拿出去使过,从到咱们这儿,就象个‘瘟鸡’ 似的,瞧样儿这小子怪‘窝囊’。” 孙开想了想说:“那……就不让他去了……好吧?” 宋大龙没吭声,刚才,虽然把李万发褒贬了一阵。可老 板当真要把他留下,他们这个组就只剩两个人了。这时, 他不能不酌量酌量轻重。他想,李万发虽然不象吴德贵那么 “精明”、“敢干”,可有一点最为可取,他是本地人,有 不少亲友关系,必要的工夫,能多寻条“道儿”。虽说早已 计划好,到地方有处投奔,可是多预备条出路,总没坏处。 他考虑再三,就又对孙开要求:“还是让他去吧!” “去?如果不能成事,反倒坏了事,那怎么办?……” 孙开说到这儿,又忽然觉得在这种时候,不应该扫宋大龙的 兴,正当他想着既让李万发去,又坏不了事的办法的时候, 只听宋大龙嘿嘿冷笑说:“还怕他坏事吗?不成就……”说 着,他那又黑又粗的二姆指,向回打下一个“弯”,孙开也 笑了。 “那好吧!人是jiāo给你了。”接着又嘱咐说,“如果你 行动不便,可以把任务jiāo给吴德贵,我看这小子能行。” “好吧!”宋大龙站起要走。孙开止住他:“别忙…… 哪能这么简单?” 他让宋大龙又坐下来,继续说:“万一你们谁也搞不 成,就去找这个人。”他从皮包里取出一张纸,写下一个人 名,遭给宋大龙。 宋大龙看了看说:“噢!是这个家伙呀!” “对!就是他!这人,你是认识的喽!我们了解他现在 的情况,必要时,还可以用他一下子……”他把“用”字说 得很响,并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指给宋大龙:“这是他现左 的住址!” 宋大龙伸着脖子看了半晌,把这个地址记在心里了。 孙开把切事情都已安排停当,张开两臂,伸下伸懒腰, 倒在破沙发上,打过两个呵欠,得意地用手敲着沙发上的木 扶手。 他想起了自己对这次行动的计划,确买花了不少心血。 条条方案,种种准备,可说是严密无隙,越觉得“老子搞 ‘暗杀团’的时候,共产党还不知道什么是‘间谍’哩。” 想着想着,只怕宋大龙没有体会到他这套能耐,便又 说:“这套不行,咱使那套,有这么些‘套数’,‘成功’ 是在咱手心里攥着的。” 宋大龙点着头,表示自己也确实有把握,对孙开说: “老板就等着听‘捷报’好啦。” 孙开笑着,打开烟盒,取出一支香烟递给宋大龙,亲热 地说:“还有,如果不是你,这话就不应该说了。告诉你, 为搞这个事情,从别的地方也派了人。如果让他们抢了先, 我们再往上边说话,那就不灵了。一句话,搞成这个事回 来,有个‘少校’给你搁着!哈哈……” “多靠老板栽培了!”宋大龙说。 “那没说的!”孙开望着宋大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 喜欢。就是这个黑大个子,给他出过不少力。他心里很清 楚,自己今天能有这个“身分”,能这么吃的香、说的响, 除去自己的“资格”,就是靠了这些打手。要拢络一帮人, 特别是贴心的,不是件容易事。想到这些,他附着宋大龙的 耳朵又说了一些“体己”话,又一次告诉他,过去以后,可 以把任务告诉吴德贵.让他先去搞。 宋大龙说:“看情形吧!” 孙开划了根洋火,把方才写过字的那张纸烧着,扔在地 上,用手杖驳弄着,最后说:“要紧的是四月十五号以前搞 成。共产党准备四月十五开始攻击,十五号以前,上边要这 个报告。一共还有十天,老弟!就看你的‘戏’了,祝你 帆风顺。” 两个人走出来,地下室里只剩下一团带着残火的纸灰, 在地上盘旋着。 夜渡 黄昏,西边天空有雷雨,东边升起半轮斜月。 宋大龙、李万发和吴德贵都打扮成渔民的样子,提了些 酒瓶、杂物,从岛上一个小山路上走下来。 李万发赶上宋大龙问:“组长,咱进去以后在什么地方 落脚啊?” 宋大龙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说:“都安排好了,cāo心多 了,小心白了头发!问这作什么?要不,到你家里去……怎么 样?”宋大龙半真半假,不知是在开玩笑还是有意挖苦他。 李万发自言自语地说:“家?我家在哪儿?……”他低 下头来,想着…… 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不过,他想的却是,家完了,人散 了,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他不但不想回家,就连大陆也不 想去。他早就扮望去不成,可眼看就要上船了,还有什么办 法呢? 宋大龙望见他没精打采的那副样子就有气。觉得就凭这 一点,李万发也不是条“汉子”。宋大龙指着他的鼻子说: “小伙子,有骨头,这回露两手。五尺高大的汉子,站着撒 尿的爷们,你不想想,共产完把你媳fù押起来,能她好受 得了?……” 李万发没有有搭碴。吴德贵却一旁chā嘴说:“大龙,万发 的意识,是为着咱大伙的安全,咱能在‘jiāo通’家里落脚当 然好了。可这小伙子到底变没变?咱考察的还不地道。依我 说再试试他,现在发现什么马脚,还不为迟,要到那边可就 晚了……” 吴德贵总不亏是宋大龙一手拉起来的徒弟,到‘圈”里 来才两年多的时间,他办事就很敢下手,“点子”也多,宋 大龙很赏识他。经他这么一提,宋大龙想了想,白天搞得确 实有些匆忙。再来一下子,很有必要。 三个人站在一个小山背后,宋大龙眨眼想出一套主意, 告诉吴德贵和李万发。他一个人留在后边,让吴德贵和李万 发到前边按计行事去了。 西边天空的雷雨,不停地向这边移动,海面上传来一股 逼人的冷气,雷声好象从海底响起,震得海水都在抖动。 在滩头一块岩石旁边,海水有节奏地拍击着一只小船。 李万发和吴德贵走到小船跟前,找见了王海生。 王海生拉住纤绳,正要向岸边拉船,吴德贵一手揪住他 的脖领说:“好啊!你倒装得挺象啊……小共产党……”李 万发一个箭步赶上,掏出绳子把王海生紧紧地捆起来,说: “这会该承认了吧!你要死还是要活?” 王海生愣了一下,继而镇定下来,问道:“作什么呀! 兄弟们!要钱,在口袋里,拿去,何必这么着。” 吴德贵双手叉腰,咧着血盆似的大嘴,喊叫着:“别耍 花招,照实说,你跟共产党有什么关系?” 王海生望着他说:“有什么关系?有生死的关系。你知 道吧?我是豁着xìng命来接你们,我看透了你们这些玩艺,为 着几个钱,你们可以不要朋友。推吧!与其到了那边,让你 们把我卖了,还不如这会把我推下海去……” 这会几,李万发的精神气儿可确实上来了。原来,他并 不是生来就那么“窝囊”。他站在王海生面前,两眼蹬得滚 圆,心想,把他推下去,没有“jiāo通”,大家都去不成,他 不肯放过这个时机,不等王海生把话说完,用了浑身力气, 上前就要推。 “等一等”吴德贵一手拦住他说:“再容他一会,看 他说不说,照实说了,留他一条xìng命,不说,就让他喝咸水 去吧!” ‘说!说!限你十秒钟……”吴德贵转脸对王海生说。 “五秒”李万发说。吴德贵看着夜光表、数着:“一、 二、三……”用嘶哑的嗓子喊着:“姓王的:还有一秒钟! 一秒……半秒”……就到了……” 王海生两眼充满着愤怒说:“推吧!我一个人死了没什 么,看你们怎么过去?” 李万发说:“别问了!”上前又要推,正在这时,宋大 龙跑来了,他一手拉住李万发,向吴德贵问:“这是作什 么?” 吴德贵咧着嘴对他笑了笑,宋大龙怒气冲冲,煞有其事 地说:“这不是胡闹吗?我晚到一步,你们就闹这个笑话, 快松开!”吴德贵一边给王海生解绳子,一边陪笑说:“委 屈你啦!” 王海生满肚子火气,破口大骂,说什么也不带人了。宋 大龙一口一个“兄弟”安慰他说:“用不着恨自己弟兄,就 恨共产党吧!我们吃‘jiāo通’的亏,都吃怕了,也难怪他们 要委屈你,算了,算了,都是自己弟兄。来,来!上船咱 们喝个和气酒。”接着,掏出一叠钞票,放进王海生的口袋 里:“这个是兄弟我个人的一点小意思……”才把这场事平 息下去。 海边的气候,变得更加怕人,雷声越响越近,空气越来 越冷,海水咆哮,电光闪闪。李万发惊慌失色地问:“这样 天气,能走吗?” 宋大龙望了望天,心里虽也有点害怕,但他是组长,他 知道,既已决定出发,再不能变动。就故意振起精神,问着 李万发:“怕什么?胆小鬼!就你的命值钱!” ’王海生满有把握地说:“不许乱讲,我心里有底。”四 个人跳上船去,王海生用力摇着橹,小船在海中颠扑着。 小船在苍海里,飘了大半夜,船上的人,个个都淋得水 湿,两眼熬得通红,疲惫不堪。李万发把着酒瓶,正在拚命 喝酒。已经喝得醉眼蒙胧的吴德贵,倒在船仓里骂着:“还 喝,还喝,再喝嗓子眼儿就着火啦!” “着就着吧!”李万发喝完最后一口,把瓶子举起,扑 通一声,扔到海里。 “妈的!”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大龙骂了李万发一声。只有他自己没有喝 多少酒。可以看得出,他是有意在这时候保持清醒。他身靠 着船帮,两眼望着前方,扭脸对王海生喊:“海生!你不喝 口吗?” “不喝,我要喝醉了,你们三个就跑了!”王海生开玩 笑地说。 “跑了!我们跑哪儿去?” “跑啊跑到王八肚子里去喽!哈哈!”四个人象疯 了一样,异口同声地狂笑起来。 黎明时分,海面上变得风平浪静了,东边天空闪出道 银色的光辉。隐约地可以望见大陆上青色的山影。 宋大龙两眼机警地望着前方,忽然喊起:“看!那是什 么?” 吴德贵、李万发都被这喊声惊起来,顺着宋大龙的手指 望去,远方海面上,有个白点,正迎面驶来。 “海生!海生!”宋大龙用手指着,让王海生赶快判断 一下,那到底是什么。 “船!不许着慌!”王海生望了望说。 “糟啦!”李万发挤着惺忪的两眼,不知所措了。吴德 贵目瞪口呆地望着说:“我们转个方向吧!” ‘不许慌!……”宋大龙一边故作沉着,一边伸手摸 qiāng。 王海生望见他摸qiāng,又是着急又是发怒地问:“这是作 什么,这么丁点事儿就沉不住气啦!”说着,他从容地取出 一面五星红旗系上桅杆,望着宋大龙慢慢把抢收起来,就又 掌舵去了。 一艘人民解放军的巡逻艇,在海面上翻着白浪,箭一般 迎面驶来。王海生让吴德贵、李万发藏入仓底,让宋大龙装 作病人,躺在船上。嘱咐他们:“不许乱动!” 巡逻艇来到小船跟前,让小船停住。一个海军战士站在 甲板上,端着qiāng喊问:“什么地方的船?” “东海渔业生产合作社的!”王海生大声回答着。 战士一听是“东海渔业生产合作社”的船,更加怀疑起 来。他知道,近几天以来,因为情况紧张,社里没有渔船出 海。他紧握着qiāng,以敌视的眼光望着王海生问:“你们什么 时候出去的?” 王海生象看出了他的怀疑点在什么地方,回答说: “噢!那早啦!” “有没有通行证?” “有!”王海生掏出通行证,把小船划到小艇近前,递 给那战士看。 “他是什么人?”战士指躺着的宋大龙。 “我的一个本家,他病了,我把他送回去。” 战士望了望宋大龙,脸色腊黄,似乎还有些哆嗦,也确 实象个病号。可是,还有些不放心,仍要过来检查。 王海生一瞧这个阵势,心里怦怦直跳。他担心仓里的人 沉不住气,露了马脚,又怕自己对答不上。解放军要真上船 来检查,事情就糟了,心里一急,脑门上爬出了一片冷汗珠 子。不过,他到底想了个绝招,把船向一边划了划,说什么 也不让那个战土靠近。 “停住!停住!再不停就开qiāng了!”战士见他总往一边 躲闪,越发起疑。 “停住!耽误了病人你负责吗?你人民解放军,能这么 作吗?”王海生和他争执着。 “停住!停住!”战士还是一个劲地喊,并用手势向仓 头报告。水手随着战士的手势,把小艇慢慢靠近了渔船。 王海生破着嗓子喊:“你检查什么?我有名有姓!” 一个海军干部,从仓里钻出来,王海生一见,喊声更高 了:“我,王海生,东海渔业……要检查,到我们社里去! 送病人要紧!” 那个干部仔细打量了一下王海生,又盘问过一阵。王海 生的回答,句句都使他满意。他仿佛一切都已清楚,对这个 渔民不再作任何盘查。便嘱咐那个战士说,“让他过去吧!” 并且向王海生道歉说:“对不起,同志!麻烦你了。” 王海生的心落下去,他掏出手巾擦了把汗,向船上的解 放军招着手,高兴地喊,“再见吧,同志们!” 他把小船划得象飞起来一样,急忙离开了那只巡逻艇。 “jiāo通”家里 傍晚,飞云市西郊一个小山顶上,透过老榕树的枝干, 可以看到红色的晚霞,青色的塔影,海面似的晴空…… “东海渔业生产合作社”的晒鱼场里,一群姑娘们,把 晒好的干鱼装进篓子里。她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三三两两 地向山下走着。 几个姑娘,一路采着山坡上的“映山红”,望着远处的 海面,不约而同地唱起来: “映山红哟!遍山开, 打鱼的阿哥呀,你出了海, 什么能比你英雄样啊! 风里去哟,浪里来……” 有一个姑娘唱着唱着,象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事,她呆呆 地站在那儿,一双痴情的眼睛望着远方的海面,脸色显得很 忧郁,忽然,她转身甩起两条长辫,飞一样向山下一处孤伶 伶的小茅屋跑去了。 “嘭!嘭!”那姑娘拍着大门,使劲喊着:“妈!开 门!开门!” 没听人应声,大门轻轻敞开。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太婆, 把姑娘放进去,砰一声,又把大门关上了。 “妈!天还没黑,chā门作什么?”姑娘问。 “咳!”老太婆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原来,这就是曾出现在海边的母女俩,姑娘叫王海凤, 今年十九岁,红扑扑的脸,一看就知道她是个渔家姑娘,大 概是有什么难言的心事,在打扰她,使她显得那么不安,脸 上也失去常有的颜色。 王海凤跨进屋来,一下子愣住了。那么多人,个个都象 刚从海里捞出来。屋子里充满着一股腥咸的海水味和呛人的 烟气,简直叫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来。 她打了个愣怔,一眼认出了王海生,急忙跑到跟前说, “阿哥,你回来了?” 海生用一双热情的眼睛望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海 凤转过脸来,惊奇地望着另外的三个人。 他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看,谁也不讲什么,屋子里既沉 闷又恐怖,特别是老太太,脸色更不宁静,她一直把着门 口,听着外边的动静。 宋大龙走到海凤跟前,笑咪咪地问:“不认识了吗?阿 凤,上次我不是在你们家住了三天三夜,一年多没见,长这 么高了,哈哈!你看慌天忙地的光顾走啦,也没给你带点什 么来……” “带什么?”阿凤不耐烦地说,“我看,你倒给我们带 ‘麻烦’来了!” “阿凤!小声点!”老太太在门口叫着。 这时,王海生走到老太太跟前,掏出一叠钞票递给她。 老太太双手颤巍巍地接过钞票,脸上显出又喜又怕的颜色, 说:“孩子,可就这一次吧,政府要知道了,那还了得…… 这次盼老天爷保佑,让他们平平安安地回去……” 李万发蹲在靠墙角的一个小木凳上,缩着头,一直也没 开口,在海边受检查时吊起的那颗心,到这会还没落下去。 吴德贵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象是只有这样,才能使他安静 些,只有宋大龙看来确实比他们有“道行”,他有说有笑, 坦然地在地上走动着,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这是个不太富裕的渔民家庭,一个大屋子用木板分成了 几个小间,一间是做饭、放破烂家俱和渔具用的,一间是海 生住的,有个小门通到后院。这一间是海凤和她母亲住 的,屋子里除去床铺,还有几个破旧衣箱。不用问就知道衣 箱是海凤母亲结婚时娘家陪送的嫁妆。墙上小镜框里是个五 十来岁的老人的照片,跟海凤的模样很有几分相似,显然这 就是她已经去世的父亲。 宋大龙指着照片,问王海生说:“你爹是得什么病死 的?” “谁知道呢?从来就没见过那种病……”王海生说。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喊声:“全体社员们今天晚上 俱乐部开会” 他们被这声音惊得一愣。王海生想了想说:“老宋!我 看你们还是先到那个洞里去吧!” “好!好!……安全为上……” 几个人急忙站起来,王海生拿过支洋蜡,带他们从后门 出去了。 天黑下来,后院墙角下,被后窗子透出的灯光照着,显 得一切都很清楚。一个长方形的大花池里种着密密层层的花 草,几种不同的颜色,整齐地排列着,象一块漂亮的地毡。 王海生向花池里抓了一把,不知抓住了一根什么东西, 一下子把一块种着花草的石板掀了起来,下边露出了一个木 盖,掀开木盖,现出个黑色的洞口。 宋大龙示意李万发先下去,李万发踌躇不前,吴德贵瞪 了他一眼,自己第一个下去了。接着,几个人相继钻进去。 王海生回头把木盖盖好。 宋大龙划根火柴点着蜡烛。这是个勉强可以睡下五、六 个人的地窖,里边除了铺着的一些潮湿的稻草,别的什么物 件都没有。 四个人坐下来。宋大龙看出了李万发和吴德贵对此苦 境,有些情绪不高,便给他们打气说:“来的时候,孙老板 对我都jiāo代了,咱们这次成功回去,津贴不算,光奖金,你 们俩每人就五百美钞……” 王海生在一旁埋怨说:“你们这买卖总算作得过,只有 我是赔着脑袋豁着命……” 宋大龙生怕他中途撒手,没等他说完,就chā上去说: “兄弟,你更是有功之臣,事情办完以后,回去我就给你请 赏,我姓宋的作‘保’,有我们的就有你的!” “我怎么能跟你们比呢?” “为什么不能?”宋大龙问。 “你们到时候走了,我呢?呆在这地方,没一天不担惊 受怕,赏不赏,你们看着办!我只是盼你们早点合计合计, 快把事办完,快回去,一好百好。” 吴德贵听过王海生的话,坐起来,急躁地说:“老宋, 海生说的有理,咱来是搞什么,依我……干巴利落脆,干完 就踮。” 李万发,嘴张了两张,也要表示表示自己的主意,还没 说出口,宋大龙就训起吴德贵:“少说皮话,你懂得什么? 这不是大海滩里拣干鱼,上手就抓,不要把这件事看的太轻 易了,一切都要听我的!” 宋大龙用手使劲搓着头上那块伤疤,沉思了一会,望了 望王海生,好象因为王海生在场,有些话不好讲。 王海生看出了他的心思,站起来说:“你们商量吧,我 出去看看。”说着从洞里钻出来,盖好木盖,把那块上边种 着花草的石板移回去,照原样放好…… 海生和海凤 海凤正在一盏油灯跟前,温习功课,不知听到了什么声 音,她猛地扭转头来一看,门口有个人在看着她,一瞧见那 双镇静、机智的眼睛,就认出了是海生。他站在那儿,望了 好久了。 “我当是谁呢?”海凤又惊又喜地说。 “当是谁呀?”海生坐在她的身边,一边看她刚作的功 课,一边问。 海凤朝后院呶呶嘴:“当是……” 海生说:“他们呀!吓死他们也不敢出来!” 海凤望见海生正在看她刚才作的功课,脸一红:“快给 我,别让你见笑啦……咱上个夜校……”说着就去夺。 “夜校怎么啦,我也是夜校毕业的呀!……”海生边 躲一边看。 “咱怎么比得了你……”往下她还要说什么,但没有说 下去,海生向她作了个手势,让她小声点。 海生看的原是海凤写的日记,里边有几处写着“阿生 哥”,海生真想看下去,但却被海凤夺过去,装到口袋里 了。 两人坐下来。海凤用热情的目光望着海生,不知道说什 么好。 海生望了望海凤,心里一阵热乎乎的,想对海凤说些什 么,愣了半晌,不知话咋说着好,只是问了一句:“你妈 呢?” 海凤笑了笑,反问他:“我妈?”她把“我”字拉 得很长。 海生笑了,改换了语气说:“妈呢?” 两人无声地笑着,笑得那么天真,而又那么神秘,好象 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藏在他们心里,只有他们两个知 道。 原来,两人并不是亲兄妹,王海生也不是他的真名字, 这段故事,说起来就要回到好几年以前。 海凤的父亲王玉山,是个穷苦的泥瓦匠,靠手艺吃饭, 自家没房没地,带着老婆女儿,住间破庙,在飞云市一直混 了十几年。一九四九年秋天,他被guó mín dǎng军队抓去当,回 家就病死了。那时,海凤才十四岁。 解放后,海凤母女参加了渔业生产合作社,生活渐渐好 起来,老人家自小勤劳,靠力气吃饭,虽说五十几的人了, 可身板硬朗,挑担子咸盐一步不歇,从海边挑到城里。除去 劳动,她还参加了居民工作,那海上的敌人,大批派遣特务 来大陆进行破坏,她协助公安机关,破获了好几起特务案 件。 就是这个时候,侦察员就是现在的王海生,认识了 她母女俩。他为着和渔民一起出海进行工作,就安排了这样 一个家庭,并把这个家庭的户口迁到了市郊。只不过他不常 住这儿罢了。 从搬来到现在,已经四个年头了,那时海凤梳着两条锈 黄的小辫,才是个不满十四的小姑娘,海生也刚刚二十岁, 随着海凤的名字,他才叫起海生……难怪今天回想起来,他 们觉得那么有趣。 两人笑着,海凤示意她母亲是去一个地方取联系了。海 凤忽然望见海生还穿着那身满是泥污的衣裳,急忙打开箱 子,取出一身干净夹衣,递给海生说:“快换换吧!下一次 海就弄得满身腥气。” “去的就是个腥气地方嘛!”海生拿起那身夹衣看着。 “穿吧!这是我父亲年轻时候穿过的。”说起父亲,两 人不约而同地望了望墙上的照片。 海生问:“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方才差点给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漏了。” “谁知道呢?他被guó mín dǎng军队抓走,到一个什么地方作 了几天工,回家就说不出话来了,没呆多久,就咽了气, 咳,要是这会,他的病不致于没救啊……” 两人都沉默下来,想到父亲,惹起一阵伤心。 海凤到底是个孩子,伤心过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问 着:“海生,上次你来,答应我一件什么事来着?” “什么事呀?没有……”海生一时想不起他答应过什 么。 “你忘了!人家的事,你怎么能搁在心上?”海凤把头 一扭,一脸不高兴地说。 “阿凤,我……我……”海生不知说什么好了。近一两 年,海凤长大了,xìng情一天比一天看得鲜明,她象她母亲那 样倔强,能干,帮海生作了许多工作,可她也还保留着海生 初见她时那种孩子的稚气,容易高兴,也容易不高兴…… 除此以外,海生还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那就 是:有时候,他从海凤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过去所没有过的 热情。他喜欢海凤用那样的眼睛看他,这已经成了他生活中 的需要。每当他从什么地方回来,瞧见海凤那双眼睛,他的 疲倦、工作中遇到的不快……立时消散了,但是,他也常常 感到拘束,怪不自然。 海生又一次问她:“什么事?阿凤,你说吧!我忘了, 就是忘了……”本来他还想解释一下,工作太忙,私人的一 些事情常常顾不上,却终于没有说出来。 “跟我钓鱼去,是不是你说的!”海凤没好气地说。 “啊是!过几天再去,好不好?……” “………””海凤没吭声。 “你答应啊?阿凤!……” “阿凤!你就答应了吧!”另一个声音传过来,把海生 和海凤都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母亲回来了。海凤俯在桌 上“咯咯”笑起来,母亲一边笑着一边问:“什么事啊?阿 凤?” “你猜吧!” “猜什么?妈什么都明白……” “妈!你猜错了!干嘛呀!……冤枉人……” 母亲的话虽没提明,阿凤是个聪明人,却听出了她的心 思,又是撒娇,又是生气,噘着嘴,拉住她妈的衣襟,不饶 起来。 ‘错不了啊,小丫头子,什么社会,这事儿还瞒人…… 你们这小青年子,比我还‘封建’啊……”老太太一边说一 边乐。海生站在一边搓着手,脸红得象灯笼一样…… “妈!妈!你听我说!”海凤使劲拉了拉妈的衣襟。 “还说什么呢?”老太太意味深长地望着女儿。 海凤噘着嘴,可真有点生气了,松开妈的大襟,抱着 头,往炕头上一扎说:“老糊徐啦!人家说‘答应’什么 呀?……是‘钓鱼’……让你猜,你猜到哪儿去啦!” 老太太没管海凤说什么,好象她猜的那件事,在心里早 己成形,别人的话,她连听都不听。把这件事搁下,叫过海 生,低声说了些什么,最后说:“马局长让你去一趟,要带 上‘那个’……” 海生走进另一间屋,在一个墙角里摸出件东西,装在口 袋里,转身就要走,老太太端出碗饭说:“阿生,先吃点东 西!” “不吃了,妈!”海生转身走了。 抓不得 离市公安局不远,间小屋,门窗竖闭着,里边响起一 片争吵声: “依我说马上下手!” “下什么手?” “干呗!来就是‘干’!” “我看……也是早点好……这地方……” “你们都怕死,是不是?” “我才不怕死哩!你把任务告诉我,我去,豁着这条 命,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就你这个xìng子,还能干得成事业?!” “咱倒是干什么来的呢?” “现在还不需要你们知道,别见怪,这是‘圈子’里的 规矩……听我的,今天夜里不能动,先睡点儿觉,养养精 神,明天白天,也不能动,晚上再说!” “完了!”王海生把墙上的chā销拔下来,收起一盘小机 器,说:“听清楚了吧?哪是宋大龙讲的?哪是李万发、吴 德贵讲的?” “听清了!”一个年近四十、身体魁梧、浓眉大眼的 人,一边回答,一边倒背着手踱着步子。这就是飞云市公安 员马局长。 马局长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从这个‘录音’ 里可以确定,明天晚上以前,他们不会行动……他们想怎么 个搞祛呢?”他忽然扭转头,拉王海生在一个小桌子前边坐 下来,说:“小伙子,先说说你这次出去的情况吧!” 海生把出海情况,详细对马局长述说着,当说到有个 “孙老板”,这次亲自接见了他时,马局长从皮包里取出一 张照片,向海生:“就是这个家伙吧?” 海生看了看说:“对,是这个家伙!” “他都讲了些什么?” “他对我没说几句话……”海生说,接着把当时的情形 学说了一遍。马局长一边听一边寻思:宋大龙几个人这次来 的“任务”由孙开亲自来布置,这更说明事情的重要,就我 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还有许多问题解决不了,敌人到底是来 搞什么?怎么个搞法?……他问海生:“先说说你对敌人这 次进来的看法吧!” 海生半天没讲话。他坐在那儿想着,其实,这些问题他 早就想过多少遍了。 在他出海以前,我们所得到的情报是这样的:敌人为阻 止我们解放大王岛的军事行动,将从海上,从香港等处分头 派遣特务破坏飞云港,破坏我们集中在这儿的物资和舰艇。 王海生从“关系人”那儿,得到了调他去大王岛接人的密信 后,马局长立即对整个情况作了研究,觉得,不准敌人进 来,当然是个比较简单的办法,但这样作显然太消极了,允 许敌人进来嘛,那就不只一股,必要时,敌人还可能进行空 投,倘稍有疏忽,就不知对我们造成怎样的危害。研究来研 究去,只有一个办法,这就是让王海生把这批可以最早到达的 特务“请”来,尽快地得到敌人的行动目的,打破敌人整个 计划。 “请”人的任务是完成了,可事情并不象预料的那么简 单。他接来的是一个谜。因为这几个特务,除去身上的手qiāng 以外,再没携带什么其他破坏器材。说是来搞bào破嘛!他们 没带zhàyào!到底是来搞什么呢?路上,王海生想尽一切法 子,想套取敌人的计划,可什么都没套出来。 王海生象把什么事情作坏子,脸上现出焦急、颓丧的颜 色。他想了半天,最后说:“局长,要不,咱先把他们抓起 来……” 马局长笑了。他知道,海生是个好侦察员,给他一个具 体任务,他都能很好地完成,可毕竟还是年轻,考虑全盘的 事情,还缺乏经验。他问海生:“抓起来,那很简单,可他 要不招供怎么办?……就算经过一番斗争,他招了供,耽误 了时间,那我们仍然解决不了问题……你考虑,宋大成这家 伙,能很痛快地招供出来吗?” 海生摇了摇头,根据他对宋大龙的了解,觉得还没有这 样的把握。 “他在那边是吃‘上份’的,是孙开的‘心腹’,如果 是吴德贵、李万发还好说一些。” “他们俩并不知道这次行动的目的……” “问题就在这儿,”马局长用手轻轻敲着那个精巧的小录 音机说,“从整个情况来看,敌人在我们这儿,还有我们所 不知道的‘关系’,不把这些情况搞到手,就抓不得……” 屋子里沉闷了一阵,马局长望着海生,好象现在他才发 觉,海生出去两天,脸上瘦了些。被海风吹得更黑了。马局 长,这个在部队里曾做过指挥员的人,喜欢他的侦察员,就 象喜欢他过去的战士一样,每当打过一次仗回来,他总是看 看他们是不是更加结实了。他一见到那被太阳晒黑的脸,那 披着风尘的衣裳,就感到亲切。 马局长的眼光又落在海生的身上,见他穿着一件不大可 体的黑夹袄,便问:“不是你的衣裳吧?” “不是!” “谁的?” ‘海凤她爹的!” “噢”海生这句话,使马局长想起了许多事情,他 知道海凤的母亲很喜欢海生,海凤对海生也很好……他忽然 想到,他曾经多次想过,这倒是个难得的家庭……他对海生 开着玩笑:“我看,你就‘将计就计,弄假成真’吧,又是 儿子,又是女婿,老太太一定高兴……等哪天我跟海凤说 说,我还是婆家人哩……” 说得海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怪不好意思。他打断马局 长的话问:“局长,你看该怎么搞?” 话又转到正题上,马局长说:“根据上级指示,还是先 想办法搞到他们的计划,摸摸底……” 两人谈起具体的安排。 跑掉了 王海生已经往地窖里送了两次饭,可两次差不多都原封 端回来了。李万发是根本不吃,躺在稻草上缩成一团;宋大 龙象吃yào一样,只吃了几口应付肚子;唯独吴德贵,不知是 因为疲劳还是因为特别沉得住气,象死猪一样躺在稻草上, 睡得呼呼地打鼾。 海生又一次下去送饭了,宋大龙把碗筷撞到一边,睁着 两只熬得通红的鼠眼问:“天什么时候了?” 海生说:“大半后晌啦。”接着又告诉他,这几天正核 对户口,街上来来往往人挺多,白天不要出去。 吴德贵猛地坐起来,发疯似地说:“出去!老子实在受不 了啦!要坐禁闭,用不着到大陆来……是死是活,豁出去干!” 宋大龙瞪了他一眼:“兄弟!就凭你那个脑袋,能碰得 过共产党的qiāng子?”他见吴德贵一再烦躁,想把任务跟他谈 谈,安一安他的心,可跟前守着王海生和李万发,话到嘴边 又咽回去了。 这时,忽听地窖外边有人说话。李万发突然睁大了眼 睛,吴德贵伸手就抓qiāng。 王海生向他们丢了个眼色,要他们别动,静心听听是什 么人在外边说话。 宋大龙脸色早已苍白,不过,他仍然故作镇静地侧耳听 着。 “老太太!你们家几口人?”一个男人的声音。几个特 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是查户口的来了。 “三口啊!同志”这是海凤妈的声音。 “有没有客人?” “没有!”海凤妈说罢,又补充一句说:“我们老家是 福建,此地没什么亲友!” “有亲友住宿,要报临时户口,晓得吧?” “知道!不相信你们就查一查!”海凤妈有些赌气地 说。 “不是不相信!老太大,核对户口,是防止坏人钻空 子,海边情况紧张,咱们要提高警惕!” “放心吧!坏人来我家,跑不了……” “那好啊……” “再见!”一阵脚步声,象老太太把他们送走了。 几个特务,捏了一把冷汗。王海生也显得越发替他们耽 心地说:“听,怎么样?你们要出去,真是寸步难行……” 海生为他们的事感到为难,问着:“老宋,你说怎么办吧? 我恨不得你们马上把事办了,今个黑夜就回去,那我就歇心 了。” “怎么办?明明出不去嘛?”宋大龙低着头,显出为难 的样子。 “咳!我妈比我还着急,她胆子更小……让我催你们, 我有什么办法?这样事情,我替你们也使不上劲……” “怎么使不上劲?”宋大龙问。 “能使什么劲?我干得了啥?什么都不懂。” “你把我们送过来,这劲使的还小哇?” “咳,也就是会跑跑道呗!接个人、传个信……别的没 门儿,这还不是靠着地面上熟、人们不疑惑什么,出来进去 的方便点。” “这就不容易,没有你,我们来去能这么顺当……”宋 大龙一个劲地夸奖他。 “咳,我出那丁点儿力,提不提的吧,就说服前,正赶 上这么乱,你们不得出去,这可有什么好主意……” “等等再说……闯不了乱子,你告诉老太太,让她放心 好了……” 宋大龙的话还没完,就听外边又有人吵嚷,听声音,比 刚才“查户口”那阵还乱。宋大龙没再讲下去,几个人都惊 慌起来。 吵嚷声越来越近,有人喊着:“看看后院!”一阵脚步 声,来到地窖跟前,李万发的脸,刷一下变得纸白,连宋大 龙都手脚发毛了。 在乱槽槽的人声中,只听一个女人说:“花长得太好 了!挖给我们点吧,大婶子!” “我们阿凤种的,她就喜爱这个!我当不了她的家!” 老太太拒绝了这女人的要求。 又听有人说:“好!好!你们的卫生搞得好啊……” 脚步声越响越远了。 几个特务虽然又暂时松了口气,但不知以后还会有什么 想不到的事情?王海生解释说:“居民委员会来检查卫生 的。” 吴德贵又忍耐不住了,说:“老宋,怎么搞?快拿主意 吧!” 宋大龙瞪了他一眼,仍不肯说出他的计划。王海生看这 情形,再不往下问什么,他说:“你们先歇着,我去照顾照 顾。” 海生从地窖里出来,天已近黄昏了,对老太太嘱咐了一 些什么,急忙赶往市公安局去了。 二层楼上,一个很宽敞的房间,这是局长办公室,屋子 里除去写字台、电话、书籍,只有一套沙发和一个保险柜。 显得房间越发宽大。 ’ 从宽敞的大窗格子里望出去,是一幅海滨城市的夜景, 天刚黑,稀疏的几颗星光,陪衬着这灯火不多的小城市,给 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但是,王海生的心里,却并不宁静,他正焦急地对马局 长说:“什么也没套出来……我看,为了防止他们破坏,还 是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抓起来……” 马局长仍然让他先坐下来,然后才对他说:“他们可能 破坏的地方,我们都有防备了,经研究,对这几个家伙,在 我们控制之下,先允许他们活动一下,以便侦察他们的意图 和在这儿的关系……” “可他们现在不敢出来呀……” “那好说,我们想办法让他们出来。” 马局长正对王海生jiāo待着办法,一个青年警卫员进来 说:“局长!有位老太太要见你!” “老太太?’马局长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她说有要紧事,” “请她快进来!” 一阵楼板声,一个老太太慌慌张张地奔进来。马局长一 眼就认出是王海凤的母亲,他站起来给老太太让坐,老太太 没有理会,她喘着气说:“坏人跑了!” “跑了?”马局长和王海生吃了一惊。 “马局长!让我去追!”海生说着就要走。 “慢着!”马局长一手把他拉住。老太太继续说:“我 下去送水,姓宋的问我:‘海生哪几去了?’我说:‘白天没空 出去,给你们买吃食去了!’他又问我:‘阿凤在吗?’我说: ‘上夜校去啦!’他问:‘你们这儿天天都这么乱呀?’我 怕他们出来,就说:‘可不,查这儿查那儿,人来人往的,总 断不了……’那知,这么一说倒把几个小子吓毛了。姓宋的 说:‘老太太麻烦你了,海生回来对他说,这地方不安生, 我们到外边去呆两天……’说着,拿东西就走,你说我咋 办,我又不能强拦他们。” 老太太叙述完这一段情形,马局长立时感觉到,敌人逃 跑是因为我们逼得太急了。为迫使敌人早一些暴露行动目 的,我们有些工作做的还不够恰当,这不能不说是工作上的 过失……可是,眼下不是作检讨的时候。情况既然已经发生 变化,就该设法对付这个新的情况。 马局长镇静下来,他安慰着老太太:“老大娘作的对, 是不能去拦挡他们。” “局长呀!都怨我一个人啊,”老太太又是着急又是惭 愧地说:“海生临走就嘱咐我了,说他们出来,让我拨那个 物件,给外边报告,可我,我老糊涂了,着了急,我忘了咋 使唤了……”她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不!都怨我,怨我大意了……”海生说。 马局长打断海生的话,他说:“你们谁也不怨!”他一 边说着这件事情的教训,一边听老太太继续谈情况,老太大 说:“那个物件使不上了,我急忙跑出来,出门,正好碰上 阿凤,这闺女一听说他们‘跑了’,她可就急眼啦,撒腿就追 去了……” “糟糕!”马局长皱起了眉头,他想:阿凤这一追,很 可能引起敌人对她们的怀疑,再者也很危险,敌人是什么都 干得出来的。 “局长!让我去吧!”海生比局长还着急。 “你,去不得!”马局长止住他,低下头来沉思着:江 西边,被我们控制了,他们过不去,城里,不敢来,港口, 更接近不了,唯一的去向,只有上山……。他急忙给几个地 方打起电话,扭头对老太太说:“大娘,没什么,他们跑不 了,你老回去歇着吧……” 老太太走后,马局长叫过海生:“来,我们一起研究研 究!” 追 月牙挂在头顶,王海凤跑到后院,望见被推倒的一片竹 篱笆,飞一样向外边追去。 穿过小路、稻田、竹林……夜风吹得竹林发出骇人的声 响,不知是多少次摔倒,又多少次爬起来,她追到山下一条 小河旁边,月光下,发现有人刚刚从这儿涉过的痕迹。 海凤不顾冰冷的河水,挺身涉过小河。在山脚下一个石 崖旁边,拾到了一顶黑夹帽,她一下就认出了是李万发的, 急忙拾起来塞进兜里,在附近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一根被 折断的藤条,知道宋大龙他们由此上山去了,抓住藤条攀着 石崖往山上爬去。 海凤刚刚爬上小山顶,就听有人问道:“什么人?” 她吃了一惊,继而镇定下来,说:“我,海凤!” 吴德贵从一块石头后边纵身跳出,气汹汹地问:“你来 作什么?” “作什么?我妈叫我来请你们……”海凤从容地说。 “请我们嘿嘿!共产党派你来的,是不是?好啊! 来吧……”吴德贵上前一手扭住海凤,瞪起两眼,看样子要 立刻把她弄死。 王海凤从容不迫地仰着头,夜里的山风,吹起她那乱蓬 蓬的发辫。她面对着吴德贵,破口大骂:“你们这群没良 心的东西!给你们吃,给你们喝,豁着xìng命掩护你们,到时 候,你们不管我们……自个逃命了……我们不如养群狗,狗 还知道报恩哩……” “小点声!”吴穗贵命令说。 这时,宋大龙和李万发,同时从一棵大树后边走过来, 宋大龙把手qiāngchā在腰里说:“是阿凤啊!” 海凤说:“你们不想想,你们能跑到哪儿去?这地方,四 面八方,到处是解放军、民兵……你们在外边闯出乱子,我 们家要受多大连累?……” 宋大龙上前骂着吴德贵:“快放开!冒失鬼!连这一条 道儿你也不留啦!”接着对海凤陪着笑脸说:“我们出来避 避风,过两天还回去,你们放心,闯不出什么乱子来!” 王海凤还想和他们讲些什么,拖住他们,争取时间,使 来追赶他们的人追上来。但是,宋大龙没容她再讲下去,他 说:“阿凤,不要说了!你坐下!”他按着海凤,让她坐在 一块石头上,接着把吴德贵和李万发拉到一边,悄悄商量起 “办法”。 宋大龙闪动着一双凶恶的眼睛,提着手qiāng,二姆指紧贴 着扳机。一到这样的时候,他的手指头也确实有些痒痒,只 有杀人才觉得痛快。 可不知为什么,他感到有点为难,是可怜阿凤吗?不, 在他当土匪的时候,为着抢几块钱,他曾经一口气杀过一家 大小五口,就连五岁的孩子也没有放过。杀人在他就象划 根火柴那样简单。 正在犹豫,吴德贵又在一边添火说:“放回去是条祸 害,我看,还是干掉她!” 李万发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他虽说当了几年特务,但是 一直搞“内勤”,杀人这件事还没干过。他一想到这个活生 生的女孩子,眨眼间,就会躺在血泊里,直觉得脊背发凉, 浑身哆哆打颤,可他没敢吭声,只是望着宋大龙,看他拿什 么主意。 宋大龙“啊!”了一声,吴德贵以为他同意了,转身就 要去下手,但被宋大龙拦住了。 “得想想,我们的事还没搞成,也许还用得着他们,咱 不能把道儿都堵死了啊……”接着,宋大龙又凑到吴德贵耳 朵上说了些什么,吴德贵一个箭步窜到海凤跟前。 依着宋大龙的嘱咐,他本该对海凤客气点,给她讲清 楚,这么作,是没法子的事。可这小子,从来不会说客气 话,他刚说过两句:“小姑娘,今天让你受点委屈啦,多原 谅我们……”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条绳子,伸手扭住海凤的 胳膊,拉到一棵小树跟前,给捆了起来。 “作什么?你们这些……” “不许喊!”吴德贵瞪起两只贼眼,早把宋大龙嘱咐的 话扔到了一边,他使劲勒了勒绳子说:“他妈的!不是看在 海生面上,这会还有你的活命?老实点,不然可别说这爷们 对你不客气……”他掏出手qiāng,在海凤眼前晃了晃,撒腿就 跑。 海凤双手被绑在树上,怎么也挣不脱,她想:这会可完 了,不知他们究竟跑哪儿去?忽然她想到有件事还能多拖住 他们一会,就喊着:“回来!有事?” 吴德贵刚跑出不远,听到喊声,回头问道:“有什么 事?找死啊!”他用手qiāng指着海凤,试了几试,真想来个 “干脆”的。 “要紧事……” 吴德贵回到她跟前,海凤说:“我在路上拾了顶帽子, 在我口袋里……这要被共产党拾着还了得……” 他从海凤口袋里,把帽子掏出来,忽然想到,刚才绑海 凤时还丢了一手,也没看那顶破夹帽是谁的,用力一扯,撕 成了两半,堵住海凤的嘴,回头就又跑了。 海凤站在那儿只能用鼻孔出气,解不开绳子,喊不出话 来。 这时,从山下树林子里,传来人们奔跑的声音,透过杉 树林,她望见月光下一群持qiāng奔跑的人影。她知道定是解放 军、民兵们来搜山了,可她既没法喊叫,也不能向他们招 手;唯一的盼望,是有人们能从这儿经过了。 果然,不一会,山脚下传来说话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 近,她甚至听出来了,说话的人中间有马局长。 海凤拼命用力,想把绳子拉断,把那棵叫不上名的小 树,摇得“哗哗”直响。但绳子却越拉越紧,她想把嘴里塞 的东西吐出来,喊叫人们,可因为她不停的用力,呼吸更加 困难,胸中一阵憋闷,浑身象抽了筋骨一样的晕了过去,如 果不是有绳子牵若,就倒下了。 马局长带的一些人,正是顺着海凤走过的这条道路追来 的,他们刚刚爬上小山,就听到路边有人喘气,马局长用手 电一照,惊叫了一声:“海凤!” 人们围上去,急忙解下绳子,掏出她嘴里的东西,把她 平放在地上,多少人在叫着“海凤!海凤!”半天,她睁开 眼睛望了望,挣扎着想坐起来。 马局长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鼻子只觉得发酸。海凤心里 着急,说不出话,她指着特务逃跑的方向,让他们赶快去 追。 “海凤!海凤!”马局长又轻轻地叫了她几声,吩咐两 个人把海凤抬回去,他带着人们朝着海凤指给的方向追下去 了。 吴德贵的下埸 宋大龙他们又跑出有二、三里路,见山过山,见水涉 水,滚得满身泥巴。吴德贵忽然又火气毛躁地对宋大龙说: “老宋,是来搞什么?你就发话吧?我去干,咱用不着受这 个罪了!” “是啊!咱出来就是为着这个,等找个安全地方,咱们 合计合计……” ‘哪儿安全?到处都是共产党,你就干脆说吧!” 吴德贵再三催他,并且向他保证:“咱姓吴的是什么样 儿的,你知道……” 李万发一声没吭,一来,他就没那个“勇气”,象吴德 贵那样,要求自己去干;二来,他觉得宋大龙对他一向不如 对吴德贵亲近,不该问的,他向来不大问。他跟他们到这边 来,是没法子的事。如今,只有跟着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不求有什么“功”,只要能活着回去,就“阿弥陀佛”了。 宋大龙一边走一边想。出发以前,孙老板对他说,看情 形可以让吴德贵先去搞。当时,他不以为然,心想,拣“干 鱼”的事,怎么能让别人下手呢?吴德贵、李万发陪他来, 只不过预防万一。直到今天,他才觉得事情并不象他脑子里 所想象的那么容易,因此,也就越觉得孙老板有远见。心里 说:“对!还是先拿吴德贵去试试!” 宋大龙暗中拉了吴德贵一把,两人留在后边,他小声把 这次行动的目的告诉了吴德贵,吴德贵说:“我当什么大不 了的事,原来就这么点事儿,就jiāo我好啦!” “小声点!”宋大龙厉声说:“等会咱安排安排,反正 今天搞不成了!” 这时,后边忽然传来阵阵声响,宋大龙定神听了听,四 面八方,无处不响,并且越来越近。 三个人穿过树林,钻进一条山沟,走到尽头,又向一个 山坡爬去,眼看要爬到山顶了,忽听得有人喊:“口令!” 紧接着“叭叭!”两qiāng。 宋大龙向李万发和吴德贵一摆手,扭头又往另一座山上 跑去了。 马局长带着人来到这座山半腰。望见三个人影在山顶上 晃动,便示意人们停住,正想怎么分头上去,迎头截住,突 然听到对面山上的qiāng声,民兵们高声喊着:“哪儿跑?跑不 了啦!” 三个人影转身又跑,马局长扬起驳壳qiāng,“!!” 连打了几qiāng,三个黑影滚到山下去了。 “打着了!”有人喊着。他们急忙奔过去,用手电一 照,草地上留下了不少血迹,人却早已不见了。 “追!”马局长看了看那滴血的方向,一溜烟又追下 去。 吴德贵跟着宋大龙和李万发,从山顶上跌跌撞撞地跑下 去,跑了有几十步,这才发现自己负了伤,往腿上摸了一 把,觉得又湿又粘,一屁股坐在地下,再也走不动了! “大龙!我走不了啦!”他咬着牙说。 “走不了也得走,坐这儿等死啊!到前边找个地方再 说。”宋大龙揪住他,连拉带扯,又把他拉出了一、二里 路。 穿过一片密林,宋大龙发现一个黑洞口,他把吴德贵拖 进去,李万发也跟着钻了进去。 月光从洞口外shè进来,宋大龙喘着气。吴德贵象条受伤 的野兽一样,趴在那儿,口渴得咬着自己的嘴唇。李万发浑 身哆嗦低声说着:“冷啊!冷啊!” “什么分上,还他妈冷!”宋大龙骂着。 吴德贵用牙撕着衣片,伤口疼得他头上直冒冷汗,可是 不敢呻吟,这当儿,他早先那些“勇气”,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宋大龙一边帮吴德贵包着伤,一边想着主意。吴德贵痛 得直喊:“呵轻点轻”哀求宋大龙,“大龙, 我实在不能跑了……咱们不是一年的jiāo情了,求你给我安排 一个地方……” 宋大龙一边包一边安慰他:“不到这份上,咋称得起患 难之jiāo啊!兄弟,你放心吧!有我就有你……” 吴德贵带着哭声说:“没你们我就喂狼啦。” 宋大龙说:“情况变了,咱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计划也得改变,大伙挤在 一块,目标太大,我看天明以前,咱得分散开……”扭头又 朝吴德贵说:“你在这儿先休息一天,这地方僻静。伤不大 吃紧,吃点yào,明天就可以走动,明天夜里,我们在这附近 一个地方集合,事情搞不成,一块回去,以后再说。” “什么地方集合?”吴德贵问。 宋大龙沉思着,他回头望了一下李万发,见他一言不 发,象是在打什么小算盘,就问他:“听见没有?”李万发 点头说:“听到了!” 宋大龙掏出一个包着红布的小手电,打开来说:“你们 掏出纸来记一记。”李万发和吴德贵都掏出纸来,宋大龙 说:“东南方,三里,凤凰山背后,山神庙,明晚,不见不 散……记上没有?” “记上了!”吴德贵记得很快,记完后,对李万发动作 慢表示不满。 宋大龙接着又说:“联络讯号掌声三响,一重两 轻。”吴德贵记下来,把纸条放到口袋里。 说到这儿,宋大龙让李万发到外边去听听风声,然后对 吴德贵说:“别着急,你先在这休息,自己弟兄,哪能丢了 你……”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盒,取出两粒yào丸说:“这是 我随身带来的止痛yào,你先吃点……” 吴德贵把两丸yào放进嘴里,不过三秒钟,便觉得舌头发 直,知道是上了宋大龙的当,可再也说不出话来,一阵头晕 眼前发乌,不大一会,就象一条死狗似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了。 宋大龙踢了踢吴德贵的尸体,心想:这种美国yào真灵。 他把李万发叫进来,李万发一见吴德贵,吓了一跳。宋大龙 装作很难过的样子说:“这么急,许是得了‘破伤风’,要 不,定是中了什么‘dú弹’,美国就有那种子弹,你想想, 共产党能没有?” “走!这分上,顾不了他……死了也好,省得他受罪, 咱们也少十累赘……”宋大龙脸色显得越发可怕,一把拉住 李万发就出来了。 吴德贵一死,李万发连心都在打战,他下意识地在宋大 龙前边走着。走出了不多远,宋大龙一手拉住李万发说: “作什么?你上‘东南……’送死去呀?” 李万发象掉了魂一样,呆立在那儿,不知怎么才好。 宋大龙气冲冲地拉着他,顺着西北方向的一条山沟跑下 去了。 问题复杂了 黎明,山洼里滚动着团团浓雾,一只草黄色的警犬,在 山坡上一路嗅着什么。它跑到一个洞口,忽然停下“汪汪” 地叫起来。 一个侦察员,贴着洞口的石壁,端着手qiāng冲进去,猛地 又退了回来,向马局长报告:“里边有一个死尸!” 马局长和几个侦察员、民警,一起钻进山洞,只见死者 脸侧向里,脸色青紫,牙关紧闭,嘴角上,鼻孔跟前,凝结 起黑色的血痂,腿部有qiāng仿,身边放着一支“加拿大”。 一个侦察员取出一叠照片,抽出一张说:“就是他,吴 德贵!”接着问马局长:“能是自杀吗?” 马局长离开尸体,查看着洞里洞外的迹象,沉思着,一 句话也没讲。 那个侦察员戴上手套,检查着死者口袋里的东西,除去 人民币和吸剩的纸烟外,还有一张纸条,上写着:‘东南 方,三里,凤凰山背后,山神庙,明晚,不见不散。”侦察 员看完,高兴地说:“好啊,还给留下了个‘通讯处’。局 长,我们先到那儿去等着……” 马局长有些急躁地说:“同志,你想得太天真了,敌人 的话,你能相信他吗,……很朋显,吴德贵不是自杀的……” 那个侦察员对马局长这种判断感到诧异,可接着就听到 马局长说,“三个人都到这儿来了,他的伤并不太重,既然 能跑到这儿,撕开衣服,包扎伤口。你们想想,他有心自杀 吗?” 马局长接着又对一个干部说:“问题复杂了!你们留几 个人,暂时先守着这尸体……”他嘱咐了一些应该注意的事 项,就下山去了。 往回走的路上,马局长低着头,他感到身上象是背着许 多东西那么沉重。是累了吗?按他的年岁说,经过这样一整 夜翻山越岭地追捕,也确实是浑身有些酸痛,那件军用黄大 衣上滚满了泥土,手上不知划破了多少道口子。只一夜的工 夫,他的眼窝下陷了许多。他一路走,一路在和人们研究, 这个事情将会怎么发展? 有人说:“他们跑不远,看着吧,用不多久,就得被民 兵给抓回来,逃不出咱的手心去?” 有人说:“他们在外边投靠谁?吃什么?城市里呆不 了,乡村里更没法呆……” 有的人根本没用脑子思考,象是随便猜谜一样地猜着, 算不上什么“分析”,你一句我一句,说什么的都有。 马局长听过大家的议论,觉得有人说的也有点道理,不 过他却说:“猜测是可以,但是,得有根据,不能乱猜,我 们需要可靠的分析……复杂呀!……” 还没经过很好的研究,他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看法,但 是,今天这次搜山,却引起了许多感慨,也许因为这次追击 敌人,很象一场战斗吧!这不能不使他回想起在部队时的生 活。 在部队里,他是个久经战斗的人,抗日战争时期,他当 班长,那时,不就是他的一个班打垮了伪军一个连吗?他们 十二个人就俘虏了敌人二十多,解放战争中,他当了副连 长,他们一个连打过guó mín dǎng军队一个团。反过来,他想到今 天,想到昨天晚上,敌人才只有三个人,他们来了这么多, 却没有打胜,想到这儿,他不禁感到心情有点儿沉重。 从他转到公安部门到现在,时间还不算久,可他却深深 地体会到,这个工作的复杂xìng和艰巨xìng,它虽然也是在打敌 人,也是在作战,但在方法和内容上,跟在前方时却大大不 同了,如果不熟悉这个特点,有时候,表面看来是打胜了, 但实际上却是个败仗。 想到昨天黑夜的追击,他想,如果再发动更多的力量, 继续撵这两个特务,非把他们抓到手不可,这样,人是可以 抓住的,但对整个工作来说,并没有好处。作这个工作,不 能只看眼前利益。不正是因为这一点,去年,他们把宋大龙 接来,又把他送回去了吗? 回到家里,天已将近中午了,马局长进门连口气没喘, 秘书就拿过两份文件,他看了看,都是由上级公安机关转发 来的“急电”。 一份是紧急通报,说由香港出发企图来飞云港进行破坏 的特务三儿在广东已被查获,因拒捕,特务组长被当场击 毙,另二人无任何口供。 另一份是经省厅特发到这几的情报。情报说:“据密 悉,敌人企图在飞云港所作之行动,对我将有极大危害。” 马局长把两份电报反复看了几次,那股特务被捕获了, 飞云港减除了一分威胁,这使他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另一 份电报里所说的情况,宋大龙的样子,在他心目中变得比他 原来所想象的,更加凶恶狰狞了。 他走到办公桌跟前,打开抽屉,取出一张照片,自问 着:“不就是这个宋大龙吗?”他对宋大龙并不陌生,虽然 没直接见过面。可已经打过多少次jiāo道了。关于宋大龙的一 切,就连他的脾气、秉xìng,他都熟悉。 宋大龙在大王岛的特务群里,特别在孙开跟前,是个红 得发紫的人,他土匪出身,是个有名的“打手”,敌人使用 他,总是来搞直接破坏,如果我们警惕不够,他很可能蛮干 一下子。可他到底怎么个搞法呢?难道他能凭着两只空手把 飞云港拆掉? 想到这儿,他拿起耳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他赶到了 市委会。参加了由市委副书记召开的临时会议,参加这个会 议的,除公安局的而外,还有解放军保卫部门的同志,人们 对所有的情况进行了全面研究。大家认为,根据我们力量的 布置,宋大龙不可能逃回去,最后在“是不是捉捕宋大龙?” 这一问题上发生了争执。 有一些人认为:从香港潜来的那股特务既已歼灭,再把 宋大龙捉捕起来,军事行动的安全就有保证了。 马局长不同意这个意见,他认为捉捕起宋大龙来,并不 等于破除了飞云港的危险,他一再考虑过。捉捕宋大龙,对 工作的利弊,站起说:“我们还没摸透敌人的脉,下了yào, 也不一定准。敌人的企图这么大,其中定有别的文章。依我 看,我们一方面继续加强飞云港的警戒;另一方面,让我们 再进一步摸摸他……” 马局长谈了许多道理,再三重复着他喜欢说的一句话, “在战术上我们不能保守。”这是他在部队时常说的,觉得 今天的战斗也同样用得上。 会议开了足有两个小时,市委副书记支持马局长积极的 战术思想,最后,作了具体布置。 由市委出来,马局长疾步走着,他想赶快回去布置工 作,早一分钟也好。可他走到一个十字路上,忽然想起了海 凤,昨天夜里,他没顾得好好看看她,就急忙追赶宋大龙去 了;但这会儿,他站在去市人民医院的路口上,两条腿,无 论如何也不忍得再往别处去。他象是忘了那些工作如何紧 急。转弯跑进了医院。 海凤静静地躺在床上,她母亲、海生守在她的身边。老 太太的衣襟已经被泪水湿透了。 马局长进屋就叫着“阿凤!”走到床前。海凤脸色苍 白,睁眼望见马局长,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可就是不能坐 起来。一个护士象看出了马局长心里的焦急,对他说:“不 要紧的,她身上没有伤,只要恢复过来就好了。”并且十分 有把握地说:“明天就可以出院!” 护士的话刚刚说完,就见海凤用力往起抬着头,两眼望 着母亲,老太太急忙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她一把攥住母亲的 手,忽然叫了声:“妈”马局长、梅生、护士们一下子 围上去,高兴地喊着:“海凤!” “同生共死” 宋大龙和李万发整整跑了半宿。一路上,宋大龙直给 他“打气”:“什么叫‘同生共死’啊?平时,那不过是句 ‘jiāo情话’,咱们这工夫才是真的哩……” “是啊!大哥为人热心,耿直……谁不知道啊!……” 不知为什么,李万发话多起来,一个劲地奉承着宋大龙。 宋大龙跟他拉起亲近。他觉得,有个“伙伴’,总比剩 下自己孤单单的一个人好些,再说,王海生家是一时不能去 了,而李万发在这一带有亲戚,必要时能用着他。 两人边走边说,直跑了一宿,跑得腿酸口渴。天明的工 夫,在一座小山下边,望见一所孤单的小茅屋,一缕炊烟从 屋顶上升起,屋前有条小河,响着叮咚的水声,他俩从山坡 上下来,走过一条独木小侨,来到这家院落。 一位白发老太太,拿着斧头,正在院里劈柴,朝他们望 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从老太太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感 到这两个人很奇怪,样子那么狼狈,特别是对宋大龙,老太 太象一下子就看出他不是好人。 “老太太,麻烦你,我们在你这儿吃点饭行不行?”宋 大龙走到跟前,十分客气地说。 老太太不大耐烦地问:“你们是于什么的?” 宋大龙说:“我们我们是民兵!” “民兵?……民兵我都认识……”老太太自言自语地 说。接着问:“你们认识我们阿顺吗?” 宋大龙急忙接上说:“阿顺,噢!认识,认识……他到 哪儿去了?” “他呀!昨天黑夜,睡得安安生生,说什么山上有了特 务,他捉特务去了……”老太太的话,把李万发吓得又不安 起来。 宋大龙说:“我们也是捉了一宿特务,特务跑了,没捉 住。” 老太太一听说认识阿顺,又听说他们也是去捉特务的, 就把他们当作自己人了,于是说:“特务呀!这杀千刀的, 你说说如今的日子该多么好,我七十多的人,没见过这会的 好生活,特务羔子们,他生不让人好好过日子……”老太太 骂得咬牙切齿。 宋大龙说:‘是啊,要不就捉他们啦……等捉住了,拉 来给你看看好不好,老太太?……” 逗得老太太直乐,对宋大龙说:“什么时候,他们死绝 了就好啦!” “啊,啊,对!那就省得捉啦……”宋大龙装得很象那 么回事。和老太太啦过几句话,又问起:“家里有吃的东西 吗!给我们垫补垫补,还得赶快去追哩!” “盆子里有剩饭,锅里有开水,着急,你们就吃,不着 急,我给你们做点……” 李万发这时才说出话,他说:“就吃点剩的吧!麻烦你 啦,老太太!” 老太太把一盆剩饭端出来,给他们拿了碗筷,出去又忙 合别的去了。 李万发盛着饭,宋大龙对他说:“老弟,你是军人出 身,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这算什么。只要咱们把 事业搞成,有咱弟兄乐哈的日子……”李万发正要吃饭,宋 大龙忽然对他说:“咱不能都在屋吃,你先在外边观观风, 我吃完再来换你……”李万发扔下碗筷出去了。 老太太家里很富裕,屋前猪圈里,有两只二百多斤的肥 猪,一群欢蹦乱跳的母鸡……床上放着给儿子没做成的新衣 裳,墙上挂着彩色的毛主席像……在这深山荒野,人烟稀少 的地方,走进这样一个人家,看到这种生活景象,更使人感 到解放后的人民,生活是多么幸福了。 可宋大龙没有看到这些,虽然他十分熟悉过去的山民生 活。在他当土匪,成天从这山串到那山的时候,那些山民 们,吃的是野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的是野牲口皮,炕上没席,锅里没米, 人们象野兽一样地生活着,和今天比起来,变化太大了。 可是,对宋大龙这样一个干惯了特务的人说来,这些情 形,他根本就没理会。他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心里只是在 想,在这个时间,千万不要发生意外的“情况”。 吃完,他急忙跑出去替换李万发,并嘱咐李万发:“越 快越好!” 他确是比李万发要狡猾很多,李万发观风,只在当院走 来走去,他却跑出有百十多步,在一棵树底下蹲下了。 也巧,刚刚蹲下,便听到东山顶上一阵声响,象是有人 在走动,心里一惊,侧耳听了听,响声象一直住这边来了。 他望了望李万发,还不见出来。想去叫他一起跑,又怕一来 一去误了时间,弄不好,把自己也要送进去。 他也想到,李万发要被抓去,可怎么办呢?但是,他心 里有底,李万发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就是抓去,共产党也捞 不到什么“值钱”的情况,抓就抓去吧!这样抓去,比半路 上再抓去好,省得暴露我们的去向。他一声没吭,撒腿就往 一条大山沟里跑去了。 宋大龙一气跑出有五里多路。什么地方隐蔽,他从什么 地方走。最后,在一片大树林子里停了下来。四下望了望, 没什么动静,便一头扎在棵大树底下,体息起来。 歇过一会儿,身上觉得松快了些,躺在这地方虽然并不 舒服,但他觉得,这儿是几天来最为安全的地方了。在这 儿,他可以安静地想一想:“怎么办?” 躺了一会,他坐起来,折下一节刚刚冒芽的小树枝,在 嘴里嚼着,回忆起这几天的经过。虽然很狼狈,但他却尽量 往得意的方面去想:从海生那儿逃出来,对了,把吴德贵这 个累赘干掉,正确,自己没被共产党抓住,高明。甚至他连 想到,上次被共产党打伤太冤枉了,只怪自己疏忽……使他 反悔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不该这样把李万发丢开,怪 自己太慌了。 他想李万发也许被共产党抓去,也许能逃脱。不过,就 是逃脱,他也不敢回岛上去。他明白,逃回去不是杀头,就 是坐牢。除此而外,他还有什么道儿可走呢?没家没业,他 能自杀吗?不能,他不会有这个勇气。想来想去,他觉得李 万发如果不被共产党打死,就很可能自首。他如果自首了, “jiāo通”王海生这条路也就断了…… 想到这些,他越发埋怨起自己,不该在这件事情上失 策:一不该不听孙老板的话,硬让他来;二不该放掉他,没 早一点把他干掉。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办的窝囊。 一阵扫兴的劲儿过去,他又自宽自解地想自己的“高 明”之处。他想,就是李万发自首了,王海生也被抓去了, 这都泄漏不了这次的行动计划。现在,仍然没有丧失去继续搞 成行动的条件。并且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把事情搞成, 孙老板许给他的“少校”又显得小点儿了,他还可以讨讨 价。想到这些,他决定自己去搞。 早晨的阳光透过树林,shè在他身上,觉得热烘烘地。这 时,他不但不觉得狼狈,反觉得很得意。如果有大王岛上那女 人在他跟前,他又该说:“这个脑袋,要长在别人肩上,有 八个也搬家了。”想到这些得意的地方,他摸摸口袋,想抽 支烟。取出烟盒一看,一支也没有了。他把个空烟盒攥成了 一团,扔在身边,望着它出神。 他这个一会没有烟熏着就过不去的人,这么长时间没吸 烟,简直比什么都难过。他想到个地方去搞点烟,但又怕碰 上什么意外,意外的情况,实在使他吃苦了,不去嘛,又瘾 得实在难受…… 正在他扰豫的时候,忽听到头顶山坡上一阵响动,他赶 紧掏出qiāng来,往一棵大树后边挪了挪。烟瘾已经忘了,两眼 睁得溜圆,向有动静的地方看着。声音越来越近,这声音不 象昨天夜里追他们的脚步声那么紧急,声音很小,很慢,这 使他松了一口气。他顺着声音望去,见影影绰绰有一个人, 这人背着一捆柴禾,慢慢从山上走下来。他想,既是个打柴 的人,就不必去理他,让他过去好了,可又想这人可能就有 烟,为什么不想法跟他弄点烟抽呢? 那个人慢慢朝他呆的地方走来,他看出是个不足二十岁 的青年,心想,这样人虽然也可能带烟,可是有点顾虑。他 觉得青年人大部分“不可靠”,不过他一想到自己手里有 “家伙”,就下定决心,先弄点烟再说。 “喂!”宋大龙叫了一声,那人吓了一跳,停住,两眼 猜疑地望着宋大龙。 宋大龙慢慢走到青年的跟前,只见青年穿着一身扑着朴 绽的破衣裳,两手磨得象枯树皮一样,他断定这是个受苦 人,不是化装来抓他的,于是放心大胆地问:“带着烟没有 啊?小伙计!” 青年人一直在打量他,一声不吭。 “带没带?借点抽,别害怕,我是咱公安局的,到山上 来追特务,烟抽光了……”宋大龙一下坐在了他身边。 “公安局的?”青年人象放了心,说:“我不会抽烟 啊!同志!” 宋大龙觉得很丧气,他又问:“这附近能找到烟吗?” 青年说:“下边,离这三里,有个小合作社,那儿卖 烟。” 宋大龙把他盘问了一顿:他家几口人,都是什么人,干 什么,然后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小兄弟!” “咱叫‘虎子’!” 宋大龙底底细细盘问过一阵,知道了这人和共产党干部 没有来往,就说: “小兄弟,我不能离开这几,有工作。麻烦你去给买两 盒烟行不行?” 虎子望望自己这捆柴禾,觉得很为难。但觉得自己应该 作这个事,就说:“我把柴禾送到家再给你去买,误不了 吧?” “那可不行,我还有要紧事,你把柴禾放下……这值得 了几个钱!……”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钞票,拿出一张说: “这个买烟。”又抽出两张大的说:“这个送给你,不让你 白去……” 虎子表示不要他送给的钱,答应放下柴禾去买烟。宋大 龙把两张票子强塞进他的口袋里,告诉他:“快去快来!” 并且嘱咐他:“不管我在不在这儿,你买来放在那块石头上 就可以了。”虎子把柴禾放下,拿上钱,跑下山去了。 又一场战斗 合作社,就在乡人民委员会院子的小西屋里。虎子走进 院子,见正房里,有个新来的干部,正和一个老太太说话。 他没加理会,一直到合作社的西屋里买烟去了。 售货员一看虎子来买烟,觉得很奇怪,就问:“来客人 啦?” “没有!”虎子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售货员让他等一 会,自己出去了一趟,回来告诉虎子说,在正房和老太太谈 话的那个同志请他去谈谈。虎子走进正房,那个新来的同志 很客气地请他坐下稍等一等,随后对老太太说:“谢谢你, 老大娘,这么远路跑来报告……” 老太太一边往外走,还一边唠叨:“我越寻思越不对, 两人吃完饭,连句话没说,就悄悄走了……” “行了,老太太,你回去歇着吧!”那个同志只怕她在 外边吵嚷。 原来,李万发并没被抓去。宋大龙所听到的响声是在山 上打柴的人。李万发吃完饭,出来找宋大龙,没找见,他想 事情不对头,撒腿就跑了。 虎子坐在那个新来的同志跟前,详细述说了叫他来买烟 的那个人,对他说了些什么话,是什么样的口音。 “这人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大个,挺黑,还有支手qiāng……” 新来的同志又向虎子谈了些什么,虎子拿着两盒烟就走 了。 宋大龙躲在山顶上望着,过了不多时,看见虎子跑回来 了。他在附近看了看,找不见人,就照宋大龙的嘱咐,把两 盒烟放在那块石头上,背起柴禾走了。 等虎子走远,宋大龙下来一看,两盒烟下边还压着找回 的零钱,另外还有他送虎子的两张钞票。他对这个事情感到 惊奇,为什么不要我的钱呢!是这个青年不需要吗?不!定 是他真的把我当作公安局的“同志”了。这一手,他觉得也 办得成功。 在山上,他一直呆到太阳落下去。有了烟抽,精神也就 足了,拿定主意下山,他想去找孙老板告诉他的那个人,可 又觉得白白地把功劳送给那人有点儿冤枉。这次的“功劳’ 非同小可,这一下子要办好了,就“上去了”,这是他化费 多少年的心血都达不到的事,他怎么能轻易让别人捞去呢? 天渐渐黑下来,宋大龙沿着山路住飞云市走着,月亮上 来了,道路看得很清,他估计有两个小时足能到达目的地。 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他总觉得有人在后边跟着,停下 来回头一望,什么东西都没有,他骂着自己:“胆小鬼!姓 宋的能这样吗?” 他选择着最偏辟的小道走着,路上,虽说也碰到几个过 路的人,但是谁也没理会他。即使有人盘问,他也不怕,因 为他早作了应付这种情况的准备。到晚九点钟左右,他来到 了飞云塔山脚下。 不知为什么?到了这儿,他那颗心不象在山上作“计 划”时那么受使了;翻上翻下,十分不安。腿脚也不象以前 那么灵便了,觉得有点儿发软。觉得往前迈一步,就增加一 步儿危险。 既到了这儿怎么能空手回去呢?想到他在山上打好了的 如意算盘,心里说:“干!” 宋大龙又往前走了几步,在一排稀疏的路灯下,闪出了 一个三岔路口,按照孙开告诉他的标志,从这儿向左拐,就 是直奔他所去的地方,他正要拐弯,忽然几个骑自行车的 人,从他身前闪过,虽然并没问他什么,也许根本没有看到 他,但是,他的心又止不住地跳起来了。 他躲在马路旁边一棵大树下的yīn影里,望望西边飞云市 的灯火,回过头又望望海边,望望飞云港灯塔的红光。几道 巨大的探照灯光,从四面八方升起,jiāo织在夜空,时急时缓 地移动着。瞧见这些,他心里越发焦急,越觉得事情需要抓 紧,尽快搞成。万一,共产党把进攻时间提前了,大王岛解 放了,一切都完了。 宋大龙脸色狰狞,紧皱着双眉,闪着一双可怕的眼睛, 他向四下看了看,判定要去的方位。紧了紧裤带,直奔飞云 峰上走去。 走过了一节小路,前边出现了一片开阔地,这儿既没有 树木,也没有土丘,只有扎多高的小草,他卧倒,身子贴 近地皮,匍甸前进。爬过一片荒草地,又爬到一个乱石堆跟 前。 ‘嗤啦!”一声,吓得他赶紧趴在地上,刷一下把抢掏 出来。 等他发觉是一对被惊起的野鸟时,忍不住骂着自己,收 起qiāng,定了定神,继续往前爬去。没爬出多远,就又听到一 阵脚步声,心想,这可槽啦! 他一下滚在一块石头后边,闭住气,呆了半晌,只听人 们说说笑笑走过去了,他抬起头来望了望,原来,前边有条 小路,那些是过路的人。又是一场虚惊! 他往前挪了挪,在一个隐蔽地方坐下来。觉得浑身很疲 劳,想抽支烟,掏出来放在嘴边,刚要划火柴,忽然又想到 这样做会暴露自己,垂头丧气地把烟又装起来了。 他往前看了看,离他要去的地点,只剩下几十步了,他 咬着牙,狠狠心,又往前爬。 爬过一段,突然,他又停住了,听了听,前边又有脚步 声,这声音和他刚才所听到的,虽然并没什么两样,但是, 他的心比刚才跳动得还厉害,筒直要蹦出来了。 想着想着,他下意识地爬回来,当他发现自己离那个地 方越来越远时,心里骂着自己: “姓宋的能这么‘熊包’? 回去!” 他转回来,又往那个地方爬,这次不但听到了脚步声, 还听到有人说话,虽然他也曾想到,这儿既有条小路,又是 个风景区,除去有人过路,也许是有人来这儿玩……但这些 “道理”,都不能使他安下心来,因为他害怕的是“万 一”,万一要是碰到什么,一切都完了。 宋大龙返来复去爬了三次,终于没有爬到那个地点,他 想在这儿多等一会,再听听动静,但既然丧失了下手的“勇 气”,连呆在这几也觉得可怕了,他宽慰自己:这不能算是 胆小,只能说是“谨慎”。根据他多少年的经验,在这样的 时刻,是万万冒不得险的! 他想到这几,扭头就又往回爬,恨不能一时离开这个危 险的境地,回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考虑考虑,想个万全之 策,既要搞成行动,还要自己一无所失。 这会儿,他不由得又想起孙开,他觉得这老家伙是比他 有远见的,自己不该这么冒失逞“能”,该先找个“替死 鬼”来试试。要真地搞成了,功劳嘛,还是可以写在自己的 账本上。 回到下边的公路上,他想去找那个人,但又想到他地理 不熟,深更半夜,也不好向人去打听,再者,在这样心情下 去找他,显得过于匆忙,匆忙就难免出错,还是等一等再去 好些。 他心里打好“谱儿”,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这天夜晚,飞云市公安局马局长虽然没出办公室,但他 是在紧张的战斗中渡过的,一会会接着侦察员们打来的电 话,他们用暗语向他报告着宋大龙的情况。他简直象坐在 “电视机”前一样,他看到了宋大龙从这几到那儿,按照他 的推测,宋大龙今晚溜出洞来,不是去找关系,就是到什么 地方去取bào破器材,然而,他的推测却落空了。宋大龙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到 荒无人烟的飞云塔下,爬子会,竟又朝他来时的方向走去 了。他什么也没搞,那么他跑到那儿去作什么呢?为什么停 了一会又走了呢?……想了半天,他也没解开这个“谜”。 他考虑过种种情况,最后决定,还是采用另一个方案。他象 在前方指挥战斗一样,拿起听筒,对一个地方大声命令说: “开始!” 远远地传来时紧时稀的qiāng声和喊叫声。宋大龙听了听, 象是在捉人,听方向,虽然可以断定,这不是在捉他,可这 种气氛不能不使他感到恐惧,他加快了脚步住山上跑着。qiāng 声越来越近,他想,被捉的人,大概也往他这个方向跑来 了。 到底是在捉什么人呢?他顾不得去想,只是想自己别陷 到他们的包围圈里。他一直跑到白天他所选择的一个山洞 里。 哪知,qiāng声也来到离此不远的地方,并且听到人们在山 顶上喊叫着:“叫这家伙跑掉了!……这么大的山到哪儿去 找?”过不多时,听到追击的人们下山了,森林里又平静下 来。 宋大龙在石洞里呆了大半夜,东方刚刚发白,他探出头 来,想望望外边的动静;忽然发现一个人,衣服撕得破破烂 烂,身上、脸上、滚满了泥浆,悄悄地趴在一堆乱草里。 宋大龙想:这可能就是昨天晚上被他们追捕的那个人, 说不定还是个“同行”,他想跟那人打个招呼,但又不十分 放心,把手qiāng预备好,轻声问:“什么人?” 那人吓了一跳,同时也亮出手qiāng,一下滚到一块石头背 后,探头望了望,高兴地喊:“是你!大龙!” “海生!”宋大龙一看是海生,可一时不知怎么个情 况,直到海生把手qiāngchā起来,站起身朝他走来,他才放了 心,迎上去: “来,到洞里来说……” 从王海生的样子上,宋大龙已经看出他吃了不少苦头。 他扫了宋大龙一眼,如怨如诉地说:“你们算把我们家害苦 了……可事到这分上,也只有这一条道可走啦!” “到底怎么回事呀?”宋大龙问。 “你还不知道哇?!你们离开我家以后,在外边闯了乱 子,我全家都被捕了……” 同路人 李万发在外边流浪了两天,他伪装成某地区的采购干 部,经过了许多村镇、集市,还在一个小镇子上住过小客 店。虽然也曾有一些地方,检查过他从那边带过来的假“证 件”,盘问过他的来历,仿佛都被他给蒙混过去,好象没有 人怀疑他什么。 两天来,他一直在想“进来”以后的经过。 他想到吴德贵的死,虽然他不晓得是被宋大龙dú死的, 但他知道,干下去,自己也逃不出那个下场。 他又想到在小山下吃饭那天宋大龙失踪的情况,要说是 被抓去了吧,可没有听到人声,要说宋大龙有意甩了他吧, 可为什么要甩开他呢?他觉得,宋大龙若有心不要他,决 不会这样轻易甩开他,他觉得这是个“谜”,越想越觉得可 怕。 应该怎么办呢?他实在想不出一条路子,回去,这样空 手回去,就是不杀头也得坐牢!在这儿,没个投靠,想不出 条道路,整天,躲来躲去地跑着。 不知为什么,他常常想到在台湾受训的事,想到他的 “保人”在台湾部队里当“军需”的二舅。他知道被保 的人如果不“贞”,“保人”就会被关进监狱,他就曾经亲 眼看到过一个“保人”受刑的惨状。一想到这儿,就仿佛看 见二舅被关在监牢里,二舅母和几个表弟,在台湾街头上流 浪……他对自己说:“干吧!”为着二舅,自己随便搞点 什么情报,回去不致于死就行了。 但是,两天中,他所碰见的人和事,又使他打消了这个 念头,他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人?是在什么地 方?简直就象一位在各处观光的“游客”,这儿处处都使他 发生兴趣,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到处都可以看到 兴建的脚手架,新的街道、新的楼房、新的公路……农民 们,渔民们,再不是穿着破鱼网似的衣裳,他们脸上洋溢着 幸福,从他们身上,再也看不到贫困和饥饿的影子了……这 儿,象是他从来没有来过的一个美好的地方。不!怎么能说 没有来过呢?这儿离他的家乡很近,四年前,他跟guó mín dǎng军 队离开的前夕,还跟着排长到这儿来抓过一次民。他想到 住小客店时,丢了一条毛巾,开店的老汉追出一里多地还给 他,想到在路上碰到的那个真正的采购干部,几句话,他们 便成了朋友,那个听说他带的钱不够时,定要帮助他,他没 敢接受。可那个热心肠的人,却给他留下了一个探刻的印 象。 他联想到,那边报纸和他们上司所说的“大陆”情形, 忍不住愤愤地说道:“鬼话,全都是骗人的鬼话!”他所走 过的,都是好地方;所遇见的,都是好人。他甚至想到,如 果那会儿我不跟他们走,如今在这儿作个老百姓,该多幸福 啊!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可当他一想到,他不仅是跟guó mín dǎng走了,而且当起了特 务,便觉得,这儿再好和他也没有缘分了。他知道,“特务” 这两个字是怎么解释,在山上老太太那儿,他已经知道老百 姓对特务的态度了,也难怪共产党连他老婆也给关起来…… 这天,他又走到一个小镇子上,在一个店里住下来。 店很小,一个通屋大铺,能容下八、九个人,在这儿住 宿的大部分是乡下人,有的是过路串亲的,有的是跑生意 的,虽说大家彼此都不认识,但说过几句话,就都象是朋友 了。 乡下人说话,除去家里,就是地里,三三两两,家常里 短,说得津津有味,只有李万发一声不吭,别人的话,她虽 说不感兴趣,可也没什么反感,因为这些话,比他在特务群 里常听到的话,要受听得多,这儿投有勾心斗角。这些话背 后,没有隐藏着互相倾轧…… 他斜靠在一边,光听人们谈,自己却不敢chā嘴,生怕一 句话不慎,露出马脚。只是,时时注意人们的眼神,看是不 是有人在注意他。 可巧他和一个爱说话的人躺在了一起。这人有三十几 岁,黑脸盘,说话粗声粗气他说是到镇上来卖鱼的。问李 万发:“同志,你是哪儿的?” “我……家不在这儿……,到这边来有事情……”李万发 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搞工作吗?” “啊!……工作……”李万发说着这边的话,觉得很不 习惯。 “姓什么呀?同志!” “敞姓王……” “咳,还什么‘敝’不‘敞’的呀!这会不兴那个啦, ……不是guó mín dǎng那套啦。” “噢……是……这不过是个‘礼貌’。”李万发解释说。 “啥个‘礼貌’……我瞧,这会,见面叫声‘同志!’ 顶礼貌啦”……在guó mín dǎng那边……” 那人一提“guó mín dǎng”,李万发直觉发毛。他小心谨慎地 听着,那人又说:“在那边,当兵的见了当官的,站得笔杆 似的,吩咐什么,什么‘是’,可等当官的一走过去,你猜 咋着!心里就骂开了:‘别他妈三孙子啦,等哪天上了火 线,瞧老子打你狗日的黑qiāng!’你想想,这么把子军队,兔 子尾巴,还长得了?你说……” “噢!……”李万发支吾着,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 是。他很想探听一下这人的来历,就说,“倒是听人说过, 没亲眼看过,你……” “我?”那人好象多少喝了点酒,酒兴一发,什么话都 往外端,他微微欠起身子说:“我白三甲,谁不知道,这也 没什么背人的,那时间作错了,大伙原谅了我,如今又吸收 我入了渔业社,派我当社里的会计员,大把的票子都jiāo给我 掌管,信得住我……” 李万发听得糊里糊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慢慢地 套他说:“那会,怎么错啦?” “给guó mín dǎng当兵呗!抓咱去那没法子,可咱不该跟他们 过去呀。在那边,整整呆了两年半,两年半呀!比二十五年 还难熬。你知道是怎么活着的?冬天那身烂军装,说是从美 国来的,谁知他妈的里边给絮了些什么,一点也不暖和,冻 得你浑身上下直打哆嗦,饭里头满是砂子,一嚼格嘣格嘣乱 响……咳!那生活简直就提不得!都说美国人是蒋介石的 ‘亲老子’,依我看,比他妈‘后娘’还坏……” 逗得全屋子的人都笑了。 “不光日子难过呀,他们的反动宣传可也够厉害的!说 什么‘反攻大陆’,拿他妈什么‘反’?就那么点儿兵,他 不撒出来还跑哩,要撒出来还收得回去!整天价说,大陆上 的人没法活了!共产党这么坏,那么坏,共产共妻、抢男霸 女!说只要在那边的人,家里的祖坟都给扒了……”说到这 儿,他不禁冷笑了两声,“我回来一年半了,可我老婆和孩 子,比我走时过得还好……” “你怎么回来的?” “有一天说派人到大陆来,我说:‘我算一个,我地理 熟!’排长答应了,我们二十多个人,一上岸就跟解放军碰 上了。也许,还没上岸人家就发现了。故意把我们放上来 的。不管咋着吧,qiāng一响,我心里就亮了,说句老实话,我 早就想跑,就是没得到机会,‘冲’吧!我一下就‘冲’到 了解放军怀里,跟二个同志握起了手……当时,还觉得就是 自己一个人过来了,怪孤单的。谁知回头一看,哈!呼啦啦 全来了……” 李万发想了一下又问:“押了你多少日子?” “‘押’什么呢?好吃好待承,第三天就放我们回家 了,还给我们发了路费,介绍我们在乡里入社生产……我们 那拨人,除了排长……” “怎么,不宽大当官的?”李万发问。 ‘那怎么宽大法呢?他上来就抵抗,当场就被打死了。” 深夜,人们都呼呼地睡去了,李万发翻来复去怎么也睡 不着,他想着那人的话,想着自己的遭遇,觉得跟那人差不 多,真没想到在这儿,这个小店里竟碰上了一个“同路人”。 反过来又一想,他怎么能算是“同路人”呢?他是当兵 的,我是当特务的,共产党对当兵的能宽大,对当特务的就 不一定?……他想着,想着,整整一夜,也没有闭上眼睛。 李万发妻女 李万发一夜没有合眼,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设法回那 边去。 共产党怎样对待特务,他虽然想不出个结果,可是,国 民党怎么对待共产党的地下工作人员,他却亲眼看到过。在 台湾“受训”时,上司让他们去参观过,各种惨酷的刑法, 真叫人毛骨悚然,惨不忍睹,就是今天回想起来,也还觉得 脊背发冷…… 他想:guó mín dǎng对待共产党的地工,既然是那样子,那么 共产党对待他们的办法,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这些,他有点儿怨恨自己,不该干这一行,可既然走 上了这条道,又怎么办呢?还是找点什么能对付过去的“材 料”,回到那边去吧,与其让共产党杀掉,总不如回到那边 苟延残喘地活着好些。 不过,几天以来,特别是听了昨天那人的话,他对老婆 被共产党押起来的事,有些怀疑了,他想,我犯罪她又没犯 罪,共产党押她干什么呢?离开时,老婆、孩子的模样,总 在他眼前闪动,这些影子揪着他的心,着实想打听打听她们 的实信。 黄昏,李万发走进飞云市的一条小弄堂里,他心里很紧 张,戴了个很大的口罩,低着头,只怕人们看出他的模样。 穿过一条小胡同,眼前出现了一排新建的楼房。“怎 么,走错路啦?”他停住脚,望着楼房愣了半晌,确定是街 道变了样,不是走错了,又往前走去。 他碰到一个行人,很客气地问:“借光!同志,土地庙 街怎么走?” “什么街?”那人没有听清。 李万发声音稍大了一点说:“土地庙街……就 是以前开……开窑子的那个地方!” 那人瞪了他一眼,很不满意地说:“什么叫‘窑子’? 我不知道,……土地庙街,一直往东去……”说罢,扭头走了。 “谢谢!”李万发说。朝着那人指给的方向走去。 走进一个小胡同,在电灯下,他看到一块牌子上写着: “土地庙针织业生产合作社”,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走 进一个小门楼。 院子里,灯光明亮,从玻璃窗上望过去,有许多fù女在 摇着机器织袜子。他在门口喊了声:“同志!” 靠门口的一间小房里,走出一位四十几岁的女人:“找 谁?” 他客气地说:“同志!我打听一下……白秀英还在这儿 住吗?”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这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下。 “我……我是她表哥……”李万发说。 “表哥?她好几年就不在这儿了,你们亲戚还不晓得 吗?”女人盘问起他来。 “我在解放军工作,一直也没跟她通信,新近才转业下 来,所以……”说着,他掏出一个证件。 这女人一听他是个转业军人,并且有证件,态度马上变 得十分温和了,她说:“她早不在这儿了……听说她以前有 个男人,跟着guó mín dǎng跑了……解放以后,政府见她生活无 着,大前年,把她介绍到‘海光渔业合作社’去了……。 “‘海光渔业合作社’在什么地方?”李万发又问。 “东郊路,王桥,二十三号。” “谢谢!”李万发停了一会,打算再问些什么,可一时 又不知道怎么个提法好,那个女人象还有什么活要去作,不 愿再多耽误时间,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这地方挺好找,去吧!听说,她 跟她那个小闺女,两口人过得蛮好的,再不是以前那个样儿 了……” 听说妻子、女儿都很好,他觉得心里一阵热呼呼的,什 么顾虑全扔在了脑后,一气跑到了东郊路。 人们差不多都入睡了,白秀英还坐在床边的一盏油灯 前,给孩子缝衣裳,并且不时转过头去,看望正在甜睡的女 儿“盼盼”,给她拉一拉被子。 突然,狗叫了一阵,接着有人敲门。 “谁呀?”白秀英问。 “我……”声音很低。 白秀英对这个声音,感到很惊异,她犹扰豫豫地走到门 前,慢慢把门打开,呆呆地望了半晌,忽然喊叫起“是你?” “秀英!我……”李万发的声音很低,而且在打颤。 白秀英以惊奇的眼光望着他,象是不敢相信,出现在她 眼前的,就是她已经别离多年的丈夫。 “你?你,从哪儿回来的?” “我……先……先让我喘口气……” 李万发按着自己的心口,坐的凳子上,虽然在土地庙 街,他就知道了自己妻子的实信,可如今真的见了面,却不 知怎么是好,心跳得说不出话来,象什么病发作了一样,只 是觉得气短。 “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白秀英又问。 “先别问,给我口水喝……”李万发支支吾吾地说。 白秀英取过暖壶,给他倒了杯水。他喝着,望着屋子里 的陈设:桌、椅、箱、柜……墙上镜框里,贴的奖状,上边 写:“奖给劳动模范白秀英”……他把视线又移到妻子脸 上,她再不是从前的颜色了,她变了,又红又胖,成了一个 健壮的女人,他听到孩子的鼾声,扭过头去朝床上望了望: “这就是……” “这就是‘盼盼’,你走的时候连名儿还没起哩……‘盼 盼’……盼呀盼……盼台湾解放……盼你回来……你,你许 是都忘了,你……你是怎么把我们母女扔下走的……”白秀 英自言自语地说着,掏出手帕擦着眼睛。 李万发低下头,没作声,沉默了半响,忽然抬起头说: “秀英,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既是夫妻,你就该说个实 话……” “我……我……我是跑回来的!” “跑回来的,你害什么怕?人民政府欢迎那边的人回 来,走!我领你到派出所报户口去……” “不,不,秀英,我脑瓜子太乱,你让我安静安静…… 我求求你,求求你……” 李万发两手抱着头,趴在桌上,屋子里又沉默下来。 白秀荚愁眉苦脸地站在一边,丈夫的来临,犹如降下了 什么灾难。她想了半晌,走到李万发身边说:“听我对你 说,你心里有什么病?到政府去jiāo待,只要你坦白jiāo待了, 政府是能宽大的,你说,你说呀……” 李万发猛地抬起头来,瞪着两只充血的大眼,说:“我 有什么可jiāo待的?”接着又说:“秀荚,看在夫妻面上,你 让我先安静安静……” 白秀英回头望望躺在床上的盼盼,说:“万发!……你 没改呀,你什么都没改呀……五、六年……你回来望见我们 母女生活得这么安安生生,你……你心里就不动一动?…… 万发……政府对得起你,我,我对得起你……可你……你走 的时候,我们是个什么样子,你都忘了……”她说着说着呜 咽起来。 李万发一手把白秀英的嘴捂住,说:“秀英,别哭…… 我求求你,求求你……我既回来,就是没忘了你们……什么 话都能告诉你……我求求你,看在夫妻面上……你先找个地 方,让我躲一躲,我静心想一想……” “躲!有什么地方好躲?” 这时,白秀英对他的来历已猜出了八九分。对这种人, 她知道该怎么处理。不能隐蔽他,应该马上去报告,叫公安 局把他抓起来。 可是,也正因为李万发所说的,他们是夫妻,多年不知 生死,今天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还不忍得马上就那么 作,她说:“往哪儿躲,就这个屋,就这张床……” 李万发蹲下来向床底下望着,白秀英看到他衣服里带了 件什么东西,一下抓住问:“什么?” “qiāng!”李万发战战兢兢地说。 ‘给我!”白秀英拿过来,藏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对天明誓 在潮湿的小洞里,宋大龙以一双惊喜的眼睛望着王海 生。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形下和王海生相遇。他很 高兴,自己得到了一个帮手。 但是,这个素来无论对什么事情都多疑的人,并没有把 这件事情当作例外,他特别细心地观察着王海生,从王海生 的脸色、动作,直到他身上任何一点迹象。 “你是什么时间被抓的?”他问。 “昨天。前晌,……你们走了,不见阿凤回来,我娘急 得整哭了半宿。吃过午饭,正催着我去找,这不……就这工 夫……”王海生向他学说着被抓的经过。 “把你关在什么地方?” “公安局旁边,一个小院里。” “你都是看到了些什么?” “没看到什么。刚去不一会,我听到旁边屋里有人问 话,答话的象是阿凤……” “噢!”宋大龙一边听,一边琢磨,“你没听见阿凤对 他们说了些什么?” “没听清。” 宋大龙问得十分细致。企图从王海生的回答中,找出什 么矛盾,但王诲生回答得都入情入理,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从王海生身上,更找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来,他被撕得破破 烂烂的衣服上满是血迹,虽有支手qiāng,但qiāng套上的皮带却断 了,显然是王海生从别人身上往下夺时扭断的。尤其使他放 心的是,王海生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被绳子勒过的血印。 他满脸高兴地说:“出来了就好……”接着,他对王海 生说起了他们三个人从他家出来后的经过:吴德贵被共产党 打死了,李万发逃跑了。并说:“这小子,得不了好结果!” 王海生只是听着。宋大龙安慰他说:“我们逃到外边 来,是没法子的事,哪知连累了你们……”他表示心里怪不 好过,停了一会,又说:“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着啦,老 弟,常言说得好:‘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等国军一 过来,你就有福享啦!……” 王海生煞有介事地说:“干吧!我豁出去啦!干完了, 咱们一块那边去,船不成问题,我可以搞到。” 宋大龙一听,觉着心里更有把握了,真不知和王海生说 些什么亲热的话才好。 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从来也没这么真心实意地喜欢 过一个人,可这会儿却真的喜欢起王海生。他把王海生和吴 德贵在心里作着比较,觉得,他有着吴德贵的胆气,可比吴 德贵要机灵,稳当得多。 王海生休息了一会,向宋大龙提出,这个地点不太安 全,需要转移一下,他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那地方就 连他们民兵,也难找到,呆上三两天,没问题……” 宋大龙想到,共产党虽然没抓到王海生,但他们知道, 逃到这个方向来了,的确也不能在这儿呆下去,他同意了王 海生的主张。两人穿着大树林子,走一会,呆一会,傍晚, 来到一个小山上,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山峡半腰,王海生把他 领进一个小山洞。的确,这儿比原来的地方要隐蔽得多,安 全得多。 王海生找来一抱干树叶子,铺在地上,坐下来,一心等 他说出要作的事情,但又不好问,宋大龙象传道一样,对他 进行起训练:“作一个特工人员,可不简单,他要有‘刚 胆、沉着、机警’的条件,比如说,你接近任何一个人,随 时都要警惕他,他是不是可靠?你自己是不是受骗了?……” 宋大龙谈得兴致勃勃。 “是!是!以后,在这方面,还请你多指教着点,你知 道,我是个‘瞎’汉子,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一条道儿走到 黑……” “不说外边,就说‘圈子’里头,一起混事的,你能保 准就没有给共产党办事的人?……要不,为什么,共产党的 情报能那么灵?告诉你,无论对什么人都得加小心才成!干 别的差事,有两个心眼就行了,干这个差事,加一‘翻’也 不够用……” 王海生静心听着,表示对他说的“常识”,感到新鲜。 宋大龙继续说:“不光要有这本事,还得有技术,说起这方 面,我不算行家,咱不是‘科班’出身,没受过正经训练, 就凭的是点子蛮劲。说真的,该懂得收报、发报、修理电 台、照相、录音……总之,玩艺可多啦!” 讲过这一套,他对王海生拉起亲近,他嘱咐王海生,这 些都是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子的事。 “你嘛!经过这两次共事,咱就是知己了,人生一辈 子,得到个知已是不容易的,我有个意思,不知你觉得怎么 样?”……”宋大龙说。 “什么事?只管说吧!” “我想咱们从此结为兄弟,日后协力同心……” 王海生想了想,说:“朋友好坏,可并不在磕过头没 有,……你要愿意,结就结……” “这儿也没有香烛纸马,我看咱别的都免了,就对天明 个誓吧!” 王海生说:“怎么个‘明’法?我可没结过这个……” 宋大龙象念“圣经”一样,背得烂熟地说:“念宋大 龙,王海生,虽为异姓,结为兄弟,协力同心,救困扶危 ……” 王海生跟他念了一遍,然后,宋大龙说:“等返回大 陆,那时,有兄弟的好差事搁着……” “这就求你多照顾兄弟了……”王海生说。 天,眼看黑下来了,宋大龙到外边望了望,回来又考虑 怎么去搞行动?从见着了王海生,他就曾想过,事情能不能 jiāo给王海生去干?考虑再三,他对王海生的顾虑消除了,只 是,一想到这个行动不同一般,不是有胆干就能干成。搞这 个行动得多少有点常识,懂点技术,让一个打渔的去怎么使 得?要是出了差错,反倒误了事。 想到这儿,让王海生去下手的念头就打消了,不过,他 仍然觉得,王海生是个重要的帮手,他人熟地灵,这能使他 少碰多少钉子,减少许多危险,心里一高兴,就对王海生说 起这次“任务”的重要。 ‘你看,我能帮得上忙吗?”王海生问着,然后又说: “自顶好是早点儿搞完早点儿走,省得出漏子……” “别急,咱就这一锤子买卖,搞成了,让它‘飞云港’ 升天,共产党集中在那儿的大船、小船、物资、弹yào……统 统给他葬进海底……” “‘飞云港’,那大地方,咋个弄法?”王海生故作不 懂地问。 “有办法,一切都是现成的,只要咱动手……” “噢!那太好了,太好了!”王海生激动起来。他为获 得这个情况而高兴。 “先别着急,事情也不那么容易,我们去找一个人…… 天黑以后,咱就下去。” 王海生想了想说:“好!” 王海生多么希望他再往下说,关于那个人的情形,但宋 大龙说到这儿,再不往下讲了,他心里在计划着:今天晚上 找到那个人当夜就搞成,搞成后马上走,时间是可以来得 及,但他又觉得身体有些支持不了,这几天没有得到休息, 白天又走了那么多路,到这会儿,一点东西都没吃到,精神 上准备不充足,还是不要轻易下手,他说:“今天夜里不能 搞。” 王海生对搞不搞没表示什么,但他说:“咱在这儿要再 呆两天,饿着肚子可不行啊?” “你能设法弄点吃的来吗?”宋大龙问。 王海生表示很为难,他说:“除非偷偷下去,市外有家 小铺,我跟他认识……有jiāo情,他不会报告我……” “万一要遇见什么?” “遇见就跟他干呗!既能从他们手里逃出来,还能被他 们抓住?……” 过了一会,王海生又想起了什么,忽然说:“不行,去 不得!” “怎么又去不得啦?”宋大龙问。 王海生指着自己带的手qiāng说:“这个‘家伙’太不好 使!你知道我这两下子,放qiāng,还是你教给我的哩,可那不 是这个样子的呀,我夺来的这只qiāng,打了一下子,就再也顶 不上子几啦,要是你教我那样的qiāng,那阵子,少说我也撂倒 他两个……” 宋大龙拿过王海生的qiāng看了看,是支破“二把盒子”。 他把着王海生的手,教了半晌,王海生仍使着不熟练,觉着 遇上事情,心里没底,不愿意去了。 哪知,他越是不愿意去,宋大龙越要他去,如果不吃点 东西,饿得头昏眼花,明天的事情怎么能搞呢?他问:“不 带‘家伙’不行吗?” 王海生说:“常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万 一碰上什么……” 宋大龙一想,也对,他要万一被共产党抓去,不光他, 就连自己也暴露了,于是他说:“去吧!把你的qiāng留下,带 我的去。” 天渐渐黑下来,星星在天空一闪一闪地眨眼。王海生拿 起宋大龙的“加拿大”手qiāng,怕里边有什么毛病,装作顶子 弹,作了一番检查。宋大龙在一边夸着口:“你就使吧,能 顶挺小机关qiāng呢!” “回来见!”王海生把“加拿大”别在腰里,乐哈哈地 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带上这家伙,心里就有底了!” 在池塘边 王海生一气跑下山来,到了那家小铺,拿了些饼干、月 饼和一只洋磁缸,然后跑到了市公安局。 马局长听了王海生的汇报以后,自言自语地说:“这么 说他们早就把zh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yào埋好啦?……那他又要去找那人做什么 呢?……” “看样子,是找到那人才能搞。”王海生说。 马局长把情况分析了一下,最后以坚定的口吻指示王海 生说:“就这么搞……” 王海生站起来要走,马局长忽然对他说,“顺便回去看 看阿凤,她出院了。” 海生也正想看看海凤,跑回家去,进门,老太太一把将 他拉到跟前问:“阿生,怎么着啦?……一天价跟那些东西 混到一块,我真担心啊!……” “不要紧,妈!你又不是没跟他们打过jiāo道……” “我……我黄土埋了半截子的人了,就是有点不什么, 也没啥,可你们……我要能替你们去办该多好!”这位老母 亲,自己在工作中从来也没想过什么是“危险”,可是一轮 到海凤、海生身上,她的心一会儿也放不下。 “妈!”海生亲热地叫着她,从心里把她当作了自己的 母亲,他问:“阿凤呢?” “她昨天晚上就回来了,谁知这会又哪儿去啦?” 他想看看海凤,但又不知到哪儿去找,只好作罢。他一 边和母亲说着话,一边打开小箱子,取出个什么工具,然后 把手qiāng卸开,不知是在擦qiāng,还是在修理什么另件。 老太太过来摸摸海生的衣裳,看看他穿得是不是单薄, 瞧见他提来的一包东西,问:“这是什么?” “好吃的!月饼、饼干!”海生说。 “怎么?还‘送礼’呀?”老太太逗趣地说。 “跟他们住在一块,我也‘保养,保养’!”海生怕母 亲替他着急,有意地开着玩笑。 老太太走进厨房,不一会,端来一碗菜,要找纸包上, 让他带去吃。他急忙说:“这可带不得呀,带去就坏事啦, 他要问:‘哪儿来的?’那就糟啦!” 海生慌天忙地地把手抢修理了一会,装起来提起那包点 心说:“妈!我走啦,得了空,再来瞧阿凤吧!” 老太太送他到门口,大月亮地,望着他走到池塘边上, 忽然站住了。 这时,他身边站起一个人,拿着根钓鱼竿,听不到他们 说什么,只见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老太太往前挪了几步, 认出了那个拿钓鱼竿的是阿凤,她暗笑着,悄悄退回去,把 大门关上了。 月亮斜挂在头顶,水面上印着丝丝柳影。海生和阿凤并 肩坐在池塘边上。海生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问:“完全好了 吧?” 海凤点了点头。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来钓鱼呢?”海生问。 “没人陪,不一个人怎么着?” 海生听出了她话中有话,他觉得海凤那颗心,正象那明 净的池水,里边有一点小小的微波,他都能看得出来。他知 道,海凤为什么对他讲这样的话。 海风躺在医院时,他虽曾去看过但他没在身边呆多 久,就又因任务走了。海凤痊愈后,从医院里回到家里,没看 到海生,感到就象缺少了什么似的,也许正是因为这,她才 一个人拿了钓鱼竿跑到池塘边上来,把鱼钩甩在水里,然 而,她的心思却并没有放到钓鱼上,她只是痴呆呆地想着海 生,他这时在哪儿?情况怎么样?…… 海生说:“我有事,不能陪你……” 海风急忙打断他的话说:“不,我没有那么想!” “那你想什么?”海生问。 “我想……我就是想,自己在这儿坐会,这儿清静……” 她本想把自己的心情告诉海生,但是说不出口来。海生拿起 钓鱼竿,走到水边,把鱼钩甩到池塘里,回头望着海凤。 这时,海凤忘掉了刚才那种不可名状的烦闷,跑过去和 海生夺着鱼竿:“给我!你都不懂我们这儿的鱼xìng,还钓鱼 哩!” “谁说我不懂?看我的吧!” “偏让你看我的,就你能干?渔家姑娘,有几个不会钓 鱼的!”海凤说着把钓鱼竿夺了过来,另换了个地方垂下鱼 钩。 “瞧,瞧!‘漂棍’动了……快!快!”海生说。 “天什么时候了,你能瞧见‘漂棍’……不许说话!” “好,我不说话!”海生静静地蹲在一旁。 “来,阿生,来!来呀!”海凤向他招手。 海生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海凤凑到他耳朵上,小声 说:“阿生,马局长明天让我去办件事……”她脸上露出兴 奋而骄傲的神色。 “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你猜!” ‘我怎么能猜得出来呢,我们最反对‘主观臆测’,没 有根据,我怎么判断……。 “你别说了,我不懂……告诉你,让我……让我去称你 的‘行’……” “太好了,我们又多了个战友……”海生激动而热情地 说。 “你带个‘新兵’吧!同志!”海凤调皮而又真挚地跟 他开着玩笑。 “我也不是个老战士啊!” “别客气啦!” “互相帮助吧!” 两人又象逗趣又象真事似地谈着。海凤的眼睛真尖, “漂棍”一动,她就看见了,她喊:“动了!”接着把钓鱼 竿用力往上一挑。一条大鲫鱼被甩在一边的草地上,在不住 地乱跳哩!两人笑着,一齐扑上去,四只手按住了它。 海生折根柳条,把鱼穿起来,一个劲地夸奖:“到底是 个渔家的姑娘啊!” “你这才知道?”海凤瞟了他一眼。 “不,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知道什么?” “有办法呗!’ “光这有办法?有办法的地方多啦!……”海凤这个要 强的姑娘,总喜欢跟海生这么打趣。 海生忽然想起宋大龙来,就说:“我该走啦,时间一 长,会引起宋大龙那小子的怀疑。” 他转身走了,海凤还站在原处呆呆地望着他,直到他的 背影消失在树林里,看不见了,她才返回家去。 赵阿福 白天,宋大龙和王海生,计划出了逃走时的路线,从哪 儿到哪儿?使什么办法搞船?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到,只是, 今天夜里,怎么搞行动,他却还没告诉王海生。 夜晚来临了,宋大龙探出头去,望了望星星,看了看手 表,又一次检查着他的“加拿大”手qiāng,象是因借给过王海 生,怕发生什么故障。他摆弄了一会,觉得和以前并没有什 么异样,“刷啦”顶上一颗子弹,对王海生说:“咱们 走!” 两人从山上下来,海生地理热悉,领他走了许多偏僻的 小道,路上,连一个行人也没遇到,他们顺利地到达了飞云 市北郊。这时,宋大龙才向他说:“咱到冯家营5号,找一 位姓赵的……” 冯家营是飞云市北郊一个不大的村庄。他们来到这儿, 已是人们大部都已睡定的时候了,街上连一个人也望不到。 王海生借着月光,找到门牌五号,两扇黑色的小门,已经chā 上了。 宋大龙隔着门缝向里望了望,屋里灯还亮着,他示意王 海生,躲在外边替他了哨,便轻轻地拍起门来。 里边传出一个老人的声音:“谁呀?” “我……”宋大龙低声回答。 “你?……”里边的人好象没有听出到底是谁?可是, 一边问着却把门打开了。吃了一惊:“你?!” “对,是我!里边说话吧……”宋大龙走进去,回转身 来把大门chā上了。 海生跳过一道篱笆,趴在这家的后窗跟前,从窗缝里向 里望着。 这老头叫赵阿福,看来有五十几岁,圆脸,胖胖的,很 象个买卖人。其实他并没有作过什么买卖,解放前,是“中 统”特务,解放后被政府劳动改造,去年才刑满释放出来, 如今,是冯家营农业生产合作社的技术员。 老头屋子里放着喷雾器、大剪刀,农yào……地上还放着 一架拆开了的切甘薯用的小机器,这么晚了他还没睡,就是 因为在修理它。 进屋来,赵阿福又一次惊恐地问:“是你?!” “是我,想不到吧!来过不只一次了。”宋大龙说。 “你来作什么?”赵阿福问。 “来看望看望你,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过得还好吧? 有什么困难没有?” “你,你是从哪儿来呀?”赵阿福没有先回答他的问 话,他需要先知道他的来历。 “你先别问这,先说说你的情况吧!” 听他的口气,赵阿福对他来的目的,心里就明白了个 八、九成。 他低着头寻思着,怎么回答他才好呢?如果照实说,解 放以后,经政府教育了两年,已经认识到了过去的错误,还 学了一身技术,他决心重新作人,现在的生活过得蛮好…… 他又一想,觉得不能这么讲。宋大龙这种人,他是知道 的,半句话说不合适,他马上就能要你的命,再说,他今天 既登上门来,就必不能白白出去。 赵阿福寻思了一会说:“现在,就这么混呗!” “我现在给这边作事,你知道吧?”宋大龙问。 “啊!不知道!” “来跟你联络点事,想你一定能办!” “啊,我这会,什么也不想chā手啦!” 赵阿福一时还断不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心想, 宋大龙十有八成是从那边来的,要给这边办事,何必要深更 半夜来叫门……他拿定主意,管他是哪边的呢?一律给他来 个不冷不热。 “办得了吧?”宋大龙催问他。 “难啊!我看办不了!” “你知道什么事啊?办不了!” “什么事我也不想办……” 对他这个态度,宋大龙再没什么办法,他转过话头,问 起别的:“政府对你怎么样?” “判了两年刑……” “啊!只判了两年刑?……”宋大龙眯着两眼在想什么。 赵阿福再不吭声,宋大龙这才露出真面目。 “好啊?你倒把共产党骗转了,按你的罪过,两个头也该 杀掉了,我问你,你办的那个事,为什么不向共产党jiāo待?” “啊,哪个事?”赵阿福两眼睁得圆圆的,几乎昏倒在 地上。 “哪个事?你还装什么混蛋!……对你说,别害怕,共 产党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们要想让他们知道,只要一张 纸条就行了……” “你……你……大龙!”赵阿福几乎要发疯了。 “小声点!……我是托你办个事,就是去拉……你是明 白人,办好了,上边有奖,要不办嘛!……用不着我们的刀 杀你!” “大龙!你,你看咱老朋友的面上,让我这后半辈子安 安生生地活下去吧!……那种营生,我是早立誓不干啦!” “你立誓?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向共产党jiāo待?” “我……我……”眨眼间,赵阿福想到了前后多少年的 事情:二十岁开始作警察,三十八岁干guó mín dǎng“中统”特 务,吃、喝、嫖、赌……无所不好,气死了自己的老婆,儿 子从十八岁,就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他糟踏着别人,也 糟踏着自己。解放前那一年,因为吸“白面”,瘦成了一把 骨头……在旧社会里,他是个从ròu体到灵魂都黑透的人,他 醉生梦死,觉得活一天赚一天……解放后,因为历史罪恶, 他被判了二年徒刑。他做梦也没想到,作为人的生活,从这 儿才开始,他受到了政府的教育,参加了劳动。他不仅学会 了劳动的本领,对劳动发生了兴趣,愿意把自己一点力量贡 献出来,为建设社会主义使一把劲。而且,他的精神、身体 各方面都好起来。他再也不愿意死,生的yù望,从来没有这样 强烈过。他感激人民政府,决心改邪归正,重新作人。这是 他真实的心情。 但是,他也隐瞒了自己过去的一件罪恶,在这一点上, 他欺骗了政府和人民,他想,在无人可了解的情形下,为着 自己,能瞒就瞒过去,反正,以后再也不干了…… 这件事,他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是块心病,但他没 有勇气把它挖出来。他想凭着侥幸,将来把它带进棺材里, 哪知,这块病竟成了他的“致命伤”。他两眼呆呆地瞧着宋 大龙,说不出话来。 宋大龙狞笑着,站起来说:“我让你现在就去搞!” 赵阿福一声不吭,一下子坐在椅子上,他定了定神, 说:“大龙,就是搞,今天也搞不成,那个地方,我多年没 去了,要不打听好就去,碰上意外,你我都危险……” 宋大龙想了想说:“限你明天晚上,一定要搞成,到时 候我来……” “你在什么地方?怎么和你联系呀?”赵阿福问着,很 想知道他的地址。 “我没准地方,到时候我来找你!” 谈话继续进行着。站在后窗外边的王海生,掏出小本 子,在月光下,迅速写了些什么,然后扯下来,折叠好,走 到附近一间小屋门口,轻轻地叫了叫门。出来一个三十几岁 的人,海生简单地问过他几句,然后对他说:“同志,麻烦 你,请赶快把这封信送给市公安局马局长!”那人一听是要 紧事,家也没回,拿上信就走了。 宋大龙从赵阿福家出来,见王海生还贴墙站在门口,轻 声说:“今天搞不成了!” “那怎么办?” “回山上,明天再说。”两人匆匆地离开了冯家营。 结网小组 早晨,太阳从海面上升起,松林近旁,“海光渔业生产 合作社”的结网小组,迎看清晨的太阳,开始了一天的劳 动。fù女们、姑娘们,围着一张未结成的网,一边用灵巧的 手熟练地编结,一边唱着: “东海上升起来了红太阳, 照见了我们的好渔场, 渔场上你望见了什么美? 那是我们的好姑娘……” 在阳光中,闪见一个个fù女们健康欢笑的脸。其中有一 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这就是王海凤。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和一个忧郁不乐的fù 女坐在一起,这个fù女就是白秀英。 结起网来,白秀荚的技术象王海凤一样纯熟,一只小梭 子,在她的手里不停地动着。她精神很不好,结了一会,忽 然停下来,眼睛望着地面,呆呆地想着什么。 “大嫂!”王海凤叫着她。 “啊!”白秀英打个楞,觉得怪难为情,慌里慌张又结 起来,哪知一慌张,把绳弄断了,急忙接起绳头,接完,拿 起剪子剪着毛碴,不小心把手指也碰破了。 “血!”王海凤一下攥住她的手指,说,“走,快到卫 生所去抹点yào!”拉她yù走。 “不,不碍事!”白秀英坚决不去抹yào,一群fù女围上 来,有人掏出一块布条,海凤给她绑好手指,催她回去休 息。 “不,这算啥。”她拿起梭子,照样结着网,转头问海 凤:“同志,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儿呀?” “是呀,我在区工会工作,到你们这儿来看看,我叫李 小莲。” 白秀英热情地望了望她说:“我真喜欢你,长得那么好 看,手又那么巧。” “大嫂家几口人呀?”海凤问。 “咳,两口,我跟女儿。” “男人呢?” “死了,早死了!” “生活怎么样?” ‘很好呀,我……我从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 “你们家住在多少号呀?” 白秀英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要把号数告诉她,怕她到她 家去碰上丈夫,不告诉又怎么办?她正犹豫着,忽然一个小 女孩跑来,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说:“妈妈,妈妈,咱们 屋……” “好!玩去吧!”白秀英答应着。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小女孩一定要对她妈妈说:“妈妈,咱家那床底下,定 有大老鼠,光响,我也不敢看……” “去吧,玩去吧!不用管它。”小女孩没有走,就坐在 一边,玩起来。 海凤放下伙计,走到小女孩跟前,摸着她的小脸问: “叫什么呀?小姑娘,长得多象你妈呀!” 白秀英说:“告诉姨姨,叫盼盼!” “盼盼!这名儿倒挺好听。”海凤把小姑娘抱在怀里。 小姑娘长得挺逗人喜爱,圆脸,大眼睛,长睫毛,头上扎着 两条小辫。一条已经散了,海凤为她编结起来。 盼盼跟海凤混熟了,她亲热地向:“你叫什么姨姨呀?” “叫李姨姨!” “啊!李姨姨,你在哪儿住啊?有家吗?有妈妈吗?” 盼盼天真地提了一大串问题。 “有,我在社里住!” “等我找你玩去!” 晌午散了工,白秀英嘱咐盼盼,不许她到远处去,只许 在院子和门口玩。她在屋子里,一边给李万发弄饭,一边小 声跟他啦话。 李万发不象刚回来时那样儿了,他愿意和白秀英啦啦 话。一次又一次地向白秀英打听,共产党对他这样人,能不 能宽大?虽然他知道,白秀英并不能代表政府,可听她说 说,觉着心里宽敞。 昨天一夜,白秀英就给他讲了不少特务投案自首,得到 宽大处理的例子。因为丈夫在那边,平时,她特别留心这方 面的消息。她跟丈夫讲的那些例子,都是从报上看到的和听 人家说的。 自首这问题,李万发不止想过一次了,从见了这个家, 回那边的念头,完全打消了。但拿脚就到公安局去自首,他 一时还没这个勇气。他想,共产党再宽大,象自己干的事, 不杀头也该坐牢。不如躲在这儿,人不知鬼不觉地活着。反 正也不去再作坏事了。他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了白秀英。 “是你自个觉着人家不知道吧?特务藏在深山里都能掏 出来,何况这么着?再说这么着也不是长法。”白秀英说。 因为他总下不了决心,白秀英一阵阵替他发急。她几次 想跑到派出所去报告,几次都没去成,总觉他去自首比自己 去报告强。她很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得个宽大处理。 一提起来,李万发还是那句老话:“容我再想想!” 这次又没谈出个结果。白秀英就上街找盼盼去了。 “盼盼!”她叫过半条街,也没找见这孩子。哪知这孩 子没听妈妈的话,竟跑到社里去找那个“李姨姨”去了。 在社办公室旁边一间小屋里,盼盼正在听海凤讲故事, 她问:“李姨姨,那个大花描它怎么那么能捉老鼠啊?” 白秀英找到阿凤住处,不但没马上叫回盼盼,反而自己 也坐下跟海凤啦起话来了。这两天她心里闷得很,盼不得有 个知心姐妹一块啦啦。她跟海凤虽说还不大熟,可她怪喜欢 这个姑娘。她问海凤家里都是有什么人?海凤告诉她,只有 一个老母亲。 “我也是啊!”她和海凤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小时候家 里很穷苦,十五岁上,爹死了,妈妈改嫁了,把她卖给人家 作养女。十八岁,养母就把她卖到了……以后的事情,她不 愿意再说下去了。海凤,这个热心的姑娘,在敌人威胁下没 有哭过,这会,听了白秀英悲惨的遭遇,竟落下了同情的眼 泪。 下半晌,海凤又和她们到一块去劳动。两人越亲近了。 傍晚,别的fù女都散工回家了,白秀英拉住海凤的手,说: “李同志,我还想跟你说个话……”她把海凤拉在一个墙角 坐下,什么话还没说,一头扎在海凤怀里,哭了起来。 “大嫂,你说呀!倒是为什么难过呀?”海凤问。 她哭得更厉害了,用手帕擦着眼睛。 “说吧!你有什么难处,我帮助你想办法,如今的社 会,还有什么办不了的难事呢?” “李同志!你刚刚到我们社里来,可我看你这人太好, 我,我……”她又呜咽起来:“我,我骗了你!” “你怎么骗我了?说吧,大嫂!” “我,我男人没死!他,他……”白秀英支吾了半晌, 她想说出丈夫的真相,但又有顾虑,怕丈夫真会被关起来, 为难半晌,最后还是说:“他在台湾!” “有消息吗?” “没有!” 海凤安慰她说:“在台湾的人,咱们国家很欢迎他们回 来。那怕就是特务分子,只要他老老实实向政府坦白jiāo待了 自己的问题,政府也会宽大他的……再说,台湾迟早总得要 解放!” “不!李同志,我……”白秀英说到这儿,忽然话又咽 回去了。 “大嫂,有什么话你说吧!” 白秀英望着她,嘴唇颤动,可就是不出声。 “大嫂,我来你们这儿工作,就跟姐妹一样,有什么心 事,你就说吧!” 白秀英呆呆地坐了半晌,那些要说的话,在她喉咙里, 不知翻了多少个“个”儿,仍然没勇气说出来,她说: “我,我明天再跟你说,行不?” “怎么不行啊!大嫂,你先回去歇着吧!” 海凤安慰她几句,她扭头,抹了把眼泪,拉着盼盼走了。 风雨之夜 入夜的工夫,天空还布满着亮晶晶的星星。过不多时, 海风卷着潮湿寒冷的空气,吹向海滨,紧跟着暴雨就象海风 扬起的海水,从天空降下来,雷声在头顶上响起。白秀英家 里的小油灯,被震得在桌上晃动着。 闪电把窗纸照得刷白。白秀英坐在床头,望了望盼盼睡 熟了的脸,她又擦起眼泪来。 一块直垂到地上的床单,动了几下,李万发狼狈地从床 底下钻出来,用手指指床上的盼盼,意思是问:盼盼是不用 睡了? “你,看你活得象个什么人?老鼠样,在床底下爬来 爬去,不敢见人,不敢见天,就连自己的女儿都怕看见,这 种日子,……我……我再也过不下去了……” “秀英,那你说让我怎么着呢?……”李万发蹲在白秀 英身前。 “怎么着?我好话都说尽了,你到政府自首去!” “不,不是我不愿意去自首啊,可我去了,要是被关起 来……" “只要你去坦白自首,决心改邪归正,要一定让你坐 牢,你真有那个罪,就是坐牢,也是应该的,你敢当特务”, 为啥就怕坐牢?你不自首,等着来抓你,是不是?”说到这 儿,她的语调又缓和下来,劝着:“万发,你不相信别人, 连你自己的老婆,也不相信吗?我能害你吗?……你也不想 想,你是怎么走的……” 李万发一声不吭,屋子里又沉默起来。一霎间,他们想 到了一九四九年……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天黑得象锅底,狂雨如注,街上,汽车喇叭声、摩托车 声……天空的雷声,响作一团。 飞云市土地庙街一间小房里,在暗淡的电灯光下,一张 堆满了杂物的床上,躺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正在甜蜜地熟 睡着。一个面色憔悴,披头散发,穿着一件破睡衣的青年女 人,正慌忙地往破皮箱里收拾东西。这就是白秀英。 一个青年冒着大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他脱掉雨衣,露 出一身肮脏的蒋匪军少尉军服。这就是李万发。他惊恐失色 地,一边帮助妻子收拾东西一边说: “快!快!再有半小时就要开车了。” “他们能带我们吗?”白秀英满脸愁容地问着。 “为什么不能带呢?上边都说好了……他们的洋狗都能 用飞机运,我们是‘人’,他们能不要吗?……”李万发 说。 “到了台湾能有什么办法?” “这用不着你担心,蒋总统早说了,撤退正是为着‘反 攻’,用不多久,大陆就可以光复……” “咳,你们这些话我都听腻了。”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象紧急警报似的汽车喇叭声, 接着是一阵煞车声。 几个穿着雨衣,带着满身行装的蒋军土兵和一个军官, 匆匆地走进院子。军官站在李万发门口骂道:“你他妈想 ‘溜号’是不是?” “不,营长,我来带家眷……”李万发立正站好。 “家眷,嘿嘿!你什么资格?”营长狞笑着。 白秀英惊恐失声,半晌才说出一个字:“那……” 李万发说:“那,她们怎么过活呢?” “‘国’难时期,顾不得那些……走!快上车……” 李万发犹豫不前,望望妻子,孩子,愣愣地站住不动。营 长喊了声:“来人!”几个士兵上前扭住他,扯到外边去了。 白秀英哭喊着,赶出去,她见丈夫被推上了卡车,猛冲 过去,双手拉住车厢,汽车飞似地向海岸驶去,她被甩到泥 泞的马路边上…… 回忆到这段情景,白秀英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她大声叫 喊起来:“你说,你说怎么着吧?……” 李万发拉着她哀求说:“秀英,小声点……”可她什么 也不顾,说:“你,你干上这行子就没人心啦,你就不睁开 眼看看,你老婆是怎么活过来的?你女儿是怎么活过来的? 要不是人民政府,能有今天?你……你一定要反动到底吗? 你个没心肝的东西……你就不摸着心想一想,不是为你,我 等你这么多年?要不是看夫妻之情,我能把你藏起来,容你 自己回心转意……我……,我再也不能等了。” 李万发缩在那儿,仍然不吱声。白秀英逼问他:“你去 不去吧?” “我……你这不是叫我去送死吗?你就这么忍心……” “我要送你死,我也就不等你到今天了。告诉你,摆在 你眼前,只有这么一条活路……” 李万发抱着头,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你着量着量,到底是那头热,那头凉?……实话实说了 吧!你不去坦白,就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我为你好,可你 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既然进了这个家门,就甭想逃出去 ……" 白秀英越说越激动,由劝说变成了愤怒。正在熟睡的盼 盼被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爬起来,叫着:“妈妈!妈妈!” 她一眼望见蹲在妈妈身前的李万发,害怕地一下子扑到妈妈 怀里。 “妈妈!他是谁?”盼盼偷偷地望了李万发一眼,害怕 地问。 “你问他吧!”白秀英指着李万发。 “你是谁?”盼盼忽然变得勇敢起来。 李万发一脸惭愧,上前要去抱盼盼,可盼盼躲在母亲怀 里,一动不动。 李万发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是你……”他没敢说出, “爸爸”两个字,扭转头想了一想,对白秀英说:“我去, 我现在就去……” “我跟你一块去!”自秀英胺上露出了喜色。 “妈妈,他是谁?去哪儿?”盼盼问。 “他,他是你爸爸!” 盼盼瞪着圆圆的小眼,望着李万发,怯生生地拉住妈妈 的胳膊。不知怎么回事。 白秀英给盼盼穿好衣裳,抱起要走,盼盼哭叫起来了: “妈妈!不去,我不去……。” “不许哭!好孩子,咱们去去就回来……”她哄着盼盼, 三个人打了一把雨伞,屋门也没关,就走了。 千钧一发 王海生和宋大龙,在山洞里又呆了一个夜晚,清早起来, 渴得嗓眼里冒火。王海生和他商量要去弄点水喝。宋大龙虽 然也觉得口渴,也觉得需要搞点水喝,但是,他怕出去弄 水,万一要碰上什么,出了差错,就会前功尽弃,甚至连xìng 命也保不住。一想到这,极力克制着自己,并且劝说海生: “忍耐一会吧!……干咱们这一行,‘能忍’也是个本事……” 王海生咬着干裂的嘴唇,好象不喝点水,简直就活不成 了。他再一次对宋大龙说:“离这儿不远,有个小水泉,我 悄悄下去,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水弄来了。何必受这份洋罪 呢?” 宋大龙仍然不答应。海生渴得坐卧不安,翻来倒去,实 在难忍。过了一会,咳!咳!咳嗽起来。越咳声音越大,宋 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龙问他:“怎么啦?”他用双手捂着嘴,说:“旧病又犯 了,渴……” 宋大龙探出身子,在洞口听了听,外边没什么动静。回 头瞧见王海生渴成那个样子,觉得这么咳嗽下去,更容易暴 露。便说:“去吧!可千万小心,溜着山坡树林子,慢慢爬 下去。快去快来!” 王海生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对宋大龙说:“你不知我这 个渴劲哩,心里都要着火啦!”他拿了个小茶缸出去了。 确实,王海生心里都要“着火”了。关于宋大龙今天晚 上就要搞行动的事,他虽然报告了马局长,但直到现在还没 得到上级的指示。下一步应该怎么作呢?海生从洞里出来, 走到一个小泉边,回头望了一下,蹲下来,从一个石缝里, 取出了一张小纸条,,急忙看了一下,放进嘴里嚼掉,喝了几 口水,又舀满一茶缸,端着走回洞里。宋大龙喝过几口,肚 子里觉得怪舒服。他夸奖海生说:“小伙子,行,有办法!” 王海生客气地说:“人急了,什么办法都能生出来。” 两人说说笑笑,天刚一黑,就下山了。 刚下山时,天空还闪烁着星光。不多时,东边天空就发 出一道道闪电,继而传来阵阵雷声。他们走到飞云市市郊, 狂风暴雨就来了,浇得他们浑身适湿,海生问:“要不要找 个地方避一避?” 宋大龙厉声说:“避什么?快走!这天气太难得了!” 他们顺着泥泞的小路,一气跑到冯家营赵阿福家门口。 只见大门大开着,屋里黑洞洞的,没有灯光。 宋大龙一下愣住了,心里突突直跳。心想:赵阿福是不 是到人民政府自首去了?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点,考虑着。 他前思后想,觉得赵阿福还不敢去坦白,理由是:赵阿 福隐瞒下来的不是一般问题,共产党知道了是要杀头的。再 说赵阿福这种人,他没胆量得罪孙老板。十有八九是躲了。 他忍不住心里骂道:“他妈的!老子以后饶不了你!走着瞧 吧!” “怎么办呢?”王海生问他。 宋大龙想到事情再不能耽搁,又没别的路可走,只有自 己再去试试。他想今天下着大雨,到处不见一个人,正是个 下手的好机会。真是“老天”长眼,给姓宋的方便。他狠了 狠心说:“没关系,咱自己来!” 宋大龙在前,王海生在后,踏着泥水,不一会,来到了 他那天曾到过的公路旁边。在不停的闪电下,可以望见一堆 堆乱石、土墙、小松树林…… 宋大龙不再象那天那样爬行了。他越走越快,最后竟小 跑起来,越过田埂、小桥、坟地……来到了飞云塔的山脚 下。 宋大龙站住,喘了口气,向四面张望了一下,听了听, 除了雨声、雷声而外,没有其他动静,对王诲生说:“我去 一个地方,你在后边放风,不许大意!”他纵身跳上一道棱 坎,爬上一个很陡的山坡。 他借着闪电,四下寻找了一会,忽然发现了他的“目标” 一座白色的孤墓。在半圆形的坟圈中间,竖着一块青色的石 碑。宋大龙走到跟前,弯下腰,借着闪电,看清了碑上写着: “先妣……吴氏……之墓”几个红字。心里说:“没错!就 是它!” 宋大龙用尽全力朝石碑一连踢了几脚,石碑动了,他双 手按住,用力向里推了几下,石碑渐渐倒下去,恰好倒在一 个可以容下它的石槽里,眼前显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由于过分紧张,颤上冒出一层冷汗。 他没有立时钻进去,先向各处望了望,又嘱咐王海生: “听着点风!”并且朝坟墓指了指:“瞧见了吧?咱以后的 荣华富贵,就冲这儿要了!” “嗯!”王海生答应着。 宋大龙爬进去,掏出包着红布的手电,在里边照了照。 这是个用砖砌成的洞穴,足有一间屋那么大,里边安装着许 多奇形怪状的机关。一股冷森森的潮气,朝脸上扑来,他闭 了一下眼睛,然后仔细查看了一遍里边的装置,跟孙老板对 他说的并没什么变化,便紧张地走到一个涂着白油漆的机器 跟前。 在这座机器上,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机关”一个 红色的“手闸”。 原来,这个小手闸上边,接着几条地下电线,这几条地 下电线又接连着埋在飞云港的zhàyào。只要一拉手闸,一秒钟 内,飞云港就会飞上天空,集中在那儿的船只、物资……就 会被摧毁。 宋大龙瞪着两只可怕的眼睛,额上滚着汗珠,他向洞口 望了望,没有动静,举起手来,攥住手闸。他神经紧张,心 几乎要跳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 觉得还应该再想想,拉响以后,他和王海生怎么离开这儿? 怎么过海?……他定了定神,思索过一遍,各种景象从他跟 前闪过去:被摧毁的港口、少校军衔、美金……抓住手闸用 力一拉。 他忽然愣住了。就象一股冷气顺着他扳手闸的那只手, 直奔心田,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拉过以后,没有听到声响。 这个无声的回答。比他预料的那‘轰隆”一略,更加害怕。 他冷静一下,心想,也许因为发慌,没拉到“家”。又拉了 一次,仍然没响。这次,把他的苦胆都吓破了,他感到事情 不妙,转身就跑。 “不许动!”他抬头一看,王海生端着qiāng,挡住了他的 去路,他赶紧把身子往旁边一闪,刷一下亮出了手qiāng。 “把你的qiāng放下吧!姓宋的!”王海生探进头来。 宋大龙举qiāng就打。哪知,连扣了几下扳机,qiāng也没响。 这时,他一切都明白了,手一松,‘加拿大”砰的一声落在 了地上。 路 原来,昨天夜里,宋大龙一走,赵阿福急急忙忙把大门 chā好,看了看门拴,仍觉得不保险,就又找了一根大木头, 把大门顶起来。 他在当院站了一会,觉得精神恍惚,象什么人把他的 “魂”抓去了一样。脑子里乱成一团,就象大海里的浪头, 此起彼伏地翻腾着。 他站过一会,走进屋去。 “哗啷!” 吓得他不由得倒退了两步,被门槛一绊,栽了个跟头。 他定了定神,爬起来,仔细看了看,原来刚才踩上了放 在地上的“切甘薯机”的零件。 他并没有往起去收拾。这时间他哪有心思去收拾它?他 双手扶着桌子,觉得屋子里的一切都在动。晃晃悠悠,一头 栽倒了床上。 往常,这个时间他早就呼呼地睡了。可是今天,他躺在 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有些事情在折磨着他。他爬起 来,一连抽了三支烟,搞得小屋子里烟气腾腾,象着了火一 样。 本来,他已经戒了酒,可这会儿,他又想起酒来,如果 有酒,一气灌它一瓶才觉痛快。 不知是风,还是猫,房后的竹篱笆忽然响了一阵,他猛 然跳下床来,侧耳听了听,再也听不到什么,呆呆靠墙站了 会,越想家里越不能呆。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甚至,一合上眼,就看见宋大龙站 在他的脸前,狞笑着,用手qiāng逼着他:“去不去!……不 去,咱把话先说到头里,你可别怪我对不起朋友……”他觉 得宋大龙随时都会闯进来……他灯也没关,就象疯子一样, 打开大门,冲上街去了。 就象后边有人追赶他,不顾什么地方,深脚浅脚地 跑着,一边跑一边回头望着,一直跑到村外的一个桥洞底 下,才停住。 他按着自己的心口,呆过一会,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这 才发觉,原来只穿了件单褂子,他修理机器时把外衣脱掉, 始终也还没顾得穿上。 身上冷些,倒使他的心稍稍平静下来。他问着自己:怎 么办呢? 真照宋大龙说的那样去干!那要死多少人!他觉得,自 己前半辈子没干好事,晚年应该积些yīn德,不能等死了以后 再让万人唾骂,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去干那种营生。但是,他 一想到如果不去干,宋大龙不会轻易放过他,又不知道儿该 咋走了? 他也曾想到,到政府去报告,去报告什么呢?说是宋大 龙逼他去干坏事吗?政府要详细问起这件事情的根由,又怎 么回答呢?把自己隐瞒的罪恶,一古脑儿端出来吗?不行, 这是要杀头的!也正是因为怕杀头,才一直隐瞒到现在。 他想来想去,左右没路可走。东倒西歪地来到一棵小树 跟前,一屁股坐下来。望着树杈出了一会抻。心想:就在这 儿吧!他身上象瘫了一样,慢慢解开裤带,扶着小树站起 来,把裤带栓在树杈上,挽好套子,伸进脖子去试了试,又 瘫在地上了。 眨眼间,他想到了许多事情。他想起了死去的老婆,跟 他脱离父子关系的儿子,邻居、他生活了两年的农场、他使 过的一盘机器、他栽的树……他想,说他在重新作人,是在 哪儿获得重生的……想起了给他们讲课的陈教员,跟他谈过 多少次话的刘队长。他回到村里来,他们还常来信问候他, 关心他。从刑满出来,实指望改邪归正,愉快地渡过他的晚 年,不料想宋大龙这小子又找上门来。 他从小没落过泪,可在这会,他却哭了。这倒不是因为 “死”,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些好心的人。大家诚心 诚意地对待他,他却骗了人家。 “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他擦了擦眼泪,上吊 寻死的念头又打消了。他把裤带解下来系上裤子,愤愤地想 着:“姓宋的来搞我,不让我活!他也别想好!” 他走了一会,忽然又犹豫起来。忽然站在那里。 “你!宋大龙!”吓得他一下子僵在那里,愣了一会, 前边并没什么动静。他仔细一瞧,原来是一棵死树桩子。 一阵海风吹过来,掀起地上的沙土,打在他的脸上,他 闭起眼睛,往前走着。 这时,后面赶来几个人,一个人伸手拉住他叫了声: “赵阿福!”他呆呆地站在那儿,听那人说:“你跟我们走 一趟吧!”另一个人掏出了拘留证。 新的情况 快半夜了,雨越下越大,粗大的雨点,斜打在窗玻璃 上。树上、地上……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响。 市公安局的好几个房间里,都还亮着灯。马局长用电话 向上级报告着情况。他一只手把着耳机,一只手按着放在桌 上的一份文件,不时向那文件看几眼,好象他同时在考虑着 两件事情。 王海生浑身水淋淋的,站在那儿,不肯坐下。马局长问 了一下对宋大龙初审的情况。他觉得这件事,暂时可以告一 段落。但又有一件新的事情,使他紧张起来。从他脸色上可 以看出,办这件事,也同样是不容易的。 “海生!大王岛有个‘二号房子’,你知道吧?”马局 长问。 “大王岛上,倒是熟悉,‘二号房子’可能是个代号, 以前没听说过。”王海生说。 马局长坐在那儿,对着桌上的文件沉思起来。 “怎么?又有新的任务吗?”王海生问。 马局长望了他好半晌,才说:“没有!”紧跟着他又站 起来,对王海生说:“走!咱们去向问他!” 在一间小房子里,宋大龙垂着头,站在马局长和王海生 面前。 宋大龙面色如土,满身泥水,象只落汤鸡一样呆坐在那 儿,没等问他什么,又一次向王海生祈求:“兄弟!能不 能……” “谁是你‘兄弟’?不许这么叫!听着没有?”王海生 瞪了宋大龙一眼。 “是!是!长官……” “什么‘长官’?”王海生刚说了半句话,马局长chā上 去说:“让他说,有什么说什么!” “是!我恳求……给,给我……留条活命,我家里有…… 七十岁的老母……”说着,浑身上下直打哆嗦。王海生站在 一边,望着他那副样于,觉得又憎恶、又好笑。他想,不料 想在那边那么“神气”的宋大龙,到了这地方,也变成狗熊了。 马局长说:“怎么不能呢?那就要看你自己是不是争 取!” “怎么‘争取’呀?长……”他看了看王海生,那个“官” 字没有说出来。 “你向人民政府好好jiāo待,政府是本着‘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将功折罪……的政策办事的。” 这句话给宋大龙指出了一条道,他问:“我这个人不 知,对你们有用没有?” “还是先谈你的问题好了,”马局长扫了他一眼,说: “我问你,你们的‘密写’暗号是什么?你跟‘那边’都是 怎么联系?……” “‘密写’暗号是个‘中’字,要是在被迫的情况下写 信,就把‘日’字写成‘曰’字。我们这次来,到规定时 间,不管能不能完成任务,只要不能按时回去,就用密写报 告情况,找‘jiāo通’送去……我说的都是实话,有一句假 的,杀我的头……” 马局长又问过他一些问题,宋大龙一一回答后,对马局 长说:“在特务圈里,混了十来年,差不多情况我都知道, 你们需要什么?我以后可以给你们写出来……” “我问你,大王岛有个‘二号房子’你知道吗?” “知道,是新修的‘弹yào库’,这边的飞机,把好几个 ‘弹yào库’都zhà了,就是那个没zhà着,不好zhà……它在山洞 子里……” “它在什么地址?” “黑石岗往东,不过百十步,有三道岗,两道‘外哨’, 一道‘内卫’。‘内卫’一共两个人……” “你在那儿有认识人吗?” “有,有个姓秦的,叫‘秦玉科’,他是个‘内卫’, 是我们系统里派到里边搞监视的,我们俩在一个组呆过,磕 过头……” 听说里边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他们特务系统的人,马局长不由得暗暗高 兴,他觉得事情好办了,又问:“你到那儿去过吗?” “洞里没去过,只去过他们住的地方,是秦玉科领我去 的。里边有规矩、有暗号,从外边进到‘内卫’,要按三声 电铃,两长一短。” 马局长又问了他一些别的事情,常到那儿去的都是些什 么人?怎样去法等等,他都一一回答了。 “你说的话,有哪些是假的,想一想?” “半句也没有,不信你们调查,一字有错,杀我的头!” 他一再重复着“一字有错,杀我的头。” “先说到这儿吧!” 马局长和王海生从那儿出来,回到办公室。马局长坐到 办公桌前沉思了片刻,他走到门口望了望,雨已经小些了, 东边天上露出了几颗星光,象有晴天的模样。 马局长回过头来,望着海生,心情自问着:他连一天也 没得休息,还能让他去吗? 马局长反复考虑着。当他一想到,这个行动和整个军事 行动有密切的关系,会给我们带来胜利,会减少我们在解放 大王岛战役中的伤亡,便把海生叫到身边说:“海生!你还 得出去一趟!” 逮捕宋大龙以前,马局长在“前线联合指挥所”开过一 个会,据指挥所新得到的情报,大王岛最近运来大批军火, 存在“二号房子”。指挥所决定把“二号房子”拔掉,但对 这个地方施行直接摧毁,有很大困难……他把指挥所的意 图,对王海生谈过,说:“本来,他们要派人去,可我觉 着,咱们去更方便些……” “我去吧!可以搞!”王海生满有把握地说。 “可不能把这个问题看得太简单了,又要安全,又要搞 好……”马局长一边在桌上写着什么,一边说,写完,对王 海生说:“宋大龙刚才所谈的情况跟我们掌握的基本上没什 么出入……” “是啊,对他来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能够保住‘命’。” 王海生说。 马局长写完,拿了那张纸和从宋大龙身上搜出来的密写 材料,跟海生又去找他了。 “替我们写一份‘报告’可以吗?”马局长问宋大龙。 “可以,可以!”他连声回答。 “照这个抄吧!”马局长把拟好的草稿,放在他跟前。 宋大龙用密写yào小心翼翼地抄起这份报告。连一个笔划也不 敢抄错,特别是那个‘日”字,他尽量把它写得瘦些,怕上 司误认成“曰”字。 宋大龙抄完以后,jiāo给马局长。两人回到办公室里。马 局长告诉王海生:“我们已经作了布置,让敌人相信,他们 的‘买卖’已经搞成了,不过,被派过来执行这次任务的 人,暂时还不能回去。理由嘛,这份密写“报告”里已经说 清楚了……” 他说着,打开保险柜,取出两件东西:一个小手电简样 的东西和一张卡片。他指着那张卡片说:“有这个,你就可 以进‘二号房子’。”又指着手电筒样的东西说:“这个东西 只要打开保险机,放在里边就行了。别的东西,你到大王岛 以后,在‘B一39’号联络站,找一个当杂役的小孩……” 接着,他又把和那个小孩联系的办法,告诉了海生,并嘱 咐:“这事,可千万多加小心,别的……你当然会自己注意 了……” 马局长谈完,看了看表,已经夜里两点了。他把海生送 到门口,紧紧攥住海生的手说:“回家去,多穿件衣裳……” 还要说些什么,但没说出口。只觉得心里热辣辣的,说不出 是种什么滋味。 海生跑回家去,老太太还没睡。只要孩子们在外边,她总 是这么成夜等着。海生进来,她望见他身上被雨淋成那个样 子,心疼得鼻子一酸,眼里落下几颗泪来。她要给海生取件衣 裳换换,被海生拦住了:“妈,不用换了,等一下还要走。” “还要走?”老太太担心地望着他。 海生把要到那边去的事,告诉了母奈,然后问:“阿凤 呢?” “出去两天了……”这时,海生才想起,阿凤在池塘边 曾经对他说过。 说过几句话,海生就要走。老太太取出两件衣裳,定要 他拿上。把海生送到门口,她望着外边的雨,拉住海生: “孩子,雨住了再走吧?” “不!妈!事情挺急……” “阿生,你往这边站站……让妈好好看看你……”老太 太把海生拉在身边,又一次摸着他的衣裳,衣裳都被雨水湿 透了。 “妈!我哪一次不是这么走啊?下雨的天气,又不是没 出去过……不要紧,我自己会小心,你回去歇着吧!”他安 慰着母亲。 “哪一次……”老太太本想说,哪一次她都在为他担 心,海生没容她把话说完,看时间不早,叫了声:‘妈!” 转身走了,走出老远,他回头望了望,老太太还站在雨里, 望着他…… 在同一个夜晚 海生刚走不大会,海凤慌慌张张跑回来了。母亲一看她 那紧张失色的脸,就知道出事了。 “妈!李万发……”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原来在半小 时以前,她忽然发现李万发家,屋门大敞着,一家人都不见 了。她找过几个地方,也没找见,再没处可寻,跑来看看是 不是逃到她家里来了? 母亲听她说过,简直不知怎么好了。她想埋怨海凤几 句,但一见海凤急得那样子便不忍开口,她一把拉上海凤 说:“走,快报告去吧!” 马局长办公室里,还亮着灯,他送海生回来,一个人坐 在那儿,正在考虑什么。 “飞云港”的安全虽然得到了保障,在破获宋大龙这个 特务组织中,上级也表扬了他们,但是,他想的却是这件事 给了他些什么教训?他想,不论怎么解释,这个危险是存在 于他所负责的区域内的;这个秘密直到昨天才发现,不能不 说是工作上的麻痹。由此,他回想起几年来的工作,几年 来,工作中不是没有漏洞的。敌人的进攻,往往是利用了我 们的弱点,同时,我们也正是利用了敌人的弱点。把他们打 垮,经验和教训总是连在一起的…… 正这时候,忽听楼梯一阵响动,两个人慌慌张张跑进办 公室,马局长抬头一看,是海凤和她母亲。 “局长啊!都怪我呀,我没好好嘱咐孩子……”老太太 讲说着事情的经过。海凤呆呆地站在那儿,低着头,好象犯 了什么大“错误”。 马局长对海凤笑了笑,说:“小姑娘,你作侦察员,确 实还差点儿啊!怎么能把人给放跑了呢?” 海凤急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低着头,红着脸,两手不 住地揉搓着自己的辫梢。 马局长问:“怎么把你母亲也带来了?” “我到处找,找不到,只当他又跑到我们家去了……” 海凤说到这儿,忽然调转话头说:“马局长!给我支qiāng,让 我去追,他跑不出多远……” 马局长忽然爽朗地笑起来:“好姑娘,用不着去追了, 他就在我们这儿。” “真的?”红凤惊奇地问。 “怎么能是假的呢!”马局长微笑着说,接着又告诉海凤, 李万发已经把问题向政府jiāo待了,政府很快就让他们回去。 红凤和母亲的心这才落下去。马局长让她们坐在沙发 上,对海凤母亲说:“老太太辛苦了……” “辛苦什么呀,我身子骨儿好……说起来我也想起来 了,有个事情,托马局长给上句话行不行?” “什么事情啊?”马局长问。 “就是那‘支前小组’啊,社里说,我年纪大了,不让 我去,我说不过他们。” “老太太这么大年纪,还是不去好!” “不行啊,我得去……我……我惦记海生。”说着她眼 睛又酸了。 这时,马局长的秘书拿着几份文件走进来,说:“这是 李万发自首以后,向我们坦白的材料,里头有这些情况对我 们很有用处。”说完,他把一份材料递给马局长。 马局长接过说:“那好,对这个人,我们建议检察院免 予起诉……你起个稿,然后jiāo给我看一看。” 秘书接着又说:“赵阿福除去昨天夜里jiāo待的情况,今 天晚上又说了些,已经整理出来了。” “对他讲清政策,让他把隐瞒的罪恶都讲出来!”马局 长说。 “他有矛盾,有顾虑……” “没矛盾没顾虑,他早就自己来啦!告诉他,只要他彻 底jiāo代了,我们还是可以从宽处理的。” “今天晚上他说出了隐瞒的一些血债。一九四九年二月, 飞云港刚刚建成以后,他在特务指示下,杀害过被迫安装zhà yào室的工人,他杀了两个,当时的特务组长孙开杀了三个。 他杀的那两个是:李阿顺和陈喜才,孙开用dúyàodú死的那三 个是:电力工人刘二江、李德川和泥瓦工人王玉山……” 海凤和母亲听到“王玉山”三字,脸刷一下白了。 老太太一下子倒在沙发上,眼泪籁簌地流下来。海凤过 去拉着她,叫着:“妈!妈!……” “怎么回事?海凤,”马局长着急地问。 “王玉山,就是爸爸!”海凤眼里也 滚着泪花。 马局长扶起海凤的母亲,说:“老太太,别伤心了,害 死阿凤她爹的凶手,总算是找到了,他在大王岛,很快我们 就能抓到他!” 老太太猛地站起来,嘴唇和双手都在打战,她紧咬着 牙,半天才说出话来:“局长……我要去,我要报仇!” 黎明了,晨曦透过薄雾,渐渐爬上了马局长办公室的玻 璃窗,给海滨送来了又一个明媚的早晨。 一夜没睡的马局长,揉了揉眼睛,又开始了一天的工 作。他走到窗前,把两扇窗子打开,街上,传来一片喧嚣。 他从窗口望了望,原来是支援前线的人们,正到什么地方去 集合。 这个过惯了战斗生活的人,一望见这种情景,就抑制不 住内心的激动。他叫醒秘书问:“出海的准备工作,都作好 了吗?” “狂欢”中 王海生来到大王岛,已经是清早了。他jiāo过“报告”, ‘联络站”的人,照例让他去休息.因为每次都需要等到天 黑,才能往回返。 他哪儿还能休息的下去呢?他着急去找那个小孩。找了 半天,在一间小破房子跟前,望见一个孩子正在打扫院子。 他穿了件耷拉到膝盖的破军装褂子,脸上抹得黑一块白 一块,可两只眼睛,看来怪精明,望见这双眼睛,看他总有 十八、九岁,可实在才十七。 王红生走到他跟前,客气地问:“小兄弟,有今天的报 吗?我瞧瞧!” 小孩看了看他说:“我给你找找看!” 小孩走进屋里,拿出一张报纸,递给王海生。 王海生一看报上的日子,是前天的。也正因为是前天 的,两人才互相认识了。王海生朝四周看了看,小孩把他领 进屋去。 王海生一边看着报,一边对他说:“要你帮助作点 事。” “说吧!”小孩用热情的眼睛望着他。 海生把事情告诉了他,并说,晚上要用,最后问:“能 办到吗?” 小孩看了看他,象是有困难,可他想了想说:“行!” 王海生回到屋里,一会会从窗口向外望着,恨不能让天 马上黑下来,觉得天气从没这样长过。 好容易熬到傍晚。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孙开却亲自 来看他了。 孙开笑遂颜开地和王海生握过手,仔细地询问着这次工 作的情形。对王海生加倍夸奖,说什么他已经把情况报告了 台湾,通知了这儿的司令部……奖金很快就能领下来。并 说,今晚这儿要举行庆祝会,请王海生去参加。 王海生对这些,并不表示怎么关心,他只是一再提出, “老宋他们还在那边……我得快去接,以免出什么危险!” 并说,“本想一起来,因为刚搞了事,目标太大,倒不如在 我们家先隐蔽一下安全……” 孙开对此表示很冷淡。因为对他来说,宋大龙他们回来 不回来已经没什么紧要了。望着王海生,心里说不出的高 兴,他脸上的每一个麻子坑都好象在笑。对王海生说:“只 要事情搞成了,接他们,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哈哈!”并 且一再夸奖王海生:“你要是能留在这边,比宋大龙那……” 虽然他没有把他的意思说出来,但王海生已经从他的眼神里 猜到了,孙开发现他是个“人材”,是把能为孙开出力的 “好手”。 孙开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到了,他定要王海生去参加他 们的宴会,说什么大王岛保住了,大家一块乐哈乐哈。王海 生提出了种种理由!说他没见过那么大“市面”,怕到那儿 出丑,说昨晚天气不好,他在海上过了一夜,这会身上很不 舒服……总算推辞掉了。孙开见他执意不去,就说:“那么 你就好好休息吧,今天晚上不要走,明天我来看你……”说 完,就坐车走了。 在“防守司令部”一间大房子里,挤满了“军”界、“政” 界的客人,奇装异服的女人……宴会还没开始,人们发着阵 阵狂笑。 孙开走进大厅,第一个先和他打招呼的,是防守司令牛 仲甫。今天他穿了便服,在灯光下,光脑顶和米黄色的西装 成了一个颜色。他大声嚷叫:“老兄,你来晚了!” “有点小事情耽误了。”孙开向牛仲甫和所有的人们解释 着。他和牛仲甫坐在一起,两人先谈起了公事。今天,孙开 对牛仲甫的态度,与前大不相同。飞云港行动搞成,使他觉 着高人一头,每个麻子坑里都发着光采,他打开镀金烟盒, 取出一支香烟,点着,用一种怪腔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你们也报了吧?” “报了,报了!”牛仲甫说,在孙开的气焰下,他在精 神上感到好象小了三辈,坐卧不安。他沉默了一会,象是已 经想好了对策。先对孙开吹捧了一顿:“这么好的消息,委 座”他望了望蒋介石的挂像,“委座和顾问们听到,不 定怎么样高兴哩!……我已经传令全军,放假两天。热烈庆 祝……哈哈!”说到这儿,他忽然站起来,转过话头,对 全场的人们大声说:“今天,事情完全明白了,早在两年以 前,兄弟在台湾防务会议上,就献过这个‘计’,可那些混 蛋们……” “是啊!还没从大陆撤退的时候,姓孙的就倡议过,该 多安排点……看,用上了吧!” “……‘内战’还没打起来,我就……” “远啦!那会儿国共还合作哩!我……” 宴会在牛皮声中开始了,喝过几盅酒,他们话更多起 来。争着往自己脸上贴金。孙开和牛仲甫,原来早就憋着心 劲,平时,孙开不大敢对付他。眼下,他一“宝’压红了, 成了“有功之臣”。借着酒劲儿半醉半醒,什么都说出来了。 “得啦!得啦!瞒得过外人,瞒不过家里。问问诸位, 谁不知道你‘牛司令’,共产党几个‘游击队’,一下子就 吃了你两个营……浙西战斗,你从宙子虽跑出去,连鞋子都 没顾得穿……”孙开两眼通红地揭开了牛仲甫的老底。 “你,你混蛋!” 牛仲甫“砰”一下,把一只酒杯摔在地上。 “司令……” “孙先生……” 人们围上来,解劝着:“……在这喜庆日子……怎么 能,唉……都是意外……都是意外……这不是‘乐极生悲’ 吗?长官!孙先生……消消气……” 孙开的脸,象块紫肝一样,他恨不能掏出刀子,把牛仲 甫捅死。牛仲甫气得眼眉乱颤,指着孙开的鼻子大骂:“孙 大麻子!甭仗着你有‘皇亲国舅’,我姓牛的可也不是个好 惹的……” 客厅里,酒气、烟气,吵骂声、擂桌子声……乱成了一 团,别的法子再不能把他们的火压下去。于是有两个女人, 端着酒杯围上去,一人抱住一个,一边灌酒,一边调闹,大 厅里响起了一阵狂笑。 “二号房子” 孙开走后,王海生急忙去找那个小孩。他一进屋,那个 小孩就赶快把灯熄灭了。 “怎么样?”王海生低声问。 “都预备好了!” 小孩爬到床底下,取出一个包袱,王海生摸着黑,打开 来,摸了摸里边的东西,高兴得恨不能把小孩抱起来。他使 劲攥住小孩的手,除此而外,似乎再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表示 他内心的感激了。 他打开包袱,摸见里面有一套“中山装’,一支手qiāng和 一把剪刀。把中山装穿在身上,装起剪刀,掖上手qiāng就要 走。 小孩把开摩托车的钥匙递给他,可一手把他拉住了。 “小兄弟,还有事吗?”王海生低声问。 小孩沉默了半晌:“这儿快解放了吧?” 王海生望着他,多么想跟他谈谈呀?但是不可能,不是 时间,也不是地方。他用最简捷的话回答着:“快啦!” 从呼吸声中,他知道小孩笑了。小孩告诉他:“车子在 后院墙角里……” 王海生悄悄地来到后院,开了车锁,轻轻地推出院子, 离开“联络站”几十步远以后,他才打开发动机,一溜烟奔 ‘二号房子”驰去。 通过几道“外岗”,他连车子都没有下。哨兵们已经习 惯了,骑“摩托”来的人。用不着问:如果问了反讨没趣, 弄不好,挨上几句骂。 王海生来到“二号房子”,照宋大龙所说的讯号,按了 三下电铃,但迟迟没人来开门。等了一会,他又照样按了一 遍,这才看到大门慢慢打开.个人提着裤子,象刚刚从床 上爬起来,又象刚从厕所出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王海生, 觉得很面生,正要问,王海生冲他喊叫起来了: “才几点钟?你们就睡大觉!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小心 你的脑袋!” “是!是!”那人弯着腰,连连点头,不知怎么是好 了。 王海生边发着脾气,边走进屋里。坐在电话机旁, 问:“你们不是两个人吗,那个到哪儿去啦?” “他,他回家去了,说老婆肚子疼……” 王海生一听,只有他一个人了,心里更坦然了些,他双 手扶着膝盖问:“你叫……” ‘我叫秦玉科。” “噢!跟宋大龙一块呆过,磕过头……” “是!是!” “还需要看证件吗!”王海生掏出一张盖有“国防部二 厅”官方的卡片。“不必啦!”那人说。 王海生不慌不忙,把卡片装进口袋,问:“听说了吧! 仗打不起来了……” “听说了,可不知为什么?” “为什么?那是‘秘密’,用不着你们管。” 接着,他告诉秦玉科,他从台湾来,因为新运到这儿的 一批弹yào,发现里边有“问题”。上边派他来进行检查。 秦玉科一听,脸都吓黄了:“这!这……”他担心弹yào 库,会在这个时间bàozhà,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快!快!……”王海生催他快去打开库门,就在秦玉 科慌慌张张向外走的工夫,王海生掏出剪刀,剪断了电话线。 秦玉科把库门打开,开了库里的灯,站在洞口,一步也 不敢往前走了。 王海生瞟了他一眼,走进洞里,巡视了一下,找到一个 箱子,好象这个箱子正是他要检查的,他从容地打开来。这 是一箱子机关qiāng子弹,他拣出几颗,看了看,装进口袋里, 顺手掏出那个小“手电”,把“保险”扭开,放在箱子里。 王海生从洞里出来,秦玉科一把拉住他惊慌地问:“有 危险吗?” “什么危险?” “bàozhà!” “胆小鬼,放心吧!我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王海生说。 “噢!噢!那好……” 王海生看到他那副样子,厌恶透了,问着:“有什么 ‘好’的?”秦玉科尴尬地送他到门口,才解释说:“不! 不!我是说弹yào没有危险就好!” 这时,防守司令部的宴会,就要结束了。牛仲甫和孙开 在人们的劝解下,也不再争执了。 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人们的劝解,而是,两个人火劲 下去以后,静心想了想,谁要想踩倒谁也不容易,以前是这 么勾心斗角的混,以后也还要敷衍下去,不得不言归于好。 牛仲甫说:“我是个红脸汉子,说过就算了……” 孙开说:“我是个百事不在心的人……” 哪知,就在他们互相讨好的时刻,只听“轰隆”一声, 桌上的碗筷,被震得乱颤,紧接着,一阵飞机俯冲声,zhà弹 象霹雳一样,在附近zhà响了。 客厅里,人们狼狈地向外逃窜,孙开和牛仲甫刚刚逃出 门口,就望见西边天空,升起了三颗讯号弹,两红一绿。 牛仲甫惊叫着:“怎么?发现敌舰!” “不会吧?”孙开虽如此说,但心里也有些发毛了。 牛仲甫认为观察所的报告,决不会错,他暴跳起来:“你 混蛋!饭桶!好事情都是你干的!”他骂着钻进了地下室。 孙开也跑进地下室,抓起一部专用电话问:“……”那个 姓王的呢?……就是那个‘jiāo通’……怎么?早就不见了? 混蛋!为什么不早向我报告?” 地下室里的电灯被zhà灭了,几个护兵打着手电,孙开和 牛仲甫,每人把着部电话机,紧张地摇着。 牛仲甫听过一个地方的报告,把着耳机喊:“怎么,弹 yào库bàozhà了,我日你娘!……” 孙开在电话上嚷着:“他妈的,给我去追!追!我们受 骗了……怎么!怕死鬼!……” “你混蛋!……” “我要你的脑袋……” 地下室里,一片叫骂声,牛仲甫在地下室转了个圈子, 忽然又拿起电话问:“你001吗?我找‘密斯特逊’……怎 么……哪儿去了?……半小时以前……”坐直升飞机……到台 湾去了?妈的!” 牛仲甫高高地举起耳机,用力往桌上一摔.耳机被摔坏 了…… 一阵bàozhà声,热气卷着烟硝,从外边扑进来,地下室颤 动着,眼看就要塌下来了。 红旗 大王岛正在一片混乱中,海生来到了大王岛滩头,望见 背后追兵已经赶来,便从一块岩石上跳下去,一个蒋军哨兵 正端着qiāng,站在那儿望着海面。 海生悄悄摸到他身后,纵身把他抱住,摔在地上,双手 捏住他的喉咙,用力捏了两下,哨兵一动不动了,这时,追 捕他的人越来越近,喊声不断传来:“抓住!抓住!”他纵 身跳进海水。 海浪不时地把他淹没,他用尽全力跟海水搏斗着。敌人 开qiāng了,子弹落在他的周围,“噗噜”“噗噜”地响着,他 左臂负伤了,他紧咬着牙齿,用一只手往前划动。 海水中,一簇黑色的礁石。突出在水面。海生爬上去, 倒在一块礁石背上,他感到疲乏极了,被海水浸湿的伤口, 在剧烈的疼痛,但当望见飞云港的灯塔,听到军舰向大王岛 前进的马达声,脸上堆起了笑容。 在这儿,他一直呆到拂晓,这时,战斗已经临近结束。 他用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包扎着伤口,望着东方,大王岛上 烟火腾空,我军的许多登陆舰,停靠在大王岛的岸边,隐约 地可以望见,大王岛一座最高的山峰上,一面红旗在空中飘 dàng着。 望着那面红旗,海生笑了。他的心,已经飞上了那个山 顶,只是他的身体不由他。这会儿,他才真地感到了疲劳, 浑身都在疼痛,那只受伤的胳膊,越发抬不起来了。 他觉得心里发烧,慢慢脱下那身肮脏的蒋军服装,把它 扔到海里。望着那蓝蓝的海水,他多么想喝一口啊!可是, 海水吃不得。他躺在那儿,让浪花拍溅着。 躺过一会,他又一次站起来望着,多么盼望,有一只船 从他身旁驶过啊!可许多船都离得他远远的,他们正在匆忙 地往大王岛运送着物资、弹yào。他向那些船招手。但是距离 太远,船上的人,怎么能看得到呢? 他颓丧地坐下来,伤口疼痛得叫人难受,过了一会,一 群张着白帆,挂各色彩旗的船只,从西边驶来,海生站起 来,爬到一块最高的岩石上,向他们招起手来,喊着:“同 志们!……”习惯地打起口哨。 最前边一只载满物资的船上,坐着海凤和她的母亲。从 上船来,母女俩就坐在船头上,向前望着,好象,她们在百 里以外,就可以认出海生。 老太太眼睛不太好使,她一会会地提醒海凤:“好好瞧 着!” 其实,哪用她提醒呢?只要是返回飞云港的船,不管离 着多远,她都要仔细望,看上边有没有海生。眼看就要到 大王岛了,她眼睛睁得更大,心里在想:我第一个看见海 生,那该多么好啊! 她只顾注意岛上和返回飞云港的船只,却忽略了别处, 正在她聚精会神地望着前边的时候,忽听有人喊:“那边礁 石上有人!”她扭过头去仔细看了看,惊喜地扬起双臂,大 声喊:“海生” 水手忙把船划到礁石边上,海生望见支前的人们,望见 海凤和老太太,忘记了伤疼,忘记了疲劳,纵身跳到了船 上。老太太紧紧地抱住他的头,说不出话来,几滴热泪,滴 在了海生的头顶。他仰起脸来亲热地叫了声:“妈!”不知 为什么,他自己的眼睛也酸了。 海凤拿过绷带给海生包扎着伤口,以一双多情、热烈、 羡慕的眼睛,望着海生疲乏、兴奋、倔强、淳厚的脸。她不 知先说些什么好了,只告诉他:“马局长他们到前边去了, 等一下我们就能见到他。” 早晨,春天的阳光沐浴着大王岛烟硝未尽的战场,被摧 毁的碉堡、火pào、坍塌的工事,从四面八方押解来的蒋军俘 虏……从人们眼前闪过。 大王岛的老乡们,和解放军亲热地握手、诉苦……。一 个老人抱住一个战土,热泪盈眶地说:“孩子,可把你们盼 来了。” 王海生在人群里看来看去,忽然,两只手抱住了他,转 身一看,正是他要寻找的那个孩子。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他 天真地对海生说:“真是够快呀!” 歌声、口号声……响彻云霄。在一个小山岗上,站着王 海生,王海凤、母亲、马局长……。海生和海凤紧紧地靠在 一起,海生挂着一条缠了绷带的左臂,他在指给海凤看俘 虏。 俘虏群里,有秃着头、满脸泥污的大王岛防守司令牛仲 甫,穿着渔民小袄、西装裤子负了伤的大王岛特派员孙开。 王海生用手指着说:“那个家伙就是孙开!” “孙开?” 海凤和母亲,一听说“孙开”,眼睛都红了,老太太望 着他,怒火从心里涌上来,如果不是马局长在出发以前,就 已向大家明确jiāo待:“对于蒋军的一切人员,我们都要根据 党的政策妥善处理,不准侮辱他们……”她真想一头扑上 去,把他撕碎。 好不容易才忍住这口气呀!她用仇恨的眼光,望着孙开 走过去。 一片朝霞,出现在大王岛上空,几只白鸥飞翔着。海生、 海凤、母亲、马局长……笑盈盈地望着山顶上那面随风飘dàng 的红旗。 一九五六年九月至十二月杭州北京 ------------------------------------------------------- 访问小说分享者(凄凉)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7681 也可以百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鎼滅储瀹屾湰灏忚缃戞垨鑰呰闂畐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