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罪书》 正文 1.楔子*修 黄昏远方披上缟素,一缠又一缠。夕阳映着楼瓦,归去的燕排成一支墨色的长薅,薅末带过房顶的烟雾,不留下一丝眷恋。 十一月的海阜,并不是个惹人喜爱的城市。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黑色成为这件屋子的主色调,或者说——这间牢房的主色调。被褥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短发凌乱,半张脸藏在发丝后面。他弓着腰,干瘪的双手垂放在床的两侧,垂头,看不出一丝生气。 门口的锁链忽然响了,动静和声音都很大。男人这才勉强地动了动手指,缓慢地抬起头朝门口的方向转过去,刚才还很宁静的气质瞬间变得忧郁,甚至还夹杂了一份暴戾。 “他状态如何?”警官从外面走进来,在牢房门口的看守员很懂眼色地插入站到门口后面,跟着警官停下来,随即将眼神移到了牢房里那抹身影上。 “报告警长,他最近很安静,送来的饭菜都按时吃完,没有其他什么动作,只是神情一直很抑郁,我们猜测是上次老师说的那种病症”看守员警惕地抱着手里的电棍,在和警官说话的同时也丝毫不放低防卫。 “就算是那个猜测又如何,杀了那么多人,这个人必须死。”警官递给他一串钥匙,单手背在身后,朝那个坐在床上的身影走过去。 “可是警官,如果那个猜测证实了的话,那他的刑法可能会另外”看守员接住钥匙,他皱眉看着两个人的身影,说话到一半又停住了。 “没有那么多可是,上面有人压,你应该清楚。”警官冷然地跨到男人面前,伸出带着手套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西婪是吧?抬起头。” 男人没有反应,警官显然是见多了这种人,拿起手在一旁的桌子上敲击了几下,提高音量:“抬起头!” 敲击的声音也没有使得里面的男人有所反应,他还是低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长到肩膀。但是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似乎在做什么挣扎。 警官对待罪犯的耐心都不是很好,他刚想伸出手采取强硬措施,坐在床上的身影忽然站起来,以他都未曾看清楚的速度朝门口窜去。 “快!拦住!”警官的语气很不好,他不曾想到过这个人会忽然有“逃跑”的想法,但是年轻的警官反应很快,他接过一旁跟班递来的电棍就大步跨过去。 这样严密的高级牢房,还有一堆身手不错的警察,自然是跑不掉的。男人很快就被门口的人拦住架起,手上的手铐被迫露出,清晰可见他手脚上被嵌出的血痕。 男人忽然停止了颤抖,并没有因为这个举动的失败而有什么沮丧的意思,他只是扬了扬头,勉强将目光抬起直对停住脚步的警官,态度淡然而恐怖。 那是一种冷漠到死寂的眼神,通过他的发丝却可怕的清晰。 “咳咳咳”男人毫无预兆地咳嗽起来,趁着身旁人因某种原因而莫名愣神的瞬间,忽然翻起手中的手铐卡在身旁的一个人手指上,然后利用角度一撇。 “啊——”身旁的小警察捂着自己的小指蹲下,冷汗直流。 竟然折了人的手骨! 警官这一下子不耽搁,毫不手软地一把按下他的头,用手中的电棍朝着他就是一棍。男人只觉神经被迅速麻痹,身体有些抽搐,只是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快!送去医务室。这里我来!”警长吩咐一旁慌乱的看守员,看守员点点头背起这人便走了。 隔了几分钟,男人才控制住颤抖的身体。 他的头只是被警官沉重地压着,眼神顺着桌面划到那窗外阳光洒满的花圃,大部分由妇女打整的花圃,一盆栀子却遥遥欲落。 阳光撒在它白色的花瓣上,带着卷边的枯萎——如此病态的美丽。 “啧啧啧,做什么垂死挣扎,你以为折断了一个警察的手指就可以逃出生天了?”警官忽然放开他,看着男人无力地滑下桌角。 良久。 “呵呵呵”那男人忽然嘲讽地笑起来,声音沙哑难听。他扶着一旁的警卫桌站起来,不羁的眼神掠过这警官的服饰,再抬头去瞟了一眼墙上反着光的微型摄像头。 男人开口道:“我要是想从这里出去,就不会进来了。” 警官皱眉,并不打算接他的话,毕竟减少和一个高智商犯罪者的对话是保持绝对谨慎的前提。 “不想理我没关系,但是那些失去亲属的受害者呢?”男人沙哑的嗓子勉强能将一句话说完,“虽然我也不喜欢那个蠢货,但是和他对上的人,不管是谁,恐怕都没有回旋的余地吧?你们觉得,‘他’是真会自愿自首?” 警官身形一怔。男人隐藏在乱发中的嘴唇勾起一丝弧度,看着那警官的眼中露出对他强烈的恨意和动摇,和方才一直安静的身影仿佛不是一个人。 “‘他’是谁?”警官的目的是来套话的,他抓住对方话语里的漏洞,迅速回问。 “如果我猜测得每错,这些年来的杀人案越发多起来,案子也一个比一个棘手。只是刚刚了解完我这件事情,又来了一些?”男人答非所问,“连我都不敢和那样的‘他’正面交锋,何况是你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警官警惕道。 “噗呲哈哈哈”男人忽然佝偻着极瘦的身躯低笑起来,“人民的公仆就是如此不会撒谎吗?明明想要从我这里调取那些信息,一旁侧击一旁又要安装监控。难道在实习的时候不知道审讯我这种人需要心理医生正面相交吗?” 警官的手心里已经多了一层汗,他接起忽然作响的接收器静静地听着,正视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八的男人——他也正不羁地望着自己。 “时间到了。”警官忽然放下接收器,朝着男人的手肘一撇按压在后,从侧门进来几个装束严谨的警察。 男人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挣了挣被压住的手肘,硬生生将它们撮断,却毫不变色地偏过头对着警官低语。 “这座城市被恶魔永久的诅咒,它每天都有不同疯狂的人在索命,你阻止得了一个西婪,你阻止不了上百上千个西婪。祝贺我在地狱的灵魂将陪伴那么多死者的怨灵。哈哈哈” 男人被身旁的人强行押走,沙哑而癫狂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监狱,他不屑而冷漠的眼神最后瞟了一眼那后方艳丽的花圃。 警官一把甩下警帽,低咒一声:“神经病!” * “十一月五日,我市几度人间蒸发案的连环凶手西某终于枪毙,这个福音将安稳下整个后冬,希望本市市民注意出行” “嘀——”男人不耐烦地按了按遥控的红色按钮,关掉了电视。 “喂。你怎么就关了,这几串案子当时可是闹得人心惶惶的,这个市区也越发不安静了,我们是不是要考虑换个地方。”一旁的女人不满地抬头。 “没什么好听的,电视里危言耸听,警察都是给自己找事做。”男人翘起手指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换个地方?哪来的钱?你父母?” 女人顿时皱眉:“少打那些滑头,我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再向我爸妈要钱了。不知道嫁给你讨个什么好。” 男人不屑一哼,捏碎了烟渣,女人后半句话惹得他内心不舒畅。 “去看看衣服,这天是要下雨的样子。”女人继续拿起一旁的毛线,认真织作起来。 “事多。”男人磨着皮子站起来,走到阳台上。 这家住在老地区,看样子已经是很久没有装修了。男人看了看阳台,上面有一根人工定着的线,线上可怜兮兮地拽着几件衣服。 男人磨蹭着去够拿衣服,此刻风大却怎么也够不着。男人不耐烦地踢了一把阳台门口的椅子,刚要站上去,风卷着沙又吹来。 男人眼睛进了沙,勾着了衣服却有些看不清周围。 “啊——” 这一声叫的很尖锐,女人心中一气,骂骂咧咧放下毛线踢踏着鞋子走过去。 “不就是叫他收个衣服吗,一天到晚不耐烦什么,在家里又不做活路,偷奸耍滑不知我嫁给你是不倒了几辈子的啊——” 阳台上有一盆清淡的栀子,花香似乎还残留在那被扯断的衣架子上,顺着阳台滑下去了几朵花瓣。 只是那扯断的不只是衣架,还有——晾衣服的绳子,它们混乱地搅在一起,复合在一旁未经过处理的旧电线上。只是那绳子勾在另一段长长的钉子上,绳子中间从阳台口掉了下去,连带着刚刚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头被勒在绳子上,荡在阳台就像是洋人的大本钟在不停摇晃。而那阳台上的栀子被孤独地挂掉一些,似乎随时要坠落下去。 监察局的警察刚结束了那一堆糟心的案子,正忙得热火朝天。 而和这份焦躁不同的某个角落里,一个年轻人拿着那张拍下的照片碎碎到:“啧,要是说这不算是谋杀案我都不信,搞得还那么艺术,这凶手也太大胆了啊!” 一旁的女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还在琢磨这个啊?人家家人都报了是失足跌下去的,你再怎么操心废脑子也没用。” 年轻人不服气地举起照片,对着女警官指着那被线缠绕的人:“你仔细看看,谁跌足头会被线勒成这样掉下来?” 女警官抱着文件仔细看了看,一把拍了他的背:“哈哈,有道理,但是缠的时候也需要时间啊,那男人被缠着应该发不出尖叫声啊?” 年轻人忽然被噎住,也不再说话,只是盯着照片看。 “喂!走了啊我们的大侦探!蒸发案的那个凶手还要后续处理呢,你还得去做笔录,迟到了可别说我没叫你!”女警官挥舞着手中的文件袋呼喊到。 “哦!这就来!”年轻人将照片夹在文件中快速跟了出去。他站在女警察的身后,忽然扬起诡异的笑容。 待人走尽,安静繁乱的办公桌旁开着一扇窗,秋天风大,将那最上面的文件吹落下来。谁也不曾注意到那张夹在文件里的照片露出一个角。 角上有一台老旧电视机。 电视机旁边有一盆栀子,本不是这个季节的花朵,它煞白的花瓣开得尚好,却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 像是那些逐步凋零的生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谎溺(序)*修 品衣。 在裳安这座金色腐败的城市里,那些对生活拥有高度追求的人,首先包装自己的并不是道德,而是衣服。而生活在这样高速旋转着激流中央的人——那些虚荣的贵妇,在她们的眼里,一件跟上潮流的衣服代表的是一种渺然的奢侈和荣光的脸面。 很不巧的是,裳安城内的服装店只手可数。 因为这是一座死寂c却拥有极高审视的城市。里面的居民因为多年前一场战争的洗礼变得无聊古板,更多的却由懦弱变成虚荣。渐渐的,高度的要求和苛刻的本性展露无疑。 就是因为对衣服这种包装自己的东西有过度要求,导致没有名气的服装厂根本不能在这样“繁华”的地带立足。也就是说——只有几家染着同样味道的服装店才能满足这里丰腴的“贵妇们”。 那些在橱柜里亭亭玉立的模特,是一件衣服最好的体现。它们玲珑的身躯撑起那些设计师画笔下优美华贵的衣服。 相比看上去风光的服装店总部。在服装厂工作的员工和售货员就很可悲了。 李月是“商陵”服装店的一位售货小姐,身材中等窈窕的她往往难免受到某些财大气粗的客户无故的亵渎。 这个城市的人因为制度而恪守成规,但同时也继承了上个世纪庞大的财产,男人在这里有继承权,女人在这里大都是妓女,可是攀上了高枝,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成为了所谓的“贵妇”。 作为一个花龄女性,李月感觉到了生活上无比的压抑和随时拌和着的恐惧——一种对那些穿着优美衣服的模特的恐惧。 “您想看看什么衣服?”李月勾起自己标准而苦涩的职业笑容。她拉开“商陵”服装店那扇漂亮的玻璃门,玻璃门外站着一位绅士,以及他的太太。 “没事。随便看看。”绅士挽着自己高贵的夫人,穿着得体。而他的夫人随意披着一件纱衣,走姿间露出无限的风靡。 李月看了看外面略带寒风的天气,端起职业笑容跟在二人身后:“这位太太是想看一些秋天的衣服吗?”如今已经九月,对比起其他城市,裳安的年度平均温度要低得太多。 年轻的女人扬起自己勾人心魄的狐狸眼,端庄而妩媚地朝李月笑笑,却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她转过头去对着绅士道:“亲爱的,你要给我买吗?” 李月低下头来,方才那年轻美丽的女人眼里流露出的鄙夷和不屑被她瞧得一清二楚,女人的外表虽然改变了,但从那种地方挑出来的,骨子里依然是那种味道。 窗外的阴云渐渐密集起来,是要下雨的征兆。 “你喜欢的我就买。”绅士的眼神在李月脸上划过,触及她那双朴实的眼睛和平淡的容貌又毫无兴趣地将视线移开。 “真的吗?——”年轻的女人挽着纱衣,恨不得将整个身体贴在绅士的身上,她微微弯着腰,天真地用手指点着朱唇,将美眸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门口玻璃窗内的模特身上。 映照着窗外的灰色,玻璃窗内反而倒影着“商陵”内部的琳琅,反衬着那可怜又高傲的模特。 它身上穿着一件明紫色的连衣裙,一直长到脚踝,带着璀璨星河的视觉感。它搭着栗色微卷的假发,完美高挺的鼻梁,只是没有眼睛的轮廓。它微微惦着双脚,一只手扶着一旁的小包,另一只手弯折搭在胸前。 很完美。 “那我要那条裙子!”美丽的女人指着那站在橱柜内的模特,一双含着秋波的眸子盯着绅士。 绅士看过去,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然后转过来对李月说到:“麻烦拿一下那条裙子。” 李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模特上的款式,转过去准备在店内找。一旁的女人却忽然拦住了她的身躯,狐狸眼一挑,道:“我说我就要那条——模特身上那条哟~” 李月脸色一白,对模特身上那种诡异的恐惧重新笼上心头,她不得不站住脚步显得相当为难,她看了一眼橱柜里的模特,最终摇头:“很抱歉这位女士,那条裙子在店内还有,您可以” “不嘛不嘛!我就要!人家就喜欢它穿着的那一条!”美丽的女人掩藏住对她的鄙夷,朝男人扭捏着撒娇,绅士被她半带委屈半沉温润的撒娇弄得昏头转向,只得看着李月,示意她将那模特上的裙子取下来。 李月见惯了富人家这种少妇的无理和泼辣,只能无奈朝那模特走去。她看了一眼天色,暗叹生意越发不好做。 窗外的乌云像是要压下来,空气十分闷热,只是远方的天空还亮着,勾出一排粲白色将这抑人的混黑圈禁起来。 李月将手伸到模特身上的裙子,熟练地取下它,幸好“商陵”对一个模特的内外要求都很完美,就算是去了裙子依然还是有内衫。 “咦?”李月轻啧一声,发现一部分的裙子竟然在模特的侧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她刚要轻放转身去拿剪刀的时候却看见两人不耐的眼神,忍了忍只得狠下心朝下用力一拉。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雨了,夹杂着女人疯狂的尖叫,雨水混合着从“商陵”那精致台阶流出的血迹,流向下水道去。 连带这衣裙撕下一块皮来,夹杂在璀璨星河的颜色里,血肉模糊。那模特还是优雅地抚着小包,笑得恬淡。只是从它的横腰折下,露出下半身。 那不是模特独有的空心。而是一个死人的,一个被横腰斩断,连碎骨也看得仔细的死人的下半身。 雨下得很大,蓦然间,从雨中撑出一柄黑色的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谎溺(1)*修 少年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个男人已经很久了。他修长的双腿交叠着,靠在警察局那张狭小的椅子上,自然卷的黑发配上皙白的皮肤,男人的眉生得低,压在那双浓墨的丹凤眼上,鼻梁很高,眼窝凹陷下去留出阴影——造物主的偏爱。他手中拿着一支笔和一本案件,神情随意,但身周有一种气势——上位者的气势。 有趣。 少年走过去,背着脏兮兮的包,揉一把自己脏兮兮的头发,再擦了擦自己同样脏兮兮的手。他走路很轻,但走得极稳,无视掉男人身周散发着的气压,像个中学生那样规规矩矩地站在男人正对面,从容道:“警察先生。” “啧。”这声音过于蛊惑人,想让他无视都不行。男人将注意力从眼前的立案本上挪开,他放下手中的本子,轻咂一声,身体往后靠,下颌微微抬起,单手倒拿着笔在透明的茶几上轻轻敲了几下,“你到底要怎么样?” 男人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放在眼前这个高瘦的少年身上,对方穿得很脏,若不是他的气质给人感觉干净得变态,那对方全身上下就和收破烂的差不多——少年的发丝灰蓬蓬的,还染了些没有完全褪去的金色,脸上黑乎乎的也不知道从哪个山上逃跑出来的野猴子,流海长到完全遮住双眼,只看得见对方极小的下颌和那两瓣苍白的唇,他穿着简单的运动外套,松垮垮地背着一个烂包。 那少年微微笑起来,如果不是他的脸庞还留着一部分的清晰,根本看不出他的神色。少年规矩地将手中的小册子递给梁仟,然后用让人很舒畅的音调道:“没什么,虽然已经打扰贵局多次,但我真的只是想要抓住这个时间在贵局做一些实习报告。” 男人复杂的眼神盯着他,他微仰头的动作将整张脸暴露在少年眼中,男人微微前倾接过他手上那本蓝色的册子,这才注意到少年有一双不符合他外表的手——很长很纤细,骨节分明,指甲圆滑,天生的艺术家的手。 男人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睛,翻开手中蓝色的册子,那些机械的文字就映入男人深墨色的瞳孔里。 “今年十九岁?” “是。” “就读上了研究生?”男人挑眉,在对方那点小身板上打量了一会儿,除了身高,其他真的都不像一个十九岁的成年人。 “是。”少年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磁性,青涩而干脆,毫无停顿。 “会什么特殊的不?” 少年顿了顿,然后继续微笑道:“会。” “什么?” “手写速度快,我可以记录的。”少年的语气一直很平淡轻快,男人从这话里并没有听出少年有什么得意的情绪,但这回答就让人不是很满意了。 他严肃地放下册子,一身随意的警衣披在身上,男人深浓的眉目紧紧盯着他,平淡的语气里藏着一份嘲讽:“就这个?我们警局从来不缺记录官。” 少年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意味,语气依然轻快:“可是能跟着奔波的记录官并不多啊,我只是想做个假期作业,应该可以批准吧?” 男人将眉压下,长而密的睫毛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多出一份神秘,他握着笔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既然你来了这么多次,只是为了实验作业,那跟着其他人就可以了。到时候警局会给你一个印章做交代。” 少年并没有什么惊喜,依然平淡道:“谢谢。” “名字?” “戏柠舟。” 梁仟忽然抬头:“哪个xi?” 少年不假思索:“西天的西。” 梁仟盯着他黑黝黝的面孔几秒,依然俯下身来写字。心中暗暗忖度着这个姓氏。 少年的眼神微微露出一些——那是一种冷漠到死寂的眼神,忽而转化为温和清淡。仿佛一切都是错觉般,少年只是傻傻地站在那,脸上带着看不清的笑,身材高挑纤瘦。 男人没有问对方要身份证,既然是上面压下来的一个实习生,那过多的证件也没有用。只是一个实验印章,没必要太为难对方。 “‘西’柠舟,是吧?我是梁仟,第一队刑警队长。” 戏柠舟淡淡笑着:“你好,梁队长。” “好了。拿着这张单子去刑警部队后面跟着吧。”梁仟潇洒地扯下手中的账条,递给少年,“别指望有工资,我只负责给你弄个印章。” 戏柠舟笑着接下,顺手揣到自己黑色的裤兜里:“是。” 梁仟站起来上下打量这个少年,他身高一米九几,这个少年并不比他矮多少,就是身材并不像做个警察的料:“别拖后腿,案发现场不能去,你老老实实跟着后面的‘文官’。还有,去洗洗你,看着像哪个地方挖矿的。” 男人骨子里透着的冰冷就算在他外表的极度掩饰下也自然地透出来,和男人交流总是有一种压迫感笼罩在人身上——但这并不包括少年。 戏柠舟轻轻停顿了一下,继而用他那让人听上去异常舒服的嗓音道:“是。” “文官”可谓是整个刑警队里最受人鄙视的职业,只负责跑路,实在不是一个大男人应该干的活。但是他不介意,从重生以来,除了那些事情,他的生活便一直很随意。 戏柠舟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男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白炽灯光下,瞳孔里挑起一份不明的神色——这样正直强大的人,果然应该站在阳光下么? 梁仟迈着长腿从待客厅出来,站在门口吹九月的冷风。他自然卷的黑发被吹散,俊美的男人抽出兜里的烟,单手擦燃打火机。他半眯着瞳孔,让神色变得缓和,似乎想到了什么,男人拿出手机给下面的人打了一个电话,这才跨着步子走回办事所。 上级给他下的命令,就是带着一个在校研究生见见世面。他是想拒绝却又怕麻烦,真不知道刚刚那少年傻笑个什么劲。 “咦?这么巧,警局刚刚才接到报案,居然就叫你这实习生撞上了?”何川拿着刚刚打印出来还热乎乎的立案资料一脸稀奇地看着这少年。 戏柠舟当然没有听梁仟的话好好整理自己,看上去依然一头黑金夹杂,满身脏兮兮的不知道是警察还是杀马特抢劫犯:“是的。” 何川被这回答哽了一下,他接过少年递过来的资料和册子,再次抬起头抽了抽眼镜,以梁仟式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很好地掩藏住眼底的一丝嫉妒和阴狠。 “看不出来嘛,小子还是个天才?”何川的语气带着感叹,却没有多少惊奇的成分,毕竟这年头进到他们这个组的天才太多。 戏柠舟将对方的所有神色收在眼底,笑而不语。 “也是你小子运气好。既然被梁队分到了他自己的后援组,虽然是实习也好好干呗。”何川将册子还给他,然后继续仔细看着那个立案本,强打起一丝笑意“以后多多关照啊!” 戏柠舟淡然收回册子,将它从容插入自己的包内,然后抽出里面一顶帽子将自己金黑夹杂的发丝遮住,拿出笔和纸:“我可以参与这个案子吗?” 何川再次抬起眼睛,因为身高差距他得抬起头看着少年,按照以前的规矩,在校实习生也不能接触这些案子的,奈何刚才梁仟写的单子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这是个上级派来的“花瓶”。 “嗯,当然。”既然是“花瓶”,他们拒绝不了,把立案本给他看看也没什么。 戏柠舟接过资料,然后将自己狭长的睫毛盖下,目光扫视着手中那白纸黑墨的一排排文字。两三分钟后他微笑着抬起头,将本子还给了何川。 何川挑眉看他——这么快? 戏柠舟淡然笑着,面对对方怀疑又质疑的眼神,他并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只是跟着你们一起记录的,过多接触真实案例也不太好,让上级知道我可是要挨罚。” 戏柠舟说得客套了些,何川自然也没有太看得起他,走后门进他们这个组的人还少吗?肯定又是一个吃不了苦的年轻人。 戏柠舟也不在意何川对他的偏见,他只是笑着,脑中却快速融合着刚刚看到的结构和东西。 “那你做好准备吧,下午我和梁队要去一次‘商陵’背后的服装生产厂调查一下,你和其他的人去看些案子的其他线索吧。”何川将案本放下,丝毫没有要给戏柠舟面子的意思。 戏柠舟看着这个男人从他身边擦过,然后将一双眸子放在那刚刚被打印出来的案本上,喃喃回答道:“是。” “商陵”服装店半截尸体案件,从法医的尸检报告以及杀人手法上来说。很难相信这不是一个变态所为。尸体被活着“腰斩”,看切口是一刀斩断,如此锋利的杀伤性武器不由得让警察们想到了——加州电锯杀人狂。 但是伴随着的问题也随之而来,尸体表面被涂了一层油漆,切口上面还能清晰地看出一些器官,但是被一层薄膜所包围,尸体的温度低如寒冰。但是从刮去油漆而显现出来的尸斑可以看出,这具尸体已经死去四五日了,还能保持如此新鲜甚至还有血液,没有任何的尸臭,便知道是杀人犯对尸体做了很好的“保鲜”。 “变态。”梁仟宽大而凸显出骨骼的手指带上半手套,他拿着那几张在服装店拍下的照片和尸检地方拍出的照片互相对比,随后神色阴沉地喃喃一声。 “梁队,我们询问过当时的售货员李女士,她的回答和一切笔录已经记录在档案里面了。”何川从一旁递一根烟给梁仟。 俊美的男人接下烟头,却没有要点燃的意思,他英俊的眉目紧紧盯着照片,眼瞳黑得吓人:“去请心理室的那位,就说有案子要请他画像。给他这些照片,看看能不能大致画出一些。” 何川接过照片,他隔着厚厚的眼镜层看了几遍,有些为难道:“心理室的那位排场大了去,若是让他为了这几张照片画一副人像,肯定又要摆一堆架子了。” 梁仟眼神一冷,随意提起一旁的外衣扣在肩上,然后站起身来:“给他送去,都是人命,作为警察是怎么也不能推迟的。” 何川欲言又止,见到梁仟那俊美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却是没说出话来。他将照片装好,正准备走出办事所。 “何川。” “嗯?”何川顿了顿,转过头来看着梁仟。 “新来的那个,安排些小事情给他做就是了。”梁仟将烟叼在嘴里,说不出的潇洒随意。但男人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何川无法触及的压迫感。 “知道了。”何川挥了挥手中的照片袋子。他本身也没有想要让这个少年如何参与案件,“这是哪个上级派来的啊?拒绝都不成?” 梁仟点燃了香烟,深墨色的瞳孔望着蓝天,似乎在计算什么时间:“记不清了,不过他也就是来实习一下,离真正要办案还远着,给他个印章打发了算。” “知道了喂,我的梁大队。”何川再次挥了挥手中的照片,和对方待久了的那种不舒服从心底冒出来,他掩藏住眼底的阴冷,然后信步走了出去。 梁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回想起那个少年从容的态度,忽然感觉一向平淡的情绪里多了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谎溺(2)*修 戏柠舟很清楚警察局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因为每个人的能力不同c功劳不同c遇到的犯罪现场不同c对待犯人的不同c处理方式的不同——不同人的性格在各种“不同”中造成的虚荣心自然也是不同的。 而像他这样的“关系户”,被莫名奇妙插入队伍里,抢夺到的不会是机会,而是对新成员的排斥和欺压,这也算是一种生存法则。 所以当何川拿着一张“一月内裳安城市失踪案”的人员报道表递给戏柠舟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大反应。 这看上去算不了什么的举动,其实已经让他偏离了自己所要做的工作范围。但是少年什么都没说,像一个完全不懂形式的单纯高中生,微笑而有礼地盯着他看,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何川的排挤和不屑。 “你跟着其他的几个人便服去调查调查这些人失踪的案子。”何川头也不抬,牙齿咬下笔盖,右手拿着碳素笔就在白色纸张上的各处画了几个大圈,然后递给高个子的少年。 发型缭乱的少年拿起纸张抽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眼神在纸张上扫描起来。 何川看着他那架子和动作倒有几分模样,心里不屑哼了一声,又补一句:“我们还在调查死者的身份,也许最近报的失踪案对案子的发展有帮助,你也别太掉歪了。” 戏柠舟坐在椅子上,他的视线顺着何川的手指关节,一直划过何川那张朴实的刑警脸庞,然后冲着他露出一个根本看不清的微笑:“我知道了,我会认真的。” 何川心底没来由一阵凉意,看了眼窗外天色怂了怂肩,一边朝外走一边掂量着是不是应该加衣服了。 戏柠舟温和的目光一直顺着何川的身影不见,他忽然收起自己的笑容,将纸先放在桌子上,把背着的包倒过来,拿出里面一个白色的盒子,打开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只得无奈选择另一个长型盒子,拿出里面的金色半框大眼镜。 模糊的视野透过镜片将那些数据看得一清二楚,少年纤长精致的手在那张白色的纸上敲打两下,随后顺着黑色的表格向下滑。 白皙的手指顿了顿,停在倒数第五格上,他凌乱而金黑的发丝遮住眼神,身周弥漫着淡泊的气息。他就那样淡然地坐着,思维陷入一种沉寂。 “嗡——” 衣兜里的手机忽然不适时地震动了起来,将少年从沉思中拉出,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机,待看清来电显示之后,果断地挂掉。 “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消停。”戏柠舟金框的镜片上反射出手机屏幕的光,上面是一条刚刚发来的短信,对方的手速简直可怕。 ——【组织a(阿尔法)区: 您所丢弃的所有追踪器已经全部寻回; 已确定您的地理位置; 请主动向总部回电。】 这样的短信内容无疑带着威胁的意味,任一个普通人接到不是觉得有些惊吓就是觉得对方是个神经病。显然,戏柠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短信,他的神态丝毫没有变化,淡然地黑屏了手机,然后拿起那张白纸和自己的包起身。 虽然一切的一切还和那种熟悉的感觉一样——那种破案分析的感觉一样。但是戏柠舟完全没有想要再次插入一个案子核心的打算,所以他索性顺着警方敷衍他的意思,挑了一件失踪案情便去报告,申请同行。 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正式的刑警,他们便装来到“实验第七中学初中部”的门口一家文具店内。 实验第七中学是裳安的重点中学,能进入这个中学的学生,未来都不会很差,所以大部分优等生削尖了脑袋也要钻进来,家长们也都病态地想将孩子往里送。 因此,在备受关注的学校附近,那些做生意的文具店便成为了学校的一种“脸面”。 戏柠舟踢踏着一身脏兮兮的装束站在精致的大门口,杀马特少年与这样的文具店显得格格不入。他的视线扫过柜台上摆着的东西,笔头上精致的花纹和独特的设计无疑是吸引文具爱好者的最好招牌,各色的本子和铅笔摆放在隔断上,好看而整齐。 “我们是‘裳安’警局民警,接到您的报案,我们想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身旁的韩庆示意出那张五星小证件之后,本身脸上有不满的老板瞬时将面部表情放缓下来。 戏柠舟先是环视了一遍整个文具店,略微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跟着老板和韩庆进入了卖墨文的偏店。 老板生得矮坉,眉目小气三角,颌骨间的肉似乎要夹在一起,身上穿着夹克,披着小袄。他给两人随意泡了一杯茶,随后眼神畏畏缩缩地坐在两人对面。 “可以请您叙述一下您要报案的内容吗?”韩庆看一眼戏柠舟,并没有动眼前的茶水,他犀利的眼神一直盯着老板。 戏柠舟将茶端过来,手感温热,他低眉看了一眼茶水内的灰尘和茶垢,随后微微泯了一口,再放下,摊开自己的本子和碳素笔。 “可以可以。是这样的”老板有些局促,但还是哽咽着开口述说,“我和我老婆在这个地方开店很久了。上上个月她父亲去世了,她说要回一趟老家,我们两个人看着店,不可能两个人都去。所以她先回去,但是,但是到前天我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回去,我找了几家亲戚都没有消息,所以到昨天晚上我才判定她可能是失踪了。” 韩庆再次看了一眼戏柠舟,发现这少年的手速可怕的快,几乎是紧跟着对方的语句,但他那双精致纤长的手更适合弹钢琴,却不是来写案子。 “那么您的老家是在?”韩庆道。 “在央城。” “央城离这里确实挺远。” “是,是。坐火车的话也要十多个小时。” “那么为什么没有当天发现您爱人失踪,过了两个月才报案?”韩庆皱眉问着老板。 老板忽然扭捏起来,他的眉角微微联和,眼神下意识朝右下角飘去,肥胖的手指搓捻着衣衫。 韩庆耐心地等着他回答,戏柠舟停下笔,少年隔着眼镜片,默不作声地盯着老板的任何动作。 像是要故意打破这沉浸似地,一阵狗叫忽然从柜台外面传来,接着就是一只鹅黄色的田园犬从门口冲进来,直直绕着老板的座椅转,却怎么也不和他亲热。 老板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刻,他不耐烦地举起一旁的鸡毛掸子作势就要朝那狗打去,狗吠忽然哽咽了,退开老远。 “因为他想要将这个店维持下去,赚取盈利高峰最好的利润。” 这样舒适的嗓音带着妖异的蛊人气息,戏柠舟隐藏在缭乱发丝下再次扬起自己惯有的微笑。只是这样一句话让两个人忽然就愣了,韩庆讶异他的开口,老板却是很快地接话了。 “是!本身我和我的妻子就不是很和睦,我和她那天因为岳父的去世而吵架,她顽固得很,非要让我和她一起回去。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俩走了店子怎么办,现在正是要开学的时候,很容易流逝经济的!”老板脸上的肉都堆在一起,充分地说明了他的不满和愤怒。 戏柠舟闻言,藏在发丝下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不为人知的其他意味。 韩庆本想呵责清楚身边的实习生多话,却被老板这一嗓子吼懵了,对方却像是被开了话匣,一股脑说一堆埋怨的话来。他看着身边的人手指间的笔再次动起来便也暂时憋住了。 “所以因为你和你爱人的不和睦,导致这么晚才发现你爱人失踪的事情?”韩庆皱着眉头,他那张扑克脸很好地压住了对方的气势。 “是。昨天老家那边打电话,问我们为什么都没有回去看看,这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回去。但是请您一定要帮我找找我老婆!虽然我们经常吵架,但是我不能没有她啊!”老板激动地又重复了一遍发现原因,整张脸都纠在一起。 韩庆盯着他的眼,面无表情。从他的反应来看,倒不像似撒谎:“请您控制一下情绪,将您和您爱人具体的分开时间和过程回忆一遍,我们将会立案立刻寻找。” 在文具店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等两人完全理清楚之后才离开那家精致的店门。 夕阳还留着有些红,正是实验第七中学的孩子们开学典礼解散的时候,嘈杂的声音从校园传出来,穿着百褶裙的小姑娘和长裤的小伙子在校门口徘徊。 两人被学生回家的高峰期堵着了,暂时也不能走。韩庆则抓住这个机会偏头去看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下次不要再随便插入询问了,会妨碍警方以最好限度获取信息。” 少年头发上还未完全褪去的金色夹杂着灰尘凌乱地附在头发上,他将包单肩背在身后,侧头去看这个男人,随后摆起他惯有的微笑。 “嗯。” 戏柠舟的身高大约一米八几,身形却很消瘦,见他态度简直不能再乖巧,韩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听了后点点头,觉得对方也不可能太莽撞,之前的话也和老板的逻辑对上,心中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你不会是学心理学的吧?” 戏柠舟隐藏在发丝后的镜片略微反光,却还是叫人看不清他的嘴角。少年面对这个问题只是很自然地回答:“当然不是。瞎猜的,如果我学了心理学怎么可能还会来这里做一个小小的笔录呢?” 两人高挑的身影穿插在这群初中学生里,韩庆跟在戏柠舟的身后,他看着少年纤长的身影却格外清爽。 “也是,不过你的手写速度还真是不赖!”韩庆收起那一张对着老板的扑克脸,像个大汉一般笑起来。他是个比较粗犷的人,并不是专门针对谁,但也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情。 戏柠舟自嘲一笑。果然是习惯改不掉吗?一遇到这种事情就不自然地多嘴。 他敏感的神经感觉到身后那本身疏散一些的人群猛然挤过来,一个黑衫的人影即将撞上他,少年巧妙地躲开,只是偏侧的角度有些大,极速下差点没站稳。 “啊,对不起。”戏柠舟稳住身体后侧过头去看身后撞他的人,首先道了歉。韩庆见此快速站在他身后,防止附近有小孩子摔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谎溺(3)*修 戏柠舟的镜片反着夕阳的光,让本就模糊的五官被迅速掠过,他掩藏在镜片后的神采有些呆愣和恍惚。 “没事,是我不小心。”撞他的是个中瘦的男人,他的容貌实在难以直对,黑斑占了脸庞的大部分,就连眼睛都一大一小不和谐。只是他的嗓音带着鼻音,从动作和语言上看出他是个很有礼仪的男人。 对比起这个男人,被他护在身后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更吸引人的眼球。小姑娘有些害羞地抱着男人的手臂,可以看出他们是一对父女,不同的是小女孩长得十分标志,若不是眉角和男人有八分像,定然看不出二人的关系。 小姑娘有一双很大的眼睛,睫毛顺着眼眶往外翘,眼瞳里带着标准的褐色,明亮地映照出前方的屋顶。她的眼神很纯清,瞪得大大的,仿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染尘埃的明珠,但是却带了几分凄色。 这样的眼神,戏柠舟是见过的。 父亲似乎看到了戏柠舟的神情,他皱着眉头不满地瞥了一眼少年金黑夹杂的发型,然后将大半个身体都将女儿挡了去:“我们先走了。” “好c好。”韩庆赶忙放开身边被他捉住的几个孩子,对着男人低眉笑了几下,然后目送着他们离开。 戏柠舟回过神的时候两人已经走远了,那个小姑娘还好奇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他和他身后的文具店。 “喂!你怎么了啊?”韩庆一巴掌拍在少年的后背上,这才发现少年比他看起来都要纤细,连背后的骨头都触碰得清晰。之前见他穿得腌臜,韩庆也没有过于在意,现在感觉简直瘦得可怕。 戏柠舟淡然笑着,他微微驮着背,避开韩庆的接触,明显是不喜欢生人的过度接触,只是手指尖还有着明显的颤抖:“没事。” 韩庆是个大老粗,戏柠舟又脏得看不清模样,他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过度疯狂的情绪以及身边某些事物的不对劲:“哈哈!刚刚那小姑娘长得真好看,我还以为你看痴了去!喜欢吃嫩草呢!” 戏柠舟笑着,没有说话。他掩藏在发丝后的脸色明显已经完全白得没有血色。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他又见到了那样的眼神——这样像。 梁仟来到服装厂是听那位心理室大牌的话,他带着几名刑警从“商陵”的背后服装厂进入,对着几位不满的人摊开自己那张金闪闪的证明,然后在他们恐慌的眼神下踏入这个地方。 “模特摆在那个地方这么久没有被发现,那肯定是售货员或者生产的地方出了问题啊,动动脑筋想想,人骨和空心模特的重量能成正比吗?那为什么半截尸体会扮作模特出现在‘商陵’?而不是其他的服装店?就是因为商陵有个特殊的规矩啊——换模特不换衣服。他们那变态的设计师认为一件衣服的最大价值要体现在它们最适合的模特身上啊!那么再想想,能在模特中动手脚的能是谁啊?肯定是服装厂的人不用想!” 那位大牌难听的鸭子声还犹如低语回响在梁仟耳边,他对那位不耐烦的态度已经忍了很久了,如果不是这个片区就他一个犯罪心理学家,他保不定会套了麻袋偷偷打一顿。 “你好。裳安刑警大队一队队长——梁仟。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梁仟甩了甩自然卷的黑发,他从裤兜里抽出一张证明递给那个比他矮了一大截的管理员。 男人不羁地叼着烟,警服被他随意地披在肩上,完全不像一个正式办案的警官,更像是街上的二流子。但这样的装束和男人本身极其不符,就像他故意摆给别人看的一样,并不是出自骨子里的气质。 管理员是个四十多的妇女,她用了很厚的底把自己本就丑恶的外貌伪化得叫人作呕。妇女胆子很小,她盯着英俊的男人可见地脸红了,只是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 “是c是。警官先生,你们请坐,你们要问什么我一定都回答。”妇女眼睛努力地往上瞟,想要看清后面的人,一旁搓捻着手掌心里层出不穷的汗。 “喏。把该问的都问了,我去把烟抽完。”梁仟使了个眼神给身后的人,几人面对如此随意的队长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都严谨地走过去开始做笔录。 男人像是才有自觉性似地,他转过身去将烟头灭掉,长长的烟从口鼻中吐出,然后跨着步子随意地走出去。 裳安,是一座死寂,却对生活要求极其高的虚伪的城市。 所以当真正面睹在那些华丽奢侈表面背后的心酸时,几乎没有享受着这些成果的人会对自己的良心提出质疑。 梁仟犀利而深沉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身边的人。他们穿带着公司规定的深蓝色工作服,带着口罩,他们丝毫没有紊乱地重复着手上千变一律的工作,他们的衣服布料眼见的粗糙,走过他们身边都可以闻到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每一个人,早已经分不清男女,标准却落时的工作服在梁仟那双俊美非凡的丹凤眼里来来去去。他们将袖子挽得老高,露出被烫伤或者被割伤的臂膀,一片白一片黑。他们来去无言,像一具具失去灵魂只知道工作的人偶。 梁仟只是看着,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话,他的目光顺着机械到每个人,从他们的举止到整个工作流程。 很枯燥,很辛苦。但是他们还是坚持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仅仅是因为裳安那虚浮华贵的生活? 梁仟没有要发表任何评论或者舆说的念想——因为他没有资格,他也是贵族里的一部分,甚至比裳安的人更加奢靡。他无法理解这些生活在底层宁肯折磨自己到疯癫也要追求和其他人一样生活人的心理。 男人站在整个厂的敞开地方看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天色像是要开始黑了,他才再次转动脚步,往最开始的方向走。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那天报案的时候我吓坏了!”女人高分贝的嘶喊声就算隔着玻璃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梁仟皱了皱眉,推门而入。 “请您冷静一下好吗?我们只是询问这里员工的正常工作顺序,并没有任何怀疑您的意思。”握着碳素笔的清瘦警察很无奈。 “怎么回事?”身后传来梁仟成熟的男性声线,妇女忽然安静下来,眼神中带着些羞怯和恐慌。梁仟随意搭着警服,潇洒懒惰地靠在门口。 清瘦的警察握着笔有些无奈,刚要开口,那妇女有一闷葫芦抢先了:“我真的不是杀人犯!真的!警官先生请相信我!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梁仟被这尖锐的声音弄得头疼,他不自觉回忆起前几天那个新来的实习生,他那不急不缓让人听上去很蛊人的嗓音。 “谁说你杀人了?”男人的语气里夹杂了寒风,那妇女吓得脸色当场泛白,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旁的警察见了梁仟便拿起笔录走到他身边。 “梁队,这是这边大概的流程,后面的还没有问出来。” “嗯。”梁仟淡淡地应了一声,接过那白纸上正规的楷书,男人尖锐沉稳的眼神一直浏览到最后面,不快也不慢,“这位女士,我们只是想简单了解一样这里员工的生活和工资,并没有说您杀人了,可以冷静下来配合我们调查吗?” 妇女盯着梁仟那张俊美的微微侧脸,呆滞地点了点头,然后安静地顺着身后的椅子坐下。这样乖巧的反应不由得让做笔录的人再次瞪大了眼睛。 “那么请继续下一个问题。这里的员工是有分类的吗?” “是c是。他们每个部分都有专门的人负责。” “那么负责做模特的人呢?” 妇女咬着下唇,内心似乎在做什么挣扎,她抬头看见清瘦警官耐心的眼神,终于还是开口了:“我们这个服装厂是大品牌,设计师却只有一个人,设计师有一个要求,就是每一件他设计出来的让人着迷的衣裙会打造单独的模特,并且会由单独的人士将衣服穿在模特身上分发到不同的店里,这是设计师的一个癖好,渐渐地也成为‘商陵’的风格,因为每一个模特都不同,所以也有专门的搬运工负责转移模特,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模特,裳安有这个资本成为设计师首批发放的城市之一。” 笔与纸接触的沙沙声不绝,另一个警官又开口了道:“那么您清楚他们每次换模特的时间间隔吗?” “没有,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这里负责管理和看守人员。至于换模特这样的工作是给有一定学历的人的,而且换的时间取决于设计师的灵感和心情。整个公司几乎是以他一个人为中心。” 警察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在梁仟看守下的审讯进行得很顺利,妇女虽然心中恐慌,却还是将问题都回答完了。只是这里面夹杂了几分真几分假,就需要他们去考察了。 梁仟从服装厂出来在兜里拿出手机,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消息的屏幕,然后再放回了包中。只觉得肩头上压抑着沉重的包袱。 “梁队。”何川下了车朝他奔来。 “嗯?” “那个实习生我差遣去查失踪案了,韩庆说他回来的时候有些不舒服,所以明早可能要请个假。”何川皱着眉头,明显的不高兴。 梁仟心中有些诧异,看那个少年的模样不像是偷懒的人,他微微收了收袖口,无所谓道:“随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谎溺(4)*修 戏柠舟请了一天的假,他的开学时间虽然要比中学生晚很多,但终归是要回学校的。何况那短信中已经透出了强硬的味道,他知道,自己从内心是不想插入某个案件的核心内容的,但是最近,记忆又开始变得奇怪了。 黑金夹杂的发丝凌乱地附在少年头顶,看不出是有多久没有清洗过。 戏柠舟满脑子都浮现出那个小姑娘的眼神——那样纯真却凄凉的眼神。 简直和前世的他像极了。 和西婪,像极了。 戏柠舟放下手上的包,他缓慢地拉开拉链,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整洁的牛皮纸文件夹。少年低垂着头,微微敛和着手指,他好看纤长的手指附在那被薄膜包裹的报告上。 —— 狭小的房间里空气很稀薄,半敛的幽兰色窗帘遮蔽住窗外隐约明亮的光线,带着些冷气氤氲了窗花。少年只是这样看着手中的文件夹,无喜无悲,毫无生气,正如端坐在那里的一只人偶。 几刻。 “已经过去了十七年吗”少年耐人的声音在幽小的空间中回荡,像是自喃,又像是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他缓缓放下已然被端得麻木的手腕,支起自己纤长的腿,缓慢地站起来——盯着墙上那只钟表,黑白相间的钟表。滴答滴答的表声在这样寂静的房间里配合着无故作响的瓷器声。 钟内短粗的那一端指着六点偏一些,长的那一端指着十分。 少年忽然抽出挂在墙壁上的镜子,透过那张镜面依稀看不清他的容貌,除了金黑夹杂的发丝,还透出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冷漠到死寂的眼神。 他是西婪,那个十七年前死去的连环杀人案凶手——西婪。 “其实,‘你’已经做了决定了。不是吗?”像是带了些自嘲,少年的身影从镜面前移开,环视了一圈狭小的房间,然后提起那把黑色的大伞,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的少年忽然一愣,神情近乎痛苦地倒回房屋中,闷哼一声跌倒下去。 是的。 “他”早就做出决定了,在用自己强悍的记忆力记下那天何川拿给“他”的立案本时,在“他”接收到那张黑白的表格时——“他”选择的是表格上唯一的女性失踪案。 “他”终究不是安分游走在周边的人,你也永远不可能逃脱“他”的掌控,你才是附属品。 哪怕你将“他”伪装得再像。 ——不过,你的存在就是“他”这一生的迷雾,混乱的记忆永远不可能让他完全走出来。 “呵,你还真是可怜。” 店前站着位少年。 戏柠舟气息阴郁得可怕,全然没有在警局一概的温和清爽。 他感觉头有些疼,又似乎失去了什么东西。 裳安九月的气温要比其他的地方低得多,就连天气都像是吸了毒,摸不准是什么时候发毒瘾。天空又阴沉起来了,几片大大的乌云遮住上空,使得路人的呼吸都变得狭隘起来。 戏柠舟灰扑扑地穿行在人群里,像一只黑色的燕,踱过那些芬兰繁华的街道,全然不顾一旁路人复杂而唾弃的眼神。 他停住了。 停在那家精致的服装店门口。服装店上面盖了绿色的雨棚,雨棚下的紫藤萝花纹勾勒出两个大大的金色草书——“商陵”。 不愧是名店。出了那样的事情,依然能开店,就连摆放在门口橱柜里最靓眼的模特也依然在,只不过不是刚开始那架由人的下半体做的模特。 它带了一顶及肩的银色假发,小巧的左手点着一旁装饰的笼子,右手挽着小包曲在腰前,它的身上已然换上了雨季里最显眼的金色小衣,搭着明蓝的贴身裤子,透着悠然淡泊的味道。 很完美。 少年盯着商陵的门口看了许久,终于移动脚步,撑着一把白色的伞走到店门口。他从容地收起伞扣在门口,然后退开漂亮的玻璃门,伴随着玻璃门上的清铃声进去。 已经不是上次那个售货员小姐了,这位的长相明显更妖媚,她闻声抬头,见一邋遢少年站在店门口,身上没有被遮挡完全的雨滴漏在地毯上。 “喂!你干嘛!”女人尖锐的声音贯穿耳膜,她扭捏着水蛇腰从柜台走到门口,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少年,“喂!耳聋了吗?问你干嘛的啊?” 戏柠舟忽然扬起自己温和的笑容,没有任何迟疑地对着这个漂亮的售货员道:“我买衣服。” 售货员被他带有蛊惑性的声音惊艳了一把,但余光瞟到他全身上下一片肮脏,发型凌乱丑陋,脸色再次拉下来:“我看你是来找麻烦的吧?穿得这么穷酸还敢在我的店来买衣服?滚滚滚,不然我报警了啊!” 戏柠舟依然淡然笑着,仿佛笑已经成为他待人的习惯,只是少年眼中的寒气四溢,他再次开口道:“我确实不是来买衣服的。我想问问你,出事那天的那位售货员小姐呢?” 势利,是大多数人类眼里最为闪亮的东西。 “切,一会儿说是买衣服的,一会儿又说不是。你不会是神经病吧?”女人夸张地手指做出兰花状在高耸的胸口拍了拍,脸色还表现得有些害怕。 “最后问一次。出事那天的那位售货员小姐呢?”戏柠舟的语气夹杂了他人不容察觉的冷硬,“贵店前几天牵扯到了某项杀人案件,希望您能如实回答。” 女人顿时不说话了,她盯着这个比自己高一截的少年,硬生生地将其他的托词吞下了,她极其夸张地拍了拍胸脯:“哎哟,什么杀人案啊,你说的是李月吧?那个胆小的女人被吓得不行,已经请假回家了。我接她的班,有问题吗?”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呵呵,搞笑。你是那个女人的小情郎吗?她在哪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你最清楚吗?”整个服装店只有她和少年,因为时间过早,路上行人也不多,女人越发口无遮拦了。 戏柠舟并不想和这种成模式的“裳安”女人说话,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他转身准备离去。 漂亮的玻璃门上流下一股一股的雨水,有的夹杂着泥土的香气蹿入服装店内,少年好看纤长的手在门把手上顿了顿,他的余光瞟了一眼那没有五官的模特。 她依然优雅地站着,高贵而孤独。 “叮铃。”门再次被关上,里面的女人看着这个背影纤瘦的少年拿起门扣上的那把白色的大伞,渐渐消失在被雨水模糊了的玻璃门后。 戏柠舟依然撑着白伞,从伞面传来微雨的悉索声,却如何被他隔绝在脑外。少年可怖的眼神穿透一旁走过的一条条店铺,那些各样的模特姿态柔弱麻木地站在每个店铺的门口。 半副恰好符合着标准模特的下半身的尸体,并不是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拥有的完美身材。人死后双腿内侧是微微向外偏的,尤其是脚尖的方向更为明显。但是那半具尸体是在服装店模特身上发现的,服装店是不容许出现“外八字”这样的脚姿。 也就是说,是由什么样的方法使得一个高挑柔美的女人被拦腰斩断,还能使得她的脚微微向内偏着死去,这样女人的尸体便可以在死后有正常优雅的脚姿。 戏柠舟微微敛起眼眸,忽然停下。此刻的雨已然下起涟漪,伞面也遮不全身子,有些冰冷的微雨打在戏柠舟脸上。 “啧,有身份的女人” 戏柠舟隐藏在雨声下那令人着迷的嗓音微微衍生。身材如此出色的女人只会是名模一类的职业,这样的职业在裳安也常见。况且能同时满足上诉两个杀人的条件,那么死者很大可能是被整个身体悬空吊着拦腰砍死的。 那么,为什么要吊着拦腰砍死? 戏柠舟站在雨下,凌乱的发丝被寒风吹起来四处飞散,身旁的贵族们捂着嘴看着这个邋遢少年窃窃私语,然后眼神鄙夷地走开。 对。 就是这种眼光。 身旁的路人都有意无意地看他,因为他衣衫褴褛,着装不整。而杀死一个女人居然要废力气吊起来再拦腰砍断,这不符合犯罪经济学的最基本原理——能挥舞得动一个强悍的工具直接斩断脊柱,杀人者定然有足够力气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根本不用大费周章。 那么这个杀人者一定是有某种心理,某种让他变态内心获得满足的心理,将尸体假入模特,恐怕也不是为了把尸体弄出城外,而是一种变态的心理。 但是究竟是什么心理,让一个女人被吊起来砍死,让她的下半身扮做模特?吊起来可以不用正视女人的面目,而女人也不会看到杀人者的面目,但是可能性太多,总的可能也就是,杀人者想要这个女人被吊起来看到什么?或者不能看到什么? 戏柠舟的头脑中呈现出一支闭合电路,它将这些东西串联起来,若是找到开关便可以全部点亮,但若是找不到,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整个电路都会再次黑暗。 少年撑伞在雨中停顿了许久,直到裳安的这场大雨微微收敛了些,他才将伞面向上倾斜出一个角,柔和的光透过缝隙照在他的面容上。 他从容地将白色的大伞收起,漂亮纤长的手指折起伞角,裹在一起。他又停了许久,才缓缓移动步子离开这条满是繁荣美丽的街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谎溺(5)*修 何川对戏柠舟才工作几天就请假的做法极度不满,梁仟用小实习生只是要一个印章的话将他的暂时堵住了,不过何川过度针对戏柠舟的这种态度,就是一向做甩手掌柜的梁仟都觉得有些奇怪。 “你什么意思?”何川带着平窄眼镜眯起他的眼睛,犀利的眼神对着这个依然一身“肮脏”的少年,对于刚才对方的言语提出质疑。 梁仟也停下手上的动作来看着两个忽然对上的人,男人一脸平淡地将目光绕了一圈后放在这个瘦瘦高高的少年身上。 “我说,我想要参与这个案子的排查。”戏柠舟的声线很轻,配上他向来温和的特质,并没有因为何川比较糟糕的态度而感到惶恐或者不满,他依然轻松地站在对方面前,气质干净清新让一染愁容的人都能不自觉地舒展开眉头。 “凭什么?”何川龇牙咧嘴,眼神算不上友好,语气也尽是嫌恶。 “凭凭我想要给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戏柠舟的目光从对方的面部肌肉,手指弯曲程度上晃了一圈,不慌不忙道。 男人忽然从一旁走过来,他收起身上一直散播出的痞子气息,刻意拍了拍何川的脊背,示意他别再说话,然后盯着少年:“想要去源头看看?” “是的。”少年眯起眼笑。 梁仟拿起手上金闪闪的证明,上面的标志让戏柠舟掩藏在发丝下的眉目微微一挑。然后不羁的男人将警服甩起来跨在肩上。 “好。” 何川一脸惊诧地看着梁仟:“梁” “没事。我正好也再要去一次服装厂,带上他也没什么,毕竟该做的笔录也做完了。”梁仟随意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伸出他的手指冲着戏柠舟点了点,“小伙子,好好干啊。” 戏柠舟的瞳孔倒映着男人的微动作,浮现出微有的疑惑——他不应该是这样随意不羁的人。 何川剩下的话被噎在心里,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份阴毒——他知道梁仟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待这份工作的态度绝对算不上认真,甚至还没有他了解得清楚,梁仟是上级压力给压下来的,他怎么可能会去那个服装厂第二次? 更别说他怎么会随意让一个小年轻插手案子? “我会的。”戏柠舟回答道,只是完全没有一个实习生该有的认真态度,没有人能轻易地看出这个少年的意图。何川想了很多,最终咬着牙吃转过来等着他,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了戒备。 “嗯,下午就走。”梁仟跨着疏松的警服摇摇晃晃从门口出去了,少年带上无框眼镜,跟在男人身后。他有感应似地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川,嘴角露出一份不屑,也跟着慢腾腾离开了。 何川在他身后紧紧地握住了双拳。 * 梁仟是第二次去服装厂,并不打算亲自开车,戏柠舟表示不会开车。两人所幸搭了一辆出租,至于梁仟会让戏柠舟参与的原因少年也只是笑笑。 很多事情在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 梁仟付了钱,两人迅速下车扣好车门。风有些大,吹得两人衣袂凌乱,梁仟单手抱着衣服,另一只手弯曲起来手指插入发丝,他眯起俊美的丹凤眼避开风沙。 戏柠舟转过身来,并没有把注意力过度放到梁仟身上,他将面部微微仰起,所有的视线全然放在那张挂在高门上的匾——“商陵服装厂”。 这年头还要用匾的地方已经很少了,只是服装厂的门口格外大,用灰蓝色瓷砖砌上的大门,中间还安装了伸缩门。 “说吧,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跟来?”梁仟看着少年认真的神色,像是无意间的谈话一般,将目光眯起四处看看,最后把视线落到那个大匾上。 少年顿了顿,温和而有条理道:“很简单。一,我需要你手上那张金闪闪的证件才能顺利做好笔录,二,我是个从来不会谦虚的人,我有记录的才华,但是并不甘心就此掩盖,所以我选择你这个刑警队队长来作为我最好的见证人。” 梁仟浓黑的眉微微沉下:“你就那么确定,我会随便同意自己陪一个实习生来一个很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存在的地方,只为看他如何证明自己的吗?” “噗呲。” 梁仟被这轻笑声弄得有些莫名,而笑声的主人却依然眯起眼,一头非主流的发型在风中更加凌乱。 “本身是不确定的。”戏柠舟终于将视线从大匾上移开,移到男人身上,“但是梁大队长,你不是一样同意了吗?” 少年透过镜片第一次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他比一米八几的自己显然要高处一节,男人身材姣好,配上一张俊俏的脸——他的眉生得极好,微微和眼靠拢,深陷下去的眼窝,眼型是狭长的丹凤,一望不见底的黑眸。 白皙的肤色,一头凌乱又自然卷起的墨发几乎要长到肩头,男人高挺的鼻梁,常年熬夜而形成的殷红唇色,密浓的睫毛下盖了一层阴影。 造物主的偏爱。 只可惜,男人的气势很强,让人总在第一时间忽视掉他的皮囊。 梁仟听了少年的话就沉默下来,看着对方的眼神不自觉地换成了审视——确实。来不来这个地方的最终决定因素在他这里,若是到达了这个地方再去询问这个少年的想法,未免显得矫情。 但是所有的矫情,都要建立在对方百分之百的诚实之上。 戏柠舟要来到这个地方,或者说他是真正拿捏好了所有的过程,笃定梁仟会带他来,少年的意图自然不会单单是“表现”自己笔录方面的才能。 “嗯,那进去吧。”梁仟一摇一摆跨过门槛,他身上的钥匙声随着整个人也一起摇晃。 戏柠舟单背着包,侧捧着记录本,掩藏在发丝下的双瞳略微放大。梁仟是他参与这个案子以来遇到的最不定因素,这个俊美的男人有着不凡的身手,但就算是他将痞子气质表现得再明显,戏柠舟依然可以感觉到他举止间散发的冷然与贵气。 服装厂还是那个服装厂,在梁仟眼里依然是那个匆忙辛苦无情的工作地狱。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碰到那个妇女管理员,但是身旁的人依然匆匆,视他们如空气。 但这样的一切——只剩下机械的寂静声,在戏柠舟的耳中却显得更加诡异,他很清楚自己来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单纯地做笔录。 “没有人,你随便挑选一个问问吧。”梁仟打了一个哈欠,抽出身上的烟。 戏柠舟偏过来,纤长优美的手指将男人正准备点的烟抽走:“我不喜欢烟味。” 梁仟看着自己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的空隙,只觉刚刚拂过的那只手格外温润,却又偏凉。男人抬起头来,他又开始审视少年——依然是个不懂得整理自己的家伙,但对方明显收起了笑容,还夹杂了严肃。 不自觉地,梁仟将烟盒收了起来。 戏柠舟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走到一个石栏上坐下,少年黑金夹杂的发丝遮挡住面容,只是他纤长的手指捉住笔,在横格本上沙沙作响。 梁仟没有说话,他跟着少年走了过去,只是半倚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然后抱着手,侧头去看少年的本子。 他在作画。 少年握笔的姿势相当优雅,纸上是对这一副情形的速写。几秒勾轮,粗细有度,线条流畅,可见少年的画功并不低。 那些穿着蓝色标准服装的男女,瘦矮胖高,他们来去匆匆无言,疯狂的工作压力蔓延在凝固到只有机械声的空间里。所有的人就像是被下了魔咒的疯狂机器,不知疲倦地工作。 速写自然是快的,少年只画了五分钟就将本子递给男人。 “给,看看吧。” 梁仟将本子倒转过来,看着本子上几乎将这一幕完全诠释了的线条,心中有些惊叹,但依然挑眉去看少年:“笔录可不是画这些在眼前都能看清楚的画儿。” 男人的语气忽然染上了嘲讽和轻佻。 戏柠舟沉默了一下,然后毫不客气地抽走了梁仟手上的画本,转过身背对那宽敞复杂的工作人员们:“很多时候,信息不局限在文字之间,线条才是真正需要知道的东西。” 梁仟正准备开口反驳,戏柠舟却又将话岔掉。 “比如说通过这张画,我可以知道有23个染色的全是女性,15个裁布的8男7女,26个装订的全是男性最后还有2个打扫的,全是妇女。”戏柠舟不缓不急的声音慢慢响起,“别用那种目光看我,我不是算命的。一个人的生活和活动轨迹会给相应的环境留下痕迹,凭着这张画上面的一些缺陷,能推出大致的人数。” 男人的视线还是带着审视和嘲讽,他似乎不大能理解,为什么戏柠舟背对着所有的工作人员,通过一张没有一个人的纸就能袒露出如此多的信息。 偏偏这些并不像是瞎掰的数字。 “但是很明显,一个名牌的服装厂不应该只有这些人,尤其是‘商陵’的首席店门和分部服装厂恰好都在裳安这个城市里。”少年将本子竖着放入包中,说到后面的声音明显低了,似喃喃地重复,“裳安” 他抬起头看男人:“梁仟,你看看我身后的那些人,你看到了什么?” 梁仟是第一次听到少年叫自己的大名,他顺着侧面的视线再次看了看身后。 “压抑。” “那么裳安呢,裳安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 “贵族,一部分落魄的贵族。” 戏柠舟摇摇头,他顺着自己正面朝外看,裳安从来灰暗不轻易见阳光的天气沉沉地覆盖在这片城区上。 “裳安,是一座死城。” 一座死寂到繁忙迂腐的城市,在依然保持着贵族制度的城市里,在资产阶级和共产主义杂糅交错的制度里,裳安显然是个死亡率极高的城市。但是和“那个”城市不一样,这里的贵族是获罪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奴隶主”,他们大部分人的思想都被扭曲,他们披着“贵族”的外皮,底子里却没有半分“贵族”该有的能力和气魄。 梁仟没有再接话,他只是转头再次细细地看了一眼这样宽大的服装生产厂,脑中不停回响着少年的话。 “走吧。”戏柠舟挎起包,对身后的人道,“这个地方以后可以不用来了。” 因为这个偌大的服装厂内,竟然连做模特的影子都没有,以“商陵”变态的制度,是不会从网上批发模特的,那么只能是自己做。 而模特是服装厂和杀人事件的唯一牵连,生产场没有的话,那是不会再找到什么线索的,这个地方也就失去了巡查的意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谎溺(6)*修 犯罪心理学家——人们对于这种职业的看法往往各有千秋,但是如果以旁观者的角度强行分类的话,可以大致把他们分为两种。 一种是坚守实践的人,认为犯罪心理学家就像算命先生一样,会有谁只通过一个屋子内寥寥蛛丝马迹就断定生活在这里的人是长什么样的?太过神奇,也太过荒谬。另外一种就是对这种职业有一定了解,通过某些神乎其神的事情表示自己可以信任他们,但是信任过了头,对方说什么话他都奉为“上上签”,总觉得犯罪心理学已经无敌了。 从服装厂回来的一天后,警局里唯一一个犯罪心理学家终于将那个理想的犯罪模型画了出来。 黄昏,办事所内。 “你怎么看?”梁仟侧过头去问何川。 何川闻言从座位上站起来,凑近梁仟手中拿着的那张纸,他抽了抽自己的眼镜,将它往自己靠近眼窝的方向推了推:“心理室的那位终于画出来了,我不懂这个,那位虽然性格高傲了些,但总归还是不会在这方面有太大偏差吧?” 梁仟将纸拿到眼前垂直对着自己的视线,看得更加清晰,他又问:“实习生,你怎么看。” 戏柠舟听到这个称呼挑了挑眉,他回答道:“我看看。” 少年放下捉住的笔,站起来,从容地瞥过那张画像,眯起眼睛未看清,转身去拿无框眼镜。 “你眼睛多少度?”梁仟拿着纸随意问道。 “左眼两百,右眼四百五。”戏柠舟勾起一乱蓬蓬的头发,将眼镜架在鼻梁上,动作自然快速,却又很巧妙地遮住面容,“左眼还有一百闪光。” “相差这么大?你怎么近视的?”梁仟心中暗暗记下这个数字,将纸递给他,随口问到。 “记不清了。”戏柠舟与他闲谈着,并没有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他的眼神随意扫了一眼俊美的男人,然后接下纸认真看起来。 纸上画的是一个瘦弱的男人,男人眼角微微上挑,鼻梁扁塌,嘴唇薄却长,男人的头型是上宽下窄的,颧骨微微突出,人中较长。从这张画像上来看,男人大约是四十多岁,皮薄肉瘦,眼神狭隘。 “身高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腿型歪曲,衣着简单随意,家庭穷困,对女性极其不尊重,左手手指长短有缺陷。”梁仟顺着少年的眼神倒着看这张纸,“陈凡的原话。” 陈凡是那位犯罪心理学家无疑了。 戏柠舟没有急着接话,他沉默地看着手中的纸张,纤长的手指捏着纸张的触感还有些粗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少年才将这张纸递给梁仟。 “画画儿技术真好,我也不懂这个,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戏柠舟微笑着把纸张递还给梁仟,语气略带无奈地坐下,继续拿起韩庆给的数据摘抄。 “嗯。”梁仟应了一声,没有什么意外地低头皱眉盯着画纸,眼神略微诡异——上面很多的线条粗细交错杂乱,断断续续,怎么也比不上前日少年在服装厂画的机械,不过对方不说,他这个门外汉自然也不会去评论什么。 男人又看了一会儿,拿着纸准备走出办事所。 戏柠舟忽然从位置上站起来:“梁仟。” “嗯?” “犯罪心理学家是依据犯罪现场等照片画的人体画像吗?” “对。怎么了?” “那些照片可以给我看看吗?” 仿佛是一瞬间,男人好看的眉就低了下来,将眼神压得蛊惑又沉稳如一碗水:“你要照片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很好奇一直让所有人拥簇的犯罪心理学家是怎么通过几张小小的图片就做到把一个活人画出来的。”戏柠舟自然地接上,没有人看清他掩藏在发丝后的神态。 “这个不能给你看,小孩子好奇心不要太强烈了。”梁仟第一次正面拒绝戏柠舟,他看着少年被驳回的微微尴尬和无奈,果断地转身走出办事所。 “还以为可以看的”戏柠舟耐人的声音略微带了些失落,他将视线和注意力放在旁边人身上,“何川,你有没有想过要去做个犯罪心理学家?” 何川放下一沓又一沓的资料,闻言偏着头盯着少年,神情和语气里都是不喜:“没有。你就不要去想这些了,照片属于案件机密。心理医生那种职业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这个片区也就陈凡一个犯罪心理学家,你还是老老实实整理你的文件吧。” 戏柠舟一直盯着他整理资料的每一个动作,细致到了每一个关节的驱动角度,还有他透过窄框镜片的每一个眼神,甚至到了他镜片的厚度。 “哦”少年声音略带委屈和失落地坐下。 “我先走了,梁队应该不会回来了,你早点弄完锁好门。”何川眼神戏谑地看着少年耷拉的脑袋,随后将手中的资料啪啪几下放入档库中,他的神色里藏了四分恶劣和六分鄙夷。 “好啊,再见。”少年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讽刺一般,等到整个办事所的人都走后,少年才微微将放空的目光收回,安然地露出微笑。 犯罪心理学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吗? 戏柠舟嘴角的笑容开始变质,露出尖锐的嘲讽,他坐下来将一直压在手下的文件夹拿起来,抽出那个黄皮的记录本,纤长好看的手指掀开本子的第一页,露出前日速写的服装厂。 梁仟如他所想,根本不是一个神经大条的粗汉,触及案子真正核心的东西,他警惕到眼神都有瞬间的改变。少年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个男人的气质和现在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不相同。 呵,演技未免也太拙劣。 戏柠舟沉默地看着画面上空无一人的服装生产机械。 刚刚那张人像画,男人的面部大概是因为陈凡觉得他心胸不宽敞,为人睚眦必报,嫉妒心强,这样的人往往脸型颧骨等收小凸出,而男人的身体上各方面略微的残疾,尤其是腿部,因为嫉妒别人健康标准的身材而杀死人。表面上确实和案子的“模特”说得过去。 那么为什么一定是个男人呢?这些东西在一个女人身上不是更容易体现吗? 戏柠舟摘下眼镜,纤长微凉的手指抵着眉心。梁仟不给他照片,他也没有办法去重新审视这张画像,他的记忆有些混乱,记不清是怎么从国外回到国内的,也记不清他是抱着什么目的回来的。也许是组织上给的药物有点过头,让他的神智都受了影响。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是模特呢”戏柠舟低喃到几乎听不见,工整干净的空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少年执笔在那空无一人的画纸上渐渐描出他那天所记忆下的人物,他们佝偻无言地一个个出现在画纸上,黑白交错代替的古板服饰在这样的画纸上出现。 23个染色的女性,15个裁布的8男7女,26个装订的男性2个打扫的妇女。这些人密密麻麻却有一目了然地出现在那张只有八开的记录本上。 少年放下笔,盯着看了一会,又将压在本子下的资料任务栏抽出来。 韩庆是个彪悍的警察,他接下了任务去查那些失踪案,很明显前两个已经破除了,但是后面的那个文具店老板娘的案子始终没有被划勾,甚至连一点进展也没有。 当案子毫无头绪的时候,警察和侦探会选择从最基本的死者身份查起,相信陈凡一定给梁仟说过,死者很有可能是名模一类的职业女性。 但是在时间演算内唯一失踪的女性,竟然只有文具店老板娘。 也就是,死者被惨烈杀死到现在为止,根本还没有接到任何有关于她的失踪报案。 戏柠舟挽起袖口,露出精致的手腕,整个动作散发着不符平日的惰性和优雅。 “叮咚——”口袋里传来清脆的铃声。 戏柠舟瞥一眼衣兜,随后缓慢地拿起回国后临时买的老人机,将它倒过来定目一看。渐染的手机壁纸上显出一条白晃晃的短信,戏柠舟快速解锁后,点开那条短信。 ——【组织a(阿尔法)区: 您还有五天时间可以回电; 请不要违背组织限定内容; 您的经纬坐标已经锁定; 五天后组织会接您回睦城。】 戏柠舟眯了眯眼睛,不屑地删除了短信,随后将老人机从容地黑屏,泡进身前凉了不知几个夜晚的茶水里。 “碍眼。”少年轻声一哼,黑色的手机可怜兮兮地从茶水里被抽出,然后落入了黑色的垃圾塑料袋里,撞得乒乓砰砰。 到底是什么地方除了问题呢?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把身上所有的监听器,跟踪器,甚至连身份证也换了个假的,这群人还是能快到不到一天就能找到他。 少年扶了扶一旁的无框眼镜,随后神情定格在那副眼镜上。 隐形眼镜。 戏柠舟的眼神忽然空洞得吓人,他快速把包里那个白色盒子再次拿出来——以自己如此强悍的记忆力怎么可能会忘记带隐形眼镜,原来是有人特意将这东西取走了。 少年将白色盒子翻来覆去观察了老半天,却依然没有找到有任何电子做工在上面,本想一起丢了垃圾桶得个清净,却又想起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得将东西再收了回去。 戏柠舟把那糟心的安排丢在一边,思绪再次回到案件里,他画了一根长长的线,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连在一起。 他心底知道,这个最近唯一失踪的女性案子,和“商陵”服装厂的半截尸体一定有什么关联。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和可靠的说法,但是直觉往往大于理论。 少年在办事所不知不觉地睡去,直到第二天的朝阳打在他的发丝间,被一阵单调的铃声吵醒。 “喂?”初醒的少年散发着无言的惰性和软弱,连带着声线一样柔和蛊人。 电话那头的梁仟突然听到这声音心中莫名一紧,连大提琴式的嗓音都不自觉低了几分。 “学校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谎溺(7)*修 戏柠舟揉了揉着眼睛,侧边穿过的秋阳让他神情一凝,脑中一片放空,待听清楚这话的意思,少年才开口问道:“学校?实验第七中学?” 一种不妙的预感从戏柠舟的脊椎尾部向上爬,使得他远门以外的意识忽然收回,少年紧握着黑色座机的听话筒,将线拉得老长。 “怎么是你接电话?”梁仟皱眉看着自己手机上的座机号码。 “我问你,是实验第七中学吗?”戏柠舟全然顾不上对方的问题,那带有蛊惑的声音忽然就消匿了,换上微微的急促和紧张。 “怎么了?” “出什么事情了?” “你着什么急?今天早上我们接到了学校的报案,一堆舆论记者围在校门口,说是要爆料这样一所好学校的什么坏文章,学生被堵着不能放学,校方报案让我们去疏通。”梁仟语气干练,声线清晰沉稳。 ——就这样? 戏柠舟神色有些莫名,他将自己绷直的身体放柔和,声线又恢复到了温和知礼:“哦。知道了,我马上联系韩庆。” “办事所的座机怎么在你那?警局还没有人来?” “没什么,我昨天在办事所睡着了,刚刚接到你的电话才被吵醒。”戏柠舟低眉看了一眼桌子上画得乱七八糟的关系图,单手拿着座机,单手讲那些纸张收起来。 “才醒?其他人没有来过办事所?”梁仟的语气带着些质疑,让一旁本身就心中有鬼的何川将心提了起来。 戏柠舟瞥了一眼挂在柜台上的老式洋钟,昏黑的钟表还能勉强看出是指着早上六点七分。 竟然已经睡了这么久,昨天是将近凌晨两点才勉强睡着。戏柠舟握着座机,看了一眼办事所丝毫没有被打开过的门缝,以及身后那些被他放下来的帘子,下午的昏色光晕打着旋透过缝隙照进来。 少年的神色忽然就显得有几分微妙了。 “喂?‘西’柠舟?” “没有人来过,我拉下的帘子都没有开过的痕迹。”戏柠舟猜得八九不离十,“今天周六,可能是来办事所办事情的警察少吧。等会儿我先去给韩庆打电话。” 梁仟狭长的眼眶忽然深不见底,他缓缓将手机放下,盯着上面五个对方未接显示,他方才打他的电话全然是关机,怎么就接到了办事所的座机呢? 梁仟瞟了一眼何川,这一眼引得何川心中一惊。 “好了。吃了早饭继续调查,我要去一趟学校。”梁仟随意地勾起一件别人的外套,黑色的运动服跨在男人的肩上,随着男人的身形摇曳。 警察局办事所虽然很少有客人,但是绝对不会没有人去查看。如果不是真的有警察偷懒,那就是有人在警局里做手脚。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梁仟都不会轻易掠过。 戏柠舟给韩庆打了电话后随意地梳洗了一把,故意将自己乱蓬蓬的发型弄得更肮脏,然后他瞟了一眼垃圾桶里那被折腾得不成形的手机,嘴角勾起算计的微笑。 少年纤长的手指提起手机,跨起包,然后将手机从办事所门口丢到了公共垃圾桶内。优雅而随性地朝实验第七中学走去。 是何川,那个嫉妒心强的男人。从他的手指弯曲习惯和小指不自觉地故意绷直,以及男人无意间虚眼睛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何川这个沉不住气但是对他又极度不满的男人要做些什么。 将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实习生关在办事所内一天,这里是队长的主要办事处,一般人也不会来这么早去打扰他。更何况梁仟大部分时间都关门锁着办事所,韩庆不会来,可是何川会来。 那个男人怎么总是针对他,光是嫉妒——貌似不足以成为理由吧? 韩庆处理完所有数据才得到梁仟的通知,那个时候他都快忙得飞上天了,结果还被梁大警官骂了一顿,嫌弃他动作太慢。不过那边有人顶着,他这里直到中午才过去。 别人不清楚梁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却是清楚的。 怎么形容 那个男人大概已经不算是人了吧。 “哎呦喂,我的祖宗,你们总算是来了!”校门口看门的老大爷抓住韩庆强劲的臂膀就感叹得天昏地暗,韩庆直冒冷汗,又挥手让身边的人快速拉出警戒线将一群记者快速遣散,疏通学生。 戏柠舟抱着本子将一个实习生颤颤巍巍的模样装个十足,他站在韩庆身旁透过发丝四处打量——那些拿着相机咔嚓的记者c那些捣蛋调皮的学生c还有那些泼辣的家长 “大爷,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韩庆忙得不可开交,他一边拉住要摔倒的学生,一边又不忍心甩开看门大爷拉着他袖口的手。 “哎哟!学校丑闻啊丑闻,还不就是” 戏柠舟深邃的眼神忽然停住,镶嵌在深渊里的瞳孔浮现出来,闪过一抹诡异的蓝色——他又看见了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实验第七中学的白色衬衫,规整地扣着外衣上的扣子,百褶裙并没有像其他小女生那样故意拉高,反而青葱文雅地盖住小姑娘的膝盖。她的发丝有些泛黄,侧面白皙标准,带着几颗痣。 小姑娘双手拉着书包带子,马尾辫扎得高高的,个子中等气息宁淡,她的眼神像是朝着什么方向看着,应该是在等什么样的人。 戏柠舟移动脚步走了过去。 “咦?花头发哥哥!”令戏柠舟微微吃惊的是,小姑娘那双大大的眼睛看到他之后忽然变得愉悦起来,隔着人群就呼喊起来。 和遇见她的第一次印象完全不符,却又在情理之中。 “小妹妹还记得我啊?”戏柠舟夹着本子,将纤长好看的手放在膝盖上,他微微屈膝偏头温和地看着小姑娘。 其实他并不比她大多少,小姑娘怕是也有十五岁上下了,周六还上课的初中生,应该是正准备着下年的中考。 而他身份证上的是假年龄。 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柔和温软的水泽在小姑娘的眼瞳里轮转,漂亮极了。戏柠舟微微敛眸,掩藏下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疯狂。 “花头发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为什么不把头发” “韩庆,这孩子让我送她回家一下,你先守着。”戏柠舟忽然岔掉小姑娘的话,他对着正走来的韩庆道。 韩庆那不正常的眼神在两人之前瞟了瞟,然后语气古怪地对着戏柠舟说:“哦好。”啧啧,没想到小伙子年纪轻轻还好这一口,人家小姑娘长得挺水灵的,总去搭讪 戏柠舟自然不知道韩庆那彪悍下歪歪的内心,他转过头来,朝小姑娘单向眨眨眼:“嘘,这个算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吧,好不好?” 小姑娘近乎痴迷地看着对方被发丝遮挡住的脸庞,然后扬起嘴角小小的微笑:“好啊。不过花头发大哥哥你说要送我回家的呢。” 戏柠舟挑眉:“你父亲呢?” 谈到这个话题的小姑娘似乎有些压抑,她有些难为情地扬起小脑袋:“他有事的时候是不会来接我的,正好我一个人回家有点怕,所以你送送我吧,花头发大哥哥是和警察先生一起来的,一定不会是坏人对不对?” “噗呲。当然不会,走吧。”戏柠舟露出愉悦的笑容,他纤长好看的手指将本子捏在一起,然后牵起小姑娘的手,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中午的烈阳在裳安也显得不是很重要了,它有精无彩地散在两人头上,一大一小的身影看上去如此和谐。 “为什么我每次看你的时候,你都没有和你的同学在一起呢?”戏柠舟白皙的手掌划过小姑娘的手腕,察觉到对方的脉搏比一般人要缓慢得多。 小姑娘微微敛了神色,她似乎有些自卑地低下头,光洁的额骨上落下几道发丝来,听到小姑娘的低喃:“因为我有先天性心脏病,爸爸总是不让其他人和我靠得太近了” 戏柠舟的脚步忽然放得缓了一些,他还是盯着小姑娘整洁的发顶:“你叫什么名字呢?” “童衫衫。” “衫衫啊,以后这样叫你可以吗?” “嗯!花头发大哥哥!” 童衫衫并没有询问戏柠舟的名字,戏柠舟自然也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他在她一丝不苟的含水的眸子里似乎捕捉到了不可察觉的深渊,毕竟——前世的西婪有这样一双眼睛的时候,内心不是已经黑暗无光了吗? “你的爸爸似乎对你很严格?” “是的呢,他总是严格要求我的一切,衣着c礼仪c学习等,但是爸爸真的爱我呀,他总是给我最好的,给我买一切一切我喜欢的。”童衫衫半睐着眸子,显得相当幸福。 戏柠舟的眼神从温和放得有些阴冷了,她似乎一直没有提到过自己的母亲,那么这样的家庭加上她自身的不足,如何会有一副幸福的表象呢? “前不久啊,爸爸还带我去超市呢,我很少去超市啦,但是我说我想要吃水果的时候,爸爸还是顺着我去超市买了好多好多的火龙果呢,那么甜,格外好吃” 戏柠舟一路上默默地听着,他时而看一眼手指比划着的小姑娘,阳光普照在她柔和细腻的发丝上,偷下一些阴影在她白皙到病态的脸庞里。她的眼神依然清澈,像是可以看穿一个人的本心丑恶一般。 “到了哟,花头发大哥哥。”小姑娘挥了挥手。 戏柠舟放下她的手,看着小姑娘缓缓走向前面的小区里,微笑着和她招手,眼神却不自然间冰冻千里。 ——愿你余生明媚不忧伤 梁仟将准备抽的烟丢进垃圾桶里,男人懒惰地靠在少年身后不远处的大树上,眯着眼睛懒散地看着少年在阳光下的身影格外单薄,随后将视线停留在少年刚刚牵过小姑娘的手骨上。 啧,为什么这样不顺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谎溺(8)*修 “实习生,你手机呢?”梁仟脱下身上的警服,半开的白色衬衫露出对方精致而明显的锁骨,带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气息。 “弄坏了,怎么?”戏柠舟着笔的手不可见地顿了顿,然后少年略带无辜地扬起头来对着这个身高和他差一大截的大队长。 “我今天早上打你手机是关机的。”梁仟将宽大的手掌反着扣在办事所的桌子上。 “嗯?你有我电话?”戏柠舟微微挑眉,他将本子收拢了些,用食指夹着,随后顺着一旁的椅子坐下,“我手机昨天不小心掉水里了,我把它丢了。” “只要是警察局的人,电话我都有。”梁仟微微皱眉,男人微微将身体向前倾斜,不羁的发丝拦住他狭长的双眼,“所以不要试图随时把谎言挂在嘴边。” “哦。”戏柠舟随意答道,没有理会男人的后半句话,埋头继续画着那些看上去像废稿一般的东西。 梁仟心中起疑,他盯着少年杂乱花金的发顶,意外地发现少年的头骨生得极好,发丝虽然微微长了些,带着杂乱,但都是温顺地贴着少年饱满的顶盘竖下来。 他忽然有些好奇少年的长相。什么样的人才会拥有这样一双漂亮的手,这样磨人带着蛊惑的声线,这样淡泊温文的气质。 “咦?”戏柠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察觉头顶上那过于灼热的视线。他轻轻地疑惑一声,随后抬起眼睛拿着一张乱七八糟的素描纸盯着梁仟。 那是一种冷漠到死寂的眼神,透过他的发丝可怕的清晰,只是这种眼神顷刻转化为温润与淡泊,仿佛之前的那些都是错觉。 “怎么了?”梁仟和他隔着一张桌子而望,少年没有任何其他的异动,他只是认真地拿着那张素描纸,指着上面的一处拿给梁仟。 “你们从接到报案之后,再到发现并且搬迁这半截尸体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吗?” “当时并不是我去的,这个案子是韩庆和法医卓前岭接下然后转来刑警组的。我对具体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梁仟将微微倾斜的身子调正,眼神捉黠。 “那” “梁队!”从外面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小伙子,小伙子被男人盯了一眼瞬间停下来行了礼,却又迫不及待地道,“就在刚才不就又有人来报案子了!” “说清楚。” “是一个妇女和一个很高大的男人报的案子!说是自己家的女儿失踪了!” 梁仟皱了皱好看的眉,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依然淡然宁泊的少年。而少年依然抱着他的画本,一头凌乱的发丝和呼吸的绵长毫无变化,像是不知道这个信息的重要性似的。 梁仟跟着小伙子便出去了。戏柠舟淡然放下素描纸,他深邃的眼神盯着那张杂乱的纸上无规律的线条,诡异地勾起了笑容。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的重要性。 从“商陵”服装店的半截尸体,到可能是符合这个案子的受害者家属报案,相隔整整四天。但是,在四天时间里,就算是有一丝希望的失踪案怕也根本没有希望再挽回什么了。 更何况这只是可能罢了。 戏柠舟发出细微的嗤笑声,他将黄皮的记录本提起,随意而散漫地朝方才两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如少年所想,这个消息又让梁仟失望了。 “警察大人啊,真的求求你们帮我找找我的女儿啊”那穿着华贵却举止粗鲁的妇女扑在立案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不停哭诉。 “请您冷静一下,述说具体的情况。”隔着一层玻璃窗的记录官最怕女人这样哭闹不止。 “哼!你生的祸害精,最后还不是她爹妈来帮她擦屁股上的屎!老子当初怎么会娶了你这样的女人!”坐在一旁的男人显然是不耐烦的,他对着一旁挽着自己的女人粗鲁地大吼。 “你说什么!你骂我?你怎么不应该去骂她!谁不厌恶这个狐狸精!我看当初你护着她的时候可是一套一套的,现在在外面乱搞了!书也不读了,你觉得丢脸了!”女人高分贝的声音顿时让立案所的众人捂住耳朵。 “你个臭不要脸的!一大一小都是孽种!活该讨不到好!你个死女人”男人说着竟要动手上去。 梁仟在一旁看着,眉头微皱,男人带着磁性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快速传过来:“这里是警局,要闹事可以进牢房闹。” 两夫妻果然快速安静下来。 戏柠舟忽然从身后拍了拍那个记录员的肩膀,对着对方疑惑的眼神低语说了几句话,之间对方红着脸就站了起来,少年拉起另外的一张椅子坐下来。 他透过立案那层厚却干净的玻璃窗看到了站在外面靠着墙壁的男人,男人犀利的视线足够穿破一个人的灵魂,然而少年先是没有察觉到一般,依然淡然地坐了下去。 “这位女士,请向我们叙述一下过程吗?”少年带有蛊惑的声线让两人迅速回神,妇女微微红了脸。 玻璃门外那个男人的眼神一沉,抬步就想走进去把人拎出来。这哪是个实习生的样子,办案的时候怎么会让一个实习生参合进来! 然而对上少年平整的目光,他又默认般站在了外面。 “好的好的。过程是这样的” 少年那纤长漂亮的手轻轻搭放在电脑的键盘上,显得优雅又随意,少年微微偏着头,很认真地在聆听。 “我的女儿叫张倩,今年十七岁,但是这个孽种荡浪成性,我和她爸管不住她,她便到外面去搞男人,因为学习成绩不好,所以还在就读初三,我和她爸费尽了力气才把她送入实验第七中学” 实验第七中学?又是这个学校的名字。 “但是她还是不死心,成天在外面乱弄,直到被她之前的男人发现了,查了底细才翻到了实验第七中学” 戏柠舟安静地听着,漂亮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移动,而面部却是朝着正前方,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电脑屏幕,还是在看那对夫妻。 等一切都记录完了之后,梁仟彻底失望——失踪的张倩不过是一米五七的身高,和那半具尸体相差得远了。 而一切回归沉浸后,每个人收整了自己的资料,并且打算走时。那蛊惑人心的宁泊声音又传来了。 “那您为什么不在张倩小姐失踪的当天报案呢?” 立案所像是打了□□瞬间寂静,顷刻又像炸了锅的蚂蚁一般,女人的狂澜泪水席卷而来。梁仟原本放得敛和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韩庆在一旁微微替少年捏了一把汗。 女人所述说的失踪,是在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哇,你以为我想吗?!我希望她死得越早越好!要不是今天早上记者报道了她的丑闻顺着牵扯到了实验第七中学这尊大佛,你们以为我想找她这个孽种啊!”女人哭得更凄惨了,男人厌恶地转头边走。 “哦抱歉打扰您了。” 戏柠舟深邃的眼一直目送他们离开,这对衣着华贵却举止糜烂的夫妻映在少年的眼里,渐渐消失。 “哇!你真厉害!居然没有错字也,打字好手啊兄弟!”一旁原本的记录员本想一巴掌拍在少年的肩上,却被对方巧妙地躲开,他也不在意地盯着电脑的屏幕。 “没什么。”戏柠舟的回答带着几分谦逊,他提起记录本,想要离开立案所。 “‘西’柠舟,我们谈谈。”男人霸道的声音全然不符合他平日里的随性,立案所的众人忽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李方,罚半个月薪水。” 那个叫李方的小记录官缩了缩脖子,然后很自觉地坐下,什么也没说。一旁的人看戏一般瞅了一眼两人,略带幸灾乐祸地走开,韩庆看了看戏柠舟,最后叹了一口气抱起资料走出门口。 “好啊。”戏柠舟扬起温和的笑容,青春温和的声线将这样的僵局忽然化解了些。 梁仟看了一眼众人,随意提起衣服朝外走去。少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官为了这种小事生气呢”一旁八卦的女警官赶紧凑了过来,“不过那个新人是谁啊,声音真好听。” “切,眼里只有男人。” “你说啥!” “别吵。你们没发现梁队最近心情很差吗?” “是咯,我看他对那个小新人很不满了,可能是这次的案子拖的时间久了,万能的长官大人也有不耐烦需要发泄的时候呗。” “话说方哥,你刚刚干嘛突然把记录的位置让给那个小伙子啊?”一旁的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对着小记录官勾肩搭背。 “哎哟,别提了好吗?我要伤心死了,半个月的薪水啊,长官说扣了就扣了。我突然有点后悔当警察了,魔鬼上司啊!”小记录官双手环在一起,头疼地埋下去,“而且刚刚c刚刚我也不知道为啥就自己站起来了” “让你作死!该!哈哈哈”女警官毫不顾忌形象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我是脑抽了!” “还不干正事儿?这次案子托这么久,你们以为梁队的火气没有撒到你们身上就好办了?没到他要求照样死得惨!”韩庆在门口一声大喊,几人快速整理起东西利索起来。 大汉的眼睛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只觉得那个瘦小高瘦的少年似乎没有他认为的那么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谎溺(9)*修 “你不是对自己的天赋很有自信吗?怎么,抢别人的工作是你表现自己的另一种方式?” 男人将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到了手肘下三寸,微微敞开的衣领,他的皮肤并不像戏柠舟认为的那种小麦色,或许常年不见阳光,他的皮肤透着一种白——健康的白勾出他强劲有力的身材。男人叼着烟,目光斜视藏在深处,烟圈被微风带着向后飘去。 戏柠舟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格外严肃的样子,准确来说,他作为实习生来到裳安的警局做事情,这个男人终于第一次将目光转到他的正面上了。 “是的,除了手写,我的打字速度也需要一个表现机会。”少年耐人的声音带着诚恳。 这样本是骄傲的语气放在他带有笑容的脸上,根本就像是在认真称述一个笑话,偏偏这样的话让梁仟一时失语。 “相信警局尤其需要一个手速快,抓得住重点的记录员。”戏柠舟清澈的眼光微微向男人的手指上飘去,扑面而来的烟味使得他微微皱眉。 梁仟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吸着烟,无名指和中指夹烟向来是他的习惯。 许久的沉默,久到戏柠舟夹起本子准备走的时候,男人带有磁性而缓重的声音才从少年头上传来。 “你是谁?”梁仟皱了皱眉,深深地吐出一口烟。 戏柠舟转过头来,神情有些被这个问题呆愣住了。 几刻,少年轻笑着回答他这个似乎很荒唐的问题。 “我是‘西’柠舟,凭着关系进来实习的记录员。” 梁仟将烟头灭掉,一个弧线抛入旁侧的垃圾箱,他立起靠在墙上的身体,微微偏着头,一头墨色微卷的发丝遮住他好看的眉目,却没来由地赫人。 夕阳的余光打散在小巷里,衣装邋遢的少年夹着本子站在男人前面,微笑着轻仰头看男人。俊美的男人单手插在衣兜里,微微低头俯视着少年。 “我是问,你究竟是谁?”男人对这个看似荒唐的问题认真了。 韩庆之前吃饭的时候就告诉他,这个少年在实验第七中学旁的文具店时插嘴说了一次话,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的一句话,却又致命一般地点中了对方的一切心理出发点,那些少年所谓的“荒谬解释”骗得过韩庆,骗不过梁仟。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一口答应少年去服装厂的要求——他想要看看,这个只有比自己小了六岁的少年能做到哪一步。 而他刚刚又听到了这个问题。 他见过的太多心理医师,包括陈凡,大都是根据一个人最本能的作案动机分析犯罪。每个人都具有杀人的天赋,或间接,或直接,但是当这种让社会恐慌的举动成为一种毒品的时候,快感会渐渐替代恐慌和愧疚。 杀人,在某种意义上会成为一种习惯。 所以这个少年仿佛周游在一切不相关的事情里,实际上都拥有某种联系将他和这起案子联系起来,而这种联系反过来指着少年其实并不是单纯的记录员。 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人能知道这个联系,就像“服装厂的半截人体”一样,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可以摸入中心的东西。但心理师不一样,他们的思维和一般人有极大的差别,这个职业上的天才不是任何人可以掌控的。 “噗呲”少年又笑了起来,他凌乱的长发遮住整张面容,而轻松的笑声仿佛是一架无形的讽刺,强硬地抗在了梁仟头上。 男人好看的眉皱得更紧了。 “你以为,我还能有其他地方的天赋需要瞒着你们吗?”戏柠舟微微眯起眸子,“我是一个自大而狂妄的人,我做的不允许被别人邀功,我没做的一定是我完全无法涉及的。” 这个少年过于现实。梁仟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东西滑线了。 而戏柠舟却半阖着眼眸,遮住他看不清的神色。 ——你是谁。 这个问题谁问过呢? 前世很多很多的人都想知道,他是谁?那个常年在图书馆里翻阅资料的孤僻学长是谁,那个默默为孤儿院捐献衣物做好事的人是谁,那个从小学就跳级的天才是谁,那个演奏钢琴的师傅是谁,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谁? 前世的很多人想知道,你是谁? 他的回答从来没有人看到——西婪。 更加没有人问过他,西婪是谁? 而现在,又有一个人想知道,你是谁? 他回答,“西”柠舟。 但是这个人却问他,“西”柠舟是谁? 是啊。 ——他是谁呢? ——他究竟戏柠舟,还是西婪呢? “我不清楚你的话里有几分真假,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和我想到的。相信你没有把我当做一个瞎子,你可以继续在后援组里干到你那所学校开学为止,但是其中出了任何让人无法忍受的问题,我可以保证你的名字将永远消失在实习生的名单上。”梁仟显然是不信了,他披起外套,收敛了一身的戾气,像个社会痞子一般走去。 戏柠舟转过头来看着男人一摇一摆离去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被拉得很长,他强有力的手臂上盘满了茧子,不容置疑的强大。 “你问我是谁,那么你呢,梁仟?” 戏柠舟显然没有将梁仟的警告放在心上,吃过晚饭他被韩庆一个理由搪塞了就丢到车里,等人到了实验第七中学才知道自己又被拉做苦工了。 “哈哈,小伙子可以啊,能在梁长官的怒火下保持完整回到队伍里,我看好你哟~”司机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小警官,不同于戏柠舟这个实习生,他是被特批收入的正式民警。 “知道了,谢谢。”戏柠舟打着伞,毛毛雨落在伞面上毫无声息。 “诶,裳安的这个天儿啊,我也是没办法了,记得刚刚还露一点阳光,现在就下雨了,你赶紧去把今天下午的那个记者风波的事情弄清楚早回去歇息吧,我就不来接你了!”瘦小的警官坐在驾驶舱里,开着车窗伸出一只手来朝他挥了挥。 戏柠舟笑着朝他点点头,看着车子走远,转过去朝学校的保安露出韩庆开的警察局证明,并且表示可以派一个人跟着他进入学校,保安大叔才没有将这个杀马特发型的少年丢出去。 实验第七中学是尖子生的云集地方,这个时间正好是所有学生上晚自习的时候,只是晚自习安排在周六这样一个时间未免将学习看得过于繁重。 “您好,戏柠舟。”少年耐人的声音带有礼貌地和对面的女教师打了个招呼。 “你好。”女教师很有素养地抬起头来,和少年正视,也没有任何对于少年衣装不满的表情,她只是淡淡地看一眼人,然后放下笔表示对来者的尊重。 不愧是名校的名师。 “耽误您几分钟,我是裳安警察局实习生,按照上级的要求向您咨询一些问题,请配合调查。”戏柠舟将在保安那里的一套与女教师再说了一次,女教师对少年有礼耐人的声音有很好的印象,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粗悍保安。 “首先,请问一下今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围满了记者的具体原因。”少年埋头开始记录,白皙纤长的手指捉住普通的中性笔。 “据我所知道的,是因为三班女学生张倩的私事被爆料,记者顺藤摸瓜掐入了我们学校的名字,于是表示对学校的教育制度有所置疑所以排满了校门口,目的是做一些学校的负面新闻。” 女教师的回答很机械,这样的语气如何也会使话题的中心者伤心。但是她的话却没错,实验第七中学能在裳安立足成为不只是贵族空壳家伙的聚集地,是有让媒体疯狂的资本。 “请问一下张倩是您的学生吗?” “是的。我就是三班的班主任,兼职带着七班学生。” “您教他们什么科目呢?” “语文。” “那请问您知道张倩平时是一个怎么样的孩子呢?”戏柠舟手下流露出一手精巧好看的行楷,排列整齐又带着随意的气息。 女教师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她继续针对着问题回答:“张倩是个十七岁的女生,学习成绩中等,但是为人嫉妒心强,样貌好看,喜欢化妆着衣,过度注重打扮等方面,和男同学关系暧昧,与社会有来往。” 戏柠舟的笔微微一顿,他的双眼不放过这个女教师身上的任何细微动作,虽然女教师的话就像是学习档案里的副本一般,但她微微皱起的眉和眼中的不耐可见她对这个学生是有多不耻。 “请您详细述说她平日里的一件事情可以吗?”这个问题是戏柠舟附加的,女教师显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她依然回复着,眼球向右下方看去,似乎要努力回忆起什么。 “张倩和很多女生都合不来,三班是学校精英的班级,里面的学习竞争极其重,但是女生们难免有些攀比心,而张倩又是极度注重这方面的人,所以她和班上最不合的应该是童衫衫。” 戏柠舟的笔忽然倾斜,听到这个名字的他在脑海里迅速描绘出那个眼睛里仿佛装着整个世界的小姑娘。 “童衫衫?”小姑娘的名字带着童话色彩,符合她身上那样清纯却暗含深渊的气质。 戏柠舟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土了。 “是的,童衫衫。班级里极少数贫困家庭之一,但是这个学生的品行成绩等都是拔尖的,只是张倩向来和这样的女生之间有矛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谎溺(10) “毕竟,张倩的成绩虽然能搏得其他班级的前筹,但在重点班她只是中游等级的普通学生,虽然不必担心被刷下去,但那种藐视别人的气度依然不改。”女教师皱着眉,语气间已经有很明显的不喜了。 “那么请问您,为什么对这样的一个学生如此了解呢?”戏柠舟悠然放下笔,他微偏着头,就像是在询问一个晚安故事一般。 一个教师,哪怕是实验第七中学的名师,也不可能对任何一个学生了解到性格方面如丝微细。 女教师愣了一下,眼神却没有任何闪烁:“因为,童衫衫。” 又是童衫衫。 戏柠舟并没有接话。 “与张倩相反,童衫衫是三班的尖子生,作为班主任来说,我对于前五的学生很关注。这个学生的谈吐外表家教都给我很好的印象,但是背景并不高,以至于张倩和她时常发生矛盾。”女教师谈及那个带有童话色彩一般的名字时,眼底显然流露了欣慰和骄傲。 戏柠舟单手抚着笔头,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的眸子,一头杂乱的头发随意搭在脸庞上叫人看不清。 “那么老师您知道关于童同学的一些事情么?比如她身体状况方面?”戏柠舟的眼神微微抬起。 他想起那个小姑娘对他说的话,那双含水清澈的眸子微微蒙上了一层纱,黯淡的眼神勾起他脑海里那些疯狂的回忆。 “对不起。作为她的老师,我没有权利把任何一个学生的私人情况告诉你。”女教师皱眉,标准的职业装反衬出她对面那个少年的邋遢。 戏柠舟笑了,那样标准的温和微笑。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身体问题,对于健康人来说是一种友好的问候,但对于一个身体有缺憾的人无意是在探寻他的隐私。这个老师下意识的回答已经给了戏柠舟很明确的答案。 ——那个小姑娘没有撒谎,她确实有先天性心脏病。 “很抱歉。”戏柠舟耐人的嗓音带了些压抑,似乎对他这个有些唐突的问题给女教师造成的不喜表示歉意。 女教师看着这个少年,他随意的动作和稿纸上的行楷,他的声音和他的语气,除开他让人难以直面的外表,一切让人很舒服。 “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我想你可以离开了。这时候正是孩子们休息的时间,我需要去查一下班。”女教师整理起了资料和本子,高跟鞋有节奏地发出响声。 戏柠舟站起来,一米八几的身高微微俯视着女教师一尘不染的盘发,忽然见她皱着眉头转过来。 “对了,童衫衫在前不久就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今天早上是她最后一次来上课,他的父亲为她办理了更好的学校。”女教师站在门边,微微仰头看着少年。 ——转学了? “她的父亲为她转学了?”戏柠舟眉目微微放低。为何中午放学遇到她的时候没有听她说过关于这件事情? “是的,我也对此表示很遗憾,能比实验第七中学还好的学校恐怕已经不在裳安了吧。她的父亲是个很好的教育者,对她的管束也很严格,希望她能拥有一个完美的未来。” 戏柠舟依然没有接话。 “对了,实习先生,我想这次见面是一种缘分。我叫钱雨荷,幸会。”女教师的措辞相当漂亮,她在机械式地回答完戏柠舟的问题后,选择了合适的回避和联系。 戏柠舟看着女教师窈窕高翘的身形从办公室的窗边划过,在保安大叔极度不耐烦的眼神中站起身来,走到走廊上。 外面的窸窣小雨不知何时下得大了,半合着学校楼旁参天的大叔,落在树叶上顺着打下来,树叶还未抬起头却又被压下,在狂风中有些孤僻地任由摧残。 “走吧小伙子!”保安大叔厚实的手掌一把拍在了少年瘦弱的肩膀上,然后甩着钥匙摇摇摆摆走在前面。 戏柠舟眼神有些呆滞,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树,大雨的涟漪波及到他的脸上,有些湿润,更为清醒。 “嗯。”他淡淡答应一声,转步子跟在保安身后。 夜色有些凄凉,二十四小时对于每一个忽然松弛下来的人来说,都会显得浑噩。戏柠舟出了学校,黑色已经完全渲染了天空,街道上亮起的路灯照亮了夜行者的路。 回国之后的生活就像是飞速旋转的螺旋忽然缓停下来,他起先贪念这样静谧的生活,但是后来却发现有些无措了。 他跟着警局办事无非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但是是什么原因呢?他也只是想要再次感受那样的熟悉的感觉,找到属于自己那份独到的紧张。 戏柠舟撑着他那把宽大的黑伞,眼神有些放空地行走在大街上,眼前似乎不停轮换着画面的片段,他的身影过于单薄,消瘦到运动衣都不能撑满,他就这样走着,身旁的大雨湿了衣襟也毫不在乎。 “喂喂!雨越下越大了!快点走了啊!”男人拿起包裹对一旁的女孩说到。 “啊!等等嘛!”小女孩回应着自己的父亲,然后抱起花篮就跑过去。 “每次怎么都那么慢?!”男人严厉地大吼一声,却将自己的大衣敞开,将女儿的头藏在衣服下。 “嘻嘻。”女孩吐吐舌头笑了笑,她捧着花,一旁的车灯映照着雨珠打在两人的身上。 戏柠舟停下来,看着他们如此久,嘴角已经习惯的笑容有些凝固,他看着这些路人在身旁消失的足迹,忽然找不到要去的方向。 缠满茧子的手在车窗后有节奏地圈点,梁仟半倚着驾驶座,单手抚着下颌,男人俊美到极致的眉目透过不停刷洗的车窗看着那个少年。 他看见他被风吹瘪下去的衣衫,显露出他消瘦的身躯,他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那样静谧地站在大街上,不知在看些什么。 梁仟知道他在笑,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边弥漫着凄伤和怀念。 凄伤和怀念。 就算隔着车窗行人和大雨,他仿佛能感觉到以他为中心散发出的凄伤。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的神情会如此低落,但他知道,这个少年有故事。 连他的下属都查不清楚的人物。 戏柠舟背对着男人的车,在匆匆的行人中显得有些渺小,他的眼神一直随着满天阑珊到车火苁蓉。他抬起步子,开始行走。 梁仟深邃到要将对方吞下的眼神收敛了些,他不常笑,却总是懒散。男人提起一旁的大衣,开了车门压低大衣的帽檐,打着伞站在车旁。 直到少年的身影不见了,梁仟才朝少年的方向走去。 “亲爱的,我们一会儿晚上去吃什么?”美妇拉着衣装皮革的男人,美眸一转,手上挎着精美的小皮包。 “上次你说的那家不错,就去那里吧。”男人偏头看着美妇,眼中说不出的情糜唯溺,男人的手搂着女人的腰肢,像是要将她整个人裹在怀里。 “你居然还记得呢~”美妇有一双勾人的丹凤眼,却略带三角菱形,柳眉微微下垂,脸型尖小,纯清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可见的犀利。 戏柠舟撑着伞,穿插在人群中,像一只黑色的燕,身旁的人们像是不受大雨影响一般,他们每个人都做着和自己有关的事情,生活在时间里那样璀璨。 戏柠舟越走越快,那把黑色的伞穿插在人群里像是有眼睛一般,完美地避开其他人的伞帘。 梁仟跟在少年身后,只是他没有打伞。 雨水冲刷着男人的身体,衣服上滴下水珠,勾勒出这个男人强劲的身材,在雨中越发凌冽的气质。 很好奇,那样一个少年的身后到底有什么。梁仟二十五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他想要去探知那个少年,想要知道究竟他的语言里有几分对错。 韩庆向他转告的那一通分析,胡说八道是真。但为什么这样毫无章法的分析和他所谓的“表现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他究竟哪里来的自信,他想要瞒着所有人做什么? “啧!” “啊!” “对不起对不起!” 梁仟站直了身体,他的眉低落下来,压在一双赫人深邃的丹凤眼上。男人盯着眼前这个扑面而来撞了他的小小邮递员。 “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邮递员戴着黄色鸭舌帽,伞也被狼狈地掀起,他并没有梁仟那样的身体素质,撞到男人身上就像是撞到了钢板。 “没事。”梁仟俯视着他勾腰的狼狈身影,再将目光抬起来,雨水顺着他美好的轮廓勾勒下来,造物者的偏爱。 那个少年匆忙的身影和黑色的大伞已然不见了身影,他想要再捕捉到那个少年携带的气息却是无果。 “您的电话”邮递员终于站直了身体,只是话还未说完就看着人远去,身影过于潇洒。 “真是的,什么人啊,身体这么硬痛死了,不会是机器人吧”戴着黄色鸭舌帽的邮递员拉了拉身上的包,低碎地念叨了几句,将伞捡起来转身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谎溺(11) 少年停下脚步,在这无人小巷猛然回头,将身子靠在了小巷泥垢满是的墙上,瞳孔里模糊地倒影着远处灯火阑珊的街道上——那个男人萧然离去的身形。 随后他抬起头,眯起眼睛想要看清街道上的那些匆匆路过的人。 为什么是模特? 这个问题再次占据了戏柠舟的大脑。 从“服装店的半截尸体”立案到现在已经足足五天时间,五天内刑警队零零碎碎地查了很多的东西,但是却无法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不,或许可以联系在一起。 他们去过两次服装厂,第一次去做的笔录戏柠舟并没有看到;但是第二次,他采取绘画的行为让整个服装厂留下活人存在过的痕迹都浮现在了脑海里。 那么又有问题了。 为什么是在裳安的服装店? 裳安贵族众多,家庭背景厚实的大都居住在这个城市里面,但就是因为这一条。凶手可以无视这种权力和生存的威压,肆无忌惮地让尸体暴露在众人眼里。 为什么是用模特的方式暴露? 问题再次回到了原点。 戏柠舟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神夹杂了某些看不透的因素,他将这个身体蜷缩下来,靠着爬满了藻类植物的墙。 他去过三次学校,实验第七中学这所名校。 第一次是去调查失踪案件。文具店失踪的老板娘,这个女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消息。韩庆急得火烧眉毛也找不出一丝信息。 又是蒸发案。戏柠舟嘲讽一笑,因为老板和他的爱人不和,就导致了晚两个月才报案。 作为一个变态杀人犯来说,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将一个人从精神到身体彻底折磨崩溃。 那日在学校门口给韩庆说的话确实是瞎扯。他要确保整个刑警队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身份起疑,只是这一点做得不够完美,梁仟那如豹子一般的敏感快速盯住了他。 梁仟 那个男人生得是俊美,手上到手臂内侧爬满了老茧,包括他本人的走姿习惯,他的重心放置部位,他习惯性的眼神。 就算是让社会痞子的气息沾满了外表,他依然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的不一般——这个人拿枪很多年了,眼神过于犀利。 很可能是一名专业的狙击手。 戏柠舟不敢过于下定论。 而他第二次到学校的时候是因为十七岁少女的事情解围被困住的学校学生。十七岁少女,如花一般灿烂的年纪。 下午便接到了报案——十七岁少女失踪的案子。 为什么不当场失踪就报案? 戏柠舟敛下眉睫,这个问题再一次冒了出来。 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老板和他的爱人不和。第二次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牵扯到了实验第七中学。 又是实验第七中学。 这所璀璨到几乎让所有学生家长都疯狂的学校。 十七岁少女的父母应该是接受不了来自学校的威压和记者方面的舆论,又为了体现自己那一点善良到可怜的人性,才在当天下午便报案了。 对了! ——舆论。 如果那半具尸体真的源自某女星或者模特,那么这样的人物在舆论上最为显眼。如果这类如神邸一样的女人做出了让人失望的事情,第一个知道的就是舆论。 这样就很好解释,为什么案子发生到现在依然没有接到相关报案的消息。 ——因为舆论,这座压得人生存喘不过气的大山。选择将失踪的名模雪藏而不是报案。 第三次去学校就在刚才,他见到了那样标准和严谨的教师。钱雨荷的语言和衣着等都在向戏柠舟展现——她是个对所有东西都要精细化到最准确地位的人。 这样机械化 戏柠舟在脑中浮现出一张大大的结构图。他用一根线将它们全部连接起来。 从裳安到模特的压抑,从老板娘到十七岁少女的失踪,从机械化的教师到让人不耻的舆论 杀人者究竟抱的是怎样一个心态? 戏柠舟固执地将这三起失踪案连接在一起,指定是一个人所为。原因很简单,因为——失踪的都是女人,她们或多或少地和一个大词有着某种关系——“名声”。 模特,生活在最光艳的那一层最为耀眼的圈子里。 老板娘,和自己爱人的不和负气而走的女人。 十七岁少女,被周边新闻压抑到无法呼吸的一家人。 如果真的像陈凡所说,杀人者是因为自己的残缺,从而嫉妒别人的美貌或者健全,并实施杀人的话。 那么第一个说得过去。但是第二个和第三个呢? 若是此刻有人知晓戏柠舟的想法,一定会捧腹大笑骂他疯子——一个将似乎毫无联系的三起失踪案联系在一起的疯子。 戏柠舟缓缓站起来,看着人群渐渐稀少的街道,雨不知何时停下,清脆的水滴声从房檐上低落下来,吓走了生存在最底层的野生动物。 他空洞的眼神依然看着那些路人,全身湿透。 美妇们挽着小包,她们一群三二,对着那些琳琅满目的服装店里指指点点,好似在评论着什么。 模特! 她们在评论模特! 戏柠舟身子猛然一颤,似乎抓住了什么。 三起案子的真正失踪时间应该是两个月前的老板娘,一个月前的十七岁少女,前五天的模特。 如果凶手真的是将人体吊起来横腰砍断的话,他不想要这个女人看到的只有——一种是他的容貌或者眼睛!他想要这个女人看到的——这个世界! 他将她吊起来,为了让她更清楚看到这个世界! 而横腰砍断人的手力并不是随便一个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人的脊柱没有想象中那样脆弱,如果真的是借助某种工具将人的脊柱等横腰斩断。 那是要对这种机械如何的熟悉啊。 戏柠舟忽然回想起在服装厂画的那张画——23个染色的女性,15个裁布的8男7女,26个装订的男性最后还有2个打扫的妇女。 而运送一具死人的尸体和一具普通模特的重量肯定不一样。 戏柠舟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凶手就是在商陵服装厂工作的员工! 商陵是裳安这座死城里被感染到病态的机构之一,那里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得到生活的认可,一种上层人民的认可。 这样的感觉和模特重合了。 ——生活困苦——对名誉的疯狂需求——对自身严格的要求——对尸体富有寓意的处置—— 如果是模特的话,如果他是站在那些橱窗里的模特,每天看着身边的路人一次又一次地路过,对它身上那些美丽的服饰指指点点,而模特本身却没有眼睛,它们什么也看不到。 何况那节尸体只是下半身,下半身只能代替模特作为它的基底。 为什么是下半身呢? 假使假使失踪的那两个人真的如他所想,是同一个人杀的呢。这个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选择让半具尸体出现在“商陵”这样一家大的服装店,让所有过路的人都看见呢。 这是一种羞辱。 戏柠舟只觉脑中肿胀发疼,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让雨后潮湿的腥味儿充斥着鼻腔,使得整个人忽然清爽起来。 “呼。想不通就不想罢了。” 少年纤长的身体从黑色的小巷里钻出来,将那把熟悉的黑色大伞撑起,雨已经停了,只有冷风还在吹。 “咳咳c咳咳咳”戏柠舟猛地捂住嘴,弯着腰咳嗽起来。冷空气钻入体内,肺腔正如一道尖锐的匕首划开了一般,挤兑得生疼。 “咳咳咳”少年弯着身子蹲下,几乎将头埋进了膝盖里。这条无人的黑色小巷传来让人恐惧的阴风,少年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他慌乱地在身上的各处衣兜中摸寻,像是要找到什么。 终于从衣服兜中将一瓶白色的盒子勾在手掌内,少年的伞被打翻,他单手快速扭开瓶盖,仰头将那药品朝喉咙倒了进去。 “咳咳c咳”咳嗽声变得缓慢,戏柠舟让呼吸停留在鼻腔内,随后缓慢地吸入再排出。 “呼” 小巷子里只有少年一个人,没有路灯的小巷昏暗而诡异,少年直起身子,把那标签上全是外文的药品重新装好,放入兜中,重新将一旁的黑色大伞拿在手上,冷风吹在他的身上像是要带走一般。 戏柠舟低头看了看手指,刚才捂着嘴的那只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鲜红的液体粘稠在一起,混合着雨水划过他漂亮的骨节。 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胸腔内被刀片洗礼过的疼痛。 他缓慢地从衣兜里拿出纸巾,从容地擦拭着手指上的血迹,然后不屑将纸揉成一个团,随意丢到一旁。 纤长微凉的手指夹杂着血腥味儿,戏柠舟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身体沉重到发麻,脑中一片混沌。 身体素质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冷风吹得房梁作响,黑色的夜没有月光,远处的琳琅满目也逐渐安静下来,少年单薄瘦弱的身形终是静静地消失在这条小巷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谎溺(12) “梁队!前几天你叫我查的那个人我总算是查出来了。嘿哟,你不知道,被圈子围得有多紧。”一旁的小警官拉住正要走进办事所的梁仟,将电脑的屏幕侧来给他看。 “我瞅瞅。”梁仟打了个哈欠,一身懒洋洋的气息弥漫在空中,他左肩搭着警衣,弯下腰来盯着屏幕。 “高玉婷?” “是的,这段时间内在娱记上唯一没有出现过的名模。” “你是猪吗?没有上娱记的女人多了去了,你怎么就判定是她了?”梁仟毫不客气给了小警官一个爆栗。 “哎哟!”小警官赶忙抱着脑袋,“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啊梁队!卓前岭那边做过判定的,女尸的下半身虽然被油漆涂过一层,但是刮开后很明显能在左腿的内侧找到被烧过的旧伤,这个高玉婷就是少数遭遇过火灾的名模!” “啧。”梁仟将宽大的手掌握住鼠标,滚动那张页面。 小警官一脸得意地笑着,他碰了碰梁仟的胳膊,弯起眉毛问到:“怎么样怎么样?” “不怎么样,这个说法太侥幸了,除非你真的判定这个女人死了。不上娱记的原因很多种。”梁仟放开鼠标,又给了小警官一个爆栗。 “做事情要精练!” 小警官委屈地抱着自己的头,远处还传来梁仟那魔鬼似的声音:“长官真是越发地阴晴不定啦,昨天不是还生气来着,今天就开始折腾人了” 小警官将电脑的屏幕歪正,手握着鼠标不停点击,口中还念念有词,一张影子忽然挡住了他正前方的光线。小警官不耐烦地抬起头,见是昨天那个少年。 “喂喂,新来的,你挡我光了!” 戏柠舟夹着黄色记录本,他俯视着小警官的面部,扯出一个笑容:“对不起,我可以看一下刚才的那个页面吗?” 小警官被这语气里的诚恳堵了一把,随后黑了脸:“不可以。” 戏柠舟没有走开,他依然站在挡光的位置,脸上笑容不减,丝毫没有觉得愧疚或者尴尬。 小警官盯着他乱七八糟的面容,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两分钟。 “啊啊,给你看!怕了你们了,一个二个都是祖宗大爷。”小警官一个哀嚎将电脑转给他看,鼠标啪啪地点回了那个页面。 戏柠舟虚起眼睛,调整模糊的视线,他的双手插在衣兜里,黄色的记录本被夹在手臂和肋骨中间。待看清那屏幕上的内容后,他身形忽然僵硬,就连夹着的黄色本子都有些变形。 “得了得了,你看了也算是饱眼福了,”小警官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只是将屏幕再次转了回来,“一边儿去,干你正经事儿去!爷没工夫招待你。” “谢谢。”戏柠舟眯起眼睛,身体忽然放松,他移动步子走进了办事所。 “哟!早啊!”韩庆见到戏柠舟便扬起本子,对着他弯眉嬉笑。 “早。”戏柠舟微微偏头,视线透过发丝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那个男人。 梁仟闭着眸子,眉目压低,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胳膊撑着头,微长的发丝缠绵在手指那层厚厚的老茧上,似乎在小憩。 戏柠舟自顾自地坐下,摊开本子。 脑中原本平静下来的大海又被刚才的页面搅动起来,戏柠舟静静地转动着笔,掩藏在发丝下的眸子深邃得吓人。 那张照片是个女人。 一个长相很漂亮的女人,她的眉目生得很标志,头发被设计师盘得符合她那张脸蛋,身材高挑标准,气质透着不可见的高贵。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主要的是——那个女人的面容和童衫衫有七分像。 又是童衫衫。 那个名字带了童话色彩的小姑娘忽然蒙上一层神秘的纱,她小巧的鼻梁和恰好装下五官的脸型,和这个女人的缩小版差不了多少。 “你昨天下午去哪儿了?”何川从门口走进来,一见到戏柠舟敛眸转笔的悠闲模样心中就窝了一团火。他打拼那么久才进了第一刑警队,而这“花瓶”连审核都没有直接因为梁仟的一句话进了第一刑警队的后援记录员。 “我?”戏柠舟被强行斩断思绪,他抬起头,语气中带了微不可见的生硬。 “昨天韩庆疏散了队伍就没见到你的身影,听说下午你还在警局抢了别人的饭碗?”何川拿出了记录官头头的强硬态度,丢下一堆质问。 戏柠舟无奈笑着,余光瞟了一眼似乎已经熟睡的梁仟:“这个事情你得问梁队。” “没什么,我昨天下午也因为这件事情说道了几番,何川你也就别管了。”果然,男人睁开眼,放下撑着脑袋的手随意看了一眼何川,将前半个问题直接略过。 “是。”何川被噎得脸色发白,他瞪了一眼少年,拿起资料又出了去。 “啊哈哈,小川就那个脾气,他对工作方面很严谨的,柠舟你不要太在意啊,哈哈哈”韩庆在一旁打哈哈圆场。 “可是昨天我并没有在工作方面疏忽。”少年淡漠沉稳的声音再次传来,很明显不给这个场面台阶下。 “啊?啊哈哈,是c是,我昨个儿没给何川说清楚,怪我怪我!哈哈。”韩庆被这话弄得有些无措,大汉抓了抓头发,笑得有些勉强。 “我的行踪还需要给他报备?”戏柠舟眯起眼睛,很明显并不打算这样揭过去。 韩庆这下是完全笑不出了,他也只能抓抓头发,沉默下来去干自己的事情。 “得了得了,一个办事所大早上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的,还嫌不够乱?”梁仟放下二郎腿,他站起来伸了个拦腰,瞟了一眼大钟表,“现在还早着呢,早点把事情弄完,周日别那么勤奋,领导又不检查,早点散班!” “是咧!”韩庆答应一声,汉子拿出猛干的态度开始认真分类资料。 戏柠舟盯着梁仟看,两人的视线有瞬间的交集。 他缓慢自然地移开视线,低头将笔盖揭掉,一手漂亮的行楷在纸质不是很好的记录本上流露出来。 梁仟盯着少年自然低下的头,俊美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他想起昨天他独自一个人打着那把黑色的大伞穿插在人流里的模样,却是硬生生将“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这个问句吞下去。 时光确实流逝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下午收工的时候。 梁仟打了不知道第几个哈欠,他站起来眯起俊美的眼睛朝远处夕阳西下打望。 “哎哟我的妈!算是弄完了!”韩庆从外面回来,抱着一大堆资料,咣当一声放在桌子上,“嘿!小伙子醒醒!太阳都要落山了!” 戏柠舟被这粗悍的声音逼得无奈睁开眼,动了动快要僵硬的腰。 “挺能耐,和梁队一个空间还能睡着。”韩庆憨憨地笑了起来,他拿出刀片将纸箱快速划开。 一个空间? 戏柠舟偏过头去看那个靠在门口的男人。刚才他和他一直在一个房间里? “快点儿,饿了,买点水果去。”梁仟丝毫没有在意韩庆说的什么,他将警服反着搭在身上,靠着办事所老旧到生锈的铁门旁。 “我这儿还有一点,不然你俩去?”韩庆将包裹里的资料拿出来,正反看了两眼,然后将它们分成了几小堆,拿出折盒,看来是要装盒。 梁仟将眼神转向戏柠舟。 “我没钱。”少年坦白道。 “啧,那过来做苦力,买水果去!”梁仟甩了甩车钥匙,一摇一摆地抬起步子,戏柠舟从容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甩了甩头发,跟在男人身后。 超市的水果是相当受欢迎的,两人来到挑选处,被警察局那昏暗的灯光照惯了,一时有些不习惯超市里明晃晃的吊灯。 戏柠舟抬眸去看那些卖水果的师傅,他们挥霍着一把又一把反光的水果刀,在那些椭圆的水果上秀出漂亮的雕花。 “昨天进的那些水果有没有弄好?”穿着橙色工作服的妇女扯着嗓子大喊。 亲自来这里买东西的并不会是裳安那些所谓的贵族主子,大部分是生活在资产阶级下的劳苦人民,或者是那些名家下的狗腿子来定什么东西。 “哎哟!你别说,昨天储存库像进了贼一样,大部分水果都不见了!”一旁的老大爷回复到,满头银丝一脸愁容。 “我说啥来着,叫他们丢到冰库里吧,把那些小毛贼干脆一块儿冻死算了!整天出岔子。”妇女不满地丢下手中的袖套,头疼地揉了揉头发。 “是该丢冰库里!叫他们那保鲜膜弄好,装箱丢进去!”老大爷附和着,手中带着厚厚的手套不停地拍打着手中被冰冻的死鱼。 “下次我得长个记性了!” “是咧是咧。” 梁仟对着那些本就没有多少的烂水果挑选了几下,他转过头正要去称量水果却见到戏柠舟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目光似乎朝着刚才的服务员。 “柠舟?”梁仟提着水果走过去,他正要拍上少年瘦弱的肩,却见他忽然转过头来,对准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种冷漠到死寂的眼神,透过他的发丝却可怕的清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谎溺(13) ——“前不久啊,爸爸还带我去超市呢,我很少去超市啦,但是我说我想要吃水果的时候,爸爸还是顺着我去超市买了好多好多的火龙果呢,那么甜,格外好吃” 小姑娘你未脱去稚嫩的声线忽然出现在戏柠舟的脑海里,引得他耳膜作响,他只是盯着梁仟,手指不可见地颤抖。 联系上了! 全都联系上了! “梁仟,我问你,法医是对于那半截尸体是怎么说的?”戏柠舟紧紧地看着他的眼睛,不含一丝情感。 梁仟本能地要拒绝,从陈凡那边所做的推断和上级的规定他是没有资格将这些东西透露给一个实验员的,但当他看到少年的眼神时将拒绝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尸体表面被涂了一层油漆,切口上面还能清晰地看出一些器官,但是被一层薄膜所包围,尸体的温度低如寒冰。但是从刮去油漆而显现出来的尸斑可以看出,这具尸体已经死去四五日了,还能保持如此新鲜甚至还有血液,没有任何的尸臭,便知道是杀人犯对尸体做了很好的‘保鲜’” 梁仟将卓前岭的话一字不漏地吐露出来,话刚落他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 “一层薄膜?”戏柠舟很快抓住重点。 对,水果的保鲜膜! 戏柠舟快步跑到熟食区内,内脏外面蒙着一层很薄的保鲜膜,戏柠舟快速掀开那层膜,从膜下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戏柠舟一个打颤。 “怎么了?”梁仟从身后跟上他。 戏柠舟忽然放下手中拿着的内脏,偏过头来一把将梁仟拉近:“梁仟你说实话,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服装厂的半截尸体’的凶手是谁?” 梁仟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态度弄得严肃了,他被少年拉着衣领,微微倾斜下身体,一双丹凤眼里弥漫着深渊。 他问他想不想知道那个杀人犯是谁。 他的回答是。 不想。 被迫在这个地方当刑警并不是他自愿的,而曾经在枪弹口子上多次摩擦过生命的人,根本不在乎是谁杀的人,毕竟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被杀,他不是圣母,若不是背景的威压,他甚至不会来到这个地方当刑警。更何况和一群根本看不清事实的人,他无法做到准确寻出杀人者。 戏柠舟像是看懂了梁仟的眼神一般,他顿了一会儿,忽然放轻语气在梁仟耳边说到:“那么我换个方式问你,你想不想救下一个有可能还活着的生命?” 果然,这样轻柔的一句话去让梁仟毫无波澜的眼里荡起汹涌的潮水。 “而我现在告诉你,这个人很可能只有你能救?”戏柠舟轻柔的声音像一把匕首刺入梁仟的心脏。 梁仟的骨子里是疯狂的“正义”因子。 他可以容忍杀人,可以容忍死人。独独容不下在他能救下人的前提下,他却放任不管。 戏柠舟现在百分之百可以确定——梁仟是一名专业的狙击手。 近距离靠近他才发现这个男人的身体绷紧的时候像一块精品玄铁,而他老茧的部位从手指爬到了手臂,如果没有差池,在他的身体内侧也有这样的老茧——这是长时间持拿长式枪摩擦所留下的。 最主要的是——男人的习惯性踩点都有能爆发出最佳力度的站姿,假设给他一把枪,他的站姿和手扣都可以以最快速度朝半径十米内扫射。 如果他的枪法符合标准,十米内应该没有幸存者。 那么如果他是一名狙击手,掩藏于国家部队下的一只鹰,他的第一任务就是保全自己能保全的人,干掉敌方能干掉的人。 这是一种对生命珍重的本能。 他允许无辜生命死亡,但是不允许无辜生命因自己间接死亡。 “你在说什么?”梁仟眯起眸子,神情已经有些不悦了。他总是在这个少年面前显得要比平时严肃。 “现在你听好了。”戏柠舟放开他,并不顾及身旁游走的行人,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梁仟,“如果你想救那个人,就把我接下来说的东西打印在脑子里。” 梁仟站直,并没有接话,男人密长的睫毛盖住半只眼睛,超市明晃晃的灯光在他睫毛上打下一层光。 “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戏柠舟的语气格外笃定。 “一切都不是那么巧合,因为这个城市叫做裳安。裳安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失踪,有些甚至连死去都没有受到重视,但是这样的一座城市却是很多没有背景又喜欢充实自己的人所向往的。” “凶手是一个严谨要求自己的人,他让自己的生活看上去和裳安里所有的人都一样,他要让自己的名声和外表都显得那么高尚,所以他不允许自己的生活上有任何的污点。”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将尸体的下半身伪装成模特的原因。 模特是那些站在橱柜里穿着华丽衣衫的美丽的代名词,她们看着路上的行人一次又一次地路过,但是同时——模特又在被他们指指点点,只要是衣衫的搭配稍微不符合人们心中所想,多事的人总喜欢和自己同行的人说上两句。 这样就很容易解释为什么死尸的标准站姿是朝内的——因为她被吊着拦腰砍死,而吊着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让她看着这个世界,让她产生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愧疚! 对,愧疚! “死者是名模没错,但是那个圈子何其肮脏,凶手就是忍受不了这样被污染过很多次的女人,所以他想要将她的尸体放在公共的场合,但是又觉得她没有资格看着人们和这个世界,所以凶手选择了她的下半身站在橱柜里,凶手想要她成为所有人所指点的对象,他想要她对她生前的事迹做出忏悔。”戏柠舟的语气依然淡泊,并没有因为信息的不可置信而显得悲愤或者有力。 “这是一种心理病,凶手有着一种对污有名声的厌恶,他渴望自己像一尊神邸一样受人瞻仰,所以在他生活的范围内不允许任何败坏他视野的东西存在。”戏柠舟的声音被故意压低,耐人的声音带了些蛊惑,却丝毫没有引起超市里其他行人的注意。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由一个小姑娘为他接上了脑中的那片黯淡的电路。 戏柠舟停顿了下来,他盯着男人的眼睛,脑中极速飞旋着。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他能第一次碰到那个小姑娘,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如果有第二次,那么第一次就是故意为之。 童衫衫。 第一次碰到她是在文具店门口,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到童衫衫和他的父亲在一起,当时童衫衫的眼神让他暂时性陷入一种神经迷谷里固然忘记了出来。 但是后来回想起来,她和她父亲当时似乎也是从文具店出来,假设他和韩庆在给老板做咨询的时候,童衫衫和他的父亲在店内,那么完全可能看到他们出示警察证的那一刻。 这样就更容易解释为什么童衫衫会在学校门口蓄意等他。 因为童衫衫知道——她的父亲就是杀人犯! 通过警局调查的照片,那个忽然从娱记上消失的名模和童衫衫有七分像,但是她父亲的容貌全然不像是那个漂亮小姑娘的血亲。 因为她的父亲是杀人犯,对于自己曾经杀死过的受害者家属需要保持百分之百的全然掌控,所以他会带着女儿经常出现在那家文具店,甚至还不小心撞到了警察。 从第一次见面就不是巧合,如果作为一个杀人犯,童衫衫的父亲是要百分之百回避警察,尽量减少面部可疑察觉,但是那天撞到戏柠舟的时候,童衫衫拽着她父亲的袖子。 童衫衫从那个时候就在给戏柠舟暗示了! 第二次暗示,小姑娘是在单独等戏柠舟,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中午会有记者的闹事,因为她完全拿捏住了她父亲杀人的间隔时间。但是她也没有把握能够碰到戏柠舟,所以她站在门口等,同时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看到戏柠舟的身影小姑娘是相当高兴。 而父亲带她去买水果,说出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些都不是一个孩子能在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面前说的话。但是因为戏柠舟是警察,因为他是警察身边的人。 所以小姑娘选择了无条件相信,她要确保自己能够完全将信息传达出去。 何其聪明! “因为名声问题,凶手容忍不了自己的生活也被染上这种东西的负面,所以他要剔除——他要将所以出现在眼前的污秽剔除。这也就是为什么老板娘会失踪,十七岁少女的那桩事情上了新闻头条然后再接到报案。”戏柠舟开口缓缓地将语言吐露出来。 他将眼神移开,像是失了神一般瞳孔放开。 “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每一个点都不是巧合,凶手有杀人间期,而这个间期已经被迫缩短了。所以梁仟,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戏柠舟问得很轻。 他没有将童衫衫这个贯穿整个案子最为关键的人物说出来,因为包庇,本身就是一种罪行。他本能地不希望这个小姑娘的档案上有进过警局的记录。 警局,多么复杂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谎溺(14) 通过钱雨荷的说辞,知晓童衫衫和张倩平日里总会产生某些同学之间的争斗,如果以凶手对名声和高尚的完美要求,他会选择对女儿将近二十四小时的完全照顾。 那么再联系到之前那对夫妻对张倩的报案,可以知道张倩平时干的某些不为人知的勾当,这是凶手无法容忍的,同时也是文具店老板娘失踪的原因。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有受害者围绕着实验第七中学这所名校展开,童衫衫拥有一个对自身要求极高的父亲,以至于小姑娘在他完美的教育下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实验第七中学,而在童衫衫经常去的文具店里,发现了行为丑陋的老板娘,在童衫衫的班级里发现了不为人耻的十七岁少女张倩,甚至生活在一个肮脏圈子里的名模。 这个名模极有可能是童衫衫的母亲!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杀人犯,他将受害者的死亡间期做了规整式安排,老板娘回到央城是他一开始动手的导火索。 凶手两个月前杀了老板娘,一个月前杀了张倩,六天前杀了名模也就是童衫衫的母亲。 很明显,杀人的快感和对名誉的完美要求已经使得他磨练不了耐心了,凶手开始缩短杀人间期,他要将女儿身边那些肮脏的人全部剔除! 梁仟看着戏柠舟的发顶,心中很清楚这个少年不简单,或许从最开始见面就有那种预感,但是现在被对方主动捅破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为什么要骗他? 为什么要隐藏身份来警局? “你以为自己是在编故事吗?你没有任何有力证明让我相信你的无稽之谈。”梁仟的语气冷了下来,失去了男人平日里那份痞子性。 戏柠舟闻言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给梁仟透露的信息根本不足以成为让他去救下一个所谓的受害者。 因为他掩藏了最为关键的那个因素——童衫衫! 这个小姑娘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做一些疯狂的事情,但是她没有揭举,同时也没有放任——因为那是她的父亲,她想要不由自己伤害他,但是又想要她的父亲为自己所做的那条黑暗的道路上回头。 这也就是为什么小姑娘那双仿佛能装下整个世界的眼睛里暗含着的深渊。 她在斟酌。 斟酌的结果,依然是她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伏法。所以她选择在校门口徘徊,她懂得父亲下一步要做什么,也知道某些步骤的进展,所以她在等待机会。 而戏柠舟和韩庆第一次到访文具店就是机会的开始,她很好的抓住了机会。第二次也是因为她知道父亲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将张倩的丑态公布于众,所以她在等,在等戏柠舟。 但是如果凶手是她的父亲,做事如此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女儿发现,或者说,为什么第二次和小姑娘碰面的时候,那位严格要求自己女儿的父亲不来接她? ——“他有事的时候是不会来接我的” 因为她父亲有事,而什么事情使得他会放任有心脏病的女儿独自回家? 杀人,他缩短了杀人间期,他已经找准了下一个杀人的目标。 如果他没有估量错下一个被盯上的,应该是 “梁仟,我目前没有什么办法证明我说的是对的,也许在逻辑上都是天马行空,但是我们打个赌。”戏柠舟的声音依然很轻,少年在笑,他的笑容一直这样高贵优雅。 “相信你的部下在服装厂做了重点的调查,所以,我赌你们查到的下一个犯罪嫌疑人姓‘童’,他有一个女儿叫‘童衫衫’,他曾经结过婚,但是现在处于单身状态。”戏柠舟就像一个算命的先生一样,在毫无波澜地拆穿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打赌?”梁仟皱眉。 “嗯。” “凭什么和你打赌?” “如果我堵输了,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三个问题。”戏柠舟微微笑起来,似乎完全不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你的信息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梁仟微微俯视着少年,他乱糟糟的头发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更加杂乱,梁仟心中没来由的焦躁——他撒谎了。 明明是那样想知道关于这个少年的事情。 戏柠舟眼神毫无波澜,他的内心有一种笃定,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对他有着一种好奇,因为背景的威压。 “可是梁队,如果这一切都是我在玩的儿戏,你何尝不可将它同样看成儿戏陪我玩一把呢?”戏柠舟笑容中带了一些恶劣,在梁仟的眼里这个稳重的少年忽然染上了一层孩子气。 “如果你赌赢了呢?”男人带有磁性的声调很迷人。 “噗呲。”戏柠舟轻笑一声,“你觉得我会赌赢吗?” “我不参与没有万全赌注的赌局。” “如果我赌赢了”少年将浓密的睫毛盖下,完全看不清他的模样和神情,“那你就替我保守今天和你说的东西,并且在事情之后替我照顾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梁仟挑眉,他能察觉到对方的认真。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孩子是谁。 “经济不成正比。” “我相信你有那个资本。” “我忙。” “其他人也可以。”如果他的推测没有出差池,和多年前一样,那么童衫衫的父亲定然是要被捕的,而那个身有绝症的漂亮小姑娘需要一个可靠的人照顾。 “”梁仟盯着少年杂乱的装束,他想伸手拂开少年眼前的发丝看清他的面容,终还是没有动。 “好。” 戏柠舟闻言,心中缓缓放下这个问题,脑中闪过一片空白,少年猛然抬起头来四处张望,急道:“谁?!” 梁仟闻言将目光快速变得犀利,朝着少年视线的方向探去,却是什么也没有。 超市里的人皆因为这样一声耐人的呼喊转过头来看着两人,见是两个大男人提着水果便无趣转了回去,任然匆忙地挑选着手中的东西,一切依然那样平静。 梁仟皱眉,以他对危险的敏感程度不可能有别人在他之前察觉到什么不对的,男人转过头来低眉问似乎还处在呆愣里的少年:“怎么了?” 戏柠舟并没有理睬他,他的眼神在超市里任何一个慌忙的角落里搜寻,却没有一丝刚才那个人的气息。他是不可能错的,绝对不可能,上一世凭着一双眼睛察觉猎物还有可能出差错,但是这一世他不可能出错。 到底是谁? “哎哟,小伙子你倒是挑选啊,买还是不买的,这么把那个保鲜膜掀开了发呆呢?”熟食区的肥大老板有些不乐意了,他看着两人的眼神带了些鄙夷——这哪是来挑菜的,怕不是一对神经病吧。 “抱歉抱歉,这就走。”梁仟忽然拉过戏柠舟的左臂离开超市中央,他宽大的手掌居然将少年的胳膊完全握住,通过那层肮脏的运动服都能感觉到他的瘦弱。 “嘿!有病吧,掀开了又不买,什么人啊”身后传来老板的碎碎念。 戏柠舟被梁仟一直从超市拉到门口,冷风吹得人有些发抖,戏柠舟站定了身体,梁仟自然地放开他。 “到底怎么了?” “没事。”戏柠舟淡淡的声音传来,梁仟就算有心问也无法开口。刚刚还是大意了一步,他不应该将这样重要的分析随随便便在超市就讲给梁仟听,哪怕声音压得很低,难免有意之人盯上他们。 两人站在门口同时沉默了,夕阳过后吹起冷风,梁仟将面部微微提高,让冷风拂过面更加清爽。 男人异常英俊的侧脸好不容易舒缓一些,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男人低头随意将黑色大方块掏出来,从容点了接听。 “长官长官!可得麻烦你再来一次警局了,刚刚我们把服装厂所以的人都整理了一遍,果然发现几个和案件发生时间相符合的可疑人。”李方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带了一些雀跃。 梁仟挂了手机,很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似乎在养神的戏柠舟。 “走吧。”少年先迈开腿,朝梁仟那辆破烂到不行的车走去。 两人风风火火赶回警局,因为拿着钥匙的韩庆并没有走,所以这里的人员也都没有急着下班关门,两人赶到的时候一群人正围着那台办事所外的电脑。 “咦?阿舟,水果呢?”韩庆狗腿一般跑来。 “忘了。”戏柠舟笑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将眼神放到挤入人群的梁仟身上,男人俊美的侧脸映着屏幕的白光。 “那你们到底出去干嘛啦?”韩庆眼角有些抽搐,他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顺着对方的眼神投到那个出色的男人身上。 “兜风。” 韩庆放弃和他对话,转头走过去将大脑袋凑到众人围着的屏幕面前,戏柠舟却是远远地站着,少年恬静地笑着,有一种自信在他身上蔓延开,他眯起眼睛盯着那个男人。 他在观察他的面部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谎溺(15) 令戏柠舟小小失望的是,梁仟的侧脸反着屏幕的光,光在他的脸上不停滚动,但是男人的眉目没有一丝的变化,就算是他那双黑到入墨的瞳孔也没有一丝波澜。 忽然,梁仟停下手中的鼠标滚动轮,他将警服挎在双肩上,站起来在众人的目光里走向站在一旁的戏柠舟。 “你赢了。”梁仟的声音带着压抑,从戏柠舟凌乱的发丝旁擦过。 少年一直笑着,没有任何的变化,他转身跟着男人再次出去。 “哇长官这是怎么了,气场这样强大”后面的人看着两人走去的身影开始窃窃私语。 “鬼知道 ,好像是看了这个?”李方滚动鼠标,屏幕里的资料档案再次显现了出来。 “这是啥姓?‘童’?‘童家国’?” “呆子!不识字吗?就是‘童家国’!上面登记的信息居然只带着他女儿,好像叫‘童衫衫’?” “哎哟,这些个名字也没有什么啊” “那你得去问长官了” “你答应我的赌注,相信梁队是个记忆力不错的人。”戏柠舟站在梁仟那辆破车的车门旁,少年将双手插在裤子兜里,手臂和身体夹住那个黄色的本子。 “当然。”梁仟站在他对面,沉稳得如水一般。 谁知道刚才他看见那个屏幕上的名字是有多震惊!虽然和陈凡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但是从来没有遇到像这样的事情。 推论就像是算卦的道士,对方下一步走的什么棋一清二楚。 “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赌注的前提,似乎是你说的,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件。”梁仟紧紧盯着少年的发丝,“那么现在不论你是用的什么方法知道那个人会姓童,我给你一次机会,证明你说的可以救下下一个人。” 戏柠舟渐渐收起笑容,空气凝固了几秒,少年蛊惑人心的声线再次响起。 “凶手杀人间期在缩短,但是结合之前的信息可以知道,凶手是模特的移动人员,只有这个解释可以让人体的重量和模特完美融合在一起,他在里面做蛊,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他挑选的受害者正如我所说,是围绕着他生活展开的那些人,那么还记得上次我在服装厂问你的那两个问题吗?”戏柠舟的语气规格得像一架冷冷的解读机,“你在服装厂看到了什么?” “压抑。” “那么裳安呢,裳安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 “死城。” 戏柠舟低眉停顿了一二:“那么第三个问题,它们之间有什么客观的联系吗?” 梁仟的眼神忽然收缩不见底部,男人将声音放缓了:“死城压抑着人民。” 戏柠舟微笑。 “如果我猜得不错,下一个受害者应该是当天换模特正值班的售货员‘李月’,那个服装店相信你也去过,里面的售货员小姐稍微标志一些的便受到无故的亵渎,所以假设,凶手在换模特的那天,刚好看到‘李月’被亵渎呢?” “商陵”,多么美丽的一个标签,那扇玻璃门设计得如此精巧,内部的设施如此令人陶醉,那些模特,如此完美。 “这个说法有些牵强,但是我去过那个服装店,见到过一些人和事,以及知道‘李月’失踪了。”戏柠舟微微偏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那日的售货员小姐的态度和她不屑又鄙夷的眼神,她扭捏的姿态,提及“李月”时的过激反应,无一不在向戏柠舟招示着李月失踪的一个事实。 梁仟突然沉默了,这一次他意外地没有反驳。 他是知道这个城市里的男人和女人有多么的丧心病狂,为了利益金钱美人荣誉,权在上,美在下,怎么会容得下李月这样的人生存下去。 “那么关键的来了,李月失踪是在半截尸体被发现的当天或者第二天,但是以凶手的人格,我们找不到什么规律能揣测他杀人间期的缩短规律,但一定不是和上一起杀人案相隔很近。” “两个月前第一起,一个月前第二起,十一天前第三起,那么这次的会不会是五天呢?”戏柠舟的语气依然平静,梁仟甚至在他的语气里找到了一种对案子的游戏感。 “如果是这种缩短的规律,那么离李月失踪,凶手动手的日期不是在昨天就是在今天”戏柠舟深有所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梁仟。 送童衫衫回家那天,也就是昨天中午,他的父亲并没有来,应该是开始对下一个受害者有所动作了吧。 梁仟并没有因为戏柠舟的语气而吓唬到,男人依然冷静得可怕,他静静地等着对方没有再说话的时候才开口:“那么你说的,这个受害者只有我能救是什么意思?” 戏柠舟带着笑:“这同样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第一,你因为骨子里和这个城市不符合的气质而选择听我胡说八道,并且也因为这个举动开始信任我的话,换做其他人我怕是行不通。第二,你是这里的长官,只有你既救人又能替我保密,第三” 戏柠舟忽然顿了顿,他将目光放到远处那些匆忙的行人上面,再接着开口:“看到那些行人了吗?如果里面那个白衣服的人忽然举起大刀向身边的人发起疯狂的攻击,你从这里跑过去能救几个人?” 梁仟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人群流动,那个穿着白衣服大汉正推着婴儿车和他的妻子走在一起。 “我能救下他一米外的所有人。”梁仟回答。 这句话并不是随便说的。如果他尽全力去救,那么排除他身周一米内的人,其他的他有把握保证不受到伤害。 “那么那个白色的和那个红色衣服的人同时发疯砍人呢?”戏柠舟眯起眼睛,语调变得有些空灵。 “我依然能救下他们一米外所有人,只要”梁仟的丹凤眼忽然合上,精致的眉目蹙起来,“给我一把枪。” 戏柠舟没有继续做出假设,他转过来仰头看着这个男人的侧面。他不羁的黑色发丝攀岩在脑旁,带着自然卷的他看上去染了一份气派。 “可是梁仟,你没有办法预料谁会突然地砍人,就像没有人能预料到下一个杀人的是谁,下一个暴毙的是谁,这些东西就像是写在生命的谱子里一样,你我都不是算命的。” “没有人给你足够的时间准备去救下一个随时被砍的人,杀人是每个人的一种潜力,潜力的爆发是无限的。你没有办法尽全力去救下那些随时可能死亡的人。”戏柠舟的话忽然不着边际,少年的语气里似乎夹杂了些凄凉和悲伤。 又是凄凉和悲伤。 梁仟回过神,刚想说什么,却又被少年岔开:“所以第三点,以你的叙述可知道你的身手足以抓住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凶手,而一个人可以做的事情,何必兴师动众打草惊蛇?” 戏柠舟说得很在理,一切从他的角度出发,确实是这样。 “那么梁仟,如果凶手在今天动手杀死一个被他折磨到精神崩溃的受害者,你说他会选择什么样的时间呢?如果李月还活着,你有多大几率能救下她呢?” 戏柠舟几乎是抱着一种戏谑的态度——他没有置身于案件里! 梁仟意识到这该死的一点,忽然觉得对方将一切都把捏在手中。 “他动手的地方会在哪里呢?” 一个一个问题充斥着梁仟的脑海,他忽然进入车子内发动引擎,戏柠舟眼疾手快地跟着坐进车内。 “‘商陵’的附近有什么祭祀或者供奉神明的地方吗?” “有,最近的一个也在一公里外的地方去了,那里有一个修女所,里面是圣堂。”梁仟缠满老茧的手握住方向盘,“怎么?你觉得这个被你描述得有声有色的凶手还会在杀人之后去圣堂忏悔?” “不是。”戏柠舟靠在座椅上,“他应该不是忏悔。” 而是为后代渡善。 童衫衫办理了转学手续,初三上学期的孩子在这个关键点转到其他省会去,凶手大概是觉得,那些被他除掉的肮脏肉体的灵魂会缠着他的女儿,所以他要带着女儿离开,他要在圣堂这样圣洁的地方为女儿洗去一切的纠缠。 或者说,被他算计在报复工具里的那所名校已经不配成为女儿受到教育的地方。 “当然了,我又不是神,我大概是瞎猜的,或许凶手在自己家睡觉也不一定,去哪里找他决定于你咯,只是我们的时间耗得起。” “受害者的时间耗不起。”戏柠舟语尾很轻松,像是要错过电影上映一般,着急却也无能为力。 梁仟并没有乱,虽然他现在很想把身边的这个人封上嘴,但是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心理素质很强。 随着引擎发动的声音,破烂的警车像一只白鼠从警局窜出。 戏柠舟撇过窗外流水般的景物,没有任何的紧张感。 梁仟,如果是你。是愿意相信一个十九岁少年的“胡言乱语”呢?还是愿意相信自己多年办事的谨慎和可靠度呢? 少年被冷风吹过发丝,眯起眼来迎着冷风。 又是这样熟悉的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谎溺(16) 夕阳不停地走,直到远方那片熟悉的黑色再次开始勾勒城市,空气压得低沉,风却不热,应该无雨。 一公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小白鼠一般的警车在城市内极速地奔跑,绕过城墙外的那片青山,到达被树林包裹着的小小圣堂。 梁仟忽然刹车,将车钥匙拔出。 戏柠舟嘴角的微笑一直没有变,他的身体随着惯性微微前倾。梁仟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将这盘游戏的东道主坐到了自己头上。 “走吧。”戏柠舟将黄色的记录本顺手放在了车窗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去触碰车门,轻声一响,车门弹开。 梁仟看着他,也打开车窗站出来。 夜晚的圣堂是一座欧式大门,被树叶夹杂在中心像是公主的城堡,只因为它是“圣堂”,所以没有一丝让人觉得恐惧的因素。 而往往是这样的因素下弥盖了社会的阴暗。 男人的警服放在了车内,他迈动步子,身材精练。男人的鞋子在铺满落叶的前铺摩擦发出响声,夜晚衬出他独自带有的气质。 孤高。 少年跟在他的身后,很随意的走姿,隐藏在他发丝下的眼睛含着笑意。 梁仟在那紧闭的大门前停了下来,他伸手拂去那落在门把手上的树叶,神情保持着难有的严肃和沉稳。男人将手弯曲,用指节想要去触碰那扇褐色的门。 “等等。”戏柠舟拉住他悬在半空还未扣下的手。 梁仟看了一眼少年,顺着他的眼神朝门下看去。 夜色本应不是凸显血色的映衬,人们的肉眼在它的笼罩下从来看不清险恶,只是梁仟不同,他经过很长时间的专业训练。 男人忽然蹲下去,用手指沾了沾从门缝里流出的液体,有些黑暗的液体染着铺在门外的草坪,像一条柔美的红蛇滑动出去。 这是血! 原本的寂静忽然被打破,梁仟站起身,左腿弯曲以最大力度朝门上的死点劈去,戏柠舟仿佛听见门内锁链的断裂声。男人的腿劲带着风还停留在身边,身影却已经冲了进去。 戏柠舟淡然地将大门完全推开,带着锁链在地上旋转的声音,向他完美地展现了里面的一切。 月光偷越门缝,如流水般敞开,将里面的恶臭和姿态展现出来。 教堂台子中最高的架子上绑着一个女人,是十字架。女人的双臂已然看不出形状,被扭曲的荆棘缠在架子上,她凌乱的头发打散在周围,身上穿着那天橱柜里那条璀璨星河的同款连衣裙,只是已然破碎不堪,女人的脚似乎快被缠成畸形,蔷薇攀爬在女人的身上。 多么残忍的姿态。 戏柠舟站在门口,他没有动,少年的眼神反映着那让人作呕的场面,却显露出不为人知的疯狂欣赏。 欣赏,就像在欣赏一门艺术。 “变态!”梁仟快速跳到教堂的台子上,他昂起脖子去看那个挂在十字架上的女人,底呵一声,眼里难藏厌恶。 “梁仟。”戏柠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梁仟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少年。 戏柠舟微微低头,月光从他身后冒出来,撒在地上那片有些昏黑的血迹上。那是一种动物的血迹,还带有温热,戏柠舟的眼神忽然停在隐藏在昏暗的源头上。 戏柠舟迈动脚步,他走得极稳,步伐扣击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眯了眯眼睛,缓缓蹲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探向隐藏在黑暗里的血迹。 触感粘稠,戏柠舟不由得将手指伸得更长了些,朝里面作样式地挥了挥,忽然碰到毛绒绒的东西。 “快跑!”梁仟眯起的眼睛忽然睁大,男人的低呵声让戏柠舟警觉地收起手指,快速站起朝后倾斜。 一道华美的白色光片在刚才的地方划过。 像是一只银色蝴蝶,连带出身后那个身影,他拿着匕首朝着少年全力划去! 戏柠舟冷静的瞳孔盯着他,他看到了这个身影暴露在月光下的全貌——黑斑占了脸庞的大部分,就连眼睛都一大一小不和谐。 童衫衫的父亲! 梁仟从后方的教堂台子上快步冲下来,他单手抓住教堂的背椅,整个人翻过座位,朝教堂门口奔去。 “哈哈哈果然是你啊!”童家国忽然发了疯一般嘶喊起来,他丑陋不堪的面目全然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矜持,配上他的狰狞反而更加可怕。 戏柠舟侧身避开童家国挥来的刀片,他瘦弱只骨的身形反应很快,但是他的眼神一直盯着童家国,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梁仟忽然从童家国的侧面翻出来,单手捉住童家国拿着匕首的手腕,猛然朝后撇去,另一只手掰着他的头望地上按去。 强烈的危机意识让梁仟一只脚踩到门口的框上,借力使身体为轴旋转。 “嘶——” 并不是人的声音,一条大型的狗从梁仟刚才转开的位置撕咬出来,它的身体上有很大一条口子,让人完全无法直视的伤口带着血迹缠在它的身上。 这条狗已经疯了,它裂开嘴露出犬齿,狗眼有些泛红,它向站在梁仟刚才方向稍微远一些位置的戏柠舟扑去。 梁仟用脚将童家国不老实的腿部踢踩下去,双手捉住童家国的他在一瞬间内无法阻拦突然冲出来的疯狗。 “小心!” 戏柠舟耳畔传来梁仟的呼喊,他依然没有动,站在那里像是被吓傻了一般,眼看疯狗就要扑到他身上。 “嗷——呜” 疯狗的半截身体暴露在月光下,突然失去重心似地朝一旁偏去,重重地砸在圣堂的座椅背上,滑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彻底死了。 梁仟压住童家国,将眼睛转向戏柠舟,写满了难以掩藏的震惊。 戏柠舟完全顾不上梁仟和那个被他桎梏的杀人犯,从胸腔内挤出的窒息使他弯起身子猛然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戏柠舟几乎要将自己蜷曲到地上,他瘦到连运动服都撑不满的身躯格外脆弱。 “咳咳咳”戏柠舟用手捂住嘴,以梁仟看不见的角度拿出那个藏在衣兜里的白色药瓶子,抖落里面的药片,借着手放入口中。 “你”梁仟话还未说满,身下的人趁着空隙再次武动他手里暗藏的另一把匕首,梁仟眯起眼睛将童家国的手腕压住猛然一折。 “啊——”能活生生折断一个人的手腕,可见力度非人。童家国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了,他的双手被抓住,只有身体还拖在地上。 咳嗽声忽然停止了,戏柠舟缓慢地站起来,尝试让空气进入肺部再吐纳出来。他冷漠地看了一眼那条死去的狗,嘴角噙笑。 梁仟没有再开口,他的余光看着那个少年,深邃的眼神恍若漩涡。 戏柠舟转过头来,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他缓缓地蹲了下来,纤长漂亮的手指扭过童家国的头。 “长成这样,为难你了。” 梁仟为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很反感戏柠舟的话,却只是捉住童家国,并没有说话。 “我长成这样!还不是拜上一代所致!”童家国的表情更加扭曲了,他忽然笑起来,嘴角裂得很大,“哇,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带着这副皮囊生存了那么多年!” “真可悲。”戏柠舟原本温和的声线里此刻却寒冷如冰。 梁仟没有说话,但俊美的男人看着蹲在杀人者前面的少年,他像一位审判者一样,似乎在怜悯这个杀人犯。 “呵呵,我不需要一个小鬼头的同情。”童家国恢复了一些冷静,他被梁仟反手扣得死死的,左手上的痛苦让他头上的冷汗不停地流。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你的女儿。” 童家国忽然愣住了,随后他又笑起来,嘲讽地看着戏柠舟被乱七八糟的发丝遮住的脸。 “我的女儿才不可悲!她长得那么漂亮,学习那么好,在那么好的地方上学,她不可悲,一点也不可悲!” 戏柠舟淡然地看着他,少年不动声色地将刚才捂嘴的那只手握成圈状,叫人看不清手心的血迹。 “怎么不可悲呢?她很优秀啊,她长得漂亮生得可爱啊,但是她有心脏病呢,那个可怕的病魔会让她早早地走掉,而她还要忍受着身边人的鄙夷和不屑啊,多么可爱又可悲的小姑娘。” 梁仟牢牢地抓住童家国,男人的眼神有些闪烁,他看着这个少年,发现他如此陌生。 闻言,童家国忽然慌了,他像失了魂一般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那些人没有资格!她们都该死!她们没有资格和我女儿有牵连!我要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杀了谁呢?”戏柠舟的语言忽然带了蛊惑,忽然温和下来的语气贯穿着人的大脑。 “杀了她们!做成模特!杀了她们!杀了高玉婷那个女人!她没有资格c没有资格做杉杉的母亲,杀了她,杀了”童家国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晰了,他想要挣脱梁仟的束缚,眼神不定,疯狂摇头。 戏柠舟又笑了起来,他缓缓站起身,漂亮的手指从衣兜里面摸出一只录音笔,从容地点下了停止,微微偏起头,伸长手递给梁仟。 “给,凶手录音,可以作为证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谎溺(尾) 童家国忽然抬起头来,眼眶裂出血丝,他疯狂地嘶吼,精神显然失常。梁仟放开他,男人看着戏柠舟手中那只显然不菲的录音笔,没有动。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啊——”手腕处被突然放开,童家国捂着手腕痛苦地蜷曲在地上。 戏柠舟噙着笑,他漂亮的手指拿着那只录音笔,像是在送一个礼物一般。 “你是心理学家吧。” 戏柠舟依然笑着,没有说话。他将录音笔插入梁仟的衣袋里。男人仿佛能感觉到他手指微凉的温度从身边擦过。 梁仟墨色的眼睛看着少年,浓密的睫毛遮住他一半眼瞳。 然后他转过身去,拿出手机,给警局的人打了电话。那只黑色的录音笔斜靠在衣兜里,似乎在嘲讽地上精神已经失常的童家国。 民警对这位大长官的命令是丝毫不马虎的,十来分钟警笛已经从远处传来。 童家国被带入警车,月光还撒在这片院子里,梁仟站在院内的草坪上,想要抽烟又忍住没有拿出烟盒,他转过头去看那个还在打量着圣堂内部的少年。 “戏柠舟。” “嗯?”少年转过头来,神态语气很温和。 “如果你是心理学家,那么在我眼里,你刚才的作为和一个杀人犯没有什么区别。”梁仟将这句话冷硬地陈述出来,男人提起警服,坐进车内消失在少年视线内。 戏柠舟依然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压在头上的黑暗,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条死得凄凉的狗。 “那个,阿舟啊!和我们一起走呗!”韩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戏柠舟点点头,跟着众人坐了警车。 因为证据确凿,童家国被捕后恢复神智也坦然承认并述说了整个杀人过程。 他和高玉婷本是夫妻,但是因为高玉婷的出色无法忍受童家国,便生下童衫衫重新回到名模圈,童家国知道之后心中已经有些扭曲,当他看着优秀的女儿一天天长大,那些被强加在身上的鄙夷和不幸突然爆发了,他开始杀人。 但是童家国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女儿的事情,从来不曾对女儿大声说话。只是他不知道,他的作为就是对童衫衫最大的伤害,却依然觉得自己是在宠溺爱护着女儿。 童衫衫知道父亲被捕后表现得很淡然,她的抚养权归给了警察局的一名喜欢孩子并且家庭不错的警官。 小姑娘笑得很端庄,只是那双漂亮如水晶球一样的眼睛蒙了一层灰,叫人更看不清里面的深渊,这也是戏柠舟最后一次见到童衫衫那双清澈的眼睛。 她拉着戏柠舟的衣角:“谢谢你,花头发大哥哥。” 戏柠舟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你父亲的葬礼,我会去的。” 小姑娘的裙角被风吹起,她拉着自己新“父亲”的手朝戏柠舟挥手,笑得很灿烂,也很可悲。 她的抚养人还是将她的学籍转回了实验第七中学,她也很淡然地接受了。 而梁仟还是耍着一脸痞子笑,请警察局的人吃了一顿饭,戏柠舟没有去,大家也看得出长官和这个实习生中间产生了一些隔阂,明眼人什么也没说。 警局的人第二天去圣堂处理了现场,也确定了那个十字架上的女人是李月,还在童家国家的地窖里发现了老板娘的尸体,虽然给修女等道了歉,但这次的事情如何也翻不过去了。 时间过去三四天,服装厂的半截尸体总算是结案了,童家国被枪毙后,童衫衫利用他生前的积蓄给他办了葬礼。 葬礼举行的那天,下着雨。 戏柠舟依然是一身邋遢的衣衫,他打着那把黑色的大伞,站在人群的最远处,他静静地看着那被白花包围起来的黑色棺材。 “你竟然会来参加他的葬礼。”梁仟站在戏柠舟的身边,比少年高出一节的男人懒惰地站着,靠在一旁的树上。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在圣堂的事情。 “他也是一个可怜人。”戏柠舟淡淡地回答。 因为他也是一个可怜人,所以不管生前如何,死后他都有资格被任何在乎他的人所送走。戏柠舟不在乎童家国,但他在乎童衫衫。 在乎童衫衫似乎能看透世界一切的眼神。 小姑娘站在那盖棺材的边缘,她微微发黄的头发被梳得很整洁,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身后的人替她打着伞。她看着那只棺盖出神,眼神被长密的睫毛遮住,已然没有那样清澈的神色。 “你的学校也要开学了吧?”梁仟随口捡起话题,随身带着的懒惰打散了凝重的气氛。 “是。” “你在哪读书?” “睦城。” “睦大?” “嗯。” “那可是高材生啊。”梁仟叹息一身,站直了身体,男人俊美的侧脸被微长的发丝遮挡住,“高材生还要来这里打零工?” “你答应我的印章。”戏柠舟的语气里带了微不可察的轻笑。 “是要给你的,我还得谢谢你咧——破案能手。”梁仟耍着痞子笑,这就像一层保护色一样,附在男人的表面。 “别自欺欺人了,梁仟,你是不想破案。”戏柠舟打破他的话底,“有没有人告诉你,装痞子的时候不要让举止太格式化。” 梁仟收拢了笑容,他忽然发觉自己在这个少年的面前总是要认真严肃很多:“那么戏柠舟,你又是为什么要参与这个案子呢?” 戏柠舟没有说话,他收回看着人群的眼神,大雨有些吵闹,但足以让他听清梁仟那富有磁性的声音。 为什么要参与这个案子呢? 因为那个眼神,那个小姑娘的眼神。 可惜,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梁仟,印章的事情” “知道了,我让韩庆给你已经弄好了,保证过关。”梁仟岔开他的话,抱着手重新靠回了树杆上。 “不是。”戏柠舟眯起眸子,视线清晰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上,“我是说印章的事情,我可能拿不到了。” 梁仟皱眉,他顺着戏柠舟的视线回看,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低调地停在葬礼场外的公路上,轿车旁站着一个高大的西装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视线,朝这边看来,眼神在他们的方向顿了顿,然后弯腰敲了敲车门,对着里面的人说了什么,车门很快被打开,一个高瘦的男人从里面出来。 男人走得很优雅,他边走边戴起手掌上的手套,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等男人走进了,梁仟才发现这个人是何其出色。 鼻梁高挺,眼窝下凹,长得英俊,发丝打理得很好,黑色的西装体现出他标准的身材。 梁仟看了一眼戏柠舟,发现身边的少年散发着冷气。这个男人要比戏柠舟高出一些,他忽然微笑着,对少年半鞠躬,用上了敬语:“请问您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戏柠舟看着这个熟悉的人,勾起笑容:“没有。” “我在此等您。” 戏柠舟的笑变成了嘲讽,他隔着凌乱的发丝看着这个人:“董联,你就这么甘愿做他们的走狗,或者说你们都有跟踪癖,对调查我的行踪如此辛勤?” 梁仟是第一次见戏柠舟的语气微带波澜,只是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语言而有情绪波澜。 董联直起腰,直视少年:“很抱歉,这是我的工作。就算您做了伪装和后手,要调查到您也是很容易的。” 戏柠舟淡淡地撇了他一眼,转步走向那个被葬礼气氛感染的小姑娘。 他绕开所有的人,走到那个似乎有些呆滞的小姑娘前面,戏柠舟噙起笑容,他蹲下来,看着小姑娘。 “杉杉,答应哥哥,好好活下去。” 童衫衫的眼神已然全部蒙上了灰暗,她呆滞地看着戏柠舟,有些艰难的点头:“花头发大哥哥,爸爸他必须死是吗?” 戏柠舟忽然觉得心脏被狠狠压抑了一下,他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惨白,只是被头发遮住,没有人看见。 “是的,你爸爸做了坏事,他不得不去赎罪。” 童杉杉微微扬起头,她没有哭,却比任何的人都要难过,忽然她低下头来,对着戏柠舟扬起大大的微笑。 “嗯。我知道了,我们还会见面的吧,花头发大哥哥?” “是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梁仟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将少年带走,似乎还给他拷上了他所熟悉的手铐,但以男人对少年恭敬的态度不应该是囚禁,最终少年坐进了那辆黑色的轿车潇洒地走了。 梁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抬头看了一眼暂时无雨的天空,没有一只飞鸟,他将伞收起来,坐进了警车,发动引擎离开这个让人压抑的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来参加一个杀人犯的葬礼,甚至被感染上了悲伤。 梁仟忽然停下车,他拿起戏柠舟放在车窗前的黄色记录本,翻开。少年一手漂亮的行楷映入眼帘,上面记述着每一个人的口供。 梁仟沉默地看着,他拿出烟盒,在车内点了一只烟,男人的手指缓慢地翻折着每一页,似乎都能看到少年写这些东西时噙着的微笑和态度的认真。 他的手在最后一页停下了,男人眯起狭长的丹凤眼看着那两个漂亮的字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哑铃(序) “叮铃。” ——“叮铃铃。” “谁?”阿娟卷起被窝,撑起自己的身子,“爸爸妈妈,是你们回来了吗?” 安静的房间内只有极小的风声,阿娟揉揉眼睛,抱起一旁的泰迪熊走下了床。此刻还只是半夜,路光的等从外面照进来,映在阿娟的蓝色窗帘上。 “阿熊,你说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阿娟的童声回响在房间内,她抱着那只比她还要高出大半的褐色泰迪熊。 泰迪熊低垂着脑袋,被针线连接起来的面部透着无助和死气。 “阿熊?”阿娟抱起那只很大的泰迪熊,揉了揉它褐色的短毛,睡眼朦胧。 “叮铃铃” “阿熊,是什么声音啊?”阿娟抱起大熊走到房间的门口,本想去勾起开关打开灯,身高却有些矮,阿娟打个冷颤,将泰迪熊放在门口,转身去拿小板凳。 阿娟费力地去拿小板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边,一个激灵趴到床下看,却是空空一片什么也没有。 阿娟将板凳放在房间的门口,正要去开上面的开关。 “咔擦,咔擦。” “咦?阿熊,怎么打不开啊?”阿娟苦恼地站下来,粉色的小睡裙包裹在她身上,发现根本打不开电灯,“是停电了吗” “吱呀——”门缝被打开的声音从耳畔响起,阿娟吓得一个哆嗦转过去看,却发现自己的房门被裂出一小条缝。 “阿熊?”阿娟抖了抖小胳膊,她瞪大了眼睛想要将勇气放到最大。而那条被裂开的缝就像是一条小小的通道,月光像银光剂一般撒进来。 阿娟轻轻地伏下身体来,她将板凳卡在门的背后露出一只眼睛趴在门口,外面是同样寂静的客厅。 客厅的窗帘并没有拉,月光就这样悄悄地打在屋内,阿娟的眼睛藏在门缝里,她隔着门缝打量着这个客厅。 整洁的茶几上面整洁地放好了一切东西,漂亮的茶壶,整洁的报纸,花色的桌垫粉色的电视墙,桌柜上坐着一个洋娃娃,它的羊角辫一直搭在地上,整洁的地上倒影出一个白色的影子。 为什么有白色的影子? 阿娟将眼睛往上瞟,还未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一张脸忽然跳到她面前。 “啊啊啊——”阿娟吓得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童稚的声音嘶喊得有些沙哑。 那张脸上全是血,嘴角裂得很大,朱红色的口红涂在嘴角上,似乎还有针线连着上唇和下唇,这是那个洋娃娃的脸,它用纽扣做的眼睛掉下来一颗,露出空旋的棉布,它笑着,那样诡异。 “啊啊!阿熊!阿熊!”阿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个洋娃娃似乎在推门,阿娟用脚使劲蹬着凳子,似乎要将它抵出去,洋娃娃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想要伸进来。 “阿熊!”阿娟吓得泪水和鼻涕纵横在脸上,她用尽力气将门使劲一推,合上了。 阿娟吓得心脏快速跳动,她似乎还能听到洋娃娃在挠门的声音,但很快又安静下来,阿娟抱紧自己,脊柱不停发抖。 “叮铃铃” 又是那样清脆的铃铛声,阿娟吓得不敢抬头,只觉得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触碰自己的手,阿娟一个激灵抬眼去看。 “阿熊,阿”阿娟的泪水还停留在她的脸上,她很快噤声,忘记了什么,“阿熊你怎么变得那么大” 一只巨大的泰迪熊站在阿娟的前面,他被针线缝合起来的面部有些凄凉,但是很快,阿娟看着它原本不会动的嘴角忽然笑起来,越笑越诡异。 “阿熊阿”阿娟的身影完全被大熊的影子笼罩着,她发现大大的泰迪熊旁边站起了很多的小娃娃,那些她收藏在柜子里的木偶人也都站了出来。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啊阿娟怕呜呜”阿娟蜷缩在门后,很快她发现那些玩具都动了起来,它们在推她。 “啊!你不是阿熊!啊啊——”阿娟被大熊推起来,大大的泰迪熊走得很慢,他一步一步地把阿娟推向并没有关上的窗子。 “啊啊!——”阿娟吓得脸色发青,大熊一直对着她笑,那些小人偶似乎都在围着她笑,她被推到了窗边,忽然身体一个悬空。 这是十二楼,阿娟穿着白色的睡裙像一朵昙花从空中落下,她看着那个大大的泰迪熊对她笑。 “叮铃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哑铃(1)*捉虫 白色欧石楠是睦大的校园特色,这种孤独清高的花种植在一栋又一栋灰色的教学楼之间,穿着睦大那套深蓝的校服的学生穿梭在这些花之间,就像本该居于这样富有文艺的地方。 睦大是国际大学,里面有来自不同地方的才子才女,和其他大学一样的是,离睦大越远的地方,这些才子才女的“含金量”才越高。 睦大出去的学生,在医学方面有很高成就,其次便是心理学方面。几乎每一个睦大毕业的心理学高材生都走得极顺。 爽朗的天气,再适合睦城这所城市不过。 那攀爬着幽绿的大礼堂内,传来令人听起来很舒畅的声音,带着耐人的磁性。 “如果一个单身女孩独自在家时,第一注意的应该是安全。假使女孩养了一只大型犬再好不过,排除大型犬发狂咬死人的情况下,这将会是最好的安全保障。但是没有养狗狗的女孩儿们,有没有遇到陌生人敲门的情况呢?” 一个修长的身影已经靠在大礼堂后门很久了,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领子立起来,一头微长带着自然卷的发丝搭在肩上。男人生得极为俊美,他的眉尤其好看,只是此刻男人的丹凤眼内含着翻滚千里的墨,浓郁得化不开。 那双丹凤眼里倒影着台上的人。 “相信稍微有些常识的女孩一定会趴在猫眼看来者,于是她发现外面站着一位衣衫老妇人,她比女孩要矮一节,苍白的发丝在猫眼的斜视之下,老人低着头不停地敲着门,女孩害怕极了,于是她一动不动地趴在猫眼上,良久,那位老人终于走开,女孩松了一口气。” 声音很耐人,带了些轻笑和滞留,台下寂静得没有人说话。 “女孩放松下来,她转过身来,朝客厅走去。但是”声音的主人有些悄然地顿了下来,引得下面的听众屏起呼吸,“她的后面跟着一个男人。” 台上说话的是一个少年,他的身材高挑但是很瘦,连墨绿色的外套也撑不起,灰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散发着随意和优雅。 站在大礼堂后门的男人眯了眯眼。 少年将一头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在国际大学内男生这样装束并不奇怪,但这样的发型并没有让少年看上去女气,这是一种随意。 少年有一张实在吸引别人眼球的脸,高挺笔直的鼻梁,微微偏白的唇,符合五官的脸型,白皙到病态的皮肤。 少年生了一双深蓝的眼睛,就算隔着很远,男人还是能看清少年那双眼睛,充满了随意,却含着不为人知的其他色彩,少年的睫毛很长,几乎要将半只眼都遮去。少年噙着笑,气质很干净,让人如沐春风。 台下显然有女生被忽如其来的转折吓到了,坐在女生旁边的男生握住她的手,很不屑地哼了起来:“别怕,根本是不可能的,如果男人跟在女孩身后,她会没有感应吗?这个完全就是吓人,真不知道怎么会让这样的人来讲习。” 女生显然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别胡说。” 男生被膈应了也很不高兴,放开了女生的手,朝台上的人瞪了一眼,拿起笔记本便走了。 “噗呲,这个故事就当玩笑听听罢了,我也是疏松一下气氛,下面还是将时间交给教授吧。”少年将台下所有人的反应收纳入眼,嘴角的笑容带了一丝讽刺,忽然,少年的眼神在大礼堂的后门顿下了,让那一丝讽刺收回。 他将话筒从容地递给了身旁的老者,起身潇洒地提了提衣领,优雅地迈步朝正门口走去,一个黑衣人快速跟在他身后。 如果说之前光光凭那一份气质和感觉男人还不能完全确定少年的身份,那么后来跟上来的这个黑衣人足以让他确定。 男人移动脚步,朝正门走去。 相隔半年,果然在睦大重见了么。 少年用纤长的手指随意地撩了撩头发,嘴角显然没有笑意,气质也有些冷,他在门口忽然停下来,抬头去看这个拦路的人。 男人笑起来,眉目间也染了一份大气,他伸出满是茧子的手:“‘西’柠舟,许久不见。” 少年抬起头,深蓝的眼眸盯着男人看了几秒,也微笑起来,伸出手回握:“好久不见,梁大队长,或许你应该叫我‘戏柠舟’。” 梁仟挑挑眉,不动声色地放开掌心微凉的手指。“戏”和“西”在语调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一声和四声的调子在梁仟耳朵里分辨得很清晰。 “你果然拿的假身份。”梁仟语气里带了惯有的伪装性戏谑,他近距离打量着少年,脑中迅速将某些关系连在一起,“半年不见,你还是改不掉‘非主流’的套路。” “这很像染的吗?”戏柠舟像是有些忧愁地挽起一丝金发,深蓝的眸子带了半点迷惑,“倒是梁队你更加英勇啦。” 梁仟看着他,少年应该已经“二十”,算不上“少年”,但举止语气在社会上依然是个孩子。 除开他那双太让人受蛊惑的眼睛。 “真的没戴美瞳?” “没有。” “你是个外国人?”梁仟微微皱眉。 “哈,这个算是家族秘密了,不告诉你。”戏柠舟愉悦地眯起眼睛,梁仟这才发现他的肤色应该更偏向于白人,但不得不承认少年生得极好。 “一个男生怎么扎马尾?不会显得女气吗?”两人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快速而娴熟地谈论在一起。 “没办法,长得太快。”戏柠舟语气里带着一丝黯淡,还有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因素,但很快被隐去,他甩了甩头发,金色在阳谷下更为耀眼。 “当初怎么把自己弄得和流氓一样,难道是我刑警队有什么让你忌惮的东西?”梁仟抬眸打量着少年身后的黑衣人,开口随意问到。 “怎会,我不是怕自己太过异装受鄙视?”戏柠舟微笑起来,声音带着轻松,但梁仟分明看出他的身材比半年前更消瘦。 “也算有自知之明。”梁仟微微昂起头,一张俊脸朝着戏柠舟身后的人,“怎么,不介绍一下吗?我们还算是朋友吧。” 戏柠舟那双深蓝的眼睛忽然闪过冷芒,很快被收敛住,他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黑衣人:“你们见过一面的,这是董联,这是梁仟。” 两个俊美男人的眼神在空气中有瞬间交锋,双方很快地收敛好,很有礼仪地互相打了招呼后,董联依然恭敬地站在戏柠舟身后。 “怎么会来睦城?”戏柠舟将资料递给董联,少年的眼神无意地扫过那些种在校园内的欧石楠,深深呼吸一口气。 “命好掉了个职,这边一来又遇到棘手的事情,有点东西向你们学校的法医科请教请教。”梁仟打了个哈欠,随意地站在门口。 现在是上午十点过,这时候的学生大多在学校内听课或者去娱乐,校园内晃荡的人很少,但欧石楠随风散发出的孤寂弥漫在人的周围,让看上去轻松的气氛有些冷。 “那能碰面也是个巧合。”戏柠舟微笑着,眼睛微微合起来。 “是啊,能认出你不算容易。” 戏柠舟笑而不语,他知道自己的姓对于梁仟这样的人应该是有一些特殊意义的,何况梁仟这个人对他觉得重要的事情相当认真。 他知道迟早要和这个男人再次碰面,但没有料到如此快,仅仅隔了半年。 “什么事情棘手?” “一个案子,就是来问问睦大高材生的看法,死者的死法让刑警队有点怀疑。我也就新官上任三把火先烧了再说。”梁仟的语意若有若无地徘徊着,他在等少年的态度。 很意外,少年没有说话,反而是他身边的董联忽然抬起头站到少年身前:“梁先生是朋友吧,既然刚来睦城不久,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投入工作了。” 戏柠舟藏在睫毛下的眼神极为平静,像是已经习惯了董联代替他回答一些问题一般。 梁仟眯起眼打量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最终还是开口:“冒昧问一下,董先生和柠舟是什么关系吗?” 董联听到梁仟话中对戏柠舟的称谓时眼神明显暗了下来,带了些不屑,但很快被他极好的教养收回了。他半退一步到戏柠舟身后:“我是戏先生的保镖。” 梁仟看得清楚,戏柠舟的眼神迅速划过的嘲讽。 “实习生,你还真是个大户人家。”梁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意打趣几句,董联却是沉着眸子抬起头来。 “还是希望梁先生不要这样称呼戏先生的好。” 戏柠舟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淡淡戏谑,他沉默地站在一旁,风带着欧石楠的香气扑散在他的面孔上,气质泞泊。 梁仟似乎也不在意一般,耸耸肩,随意地拉了拉领子,朝后退几部对着戏柠舟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再见。” 戏柠舟微笑着对他点点头,等人消失在教学楼间他有收起笑容。 我是什么身份,梁氏,你会猜不出么。 “董联,把下午的课程取消,我需要休息。”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哑铃(2) 梁仟终究没有在睦大高材生那里得到什么想要听到的结果,在对方极其不耐烦的眼神中,他接到了最不愿听到的电话消息。 “喂,梁队吗?请来紫苑街家属楼三单元后侧的巷子一趟。” 梁仟握着手机的手一紧,眼神中酝酿着卷袭的风云,很快又像墨汁一般沉下去:“好,我知道了。你们先保持现场完整,但不要让路过的路人看到。” 对方应了一声便挂掉了电话,梁仟从灰色的教学楼走出去,一身随意的气质吸引了不少花龄女生侧目,男人的眼神在相隔很远的大礼堂前深深地望了一眼,已然没有那个少年的影子。 男人办事的态度和效率向来是快速的,到达地点的时候不过二十分钟。 “梁队。”卓前岭带着手套摘下口罩,他快步来到梁仟身边,“还是和之前的几次一样。” 梁仟看了他一眼,掀开警戒线走进去。 这是一条死巷,本不应该存在的死巷。因为家属楼后面的一些空调设施需要安排,便空出来了。也因此地质十分湿润,长着几支杂草,很狭隘,还带着一些恶臭。 梁仟眯着眼睛走过去,男人的眼神在周围墙壁很快地扫了一眼,发现这个死巷攀爬满了蔷薇,一团血迹在右边的墙壁上被白漆勾画出模样,很明显已经经过处理了。 但死巷的最里处还有大量的血迹,更诡异的是那团同样被白漆勾画起的血迹旁边摆满了玩偶,它们有的歪着脑袋,有的坐着,只是这些人偶上没有血迹,很干净,它们围在那团血迹旁边,显然是后者所为。 “给我看一下照片。”梁仟带起白色半手手套,接过一旁人递上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景象就像是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到的恐怖情景一般,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坐在死巷的最里处,她带着银色的王冠,一群玩具人偶围在她的身边,女孩的面色发青,显然已经死去,表情极其狰狞,像是生前受到极大惊吓。 那团被勾勒起的血迹应该就是女孩原来的位置。 “多久发现的?”梁仟迅速浏览一眼照片,眉头深皱。 “十点过,也就是接到报案我们就来到这个地方了。”卓前岭接口到,眼里有着和别人一样的疯狂愤怒。 死者是个五岁左右的女孩,而死后这样摆设完全说明着她一定是被别人杀死,谁能容忍得了凶手对这样小的孩子下手。 “怎么这样晚?”梁仟语气里带了寒风,他走过去在那具被收好的尸体前蹲下,卓前岭拉开了尸体袋的袋子。 从面部来看,女孩长得很灵秀,只是死去应该五到六个小时了,女孩死得并不安宁,她的表情被法医扭正过,但也能看出是如何恐慌的表情。 “是我c是我发现的,这片巷子里没人来,我也是每天十点定时来这里收拾回收物品,这才看到那个女孩”卓前岭身后的妇女穿着保洁服站出来,一脸惊魂不定。 “女孩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没有,接到报案不久,还没有来得及核对。” “快速在附近家属楼内查询,务必找出女孩监护人。”梁仟皱眉,站了起来,卓前岭拉好拉链让人抬走。 “梁队,尸体经过粗略检查,脑浆崩裂,后背有强烈的断伤,初步估计是从高空抛下,然后撞到了一旁死巷的墙壁又滑落在地上,目前身上没有其他致命原因。”卓前岭指了指一旁墙壁上的血迹,那些血迹一直被脱到地上渗透出来。 “很明显,尸体经过他人的精心处理,衣服上有很少的血迹,看上去应该不是渗透的,而是在换衣期间摩擦上去的。而且那个被摆在木偶之间的阵势”卓前岭顿了顿,“是人故意所为,但我翻查过,对方没有留下任何毛发指纹,做事很是谨慎。” 梁仟的双眼收敛了痞气,他只是站着,身上微微透着气压,手指僵硬得吓人:“恋童癖吗?” 卓前岭摇摇头:“不清楚,你应该问陈凡,他才是心理学家。” “陈凡多久到?”梁仟内心堵着一把火,将烧不烧,将灭不灭。 “听说前不久接到他电话,说是路上有点问题耽误了。”卓前岭看了一眼梁仟的眼色,语气变得小心。 “哼,都是有事。他的牌子打得可大了。”梁仟低声讽刺一句,“这是这个月第几起案子了?” “这样死法和死后排布的,已经是第三起案子了。”卓前岭的语气也格外沉重,这三期案子的死者都是小孩,而且都在差不多的年龄段,死后的排布也和这次的排布有相似的地方。 ——都是穿着被换掉的华丽衣服,身边堆满了人偶玩具。 “死者生前受到很大惊吓,对于小孩子来说无非是鬼神之类,或者是其他让他们内心胡思乱想的东西。”卓前岭让工作人员完全收拾好东西,准备清理现场。 “你我都不是心理学家,还是不要乱猜测误导思想。传话给陈凡,我给他两天时间调过来,如果还要跟在我梁仟手下干,就把他的大牌收收,免得哪天惹得我不高兴了,对双方都不好。”梁仟富有磁性的声音回响在卓前岭耳边,卓前岭暗叫一声悲惨。 梁仟将目光从死巷内转到死巷旁的高楼上。这是一栋设计得很有艺术的居民楼,楼盘如盘蛇一般递进递出,但是如果从上面跳下来一个小孩,或者说被人推下来一个孩子,似乎因为这样的设计而更加容易。 戏柠舟,如果你在,你会怎么看? 这个问题在梁仟脑中忽然闪过,他看了看一旁在清理现场的人员,另一个问题又赶上心头。 刚才他分明有在言辞之间暗自询问戏柠舟对于做犯罪心理学家来参考案子的意见,但问题被董联抢先回答了,戏柠舟也没有丝毫的不悦。哪家的保镖可以代替主人说话? 董联在戏柠舟身边还有一层监督作用——这是梁仟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以他对董联的举止观察,知道他确实是做保镖的料,但是种种留在表面的信息告诉梁仟。 ——戏柠舟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收拾干净,带她去立案,在一天之内查到死者的身份。”梁仟移动脚步,转身离开了这片几乎被阴影笼罩着的死巷。 卓前岭看了看他离开的身影,带着妇女去了警局。 这个女孩的身份很快被查找出来,她的父母在十一点过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女儿并不在家内,寻找了一圈也不见女儿的身影,这才着急报案,很快和死去的女孩对上号。 死者的家属和她一起住在紫菀家属楼三单元1207室,也就是十二楼层的第七户人家,梁仟带着人到家属楼内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户内很干净,可想家的主人很注重卫生,装修也很精致,大都以明色淡系为主,进门的饭厅到客厅都留有一个正常家庭的生活足迹。 “我和我老婆工作很忙,晚上很少回家,一般回来都很晚了,但是绝对没有单独把阿娟留在家里太久,但是”汪志抱着哭得不成样的妻子站在门口,他的眼圈也泛红,但作为男人他还是保持了镇静。 梁仟的眼神从客厅里随处可见的洋娃娃一一略过,沙发上的洋娃娃,桌子上的洋娃娃,茶几下的洋娃娃,电视柜上作坐着的洋娃娃 “汪娟平时很喜欢这些东西?”梁仟转头去看汪志。 “是的,我女儿很喜欢这些东西,我们也总是给她买”汪志如实回答,他看着这片曾经有女儿身影的房子,如今没有了那层笑声,心中无法叙述的难过。 梁仟瞟了他一眼,推门走进了汪娟的房间。 汪娟的房间带有一层奶香味,此时的风还吹着,窗户没有关上,蓝色的窗帘被吹得飘起来。地上四肢奇怪地倒着一堆人偶,还有一只泰迪熊坐在门口,门口放着一张凳子。 梁仟带着手套,去按了按房间的开关,发现家里的电灯并没有亮。 “你们把电闸关了?” “没有啊,我们从来不关这个的。”汪志疑惑地看了一眼梁仟。这个时候正是下午,光线充足的时候,就算两夫妻找孩子也是天大亮了,不可能去开灯。 梁仟没有说话,他缓慢地走到窗口,特意绕过那些小小的人偶,男人的眼神盯着那吹来吹去的窗帘,就像是有人在窗帘后的窗子上趴着笑。 “刷!”梁仟拉开窗帘。 明媚的阳光撒进房间,驱散了一些奶香味。 梁仟盯着这个窗户,窗户很大,开口足矣进出一个成年人,如果有人要入室杀人或者入室抢劫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是这里是十二楼,应该就是这个因素,导致这一家人都没有防备心去锁窗子。 但是如果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从这里被推下去,忽略其他因素,她确实可以撞到下面的小巷子里。 梁仟眯了眯眸子,俊美的侧脸散发出一丝冷气。 “保持这里不要动。”男人转过身走出房间。 他有预感,如果是那个少年来到这里,会发现更有意义的线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哑铃(3) 戏柠舟坐在椅子上,金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眯起深蓝色的眸子盯着电脑上发来的图片。 照片里的景象就像是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到的恐怖情景一般,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坐在死巷的最里处,她带着银色的王冠,一群玩具人偶围在她的身边,女孩的面色发青,显然已经死去,表情极其狰狞,像是生前受到极大惊吓。 这是来自一个匿名用户,显然对方是个黑客高手。他的电脑被“特殊关照”过,一般的外来软件或者是资料根本不可能传入进来。 戏柠舟优雅地放下撑着下颌的手,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喂。” “您好。” “下午的时间不要来来打扰我。”少年耐人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对方那头表示明白。 戏柠舟挂掉电话,漂亮的手指在手机上来回摩擦,他看了看手机里自己的倒影,勾起温和的微笑。随后少年拿起一旁的纸张和画笔,架起无框眼镜对准了显示屏。 他知道发给他的这个人是谁,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选择发给他。 梁仟,半年不见,是本身就对他的看法发生了什么质变?还是说,听到了“戏”这个姓氏而发生的改变? 少年嘴角的笑容陷得更深了些,整个人如沐春风。——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于他来说,无疑都是有利的。半年时间,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么。 * 此刻已经是黄昏,下午五点的时间。 睦城是个大城市,这里的人工作很勤奋,很少有人在十二点之前关店,也就是说,这个时的大街上还人流众多。 这里有一家相当漂亮的精致小屋,门口是镂空的粉色装饰,童话系的雨棚搭在门上,一辆小巧的自行车和一架秋千摆放在了这所小小的店门口。孩子们从里面出来,又有大人牵着孩子走进这家小屋。 “西月玩偶”,这是这条街上相当出名的人偶玩具店,里面的各色小人偶很搏得孩子们的喜欢。和裳安的“商陵”不同,睦城和谐的气氛让这样的小店子看起来更加温馨。 戏柠舟站在门口,穿着带帽子的外套,黑色的大帽子遮住他半张脸,少年还特意戴了一架眼镜,他揣着手盯着这家店,气息干净泞泊。 “谢谢购买,欢迎下次光临哟小朋友。”穿着粉色围裙的花龄女生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到店外,女孩的母亲跟在身后,女孩兴奋地抱着刚买的人偶娃娃。 “嗯!”小女孩清脆地回答,涨红着小脸相当可爱。 “劳烦贵店了,她就喜欢这些东西。”女孩的母亲微微对着花龄女生欠身,很有礼仪。虽是这样说,但母亲对女儿的目光全然只剩下宠溺。 “别这样说,小朋友喜欢就多买一些,这些东西也是陪伴她们童年的时候。”花龄女生笑得灿烂,长相清秀的脸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嗯,那我们走了。”母亲牵起女儿的手,和花龄女生道了别。 “嗯,走好。”花龄女生弯着身子朝母女两人挥了挥手,等两人走远才站直身体,准备收拾一下裙摆回店,忽然看见了对面站在秋千旁的身影。 戏柠舟朝她微笑。 “您好,请问是要来本店看看吗?”花龄女生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只是看对方消瘦纤长的身材,知道是个少年。 “嗯。”戏柠舟应了一声,迈步走进了西月玩偶的招牌。 现场处理得太干净,但也太明目张胆。凶手有足够时间去摆放那些站在尸体旁边的人偶,自然就有足够的时间抹去一切痕迹。这种情况下,与其费劲心思去寻找这个凶手留下的证据,不如就着他故意留下的东西作为线索。 处理得越多,留下得越多。以那些人偶的出处,必定是某家玩偶店。 为什么要像巨人国一般,把尸体用小巧的人偶围起来呢? 戏柠舟眯了眯深蓝色的眼睛,流转目光打量着这家玩偶店。 西月玩偶做得很顺利,一方面是这里面的人偶都由本店的店主设计之后手工制作,技艺高超,做出来的东西也很精致小巧。 店铺不大,以红绿做铺底,两边的墙上全是格子,里面摆满了各色的小人偶。有某些著名童话里的,也有他们自己设计的,兵队,公主,少女,歌舞天花板上悬挂了不同的风铃,只是没有看到标签的影子,应该只是做装饰,没有卖的意思。 “哈哈,光顾店子里的男生真是少得一个手都数得过来,那么您是要为女朋友买一个什么样的人偶呢?”花龄女生主动介绍起来。 “女盆友!女盆友!” 一只白色的鹦鹉忽然在收银台上方飞起来,学着花龄女生的话滑稽地重复了几遍,一撮金色的毛在它的头上半搭不搭,有些可爱。鹦鹉的脚上系着一只铃铛,牵动起来不停响。 戏柠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用眼神打量着这个店铺。 “阿绿你又调皮了!”花龄女生赶紧走过去,将鹦鹉捧起来放在鸟站的横杠上,“下次被老板看见你有得挨罚。” 白色鹦鹉似乎听懂了,抖了抖它头上的毛:“不!不!” 花龄女生被逗乐了,捂着嘴发出笑声。 戏柠舟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将目光转回了台子上的玩偶。大都以人型为主,女孩子的模型,精致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这是典型的sd娃娃,眼睛发色等做得都很精致,只是它沓拉着脑袋,缺少了一份生气。 “怎么,本店没有让贵客满意的玩偶吗?”一道女声从内店传来,接着走出一个女子。女子穿着紫色的和服,流苏打在衣角边,和服上带着薰衣的图案,女子相貌一般,只是棕色发丝被挽起,插着一直簪,气质高贵。 戏柠舟为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个店子里唯一不协调的就是那个花龄少女的衣服,而现在这位的服侍和店子迅速搭起来,但是也染上了异国风味。 “不是。”少年温和耐人的嗓音让两人都惊了惊。 葛叶迎着光无意间看清了对方隐藏在帽檐下的那双深蓝色眼睛,就算是隐藏在镜片后面也像宝石一般吸引着她,葛叶笑笑:“原来啊,是因为长得比我家的玩偶还要好看。” 戏柠舟并没有理会她的调笑,转移了话题:“西月玩偶的生意很好啊。” “嘻嘻,一般啦,只是这边的女孩子实在喜欢这些东西,老板做得好,连我看了也不由得动心。”花龄女生接话,显然是个开朗的女生。 “你们老板做的?”戏柠舟带了一丝疑问,他毫无波澜的眼睛在那些人偶的标签上扫过一眼,不露声色。 “是啊,我做的。”葛叶心情极好地看着这个少年,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让她觉得相当舒适的气息,“你是给谁买啊?我可以让小玲给你挑挑。” 语气和语调之间带着浓厚的异域气息,戏柠舟依然没有接话,他的眼神在一架人偶上忽然停下。 那依然是一个女孩,女孩有着一头鹅黄色的波浪头发,她坐在那里,眼睛向下看,微微带了些犹豫。她的眼睛是碧绿色的,衣衫是白色的,蕾丝边镶嵌了淡绿花纹,她打着一把白色的伞,淡绿的丝带绑着几束发丝。 这很像一种花。 戏柠舟笑起来,转过头对着葛叶:“我要那一个。” 葛叶顺着他漂亮纤长的手指看去,发现那个坐在最高处的人偶,忽然笑起来,表情温婉:“那个很贵哟,只是看你有没有本事把它带回去。” “没事,请帮我包装一下。”戏柠舟完全忽视葛叶话中带话,他依然笑得很淡泊,将步伐绕近了收银台。 花龄女生赶紧取了梯子将人偶小心翼翼地捧了下来,装进了原装盒子,又一边忙着开单。 “这里每一只玩偶都由老板取了名字的,这只叫问语,希望您能转告您的女朋友好好对待‘问语’哟~”花龄女生将人偶递给戏柠舟,递了单子给他。 “不是送给女朋友的。”戏柠舟笑了笑,扭正了女生的意思。他拿出卡,递给女生付钱。 “女盆友!女盆友!女” 戏柠舟的眼神忽然瞟向那只站在高处的鹦鹉,白毛鹦鹉似乎察觉到什么,瞬间安静下来,将头埋进翅膀里。 “咦?奇怪了,阿绿平日‘话’最多了,今日怎么忽然安静了?”葛叶端着奇怪的架子,将眼睛在戏柠舟身上打量了一遍。 一切手续办理好之后,戏柠舟抱起那个带着淡绿色花边的盒子,和两人有礼地道了谢,转步准备离开。 “那个,冒昧问一下,这个您是要买来送给谁的吗?”花龄少女忽然在身后呼喊到,葛叶转头看了一眼两人。 “自己的。”戏柠舟淡然回答,他藏在帽檐下的眼睛眯了起来,在这间铺子又扫了一圈,“不过,请两位以后卖东西不要随便什么人都卖呢,总会招来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毕竟能大量购买这些玩偶的人,家底不是一般厚。 葛叶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哑铃(4) 戏柠舟抱着盒子的手指在出店门的一瞬间微微收紧,他将精致的下颌微微抬高,深蓝的瞳孔里倒影出停在店门口不远处的那辆小白鼠警车。 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随意搭着警服靠在车窗旁抽烟,无名指和中指夹着的烟头被他随意丢在了地上,男人深黑的眼睛看到了少年,嘴角勾出痞子笑。 “呵呵,我就知道你会来。”梁仟抱着手靠在车窗旁,笑得不羁。 戏柠舟走过去,昂起头去看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语气有些沉:“为什么要发给我?”他是说那些照片。 “因为你是心理学家。”梁仟回答得很合理,听在戏柠舟耳朵里却带了一些儿戏。 “我记得半年前你还说我是个杀人犯?” “哈哈,你还真记仇。” “为什么信任我?” 梁仟忽然收起笑容,他低头望进戏柠舟那双漂亮得不可方物的眼睛里,咀嚼着“信任”这个词。 “不为什么。” 戏柠舟也没有再和他争论这个问题,他将抱着的盒子塞入男人的怀里,皱了皱眉:“我不喜欢烟味。” 梁仟抱着这个沉甸甸的盒子笑了,他偏了偏头,显得有些无奈:“知道了。”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谈论到对方身份的敏感话题。梁仟需要一个人才,一个曾经证明过自己的人才来解燃眉之急,而戏柠舟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彻底摆脱他们监控的机会。 “你怎么也喜欢这样小女生的东西?”梁仟坐进车内,将盒子上的袋子拉开了一些,隔着盒子透明的塑料片看清了里面的sd娃娃。 “案子需要。”戏柠舟坐在副驾驶上,语气淡泊。很难分辨他说话的真假。 梁仟不再追问,他偏着头看了看这个半年不见的少年,他身上有一种宁神的香味,让狭小的车内忽然挤兑出了和谐。梁仟发动引擎,小白鼠般的警车在这条小街拐了出去。 * 梁仟果然还是将戏柠舟带到了犯案的现场,少年从死巷到十二楼一直没有说话。他看着他走进汪娟的房间,铺面而来的奶香味和小女孩的生活痕迹成了房子里莫名诡异的存在。 戏柠舟避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人偶,他眯着眼看了看凳子和开关,还有那半靠在门口的泰迪熊,顺着移到窗户口。 蓝色,一种致郁的颜色。 “那口窗子我看过,如果小孩从上面掉下去是很容易的,就算一个成年人顺着外面的煤气管道进入屋子也无不可能。”梁仟收敛了不正经,他靠在门口,语气很严肃。 戏柠舟听了将帽檐拉低些,开口道:“这个地方确实可以进来一个人,但是一个人要从一栋二十四层的房子顺着爬下来只为进入十二楼的这个房间,那么他要么是神经病,要么是找不到事情做。如果是我,我不会选择从窗口进入。反过来说,这个窗口,会是我送我想杀的那个人去死亡的道路。” 梁仟没有说话,他注视着少年的背影,皱了皱眉。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戏柠舟撩开蓝色的窗帘,“如果凶手就是为了杀害汪娟,那么无论如何费多大劲他都会想方设法进入这个房间。而且据你们的话,汪娟昨天一个人在家,这种事情一般不会有人知道。除非这个杀人犯是认识汪娟的,为了杀她而杀她。” 汪志和他的妻子站在房间门口听了这话忽然一震:“不可能!我和我老婆就是小职工而已,平时都不是喜欢招惹是非的人,也从来没有什么仇家,阿娟更别说了,她一直很乖也从来没有和哪个同学相处不好过!” 戏柠舟深邃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刮了一圈,微微垂下眼帘:“很多时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或许你们确实没有招惹过谁,但并不代表着别人不会记恨你们。” “这种感觉就像是我现在给一个人的头上带一朵几乎没有重量的花,让他去大街上走一圈,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警醒自己头上的花招人议论,但是不久后他会忘记自己头上的花和别人谈笑自然。”戏柠舟的语气依然地淡漠,就像是在阐述一个无关生命的故事。 “他自己忘记了,不代表着别人看不见他头上的花相反,他的这种悠然的态度不仅没有起到掩饰效果,反而会让对方看他的眼神更加戏谑。”戏柠舟放下窗帘,藏在帽檐下的深蓝色眸子深邃得逼人。 汪志抱着妻子静静听着:“你的意思是说,也许我们无意间的举动得罪了某些人?” “我可没说。”戏柠舟微微带笑,将话题带过。 他是心理学家,又不是白雪公主里的那面魔镜。问他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是他对这个职业唯一不满的地方。 汪志抱着妻子没有说话。 梁仟让两人暂时出去,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这个房间里。他看着少年一寸一寸地观察,很沉稳地站在一旁没有开口。 “梁仟。”戏柠舟将目光停留在这个房间的门口。 小孩子浓浓的奶香味儿充斥着鼻尖,这样的粉色系房间里并没有像客厅里一样堆满了女孩子喜欢的洋娃娃。而唯一放在空间里可以看到的娃娃却是一直泰迪熊——一只有些歪的,坐在门口的泰迪熊。 “你之前来过这个房间,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 “我开门看到的是床铺,低头发现门有些打不开,才看见一张椅子和一个泰迪熊。”梁仟回想起下午第一次看到这个房间的过程,那个时候阳光正浓,透过蓝色的窗帘照在房间内很有美感。 “那么是不是这样的呢?”戏柠舟将门轻轻地关上,漂亮的手指提起凳子抵在门口,将那只有些歪的泰迪熊扶正,恰好靠在凳子的靠背上。 梁仟深墨的眸子忽然陷入深渊。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想要站在凳子上去开灯。”戏柠舟的手指划过凳子表面拉到开关处,“你给我的那张照片上,女孩死亡的表情很明显是过度惊恐。人一旦受到惊吓第一反应就是寻找光源明亮自己的视野。” 戏柠舟面对凳子:“但是,如果她要开灯,这个凳子的位置和开关的垂线错位了,她需要微微倾斜身体去按开关。很明显,这个动作对于小孩子来说是很有难度的。而且当时她并没有打开灯。” 梁仟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有意地上下开关,因为随性,所以一般的人都会将开关按回原来的位置,这个开关分明是开灯状态的模样,但是这个房间的灯并没有开。 “也就是说,杀人者就是要营造这样的气氛,以便加强人心的恐惧。”戏柠舟再次将眼睛放在那张门口的凳子上,“因为过于恐惧,汪娟用凳子去抵着门口,为了抵住外面的什么东西,很明显,这样的做法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无济于事,能上十二楼的凶手也绝对不是一个小孩,但是你开门的时候很明显凳子还抵在门口。那么为什么这个凶手不直接杀死这个孩子而要吓唬她呢?” 梁仟接口道:“这样做一是为了让受害者心理迅速崩溃,神智慌张,有利于致死,但是却” “但是却会更加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对吧?”戏柠舟戏谑接回话题,“但是你忘记了,昨天晚上汪娟的父母都不在家,他这样做很明显没有任何忌惮。” 和前面的接上了,因为了解汪志夫妇的行踪而下手。 “那么凶手要多做这个步骤只会有一个目的:他就是要让这个孩子在一种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死去,而这样的扭曲状态却被他在死后又装束成了一种童话似的仪式。”戏柠舟拍了拍灰尘,带着笑意的眸子回过来看梁仟。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杀人犯往往选择折磨对方的精神或者肉体,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一面来满足自己内心的空虚或者是变态的欲望。”戏柠舟的睫毛映着夕阳的光色,“这是一桩入室杀人案件,听说这是第三起类似死亡,那么这很可能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梁仟忽然笑了,男人笑起来很有魅力,带着一身的霸气与强势:“不愧是睦大的高材生。” 戏柠舟隐下眼中的讽刺,淡然道:“不,大部分分析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脑洞大开。是否选择相信我是你的权利,而我要在这里面选择拿到我的利益。” “什么利益?” “无可奉告。” 这话虽然没错,但是听在梁仟耳朵里,少年无所谓的态度很容易挑起心中的怒火。 “我对于你的名声和你之前的所做所为已经向我很完美地展现了我是否应该选择信任。”梁仟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这种习惯是从国际交往的一次次圈套里带出来的自我防卫。 但是他更是一个耿直的人,一旦选择相信对方,他不会再矫情地去做什么猜忌。虽然戏柠舟的话就像一个故事一样精彩,一个脱离现实的冒险故事。 但是他知道,对方的大脑里有一张不见边际的棋盘,他看不见步骤,却看得见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哑铃(5) “什么东西是让一个小孩无限恐惧的呢?”梁仟捡起落在地上的毛发,这些毛绒玩具总是很容易产生不易打扫的细小物质。 戏柠舟转头,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各种小人。 这个房间的床是和窗户平行的,从门口开门之后刚好有一个过道到窗口,而小人偶扑满了这条“路”,站在这条“路”旁对着中间。但是很明显有一些被碰倒了仰面起来。 “你们动过这个房间的东西?” “没有。”梁仟肯定道。 戏柠舟沉默下来。“两岸”的小人偶相隔很开,一个弱小的女孩子不可能碰倒。这条“路”直对着窗口,她也更加不可能自己跳楼,而戏柠舟是不相信鬼神中邪之说的。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汪娟是被推下去的,而且还是被很大的东西推下去的。 “你说,如果有一天。摆放在自己身边的东西忽然动起来是不是一件惊悚的事情?”戏柠舟轻轻地问出这个问题,他的语调停顿了一下,似乎对后面的形容词不是很赞同。 梁仟盯着地上的人偶看。 “啧啧,如果摆放在小女孩身边一直守护着她的人偶布娃娃等等忽然动起来,半夜盯着她看再或者她平时有小脾气找这些娃娃发泄的时候,它们对她瞪着眼睛”戏柠舟眯着眼睛,像一只浔阳的猫。 梁仟闻此言却更加严肃:“在很多小孩的童年,最害怕的莫过于鬼魂和这样的假设了。看来凶手确实很了解汪志这个家庭。” 戏柠舟没有说话,他半偏着头,像是在怀念什么,又像是在品味什么。 两人缄默,在一间灌满了奶香的房间里,带有一种微妙的和谐。 很快,这种和谐被一阵电话铃打破。梁仟伸出手指拿出手机,放在耳畔接听,戏柠舟只是略微那边对他着那边说了些什么,这个男人的肱二头肌都在不自觉间绷紧了。 “警察出事了。”梁仟的语气有些沉重,似乎这个电话打响的不止是一件单纯的事情。 戏柠舟跟着梁仟来到犯罪现场才知道,这句“警察出事了”有多么沉重的意味。 现场在一条旧巷子,似乎巷子已经快成为死人的聚集处。一名男子被绑着固定在巷子后被酸雨腐蚀得过于严重的墙上。荆棘怕满了男人身边,他的表情相当狰狞,四肢被巨大的钢针穿破定在混凝土里,但是男人脚下放满了人偶。 人偶,就像是被诅咒的一种玩具,又像是象征着这个谜团里的所有人,所有人都被幕后的操纵者驱使着去做操纵者愿意看到的事情。 不同的是,这个男人的衣服穿着警服。 并没有被换上像小孩子那样的精致衣衫,而是很庄重的警服。 “死者是?”梁仟将车钥匙随手丢给一旁站着的韩庆,他快步走到死巷的那堵墙前,微微仰头看着这个几乎是被钉在墙上的人。 “不是我们队的,是痕检的人,叫方辉。之前在第一起案子里跟着调查过现场。”身边的韩庆快速回答,随后他被身旁淡然的少年吸引了目光。 戏柠舟冲他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将步伐转到那扇墙前。他打量着这个颇有艺术的死法,然后轻笑一声:“凶手还真是闲。” 杀人间期丝毫不顾及警方,昨天死了一个女孩,今天接着死了一个警方自己的人。 “这个人在挑衅警局,恭喜啊梁队,你被迫接下了这个挑战。”戏柠舟百分之百确定杀人的是同一个人,虽然杀死的对象有很大差异,但是“玩具人偶”足以解释连贯点。 梁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才二十的青年,面对这样狰狞的死法没有一丝恐惧,也没有一丝紧张。更多的是闲愉和调侃,就像在玩一场值得他欣赏的游戏。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在面对这样一句扭曲的尸体还能笑得这样自然。 戏柠舟似乎猜到了梁仟在想些什么,他从来不屑于解释这些变化。 戏柠舟深蓝色的眸子倒影出堆积在警察脚边的人偶们,这次似乎还多出了一个小房子。这些人偶很精致,他们的表情亦然很生动,仰着头“好奇”地看着死者。 “这次的表情不是惊吓,换成了一些疑惑和痛苦。痛苦是死亡带来的,但是”梁仟看了看他被铁钉贯穿的手脚,“疑惑是从哪里来的?” “他不认识这个凶手。” 韩庆终于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惊得无法自已。他以为半年前那个少年走了之后应该再也无法介入长官的案件,但是半年后集体调迁的他们又在睦城遇见了他。 “阿舟?”大汉凑上来。 “嗯。”戏柠舟微笑着点点头,回应着这个似乎还有点呆滞的大汉。 “先让卓前岭过来清理现场,痕检可不是一般人干的,看来要向局长汇报了。”梁仟沉着眸子死死地看着这个死去的警察。 “啧,长官很少有事情能惊动高局的,这下子居然因为一个痕检的人主动上报。看来很棘手啊。”韩庆调整了心态,转过头对戏柠舟说。 “是很棘手”戏柠舟的大帽檐遮住了几乎一张脸,他习惯于伪装起自己的外表,这样可以减少被“他们”发现的几率。 之前杀死的三个人都是小孩,那他姑且可以从凶手对小孩的喜爱或者讨厌做出推测,然后在汪志夫妇的熟人圈里找线索。但是现在来说,凶手已经不止于杀死小孩,他开始明目张胆地杀死警方的人以达到某种目的。 也就是他没有什么所谓的“恋童癖”亦或是“施虐狂”。这其中有一种复杂的心理,或许还包含着一个更复杂的故事。 卓前岭很快赶来,初步地处理了现场,他将尸体放回尸体袋。通过粗略的观察,表面的致命伤就是四肢被贯穿的钢钉已经戳破了大动脉,流血过多而死,但进一步的处理还要在获得家属同意后解尸查看。 戏柠舟一直观察着梁仟的表情,他想要知道这个男人对于一个人是生死是怎么样的看法。但是梁仟始终沉着一张脸,什么都被他隐藏在一张俊美的皮囊下。 戏柠舟也藏着眼底就要溢出的疯狂欣赏。 “我需要在一定时间内回去。”戏柠舟打破沉默,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时间,此时已经快要傍晚七时,如果在九时之前不赶回去,会很快引起“他们”的注意。 “我送你。”梁仟主动提出,他望进对方淡然到带着温和的眼睛里,心脏没来由一跳。压下心里奇异的感觉,男人迈动纤长的双腿走出去。 戏柠舟笑笑,他提走韩庆手上的车钥匙,跟上男人的步伐。 * “关上窗,有点冷。”梁仟偏头看了一眼假寐的少年。 “车内烟味重。”戏柠舟的眼睛微微合着,微弱的光散在他浓而密的睫毛上,配着少年精致的脸,显得恬静而淡然。 梁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忽然问到:“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尸体。” “”戏柠舟睁开眼睛,心底溢出浓烈的讽刺,“我该害怕吗?” “你不像是经常和尸体打交道的人。”梁仟看得出,少年身上的气质干净纯洁到一种病态的境界,绝对不是常年浸染尸体的人。 “噗呲。别轻易相信你看到的。” 少年耐人的轻笑扫过梁仟的耳畔,他定着眼神看着前方的路:“你不担心吗?” 戏柠舟带着笑意的眸子终于看向梁仟,这个方向看去,男人俊美的侧脸照应着路灯和夕阳的昏黄色,相当迷人:“我要担心什么?” “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你也知道。但是你不担心下一个受害者吗?”梁仟瞟了一眼反光镜里懒惰优雅的少年。 戏柠舟微微皱眉。梁仟今日话有些多。 “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预言书。我无法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也无法施救。”戏柠舟收敛了笑容,将目光转向窗外。 梁仟不信他的这话,对于少年在心理学推理方面的天赋他是早有耳闻。睦大研究生戏师兄的盛名传到过他耳中,只是从这个人从来没有参与过实案,久而久之就被他人当做空壳不再关注。 但梁仟不同,他懂得这样的名声不单单是学品兼优就能传出校园的,少年一定有自己极其拿手的东西,他在隐藏。 “你这个年龄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梁仟忽然停下车,他皱着眉头看向少年,“你过于淡然了,就像在玩一场游戏。” 这是梁仟第一次捅破那一层和谐来说话。 戏柠舟重新闭上了眼睛,将本能升起的嘲讽强制押回心底:“见得多了自然这样,你愈界了梁仟。” 梁仟还想要说什么,但是他看着少年精致的脸庞却什么也说不出。 车前忽然传出了一阵吵闹。 戏柠舟被迫睁眼,他看到警察局门口那个高挂的摄像头,故意往后坐了坐,拉低了帽檐,只留下眼神穿破被笼罩的阴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哑铃(6) 车前站着汪志夫妇和其它四个人,他们站在警局前,女人们都抱着哭成一团,男的都围在一起神情严肃。 “天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汪志的妻子抹了抹红透的眼睛,鼻子都被哭大了。她旁边的女人搂着她给予安慰,也是难掩的悲伤。 “我家阿娟前天还叫我妈妈呢,你听见了吗?她甜甜地叫我妈妈,那个时候还这么矮小,这么高,这么高”汪志的妻子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她将手掌比在自己大腿下一节,仿佛是那个女孩的身高。 “我家小毛也是啊,毛毛啊毛毛”其他的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眼睛浮肿。 梁仟走下车,他靠近那三个男人:“请问,你们认识?” 汪志瞪着眼睛转过头来,见到是警察便收敛了眼中的憎恨化为隐忍:“梁警官,这不是巧合!一定不是巧合!我和三咎,唐山允认识,我们的孩子都死了!就在这几天!” 梁仟俊美的眉忽然沉下来:“你说,你认识前面两个死者的家属?” 叫三咎的男人架着眼镜,眼睛边框有些泛红:“是的,我和汪志还有唐山允认识!我们曾经是幼儿园的同学!我和汪志还是小学同学。” 因为时间过得过于长久,他们已然不清楚什么时候的幼儿园同学在同一座大城市生活,而且还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梁仟转过头看着最后一个男人:“你是唐山允?” 最后一个男人摇摇头,汪志抢着答话:“唐山允是女生,她和这位是夫妻关系。”说完,汪志连忙转头去看三个女人中的一个。 “是的,我和他们认识。”唐山允站出来,这个女人也哭红了眼睛,但很明显要比其它两个更镇静,“警官先生,我想这不是巧合!” “今天下午的那位警官是不是说,杀了我的阿娟的人是认识的!是不是!”汪志的妻子忽然瞪起眼睛,死死地盯着梁仟的身影,她抓住自己先生的衣角,迫切希望知道这个结果。 “”梁仟转头去看车窗里的少年,阴影投放在他的上半身,只能看见少年修长的双腿交叠坐着,没有丝毫的反应。 戏柠舟微笑里藏了一份讽刺和危险,他看着那个女人竭嘶底里地重复他的话,但是却暗暗将责任全部推脱到他身上。 “一定是认识的!”唐山允冷哼一声,眼神如蛇蝎一般看着梁仟,“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的事情!要杀了我们的孩子,一定是认识的,说不定就在我们中间!” “你疯了吗!!”汪志的妻子扯破喉咙地嘶喊起来,“谁会丧心病狂地杀了自己的孩子!又不是精神变态!” “够了!”汪志底吼一声,看着眼神里全然是无法置信的妻子,放柔了声音,“冷静一下,大家都是受害者,在警局门口大吵大闹像什么样子。唐山允,希望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唐山允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梁仟静静地看着他们争吵,他知道这些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对于警方的动作已经有人不满了,他们迫切地想要找出凶手,他们惧怕,惧怕谁将会沦为下一个受害者。 梁仟再次回头去看车窗,却不知道那个少年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身影。风有些凉,他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所以少年走得很干净。 这像是一种庄重的征兆。 “大人。” 戏柠舟从窗口进入房间不久,门口便传来了他最不喜欢的脚步声。少年拉起被褥,将自己盖上,假寐。 门口的人似乎有些犹豫,他像是在听什么,然后放低了声音:“他没有出来么?” “是的,大人。”门口的守卫回答道。 “退下吧。”门口的人叹息了一声,见人走后轻轻地呼喊了一声,“少爷。” 戏柠舟听得清晰,眉头也皱得清晰。 “我知道您是清醒的”,门口的人用着陈述的语气,“不久后是老爷子的寿辰,您必须要回去一趟。虽然我知道这有些为难,但是请您仔细考虑,如果您有要回去的意愿请通知我,我会保证让他们不跟着。” 最后一句话让戏柠舟忽然眉心一跳,他微微睁开深蓝色的眸子,却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呼吸下意识放低了。 “请在下个礼拜之前给我一个答复,我好为您的行程安排。”门口的人终于将话说完,以轻而有规律的步伐走远。 戏柠舟坐起来,蓝宝石一般的眼里翻滚着乌云,他需要一个机会来摆脱,不知道这个消息算不算一个机会。 夜渐渐聚集起来,这样的天气是裳安的常态却不是睦城的招牌。戏柠舟是被董联强行带出房间的,这个男人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不错,但是他更注重自己的工作, “您已经足足午睡了四个小时。下午睡过多的时间会导致夜晚失眠,请您起身。”董联将自己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晚上学校还有一堂讲课,希望您的参与。” “那就走吧。”戏柠舟冷着眸子,将外衣随意地搭在身上,提起步子朝外走去。董联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少年单薄的背影,随后用鹰一般的眼神刮了一圈房间内的东西,等确认没有太多变化之后才放心跟出去。 他因为身体的某项技能,处在一个相当敏感而特殊的位置。 而半年前回国见到了童衫衫,他想通了一些事情。 ——总该为自己而活。 睦大是相当出名的大学,录取分极高,但是进来的学生并不是像传言那样辛勤研究或者疯狂实习。在这里的学生有很轻松的心态,大部分人的性子都不是着火类型的,但也因为睦大的这种慢性生活反而塑造了一种孤高的形象。 渐渐的,学校里的白色欧石楠也将这种气质具体化了。男男女女之间有些让人羞涩的关系在睦大也可以公开,这里的校规全然没有其他名牌大学那般严谨。 因为学习的专业几乎是奔着医学和心理学来的,所以很多的人总会事事留心,时时注意,稍微的不注意,在别人剔透的双眼里就很容易露出破绽。 也因为如此,那些所谓的孤高,懒散和轻松的形象被轻易打破。睦大里的人往往活得更累,在一层又一层的竞争中总会筋疲力竭。这也是解释为何睦大自杀率极高的理由。 戏柠舟厌恶这样的校园气氛,总会让他想起一些他不愿想起的记忆。 “看看看,是戏师兄也。”女生拉着一旁的闺蜜。 “哇!真的!”另一个小女生也涨红了脸。两人看着那扎着金色发尾的身影从田径场旁走过。 “切!有什么好看的啊,长得洋人模样,还装束得怪里怪气的,像个神经病吧。”一旁的男生撇了一眼,嘟囔着嘴很不高兴地开口。 少年像是有感应一般,从田径场外圈忽然转头看了一眼男生,深蓝的眸子里染上深深的戏谑,像是看一个小孩一般,他又收回目光继续走自己的路。而他身后的西装男人则死死地看了一眼男生,朝他露出了优雅而威胁的微笑。 戏柠舟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当做猴子看待,他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多媒体教室,找了最后的一排座位坐下,架起无框眼镜,拿出手机。 董联站在他身后,看着少年毫无所谓的态度挑了挑眉:“我记得您是较为喜欢这个教授的课的。” 戏柠舟漂亮的手指滑动手机屏幕,闻言似笑非笑地撇了一眼梁仟:“怎么?一向恪尽职守的董联,也不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了?” 少年总是带着戏谑的味道有意无意地讽刺自己,董联看不清他隐藏在眸子深处的情绪和味道,但他知道,这个坐在他身前的瘦弱少年并不简单。 “抱歉。” 戏柠舟看着董联低下头,又讽刺一句:“真是许久没有管束你,都分不清主人和奴隶了。” 戏柠舟极其讨厌他人束缚他的自由,被人圈禁或者监视的感觉已经厌烦了,但是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那个站在门口的人告诉他的话。他要找到董联的底线,要找机会摆脱这个男人如蛇一般的敏锐。 董联听了这话也没有其他反应,只是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就像一位很尽职的保镖。 戏柠舟的眼神微微带了一些别人看不见的晦暗和失望,他这世的身体素质极差,想要在董联这样的人手下逃脱简直难度升天。 很快整个教室里坐满了人,只是所有的学生就像约定好了一般,并没有人坐在戏柠舟附近。当银发花白的老教授夹着书走到讲堂时,他的眼睛触及到最后一排的那个少年,忽然笑了。 课堂迅速开始,戏柠舟听得极其认真,但董联还是看出他深蓝色的眸子蒙了一层晦暗,心中的警惕迅速拉起。 戏柠舟不是个喜欢调侃和刁难对方的人,但是董联已经干预到了有些谁也不知道的事情,他要想办法快速断掉这条尾巴。 心情略微有些烦躁,手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戏柠舟将手机放在桌箱下,低眸点开信息。 那是一张照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哑铃(7) 照片显然年代已久,尽管经过一定的处理,但是背景的泛黄和照片的人物遮挡不住这张照片的特殊。 戏柠舟静静地看着手机,对讲台上的哲理学毫无兴趣,漂亮的手指抚擦着手机屏幕,勾起满意的微笑。 梁仟的办事效率丝毫没有让他失望。 附有陌生来者的一段文字。这张照片是最好诠释死者家属关系的枢纽——他们来自同一个幼儿园,但是又来自不同的地区。照片上一共有十七个小孩,他们穿着洗得泛白的衣服,款式像是偏向战争时期的流行设计。 他们有男有女,大约都在四五岁,似乎是孩子特有的好动天性,他们不适应被压在小椅子上老实坐着,故拍照的时候画面感极其不和谐。 “笃笃。”老教授在台下敲了敲讲桌,锐利的眼神朝最高也是最后的一排看来,“戏柠舟同学,请你解释一下可以吗?” 戏柠舟不悦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黑屏了手机,放入桌箱内,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外衣,从容站起来,没有任何慌张。 他是研究生,本身只用跟着导师学习小部分内容即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打拼,但是现在台下的老教授很明显表示出对他的不满。 董联站在戏柠舟身后的脸色有些微妙,他是看得清楚,戏柠舟刚才完全在看手机,不可能听老教授说些什么,刚想开口作提醒,却听少年用温和的语气开口了。 “这个问题内存在很多的拐弯点,我们需要从不同角度去诠释它,不能只看到其表面。这就像一品硫酸,放在瓶子内就外观来说和其他的溶液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却具有很强的腐蚀性,一个问题的本质当然不只是它的表面,深层次的东西才是问题提出来的最终目的。” 董联心中暗惊一把。 少年的话并非没有逻辑,但是和核心问题全然不沾边,他选择了一个托大的万能解释。 老教授果然缓和了神色,叫少年坐下。 戏柠舟当然没有去听是怎样的问题,但老教授是那种向来是对学员要求严格的狠角色,虽然他应付过去了,难免下次不被抓住小辫子。 因为平日里故意表现出的托大,他已经招很多人不满了。 不过戏柠舟从来不是操心这些东西的人,他沉浸在刚刚的言语里,似乎抓住了什么微不可言的东西。 ——对了,一个问题和其他的问题表面都一样,但是当他染上了人命的时候总会招示着这个问题的极度不平凡,以至于如何掉落入硫酸的也不清楚。 老教授转过身来,却已经看不见那个金发蓝眼的少年了,布满皱纹的手蜷握了一下又舒展开来。 夜晚很静,往往是繁忙一天里最平静的时候。 少年坐在黑暗里,月光透过窗口打入屋内,幽暗的光配上老式欧美的歌曲,衬托着少年完美精致的脸庞,像古老欧洲里迷人的吸血鬼。 戏柠舟纤长骨感的手指捏住照片的一角,深蓝色的眸子沉沦进去,上面的十七个孩子就像被染了一层油黄,彰显了本身的怀念。 这是唐山允,汪志,三咎的幼儿园合照。时间段大约是在三十三前,也就是1980年左右,那个时候能有这样的一款合照就已经是很不得了的经济条件了。 但是经过梁仟调查,这些人现在还活着的已经不多了。 戏柠舟盖下宝石般的眸子,左手的指腹敲打在桌面上,带有节奏地跟着音乐点动,欧式的音乐疯狂地回荡在宽敞的房间内。 “所以呢剩下的这些人啊,也会像他们小时候一样死去吗”戏柠舟左手揭开红色签字笔的粗头,有些颤抖地朝照片上的那些孩子划去。 明媚的孩子们被打上一个又一个的红色差,少年像竭嘶底里的疯子一般,红色的签字笔越划越快,最终将照片划出了洞,少年似乎才缓缓停下来。 “呵呵哈哈哈为什么他们就可以生活在阳光下面”少年将头重重地伏下,埋在手臂之间,瘦弱的脊梁在不停地打颤,“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夹杂了沙哑,在这间空敞的房间内回荡,配上欧式古老的音乐,少年的声音更加诡异了。 他忽然直起身子,拿出一旁的剪刀疯狂向照片戳去,直到上面的每一个人都面目全非,少年将瞳孔张得很大,深蓝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很浅。 “为什么!同样的年代!为什么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生活,为什么他们就可以笑,为什么”少年越发疯癫,他将照片撕成几片散落在各处。 “咳咳咳”似乎因为声带很少时间这样敞开,少年猛然放下剪刀单手圈着自己的脖子,“咳咳咳咳咳” 少年顺着椅子跪下来,靠着一旁的墙上,咳嗽声不止。 “咳咳咳”少年左手有些慌忙地伸到衣兜里,抓住那白色盒子装下的药片,也不顾计量只往口中送。 欧式古老的乐曲依然静谧地走着。 少年只觉头疼欲裂,他极力的喘气,想要换起空气进入肺部,奈何脑子很混沌,连聚焦都有些困难。 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放任下去 少年忽然站起来,一个重心撞到黑暗里的柜子上,漂亮的手指极度颤抖,缓慢地点开柜子下黑色的开关。 柜子忽然打开,冷气肉眼可见地从里面溢出来,少年将左手手指探进去,拿出里面的针管,朝右手胳膊上扎去,手指推送针管。 冷气和药力迅速清醒了大脑,少年拔出针管,快速丢入一旁的垃圾箱。 月光还是那样明媚,透过窗户丝毫不收敛自己。 少年的呼吸渐渐平稳,露出外衣的一节胳膊瘦如人骨,少年金色的发丝全然湿透贴在他精致的脸庞上。 “啪嚓。”戏柠舟淡漠打开灯,房间一瞬明亮起来。 他看清了地上乱七八糟的纸屑,还有一口鲜红的血飞溅在精致的墙角边。戏柠舟摸一把嘴角,提起一旁的扫帚打扫房间,冷漠得不像刚才的自己。 花洒喷出冰凉的水从少年的头顶浇下,让他的神智变得更加清明。 戏柠舟深蓝色的眸子陷入一种恐怖的深渊。 他清楚自己的疯狂意味着什么,也更加清楚身体的状况究竟到了哪种地步。 但是他不允许在这个时间出事。 他需要克制。 呵,什么时候,做事毫无忌惮的西婪,也需要克制了。 不可言的痛苦笼罩了少年,让他密不透气。 梁仟不知道戏柠舟为什么不直接参与案件,如果这个姓氏真的出自那里,那么他应该会更加容易地进入警局。这个少年在犯罪心理方面相当有天赋。 只是他不愿置身于其中,所以一切的推论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如果你信了,这些推论可以成为破案的关键,如果你不信,少年至多笑笑。 “昨天没睡好?”梁仟看着少年过于煞白的脸,皱了皱眉询问道。 “没事。”戏柠舟自然地扬起温和的微笑,全然没有一丝不自然。 梁仟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并不觉得少年在牵强,于是男人将头转向正前方:“昨天发给你的照片是受害者家属的幼儿园合照,那个时期的幼儿园很少有合照,不过也因此我很容易查出幼儿园的名字。” 戏柠舟穿着很朴素,他跟在梁仟身后,以男人的身形遮住自己。 梁仟上车系好了安全带,他偏头看了看副驾驶座的少年,少年关门的手指似乎都带着颤抖:“真的没事?” 戏柠舟的身影瞬间顿了顿,这个男人的敏锐度过高了,他淡然地坐下,将颤抖的双手藏在袖子里,眼神冷静得可怕:“什么事?” 男人忽然从驾驶座侧过来,一把握住少年藏在袖子里微微发抖的手。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笼罩了戏柠舟的周围,少年本能地挣扎双手,却被男人抓得实实的。 “手为什么这样抖?” 戏柠舟略带愤怒地抬头瞪入男人的双眼,神色忽然凝固。 男人有一双极其俊美的丹凤眼,纯墨色的瞳孔内藏着严肃和淡淡的关心,那张俊美的脸挡住少年的整个视线。 呆愣只是一时的,戏柠舟眼神将温度降下来,冷然开口:“放开我。” “先解释,为什么手这样抖?”梁仟内心没来由窝着火,他隔着衣料握住少年的双手都只觉冰凉瘦弱。 “与你无关。”戏柠舟的话显然放狠了。 梁仟听了这话猛然一颤,男人放开少年的手,坐回驾驶座,手扶着方向盘握得紧紧的。 又是这句话! 戏柠舟闭上眼睛,将呼吸调到平稳,再缓缓睁开深蓝色的眸子。 车内忽然沉寂下来,谁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冷淡好听的语气才传出:“走吧。” 梁仟侧头再看了一眼少年,心情浮躁地打开了引擎。小白鼠警车以最快的速度窜出警局。 男人的呼吸很压抑,纯墨的眼睛里带着未下的暴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哑铃(8) 昏黄总是最让人陶醉的沙场,但在和平的年代,这样的颜色无疑让人意志消极。 这里有很多孩子,他们互推互打,穿着白色裤子的小男孩揪住穿着百褶裙小女孩的马尾辫,有孩子钻到滑梯下面,还有的孩子吊起栏杆,他们身旁的老师手足无措,接下这个又去管束那个。 少年和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戏柠舟深蓝色的眸子倒影着他们嬉戏打闹的身姿,少年的神色在他们的眼睛里划过——并没有那样纯真而带有凄婉的模样。他颇为失望地转过头去。 梁仟看了一会儿,深深皱着的眉不自觉舒展了些,他看到一位老师揪着孩子的耳朵,正准备训斥,于是迈步过去。 “您好,打扰一下。” 女老师被这暗哑的声音听得一颤,她放开孩子抬头去看这个俊美非凡的男人,耳根忽然绯红。 “您c您好。” “哈哈哈!抓不住我抓不住我!”女老师手下揪着的那个孩子快速跑开,手里拿着一只飞机左偏右偏蹦哒出去,女老师转头去看,一阵火气,“小鬼!调皮死了。” “请问您是这里幼儿园的管事老师吗?”梁仟伸出手递给女老师他那张闪亮亮的证明,语气有些凝重,“可以找您询问一些事情吗?” 女老师耳根上的绯红窜上脸颊,她连忙摆手:“啊!我不是这里管事的,您要找管事老师谈话请向那边直走,最侧门的教室是我们的院长。” “谢谢。”梁仟笑了笑,勾起很浅的微笑表示礼仪,男人直起腰,朝女老师所指着的教室走去。 戏柠舟跟在男人的步伐后,他回头看了看这些在昏黄下玩耍的孩子们,还有那些管束孩子们的老师,一切都很和谐,童音的欢笑回荡在耳边。 又好像过于和谐,让人有些无法直视。 这家幼儿园在睦城的中心偏北一些,因为设施很老旧或者是其他原因,这家隔年很远的幼儿园一直保持私立并没有申请入国家记录,但是这里的名声一直很好,大多家长都愿意将小孩送到这里来教育。 戏柠舟走到窗前,他看着窗内有一位老人。老人左手扶着烟斗,右手在摘抄什么东西,因为灯光的昏暗,老人带着厚厚的老花镜还依然将头贴得很低,烟草的味道夹杂着陈旧的书籍从窗内散发出来。 这个幼儿园就像打了一种叫做时光机的马赛克,所有的东西,无论人或者事物都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像那个八十年代一直没有远去。 “笃笃。”梁仟敲了敲门。 老者并没有抬起头或者停下笔,他扶着烟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梁仟抬起步子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门是很老的铁门,中间还镶了一块玻璃板,上面的污渍已经遮挡了清晰的人像,上面贴着一些老旧的照片,这些照片被岁月洗去颜色,甚至有些泛蓝。 “您好,打扰一下。”梁仟再次用骨骼偏大的手指节敲了敲门,男人站在门口,昏黄的光从侧面描摹着他俊美的脸。 戏柠舟静静地看着这些贴在门上的照片,棕红色的门框上都掉了大半的漆。以道理来说,这样的幼儿园不应该存在在这个年代了。 老人像是终于听见了一般,他抬起沧桑的脸,岁月在他的脸上划下很多沟壑,老人的眼带有一种死寂,他冷漠地看着两个站在门口的年轻人,吐出一口烟圈。 “有事?” 戏柠舟深蓝色的眸子迅速浮现出不悦,他轻轻后退半步,对烟味的敏感和反感让他对这个老人的第一印象大打折扣。 梁仟并没有在意这些,他迈出步子,将那张金闪闪的证明放在了老者的面前,用老茧缠满了的指腹敲了敲证明:“您好,刑警梁仟,有事想向您咨询。” 老人很快地看了一眼证明,又扶着烟斗埋下头去:“没空。” 梁仟并没有被老人冷淡的态度而感到难办,他双手撑在老人记录的本子两侧,将身形微微压低,连带着嗓音也有些喑哑:“我们想要知道,1982年爱心班的一些事情。” 老人的笔忽然停下。 凭着照片找到的这个幼儿园确实存在着,到现在依然存在。当年的那个班叫做爱心班,带有一些俗套又简洁的名字,当年发生了一些事情,让现在爱心班长大的孩子已经没有几个存活在世了。 “或者,您想知道,他们现在活得还好吗?”靠在门口的少年开口了,伴着极度温和又毫无波澜的语气。 老人听了这话,佝偻的身形一震,他的动作凝固在一瞬间,似乎在挣扎纠结什么。随后他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单手将老花镜取下,扶着烟斗面部仰上长长吐出一口烟。 “爱心班那是我很多年前办的班级了。” 梁仟和戏柠舟将听觉调整好,他们知道,老人有一个很复杂的故事要叙述。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我带着妻儿第一次来到睦城,那个时候的睦城远没有现在的繁华,它甚至像一座死城,四面徒壁一无所有。也因为这样,这里的流浪子和贫困家庭太多了”老人的语言很干涩,带着不可描述的风尘沧桑。 “但是也因为如此,我那时有一颗很强大的心。我因为是少有的文化人,所以国家给的福利很多,在养活妻儿的情况下还有很多剩余,我以为日子可以一样这样葱郁下去,直到那个雨天” “雨下得极大,连不常哭闹的儿子都折腾个不停,我和妻子手足无措。却听见哭声越来越大,但不只是儿子的,似乎还有些来自门外,我打着伞,穿着长衫和布鞋冲出门,然后看到了让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老人仰着面,让重心都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像是放松了整个人生:“我家门口的屋檐下坐着四个孩子,他们有男有女,不过四五岁的模样,他们仰着头看大雨,雨点打湿了他们的衣服,但是他们在交谈,他们并没有因为大雨而丧失生活的信心。” “我看得出来,他们的身形很瘦弱,衣服也很破旧。配合着大雨,那时心善的我萌生了一个强烈的想法——我想让这些孩子幸福地活下去,我想让他们接受和我一样的教育,让他们长大之后成为国家的栋梁。” “哼哼哼,多么年轻的想法啊我的妻子和我一样心善,所以我们将这些孩子收留下来,并且决定要办一个班级,一个培养这些孩子的班级,我将它叫做——‘爱心班’。”老人的眼眸中蒙了一层水雾,感情变得不可琢磨,“但是很艰苦,我们的开头很艰苦。多余的粮仓全然养不饱四个孩子,并且班级在不断扩大,直到我们收纳了十七个孩子” 老人将烟斗拿在手中,手臂有些无力地下垂:“虽然很艰苦,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时我人生里最璀璨的时光。这十七孩子的性格不一,他们有的调皮有的乖巧,整天在我本就不大的小院里蹦蹦跳跳追追打打” “他们踢坏过邻家的花草,他们欺负过其他的女孩,他们也约在一起整蛊路上的坏人。但是他们的本性没有一个坏的,我看得出来,他们一个个在叫我‘老师’的时候,那双眼睛镶嵌在黑黝黝的小脸上是那样明媚” 老人沉醉在那段时光里,整个人的情绪放松,嘴角上扬,他抬头盯着古老的天花板,喃喃一句:“没错,就在这里他们每个人都穿上新衣服,将自己争先恐后地打扮一番,我的妻子借到了一盏相机,她给我们这个班所有的孩子都拍了照” “照片上的每个人是那样天真,那样美丽,我甚至想让时光停留在那样的年代,但是随着孩子们一年年的长大,他们也是七八岁的大小孩了,他们也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他们想要去外面一样和其他的小孩一样出去玩,出去看世界。” 戏柠舟蓝宝石般的眼眸倒映出老人沧桑的脸颊,他看得清楚,老人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眼神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平和了。 “所以我管我的亲戚朋友借了一辆很大型的车,我说,我要带我可爱的孩子们去春游”,老人的眼角显然有些湿润,“春天啊,多么美丽的季节,一切的生命都在这样的季节里生长出来,这是个让人疯狂热爱的季节” “但是,如果。如果有如果,我会选择将那扇门关得死死的,打断自己的腿,绝对不会带这样烂漫可爱的十七个孩子们出去” 老人的话忽然生硬起来,他的语气里藏着冷锋和懊悔:“你们看到了吗那样美丽葱郁的季节里啊,有一只无形黑暗的手,将那十七个孩子的命运死死扼住,不留出一丝呼吸的空间” “也是这个叫做春的季节啊,像现在一样烂漫的山花和炫美的蝴蝶,它们像老天恶意打翻的墨汁,将那条春游的道路染上了黑白和腥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哑铃(9) “那一天我和妻子起得很早,妻子给儿子和其他孩子穿上了新衣服,细心温柔的她还帮几个女孩子挽起了小辫,我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她,她将孩子们的一切看得比什么都要重,她放在这些孩子们身上的眼神简直像在看待一个个的天使”老人的眼神时而痴迷时而痛苦,烟斗顺着他垂下的手臂浮出烟圈。 “没错,他们本就是天使,本就是天使”老人痛苦地伏下,他将头埋入弯曲的手肘中,“啊,那样美丽的春天” 戏柠舟抱着手臂靠在门口,夕阳昏黄的光泽映在他将自己遮掩的黑色帽檐上,留下长片的阴暗。 老人的语言已经开始出现混乱了,但是梁仟和戏柠舟没有任何要终止这个故事的意思,他们知道,老人的话可能只说一次,而且还是最重要的一次 “那里,那里挂着的钟表。”老人忽然有些急促地抬起头来,他的手指颤抖地朝墙上的钟表指去,“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还看得清楚,我看得清楚。那个钟表指着早晨的六点半但是我很快听见孩子们的欢笑声,他们很兴奋,他们那天要出去啊,第一次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那个古老的钟表已经不再走动了,或许因为时间的久远和年代的恶劣,钟表内腐满了油烟类的污垢,又或许因为有些记忆需要故意将它遗忘,就连钟表上的灰尘也快堆不住了。 “那天天气很晴朗,早上并不热,每个孩子们都很高兴,他们红扑扑的笑脸弥漫着幸福,我和妻子站在身后,我和妻子数着,他们十七个孩子,跳啊,蹦啊,那样可爱” “他们第一次坐车,我和妻子也是第一次,公交车。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孩子问我,他说,老师!洋人的车为什么可以坐这么多的人啊?”老人的表情从刚开始的凝固变得生动起来,“他咧着小小的虎牙,我却很严厉地拍了拍他的头,我呵斥着,什么洋人的车!那是我们自己的车!” “我们自己国家的车!我们承载着好奇的车!” “然后呢,我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上了那辆橘黄色的公交车,车上的座位设计得很冷硬,就算坐上去也很不舒服,但是我们依然很开心。就像一群不知道危险的好奇的羊羔们”老人的话说到这里,眼神完全暗淡下去,表情变得扭曲而疯狂。 “你看到了吗?”他问得很轻,目光朝昏黄的窗口看去,那些剩余的阳光接着叶片的摇曳打打散散,在古旧的玻璃上闪闪又暗暗。 “你看到那条铺满花朵的路上了吗?有好多好多的蝴蝶啊,它们五彩斑斓地追随着我们,像是羡慕我们的旅程。每个孩子都这样说,他们说,他们说他们说他们无比地幸福,他们是第一支去春游的孩子们!” “他们多高兴啊,我和妻子也觉得,那些蝴蝶一定是在羡慕我们”老人的语气忽然低下去,他古瘦枯皮的脖子上跳起很多的青筋,眼珠也几乎要瞪出来,“我们都不知道啊,它们是在挽留我们它们不是羡慕,它们五彩斑斓的,它们在害怕啊” “那条路很平静,睦城本就有许多这样的道路,它们扑散在每一个城市的角落。那辆橘黄色的车就这样忽然冲了出去,它像越过了什么桎梏一般,从那片葱郁之中飞跃出去” 老人停下话语,他的面庞微微向上扬起,像是看着那辆橘红色的车一般,就这样从悬崖处飞跃出去。 “然后我活下来了。”老人痛苦地闭上眼睛,皱纹沟壑在他的眼边形成长长的岁月回忆,“我不知道为什么车的油门会失控,我在开车,然后我从车窗内飞了出来。我看着橙红色的车从那顶悬崖上飞扑下去” “我看着十七个孩子和我美丽妻子的错愕眼神,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好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老人脱了力一般坐回椅子上,“我也没有来得及没有来得及做好失去他们的准备。” 梁仟听得很认真,但是男人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动摇。 “我被摔滚在悬崖的边上,我像一条疯狗一般冲过去,我想要抓住那道橙红色的身影,我想要极力地留住他们” “然而命运很无情,它抓住那辆车,拽下了悬崖。”老人的语气已经冷静下来,没有之前那样激动和恐慌或者,老人更多的是无奈与痛恨。 时间像是在这一瞬停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老人就像睡着了一般,他埋在自己曲折的手肘之间,浮现出一个老人内心的脆弱。 戏柠舟开口了。 少年轻柔耐听的语气带着没有人性的机械化:“然后你报案了,虽然没有抱着一丝希望,但是你依然愿意相信那些生命还存在着,所以你筹集起家里所有的钱,带着最后的理智报案。” “警察带着很多人下去找人了,你的这场期盼没有打空他们确实找到了人”戏柠舟忽然眯起眼睛,他似乎抓住了某些很重要的信息。少年抬步缓缓走近老人,“他们确实找到了那些生命” 梁仟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少年。 “是的,他们找到了”老人低微地开口,“他们找到了仅仅存活着的七个孩子死了十个孩子还有我的妻子” “她那张美丽的笑容永远葬送在了那一刻,我用余生也无法再回忆起她其他的表情。”老人的语气里夹杂了深不见底的悲痛,“那活下来的七个孩子,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其中有一个双腿永生残疾” “呵呵呵多么可悲啊,而我!而我现在还依然这样好好的活着!”老人悲怆的气息散发在这个陈旧带着腐臭和烟味的房间内,这个故事终于平息下来。 两人陪着老人很静地待了一段时间,等着夕阳完全收敛起风度时,他们才从幼儿园出来。 梁仟坐进车内,戏柠舟跟着坐在副驾驶。男人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极其好看的眉微微皱着,似乎想要抽烟,却看了一眼少年,没有将烟盒拿出来。 少年的双手已经不再颤抖了。 “你信吗?”戏柠舟忽然询问着,梁仟被少年低沉微带磁性的声音清了清脑子。 但是,他问他——你信吗? “那个幼儿园,就像时光没有带走的一片遗漏地区,里面的一切和现在生活的高科技全然不同,那个院长”戏柠舟微微停顿一下,“或者说那个老人,他全程阐述着的这个离奇的故事你信吗?” 梁仟忽然震住。 如此碰巧,他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知识分子,于是国家对他的关照很特殊。巧合的是他有一个贤淑的妻子,他们有一颗共同善良的心,有四个孩子在下雨天会主动坐到他们家门前,有那样美丽的一个春天,更是橘黄色的公交车打滑油门冲出悬崖,唯独他碰巧撞了出来,并且居然还能有生还? “不信。” “为什么?” “一切都过于巧合。”就连那个老人突然对着他们讲故事,都是一种像设计好了的棋盘般。 少年将单手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他金色的发丝露出大大的帽檐,他仰着头,去看车窗外的那片灰暗的蓝天,嘴角勾起温和优雅的微笑。 “我信。” 梁仟怔怔地看着他,少年嘴角纯清淡然的微笑此刻是那样不谙世事。 戏柠舟是相信的。 这个时间上有太多太多的巧合,每天都有人死去,有人巧合地迟到了,有人巧合地被飞刀砸中,有人巧合地帮着别人板车却将自己埋葬进去 甚至连他都是个巧合,他那样死去,巧合地重生,巧合地拥有这副身体,巧合地拥有一些别人没有的,又巧合地失去一些别人触手可得的东西 如果连巧合都不愿去相信,那如何去相信生活。 梁仟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抽出烟,在车窗内点起来。氤氲的烟味缠绕在男人身周,散发着迷人的诱惑。 男人一直眯着眼睛,他搭着一只手,心中没来由的情愫在暗暗滋生。 他忽然想起那个老人的最后一句话。 他乱糟糟的头发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很沧桑,恍惚随时要化作尘土一般。但他的眼睛很亮,透过那张被岁月冲淡的脸庞,似乎依然保存着多年前他口中的朝气。 老人握住钢笔的手有些颤抖,他说:“警官先生,您一定要让他们幸福啊,他们都是那样可爱的孩子,不能不能再让岁月蹉跎折人了,他们承受不起啊” 他看得清老人扶着烟斗在不停写着的东西。 ——那是一张名单,当年那十七个孩子的名字。这么多年来他不停地描摹书写着他们。 或许他应该问问那个蓝色眼睛的少年:“我们相遇,也是不是一种巧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哑铃(10) 梁仟已经在两天之内接到了三起报案。而这次的死者依然是警察,不过比上次的现场更加华丽。 “陈凡呢?”男人吸一口烟,绵长地吐出烟圈。他转过头,眼神冷蔑地盯着在一旁被吓傻了的小警察。 “陈c陈老师说他可能在这几天到,让我带个话,请梁队放心。”小警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咽了咽唾沫,抬头便看到梁仟那张严肃的脸差点没被吓背气。 梁仟墨黑的瞳孔忽然放大,他转头提步去看身后的大汉:“卓前岭呢?” 韩庆不自觉夹紧了身上的肉,他朝梁仟敬了个礼:“报告长官!卓前岭在赶来的路上,这里是他的电话语音留言!” 说完他点开手中那个黑色方块手机的红色按钮触碰,里面穿出带着有些吵杂的声音:“梁队,我也去过一次睦大询问过一些人,他们对于尸体的死法依然没有任何意义,这就是最为普通摔死。警方之前经过死者家属的同意,我对那些尸体都有解剖,死者的死因真的是在最为脆弱的地方一次致命,似乎除了死的时候摆放的人偶以外,没有任何的特点了。” 梁仟的脸色沉如墨水,他一眼不发地转头看那个死在破旧工坊里的警察。 这次的造型很华丽,凶手拥有了大把时间去装束整个死亡现场——不,或许这里是死亡第二现场。工坊的支架上坐满了丘比特之类的人偶,他们可爱地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那个死去已久的人。 就算门外户也能一眼看出的机械系死亡,乱七八糟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各个大血脉流动之处,有些地方甚至勒出了骨头,可见死者生前在第一死亡现场遭到的是如何疯狂的折磨。 死者是个外表很粗犷的男人,他的下半张脸还有一些没有被剔除干净的胡渣。男人以一种僵尸被崩了一枪的姿势被细线绑在身后的椅子上,他的脸色发绿,眼珠翻白,像极了被进化时候的僵尸。 “死者身份是刑警刘丞,死亡时间还需要法医来了之后鉴定,但看尸斑等特征反应来说,死者应该是在十五小时以内死亡,第一个发现者是旧工坊的清理老大爷,开门之后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任何的变化。”韩庆握着电话,对着那个高大的男人。 梁仟微微眯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他半部分的视线。 “这个姿势死去,是对死者相当残酷的惩罚。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最让人恐慌的不是死亡本身,大部分是害怕死亡前难以承受的痛苦和折磨。很明显,这个人生前做了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就连凶手杀他都要用天使这样纯洁的西方圣物凝视他,凝视他丑陋地死去。” 让人听上去很舒畅的声音从工坊门后传来,梁仟轻轻回头便看见那个“异装癖”的少年。 “阿舟!”韩庆心里一惊。 戏柠舟双手插在兜里,他从门口走进来,被鸭舌帽遮住的深蓝色眸子一寸一寸地略过工坊内的一切事物。 这个旧工坊的摆放很明显以死者为中心,虽然摆设有些复杂,但毫无紊乱,就连每条线的摆放上都有一些莫名的和谐。看手笔是一个人做的,而这个人杀人的手法很老练,杀人时间很充足,对于死者的耐心和警察的挑衅显而易见。 “凶手的目标在孩童和警察两者之间徘徊,那么不难推测出昨日和你去看的那个幼儿园,那个故事,多多少少之间的联系。”戏柠舟走到扭曲的尸体面前,他轻轻蹲下,用手去碰了碰那个在所有“天使”中间的土房子。 梁仟的眸子忽明忽暗,他静静地听着。 戏柠舟的目光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丝线上停留了几分,他伸出漂亮的手指将鸭舌帽拉得更低,眼神别有意味地看了看周围。 “你怎么会来的?”男人喑哑着问。 “路过。”戏柠舟随意地看了看旧工坊内的结构布置,对这韩庆笑着点了点头,又将手插在兜内走了出去。 少年来得快,走得也快。等卓前岭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堆工作人员来到旧工坊的时候,戏柠舟已经走了十分钟。梁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很“碰巧”地到达犯罪现场,但是他知道少年的话中带话,那个幼儿园的那个很老的故事,有问题。 加上刘丞的死去,相似的死后布置已经连续有五个人了。其中三个小孩,两个警察。三个小孩的监护人在交谈中很巧合地发现彼此是幼儿园同学,于是案子就像有了一条口子,有了下手的位置。 戏柠舟披着肥大的黑色风衣行走在这一片的大街上,他总是在这个时候出来,很明显是受到了不可言的监视。 戏柠舟这样走着,忽然停下。他深蓝色的眸子倒影出那个正在劳作的身影。 这一片的街区很老,大部分被风沙化了,算是睦城的一处被废弃的死角,这处本不该有人的地方却站着一个身影,身影单穿着被洗得发白的短袖,就连衣边都带有齿轮,他的四肢有些发黑,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却显得更瘦。 身影背对着少年。他在一旁的箱子里拿起一个塑料瓶,很缓慢地向另一个箱子里丢进去,因为身体上的某些问题,身影捡瓶子的动作很别扭,就连稍微的挪动都很难看。 这不像是天生的伤疤,他的左腿内侧有着很明显的人工伤疤,而且看上去应该是小时候所导致的,岁月的多年都没有让这露在裤腿外的疤痕祛除,但也没有太露骨,像是被隐藏在了皮表下。 捡瓶子的身影微微一抖,像是察觉到了有谁在看他。于是身影放下正拿着的瓶子,缓缓转过头来。 戏柠舟从容地对着他勾起一丝微笑。 这个人是陆歉,也是当年爱心班的小同学之一。只是当年爱心班的人出来混得都不错,他却因为一身的过度残疾终不尽人意。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这片地区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因为古老和荒废,在这片地区游荡的不是家境穷破就是不法分子,能看见一个气质干净的少年完全在意料之外。 戏柠舟看着他左手泛起的死皮,骨骼带有一些扭曲。陆歉长得不算丑,但是常年的挫伤和营养不良使得他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 陆歉看不清对方被帽檐遮下的面容,只是能感觉到对方温和的笑意。他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半截衣袖,想要回以微笑,只是皮包肉瘦的黄色脸颊生动起来更加恐怖。 “要吃饭吗?”少年的声音很生动,他温和地伸出插在裤子兜里的手,“你应该很久没有吃饭了吧?” 陆歉的那双被尘埃掩盖的双眼里快速提起警惕,他收敛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很僵硬地站在那里,手上还拿着一个塑料瓶。 “不需要了。”虽然这个少年的气质干净无尘,但他毕竟不认识他,一个生人莫名伸出的援手,他丝毫不想去沾染。 戏柠舟低沉地笑了笑,仿佛能察觉到这个结果一般,他移动脚步主动靠近陆歉,神色从容淡然,忽视身边恶劣的环境。 “我是想问你一些事情”戏柠舟的眼神缓缓移到他的手腕上,还有那些被他陈旧衣衫遮住的皮肤上,“你应该还记得爱心班,那个位居睦城北上的——古老的幼儿园。” 陆歉的眼神很明显闪烁一下,他背过身去,将手里的塑料瓶丢入麻袋里,语气很冷:“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戏柠舟的双眼忽然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色彩,他将笑容收敛了一些:“我向来不喜欢撒谎的。相信您也应该知道爱心班当年的一些事情和变故,您的同学生活现在也很不错,通过一个知识内涵很丰富的老师,您的学识足以在那个年代拥有一份可观的工作,而不是现在的这种不见温饱的日子。” “那么您是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呢?”少年耐人的嗓音有了一个转折,“或者说,您现在身上的那些陈老旧伤是从哪里来的呢?” 陆歉的身形已经完全僵硬,他有些困难地转过头去看那个少年,嘴唇发紫,他顿了许久才发出声音。 “你是认识徐老师的吧?”他的语气很淡然,也带有一种嘲讽。 徐良飞,是那个幼儿园老人的名字。 戏柠舟看着他,没有接口。 “其实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有人查到生活在底层周围的‘陆歉’这个人”陆歉顿了顿,“毕竟我最近对于幼儿园的那些同学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也有些耳闻。” 戏柠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眼睛。 “所以我想,警官先生。您没有必要来询问一个没有杀人动机的犯罪嫌疑人。”他消瘦的脸庞因为讽刺显得更加可怕。 戏柠舟看着他,心中有些想笑。 若是犯罪嫌疑人,怎么会没有杀人动机? 但是他说是对的,就算陆歉如果单单因为嫉妒同幼儿园的同学生活条件好而去杀死他们的孩子,那么光是这份心计和勇气他就不应该只是一个回收旧物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哑铃(11) “很抱歉,我想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怀疑您是杀人犯。”戏柠舟优雅地笑着,他将伸着的手插回兜里,“来到这里确实只是我自己的观察罢了,打扰了。” 陆歉有些错愕地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他回头自嘲一笑,蹲下去自顾自地继续捡着空瓶子。 戏柠舟是故意去到犯罪现场的,不过那个警察死的地方叫他有些失望。本以为凶手这次会放大量的资金给这具尸体做一个完美的设施,但是那个旧工坊里的摆设虽然华丽,却没有一种让人痴迷的阵架。 他有一个办法可以在每天下午五点过到八点过自由活动,也就是从住处到达发案地点并不困难。 但是犯罪的现场让他失望了,这个叫陆歉的流浪汉却没有让他失望。——如果只是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回收物品,那么又是这么听说被警局封锁得很隐蔽的儿童杀人案呢? 戏柠舟嘴角温和的弧度勾得有些上挑。 这个故事开始变得有趣了。陆歉没有那个胆子和人脉,并不代表着他身边的人也没有。 戏柠舟走入公共电话亭,漂亮的手指拿起蓝色的电话柄,半靠在玻璃门上,等待对方的接听。 “喂?” 听到意料之内略带沙哑的声音,戏柠舟忽然停顿了一下。 “喂?” “梁仟。” “柠舟?” “你们不用再去调查那些尸体了。” “哦?” “这个案子的凶手有一种让死者痛苦的变态心理,所以你们找不到其他的隐蔽死亡因素,因为表面上那些伤就是他们致命的最根本源点。”少年耐听的声音带了一些散漫,“这个案子前前后后的死者在身份工作背景上有着一些交错的共同点,而他们尸体下的那些人偶正是案子的一个中心点。” 梁仟握着手机,平淡地听着。 “我调查过数据,徐良飞没有说谎,当年的爱心班确实遭遇过这样的一场意外。而他们在这场意外发生之前有十七个孩子,发生之后只剩下七个孩子。这七个孩子中只有一个活得不太好,一个下身残疾,其他的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但是现在,他们的孩子只剩下了两个。”戏柠舟的语气带了一份戏谑。 “你去见过他们了?” “我对小孩儿没有兴趣,我只是去见了那个生活最为困苦的人。他似乎活得很不如意啊。” “所以呢?” 戏柠舟发出带有蛊惑性的低笑:“梁大队长,我把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上了,您还是不清楚吗?” “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的尾音让戏柠舟的笑容收了起来,他深蓝色的眸子朝那无人的偏墙看去,浮现出一丝疑惑,却又快速敛去。少年拉了拉盖在头上的帽檐,从这一片荒废了的地区走出。 就像唐山允所说的,如果杀人犯在他们这几个人之间的时候怎么办呢?是随时堤防着谁要被杀掉,还是苦苦思寻着究竟谁可以信任到拉拢战营呢? 真实和虚伪,本就是这个世上很难分辨的东西。 与其费尽心思去搞懂这些,不如静下心先保护好最容易受伤的人。 梁仟是个聪明人,依照戏柠舟的这个意思。死者死亡不在于是如何隐蔽而诡异地杀人,相反,杀人者相当大胆。而他所谓的交错共同点,一是那些尸体下的人偶,二是死者的身份。 杀了小孩儿,还是当年同一个幼儿园的学生的孩子,不管怎么说,这都绝不是一种巧合,值得让人去探查。 但是接下了死去的却不再是小孩儿,而是警察。还都是这起案子都有沾染的警察,死法相当残忍,但是又像是一种挑衅。 没有人能站在这样奇怪的角度去杀人,也就是没有一个人能轻易地站在一个心理变态的想法。除非——那个人也是心理变态。 梁仟的脑袋微微胀痛,他看着这一堆堆的白色资料不知道如何说话,他拿起对讲机,命令站在门口的韩庆进来。 “梁队。” “不管怎么说,陈凡从案子发生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一根毛发,那么他拖得,下一个受害者可拖不得,从一些方面来说,这些死去的小孩儿才是重点的保护对象,你将那个幼儿园剩下的孩子极其他们的家人保护好,务必让凶手所谓的下一次行凶落空。” 如果这能被称为“落空”,那么也能坐实了——这个幼儿园确实是一个共同点。 梁仟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他拿起笔,在那沓厚厚的资料上划了几下。 “知道了。”韩庆借下自家长官的命令,搬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从办事所出去。 常年没有盖上笔盖的圆珠笔自然是划不出墨的,梁仟深墨的双眼在那沓留下断断续续划痕的资料上,瞳孔忽然陷入深潭。 他用圆珠笔把那些断断续续的线条连接起来,组成四个字——。 不知道为何,男人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个像混血儿一样干净漂亮的少年,浮现起——他那张若有若无的微笑。 ——为什么你不害怕呢? 男人忽然将那张资料纸揉成团撕成碎片丢入垃圾桶内,将身体微微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大手拿出一只香烟点燃,深呼吸一口又再吐出来。 男人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被自己调查出来的号码,对方的头像是很古板的人形轮廓,男人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点了点。 男人看着这条内容,皱了皱眉,又删去。 男人墨色的眼瞳映照着手机屏幕,指腹在“发送”键旁微微摩擦,却还是点了绿色的消除键。他将黑色的手机丢到一旁,浓浓地吐出一口烟气。 ——梁仟,你什么时候也这样魔怔了。 忽然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男人微微瞥起丹凤眼角,大手将手机勾回来,看见信息内容下意识将烟熄灭掉丢在一旁的垃圾箱内。 男人的眼神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他解开锁屏对着那个陌生号码准备回信。 隔了几分钟,消息在发送的中途旁出现了红色的标记,里面有个白色的小小叹号。梁仟有些无奈,他指腹微动,回拨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男人放下手机,原本温和的眼神再次陷入深邃,他宽大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最后将这条信息删去。 ——如此戒备的电话号码,你究竟在躲什么? “卓前岭。”梁仟修长的双腿交叠靠在身后的座椅上,他的手臂搭在靠椅旁,有意无意地点着桌面上的资料。 “梁队?”卓前岭从旁边走进来,他抽了抽眼镜,对梁仟表示疑惑。 “这几次的尸体解剖都没有问题?” “是的,除开有两家不允许解剖意外,其他三家的尸体我都有仔细观察过。但是并没有任何的其他死亡痕迹,我想这个方面应该没有必要调查下去了。” “嗯,尸体方面确实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出现在对方的心理上。那些人偶上都过于干净,没有毛发也没有任何的指纹,应该不是平日里珍藏这些东西的人,那就是为了这几起案子而故意摆设。”梁仟将手臂放下,“你和韩庆去看看最近各大商场内那些被大量卖出去的人偶,顺便调查一下卖家和厂商。” “明白。” 梁仟忽然停顿下来。 又是厂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和戏柠舟做的案子也是和厂商有关,童家国所“设计的人体艺术”便是以半截模特作为心理阴暗面为释放方式,而那个叫做“商陵”的著名服装厂却没有过度在意这个案子。 “那我走了啊。”卓前岭拿起梁仟桌面上的资料,准备走出办事所,忽然发现纸质上被笔划过的凌乱痕迹。 卓前岭将资料的方向调了一个角度,映着灯光看清了那模糊的映痕。这个痕迹应该是上一张纸上划得太深而留下的,好像写的是心理变态? “嗯。记得让陈凡的速度快一点。”梁仟没有过度在意卓前岭的动作,他将微卷及肩的黑色发丝撩了撩,随意打个哈欠。 “哦”卓前岭抱着资料终还是走了出去。这个狂放的字体能看出是梁仟的,又或许是长官心烦吧。法医先生并没有太在意,放下资料给柜台便走了。 戏柠舟用了很巧妙的方法给梁仟发了信息,他觉得虽然很多步骤被省略在他的脑子里,但是有些东西却不得不让刑警配合,尤其是像梁仟这样办事稳妥的人。 他将白色的围巾遮住脖子,金色的长发被卷在围巾里,带上半框的圆眼镜,除开身高竟然有些像女生。 少年很有骨感的手忽然在门把手上停了下来,他收回手站在房间内,偏头看来者。 “戏先生,今天是排查的日期,上面特意吩咐过,您不能在这个时候休息。”董联一身工整的黑色西装出现在戏柠舟深蓝色的眸子里,他笑得很官方,眼瞳里却透着让人看不清的意味。 戏柠舟将长发扎起,他看了一眼董联,顺带着看了一眼墙壁上的大本钟。 时针还在一百二十七度的样子,分针却已经在二百七十度了。 少年忽然优雅地坐下,双手手指交叉放在下颌,微微偏头,深蓝色的瞳孔带了几分戏谑。 “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哑铃(12)【倒v开始章节】 “很感谢您的配合, 接下来将会有不同人员担任您的排查工作, 请谅解排查带给您的不便。”董联朝那个坐在椅子上优雅的少年九十度鞠躬。 “没事。”戏柠舟微微将下颌抬高,露出他完美精致的骨廓, 镜片因角度的偏光而完全遮住那双瞳孔。 董联直起腰, 对着少年做出官方的微笑, 随后拿着登记的本子和身边的人一起走了出去, 将少年房间的门牢牢关上。 听见门口传来上锁和吩咐的声音,戏柠舟嘴角温和的微笑快速收敛, 深蓝色的眸子瞥了一眼窗口上的防盗扣——毫无疑问被他们用了其他手法压好了。 不愧是组织, 稍微一点的异动就加强监视了么。 少年深蓝色的眸子看着大本钟内那三支黑色的指针不停转动, 掩藏在深处的笑意更浓。 他优雅地走回之前的那台古老音乐碟子摆放的桌子前,弯腰从桌箱内拿出一个包装得极其精致的盒子,少年放下架在精致鼻梁上的半框原型眼镜,用黑色的发套将金色的长发别上头顶。 少年露出精致得带有几分外国风情的脸庞,他密而长的睫毛在盈白的肌肤上投下层层阴影, 他抱起盒子, 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 少年抱着盒子,用侧边的胳膊将卧室的内门抵开。 这是另一片天地。 颜料混杂和墨水特有的味道从小屋内传来, 在白色的天花板上被涂鸦出的枫红丛林, 带着浓重的国画味道。 一幅幅被架起的纸张将一张高凳围在中间, 这里的色调是七彩的, 墨绿和深红夹杂在一起也没有任何的不违和, 反倒叫人看上去有些喜爱。 戏柠舟将门带上, 这个房间靠外的全然是玻璃, 很清晰地看见外面高楼的穿插和远方云层的叠绵。 他放下那个盒子,漂亮的手指将盒子的上盖揭开,提出里面的东西——这是一个女孩,女孩有着一头鹅黄色的波浪头发,她坐在那里,眼睛向下看,微微带了些忧郁。她的眼睛是碧绿色的,衣衫是白色的,蕾丝边镶嵌了淡绿花纹,她打着一把白色的伞,淡绿的丝带绑着几束发丝。 很像一种花。 确切的来说,这是很精致的sd人偶女孩。 戏柠舟微粉的指甲盖在人偶伞柄下的标签上摩过一层,露出两个浅绿色的国体字——。 他依然记得,在城市繁华的中心,那家装扮精致小巧的sd娃娃商店——“西月玩偶”。里面的老板娘穿着紫色和服,挽着发髻,却明显是异国风俗。 戏柠舟观察着手中这个娇小的“女孩”,随后将它放到玻璃窗台旁,逆着夕阳的光,人偶的姿态和一切就像活过来一般,它撑着伞,忧郁地看着斜下方,更像是被谁抛弃了的孤独者。 ——问语。 为什么要叫问语? 每一个名字都有它本身的含义,哪怕再肤浅的字体看上去都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寄托,更何况这样文艺的名字。 戏柠舟微微皱眉。 他是不喜欢这个名字的。问语,问语。问君何语?他不喜欢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知道得太多,也不喜欢世界上的每个人一无所知,他想要给世界染上五彩缤纷,却又难免要涂上阴影才能完整。 戏柠舟拉开一旁的长凳,脚裸忽然触碰到了长凳下那冰凉的礼品盒。少年低眉去看,深蓝色的眸子不由得更加晦暗。 礼品盒有些陈旧了。与整个画室里的整洁和高雅不同,这个礼品盒是单纯的白色,盒子上的丝带是黑色,掩藏在丝带下的盒盖带了些繁复的花纹,花纹中间用很豪放的他国语言写了一行字。 “真是不小心”少年耐人的声音低叹了一声,伏下身去将礼品盒放在其他堆着的画纸上,盒底与画纸接触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可见盒子内并没有装什么重物。 戏柠舟曲着一只腿坐在长凳上,他微微向前倾,一只手拿起一旁很大的调色盘,另一只手捉住画笔,对着调色盘上未清洗的颜料便对着白纸涂上去。 他不是一个专业的画师,却是一个专情的画师。 每每当他捉住画笔的手腕有明锐的触感时,那种被风尘很久的记忆和感觉才能流溢出来,让他的心智暂时陷入一个空间。 少年的神情格外专注,夕阳映照在他精致完美的五官上,余光散在黑色的睫毛上,打下一层疏影。他像大海一般深幽的双眸也带有一份痴迷和专注。 少年提起左手上的画笔,在右手拿着的调色盘上巧妙地沾了沾,又提起左腕对着白色画纸上隐约的淡色轮廓描去。 他身周散发着痴迷与安宁,谁也无法破坏这一份和谐。 白纸上的轮廓很快浮现,这是一层以浅绿色打底的画,画面上有几支优雅的花朵,它们的躯干勾勒如碧玉,深浅不一却恰到好处,它们的花瓣因阴影而呈现出白色,娇嫩却清远。 墨绿色很少,画质也不油腻,入浸和融水度掌握得很妥当。 这是一种让人很喜欢的花,无论是从味道还是外形。 ——栀子。 黑暗快速降临,少年没有开灯,他任由窗外一步步变得昏暗的光线打散在屋内,月光通过漂亮的玻璃窗映在画的背面。 原本清远宁泊的栀子花忽然染上不属于它的幽静和抑郁。那坐在窗台上撑着伞的女孩似乎有些累了,她偏着头,随时向要掉下来。 少年依然没有要去扶她的意图,他半曲着一只腿,闭着眼,坐在长凳上,漂亮的手指交叉放在下颌,手指间还夹着那支未清洗的画笔。 “叮铃铃” 少年的睫毛微微颤动,轻轻睁开了双眼,深蓝色的眸子带着陷入深渊的幽冷。 “叮铃铃” 声音很清脆,是那种佩戴在小姑娘手腕上的铃铛声,它们似乎被贯穿在一条线上,因为线的颤动而作响。 戏柠舟放下手指间的画笔,笔身与调色盘相碰的古质声音让人心中一颤,他伸展了修长的腿,从长凳上站起来。 “叮铃铃”这个声音依然在继续,寂静的夜晚,这样的声音给深梦里的人们没有带来几分宁静,更多的是内心的恐慌。 少年显然没有恐慌这一条,他移动脚步缓缓走到窗边,这个声音的源头在这边,他不会听错。 少年的动作优雅到不可思议,他的身影在月光的投弄下呈现出欧式贵族独有的气质,像是那些西方的吸血鬼,最喜欢的便是在黑夜中独行。 少年不是吸血鬼,他的气质要比那些生物干净多了,他的记忆也要比那些生物丰富多了。 “叮铃铃”这是第四声铃响。 少年走到窗前,他半合着眼帘,有些随意地将视线投在下方静谧的街道上,这个街道很安静,没有任何车辆驶过,两旁的大楼隔得也有些开,但是无法忽视大楼本身的华贵。 戏柠舟漂亮的手指节搭在玻璃窗的内侧,似乎对玻璃窗上过度的整洁有些疑惑,白皙的指尖在侧棱上微微点动。 点动的频率有些加快,手指的最后一节和倒数第二节并没有绷直,反而自然地顺着,手指点击的方式很熟悉,仿佛是在 戏柠舟微微皱眉,收回了手指,让那在指尖上无意流露出的信息收敛。他终将眼帘抬高,漂亮的深蓝色眸子看了看天空上那要遮住月盘的云彩。 那清脆的声音忽然消失了,或者它在等待着什么。 云彩很缠绵,它们穿过月盘的风度很轻柔,像是美人身上的纱,缓缓地笼罩在明亮的月盘上。 透过玻璃窗那明亮的光线忽然被收回了,娇俏的美人对着大地一扶,收拢了挂在手臂内的纱绸。 一切很寂静,寂静到总该有什么东西来打破这层寂静。 “叮铃铃!叮铃!叮铃” 铃声忽然变了,那只握住绳的手忽然变幻得很快,就连贯穿在线上的铃铛也迫不及待响起来。 这就是一支急促的催命曲,稍不留神,便会迷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少年一直淡漠地站在窗前,他没有要去开灯的企图,只是安静地听着这一支急促的催命曲,谁也看不清那双隐藏在黑夜里深蓝色眸子的神色。 “叮铃!叮铃!叮铃铃——啪。” 这根绳像是被什么东西扯断了一般,随着铃声的消失,月光再次笼罩大地,一切是这样静谧,和原来一样。 少年依然站在窗口,他的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眸子却已深如断渊。 很快门口传来谨慎的敲门声,小房的门被打开,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一丝不苟地站在门口。 “很对不起,戏先生,让您受惊了。属下会尽快调查清楚。”董联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恭谨,只是不同平时,他全然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个画室里的任何东西。 “呵呵”少年愉悦轻松的笑声从画室内靠外的窗口传来,他的心情听上去似乎还不错,“没事。” “毕竟,有些人觉得夜晚太无聊,一定要来一场游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哑铃(13) 梁仟是第五次低头看手上的钟表, 他以前对时间的观念很强, 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是如此,但这样反复几次看手表的动作还是第一次发生在他身上。 ——戏柠舟毁约了。 这是他脑子里的唯一想法。 那条短信只会是戏柠舟发送的, 梁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不清楚少年约他出来是为了谈什么, 也不清楚少年为什么毁约。 当手表已经指着离谱的角度时, 男人拢了拢黑色衣衫, 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相约的地点。 戏柠舟没有再和梁仟取得什么联系,梁仟也没有办法联系到他。男人知道少年身边的那个黑色西装的家伙并不简单, 也便放弃了这一项措施。 以他现在这个位置来说, 真的不好对这样背景莫测的人做些什么。 但是现在, 梁仟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 “喂?刑警第一大队队长,梁仟。”梁仟接起电话,男人长而微卷的发丝搭在肩头上,单手玩弄着笔头上的弹簧开关。 “梁队,您昨天不是让我去保护爱心班那些当年的孩子的家人吗?但是有一个不在本地, 昨天很巧合地赶着电车回来, 根据他们的叙述来说,剩下两家的孩子——都失踪了。”对面的声音来自韩庆, 他现在握着手机看着在他面前的小弟, 神色很凝重。 “所以你现在是打电话通知我, 让你保护的人你晚了一步或者疏忽了什么, 剩下两家的孩子都失踪了?”梁仟沉稳的语气带了为不可见的危险, 男人的瞳孔很深。 “不是啊梁队, 您可别激动, 我问清楚了的。这两家分别是刘黔和杜峰眀,刘黔前几天和丈夫因为公事出差,不方便带着年幼的孩子便丢给了男方亲戚家,但是回来的当天孩子失踪了,也就是昨天,失踪原因是在男方亲戚带着孩子去电车站接父母错开了。杜峰眀也是带着自己的孩子在超市里行走的时候弄丢的。”韩庆简直要把自己的头发抓掉,现在在公共场合丢失小孩的事情一抓一大把。 梁仟好看的眉低了低:“也就是说,你们昨天去调查保护,然后很巧合地在昨天,两家孩子都失踪了?” “是的。”韩庆硬着头皮回答,本是已经做好准备接受长官的一顿大骂,忽然手机一阵忙音,对方飞速挂掉了电话。 韩庆长舒一口气,他看了看对面同样脸色难看的小弟,暗叹一声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梁仟很果断地挂了电话,他拿着黑色的圆珠笔,让笔芯和黄色的稿纸接触,写下很流畅而狂放的字体。等写了几个人名后,梁仟又拿起电话。 “喂?” “刑警大队队长梁仟。”男人快速报出身份,皱着的眉压在丹凤眼上方,气势没来由的强大。 “哦!梁大队,您是询问我帮您查的东西吧。我昨天和几个小弟去查了当年事情的见证者,但是结果很不好,因为当年爱心班的那场旅游是暗自进行的,而徐良飞又是个低调的人,别说是租了一辆车春游了,就是他办这个班都很少有人知道。” “那当年徐良飞是管谁借的公交车?他妻子那边没有什么消息吗?” “切,别说借什么公交车了,这个我可是连半根毫毛都没找到。要不然就是问题太深入了,这么点时间我没办法查太深,只是从表面来看半点线索都没有。大队,当年这个车祸不是有立案的吗?你去查查档案不就好了,说不定要更容易一些?” “知道了。”梁仟扣下电话,手指交叉抵在额心,深深呼吸一口气,让莫名烦躁的气息安定下来。他看了看插在文件框旁的古黄色文件袋,伸出手抽来,附有老茧的指腹解开绕着文件袋的绳索。 他特意去档案室调看了这个文件,当年那场车祸记载得也很清楚,就是发动机意外抽条,打滑冲入偏层的悬崖,当时那里还是有好心人立着牌子的,但是这样的意外措手不及,谁会在意警示牌。 案子的资料薄到被两旁的其他文件夹得死死的,可见当年的事情虽然记载很清楚,但是被时间遗忘掉了大部分,谁会在意这场车祸。 其中记录最有疑点的便是坠崖后发生了什么,悬崖下面是一条河,河不深,但是水很急。不管怎么说,一群孩子和公交车一起坠落,先不说是否有人终生残疾,连有人生还都很让人怀疑。 但是爱心班的人不仅活下来了七个孩子,除开有两个残疾的,其他五个甚至连伤疤都没有一个,这和那因事故而死的十个孩子和一个大人相比,是该说那十个孩子和大人太不幸,还是那七个孩子过于奇迹? 这个问题没有人替梁仟回答。他需要一个时间和机会,去看一看那条悬崖下的河,究竟是什么疑惑让它只带走了十一个人的生命? 悬崖那边已经不属于他们这个市区刑警队的管辖范围以内,梁仟需要时间和与区域警方沟通被允许才能进入悬崖下面的地区。他打听过,那片地方是被封锁过的,就像百慕大的三角洲一样,似乎在生命靠近的地方总能失去什么。 一个连环杀人案总不能过于直观,尽管凶手很聪明地利用了“恐吓”与“挑衅”,但很多时候,装饰掩盖得越多,留下的线索也越多。 梁仟抽走了电话线下的资料,他做事需要速度,生命也需要一个被拯救的速度。曾经的生活虽然让他对于“其他人的生命”这个词组冠以不屑,但自然里的一切依然是被圈禁在这个圈子内的,没有人能去超脱这个定义,也没有人能去寻找什么世外的造物主。 梁仟不是个唯物主义者,却也不是个维新主义者。 男人拿起白色纸张,抽出手中的电话,对着纸上的黑色字迹便拨了过去。对方不是忙音,倒是工作严谨的区域。 交谈的时间很快,梁仟的理由捏拿得很足,对方态度还算过得去,便很快获得了到区域下执行公务的“共同通行证”。 在决定去到悬崖下的前一刻,男人接到了一个让他等了很久的电话。男人好看的眉微微上调,将黑色的手机放在了耳畔:“喂?” “梁仟。”对方的态度很懒散。 “怎么?打这个电话是要告诉我你到了,让我去迎接你,嗯?”男人的语气带了一丝戏谑,眼神也散漫起来。 “当然不是,哪里有长官给下属接风的道理。”电话那头的声音着实不好听,带了裂喉的沙哑,“我知道你对于我不满,但是我得把话说清楚不是。你梁大队长是个急性子,对于调工作的事情是一百个赞成,当然来得快。至于我嘛,我可不像您这样两袖清风,从裳安到睦城还是有些距离的,对于处理一些个人感情我需要时间。” 梁仟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我还得给您大驾一个宽限的时间,等着您将衣装穿好了,行李收拾干净了,老婆媳妇交代清楚了再来睦城做你的工作?” “我说梁仟你怎么说话总是这么冲呢,我只是解释一下时间问题,对于这边的案子棘手我也知道,虽然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是很明显来得及的啊,我看你以前不是这个性子啊。”对方的声音也不屑起来,“当然咯,您大队长要是觉得我这做心理师的没有那份才能大可辞退啊。” 梁仟沉默了几秒钟,将语气放沉:“陈凡,我没时间和你扯犊子,这边案子棘手有人随时能死去,我看你也得去查查心理医生了,在这个情况下还能悠闲和我扯闲话。” “倒是怕了你,我刚到睦城了解了一下这个案子的大概流程,不过听说有一些眉目,以你的心态会去查一下当年的那些事情吧,不过既然这样,我跟你去看看也没事。”陈凡咧了咧嘴,笑得很无谓。 “嘟。” 梁仟将手机挂掉,不想和对面那个公鸭子一样的声音谈话。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微卷的长发也扫了扫肩头。 他何尝不想辞退陈凡,这人恃才放旷,心理界上是有名的专家。虽然个人更偏向那个少年,但是少年无谓的态度似乎要比陈凡更加轻蔑。 更何况,那个少年对于加入刑警队工作这个暗示丝毫没有回应。 这么多年来,他很少遇到看不透的人,戏柠舟算是之一。 梁仟将资料握紧了些,他看了看外面将近凌晨的天空,玄色深沉的眸子里暗含着一瞬的嗜血。 陈凡说他的性子有变,他自然知道。自从童家国的案子之后,他对于侦察这个工作的热度忽然被提升了很多,他不清楚是因为真正意义上摆脱了当一个狙击手的心理矛盾,还是因为那个少年和他说的某些话。 自从戏柠舟的出现,很多事情的很多疑点都能清楚地呈现在男人面前,这些疑点是看不透的,它们藏在每个案子的边缘,藏在情感的交集上,也藏在很多人的眼神里。 梁仟开始觉得,戏柠舟那双异于常人的深蓝色眸子里能看到他这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察觉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哑铃(14) 该来的没来, 不该来的跟着来。 梁仟用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得了最快的效应,小河那边区域的警察也很快配合了梁仟所要求的开放。但由于一些特殊原因, 只由梁仟本身的人来调查。 而陈凡处于犯罪心理学专家, 他觉得自己理应参与到这个案子里来。很明显, 在电话里透露的那点内容是卓前岭在梁仟这里知道又转告给陈凡的。 很多时候, 梁仟都觉得自己身边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严谨的态度在他看来是每个人必须养成的功课,因为在部队时期的训练让这个男人的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异。 恐怕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国家级狙击手会在小地方去当一个刑警, 甚至还要受命于他人的原由了。 “陈凡, 几日不见, 看得出你小子吃好穿好啊。”韩庆在一旁打趣,他看着衣衫整洁毫无诟病的中个男人,他的头发以一种很强迫的手法梳到额后,眼前夹着一副厚厚的眼睛,长相清秀眉目高傲。 “呵, 真是离开了裳安, 你们那副狼子本性就显露无疑,之前有b一ss压着还有个好态度, 现在嘛”陈凡的声音似乎被什么利器灌伤过, 难听得像公鸭子的嘶喊。 陈凡看得出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 但是自持高尚的心理学专家自然没有将这些人放在心上——毕竟合作的人不止是这里的警察。 梁仟皱着眉, 他转过头俯视着陈凡的眉目:“b一ss是我上司, 在他面前我确实需要压制自己对你不算良好的态度。但是现在b一ss不在, 我是你上司, 你也需要压制内心的不爽听命于我。” 陈凡盯着梁仟墨黑的眼瞳看,几秒后移开眼睛,推了推在鼻梁上的眼睛架:“这次的案子听说有些棘手,我到睦城也不久,跟着你们去看看新线索也无非不好。” 话题回归到案子上面,哪怕是平时里再难相处的一些人都选择必须和对方相处,以达到共同的线索来寻找到出口。 “嗯,今天下午的时候可以到睦西河下看看。”梁仟只觉事情很麻烦,案子的时间托得越久,将会要受伤的人更多,那两个失踪的小孩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落入恶魔的爪牙。 “我还有一个esti一n。”陈凡习惯性举起他左手的食指,指向天花板,“我是昨天才到这个地方的,但是你们已经在原有的案子上做出了一部分推理,我想知道,是谁做的推理?” “梁大队长,你别告诉我你一个拿枪弄刀的人懂得分析作案者的心理,那我想我应该早就没有必要留在刑警大队。”陈凡公鸭子般的声音很严肃,他的眼神里藏着不容侵犯的意味。 “当然不是我。”梁仟微微舒展开眉头,“但是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我无法做到在一个没有依据而荒唐推理下实行继续的推理。”陈凡很傲气地抬高自己的下颌,藏在眼睛后面的眸子极度不满。 梁仟看向这个人,第一次觉得他眼神里的不可一世和傲慢深深地恶心到了自己,于是男人随意地提起一旁的外套挂在斜肩:“哦,那随你。” 那个少年所做的推理,在没有得到证实是完全错误的情况下,一切都是值得探查的。 梁仟忽然想起戏柠舟说的话。 —— 而现在,这个少年已经成功地在他面前证明了自己。 童家国的那个案子,作为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说,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将案子的凶手和童杉杉那样一个干净女孩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戏柠舟,你的思维究竟是如何编排的。 陈凡还是跟着来了。 和一部分心理学专家的理由一样,作为这方面的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陈凡对于这系列案子有一种疯狂的迷恋和病态的深究。——只因为能这样挑衅警局的人,这样摆布尸体的人,这样将尸体做得和艺术品一样美妙的人。 定然是心理病态。 白色的小鼠警车从潮湿的小道进入一条僻静的小河旁。这条河水的颜色不是很清澈,碧绿中透着一层乌黑。这是附近工厂等的排泄出口,同时也伴随着难以承受的味道。 “这个地方因为总有人失足溺死,所以政府和公安部门就把河边的栅栏封上,不允许人们进出已经很久了。”韩庆跟两人后面,“我们走的时候大约也要小心一点,这个河的深度还不是一般人能上来的。” 梁仟的足尖踢开粘在鞋上的一些藻类植物,将身子的重心放在了后面,他看了看周围:“这个地方应该被封了很多年了,如果不是多年的毫无人迹,也不可能荒废到这个地步。” 河下的环境很糟糕,各种杂草丛生,甚至有蛇鼠穿行,这是悬崖下的地方,所以头顶的断崖斜着遮住了阳光,一片泥泞上全是芦苇荡,这些芦苇高到半身腰的地方,被芦苇围着的便是河的侧身。 这条河离公路很远,他们之前调看过位置,河到高速公路的距离大约是二十公里。这里连接着睦城的乡下,很远的地方还能看到远处袅袅炊烟的人家。 “这个地方想要整治要花很多的钱,而现在的政府都把钱拿去挥霍在更好的地方,谁愿意来处理这个毫无发展观念的地方?”陈凡撇开身边的芦苇丛,眯着眼睛看向远处,他忽然拉住一旁的韩庆,“你看那个是什么?” 韩庆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栋很小的褐色房子立在那里:“那个是” “住户。”梁仟俊美的侧脸散发着凌冽和戾气,他看着那间独自伫立在远处的褐色房顶,被风摇曳起的芦苇遮住房子的半身,更加妖异。 “我的天啊!这个地方居然还会有住户,别说电源了,就是连gps都很难定位,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住?”韩庆有些无法相信眼睛,他看着那间遥远的屋子,不管是和很远的高速公路还是和一旁的农村住户都没有联系。 “谁跟你说了那户屋子一定会有人住?”陈凡张着一副公鸭子的嗓音很是不屑,“这个年头的空屋子多了去,何况是在农村里面,而这家又靠在这么污浊的小河旁,大约是拿来给附近居民接水用的暂休所或者是很久不住的房子了。” “但不管怎么说,当初选择在这里住的人也只有一家,是个正常人也应该不会选择在这里住啊。”韩庆抓了抓头发,“难道晚上的时候这里的人点蜡烛不成?” “过去看看。”梁仟撕开芦苇丛,黑色的风衣卷着他纤长的身形在一排排黄色中行插。 “天色不早了,这种地方你们不会感觉到喂!喂喂!等等我啊!”粗壮的大汉抖了抖身子,被一股阴风吹得脸色发青,他看着前面两个想疯子一样快速走开的人心中暗骂。 “很正常,这个地方很阴湿,只要是个人都不会过来。”梁仟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韩庆,“当然,如果冤命过多,那么免不了百鬼夜行。” 韩庆果然啊。又抖了抖:“哇啊!长官,您这种恶趣味什么时候能改!” 大汉粗犷的声音在这片地区敞开,丝毫没有回音,他快速跟上前面的人,抬头四处看。 “如果真的是很多年没有清理的话,那么这个地方应该还存留着当年那辆公交车掉下来的痕迹,如果当时的冲力足够大,那么应该会有进入河水的可能。”陈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一旁因天色而渐渐失去光泽的河流。 “说得凶案清洁的人都是吃白饭的。”梁仟不客气地讽刺了他一句。 如果当年的冲击让河堤或者芦苇荡的某个地方极度凹陷,那么肯定会惊到这个褐色房子里的住户,但先排除死亡和幸存的那些诡异关系,光光是几十年的风华沧桑便足以让这个巨大的凹陷被时光掩盖。 有句话说得不错:人类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五十年,那么这颗星球可以恢复到原本的草盛花繁。 褐色的房子坚顶看上去很远,实际上都是芦苇丛带来的错觉。几个大男人的身体素质都不错,很快便走到了房子旁。 这个地方被住户曾经清理过。房子周围的芦苇从少到几乎没有,但是很容易看出秃出的形状是人工所做的矩形。 “这个房子周围有股腐臭的味道。”陈凡的眼珠子似乎都要瞪了出来,他拉了拉身上的黑色西装,穿着被泥垢染了边的皮鞋走到房子门口。 房子很老旧,但是房门依然是有些干净的,可以看出当年的住户很是喜欢站在门边? ——不,不是。 “这个房子之前有人进来过了,锁是开着的。而且是以很轻松的方式打开的”陈凡的几句话让身后的两个人快速绷紧了神经。 梁仟从陈陈凡身后走上前,对着那扇褐色的门,只听咔嚓一声,再传出被封尘的气息。 忽然,从被打开的缝隙中闪出一道银色的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哑铃(15) 梁仟本能将身体后倾, 转手捉住偏飞而来的银色道具, 用了巧劲使得刀具在自己的手内只划破了一层茧。男人将脚内侧抵住门口,另一只手捉住拿着器具的手就带出来。 “唔。” 闷哼声在几人之间清晰传开, 梁仟看清人后快速放开人, 皱着好看的眉, 冷声发问:“柠舟?” 那少年站稳身体, 瘦高的身材在越发昏黑的天空下显得更加单薄。少年动了动方才被拉疼的手臂,抬头露出深蓝色淡然的眸子和一张精致的面容。 “阿c阿阿阿阿c阿舟?”韩庆有些手足无措, 他没有想过半年前在警局那个局促邋遢的实习生居然生得这样一副好容貌。 戏柠舟暗自将匕首放回进大衣的衣兜里, 唇色苍白, 面容无波,他看了几眼来者:“是我。”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梁仟内心本身被压制下的怒火看到对方那无所谓的表情瞬间升起来,“如果刚刚不是我,你现在不死也残。” “那我应该感到庆幸了。”戏柠舟皱着眉看了看自己白皙漂亮的骨节,语气里一本正经, 似乎没有察觉到对方欲喷而出的怒火。 梁仟是真的生气了, 男人浓墨般的眸子暗得没有一丝光亮,他忽然抓起少年垂在身侧的手腕:“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以为你什么时候遇到危险我都能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不在怎么办?你就这样不会照顾自己?董联呢?” 戏柠舟被梁仟问得一脸莫名, 他刚想挣开男人的手, 抬头看进他如深渊一般的眼瞳里, 一股强烈的讽刺再次从心底冒出来。 “梁仟。不要自以为是。”戏柠舟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份讽刺, 他精致的面容笑起来就算黑夜里也看得清, “我来到这个地方是为了案子, 我相信你很清楚也和我做了同样的事情。” 遇到危险么? 那么他曾经遇到的那么多事情, 梁仟,像你这样的“好人”又在哪? 梁仟只感觉到手掌里包括的手腕很细小,仿佛瘦到只剩下骨头,在少年特意穿得肥胖的衣料下显得更加脆弱。 男人有些烦躁地放开少年的手,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梁仟,他的人生如何,与你没有关系,他不需要你的过多干涉,也不需要你的过多关心。 陈凡在一旁有些诧异地看着梁仟的情绪忽然躁动又忽然安定下来,他推了推眼镜,看向那将一头金发扎成马尾的少年:“你好,陈凡。” 戏柠舟盯着梁仟看了两秒,闻言转移视线放到那个中个头穿得一丝不苟的人身上,深蓝色的眸子将他整个人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然后展开一丝温和的微笑:“你好,戏柠舟。” “哈哈,听你们刚刚谈话的意思,这个案子之前的心理推测大约是你做的吧?”陈凡的眼神像是遇到了猎物一般,忽然犀利起来,“真是年少出英才啊。” 戏柠舟淡淡地笑着,没有回应陈凡的话,他再次看了一眼梁仟,转身再次入了身后的褐色小屋。 陈凡的挑衅似乎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叫他只有暗地里磨牙。三人跟着进入了褐色小屋。 “这个屋子以人的生活痕迹来看已经有大约几十年没有打扫了吧,如果排除刚刚戏柠舟的进入,那么这把锁应该需要大把时间来打开。”陈凡的眼睛里带了一份戏谑,“那么你是怎么打开的呢?” 戏柠舟站在屋子中央,他的视线一直在房梁上跟着游走,听了陈凡的话心不在焉地回答:“哦,撬开的。” 陈凡见他对于自己的话根本没有认真的态度,握了握拳将视线移到其他地方去。 这个房子内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不知是野生畜生死在这里还是多年来的霉臭。这里离旁边的小河太近,蜘蛛等昆虫在房间内四处爬动,而这些昆虫的窝在房间内各方可见。 “以这个地方的味道来看,以前的这里肯定是住户。在两侧还有床铺餐食用具等,但是这些东西都过于破烂,灰尘和淤泥都蜗居在这些用具里面。”陈凡皱着眉,一副公鸭子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地方带有回音。 梁仟和韩庆都小心地越过一旁摆放在地上的刀具,房间很暗,两人都打开了手上提着的电筒四处照明,韩庆跑到陈凡身边听他念叨,梁仟则转头看了看那个纤瘦的少年,走到他身边。 戏柠舟很安静,并没有像到达汪娟家时候那样直接分析,他的眼睛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泥泞砖块和门缝中刮过,气质冷得吓人。 “没有什么发现?”梁仟提起手电筒,白色的光在昏暗的房间内照了照,惊跑一群窝在地上的暗夜生物。 戏柠舟眯了眯眼睛,用手挡下梁仟晃来晃去的灯光,面对着一片黑暗走过去,在大约十多步的地方蹲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捡起地上的东西。 “叮铃铃”戏柠舟将手心里触感冰凉的铃铛翻了个身,深蓝色的眸子在黑夜里化为幽蓝。 “你看得见?”梁仟从后面关掉手电筒走来,他因为在部队里长期的暗夜训练可以很轻松地看清黑夜里的东西,但是像戏柠舟这样身材消瘦,还生在那样一个家族里面的人不应该有这种眼力。 戏柠舟没有回答他,他将手中的铃铛翻来覆去发出清脆的声音,这种声音很熟悉。似乎前不久在画室他还听到过这种声音。 后来被董联的人一掌拉断了挂着铃铛的线,迫不得已断掉了本身要寻找的线索,但是 对了,线。 这里也应该有线。 少年忽然站起来,将视线在这个屋子内刮扫,似乎要找出什么东西。他漂亮的手指抚在泥泞潮湿的墙上,顺着步子走过去。 梁仟看出他陷在自己的思路里,并没有再次开口。男人沉默地跟在少年身后,他看着少年瘦到不足以撑起衣料的身材,陷入深思。 戏柠舟忽然再次蹲下,漂亮的指腹在肮脏的地下像是抓到什么一般,忽然提起来。 “叮铃铃” 这下不是一个铃铛的声音了,戏柠舟抓住了一丝细线,细线上面系着一串的铃铛,似乎线的顶端还连接着什么,戏柠舟跟着线的方向走去。 “大概有三十一个小铃,五个大铃。”梁仟在身后发出声音,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显得很舒心。 戏柠舟将身体侧过来,面对着线,微凉的指腹在细线上轻轻扶擦,然后用一只手捏着线头,另一只手放在鼻尖下。 “这条线上有血腥味。”少年的语气很笃定,他偏着头似乎要闻清什么,手上的线忽然被抢过去。 “叮铃铃” 陈凡捏着线头,偏头用一张纸巾在线上擦拭了一番,随后用他那副公鸭般的嗓子开口:“呵呵呵,这不就证实了我之前的说法。” 他偏头对着韩庆说话,将线头递给韩庆,抬头微高鼻梁:“这间屋子之前的主人应该只有一对夫妻,房间内没有任何小孩要用的东西,但是他们的生活痕迹还留下一些辅助品。” “要么是这对夫妻没有小孩,要么就是小孩长大了去了外地不常回家。但是在这间屋子内,我们有很大空间的移动,那便足以证明了房间的宽大,而且在那头的密室里面有不少的器具用品,我看了看都是用于杀猪等类似的牧业用具。”陈凡擦了擦手,面对戏柠舟。 “而且很让我感到契合的就是我在密室的后面发现了养猪用的槽坑,里面的杂草寄生虫等残骸也很明显证实了这一点。我刚刚手上拿着的那条细线也很好地说明了,这家人是做牲口买卖为生的人。” “密室?”戏柠舟干净的声音回响在屋内。 “对,密室。因为一些原因,养猪这样的生活当然不足以耻,但是还是很有必要保持生活上的洁净,这家主人的各个地方整理得相当干净,只是因为时间才让原本的房间变得紊乱。”陈凡看着戏柠舟微微皱起的眉头,心底一丝笑意,“说是密室其实也算不上,就是在那个地方的门比其他的要牢固得多,应该是为了防止牲口打扰休息。” 戏柠舟的眸色暗了暗,他避开韩庆手上晃来晃去的手电筒,迈着步子准备出去。 “也就是说,你以前所做的那些推理根本无济于事,在很多时候你脑子里没有做好的构架最好不要拿出来耽误案件侦察的步骤,这样不仅会耽误到刑警作案行程,还会让自己的名声不太好。”陈凡看着少年背影的眼神里带了一丝不屑。 “所以你觉得,你这样一个业余的侦探爱好者,真的以为多看几本悬疑小说就能成为破案大师了?” 梁仟意外地没有说话,韩庆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的长官。 ——他想知道少年的反应,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心态。 少年的行走的步伐忽然停了下来,他转头对着陈凡那张不屑的神情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我知道了,以及——你真厉害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哑铃(16) 陈凡的眉头狠狠地皱了几下, 他盯着少年那副温和的笑容, 如何也无法在他的脸上找到什么瑕疵与纰漏,但这样的一句话, 怎么听也不像是出于真心。 “好了。”梁仟终于开口, 他用深邃的眼神看着少年, 很快又撇去眼中的神情。 戏柠舟将心底的嘲讽压下, 深蓝色的眸子在这样一间小屋里来回完完全全看了一道,这才迈步走出了这个褐色屋子。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 没有必要再和这样的人纠缠下去。 “阿舟阿舟, 不然我送你吧, 这么晚了。”韩庆见气氛过于僵硬,暗地里瞪了一眼陈凡,又快速跳出来,拉住刚想走的戏柠舟。 “噗呲。不用了,我也是一个人来的, 又都是男人, 怕什么?”少年温和的微笑和平静的眸子在梁仟的眼里格外刺眼,他忽然走向前, 强硬地拉住少年。 “我送你。”男人的态度很强硬, 不容反抗的模样很霸道。 戏柠舟微微抬头仰视男人的神情, 刚想拒绝的话又被咽了回去。梁仟转过来看着陈凡眼里的不可一世, 并没有过多在意, 他看着韩庆, 示意让他送送陈凡。 “哼, 不需要了。我有专门的人接送,还真不劳几位费心。”陈凡说完就举起手机打电话,“只是希望下一次不要让我再做这样无聊的研究。” 韩庆一脸复杂难言的样子看着陈凡就这样拨通电话然后很尴尬的没有信号。 戏柠舟低沉地笑了一声,拢了拢衣衫,独自一人穿过这片阴暗的芦苇从。梁仟见此跟在他身后,男人不羁的黑色头发在大风的吹捧下四处飘逸,他看着前面少年消瘦的身影,莫名的情绪从心底泛起。 男人和少年很快顺着芦苇丛走到了不远处农村的小路上,男人掀了掀衣角,用车钥匙打开了白色小鼠一般的警车,少年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打开副驾驶的门,从容地坐了进去。 梁仟将钥匙插入钥匙孔,一双张满老茧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没有要开车的准备,他将目光在车内的反光镜上停留了一下,不意外地看见少年闭目养神的模样,少年苍白无血色的脸清晰可见。 “你昨天到哪去了?”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自己俊美的下颌上来回摩擦了几下。 戏柠舟被车内的温度感染了,苍白的脸色上终于有几分血色。他睁开深蓝色的眼睛,将目光涣散到窗外。 “昨天?” “对,昨天。你毁约了。”梁仟的话很平静,听不出带有怒火的语调。 “哦。”少年重新敛下眸子,皱了皱眉,“我昨天有事。” 梁仟侧头看着他疲惫的面容,原本的追问也被打散,他发动引擎,速度不快不满地离开这条让人遗憾的小河旁。 车窗外的风景在不断变幻,因为天色而显得低沉的乌云。空气很闷,睦城下雨的前奏。然而睦城是不喜欢下雨的,这座城市没有裳安的腐烂自然也没有裳安的气况。 “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两家人的孩子,都失踪了。”梁仟的话打破了一路上的沉寂,或许是天空作怪,此刻的楼房被映衬得很亮,世界变得有些清明。 戏柠舟的手指在不可见的角度极度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放松,没有被发现异常。他将眼眸再次睁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和因车速忽然降下来而缓慢移动的风景。 “什么时候的事情?”戏柠舟的语气很轻,配上少年让人舒缓的声线,车内的气氛被温暖不少。 “是韩庆去调查的,他和一个自己的小弟昨天给我打过电话,也就是你毁约之后的几个小时内,失踪原因大致是在公共场合的丢失。”梁仟的眼神很凝重地看着前方,“也就是如果像你推理的那样,那么按照这个意思,就是有人蓄意绑架了。” 戏柠舟忽然笑起来,少年明媚的笑容夹杂了一丝凄冷,他漂亮的眼瞳看向梁仟:“怎么?你还相信我的话?刚才那个心理学的专家不是分析过了吗?那个小房子只是一户很平常的人家,对于我之前所说的东西一丝照应也没有。” 梁仟却没有一丝笑意,他本就不是一个随意笑的人。此刻男人控制好方向盘在平缓的坡上行驶,将头转过来对着少年,眼神更加凝重,他看着少年漂亮的眸子,一字一句认真回答。 “对,我相信。” 戏柠舟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他的眼睛收敛下来,只留着一半瞳色。他认真地看着男人,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戛然升起。 “一个区区的房子证明不了什么”梁仟重新转回来看路,“何况那个房子里真的没有什么你需要的线索吗?” 戏柠舟又选择了沉默,他看着男人俊美的侧脸,缩在袖子里的手指有些为不可见的颤抖。男人的长相很优秀,发丝是本国人所具有的黑发,发尾发卷贴在男人白皙的脖子上,应该是家族的基因遗传,男人的睫毛很长,余光投下他的睫毛,映在脸颊。 男人的表情不多,通常是皱眉和凝视,很难看到他其他的表情。他的眉目长得极好,让人感叹造物者的偏视,男人身上有种气质,一种让人安心而不敢亲近的气质。 ——他变了,从半年前见到男人还一副痞子样变得本来就不苟言笑。 “对。那个房子里,确实找到了我要的东西。”戏柠舟转过头,他带有一丝青年稚嫩的声线在这个小小的车舱内回响,连口齿的移动都能听清。 梁仟瞳孔深处微微一缩,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 第一次,戏柠舟在这个男人面前第一次不想撒谎。他将自己在那个褐色小屋里看到的东西,希望这个男人也清楚。他第一次想把自己骄傲的一面展现给这个男人。 之前的不愿争辩是不屑于和一个性格修养高傲的家伙浪费口舌,但是并不代表他心口一致,毕竟他在某种意义上也是重活一世的人,而且前世深居那样一个圈子,很明显要比这些在小城市内兜兜转转的所谓的“专家”要强。 更何况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戏柠舟以十九岁进入睦大读上了研究生。——一个本就是这门科目的擅长者,难道需要因为年龄的限制让自己放弃这样的机会? 这是不可能的,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那个房子里的味道不是刚刚那只公鸡所说的牲口死后的味道。尸体在这么多年的洗刷下,所有的味道都会化成一样,哪怕是——人。”戏柠舟自顾自开始说话。 梁仟将精力提高到最警惕的时候,他需要把少年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脑海里。 “当然,我不是法医,我也不是算命的道士。我不清楚那个房子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清楚,哪怕像那只公鸡所说,这个房子以前是做牧业交易的,但是哪家会容忍将牲口杀死放在家中而不拿去卖?”戏柠舟疲惫地闭上眼,“那个房子占地很大,但是不足以用来养猪或者养鸡鸭,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是个人都不会选择生活。” “除非那个人是神经病。”戏柠舟的语气带了一份玩笑,“当然了,陈凡还算是个专家,那个房子里的痕迹确实有两个夫妻居住并且他们没有孩子。我对那个房子没有彻底地调查,在你们来的前十几分钟不足以让我仔细看清。” 梁仟转动方向盘,很沉默。 “但是据我之前看到的,那只公鸡所谓的‘密室门’,并不是古代那样什么八卦阵,七星连都摆上去再用瓷器作为开关的密室。那种异想天开的东西只存在于古装电视剧。”戏柠舟的声音很轻,带了几分懒意,“这扇门很厚,应该是用来隔绝噪音的。” 梁仟不自觉地皱起眉,少年的话百分之八十和陈凡有所重复。 “但是这份噪音不是牲口或家禽的,在动物本能这一点上,除非是原主人的主动骚扰和杀戮会让它们极具恐慌主动发出攻击或者嚎叫。”戏柠舟漂亮的眼睛被黑夜的光遮住,“但是如果要用以隔绝噪音,那么必定是在屋子原主人睡觉或休息的时间内。”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矛盾点,既然原房子的主人需要休息或者安静的时候,那绝对不是以杀猪这样操劳的工作为乐趣吧。”戏柠舟嘴角不自露出笑意,“也就是这个同时,牲口和家禽是安全并且安静的。” “那么,他们用那块很大的石板堵的是什么呢?”戏柠舟停了停,绕有意味地看着神情越发凝重的梁仟。 “当然了,这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不安分的生物,在对方不攻击自己或者曾经伤害到自己的情况下而主动发起攻击或者是激发声带疯狂喊叫。” “这样的生物很多啊,比如说某些非洲种类里的蟒蛇,又比如说看到光就兴奋的猫,或者是主动偷袭人们的狼?” “哦,对了。还有一种生物——人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哑铃(17) 梁仟的脑中警铃被打响, 他的脚尖因少年的这句话忽然下踮, 车速被滞留下来。 戏柠舟的身体随着惯性向前倾,安全带拦住了胃部让少年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梁仟很快调整速度, 将车窗打开, 他看着少年白皙到透明的脸:“对不起。” 戏柠舟忍住胃里的疯狂翻涌, 皱了皱眉, 隔了一会儿才在窗外闷热的空气下缓了一口气:“没事。” 他将胸腔内不舒服的气息都换了出去,继而开口:“那个房子里让我最为怀疑的东西便是那铃铛, 我看过, 那条线从刚刚我们在的位置一直牵到——被厚厚的石板挡下的房间内, 也就是那只公鸡说的密室。” “这是一个回环式房间,我们刚刚捡到铃铛的房间和那个‘密室’相连,中间只隔了一面墙,墙上有一个小洞,足以让线从这头穿到那头。”戏柠舟的声音没有之前那样清晰, 似乎身体的不适让他昏昏欲睡。 梁仟开着车, 并没有过于关注少年,等听清了窗外的雨声和入鼻的雨腥味儿他才发觉。 少年自从刚才就没有再说话。 梁仟转头看了一眼窝在驾驶座旁, 呼吸安稳, 闭上眼眸的少年。转而单手掌控着方向盘, 将副驾驶的窗户开关按下。 “别关。”手上忽然被一股冰凉按下, 梁仟回头便看见少年曲起来按着他的身躯。 少年很瘦, 病态的瘦。他弓着身子, 便更加清晰地看见少年衣料未遮住的锁骨, 锁骨凹陷下去,几乎没有肉,甚至可以看清少年呼吸时的骨质变化。 男人不自觉放开手,少年见此疲惫地闭上眼重新坐回副驾驶。 车内又陷入短暂的静谧,谁也没有说话。白色的小鼠警车从乡村的暗夜里穿过,终于到达了大民公路上,路灯打在一辆辆错过的车辆上,让影子昭示着生活的匆忙。 白色的小鼠警车在红绿灯后停下了,梁仟将沾满老茧的手放松,转头去看像是熟睡的少年。 他知道他没有睡着。 果然,戏柠舟感觉到车子忽然的停下,缓缓地睁开眼睛,对着明晃晃的灯光不适地闭了闭眼睛:“几点了?” 梁仟看了一眼车内的时间:“十点半了。” 戏柠舟心里啧一身,撑着身体坐起来:“这么晚?” 梁仟看着他苍白到无色的面容:“你这么晚回去要被家长训斥?” 他对这个家族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但是从之前人的话里来说,这个家族里对于子女的管束是很严格的。 “呵”戏柠舟笑了笑,将视线打散在其他的地方,“他们倒是不管这些。”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体,那便是很大危害了。 梁仟没有纠结这句话里的几分真假,他看了一眼前方依然在三个数的红灯:“你晕车?” “有一点。” “你身体不好?” “怎么说?” “看出来的。” “很明显么?” “你的脸色”梁仟的眼神很凝重地在少年精致的面容上停顿了几分,“以及你瘦得不成样子。” 戏柠舟没有接话,似乎大部分时间他更习惯于沉默。 “你这么晚了不回家没有人担心么?” “我又不是小孩。” “那之前那个保镖呢?” “手机我没带。” “别告诉我你家人克扣你。”梁仟发现窗外的雨要小了些,又将自己这边的窗户打开,“看你这衣着,不像是没钱照顾自己的人啊。” 戏柠舟收敛了几分疲惫,让身体放轻。 ——克扣? ——呵呵。 “还有我建议你把头发剪了。”前方的路灯由红变绿,梁仟将车继续发动,“听说头发长了,智商会下降。” “噗呲。”少年清脆的笑声随着小雨传出去。 梁仟本就不喜欢说话,遇上戏柠舟也不是个喜欢多话的。而这男人居然会为了打破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没话找话,虽然话题几乎没有意义,但也让戏柠舟的一口闷气好了不少。 “梁大队长这样不善言辞,以后怎么哄自己的女朋友?”戏柠舟漂亮的眼睛带了几分戏谑看过去。 这回轮到梁仟沉默了。 女朋友? 男人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怪异。 戏柠舟没有在意他回答与否,少年的视线在窗外透过小雨刮了一遍:“刚刚我和你说的话,不管你是看作一种笑话还是看作一个推论,都与我无关,我只需要将我说的我看到的坦述出来即可。” 话题变得正经,刚刚轻松的气氛又被少年生硬地拉回压抑。 “陈凡虽然是个专家,但是我有脑子也有眼睛。”言外之意就是——哪怕他说的东西再天花乱坠,他梁仟也是有眼睛懂得自己看形势的人。 梁仟有颗极其聪明的大脑,被他掩藏得很好。 “这个与我无关。不过我通过那个房子似乎摸索到了一个让人无法描述的故事,那个房子里没有经过任何整理或者是凶案清洁,我没有牢靠的证据来证明我所表示的观点的正确性,尽管一切都像是枉自出现,但是有时候人类的直觉更是个不错的东西。” 戏柠舟笑着看向窗外:“我就是那种悬疑小说看多了就妄想破案的中二青年,我有我独到而疯狂的理论,无论别人怎么想,其实与我没有太大关系。” 少年的语气里尽是无所谓,对于这些身外的名声,在他身上好像根本没有重要性。 ——但是他在过滤这些东西的同时,还过滤了一个叫人不容忽视的问题。 “那么,当你不在乎是否有人采纳你意见的时候,那些受害者呢?” 梁仟的声线压低了,他将车速放缓,声线压抑到清晰可见。 戏柠舟毫无波动,他开口想要说什么,但又合上了嘴。 “戏柠舟,当只有你的推论才可能救下下一个受害者的时候,难道你也是这样无所谓地放任下去吗?”梁仟停下车,神色严肃地看着少年的侧脸,“所以当警局一头雾水去寻找所谓的线索,竹篮打水一场空时,面对被凶手杀掉的尸体时,你不会愧疚吗?” 戏柠舟回视梁仟。 ——我为什么要愧疚? 最终他没有直接地将这句话说出去,少年只是极度疲惫地撑了撑身体,淡漠回答道:“这个世界上因为错误和包庇所逝去的生命太多了,我不是救世主,我无法让他们都留下来。” “那么就算是尽自己的可能去救助一个可能活下来的生命呢?”梁仟的手指握住方向盘,没有打算放过这个问题。 ——尽可能? 戏柠舟笑了。 如果说,他有那个本事让所有受害者留下来,又与他何干? 如果谁都抱有一种救助一个和自己生命毫无关系的人的态度,那么有多少曾经的悲剧不会发生? “梁仟,那些无助的受害者等着我们去救助,那么”戏柠舟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毫不掩饰地露出讽刺,“那么当我们无助的时候,我们又等着谁去救助呢?” ——在那些美丽的绝望里啊,有谁曾经伸出过手呢? 这个问题有些绕,梁仟只是快速将它记下来,没有及时地回答少年。但他看得清楚,少年眼睛里浓烈的讽刺——那种带有自嘲凄望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男人的坚定。 “但是那两个失踪的生命都是小孩,他们还有一场大梦般的人生没有去走” “所以你就觉得我应该尽力去救他们么?”戏柠舟深蓝色的眸子内结冰万里,“梁仟,我做不到。” ——你是做不到? ——还是不想去做? 戏柠舟看着他严肃的神情:“你们是刑警,你们有责任和义务去救助每一个公民,你们会帮助那些无辜却被害的人,于是将所谓的坏人绳之以法。但是梁仟,你真的做到了吗?” 梁仟沉默。 少年脸上讽刺的笑容称得一张精致的面容染上妖异:“自己做不到又何必强求别人?” 梁仟知道,自己拥有一颗什么样的心。他的正义是骨子里的,义勇是本能上的,付出是理智中的,却没有一样是出于内心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少年将笑容收敛了下来,“梁仟,你们可怜那些被凶手迫害着的可怜受害者,那么谁又去可怜那些被逼上绝路的凶手?” “人之初,性本善。”少年打开车窗,不顾小雨冷然而去。 ——真讽刺啊,梁仟。 ——当那些真正无辜的受害者们无助呻吟的一个个噩梦般的夜晚里,像你这样冠冕堂皇的“正义者”又在哪里呢? ——当那些残忍的凶手在被一个个逼上绝路的无光黑巷里,像你这样伸张着正义的人又在哪里呢? 男人沉默地看着少年离去单薄的身影,微雨打湿他的衣襟。他不知道少年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少年往什么地方走着。 他只是这样看着他离去,心中那些被少年清脆质疑的问题笼罩在男人的头上,让男人的思维陷入深思。 他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在这样花季年龄的思维和大部分的人有较大的分歧,也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在对这些问题时流露出的极度讽刺,更不知道少年为什么可以从那样一件小屋里看出很多东西。 但他隐隐察觉——终有一天,这些问题他都会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哑铃(18) 从上次的不欢而别到见面相隔的时间并不多。梁仟第一次到戏柠舟的居所也是因为一次错位的巧合。 “梁先生。”董联拉开大门, 对着站在门口那个风萧的身影微微颔首, 看到梁仟点头示意,董联拉了拉自己的白色手套, 眯了眯眼镜后的眼睛, “真巧啊。” 梁仟平视这个衣着整洁的“保镖”, 进入大厅后拉上了门:“我们见过一面的, 董先生。” 两人官方式地客套了几句,便把话题转到正点上来:“戏先生的电脑坏了, 这里的人都不是很会弄, 因为先生的电脑里保存着很多有用的资料, 懂的人也不敢直接处理。先生这才交代我找个专业人士。” 董联说完放下给梁仟倒的茶,对着男人说:“只是没想到,电话里联系的那个姓‘梁’的师傅竟然是您,这个世界确实有点小。看不出,您还有这样一手技艺。” 梁仟是个黑客。 至于是个什么程度上的黑客, 大概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在警局的大部分电脑工作c监控摆设等都是他做的, 如果这个男人不主动坦白自己的具体工作项目,那么绝大部分的人都会觉得这个刑警大队第一队的队长不过是会开枪抓人。 “我也同样看不出, 您还是那个少年的‘管家’?”梁仟在这个宽敞漂亮的大厅里转了转, 如果将少年在裳安住的那个地方和这栋小别墅连接起来还有些困难的。 他故意将少年和自己过多的接触舍去, 大致也猜出什么。 “不不不, 您误会了, 我只是一个保镖而已。”董联将带着白手套的双手叠放在身前, 很标准的礼仪, “我还得感谢雇佣我的人,对于戏先生有时的受伤察觉不严,这样依然保住了我的饭碗。” 梁仟优雅地坐在大厅内,修长的双腿交叠,一种贵族的气质从容散发,他淡然地揭着杯盖,并没有对这个话题太在意。董联看不出男人神色的异常才将眼底的疑惑收下来。 梁仟不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试探意味,只是这样一个乌龙的交集反而要更加无谓才给少年减少些麻烦。 他听出董联的话。一:少年不时总会“受伤”,二:他是被别人雇佣的,而不是戏柠舟本人。 “很抱歉这个时候戏先生应该还在休息,请稍等一会儿,我去叫先生下楼。”尽管嘴上说着不是戏柠舟的管家,但却做着和管家几乎无异的事情。 梁仟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陷入沉思。 戏柠舟之前在裳安一直是一个人,就算裳安公安的那点破地方很脏很恶劣,这个少年也从来都没有抱怨过生活水平不好,甚至连举止都能和人民贴切在一起,实在不像是贪图这样糜奢生活的人。 尽管他有一个那样的姓,但是这个姓就如这座精美的房子一样,更多的不是享受,而是囚禁。 戏柠舟漂亮的手指放下手中的画笔,他看着身前的这副画露出温和的微笑,偏着头小静了几分钟,才出声道:“董联,有事?” 守在画室门口一直保持安静的身影这才开口:“戏先生,您上次说要修电脑的事情我们找人按照您所指示的人群寻找了一下,确实有找到专业人士,但是这个人有些巧合。” 戏柠舟嘴角的笑容更加深陷:“怎么巧合?” “这个人姓梁。” 戏柠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画灰然后将门打开:“没事,只是叫他来修个电脑,我不是it方面的专业人士,对于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 董联在少年漂亮的脸上转了几圈后也选择了沉默。他向来看不懂少年的表情和眼神,自然无法知道少年的想法。 梁仟记得上次在车内有意无意地搭话,让少年将自己的长发剪了。本是男人不上心的玩笑话,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少年真的剪了短发。 少年的长发如今短得只贴在耳边下方一点的位置,只是这刀法看上去不是很专业,想来应该是自己用剪刀随意剪的。 戏柠舟站在楼上,眯着眼睛看着下面那个优雅坐在大厅里喝茶的男人,漂亮的手指在楼道的扶手上敲了敲:“下面那位,我这里的电脑出了问题,让你修一下。” 梁仟朝楼上看去,看见少年穿着随意,一头简短的睡发。少年漂亮得像星空一样的蓝色眼睛染有笑意地看着他。 梁仟放下手中丝毫未动的茶水,将双手插在兜里,走上楼去。 董联看两人的态度不算是很亲热,心中稍稍舒缓了一些疑虑,但对于梁仟这样的态度也有些不满,他看着少年的身影最终把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戏柠舟巧妙地让梁仟在自己的画室内拿电脑,董联就算有再多的疑问也无法开口。 “你真有本事。”关上画室的门,梁仟才靠在门口,双手环抱,戏谑地看着少年。 戏柠舟揉了揉太阳穴,坐回绘画的高凳上:“过奖了。” 梁仟将视线转到画室内的一堆画架上:“你怎么知道我是个黑客?” 这次的见面很明显是由戏柠舟刻意引导的,只要没有这位“戏先生”的同意,就算其他的人再有本事董联也不会放进来,而很巧合的是,董联选择了姓“梁”的师傅。 戏柠舟的眼底迅速染上笑意:“和聪明人说话总是不那么费神。” 他看出梁仟是个黑客,还是个等级不低的黑客。 在裳安的时候梁仟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电话号码,也从来没有去资料室看过任何一名学员或者实习生的电话,但是男人胸有成竹地回答他——每一个员工的电话他都有。 虽然是很小的问题,但是对于戏柠舟这样侧重观察点不一样的人来说很容易就发现梁仟的“黑客”身份。 戏柠舟转过去找电脑,而梁仟将目光放在了整个画室中。 这个画室的风格带了不同的风格或是温暖,或是清新,再或是忧郁。这个画室内有一股独特的清香,就像那些花架上居多的栀子花。 “你喜欢栀子?”梁仟将漂亮的眉压低。 “不算。”戏柠舟打开电脑,对着上面一群乱码随便输入几个单词,“我通过这个手段找你是有特殊原因的。虽然我们之间的话题总是会碰到彼此的棱角,但是不妨碍办公,我不知道你去那个褐色小房子内看到什么有利条件或者什么有利信息没有。” “你是让我看这些画?”梁仟转过去,视线在一副一副精致的画面上略过,“你修的是心理学专业,会对人物画像吗?” 戏柠舟操作键盘的漂亮手指顿了顿:“不会。” 梁仟没有在意他的回答,他将目光放在了摆在画中央的那个白色画纸上,画纸的内容并不多,有一条很粗的黑线悬在中间,一条细的曲线从左拉到右边,细线上有些灰色的小点,在右边下方空白处的大点对比起来要更多些,左边下方空白处的大点上只有两笔。 “这是?”梁仟指着画面上的东西,皱着眉。 戏柠舟从电脑的键盘上放下手来,他转头看着梁仟:“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目的了。这幅画是目前我能想到的阐述。” 梁仟退开身影,让少年能清楚地看到画面:“这样简单的笔画?” 戏柠舟站起来,看了一眼挂在画室高出的白色摆钟,敛下眼睛,对着画面伸出漂亮的手指。 “这个地方,代表着那扇很厚的石板门。”戏柠舟将手指指尖在中间那一条很粗的黑线上,随即又转到轻细的曲线上,“这个贯穿两边的代表着我们在房间里看到的铃铛的线,左边的是五个大铃,右边的是三十一个小铃,按照理论来说正常人肯定不会用这样的搭配和数目,那么大铃和小铃应该有遗失。” “再者,这上面的那个孔是让细线穿过的地方。”戏柠舟将手指在很粗的黑线和弯曲的细线那点交汇处点了点,“这条细线上穿着很多铃铛并且贯穿了两个房间。” 他将指腹移到左下角的两个大点:“这个代表着屋子本身的主人,一对夫妇。而右边的则表示” 戏柠舟轻轻皱眉,没有将这个问题说完。 梁仟静静地听着,没有打乱他的问题。 “把这个放在一边不谈,先说说这次的案子。”戏柠舟放下手,缓缓闭上眼睛,“这次杀人的凶手胆子很大,行为肆无忌惮,如果不是缺少某些神经,那就是他有恃无恐。” “死者是三个小孩,两个警察。但是自从你说过有两个小孩在公共场所失踪后整个案子就像进入了一种缓存,凶手在最近的几天并没有再继续杀人。”戏柠舟看着窗外湛蓝的天,“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既然这个地方无法想通,那么再想想那些放在尸体旁边的小人偶。” “我去过人偶店,相信你也去过。最出名的那家店店主是个外国人,里面都是两个小女生,从行为举止眼神动作来看不会是杀人者,但是能大量进供这样的sd娃娃的人,背景足够殷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哑铃(19) “但就算背景足够殷实, 也不可能有人一次性买下这样多的人偶。我看过那些人偶的质量和制作工法, 应该都是出自‘西月玩偶’的厂家。”戏柠舟将端坐在一旁的小娃娃拿起来,在她撑着的伞上勾了勾手指, “既然这个地方你去过, 自然知道买玩偶的大多是一些有小女孩的家庭。” 梁仟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少年, 以及他手中的人偶。 “能够大量进贡sd娃娃的, 无论是一次性还是分次性,都会引来一家出名精品店的注意。除开两种情况:一, 厂家本身, 二, 厂家背后的投资商。”戏柠舟将人偶放下,伸手拉出另一旁的画架。 上面的色彩很淡,都是暖色系,让整个画面透着清淡温暖的感觉。纸质的线条不多,大都以固彩直绘, 勾勒的是一副温暖的残疾儿童互助的图片。 梁仟的眉忽然皱起来。 这个画面很熟悉, 和之前他发给戏柠舟的那张“爱心班”合照有同感的质感。 “都是见过这幅画的人,虽然整个线条构图不一样, 总的概念还是一样的。”戏柠舟勾起微笑, “徐良飞的爱心班, 也有这样的孩子, 在脑里的两张图片是不是重叠在一起了呢?” 戏柠舟很巧妙地将整个案子篡接了起来。 “那么再把这种熟悉感置之脑后, 将案子的发生到目前调动下来。”戏柠舟捏起一角画纸向后翻, 画架上的另一副图案勾勒出来。 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坐在死巷的最里处, 她带着银色的王冠,一群玩具人偶围在她的身边,女孩的面色发青,显然已经死去,表情极其狰狞,像是生前受到极大惊吓。 “这是你们所发现的第三起案子,从这个叫汪娟的女孩死去之后,到现在是第五天为止,没有小孩死亡的消息传来。”戏柠舟顿了顿,“先把这条线整理清楚。”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在尸体身边放大量的人偶和装饰?”戏柠舟指着画面旁边那些漂亮的sd娃娃,“凶手有大把时间在做这些,但是章法整洁,没有凌乱和无序,光光是这一点便可以知道凶手只有一个人。”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很简单的智多则愚。 “放这些人偶作为装饰的心理其实很普通,每一个人偶的面部都是低着的,它们陪伴在死去的女孩身边。这从表面上来看只是单纯的‘陪伴’,那么女孩露出的表情应该是安宁甚至平稳的,但是尸体的表情很扭曲,生前受到了极大惊吓和刺激。” “站在凶手的角度,他杀死汪娟,给汪志和他妻子带来的痛苦最大。对于孩子本身,相信除开恋童癖这样的怪癖症状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原谅,而汪娟尸体上没有施虐的痕迹,所以对于死者本身是没有怨恨度的。”戏柠舟指腹移到女孩的脸部。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一个年幼的孩子带着极度恐慌和害怕死去,再由一群小而精致的人偶看着她的离去呢?那些人偶没有一个是笑着的,他们目光呆滞” 戏柠舟忽然停下。 ——目光呆滞。 人偶是没有生命的象征,它们的肢体处于主人的被动,它们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呆滞。 “这应该是一种还原象征吧?凶手通过对小孩的报复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又抱着一种还原的意味?”戏柠舟语气带着一份疑问,“那么,他是想要还原什么呢?” 梁仟保持沉默,他看着少年漂亮精致的深蓝色眼瞳变得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阴郁。男人将少年的话印在脑子里,看了看手表上滴滴答答移动的针:“那第二个问题呢?” 戏柠舟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已经掩去瞳色里的复杂。他将画架上的东西移开,不小心错位了画架,露出后面那个画架上画的“简笔画”。 ——还原还原! 少年手指一抖,差点从长椅上跳下来。他及时地稳住了心神,整理思绪隐藏刚刚被想通的事件,指着手中这个画架上的第二幅画。画面是第一个警察死去的图片。 “第二个问题,如果凶手是为了单纯报复‘爱心班’曾经的同学,那么杀死小孩足以表达他的心情。为什么还要杀死警察呢?”戏柠舟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铃声,从楼下拉到画室外面的细绳上挂着声音清脆的铃铛。 如果没有出错,那么那天晚上,凶手离他很近,并且目的大致是——杀了他。 “其实这个问题同样简单,因为杀死警察不外呼是报复或者挑衅。挑衅的成分在这个案子前前后后的贯穿下已经被削弱了很多的概率。”戏柠舟撕开另一个画本里的图案,那是第二个死亡的警察。 “在毫无头绪的时候,要找的是多件事情的共同点。这件案子的共同点就是杀人者都在尸体旁放了人偶,而不同死者的共同点是”戏柠舟将漂亮的手骨曲起,对着两张图片的下方点了点,“你没发现么,死亡的警察都是参与这个案件的人。” “恐惧被抓住入狱不足以充当一个杀死警察都有恃无恐凶手的理由。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杀死警察来掩盖这个案子,这样做无济于事而且盛若白痴。”戏柠舟眯了眯眼睛,“而且警察的尸体下放着不同于另外三个小孩的房子。” 梁仟将三副图拿来对比了一下,确实发现在警察尸体下多出来的“房屋”。 “将思维放回开始的猜测,如果这些sd娃娃是为了陪汪娟死亡时的不寂寞,那么警察身边的sd娃娃都不一样了。”少年转身拿起高架上的干净画笔,在后两张图片的人偶处点了点,“小孩死亡的人偶是低垂着头的,而警察死亡时的人偶是抬着头的。” 梁仟的眉头狠狠一跳。 “凶手的心理因为他之前的杀人更加肆无忌惮了,或者说更加的急不可耐了。”戏柠舟拿着画笔在最后那张画的尸体旁停下来,“这个人死的姿势富有一种残忍的艺术,他身边的人偶不再是随意摆放的各种类型,而是——天使,这样象征着纯洁美好的东西。” “它们看着丑陋死亡的警察,凶手想要把意思表达得更明显一些,他想要让这样干净的所谓的圣物看着他脸目丑陋的死去。” “凶手在说明什么。”戏柠舟的眸子暗下去,“他在说明说明这个人的丑陋,他在死去的姿势像极了僵尸,凶手在说明他的行尸走肉没有思想,说明警察的空洞,被纯洁的天使注视着狼狈死去” “梁仟,行尸走肉。没有思想被控制的人,你也应该见得多吧?”戏柠舟放下画笔,将整个案子的思路完全打通。 梁仟依然沉默。但他清楚,所谓的没有思想有两类人,一类是真的单纯到不谙世事,做别人的傀儡,另一类则是因为人性的欲望贪婪等丧失了一颗最基础的人心。 戏柠舟疲惫地闭上眼睛,将脑子里那反社会的思绪都收拢,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最后那张简笔画,整个案子被贯通而来的可悲卷席着他的身心。 但他还是开口了:“梁仟,你不觉得之前徐良飞所说的那个意外有些蹊跷吗?” 梁仟回想了一下从知道“爱心班”开始,到徐良飞的话,他脸色忽然一阴:“警局的那份档案,不应该存在的。” 公交车坠崖的这个事故赶上了太多巧合,让生人死人相隔,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理据去质疑这个老院长的故事的真实。但是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只是因为事故死去那么多的人,那么是没有办法在公安部门立案的,这连最基础的立案标准都没达到。 警局里他调出来的那份档案,现在还老老实实地压在他的办公桌下,它确实被警察录入了资料库,虽然记载了死亡人数等,但是没有任何的他杀痕迹。 这份档案是怎么来到警局里藏着多年的?换一个说法,当年是哪个警察让这件事情有了入档的机会? 如果档案是真的,那么它不应该存在,如果档案是假的,那么当年的警察办这件事情的时候恐怕藏了很多思想在里面。 “徐良飞的话是真的,他没有撒谎。”戏柠舟看着梁仟变幻的脸色,“但是只是对于那个爱惜孩子急切的孤寡老人而已,他看到的固然是真实的一面,但是这一面往往会遮掩更多的真实导致最后人们看到的反而更不能信。” 这话梁仟听懂了。 徐良飞看到的单方面遮掩了整个事情的正面,就像立体几何里的一个侧视图无法将整个图形勾勒出来,甚至会迷了人的眼睛。 也就说,徐良飞当年创办的爱心班是真的,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子也是真的,收养了十多个孩子也是真的。春游是真的c公交车出事是真的c死去十个孩子一个大人是真的c但是 徐良飞没有确认这十多个人是因为公交车出事而死的,他没有任何理由把最后两个已知条件划上因果关系。 也就是那些曾经存在的幸存奇迹,也许是更深的噩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哑铃(20) “我之前说过, 汪娟的死亡时间和杀人手法经过凶手的精确计算, 而能够清晰了解到汪志夫妇的工作休息时间等的人只有他们认识的范围内。如果这个凶手像唐山允说的那样——‘就在当年的爱心班’之内呢?” 男人开着车,灯光昏暗地照在半夜的大陆上, 脑中不停回响着少年的话。 不是如果, 而是一定。 “那个房间还有一件东西我当时没有点出来。汪娟是受到极大的惊吓而死, 死的时候房间内还有一排小人偶, 是故意要送她跳楼。假设凶手通过窗外的煤气管道爬到十二楼,就算体质再好的人, 也必须有一个支撑点, 而煤气管道绝对不可能是他支撑的点。” “窗外除了那种白色胶料, 还有一个足以让他上楼的东西——空调的外放机。汪娟的房间和客厅是相连并且在同一水平面上的,但是空调在客厅,外放机在窗外和汪娟房间窗户连接的地方。如果一个人借助这个‘踏板’从客厅到卧室会相当容易。” 梁仟关上车门,大步跑进警局,对着里面明晃晃的灯光眯了眯眼。 “那么只要有周密的计算再加上自己本身计划的东西, 要想吓到一个本身就没有太多安全感的孩子神志不清, 再容易不过。这时候只需要稍加推助,没有护栏的窗子当然足够送走一个生命。” 梁仟身周的气息很凝重, 在警局里本想调侃调侃这个新队长的人也不得不闭嘴。他们看着男人俊美的脸庞格外严肃, 穿着黑色风衣进入电脑信息室。 梁仟以最快速度打开电脑, 抽开一旁的椅子坐下, 浓密的睫毛映上电脑屏幕幽蓝色的光, 然后男人被指腹缠绵的手指开始飞速在键盘上滑动。 “我之前无意间让董联去打听过一个信息。当年爱心班里存活下来的人中有一个做慈善机构的, 这个人似乎腿部有残疾, 但是他心善,对小孩和贫困地区无条件的资助的人让他的名声远扬民区。” 梁仟深黑的眸子波澜不动地刷写着繁复的英文字母,他输入的白色单词很快,在流速同样很快的屏幕上竟然可以保持违和。 忽然,男人的左手停下,右手回车键,电脑屏幕闪了闪,出现很长的一段数据。 “还有一个细节。我参与案子调查这件事,几乎隐秘到了没有人知道的地步,但是为什么凶手依然会把我作为一个死亡名单里的目标。除非我主动暴露出自己在干什么,几乎不会有其他人察觉。很可惜我没有那个癖好,那么只能是我在查案的时候被凶手无意看到过。还记得之前我去查陆歉的生活条件么?那个时候在那个偏僻的地方,我当时竟然感觉到了其他人。另一方面,陆歉是生活在一个怎样封闭的条件里,而他的语句却透露出自己是知道这个案子的。” 梁仟的后颈开始有些冒冷汗,他的手指滚动着鼠标,几乎是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整个幽蓝色屏幕上的资料。 “其实这个人一直在陆歉身边,而且就在爱心班之内,他蛰伏很久,等待着时机,在人最得意的时候提醒他们什么让人刻骨铭心的记忆呵。” 一直都在陆歉身边!爱心班内! 梁仟的眼睛内完全被电脑繁复的数据占空,他盯着上面的变化,冷汗不停冒出来。 “在当年的那条小河下,那个褐色的小房子里,发生了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的事情,这件事情是当年‘爱心班’里不可提及的秘密,太多的人选择掩盖了这个秘密,但是凶手似乎并不打算就让它这样揭过去,很显然,他让岁月把这种心理越埋越深,深到足以让他疯魔的地步。他有和别人不一样的看法。” 虽然少年的话在脑海里很清晰,但是梁仟知道他说话时隐瞒了更多清晰的东西。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将这种异想天开的推测说出来,少年一定有他的理由。 “知道为什么是人偶吗?人偶那无助的眼神,那完全听命于主人的躯体,和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区别。这样的人生活在世界上的意义不是给别人的璀璨更填光彩就是给自己的过错埋下伏笔作为掩盖。” “人偶啊,多无助。它们看着尸体这样扭曲,看着一个活鲜鲜的生命被魔鬼推向死亡,却依然只能淡淡地笑着,或者忧伤地看着。它们连最为基础的喊叫和求助都无法做到。他们连自己都不能做,一副没有灵魂的漂亮躯壳而已。所以梁仟,你看到了人偶下所要表达的意思了么?” 梁仟的心绪很乱,他忽然想起少年的各种连接推测。既然是无助地看着别人死去,这样更感觉是在同一个室内做实验,看着那些因为新型病毒不适应而死去的小白鼠,其他的小白鼠更多的则是看着,弱小而无可奈何。 “而女孩死去后尸体旁边的人偶是低头,警察尸体旁边的人偶是抬头。它们凝视着警察死亡时的扭曲和丑陋,在它们的干净纯洁的眼神下,这样的尸体无非更狼狈。” 梁仟不停回想少年的话,他的指尖在鼠标上快速点击,电脑上的屏幕因为窗口的不断变化而一白一蓝。 “如果两者人偶的意思都表达一样的话。我这样说,女孩死去的时候穿的衣服是和人偶差不多类别的漂亮裙子,那么如果将人偶和女孩同化,它们是一样的,对于女孩的死去它们表现出无助,对警察的死去又表示愤怒。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当年那个不应该立在公安局档案里的公交意外坠崖事故是因为包庇才在两方面都留下纰漏了呢?” 戏柠舟的纰漏是相对的。原本两个完全没有问题的问题联合在了一起就是个真的问题。如果没有命案,那么档案不应该存在,如果有命案,那么档案里为什么没有他杀痕迹。 “因为后者的人偶表情带着天真和隐忍的愤怒,它直勾勾地看着警察的尸体,要将这一种疯狂的谴责和铭记映在死去警察的灵魂上。如果从数学的关系来看,人偶和那些死去的孩子是一类的,那么当年出事的孩子们和女孩的年龄差不多,两个等量之后我可以将第一个和第三个拉通——等量代换。” “代换的结果就是,那些人偶=死去的孩子们=当年爱心班出事的孩子,划通之后代入已证量。当年的那些孩子为什么要像人偶一样的无助地注视着别人的死去,又为什么要纯真注视着一个死相丑陋的警察?” 梁仟被他绕来绕去绕得有些晕,现在想起来才将少年所说的“等量代换”疏通。 “话题又回到了人偶上面来,对于警察和孩子尸体旁的两个不同中,除开对于人偶的设计和摆设之外,就是对整个气氛的营造。其他的也就是摆放在警察尸体下面的——褐色小屋。” 梁仟的脑海里浮现出在小溪旁的那座褐色小屋。他的眼睛一瞬不动地等着不停变换的屏幕,丝毫不觉得酸涩。 “这一切的心理被连通了。当年的褐色小屋内一定发生了什么,导致死亡人数和幸存者有这样奇怪的表现。对于同伴死亡的无助,对于警察像一具傀儡一样选择——‘包纵’,他们是愤怒的,是绝望的也是难忘的。” 屏幕中像小虫一样蹦蹦跳跳的外文数据终于缓慢了下来,从最后一排开始的停止,渐渐向上延伸。 “能大量进贡那些娃娃的人,除了上面所说的产家和投资商外,还有给孩子们买玩具的人。那么这个人如果做慈善,他以要给灾区或者其他孤儿院残疾学院的小女生买sd娃娃,这样任性却可爱的要求不足为过吧?” 他还记得少年那个时候精致的眉角带了一份很快闪过的痛苦和眼底的讽刺,他依然听到他说:“呵呵慈善家,多么圣洁,救人于水深火热里的人啊。” 电脑上的数据终于完全停止,在梁仟简单的输入下,屏幕由密密麻麻的外文便成易懂的国语。 一瞬间内。 梁仟看着资料的瞳孔缩小,他的指节也有些泛白。 “打着这种旗帜做事的人,在爱心班里存在着。名字我记不住,但是对于你这样强硬的黑客来说,想要探入资料什么的也许不难吧?” “如果你成功盗取多年前的收藏资料,并且再次成功打开的时候。你会知道这个人在慈善基里根深蒂固的位置,并且知道他身体上的残疾。当然了,没有人知道这是真的伤还是假的伤。也没有人注意或者在这方面投下无聊的赌注——赌一个好心人的残疾是否是骗人的。” “当你看到他满足这两个条件之后,你在完全确定我的推断还没有荒谬到外太空的时候,还真希望看看你的表情。” 少年之后的语气就不正经了,也许是他将整个过程都推理清晰了,他得到的是更多的乐趣,而不是救人的欣慰。 ——他总是将自己置身其中,又仿佛在戏之外玩一场很有挑战性的游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哑铃(21) 幽蓝色的屏幕上浮现出被破译的密码, 密码的跳动完全停止后出现了蓝底白字的流畅外文。本是最为普通的文字里, 藏着让梁仟因血丝的过于紧致而凸显出来的血管。 “一个问题有了被捅破的出口,那么另外的事情也会渐渐被人的思想串联起来。”少年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带了几分随意, “如果这个做慈善的人出自当年的爱心班并且被你成功找到, 那么他应该只会憎恨警察当年应该包庇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要杀掉小孩呢?” 梁仟生得极好的眼睛看着屏幕上的学历, 在幼年教育的那栏里看到了“睦城爱心班”。 所有的血液因为这样短短的五个字猛然凝固,似乎要回转冲往头顶。 “我之前说过, 凶手想要还原什么。当年的案子被那几个假设出来的警察先生抹掉了痕迹, 而被时间抚平的痕迹往往是最难挖掘的 , 我们是现代人,我也不是研究考古学的。当年在褐色房子里发生的事情,永远只有两种人知道,一种是肇事者本身,第二种就是当年侥幸逃脱的遭受者。” 梁仟看着这张在电脑上一闪一闪的照片, 并不是突然蹦出来的恐怖图片, 而是很简单的老人。不,换个方式来说, 这是一个过度沧桑衰老的“年轻人”。他的黑发中夹杂着一些鬓白, 眼神深凹, 嘴角干裂, 面部有很丑的一道疤痕, 应该是一次很恐怖的手术刀留下的。 “肇事者应该已经死去了, 不过目前科技还没有高达到任意检测一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人的生死。但是那目前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年的遭受者,也就是那辆公交汽车飞扑下来的孩子们,他们在那场车祸里不仅没有完全丧生,而且还活得很好,只是分配有些不均匀。——梁仟,一些人身上的残疾过于严重,而另一些人却连伤疤都没有,生活水准也有最本质的区别。不是巨富就是贫困至极。这难道真的就是命运的安排?” 梁仟不是个唯物主义者,也不是个维新主义者。他不信鬼神,也不信什么命运。 但现在的屏幕上的这张照片,提早进入老年时期的中年男人,他温和地笑着,温和地招手,温和地坐在身后的轮椅上。他就像一个使者,给所有的贫困孩子带来福音,就算是本就身处残疾,也从来没有减少过他脸上的笑意。 这反而是人们对他更好的信任条件。 “这个慈善机构的人来自爱心班,他有一个叫徐良飞的恩师,有叫汪志,三咎,唐山允这样的同学。但是昔日同生共死的情意早已稀薄,也许这个以外就是所有的转折,那么在这样的意外下,扭曲的不只是大人的愿望和生活,更多的是孩童的心理。” “这个做慈善机构的人,就坐在那张昏黄色的照片角落。那个白色的台阶上,他穿着洗得泛白的衣衫,他笑得很灿烂,他的眼睛很亮,闪着光波。” 梁仟缓慢移动鼠标,在屏幕上那一行文字停下来——“赵拂善”。 他清晰地记得那天去寻找徐良飞的时候,那个老人正在一笔一划认真地书写着爱心班里所有孩子的名字,里面只有一个姓赵的。 ——“赵挣”。 很明显这个名字是赵挣之后改的,他为了要说明什么,或者为了要做什么而用着这个名字,一笔一划地将剩下的愿望和要记住的东西刻在明天都要写的名字上。每当别人叫他“赵拂善”的时候,他总是能自然笑之。 “如果我说,之前那份在警局里放着的档案不应该存在,那么当年的起诉是不是也不应该存在?如果没有发生疑似他杀命案,那么为什么要报警?” 这个问题让手指刚刚回暖一些的梁仟再度冰冷起来。 如果根本没有发生疑似他杀命案,那么何来的报警,何来的立案,何来的警察。这些东西都没有,那么后面的那些疑问将会不复存在。 “所以啊,梁仟。那个褐色的小屋离村庄和公路那么远,离身边的这些生物也很远。它独自在一片芦苇丛里,随着半夜芦苇的摇曳而变得略微不真实,如果里面没有发生他杀命案的话,是不可能有人报案复查的。” “既然由他杀案发生,那么我可以不可以认为,在那栋褐色小屋里的命案,也许是关于那些孩子的呢?” “或许他们的公交车因为某些原因被裹下,又因某些原因一个都没有死去。但是却在河下那个地方,遇到了不该遇到的夫妻,还有发生了更不该发生的事情?” 梁仟的手指继续向下滚动,将白色的剪头指到了最下一排的文字,眉目一皱。 确实,赵拂善救了很多很多的人,他靠的是软件制作发家致富,然后又通过海外交流等其他手段达到财产巨然的庞大,但是这些钱他都没有留下来,因为并没有娶妻子,也没有亲生孩子,除了满足自己所需要的最基本的钱以外,他将剩下的钱都捐送进了慈善机构内。 并且他通过某些手段有亲自监督那些捐款有对留守儿童真正起到作用。为此在背后有不少其他的人说他是小气到了极点。但是赵拂善从来不在意这些。 “但是那个做慈善的人是当年爱心班意外的事故活下来的人,在面对曾经褐色小屋里发生的事情,他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措举,就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褐色小屋内一定发生了命案,并且在年幼的孩童心中不知道留下了多重的阴影,我之前看的那个照片,穿着洗得泛白的衣服,笑得最灿烂的孩子,正如前言提到的,这些特征都在昭示着他的与众不同。越是干净璀璨的孩子,在面对阴暗时间的发生时,留在内心的伏患也越大。” “那么把剩下来的东西全部联想起来,当时的孩子们都只有四五岁,和汪娟死去的年龄相近,对于汪娟的死,摆在她尸体旁侧的人偶充分地显示了无助和木讷。在小屋里发生命案的时候,大部分的孩子应该是看到的,但是年幼的他们没有任何的办法,他们只能捂脸,将一双惊恐的眼睛从指缝间露出来。” 梁仟手指冰凉地将这个页面关掉,他看了一眼时间,理了理脑里乱七八糟的线索,将全部精力发在回忆少年所说的话上。 他记得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一片淡然,藏着让人无法靠近的寒锋。 “但是赵拂善选择了记住,这是我第三遍强调这一点。画面上的慈善机构里,孩子们快乐地奔跑无忧无虑。他们的衣服和当年爱心班里的第一套校服都有些类似,这不就是投资人无意间所表现出来的东西么?他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柔软留给了这些或留守或残疾的孩子,但一日一日的慈善已经无法将自己内心的阴暗掩盖,最终他还是要将这个命案翻上心头,做一些其他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 “杀死小孩,是因为憎恨着他们当年像人偶一样的无力,很明显,不管是汪志还是三咎,这些人都没有在警察面前表现出来任何的不对劲,以至于警察很难找出他们的曾经。但是这样对于做慈善的那个人——也就是凶手,是无比大的刺激。” “——他们怎么可以那么轻松地忘记,那样轻松地忘记自己童年时期是如何的无助,那些和自己一样大的孩子啊,同样无助的时候他可以理解任何人的懦弱,但是却容忍不了所有人的忘记。当然,这里的所有人除开陆歉,他是剩下人里唯一忘怀不了这件事的人。” “其实他身上的伤就可以很好地说明一切,那是后天的人为伤痕,而另一方面,因为心里过不去的梗,所以他一直不敢直面生活。他不是凶手,因为他没有胆量,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做,但是凶手不同,他想过,甚至日日夜夜疯狂地想着。” “模仿还原当年的场景是最好的精神刺激,很明显从汪志等人的反应来看,自己孩子的尸体从来没有被动刺激起自己的神经。如果这些人不悔改,凶手就不会收手,于是他绑架了最后的两个孩子。” 梁仟清晰地记得,少年漂亮的手指放在那张简笔画上很久,他浓长的睫毛也因为专注微微颤抖。他从前是没有听过少年的这些话的,表面上的没有章法更加突出暗自里的深刻。 “没有什么比直接还原当年的犯罪现场更加有刺激感的作为了,而这个现场需要两个人来完成,所以他绑架了最后的两个小孩。并没有逐个杀死或者逐个实验来达到目的。看来当年在褐色小屋里发生的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凶手所抱有的还原意味,不是很清晰了吗?他在还原当年的现场,还原当年的孩子的无助,所以给尸体旁边放了sd娃娃,还原当年的警察的包庇,所以杀死参与案件的警察,并且让他们扭曲地死去,他还还原着当年死亡的前景——铃声。” “呵,梁仟,如果你找到了这个做慈善的人,那么——恭喜你啊,可能要结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哑铃(22) 梁仟看着那满是解译密码的屏幕, 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将酸涩缓解几分。他伸出满带茧腹的手指在太阳穴上揉了几下,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一片清明。 俊美的男人将电脑直接关机,拿起桌上很长的一串钥匙和叮叮当当的东西从信息室出去, 独身一身穿梭处这个白炽灯照耀的走廊。 小警察抱着资料拉了拉一旁的韩庆, 指着刚刚一脸寒气出去的男人:“喂喂, 韩哥, 梁队这又是怎么了?最近两天大伙儿看他都很奇怪啊。” 韩庆吵着小警察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已经没有男人的身影。他皱了皱眉, 一个爆栗丢给小警察的头上:“干好你干的, 那位神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能管的。”——那位神身边还有一个神秘的小祖宗, 那也不是他们能管的。 靠在最里处的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屑一哼:“呵,不知道是又听了谁的风言风语,这样急慌慌出去,外面天都要黑了吧, 怎么没有之前做队长的那一份稳重了呢。” 韩庆看了一眼陈凡, 知道他的职业权威被挑战了,内心多少有些不爽。但怎么说他和梁仟都过不去, 有些时候刻薄的言语反而把刚刚上任不久的梁仟往民心不稳的一方偏。 “对了, 说到这里, 你的案子看得怎么样了?”韩庆眼底闪过一丝玩弄, 对着陈凡挑眉一笑。 陈凡瞪了他一眼, 拉过旁边的椅子, 看着那一塌整理出来的资料:“你还真把心理学家当神了啊, 接到一个案子就有本事看出来,我还没达到那个水准呢。相信也没有谁有那个本事。” 韩庆摸了摸鼻子,忽然想起那个少年。 “对了,说起来这个,何川呢?他不是刑警队里面的记录官么,怎么,‘文官’当腻歪了,被调到其他组了么?我都没有看到他。”陈凡坐下,将黝黑的钢笔盖子揭开,对准上面的数据下笔。 韩庆忽然收起了一脸嬉皮:“以后这个人就不是刑警大队的成员了,他被开除了。” 之前如果没有梁仟的观察,恐怕这个人还抱着疯狂的嫉妒心和做官梦在队伍里做搅屎棍。但是何川之前因为私心将裳安的办公所关上,也成功引起了长官的注意,当然这中间少不了那个少年的一些挒做。 陈凡也有些诧异地抬头:“什么?开除?!被梁仟亲自?” 韩庆揉了揉被陈凡那口公鸭子嗓音吼疼的耳畔,皱着眉看了看他,陈凡从韩庆的眼神里看懂了什么,也不再发问,只是更加认真地投入到案子内。 傍晚本不该是一个举办大型活动的最好时光,但是那些具有着一个一个慈善基因的人们,总是在一日惆怅的时段里充分地表达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爱。 一个很小的捐赠感言会在一片空畅干净的地方举办,对象是小有名气的慈善家”——“赵拂善”。他用自己致富的东西为留守残疾儿童捐赠出一条走向光明的路。 现场是相对热闹的,主持人穿着黑色的西装,一尘不染的发型,涨红了带有兴奋的脸颊。他双眼微瞪,嘴咧出一排大牙,对准麦克风就是一阵感言。 “很感谢各位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参加赵拂善先生的捐赠感言会,请我在这里先代表邀请方向各位致以感谢和欣喜。接下来的会议将会在最短时间内结束,请各位用最亲切的掌声欢迎我们的慈善大家——赵拂善,赵先生。”主持人拿着话筒退开了些。 从帘幕的背后推出一台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老人”,不,换个方式来说,这是一个过度沧桑衰老的“年轻人”。他的黑发中夹杂着一些鬓白,眼神深凹,嘴角干裂,面部有很丑的一道疤痕,应该是一次很恐怖的手术留下的。 但这个年轻人笑得很和善,就算是脸上的疤痕也无法掩盖或者破坏他脸上的和谐温柔。这就像一颗茂密而葱蓉的大树,宽容地允许所有无家可归的鸟儿停留在他的指头上。 年轻人对着后面推轮椅的人笑了笑,示意他拿了一下话筒,毫无所谓地摆了摆遮住腿部上的大毯子,对着麦克风的一阵混音皱了皱眉,随即展开笑颜,对准话筒开口。 “首先,我是赵拂善。” 原本还有一些喧嚣的场面因为麦克风混音的消失和这一道声音静下来,每一个人的眼睛就像沾了恒星的光一般,每个人的眼里似乎也藏了一份欣喜和期待。 “很荣幸能在这个地方发表我的感想,其次我想对各位说一声抱歉,因为我的腿部有一些残疾,无法站起来。” 台下坐在椅子上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对他的轮椅表示不满意,每个人都在期待他的发话。 “我今年也是个即将进入老年时期的人,但是我有一颗豁达的心和一片慈善的心意。”赵拂善将眉角扬起,话筒微倾,对着台下的人露出最为陈至的微笑,“从第一次给孩子们捐款开始,我也记不太清了。但是我总不会去计算这些东西,我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让其他的孩子得到帮助。” “我自己是个残疾人,因为幼年时候的不注意造成了整个人生的遗憾。我来自农村,小时候没有什么见识,穷,也是个孤儿。”赵拂善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片坚定,没有任何摇动,倒是让其他的人红了鼻子。 “我没有父母,没有尝试过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感觉,也没有尝过母亲做的饭,没有看过父亲的笑容。所以小时候的我总是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种憎恨。”赵拂善表情很轻松,不像是在说他的故事,但明眼人一眼就能察觉到他身边的沉沉压抑。 “我憎恨为什么自己没有一个很好的身体,没有一个完美的家庭,憎恨毫无同情心的人,甚至憎恨那些生活幸福的孩子。”赵拂善的手指在转动,模样是在勾勒一个对童年的回忆,“我曾经他们在笑颜笑语的时候可曾想到有更多的同龄孩子没有办法吃饱,甚至连这个世界都看不清。” 台下不少人拿出纸巾擦拭眼角。从窗外开来一辆黑白的小鼠状车,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修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走进这个堪称“神圣”的感言会现场。 “我多少次憎恨命运的不公,但是憎恨又如何?”赵拂善嘴角带了一丝自嘲,“就像故事里的那样,在天上高高看着的所谓的‘命运’只是想和你玩一个游戏,在人生的低谷里更多是无助和痛苦,而‘命运’的眼神只会放在你狰狞的丑态上。” “所以我想,我不能成为老天所谓命运里的小丑,或许我有其他人没有的东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赵拂善的目光一直温和地注视着台下的人,手中没有任何白纸黑字的演讲稿。 “于是我抱着这样的心态,在泥泞一般的童年里冒头,哪怕是孤芳自赏也毫无所谓。和我一起的也有很多孩子啊,但是他们的懦弱,他们内心的阴暗,他们和表面柔弱完全不同的一切都在像我昭示着一种悲痛!”赵拂善的语气忽然夹杂了气愤。 “凭什么,凭什么向命运低头,凭什么可以那样轻易地遗忘!” 站在角落的男人微微抬头,在这样一句愤诉中听出了其他的意味。 “所以我从小发誓,长大之后要拯救像我这样的孩子,像他们那样的孩子。不要让命运的注定蒙蔽了心智,路是自己一个人走的,不会因为谁长得要好看一些而有所偏袒。”赵拂善的脸色因为情绪的上升而泛红,“我将自己的积蓄放在这个方面上,不单单是因为同情这些孩子们,我更要以自己为榜样。以我的双腿为榜样,教那些孩子如何做人,如何重新站起来!” 台下爆发出很热烈的掌声,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光亮。 “看着他们一天一天的更加开怀,我也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好心老师收留自己的日子啊,还有我那些可爱的同学。”赵拂善的情绪再次平静下来,“只可惜因为某些变故,那些同学都变了,他们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事情,忘记了荣辱与共的誓言。”赵拂善顿了顿,“物是人非,这无疑是可悲的。” “但是现在我想做的这一切,已经做了的这一切,已经做到了的这一切!”赵拂善的眼神忽然定格在靠在角落里的那个修长身影上,瞳孔猛然收缩,但又一瞬化为坦然和从容。 “我想要告诉这个世界上更多的人,做的事情总得要得到代价。我做了善事,会得到善待,但是做了错事,最终也要偿还”赵拂善扬了扬眉角,闭上眼睛,淡然一笑。 “我的慈善,不是帮助孩子们如何生活更加富裕,而是教会他们如何做人,教会他们不要忘记最初的人性!” 台下雷鸣般的掌声,赵拂善睁开眼睛,将淡然无波的目光放在角落里那个修长身影身上。 男人朝他比了比手中丁零当啷的东西,用口型说了一句话。 ——做了错事,该偿还的,总得还啊。 ——赵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哑铃(23) 在整个警局还处于对这个案子无从下手的时候, 已经破案了。赵拂善是在慈善会后被梁仟扣上的手铐, 带回了警局,他没有反抗, 只是微笑看着车窗的后视镜。 他问梁仟, 是谁破的案。 梁仟没有回答。 但他要求, 要和那个破案的人见一面, 否则就不轻易认罪。 所以戏柠舟才会来到警局,第一次探望一个犯人。或者更应该说是——审讯。 梁仟放下手中的钥匙, 抱着手臂靠在审讯房间的玻璃门前, 男人藏在墨色眼瞳里的倒映在昏暗的走廊里更加威慑人心。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中年人双手合十手指交叉在一起, 他的身上依然穿着慈善会的那套西装,鲜红色的礼花挂在胸前,长长的金纸条上写着这样的三个字——“赵拂善”。 少年将帽子放下来,露出一头简短的金发。他对着对面的人露出温和礼貌的微笑,然后抽开椅子从容坐下, 漂亮的手指翻了翻在面前的这一叠白色资料, 态度随意。 一张桌子,两个对立, 两个人。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赵拂善好笑地看了看对面低头翻着资料的少年, 对方有一双像星空一眼的深蓝色眼睛, 一眼望进去会蓦然沉浸。 戏柠舟抬起头来, 角度很好地看清对方眼睛里翻滚着的各种风云。他将漂亮的手指伸长, 合对起指尖, 请放在泛白的唇上:“我应该要问什么呢?” 赵拂善耸耸肩, 手腕上的手铐跟着动作发出声响:“难道你不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情?” “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你会主动告诉我。你不想说的东西,需要你说完之后,我的询问。”戏柠舟将手指放下,轻搭在桌上的白色资料表皮,眼睑半遮,“所以,现在是你的陈述时间。” 戏柠舟对这一场审讯是早有准备的。凶手是个坦然的人,因为他深信得之得,失因失,所以如果被抓到,他想要坦述的东西会在先。 赵拂善弯了弯眉毛,脸上那到伤口也跟着动,像一条蜈蚣匍匐在他的脸上:“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戏柠舟微笑以答。 “那么我先介绍一下自己,赵拂善——做慈善的一个小富人。最先的我是由哲学系大学毕业,但很快在这方面上我的事业受到了限制,所以我改行做了软件工程,所幸我的理工还不赖。”赵拂善的嘴角有一颗黑痣,随着他口里的一开一合而变得生动起来。 “然后凭着这一项本事和还不算太差的运气,我奋斗了一些年,事业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薪水也足够支付我的生活,其他的钱我便开始捐赠。”赵拂善将手臂放长,靠在后面的椅子上,发出咯咯响声。 “我喜欢小孩,他们很纯真。虽然有时候顽皮捣蛋,但是他们的一举一动欢声笑语总能让我空寂很久的心温暖起来。”赵拂善从牙缝里喷出一声嗤笑,“当然了,你别误会我会是什么恋童癖,我和那种恶心的心理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的残疾导致未婚也无子无女,所以这些小孩使我感到什么叫做亲情。” 戏柠舟微微偏着头,看着对方毫无逻辑地坦述这样与中心偏差很大的问题。少年也不着急,他漂亮的指尖在白色的资料上有规律地一搭一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旋律。 “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孤儿,在很容易自卑的时代里,我随着那时候的大部分孩子自卑,日不见天的感觉让我很小的时候就体会了一遍什么叫做人生的酸甜苦辣世事无常。”赵拂善的眼神直视对面生得极好的少年,透过他的瞳孔看到曾经的回忆。 “然后我遇到了一群流浪的孩子,我们一起,在一个雨天走到一座房子底下。那座房子很大也很漂亮,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恩师和同学。”赵拂善手指微抬,习惯性地标画。 “于是很多事情改变了我,让我做了连自己都觉得疯狂的事情。” 中年人止住口,微笑地看着少年,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戏柠舟看着他,耐人的声音低缓传来:“所以你现在后悔了吗?” “没有。”赵拂善很快开口。 戏柠舟将手肘放在桌面上,手指撑着头,视线看向另一只手半抬着的资料:“你说完了。到我问了。” “你是赵挣,大约三十年前的一个孤儿,在睦城这样的地方滚打滚爬,就像你说的。你小小年纪经历了抛弃,贫困,穷饿,甚至唾弃,但是也像你说的。你进入一个叫爱心班的地方,遇到了一个良师和一群同学。他们改变了你的人生。”戏柠舟轻轻合上眼,“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你的同学给了你杀人的心理动机,而你的老师给了你杀人的资本和条件。” 赵拂善微带戏谑地看着少年,仿佛他的话更像是在述说一个事外人,而不是自己。 “首先,你有一颗在灰尘里无法蒙蔽的心,你是爱心班里十多个孩子里心灵最干净也是最聪慧的。所以在合照的时候,你的表情和姿态要比其他人更加开心,却没有那么激动。”戏柠舟合着眼,光散在他浓密的睫毛上。 “因为你感受过外面社会的那些黑暗和势力,所以你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不知所以,一脸天真地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但是对于相机这样的东西,你又是向往的,对于春游这样的普通活动,年幼的你自然也是期待的。” “但是你没有想到过,在憧憬后的一切并没有勾勒中的那么美好。在这个改变你人生的转折点上,年幼的你抱着一颗经历风雨却依然没有被污染的心灵,彻底陷入这个泥潭。”戏柠舟拿起资料里夹杂的那张照片,将它翻了过来对着中年人。 照片上是被芦苇丛包围起来的褐色小屋,因为审讯室的白炽灯,照片还有些反光,但褐色小屋上那把被打开的锁一清二楚,也让态度一直淡然的赵拂善拧起了眉。 “我去过照片上的这个房子,它离公路或者是农家都很远,也不是被电路网络照顾的地方。这个房子里的生活痕迹已经很淡了,估计是在三十年前留下的,这个房子的主人是一对夫妻,他们没有孩子,并且似乎对镰刀这样的工具很执着。”戏柠舟的微笑一直没有淡下去,赵拂善看不清他的神色是鄙夷还是嘲讽。 “但是里面还有其他人的生活痕迹”戏柠舟放下手中的照片,换了背面被他特意放在一起的照片,“嗯怎么说呢。你还记得这扇门吗?” 照片上的是那扇在小屋里看到的重重“密室”门,门上有一个故意由光线凸显出的小洞,洞内安然躺着一个铃铛。 这些照片照得并不专业,是戏柠舟独自在小屋时内拍摄的,但是他以窗外的灯光特意突出自己所要强调的部分便足够了。 中年人看到那被刮掉不少颜色的小铃,脸色可见地泛白,他挣了挣牢牢绑住双手的手铐,声色可见地慌忙:“你是怎么找到的?” 戏柠舟低低笑了一声,将照片放下,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明黄色的铃铛,铃铛因摇动发出清脆的响声,伴着少年的语气:“赵先生,我们应该是见过一面的吧?在打扰别人安然做画的时候,您系着铃铛的那根线,不小心被我的保镖扯断了,真是不好意思。” 赵拂善瞪大眼睛看着他,转而又将眼睛瞳孔缩回,笑得坦然:“果然是个敏感的孩子啊。我们见过两面,一面在睦城偏北的垃圾场,一面是那栋高雅的别墅下。” 戏柠舟轻轻颔首,然后他拿起剪刀,在第二张照片的“密室洞口”出戳通,将一根细线穿过,拉起线的两段,对着中年人说:“赵先生,这个场景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识呢?” 赵拂善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然,被戏柠舟很好地捕捉下来。他将铃铛穿在左边的细线上,将有铃铛的这端细线固定在桌子的侧边,然后拨动没有铃铛的那端细线。 “叮铃铃” 就算没有拨动铃铛,也还是会因为一条线上的其他地方被拨动从而发出声响。 赵拂善的脸色和指关节已经可见地泛起青白。 “赵先生,您在紧张什么呢?”戏柠舟微微弯眉,对着中年人笑得更为温和,“我只是做了一个小学生喜欢做的游戏啊。” 少年将细线重新抬到桌面的正上方,他对着细线上还有些颤动的铃铛定了定眼神,语气很轻地询问:“还是说这样简单的动作勾起了您的什么样的回忆呢?” “假设这张照片是那扇独立的石门,石门贯穿着两个房间,一个是喂猪用的猪槽,另一个则是铺满了干枯草棚的牲口饲养处。”戏柠舟拿着那张单薄的照片,捏着照片角对准白炽光转了转,以赵拂善的角度竖起来。 “可是为什么两个饲养牲口的房间要用一块很厚的石板挡开呢?以石板深陷的程度和它的表面积来看,并不是一个大汉就能挪动的东西,除非打开两个房间的门进出。可是为什么要在石板上打一个洞,将穿有铃铛的细线拉通两个房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哑铃(24) 戏柠舟的小指对着线上轻轻拨动, 果然引来一片清脆的声响:“这种贯穿两个房间的声音啊, 带着让人无法察觉的细微绝望和紧张。” 赵拂善的脸色有些白,眼神藏着痛苦, 他将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那个小屋里” 戏柠舟看着他的神情, 岔开他的语句:“那个小屋里面, 并不是用来装牲口或者是一些家禽的。那放在房间里没有经过处理的镰刀小洞等也不是用来杀死这些畜生的, 这个房子原本的主人是一对夫妻,他们的精神有问题。” 赵拂善闭上眼睛, 不愿说话。 “他们生活在离现实生活里很远的地方, 他们生活在没有网络没有信息的地方, 他们生活在一片肮脏的小河和令人恐惧的芦苇丛里。目的是为了隔绝起自己,将那个褐色的小房子作为一个隔断,他们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让自己被禁锢从而不伤害他人。而是因为他们将自己的居所看做一种桃园仙境,也因此,他们不会容许其他的人闯入。” “但是公交出问题了。”戏柠舟将三张照片放下, 拿起一旁的画, 这是在白纸上很小的画,上面有一辆被繁花拥簇橙色的公交, “这辆车将你们送下了地狱。其实悬崖并不是很高, 更幸运的事情——你们从悬崖高处跌落, 却因为公交车正好掉入那条河内, 你们所有的人只是有表面相对不是很严重的摩擦, 以此, 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那之后的事情, 你应该记得吧?”戏柠舟放下画,漂亮的手指再次交合起来,嘴角弧度勾得更迷人,“比如说,为什么没有因为掉崖而死的任何人,最后只剩下了七个人呢?” 赵拂善捂着自己的头,并没有说话。 窗外的男人一直注视着里面双方人的情绪,从少年熟练的流程看来——他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审讯犯人了。 “记不得了吗”感叹似地放下手指,戏柠舟将眼神朝斜下方看去,“没事,我帮你回忆。” 少年举起之前的照片:“劫后逢生让你们所有的人都很惊喜,只觉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是却没有意料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你们落河的地方离那对夫妻的褐色房子很近,并且落在脏河的正中央,没有外人的救助,一个女人是无法带着一群游上岸的。所以另一个‘惊喜’发生在了你们身上,那个褐色房子里走出来两个人。一对夫妻,他们看着落入水的你们,立刻下水帮助妇人救起了所有孩子们,并且将你们安排在家里,让所有的人都有一个休息的地方。” “但是啊很快你们便发现了不对劲。妇女总是将女人邀请出去,留下一群年幼的你们,十七个孩子要占据的地理面积不少,加上孩子特有的好动天性,一个男人也很难管住。”戏柠舟敲了敲桌上几乎快没有墨水的笔,“所以,他将你们带入了一个房间,也就是这个密室后面带有干草堆的地方,他将你密室的门关上。” “这一次的门被关上,以至于再也没有从内部打开过,但是带着你们一起下来的那个女人渐渐的再也没有出现过。”戏柠舟闭上眼睛,白炽灯照着他漂亮的睫毛很静谧,“年幼的你们当然没有提起任何让人不安的情绪,但是随着整个下午的关闭和女人的不出现,比其他人经历得要多的你,终于提起了一丝警惕。” “你疯狂地跑到门口,你拍打着被那个男人封闭的门,怎么也打不开。整个孩子群因为你的动作而躁动起来,每个人都疯狂地拍打,但是并没有作用。”戏柠舟精致的脸庞被白炽光照着,渐渐开始泛白,“后来你们听到门口那个男人和那个妇女的笑意。你们在这个阴暗不见光的房间里待了很久,你们不知道多少时间。” 赵拂善微微睁开眼睛,眼神带着涣散。 “直到后来的后来,你们当中有小孩被带出去,那个穿破洞的线被牢牢固定在两个房间内。” “再直到后来,那个细线上开始有铃铛,你们在密室的这一头听见了对面房间里所发出来的疯狂嘶喊。”戏柠舟的语气放缓,带了几分不可琢磨的音线,“对,嘶喊。并不是别人,而是那个被带出去的小孩。他稚嫩的声线爆发出的喊叫使得所有的人都提起了嗓子眼。” 赵拂善的脸色已经白到发青,他似乎也听到耳畔的嘶喊,那个令人恐惧的黑色空间,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戏柠舟停下来,端着纸杯里已经凉透了的水泯一口,再转头去看窗外那个始终没有反应的男人。 “后来你们渐渐发现,那个小孔上吊着的不只是铃铛,而是人肉,被那两个变态夫妻一刀一刀割下来的肉。那肉,应该是属于最开始被带出的小孩身上的。”戏柠舟的目光放在窗外的男人身上,不意外看见了他眼底的惊讶,“后来你们每天都会有人被带出去,没有人能预测自己的未来,每个人都害怕极了,每个人都疯狂的希望找到生存的条件” “够了!”赵拂善带着手铐的双手狠狠地打在桌面上,沉沉地低吼。 戏柠舟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有在意对方的情绪:“你想啊,这对夫妻为什么突然就杀人了,为什么以这样残忍的手段让小孩死亡,他们将每一个小孩抓住,用镰刀砍断软骨,用杀猪的菜刀将小孩的手臂身体一片片刮下来,直到他尖叫着被折磨很久而死。他们把刮下来的肉挂在那根细线上,每杀死一个小孩就挂上一个大铃,相反的,也因为每找到人体的一个虚弱点就挂上一个小铃。” “你说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啊,莫名奇妙地出现,再试很变态地闯入自己的人身。这样的人难道是天马行空的神经病吗?”戏柠舟漂亮的眼睛里带了几分戏谑,“对啊,这样的人就是神经病。他们是精神变态,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受到了怎样的刺激,又受到了如何的虐待,反社会人格让他们对孩子的身体有一种疯狂的迷恋和厌恶。” “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他们出现了多久了。你已经能完全确定他们是在杀人,你曾经趴在那个小洞上看,你看到自己的同伴是怎样死的,又是怎样挂上的铃铛。” “闭嘴。”赵拂善狠狠地将指甲陷入自己的头皮。 “呵呵那些铃铛啊,在黑夜里的声音本应该是嘹亮清脆的,单手又因为每个死去的小孩的惨叫声被淹没,成为只是守着灵魂的‘哑铃’,就像你们剩下的孩子一样,从最初的反抗,激动,渐渐变得绝望,没日没夜无穷的恐惧向你们袭来,足以让你们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我让你闭嘴!”赵拂善忽然抓起桌上的凉纸杯朝少年丢去。 少年像是提前知道一样,轻轻侧头让杯子错过自己的侧脸,只是里面的凉水打湿了衣服和半脸。他收敛起笑容,以眼神制止外面想要进来的男人。 梁仟看着他不知何时已经苍白的脸色,不自觉握紧了手,却被对方深蓝色的眼神看得生生停下了。 戏柠舟优雅缓慢地抹了抹侧脸上的水珠,大半金色的短发贴在他精美的脸庞上带了几分随意和压迫:“就像那对夫妻一样,你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扭曲的心理,在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具体的东西我并不知道。但是你已经被扭曲了,年幼刚被温暖起的身心被狠狠地抛向残忍。” “后来获救了。”戏柠舟轻笑一声,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那些和你一样的小孩也获救了,但是他们就像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警察们没有按照处理犯人的方法给那些生命处置,反而以其他的事情掩盖了。心理已经被埋下阴影的你,再也无法忍受这个事实。你甚至发现自己的精神有些分裂,但是的完全分裂者是不会记得另一个人格,只可惜你只是自己‘觉得’有些精神分裂罢了。” “为了摆脱当年的那些事情,你努力地将自己变得美好,将记忆变得美好。回到爱心班后你更加勤奋地学习,但是你不知道,那些叫做扭曲的种子深深地埋在你的心底,当看着当年的那些人一个一个都生活得很好,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在这个社会里渐渐融洽。” “你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感觉,当看着他们的孩子生活在阳光下,那样灿烂美丽。你就想到那些夜晚,你要将这种笑容扼杀在初始。”戏柠舟淡漠地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已经露出疯狂狰狞的眼神,“换句话来说也许是当年给你造成的创伤性后遗症让你扭曲的,但更也许是你自己本就不正常的心理导致你萌生了杀人的想法。” “噗呲。能一个人从那种高楼上顺着煤气管爬下进入十二楼杀死一个孩子,懂得以空调的外放机作为支点。赵拂善——你应该不是残疾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哑铃(尾) 对面的中年人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将手指陷入自己的手掌心内, 狠狠地握紧拳头,血丝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 中年人盯着少年, 最后竟笑了出来。 “是啊, 像我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是残疾人?”他忽然将坐在椅子上的腿部动了动,然后突然伸长, 再突然收缩, 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看着他们像没事人一样, 从那场车祸再回来,没有一丝的懊悔同情或者是铭记。他们一日一日地生活,走上相对富裕的生活道路,并且还有了自己的孩子。”赵拂善将双腿叠起来,“你不觉得很可笑么?就算是畜生也应该会对自己身边生活了那么时光的同类有情感吧?他们是怎么做到完全无视?哈哈哈” 戏柠舟看着徒然大笑的中年人, 岁月在他原本英俊的脸庞上留下很多痕迹, 这些年他过于的思虑让整个人提前进入苍老。 “所以你?” “当我看到他们的孩子也像当年的我们一样被单独遗留在外的时候,我突然想到, 当年我的父母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们没有意识要抛弃我, 但就是因为这样的‘不小心’让所有的孩子最终走向孤寂?”赵拂善的瞳孔很明显地缩小, 他那张温和的脸庞已经完全变得扭曲。 “因为无法接受被抛弃的事实, 所以将这一份失望转为了自欺欺人么?”戏柠舟将手指上的水珠擦干净, 脸色苍白如纸, 深蓝色的眼睛看了看挂在审讯厅上不明不暗的白炽灯上,“所以这种观察成为你作案的导火索?而根本原因却是因为无法原谅对方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的无视?” “呵呵呵年轻人,你比我之前见到过的任何人都要敏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龄的小孩儿会有这种敏锐程度,但是我可以知道”赵拂善忽然看了看窗外的梁仟。 戏柠舟下意识皱眉,这副身体因为某些原因在年龄方面确实要小些,但他完全不是一个所谓的“小孩儿”。他顺着赵拂善的视线看向窗外的梁仟,比了个手势。 梁仟皱了皱眉,男人大半个身体都隐藏在玻璃窗外的阴影中,唯独那双墨一般的眼睛格外亮,他看懂了少年的手势,没有其他的询问便将内外的窃听器关闭。 戏柠舟看了看玻璃,又从容地转过头来:“这是隔音窗,没有窃听器是不会听见内部人员说话的。” 赵拂善对着精致的少年再次笑了笑,将捉黠的目光放在少年金色的短发和深蓝色的眸子上:“你这是家族的遗传病?” “不知道。” “这个回答有够敷衍。” “你对我的外貌很感兴趣?” “也不是。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很讨厌外国人。但是你这样的外貌无疑是外国人中的典范,而且还是佼佼者。” “那真不好意思,让你觉得讨厌了。”少年摆弄着手里的资料,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 “但是你是个本国人。”赵拂善戏谑的眼神收了起来,变得无比严肃,“那么问题来了,一个纯种本国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外貌?” “这似乎与你无关。”戏柠舟头也不抬。 “我学过一段时间的医,自然懂得一些别人不懂的东西。况且我这样有些疯狂的假医生学的自然不是正常治疗,而我看中的病人自然也不是正常病人。” 戏柠舟略微好笑地放下手中的资料:“现在我是审问者,你是犯人。犯人和审问者说他是医生,并且还说审问者是病人。你不觉得可笑吗?” 赵拂善似乎也觉得话题被带歪了,他动了动挂在手上的手铐:“我本身就是个可笑的人。因为看到了曾经那些同学的无视,那样没有人性的人,我总会想要扼杀,所以将他们的孩子杀死并且做了完美的仪式,人偶代表着当时的我们,那个孩子代表着死去的孩子。” 戏柠舟忽然有些好奇:“那你为什么不将他们以当年的手法杀死呢?” 赵拂善忽然笑起来,看着戏柠舟:“这是我自从观察你以来你唯一说错的话。” 戏柠舟将心中的疑问坐实,轻轻反问:“是么” 空气又进入一张沉浸,梁仟看着两人忽然停止的对话。 ——看着。 他是懂唇语的。 赵拂善将笑声放大:“哈哈,或许我又错了,你果然比别人要聪明太多。” 其实后面的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了,和戏柠舟之前所做下的推论几乎一致。赵拂善观察了并且杀死了参与这个案件的一些警察,他从杀死第一个小孩开始就已经报好了心态进入监狱。 其实这样的人是可怕的,他们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做一些让这个社会都会疯狂的事情。并且没有任何理由让他们停下来。 “这些人是我杀的,我从杀人的那天开始就知道要坐进这个位置。”赵拂善将笑容收回,他认真地看着对方,“现在我的事情说完了,我需要一张纸和一支笔。” 戏柠舟看了看窗外的梁仟,戏谑地将身边的画纸翻了个面,连带着笔递给他。 他不是警察,没有任何的职业限制。 赵拂善将笔纸接了过来,对着少年诡异地眨眨眼 梁仟在短短时间之内开始后悔,为什么当时自己会纵容少年和赵拂善进行极度隐秘的交流。 “所以他是说,最后两个失踪的孩子。”梁仟墨色的眼瞳忍不住揭而盖之的愤怒,“赵拂善已经不满足于杀死小孩以做仪式的死亡方式来满足自己内心那些变态的想法了是么?最后两个在人海失踪的孩子他是想要以还原当时的现场来发泄内心的不满是么?” 戏柠舟的眸子平淡得如一汪死水,他微微抬头看着梁仟:“是。” 刚才在审问内已经完全知晓了。 最好的发泄心理方式莫过于还原现场。而多年前的那个褐色小屋内的事情 梁仟带有磁性的声音被自己刻意压低:“你早就知道?” 戏柠舟扬起温和的微笑:“是。” 梁仟的手几乎在颤抖,他盯着少年的脸庞久久没有说话,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提起衣衫向外走去。 戏柠舟的微笑没有减退。 他动了动漂亮的手指,将刚才递给赵拂善的画纸翻了过来,看着他用水性签字笔写下的小字。 ——“首先很荣幸遇见像你这样的人,虽然不知道你的姓名,但我们之间的几次见面都会成为我所珍藏在记忆里的东西。” ——“不过我是半只脚踏入地狱的人。” ——“我是个不正常的‘医生’。用极端的方式来表现人性,将痛苦的领悟让那些曾经的人做铭记,他们的怜悯和痛苦交加。或许我是自私的,我更宁愿他们都像陆歉那样在被折磨得半死的时候被救出来,宁愿他们像陆歉那样因为曾经的记忆而痛不欲生,也绝对不会因为害怕或者懦弱而遗忘。” ——“后来我发现,医术拯救不了更多的人,思想才是根本。” 戏柠舟的指腹在这行字上顿了顿,幽蓝色的瞳孔被金色发丝掩盖。 这个世界上没事去学鲁迅来拯救思想的人不少。但是这所谓的“思想”是什么?又要怎么去“拯救”? 很多时候,这样的想法更像是一种中二病。 但更多时候,这样的中二病才是真正导致社会上的那些扭曲越来越多了的直接因素。 ——“你是个病人。” 戏柠舟的微笑明显消失。 ——“无论是从心理还是从身体,你都是个病人。而其他人从来以正常人类应该有的目光看你:嫉妒,嘲讽,恶心。他们是正常人,所以完全不知道在身边的这个金发少年是个病人。” 戏柠舟跳过这段废话。 ——“但也许就是这样,不正常的医生看懂了不正常的病人。你的身体方面是很有趣,如果不是隔代遗传,那就是基因变异。” ——“但是基因变异多害少利,据我所知道的有很多,但是能引起一个人的瞳孔发色肤色等变异的,在一方面要支出巨大的代价,但是也会获得一些让人疯狂的东西,比如” 戏柠舟在最后的几个字内又停顿了下来。 少年幽蓝色的瞳孔在黑夜里深如大海。 ——“哈哈,我是随便猜的。如果不小心说中了,那么你这样的人,还真值得同情啊。” ——“至于心理方面” ——“小朋友,我可不觉得我做的事情是你这个年龄可以看出来的。天才少到可怕,我自认这个案子做得也不是那么精妙绝伦,但是哪怕我做的一切是个三十岁以上的男人看出来的,哪怕时间再短我也不会有所怀疑。但是你的模样似乎刚成年不久吧?” ——“如果不是天才,就是思维方式和一般的推理家有太大差别,名侦探都是从最开始的数据切入,寻找犯案者的心理。而你貌似是从心理切入,让数据来证明自己的推论。”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希望你离这个圈子远一些。你这样的‘病人’真的很吸引人。” ——“最后的最后,你不觉得那个窗子门口的男人看你的时候很不一样吗?” 戏柠舟看着越写越离谱的画纸,用一旁的打火机点燃纸张,看着火光飞舞,少年的身影在这条走廊上略显孤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花旦(序) 唱罢半生浮尘曲, 流年今世解语花。 半颦身影舞步, 衣袖轻敛,左点眉心右敛眸, 指端微回由薄纱盖住。戏子妆容以红笔勾画, 眉角浓脂, 朱唇轻启, 直指另一人。 “满腹闲愁,数年禁受, 天知否?天若是知我由, 怕不待和天瘦。”戏子花簪毓秀, 转音四五平仄顿挫。 “则问那黄昏白昼,两般儿忘餐废寝几时休?大都来昨宵梦里,和着这今日心头。催人泪的是锦烂熳花枝横绣闼,断人肠的是剔团栾月色挂妆楼。长则是急煎煎按不住意中焦,闷沉沉展不彻眉尖皱, 越觉的情怀冗冗, 心绪悠悠。” 戏子云袖半挑,眉目间藏隐隐凄切之感却也不乏几声刚毅:“似这等忧愁, 不知几时是了也呵!” 说罢便又唱了起来, 调子雄雌莫辩, 倒是戏班中的佼者。 “莫不是八字儿该载着一世忧?谁似我无尽头!须知道人心不似水长流。我从三岁母亲身亡后, 到七岁与父分离久。嫁的个同住人, 他可又拔着短筹;撇的俺婆妇每都把空房守, 端的个有谁问, 有谁瞅?” 行几步台子,戏子发髻上流苏一颤:“莫不是前世里烧香不到头,今也波生招祸尤?劝今人早将来世修。我将这婆侍养,我将这服孝守,我言词须应口。” 戏子闭了口,将曲子留下未唱,徘徊几步,隔着戏台上一门一桥担:“婆婆索钱去了,怎生这早晚不见回来?” 台上灯光忽转,留在桥段的另一段。 出现一卜儿,云:“你爷儿两个且在门首,等我先进去。” 随卜儿两人,一老一少,妆束不像善哉:“奶奶,你先进去,就说女婿在门首哩。” 卜儿有口难言,只得幽叹一声,推门见人。 台上灯光忽亮,煞时戏子与卜儿见:“奶奶回来了。你吃饭么?” 卜儿哭科,云:“孩儿也,你教我怎生说波!” 那戏子扶人走步子,将腰间广袖一藏,宛宛又唱:“为甚么泪漫漫不住点儿流?莫不是为索债与人家惹争斗?我这里连忙迎接慌问候,他那里要说缘由。” 卜儿插曲云:“羞人答答的,教我怎生说波?” 戏子接过曲来继续唱:“则见他一半儿徘徊一半儿丑。” 戏子收了曲,扶着卜儿道:“婆婆,你为甚么烦恼啼哭那?” 卜儿假掩泪色:“我问塞卢医讨银子去,他赚我到无人去处,行起凶来,要勒死我。亏了一个张老并他儿子张驴儿,救得我性命。那张老就要我招他做丈夫,因这等烦恼。” 戏子云:“婆婆,这个怕不中么!你再寻思咱:俺家里又不是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又不是少欠钱债,被人催逼不过!况你年纪高大,六十以外的人,怎生又招丈夫那?” 卜儿脸色泛难:“孩儿也,你说的岂不是!但是我的性命全亏他这爷儿两个救的。我也曾说道:待我到家,多将些钱物酬谢你救命之恩。不知他怎生知道我家里有个媳妇儿,道我婆媳妇又没老公,他爷儿两个又没老婆,正是天缘天对。若不随顺他,依旧要勒死我。那时节我就慌张了,莫说自己许了他,连你也许了他。儿也,这也是出于无奈。” 戏子岔开卜儿云:“婆婆,你听我说波。” 转而捏拿衣袖便又唱了起来:“避凶神要择好日头,拜家堂要将香火修。梳着个霜雪般白鬏髻,怎将这云霞般锦帕兜?怪不的‘女大不中留’。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中年万事休!旧恩爱一笔勾,新夫妻两意投,枉教人笑破口!” 卜儿云:“我的性命都是他爷儿两个救的,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别人笑话了。” 戏子唱:“你虽然是得他c得他营救,须不是笋条c笋条年幼,铲的便巧画峨眉成配偶?想当初你夫主遗留,替你图谋,置下田畴,早晚羹粥,寒暑衣裘。满望你鳏寡孤独无捱无靠,母子每到白头。公公也,怎落得干生受!” 卜儿云:“孩儿也,我如今只” 戏子娇呵一身打断她:“错了错了,是他如今。” 一旁的老妇人愣了愣,忽然笑道:“嘿呀哈,又错在这儿。” 戏子将头上的花簪取下大半,叹口气:“这东西真的重,累死了我的天!” 老妇人也摊坐下来,拿起一旁扇子便扇了扇风:“哎,离出演怕是不久了,也不知道上次说的那位小少爷回来没。” 戏子哼了一声:“从未见过这人,听说从几年前就去国外留学,半年前才回来的。估计沾了洋气是不会来看戏的吧?” 老妇人摇了摇扇子:“唉,不一定。老爷子的意思很明确。” 戏子没有说话,他踢了踢老妇人的脚:“快快快继续,再错可要罚你了!” 老妇人站起来伸个懒腰,哀怨一声便继续捻起嗓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花旦(1) 每次和戏柠舟处理完一个案子, 梁仟总要愤怒一次。但这种并不是从心底涌上来的愤怒, 最终只能化为冷战。 那天他问少年,是知道赵拂善的所做所为, 也知道那两个失踪的孩子是被拿去处理什么了。但是他竟然将大把的时间消耗在了审讯赵拂善上。 ——为什么不能先在第一时间之内告诉他关于孩子的消息? 这个问题开始困惑梁仟。似乎从童家国的“服装厂半截尸体案”也是这样, 他将李月的死像个游戏一样留到最后才告诉他, 如果当时的他没有明确地选择面对问题, 那么说不定就很难再抓到童家国。 而这次又是这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女人并没有引起少年过多的思考和想法, 而这次的两个小孩也是少年故意放任的么? 梁仟记得自己将两个小孩以当年的死法锁在封闭的一个小屋子里的照片拿给戏柠舟看的时候, 少年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点着头表示知道。 无法用一个正常人的思想来衡量这个问题。 梁仟一直没有睡着,浓墨的双眼看着天花板,等到窗外微微有一丝光亮,他才快速翻身坐起,将乳白色的窗帘拉开。窗户外的凉风和微光似乎才刚刚苏醒。 “叮咚。” 梁仟看了看手机, 将黑色的屏幕划开, 指纹解密后将视线停留在了手机的偏上方。 —— 梁仟皱了皱眉。从前一切聚会时是从来不会通知他的。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在输入法上点了点。 —— “叮咚。”对方回信很快。 —— 梁仟的手忽然停住了。——听戏? 另一边, 戏柠舟将墨绿色大衣丢在一旁, 套上白色高领的毛衣。一边挑眉一边问身后的人:“老爷子的意思就是必须要我去了不是?” 带着手套的老家伙站在少年身后, 低着头目光对准繁复欧式的地板:“是的, 少爷。” “我记得我并没有给你回信息表示自己要回去的意愿?”戏柠舟将一旁扯出的衣服慢慢理好, 放进衣柜, 他转过头去看着这个一向勤恳的老人。 之前他是来找过他一回的, 也是为了同一件事情。但是时间很巧合地在赵拂善的案子之后几天内,他并没有将这样紧凑的时间算计在内。 没有回信息要回去?——也就是要回去,但是并没有回信息?老者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苍老的面孔勾了勾笑容:“就是因为时间有些紧促,所以叫我来找您回去。” 戏柠舟将下颌轻轻抬高,被白色绒帽遮住的及肩金发很温顺地贴在他的颈旁,深蓝色的眸子带着几分亲切:“也就是这个聚会,无论是我想去,还是不想去。都必须去的意思吗?” 老者终于把头抬起来一些,他并没有太多西装修饰出的凛冽,反而带着一种本国古老的韵味。老者对着少年微微伏身:“少爷您也没有不去的意思吧?” 戏柠舟端起热水杯,冲着杯口习惯性露出微笑:“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啊。张伯。” 张伯看着生得越发优秀的少年,掩藏不住眼底的欣慰:“呵呵,少爷戏言了。这次让您回家,先是夫人老爷很多年没有见过您了,夫人很想念,还有这次从其他地方回来的孩子也很多,其中莫谦少爷说他很想念您。” 又是亲戚牌。 戏柠舟泯一口热水,他将神色放得凝重,看着这个曾经多年照顾他的老伯:“我的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约是摆在那里做花样的。更何况我这些年在外地生活太久,早就忘记戏曲这些东西的本质了。叫我回去,他们不嫌丢脸?” 张伯无奈摇摇头:“少爷您多想了,自小训练的时候便是您拔的头筹,再生疏的家伙毕竟也是家本,少爷是不会忘的。” 戏柠舟喝着水,漂亮的手指被温水捂得指尖隐隐发红,沉默良久,他忽然眯起眼睛:“这个聚会我会去的,但是作为‘小少爷’我要耍一些脾气。” 戏氏家族的族谱和家规是他最讨厌的两种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宁愿被董联的这个机构监视也不愿意借助家族的力量挣脱。一是这样古老的家族可能已经走向衰弱了,而是他完全不想和这副身体的背后扯上什么过多的关系。 他是西婪,那个拿着刀杀人都会疯狂欣赏的人。只是居住在了这个叫做戏柠舟的身体里。 “少爷您请说。”张伯无奈笑着,实际上知道这位精明如斯的少年,是要开始利用这次聚会做一些什么事情了。 他不愿意和家族太多牵扯。不过那也是曾经,从看到童杉杉并且决定要再次插手案件的时候,那已经不是过去式了,总要摆脱太多眼线。 现在董联对他的监视根本不强,对比起刚到国外的那一年简直是牢笼和房间。那种二十四小时的全程监视,是个人都会不舒服。 之前是因为无所谓,所以也就这样放任他们的作为。但是一旦他插入案件的事情让董联这班知道了,那后续的事情相当不好做。用这么多年换取来的稍微的放任,戏柠舟可不希望很快泡汤。 董联背后的人对他的警惕性太强了,稍微不注意就是软禁和监控。 但是祸出本身,福依本身。 —— 这是董联背后的人打着戏柠舟见过的最为荒谬的旗帜。但也以为如此,董联背后的人常常安排他和家族多多少少有些联系,保持那点戏柠舟觉得颇为可笑的“亲情”。甚至还让他和其他正常人一样去上课学习生活玩乐。 少年的笑容带了几分顽劣,他用余光看了看门口站着的黑衣男人,然后对着老人谈起了条件:“你觉得我这样很久没回‘家’的挂名‘小少爷’应该是会被家族里欺负的吧?” 张伯无奈地点头表示复呵。 “那么我只用回去见见几个亲人就好。”少年的笑容还带了一些他这个年龄该有的俏然,“所以呢,不要让我过于暴露,我很低调的。” 张伯低低笑起来,他看着时而变化的少年,知道他所指的东西:“是,知道了。不会让少爷的行踪过于暴露。” 戏柠舟将目光停在站在门口的黑衣男人身上:“还有就是尾巴太多了,我怕到时候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张伯收起了笑容,他也看了看门口始终不肯关门的董联:“这个” “戏先生,您的安全是需要人保护的。哪怕在您的家族内也一样,所以请不要想把我们所有人都遣走。”董联脸不红心不跳地从门口站出来,“您的性命不只是您自己的。” 董联的这话算是露骨了,从他和戏柠舟相处的诸多时间以来,董联很少把这种强硬监视的话挑明,也更少将“不可能”的态度放得这样直。 戏柠舟知道这个意思。 想着如果这一世死了还有一堆人陪葬也差不多算是值了。 但他从未在这里面感受到一种因为身份特殊而高高在上的心情,反而更加的凝重。这些一层又一层的东西包裹着他这个等待着被压榨的毒果,迟早会让他透不过气。 总要找个办法,摆脱一些东西。 张伯也知道董联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莫过于此,他偷着眼神看了一眼眸子深得不见底的少年,心中暗自叹口气:“少爷的安危当然重要。董先生辛苦了,届时夫人老爷定有酬谢。” 董联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事,戏先生给老先生过生自然是重要的。只是安全这东西开不得玩笑。” 戏柠舟也知道一次性不可能甩开董联这个跟屁虫,默无声息地转移话题:“难道这次就单纯地看看戏曲,过个生日?” 张伯又笑起来:“是,这次从海外回来的子子孙孙有些多,所以让您回去也是这个团聚的意思。可能都像看看各位少爷小姐的生活过得怎么样吧。” 戏柠舟忽然皱眉:“没有外来的人?” 张伯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有。这次老爷子是有心要把生日宴会做得大气一些,难得他这些年很少有这样的想法,当然得到了家族上下的支持,至于之后的外来者邀请。大概也不会是一些平民家庭。” 戏柠舟忽然感觉头有些痛。 不会是“平民”家庭? 也就是和“戏”家一样的贵族咯? 总会遇到一些不想遇到的人和事情。戏柠舟向来讨厌这样的场合,尤其是“戏”家的戏,让他一个在外国经常拿西装大衣的人被生生压回去几十年。 更不堪的是“童年”那些所谓的回忆,完全无法想象是什么东西让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家族还能大张旗鼓地举办生日宴会。如果不是有什么交易就是有什么目的。 但无论最终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不是为了要达成一些自己的目的。戏柠舟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到戏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花旦(2) 戏家就在睦城的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戏家原来的人姓沐, 后因为在相对的时代由一些特殊的缘由, 外面的人鲜少知晓这个家族的本姓。 只是知道这是个戏班起生的家族,里面的每个人几乎都是戏子的精角, 便简称他们为“戏”。久而久之, 家族内部的很多结构发生改变, 家规导致了很多人的离去, 这个家族便也改为了“戏”。 戏柠舟就是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内。 戏家与时代的进步很明显脱节,在现在的科技化和信息技术等广泛普及的情况下, 戏家更像是故意竖起的城墙, 将一切不属于它诞生时的东西隔绝在外。 对于一个习惯利用这些东西的人来说, 根本无法忍受这种依然古板封建的家族。 天色阴沉,窗外飘起了小雨。睦城最近格外喜好下雨,对于这个城市里忙碌的人们是一种叫人厌恶的阻碍。 傍晚七点整,微雨窸窣,带着少部分寒气侵染着人的四肢, 由裸露在外的肌肤穿入到骨髓里。三月并不是个冷月, 只是已经习惯了薄衣轻裤的人们被毫无防备的变幻打了个闷头声。 从黑色小车上走下来一个黑衣男人,他拿着大衣递给站在屋檐下越发单薄的少年, 跟着他的还有一个老人。 少年漂亮的手指拿过大衣, 微红的脸颊透着一丝疲惫:“这么多年没回来, 还是老样子。” 戏家的大门修的很古典, 是四合院标准的府门, 几盏四方的灯笼挂在柱顶, 里面忽明忽暗的烛火将灯笼上繁复的花纹打散映在红色的柱体上。 “您走后, 老爷和夫人都不太敢改动这些东西,家族里的其他少爷小姐对此也没有什么注意和苛刻的要求。”老人给少年打了一把油纸伞,微雨从伞外飘进来,斜落在人的下半身。 “其实我很好奇,这样品味古老的家族,为什么还会有人对它攀爬作揖?”少年勾了勾唇,温和的笑容衬出他金色的发丝和深蓝色的眸子。 “戏家内部的深层人员掌控着一些命脉。” 少年皱了皱眉:“让我回来,除了给老爷子过寿,应该还有同台的戏演吧?” “少爷放心,绝不会让您上台的。这次是有其他的人专门负责这个板块。”张伯恭敬地低下头,并不像是在说假话。 戏柠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微微眯眼让冷风从袖口贯穿到全身:“什么戏?” 张伯听言愣了愣,但又很快反应回来:“《窦娥冤》” “所有的戏子都确定下来了?” “是的,少爷。” “正旦是谁?” 张伯又愣住了,这位对于家族本戏是最不关心的人,在他印象里,莫约是从未提及这些东西的人。 “这个,我也才回到家族中,并不是很清楚。”按理来说这次的寿辰这样重要,怎么也不算会是给那些年轻人的角色吧。 “即是过寿,为何会演这样的戏?” 戏柠舟微皱眉,密长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动了动,他看向老人,神色有些费解。他是知道老爷子对封建和迷信思想崇拜到了哪种境界的人,《窦娥冤》的“冤情”和晦气的见血应当不是这让人喜好的东西。 “大约是戏班后面的强烈申请吧。我听他们说,似乎很在意这个方面的事情,末角和正旦都练习很久了。” 戏柠舟勾唇一笑。 不懂得轻重的人们啊。 能和时代脱轨又能生活得尚好的家族,如果不是本身的问题,那就是所谓“落时”的背后控制着让人惊恐的命脉。戏柠舟对本家了解并不多,现在看来也不像表层那样简单。 “你们先进去吧,我等会儿进去,和你们错开时间,避免叫人看到同时出现。”戏柠舟将大衣的帽子带上,拿出金色的手机靠在戏家大门外相对隐蔽的地方。 张伯是戏家一流的管理人员,就算外来者也要给他大部分好处以至和本家牵扯上一丝半缕的关系。而他本人向来只听老爷子的话,想必这次要接那位在国外留学的小少爷回来,也是颇受人关注的。 “是。”张伯点点头,看着董联,示意他将头上的帽檐拉低,搬起早就准备好的戏曲道具跟着进门。 董联侧过头看了一眼靠在石狮子后玩手机的少年,放了把伞给他,也跟着张伯跨进大门。 戏家的防卫还是相对放心的,这样多的大人物没有几个安全保障绝对不可能。但在大门口摆着像长枪大队那样的守卫也未免太过于招摇,加上少见的下雨天,这旧府一般的门口看上去更像是一座鬼府。 离所谓的生日宴会还太早了些,老爷子的意思是唯一的小孙子很久没有回来了,要提前几天回家看看能不能习惯,再者就是避免和外来客人一起住的时候有所冲突。 本家自然要先把本家的人安排好。 戏柠舟低垂着睫毛,漂亮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将一些近来的新闻都翻了个遍也没有看到哪个大家族要请吃饭这种事情。 这种规模方式应该是在五十年前还差不多。 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戏家的这一份“制度停留”,才让戏柠舟有第二次获得生命的机会吧。 “唔。” 戏柠舟的手指一顿,插在裤兜里的右手带着眼镜抽出来。左手黑屏了手机丢到大衣的侧兜里。缓慢地将金细的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扫了扫眼前遮住眼睛的流海。 他刚才听到了人的声音。这个时候下着小雨应该是没有人出来的。 “嗒,嗒”这是硬鞋底踩在水土上的声音,从轻重和间隔可以听出这个人并不是在正常地走路。 因为要周密地将任何可能计算进去,所以戏柠舟故意将隐形眼镜放在了其他地方,度数有点高的他只能通过眼镜看清东西。 视线渐渐从身前的大石狮子略过去,看清楚那个在大门口“徘徊”的人。 这是个女人,她身上似乎还穿着配角的白色古风内衫,从封建角度来说,这样衣衫不整的女子是不能跌跌撞撞就跑出闺房的。更恰巧的是,戏家就是这样一个封建制度的家族。 女人有一头很顺的黑色长发,全都披散下来搭在肩的前面,从侧面看不清她的全貌,只是高挺的鼻梁和半张还没有画完的脸谱很明显。女人没有流海,光洁的额头上明显有画错的黑笔。 戏柠舟将大衣拢了拢,朝石狮子的内壁靠近了些 。他将头颅微微抬高,深蓝色的眸子从斜下方完全露出来。 女人穿着的白色古装是戏服的内衫,但衣带和袖口可以看出并不是正旦应该有的大排戏服的内衫。那么就只能是小角色了。 女人以一百二的角度背对着戏柠舟,她手心中空握拳,像是握着什么东西,手骨生得很好,上面还惨留着一些练戏留下来的痕迹。起先她的身体都在颤抖,但是很快,她整个人站得笔直,小雨打湿了她画在脸上的脸谱。 她在凝视着什么东西,从出了这个大门之后,眼神就只是朝她的十一点钟方向看。 戏家的范围很大,就算是从这里任何的地方眺望都不可能看到现代的一切城市化建设,顶多是青山绿水,搭上现在有点雾霾和阴云,倒真有几分五十年前的模样。 女人又开始走了,她的步伐从刚才的没有规律轻一重变得窈窕端庄。似乎对于远处要看的东西已经腻烦了,女人先是放松开自己空握着什么东西的手指,在戏柠舟看不见的地方擦拭了一些痕迹,然后将一头黑色顺发抛到脑后,转着步子望回走。 戏柠舟一直没有动,从石狮子的背后到大门其实是没有任何障碍的一条直视线,就算是个小孩子,只要微微一偏头就能看见少年的身影。 那个女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了。 戏柠舟的呼吸依然平缓,心跳的频率也没有加快,他只是保持着刚才的站姿,一只手插在兜里握住手机,另一只手扶在已经湿润的石狮子上。 少年隐藏在阴影里的大半个身体消瘦不堪,但是修长的身材和墨绿色的大衣还是很明显。 女人的头轻轻动了动,她没有拿戏服去擦自己脸上因雨水而开始退散的脸谱。女人扶着大门口的一只手放了下来,然后头突然向正朝大门的右边转去。 而戏柠舟站在正朝大门左边的石狮子,和她的视线一百八十度错开。 女人的步子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温雅,她顺着右边的方向转了个身,然后踏着硬哒哒的鞋板从大门口小跑了出去。 女人黑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飘散起来,她的手指又开始虚握,但是硬鞋板和雨地接触的声音更加轻快均匀。 戏柠舟撑着那把白色的油纸伞从左边的石狮子口站出来。 戏家在百分之百还原五十年前的风格,就连门口的石板路都是按照五十年前的富人所铺的格调。大门并不是戏家的第一个入口,却是住处的第一个入口,一个诡异的女人在戏家这样的还保持着女戒等制度的地方,傍晚穿着戏服内衫跑出去。 看来戏家的管理也不是那么完美无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花旦(3) 戏柠舟深蓝色的眸子从门口朝女人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 小雨渐渐变大的时候才撑着那把单薄的油纸伞从门口往内走。 戏家内部的结构还遗留着他小时候记忆的痕迹, 只是当年那些比自己高出太多的台子现在只能到膝盖以下,被台子围着的池塘泛着涟漪, 有锦鲤浮水的现象。 “咦?那是——” “嘘, 少说话。” 两个侍女从一旁错开, 看着被白色的油纸伞挡住大半个身子的人, 一个拉着一个窃窃私语。两人的穿着都是宽袖长裙,从设计的版面上来看, 并不是现在一个行走在大街上的“正常人”的装束。 为了将那一份韵味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戏家一直保持着古代文化, 就连服侍步调语言等等,都是严格要求的东西。 “可是,他竟然穿着洋装?”小侍女显然是刚来不久的,并不是很适应戏家的庄重气氛。她偷偷地指了指站在那里的少年。 所谓洋装,不过是长裤大衣。 “最近不是要来客人么, 少问些。”另一个明显要懂得更多, 她拉起小侍女的手,半提着裙子就绕道而走了, 错开戏柠舟的时候还能影影约约听到很多叮嘱。 戏柠舟将雨后的湿气深深地往内部换了一口气, 他看着压抑的古宅, 跟着记忆里的路子绕到最深处竹园的地方。 傍晚七点半是戏家习惯性休息或者思考的时间, 戏柠舟这一路上没有遇到太多的人, 就算遇到的全都知晓“言少必行”的道理。戏班离真正的住宿处太远, 可能也是为了避免戏班高亢的杂音。 董联和张伯应该是在大厅等着他。 戏家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 从很小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就对他的金发蓝瞳表示了很强烈的反感,这个家里唱戏的几乎都是疯子。为了避免招摇问题,他更选择将这一身“洋服”换掉。 入眼的依然是规整的楼阁,张伯说的对。从他走后,整个家里的设施没有什么变化,就连他门口上的那些灯笼都没有换从光泽上看,是有人专门打扫的。 雨稍小了一些,他将白色的油纸伞收起来,斜靠在门口。少年漂亮的手指将帽子拿下,露出及肩的金发。他在门口的几根大柱上看了看,才从兜里拿出钥匙,对着陈旧的木板门上那把锁孔插去。 “咣当。” 门口上本就不笨重的一把小锁忽然掉在地上。戏柠舟的手指捏着钥匙的一端,深蓝色的眼瞳忽然变得幽深起来。 少年将漂亮的手指分开抵在木门板上,缓缓推开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连着整个古朴清香的气息从内铺散开。 几乎是在瞬间,戏柠舟将低着门的手快速收回来,很明显的手骨一凹一凸。少年狠狠地皱了皱眉,然后用大衣的袖子遮住下半张脸,阻止气息传入身体内。 这不单单是清香。 戏柠舟的脸色明显变白。推开的内院还是很宽阔的,身为戏家的一个正血统后代,无论是从各个方的观察和聚焦来说,还是从生活物质来说,甚至是从他本身的优劣来说,都是值得人关注的重点。 但是他已经离开这个国家将近两年了,两年前的时间也没有待在戏家,不管是从物质来源还是人口关注都应该有大幅度的降低才是。 而且对外并没有大肆放出他要回到戏家的消息。除开那让人头疼的“夫人”可能会安排人每日打扫他身为少爷所独在的一个小院以外,其他人绝对是禁止进入戏家少爷的居所的。 但是那位“夫人”定然知道,他是最不喜欢熏香这种东西的。 “啧。”戏柠舟轻哼一声,将扑面而来的气息阻隔在袖子上。这种气息他再熟悉不过——尸臭。曾经自己是如何疯狂地迷恋这个味道,而如今 戏柠舟偏过眼神看了看一旁池塘里聒噪不安的锦鲤。加上这小雨未歇,空气沉闷得让人发颤。 ——才回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就收到这样的大礼? 尽管对方用熏香将大部分的尸臭掩盖了,但是对这种东西极其敏感的人是绝对无法忍受的。戏柠舟有绝对的洁癖,便是在这个方面滚打滚爬太多年而遗留下来的ptsd。 瞬而,他将袖口轻轻放下,然后缓慢地走进去。 作为直系的住宅院子当然是宽大而豪奢的,从门口的朱兰雕饰到盘纹复古,绝对是盛世里能卖得好价钱的东西。但是打扫的人仅仅只把门口的东西清理了,屋内怕是已经隔了几日没来。 是只有几日。 熏香也顶多能将这种味道遮掩几天而已,尸臭的威力能在潮湿的雨季被压制,同样也能在这样小雨后的晴天更加快速地传播出来。 戏柠舟看着被小雨冲刷的地上,走过正室前的小花铺子,细小的雨水打在他金色的发丝上,顺着肩头的墨绿色大衣流下来。他颤了颤眸子,伸出手去开那扇正室的门。 “吱呀——” 戏柠舟将记忆里的暗格开关打开,灯光从房间设计的古阁,精美的饰品中映照出来。戏家聪明地将现代的科技和古时的雅典杂糅在了一起。 房间很干净,是有定期打扫的痕迹,就连桌上都没有灰尘的影子。 装扮的格调很简单,以黑红黄为主,五十年前贵族子弟一般的色调。黑为器具,黄为屏障,红为点缀。大都是梅纹绣红。但是内部的摆设过于复杂,戏柠舟本人也记不清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应该是那位“夫人”所做的。 但是浓重的熏香被涂在房间的最中央内,里面摆的都是最为基础的床,衣柜等。 一个人下意识的作为就是将中心作为掩盖,把掩盖的器具直接用在需要掩盖的东西上面。比如说——用熏香掩盖尸臭,那就是直接拿麝香一类味道极重的东西撒在尸体上。 房间依据戏柠舟曾经的要求,没有太多的分房,因为小时候安全感过低,而且刚重生不久,对一切异面空间里的东西极其神经质。 ——所以。 ——在这个房间内唯一能藏尸体的地方,只能是 戏柠舟缓慢地走过去,漂亮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丝绸质的被褥,然后将被褥的上面掀开,露出干净的床垫。 没有。 少年漂亮的眉头皱了皱,手指转到缝隙间的隔板,然后以单手的力气将隔板的下面抬起,猛然一掀。 臭味。 纯粹的尸臭快速将整个屋子里的馨香占满,让人窒息的气体带来了无法描述的恶心。少年深蓝色的眸子开始变得深邃,被金色流海遮住的部分留下一片阴影。 认不清这是人的尸体,还是畜生的尸体。 只是皮毛骨头交杂放置,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和不明的恶心液体静静趟在上面。骨头上被纵横倒流的暗红色液体爬满,还有几只生活在最低等层次的老鼠和苍蝇在享用美食。 或许是忽然被光亮笼罩,恶心的老鼠先是抬起头来愣了愣,然后疯狂地向一个方向跑去。 戏柠舟看着老鼠跑去的方向,将步子跨过这一片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区域。然后将手指放在古典光滑的衣柜上,轻轻拉开。 失去了依靠重心的东西伴随着衣柜的打开一股脑掉落下来。 戏柠舟看着滚落到脚边的东西,猩红和臭气昭示着这是内脏。不知道是人的内脏还是动物的内脏。 曾经和梁仟一起在超市里看见过猪肝长什么样子,但是没有见过被全部砍碎的东西。他记得曾经听说过人肉叉烧包,恐怕就算人的器官被剁成这个模样也很难让普通百姓分辨出来吧。 戏柠舟后退一步,将衣柜整个打开。里面毫无疑问地出现了和床榻下一样的恶心东西。 沉默地看着这些东西,戏柠舟忽然就拿起金色的手机,拨通电话。 “先生。”对面是董联古板的声音。 “你说如果我这个时候走了,你也暂时追不到我吧?”少年的声线都是正常的,甚至带着不可察觉的愉快。 “您知道的,组织当然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戏柠舟用穿着普通黑色帆布鞋的脚尖踢了踢那些掉在地上的东西:“我在以前住的房间,在这里,有人给我送了一份欢迎大礼。我觉得你有必要和张伯一起来看看。” 董联沉默了几秒钟,听出少年语气里难得的愉悦,眉心狠狠一皱:“请您保持通讯。” 戏柠舟将没有挂掉的电话开成扩音,然后从容地丢在了一旁的干净木桌上:“顺便叫张伯带一套衣服来。” “是。” 转后对面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也许是在吩咐什么事情。董联很清楚,能让戏柠舟感到有兴趣但是又恶心的东西实在不多,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戏家的其他人,对着张伯低语几句便出去了。 戏柠舟看着这让人“惊悚”的大礼。 如果他每天都睡在这样一群不知道是人是动物的尸体上,哪怕再好的命也要被阴气笼罩吧? “送礼”的人真是 太有“创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花旦(4) 从桌上手机发出的声音终于越来越靠近这样一个肮脏的房间内。张伯出现在门口, 空气里弥漫着的味道让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董联心中一惊,快速跑入房间, 将一套墨蓝长衫递给少年。 戏柠舟的嘴角带着习惯性的微笑, 修长的手指拿着金色的手机, 指腹轻轻将通话挂掉, 自然地接过董联手上的长衫,他转过头来看着两人:“我还不知道, 戏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传统了?” 张伯额头上忽然开始冒冷汗, 他朝着少年鞠了一躬:“很抱歉少爷。” 戏柠舟深蓝色的眸子盯着张伯半晌, 一只手揽着衣服,另一只手将手机放在兜里嗤笑一声:“如果这是戏家内部的人特意为我准备的大礼,那我还真是笑纳了。” 董联皱着眉,他看着一旁的张伯:“先生的房间平时没有专门的人清扫吗?” 张伯快速摇头:“夫人对于少爷的房间一直是认真打扫处理的,绝对不会放任很多天不整理少爷的住宿, 更何况夫人也知道少爷这几天是要回戏家” “所以你是在间接告诉我, 这个房间里的不知道是人还是畜生的尸体,是最近时间放的, 并且还是众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咯?”戏柠舟轻轻偏头看着张伯, “我一向不记得这么多年里在外面得罪过什么人。” 很明显是听说了这位挂位置的“小少爷”要回到戏家一段时间, 然后就让人做出这样具有挑战性的事情。戏家的直系住宿不是外人随便可以进的, 只能是本家的人。董联将眉目轻轻垂下。 戏柠舟在外面不可能会有得罪的人, 组织在这方面处理得相当干净, 如果说是有谁要针对他, 只能是看中他身上的某些东西。 “我会尽快查清楚。”张伯冷汗浸湿了后颈,硬着头皮回答。 戏柠舟轻柔的笑声在这样一个诡异肮脏混合着尸臭的房间里更加渗人,他转过头去看着那些铺散的碎肉,让人作呕的液体和地上昂贵的装饰品在橙色的灯光下仿佛昭示着接下来不简单的游戏。 呵,游戏。 “把这里处理干净,不要叫有心人听去了找事做。另外最近不是戏台子上要有些演出吗?如果在几天后的聚会上出了什么纰漏,相信老爷子不会轻易就这样揭过去的。”少年微笑着摇了摇手中拿着的长衫,“那我去换一下衣服,以张伯的办事效率” “不会叫少爷操心的。”张伯将少年未说完的话接上,看着两人修长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手中虚握了一把,冷汗彻底打湿了衣衫。 老人缓缓转过身,将目光放在了房间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神色变得格外凝重——如果是戏家内部人员做的,那么临近老爷子的生日宴会,在小少爷的房间内放这些东西,看来抱着不小的目的。 张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已经被阴雨缠绵住的天空,还有空荡荡的门口,无奈地感叹一声。 这些东西就算是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老人家都无法做到淡然面对,更何况一个刚满二十不久的年轻人。但是少年无谓的态度和犀利的藻词就像并不在意一样。 戏家的直系,果然不一样。 董联一路上沉默地跟着戏柠舟,少年的步伐并不快,原本被尸臭和熏香弄得煞白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少年的眉目很淡然,从容与无谓把他原本单薄的身影勾勒出镇定。 “董联。”戏柠舟的嗓音依然那样令人疏松,“你知道一个很久没有回到家里来的人一般是有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作为被挑衅和攻击的目标吗?” 董联看着停下脚步的戏柠舟,也将脸庞上倾了一些:“您是戏家直系,如何来说,这样庞大的戏家或许更在乎钱财和权利?” 戏柠舟淡笑着摇摇头:“看来监视我这半年时间以来,你依然没有学到一些让人欣慰或者惊奇的东西。” 董联并没有被戏柠舟刻意暗含着的东西所刺激到,他低下头去:“上面吩咐过,请您禁止思考这些内容。” 戏柠舟看着他,藏在微长的金发下依然是一双淡然的眼瞳:“董联。就像他们那样,把我和这些事情完全隔绝起来,你觉得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么?” 少年将墨蓝色的长衫搭在手臂上,讽刺地看着他:“事情从来没有那么简单和易懂。并不是受害者希望这个世界上不死人,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杀死谁,同样的,并不是上面的那些人严格命令我不能思考什么,我就会乖乖听话。我接受监视和一部分行为束缚,不接受大脑里的权限。” 董联看着他,男人要比少年高出一截,在衣着气质甚至说话方式上都无疑昭显着少年是主他是仆的身份地位。 董联和戏柠舟对视一眼便快速移开视线:“我知道了。以及,上面还下达了通知,因为我的不称职让您参与到了不该参与的事件里,将会在近日替换人。” 戏柠舟将嘲讽的神色收起来,他抱着长衫,修长的身影站得笔直。他就这样微微昂头斜视着董联,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换谁?” 董联不言语。 戏柠舟默叹一口气。赵拂善的事情将自己的时间调出太多,尤其是审讯这回事,让本身对他已经管束很松的董联也不得不引起注意,看来上面的双层做得很好,就算没有董联,身上那些他不知道的高科技追踪东西也能掌控他的行为。 调换过来的肯定不止一个人,而最主要的那个,或许是他最不想见到的那个。 “呵,能光明正大地把那种肮脏恶心的东西放到我的住处,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擦去地上的痕迹,慢达理厮地将麝香这种东西撒在尸体上。”戏柠舟眯了眯眼睛,“正常人如果看到这些东西早怕是吓得直喊狂跑,甚至被吓疯。” “当然,放东西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个很多年前就离开戏家的‘小少爷’到底是不是个正常人。或者,放东西的人是个正常人,所以他看的人也是个正常人。” 戏柠舟忽然想起那副画上的文字,正如赵拂善所写“一个不正常的医生所看的病人自然也不正常”。不知什么时候,在戏柠舟眼中那些废话开始变得不像是废话。 “如果我像个被吓坏的小姑娘四处嘶喊,无疑是在昭示我第一天回到这个家就遇到相对的挑衅,那么对我一向很‘偏心’的那些大人们总该计算谁是最大获益者。”戏柠舟微笑地看着董联,“就像你所说,一个血肉正常的人无非有sex and p一er这两种东西东西可求,戏家的金融等不是个小数目。” 董联闭上眼睛。他其实并不懂得为什么这样一个应该还处在孩子阶段的人总会莫名奇妙给他说一些东西。 “那么,你觉得哪个目标会很傻地将自己暴露在空气里?明明已经处于明处的我难道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暗处的人出现的?”戏柠舟嘴角的微笑变得更加微妙,他看着董联身上任何细微的肢体变化。 “宫斗剧里那种为了钱财和继承权而厮杀的事情并不会层出不穷地发生在一个应该属于正常的时代里。或许生活是场狗血剧,但是它从来都不会有欲扬先抑的写作手法。” “所以总不能让正常的人天天为了某些变态思想的人而疯狂,当然,我也不会单纯到就这样认为是别人觉得我的住处很别致然后把东西放在了我的房间?”戏柠舟明显地看出董联的瞳孔焦距正对着地面。 一个人如果没有把话听进去,那么他的瞳孔焦距很明显和他应该看到的东西有所差距,这也就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发呆,只要这个人不是瞎子,那么他的瞳孔焦距会在大脑的思考和不思考里通过神情表现出来。 “很抱歉先生,下次一定将事情处理完整。”董联是指提前让人探查房间。 戏柠舟的瞳孔深处带了一份让人无法察觉的蔑视,他看着虽然比自己高却低着头像一名称职“保镖”一样的男人。 上面的人也许会后悔,让这样的人来他身边待半年。 但总得要为以后的事情铺一些路。 “下一次?”戏柠舟将长衫提起来抖了抖,“这一次的东西还不知道是人肉还是牲口肉?” 董联低眉:“这个会让人专门检验的。” 戏柠舟看着这样一件精心设计过的服侍,虽然具有让人着迷的古典韵味,但怎么也不是这个年代应该穿的东西。 “有心了。” 戏柠舟将衣物抱进另一件客房,单手扶着门槛:“但是我好像听说,如果是坏人的肉更或许是酸的。” 董联心中一惊,抬头去看笑得一脸从容的少年。 “噗呲,我也没说一定是人肉。杀人犯这种危险的职业,还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智商来做,但是如果是猪肉狗肉什么的放在我的住处,那应该只是小孩子单纯的玩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花旦(5)*捉虫 少年换上墨蓝色的长衫, 幽白的断竹将衣角的下摆绣起来。衣服的式样看上去简单, 实际从内衫的设计和映衬上来说,设计者花了不少的心血。 “嗒c嗒” “吱呀——” 当脚步声和开门声交杂在一起的时候, 最容易吸引整个空间里的注意。 “阿舟, 欢迎回家。”开门的和走路的不是一个人, 清秀出尘的女子扶着门栏, 见到少年先是愣了愣,随后伸出她白皙的手臂将比自己高出将近一个头的身影拉了进来。 戏柠舟感觉到手腕上比自己要高出太多的温热, 有些无奈此人的行为, 他轻轻低头, 看着这个记忆里的女人。 “母亲,许久不见。”少年蛊惑人的声线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散播开,似明似暗的视线都朝这边转来。 “你这孩子,说话也太生疏了。”戏母偷着角度瞪了一眼少年,一身青色的旗袍将她玲珑的身躯勾勒起来, 虽然表面端着矜持的微笑, 她却是很想将少年揽在怀里问寒问暖。 一旁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走过来,一只手环住有些颤抖和激动的戏母, 他看着少年少许, 眉间的坚毅和严肃难得地化解为温和:“欢迎回家。” 少年漂亮的眸子闪了闪, 勾起微笑:“父亲。” 戏父点点头, 将爱妻环着侧开身体, 将大厅里的人都露出来:“去见见其他人吧, 很多年了” 戏柠舟看着两人的身影, 神色间带了一份凄凉。戏母是如何地想将他抱在怀里,戏父又是如何难掩的激动,如今却被戏家这和时代脱节的规矩生生禁锢住。 何其可悲。 戏柠舟不热不冷地嗯了一声,将目光放在大厅里几把椅子上的人物,等和记忆里差不多对上号才走过去,对着坐在正中间那把椅子上的人从容一笑:“爷爷。” 椅子上的人穿着一身棕色挂衣,衣衫内是金黑的长衫。这是个即将花甲老人,身形消瘦,五官被皱纹和黑斑修饰起来。一把棕红色的扶手放在他的身边,老人左手端着茶碟,右手拿着茶杯上的手柄。 等这一声过了许久后,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才温和地笑起来:“啊,小舟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坐下快坐下。” 戏柠舟从容地向周围扫了一眼,突然被一个身影看得愣住。 坐在老人右手第三个黑色椅子上的人,他有一头及颈的黑发,带着微卷的发尾,不羁的流海因男人微微的低头而遮住半张脸,男人的手上有很多老茧,他穿着纯黑色的长衫,扶着茶杯,并不看向这边。 戏柠舟不动声色地回神,他看了老人左手边第二个空椅子,转身走了两步才坐下。 “老早就听你父母念及你要回来的事情,家里的人都很是挂念。只是迟迟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这样一去一来时光不自觉也过了那么多年。”老人的身形虽然消瘦,但总归一副威严的模样,“还记得你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还只有十二岁。” 戏柠舟笑得很恬淡,知礼地将余光从男人身上移开,对着老人回答:“劳爷爷挂心了,从十二岁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也不曾想到过会那么多年不回来。和外面的地方接触过久,如今看谁都有些变了。” 老人点点头,泯口茶:“是啊,看你小时候长得就惹人爱,幼年时期还有些木讷,人小鬼大的模样。后来少年时期倒是多了几分生气,你一向不喜欢待在家里,如今看来人长得更漂亮了,这身段也不错。就是太瘦。” 漂亮这种词眼在戏家形容一个男孩子很正常,但是身段并不旦旦指身高方面罢。 “哪里,那是年少气高,在外面吃了些苦头,懂得不少,不会和小时候那模样重叠了。”戏柠舟和老爷子文绉绉地谈话,旁边的人也没有人说话。 “我倒觉得你少年时候更惹人喜欢一些。”老爷子将戏柠舟从头到脚完全看了一遍,只觉得少年的气息一直是那样沉稳,无奈轻轻摇头,“就是太早懂得东西了,如今算来你怕是刚满十八不久,才开始傲慢的年纪怎么说这样的话。” “爷爷想过了,我也只是看到了书上那些复制说出来罢了,要真正控制住手脚也要再些年。”戏柠舟半真半假地附和着老爷子,目光一直淡然无波。 “我的孙子还要控制什么,你这些年一看也不像是会照顾自己,比十二岁的时候还瘦。”老爷子将茶杯放下,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站在戏柠舟身后一样穿着长衫的董联。 董联将眼神放在地上,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似的。 “可不是嘛,我记得很清楚,阿舟十二岁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连脸上的那点儿肉都没了。”戏母在适当的时候插话题,做母亲的当然更关心自己的儿子,老爷子完全没有计较礼仪的意思。 对面的男人闻言微微抬头,和戏柠舟对视一眼又埋下头去。 戏柠舟嘴角的微笑更深了些。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在戏家遇到熟人。 “哇啊!阿舟!”从没有完全关实的门缝里钻出来一个人,身影并不高,很大的声音却从老远就传来,“你可回来啦!” 戏柠舟光凭这性子就能分辨出来者,暗暗观察了一遍身边人的神色,才对着门口温和地回应:“莫谦,许久不见。” 莫谦张牙舞爪地窜进来,等看清了脸色严肃的老爷子,便将一身孩子气收起来,噔噔噔跑过来直勾勾盯着少年:“哇,阿舟长得越发帅气啦,我还以为你要不记得我了咧!” 戏柠舟站起来对着莫谦微笑:“只不过隔了六年,我忘性可没有那样大。” 戏家因为唱戏的太多,从各地招募而来的人才,以至于异姓的太多,而偶尔攀附名门难免惹出一些乱子。不光彩的事情是时常发生的。 “我的天,六年!——”莫谦瞟了一眼脸色冷冷的老爷子这才觉得自己太没有礼貌了,收敛下声音施施然,“六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您说对不对啊爷爷。” 老爷子重新端起茶来泯了一口:“我还以为你小子目无尊长的脾性又回来了。” 莫谦感觉一张狗腿脸贴上去弯腰:“哪能呢,我不是见到了阿舟才这样兴奋的吗!那可是六年未见了啊!” 老爷子和孙子重逢还是难掩的喜悦,心情自然跟着轻松起来:“也是,小时候就属你和小舟关系最熟,想来两个人相见难免激动。” “可不算熟,是莫谦太闹了罢,不要脸皮地贴着人家。”从门口走来的妇女将话接上去,美丽的妇女对着老爷子行了规整的礼,又转过去看戏柠舟行了礼,“少爷回来了。” 戏柠舟点头回礼:“申阿姨。” “啊啊啊!妈,您不拆自己儿子的台不行吗!”莫谦抓狂式朝妇人奔过去,“人家阿舟本就不喜欢说话,您这样说会让自家儿子生厌的啊!” 妇人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咋咋呼呼像个什么样子,你也知道人家少爷不喜欢说话,还像个牛皮糕子贴上去,被旁人看到了怕要说闲话。明明比人家少爷还大,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也不是。我喜欢的就是这小子这股子折腾劲儿,虽然有时候不懂得规矩,但也总比小舟那一张不变的脸要好。”老爷子显然今天心情极好,他将茶杯放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子孙。 “这样说来,少爷确实要比多年前更爱笑些了。”妇女将自家孩子捉在身后,看着修长温和的身影。 戏柠舟没有说话,他再次用余光看了看对面的男人。 戏家虽然阴暗复杂,但老爷子可是认人极其严苛的老姜,能坐在这个地方说话或者做事的人都少不了一些心机,但也都是安守本分绝不会闹事的人。 虽然不至于电视剧上嫡子庶女有别那样狗血,但是戏家这种变态的管教下也很难隔去刻在骨子里的位份。 戏家直系的关系很简单,老爷子有两儿一女,小儿子就是戏柠舟的父亲,戏柠舟的母亲出自书香世家,两人多年来相敬如宾,可能唯一的“缺憾”就是有戏柠舟这样的孩子。 老爷子的女儿嫁出去过得也不错,生了一对龙凤胎。但是待在老爷子身边的人就只有大小儿子,大儿子又给老爷子添了两个孙女。 独生来说只有戏柠舟的父亲,而且这个儿子从生下来就和别人不太一样,导致最后离开家族到外面独自生活。但不管怎么明争暗斗,老爷子喜欢的始终是戏柠舟这不骄不躁的性子。 也就是说,戏柠舟是老爷子唯一的孙子。 莫谦也是老爷子喜欢的少许人之一,他是戏班子里两个名角儿的后代,自小粘着戏柠舟,怕也是天真单纯的性格惹得老爷子把他当养孙一样对待。 但莫谦的母亲是个极为恪守本分的,多年的教训让她在这个家里一直默默无闻,在确保自己儿子不会被陷害或者闯祸的前提下,又让他一直保持这种性格,这个妇女将所有的尊劣分得极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花旦(6) 精明的人往往更懂得保身又不任人践踏。 “孩子嘛, 爱笑是好事情。”老爷子愉悦地弯起眉角, 将一身的严肃收了起来,慈爱地看着戏柠舟, “六年不见, 这孩子还是那样古板。” “爷爷说笑。”戏柠舟淡笑着回答, 旁人很难听出他语气里的敷衍。 “对了, 给你介绍个人。”老爷子拿起拐杖,对着正坐在对面的男人方向点了点, “小仟啊, 你和小舟的年龄相差应该不大吧, 我看你俩性子差不多,应该多聊聊。” 小仟? 戏柠舟不自觉地将嘴角的笑意流露得更深,他看着从位置上站起来的男人:“爷爷,我和他见过的。” 男人穿长衫的气质也别有一种韵味,果真是造物主的偏爱, 一张好看的脸配什么东西都带着气质。男人并没有因为这个蹩脚的称呼而有其他表情, 他不动声色地对着戏柠舟身后的董联压过去一个眼神,丹凤眼中带了些不为人知的深渊。 “见过的?”老爷子抬起头来看着男人。 “和柠舟确实见过。”梁仟富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 董联的神色和姿势已经摆出防卫姿态。他记得这个人似乎只是一个三流黑客, 因为到戏柠舟的家里修过一次电脑而相识, 但是很巧合的是从睦大大礼堂的门口也见过这个男人。 “难得啊, 小舟还会在外面有朋友。”老爷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梁仟, 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算不得朋友。”少年淡淡回应。 其他人也知晓这位小少爷的性子, 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站在少年对面的男人从气度上猛然带了一份不可察的戾气, 也不知道为何这份戾气消散得很快。 “在外的这些年里怕是很少见到家里的技艺, 以你小时候那脾气,应该不会再回顾吧,这么多年没有回到戏班去看看了。”老爷子将还有五分之一就见底的茶放在一旁,“总要看看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老爷子在这方面异常地固执,其实从很多方面来说,这个家主对子孙还是很宽容的,从来不把在外交上那些手段抽出来对付任何一个人。只是对于戏班子这件事情,尤其是对自小天赋颇高的戏柠舟来说是很严格的。 虽然没有明确地提出自己以后再也不会碰那些东西,但是明眼人也都知道这位小少爷恐怕很难再主动上戏台。 “阿舟才回来,不然先去休息吧?”戏母担忧地站出来打圆场,她看了看依然宁泊如水的儿子,终于还是向老爷子开口了。 做母亲的岂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对于那个戏台是有多排斥。 “没事,坐车坐太久了,一时安宁下来怕也睡不着,不如回到戏班看看。那毕竟也算我童年时较长的回忆。”戏柠舟对着母亲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抿笑应了下来。 老爷子能让他脱离那个台子,六年前放他独自出门已经是莫大的宽容,现在回来也只是让他看看戏班,没有多余的要求,他若回避就显得娇气贵重了。更何况张伯的动作就算再快,一个老人家来处理住处那些让人恶心的东西也需要时间。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前不久戏班子里申请的剧本我批准了,但是没有来得及细细审查。你刚好可以代替我去看看还有什么漏下的东西。”老爷子欣慰地看着少年,“你走后也来了不少有长处的人,刚好可以去见见。” ——代替我去看看还有什么漏下的东西。 光光是这样一句话,老爷子就将戏柠舟在这个家里空虚已久的地位完全稳固下来。坐在这里的其他人没有多余的话,但是脸色是他们最懂的东西。 其实老爷子心中对于这个小孙子是极其宽容的,就算是今天甚至以后他都拒绝去戏班,他也不会勉强。 但是这个孩子过于懂事,他也很难看懂这个长相洋气的少年真正的意图。 “是啊是啊!阿舟我给你说,从你走了之后戏班子里来了不少厉害的角色呢,可能你见到也会惊叹的哈哈!”莫谦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蹦哒起来,不顾自家母亲的怒瞪,一个劲儿地在戏柠舟眼前张牙舞爪。 “把客人也带去看看吧,留下人家一个怪不礼貌的。”戏母挽着戏父,对着一旁的美丽妇女说到,“莫太太就留下来,我们这些大人再谈谈事吧,让几个小孩去玩。” “知晓了。”戏柠舟见一旁的妇女温顺点头,由莫谦带着给老爷子行了个礼便出门去了,董联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梁仟,男人面无表情地跟着出去。 小雨又开始下,从大厅到戏班的距离并不是很短,相反为了避免钟磬嘈杂,故意拉得很长。 四个人走路的位置让戏柠舟故意拉开了,少年示意一旁的董联将聒噪的莫谦带到前面走,自己撑着那把唇白色的油纸伞默不作声地走到梁仟身边。 “说我身份很大,梁大队长,你也不一样么?” “没有把握在戏家见到你。”梁仟看着修长的身影靠过来,带着少年身上独有的栀子清香,“看你的地位,挺讨老人喜欢的。” 戏柠舟淡淡应了一句,转头微仰视男人:“噗呲。不和我打幼稚的冷战了?你最后看的那两个小孩,其实心底是很有底的吧?” 梁仟眯了眯一双迷人的丹凤眼,他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少年:“戏柠舟。” 少年不自觉跟着停下脚步,轻轻回应:“嗯?” “到底为什么失约?”梁仟依然记得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发到他手机上的那条短信,后来自己在地方等了很久却没有看到人影,问他却说有事情耽搁了。 戏柠舟看出梁仟神色里的认真,刚想开口却又被男人低沉的嗓音插掉。 “其实那天你约我出来,就是想要告诉我接下来失踪的孩子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吧?”梁仟深墨色的眼瞳染了几分莫测,“但是因为家里保镖的拦截,所以毁约了?” 戏柠舟并不想接下去,他看着男人,一双深蓝色的眸子更加木然。 “但是你真的逃脱不了被监视着的手段吗?一个看着那照片毫无反应甚至还能笑出来的年轻人,你认为我会相信你没有那个手段?” 戏柠舟有那么一瞬的哑然。 “但是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你就这样任由被关在那栋豪华的别墅里?哪怕你知道有两个无比害怕惊恐的小孩等着我们去救?”梁仟生得极好的眉一皱,“其实就算不用审问赵拂善,你依然是可以知道他的目的,你甚至能算出他看上去没有规律的时间。” “但是你居然放弃了,就像现在这样淡漠宁泊地站在这里。面对着即将被残忍折磨的两条鲜活单纯的生命你就这样无所谓?”梁仟越说越冷,“戏柠舟,你到底要把这扇面具戴多久?” 戏柠舟那双从来看不出情绪的眸子里依然很黯然:“梁仟,你异想天开太多。” 这句话也就是间接否认了梁仟说的话。 “那么换个问题。”男人将视线转到前面去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赵拂善在那张纸上给你写了什么?你要用焚烧这种万无一失的方式将它封存?” 他从那个曾经像个修罗场一样的地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烧得差不多的一张纸在垃圾桶内成为烟灰。 戏柠舟将神色掩藏得很好,少年的面部表情一脸茫然,甚至带了几分无辜:“怎么?你觉得一个杀人犯写下来的东西会有什么值得我要全部保密的东西吗?” 梁仟不说话。 戏柠舟和赵拂善接触的第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确实没有什么理由让两者之间产生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 直觉总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梁仟直觉那张纸上写着某些他不知晓的东西,而且至关重要。 戏柠舟回想了一下之前那个有心理疾病的人给他的东西,通篇的废话,确实是没有什么有用的价值。 当然,他觉得没有用处的东西,落在别人的眼里就可不只这么一点了。 “没有。”梁仟还是开口了。他开始好奇,这个少年究竟是以怎样的姿态站在这个地方,又是以怎样的心态插手案件最后却无情退出去。甚至,在少年一向平淡的微笑下,难道没有隐藏着什么可怖的人格么? 戏柠舟撑着伞认真地望着梁仟,在通过他本能的肌肉表情判断出这句违心的回答后嗤笑着看向前方咋咋呼呼的莫谦。 “有时候发生在我身边的东西实在很无奈,在救人这方面”戏柠舟顿了顿,将同样违心的话说了出来,“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梁仟静静地注视着少年漂亮规整的发顶,这才发现少年上个周剪到耳根后的短发现在竟然又长到了肩上。 在戏家这样的贵族家庭里虽然有很多勾心斗角和无可奈何,但是他见过戏柠舟那两个父母,都不像是利用儿子作为手柄的人,更何况老爷子很明显喜欢这个小孙子。 那么并不应该隐晦的童年为什么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培育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花旦(7)*捉虫 梁仟的目光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莫谦和后面神色淡然的两个人身上转了转, 最后阴沉地低下头。 到戏班子的路虽然很远, 但总归是要到的,从靠近那叮叮当当的训练场时四人都听到了很嘈杂的声音。 戏柠舟重新站在这个地方, 这个曾经是他童年梦魇的地方。 “阿舟, 从你走了之后很多东西都还保存着原来的记录呢!”莫谦伸个懒腰, 从他的长衫可以勾勒出他姣好的身段, “阿舟可真厉害,十二岁创下的记录到现在这么多年了, 二十多岁的人都打不破咧!” 戏柠舟的目光看向这个四合院一样的闸门, 上面立着一块大大的匾。少年眯了眯眸子, 直觉这样的匾很让人眼熟。 “莫谦说大话了,不过是孩童时心高气傲,不忍得让别人压过自己才做的事情。”戏柠舟这句话是实在的,小时候戏班子里强烈的竞争让几个直系的少爷都喘不过气来,与其一直这样下去, 还不如创个让人心生忌惮的记录。 戏班子里的竞争不比刚刚大厅里那些融洽的人要好。大厅里的人都是暗斗, 戏班子里明面也斗。 “嘿嘿,你就谦虚吧, 招人骂的时候!”莫谦咯咯笑两声, 伸手去开戏班子的大门, 里面叮叮当当的声音更大地穿出, 还夹杂着他扯嗓子的喊声, “喂喂!秦姨!快来看看谁来了?” 戏班子里的其他人都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莫谦, 回头继续做事情。一个穿着灰蓝色的声音快速跑来, 从发髻上和身段上可见是个有一定地位的人。 “哎哟哟,我的小祖宗也,都说了不要在戏班子里大叫大嚷的,这样多不好,引起别人的注意,你倒更像是个傻子。”女子年龄三十上下,一边责怪性拍打着莫谦,一边碎碎念。 “算了吧,我的好秦姨。我可问问你,那些记录有的人破了?”莫谦收敛了眉飞色舞的样子,偏头看向她,神色里尽是得意。 “没呢,小少爷走之前也要留下这样让人敬畏的东西。”秦姨笑着摇摇头,这才发觉莫谦一向猖狂咋呼的性子收下不少,似乎他的身后还站着什么人。 莫谦吐着舌头将身后的视线让出来,女子便一眼看到那个站在正中间气息宁泊笑容恬淡的人。 他有一双宝石般深蓝的眼睛,一头及肩的金发,一身墨蓝的长衫。 女子忽然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脚步,嘴里的话如何也叫喊不出,只是眼眶一个劲儿的发红。 “许久不见,秦姨。”戏柠舟见来者,蛊人的声线依然没有什么起伏。但光光这样淡然的一句话就让秦姨差点落泪。 秦姨有些恍惚地走下台阶,伞也未撑地站到少年面前,仰视着他那张让人迷恋的容颜,行了个礼,再抬起头来时扯了扯嘴角。 “少爷。”秦姨的声音都带着些不自然,但是其他人都能听出里面夹杂的激动和欣喜,“欢迎回家。” 戏柠舟看着她,那个曾经花季一般的姑娘已经发落得成熟了:“秦姨,这么多年没见,你找到夫家了么?” 闻言秦姨瞪了他一眼,顿时被少年姣好的容颜看得脸红:“还不是你们这群小孩子,把年纪轻轻的我就称作‘秦姨c秦姨’的,害得人家都不敢娶我这老女人。” 莫谦像个戏孩子一样又开始张牙舞爪:“哎哟哟,秦姨那是谁,可是当年城内被美誉盛传的姑娘,起会被几个小孩儿的戏言蒙尘?那提亲上门的人多了去,还怕是选不了称心的吧?哈哈哈” 秦姨一把给他脑门上拍去:“整日尽是瞎说!” 戏柠舟眯了眯眼瞳:“那也就是有夫婿的人咯?” 莫谦捂着头躲过一巴掌,偷了缝隙给戏柠舟挤眉弄眼:“嘿嘿,那是当然。美人闻名,哪个英雄不要啊?” “那还不知秦姨夫是?” “嘿哟!就是就是c就是啊这个人你好像没见过的吧?”莫谦躲开秦姨的手,站到一旁去看着人,“得得得,秦姨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啊!” 秦姨挥了挥玉白的手掌:“你这小子怕又是偷懒了,还以为我这练戏的掌劲儿会小么?叫你不知收敛在少爷面跟前儿耍嘴皮子,该打!” 梁仟站在一旁将墨色的伞收下来:“看你这样子,这不像从戏家出来的少爷。” 戏柠舟抬头看他:“哪方面?” “哪方面都是,看你们这里说话文绉绉的和现实脱了一大节,而之前和你交流用的词藻完全不像现在这样。”梁仟低头盯着少年温顺及肩的金发,“其次就是你的长相,和你父母那种古韵相差太远。” “你不会觉得我是捡来的吧?”少年戏谑地勾起唇。 梁仟看了他一会儿:“我觉得更希望你是捡来的。” “梁大队长还有这种搏人圆满的爱好。” “并不是圆满。你这样在黑暗里行走却不受到阻碍的人,不应该属于这里很明显泛着欢快的气氛里。”梁仟拿出一支烟,夹在右手无名指和中指间,“你别告诉我会发生什么庶母嫡子的财产争夺,看你不是缺钱的人。” 戏柠舟将视线转回门口的两人:“六年足够改变一个人。” “但是你没有变。” 梁仟依然记得见到戏柠舟母亲的时候,那个温柔端庄的女子在谈到自己孩子的时候那一抹愧疚自责淡然和痛苦。这不是一个正常家庭里该有的神色,尽管如此,女子依然在眉宇间带着自豪。 “梁先生,你不觉得我们的话题就像两个在精神病院里面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精神病人的聊天记录?” 梁仟皱眉,他其实不是很喜欢这样敏感的话题,但遇到戏柠舟之后总是会提起这类似的争论。 愣神间几人已经进入了戏班。 “少爷六年前的那些训练项目有人到现在都没有攻破,真是这些年给戏班子里立下了不少的标准啊。”秦姨领着几人走在叮叮当当的训练场旁,“现在少爷回来了,又可以刷新之前被攻破的记录了。” 这里的人都很高挑,身段和容貌皆为上品,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就像没有察觉到几人的参观。训练房里很暗,还有一些难得见到的科技设施,装饰做得很好,卫生也处理得很完美,并没有腐臭等让人反感的味道。 戏柠舟四处看了看,一米八的身高已经和十四岁的小孩子相差很多了,那些曾经够也够不到的台子现在光是看着就能上去。 “我可不行了,这些年来没有再做这些东西,应该生疏了。”戏柠舟随意回答到,忽然停住脚步,略带调侃地看向后面的人,“不过现在这两位应该不比当年的我差。” 董联皱了皱眉,他是知道少年身体的状态是有多不好,但是他跟着少年的时间并不久,虽然小的时候也有接触,但完全负责生活上的监视不过区区半年。但是身体再不好的先生也会保持小时候的一些习惯,比如说韧带。 梁仟的眼神在少年踢脚顿步上放缓了一些,面对前面秦姨放过来疑惑的眼神只是冷然回应:“柠舟怕是记错了,我向来不碰这些东西的。” 戏柠舟并无意外地看了看人再看了看训练设施:“嗯,也许吧。” 记错? 一个国家级隐藏起来的专业狙击手,或者是比这层身份还要高了不知道几百倍的人,常年剑走偏锋把脑袋系在腰上做事的训练疯子,在戏班子的这些区区花样里那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或者能达到和前世某些他一样的遭遇有所相同。 秦姨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将手指弯曲了一下,然后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少年身后那个长相同样英俊的男人:“啊,少爷身边都是些能人异士呢。” “嘿嘿,我可告诉你啊阿舟,你走后来了几个很不得了的人物,我都去看过他们做的那些绝技,简直和你在戏台子上那种碾压别人的感觉太像了!” 戏柠舟暗了暗眸子用微凉的手指推开莫谦的脑门:“家族里来些在这方面擅长的人是好事。而且我已经六年没有碰那些东西,早就生疏了。” 莫谦可惜似地吐吐舌头,对着少年身后的男人和保镖挤眉弄眼:“哼,我家阿舟可厉害了!别听他瞎说,六年不碰的东西这家伙一样能抄刀就上!” 梁仟被莫谦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听到那几个“我家阿舟”的字眼极其不舒服地眯了眯墨如深潭的眼瞳,冷然应了一声。董联似乎已经习惯了,完全不做理财。 “你这是在给我招麻烦么?”戏柠舟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一些不善目光,就连前面走路的窈窕女子也狐疑冷漠地看了他一样,这家伙还真像个养少爷一样不知黑暗阴影。 莫谦被人这么一说,抖了抖肩膀赶紧四处瞅瞅,装模作样咳两声:“没事,没事我瞎说我瞎说” 秦姨的眼角朝下一撇,女子的冷冽凸显出来,她左手的两根指尖互相捏拿了一下,转过头继续带路。 梁仟将几人的神情收在眼底,当看到女子很明显的不屑之情时,心中没来由的一顿暗火。转而看见少年那一双淡然无波的眼瞳时便什么火也被压下了。 这女人,变脸真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花旦(8) “少爷很久没回来了, 在外面定然没有家里好过, 若是还对这份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有所兴趣,不如老爷子的寿辰之后再来比个高低如何?”秦姨忽然眨眨眼, “我可不会输哟。” 戏柠舟站住脚步:“那倒是扫兴了, 我并不打算在家内常住, 毕竟学校那边还有不少事情。” 两人被少年的这话说得愣住, 莫谦第一个跳出来:“啊!这么短的时间?几天后就是寿宴,阿舟等着寿宴后多留一些时间不好吗?” 少年有些无奈地蹙眉:“很久没有回到这里来了, 家内的风俗和外面相差太大。” 言外之意就是因为太久时间无法再融合到这个家内了吗? 梁仟看着少年一向不露喜悲的面容。似乎这张精致的脸颊除了嘲讽和偶尔间的急促, 就是那样淡然的微笑, 从未见过少年发怒或者是悲伤的模样。 从他房间内的颜料用具,室内装饰,甚至是有些老旧的洋式音乐机,都找不见一丝戏剧的影子,反而更像喜好外国人的东西。 女子佯装可惜似地叹了口气:“哎, 那倒是真的可惜。少爷的戏还希望让那些刚进来不久的野猴子看看呢。” 从语气间流露出的淡淡不屑之意不言而喻。 “嗯, 是可惜了。”少年一如既往地微笑,似乎全然察觉不到这个已经被岁月和名利冲变了的女子嘴里吐出的语言是如何尖酸隐晦。 “咦?秦姑娘?”穿着一袭月白衣衫的青年忽然站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半只笔, 对着几人轻轻点头示意。 这样的称呼已经很少见了, 在戏家这样的封建家庭也是。青年无论是语气还是姿态都和古时风韵融合在一起, 可见是正真把心思放在演戏里的人。 秦芳一瞬将手收起, 对着比自己高一截的青年微笑, 侧过身来让身后的几人和青年撞面:“文檠啊, 这是之前和你提到的。” 文檠听此那双疑惑的眼睛也变得清澈起来,他轻轻弓下腰,对着站在面前神色淡然的少年道:“小少爷。” 戏柠舟的眉在瞬息内皱起,却又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舒展开。 青年穿着的月白色衣衫上绣着几多银色海棠花,一只堪称纯粹的玉笛插在腰后,青年的发很长,应该是为了戏必须留的,乌黑的发质并不好,随意搭在肩上。青年的半张脸被脸谱花得看不出真容,但是却没有画完,留下甚是清秀的半只眉角。 “多礼了。”戏柠舟淡然回应。 这绝对是在本家内目前为止他看到的最不正常的一个人。如果时光现在是一千年以前,他这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的确能赢得很多人的倾慕,但现在这个拿着ifi就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的时代里,如此穿着更像是角色扮演。 偏偏他还必须以同样的语气回答。 梁仟似乎察觉到了少年的一丝不自然,忽然勾起了一丝笑容。 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戏柠舟回眸瞟了他一眼,看见男人难得的微笑疑惑的神色一闪而过,重新转头看向比自己稍稍矮一截的青年。 “这画的是关云长?” 文檠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是啊,不愧是小少爷。” 青年脸色的脸谱显然花得并不是很好,连愠色和力度都没有掌握好,甚至一些黑线还拉得不均匀,能一眼在那些几乎长得一样的脸谱中看出是关羽的脸,可见人记忆之深刻。 “啊啊,画得不是很好,叫少爷见笑了。”这是坐在文檠对面的女戏子才站起身款款转过身,看向戏柠舟。 女子的这一张脸谱画的是窦娥。无论从眉角的神色还是色度都无疑是极好的,就是女子此刻的表情深深将这一张脸谱弄破了,少了几分神韵。 文檠见戏柠舟盯着女戏子的脸看,带着几分谦逊地开口:“姑娘的脸谱是文某画的,文某脸上的这张是姑娘画的。” 戏柠舟将眼瞳里的幽蓝色藏在长而密的睫毛下:“窦娥,不应该是这副容样。” 旁人以为少年说的是脸谱画差了,连莫谦的脸色都变了变。文檠却听出了少年的话中意思——他是指这个女戏子配不上这张脸谱。倒不是他自夸,毕竟这个女戏子的神态和心态实在让人无法和外柔内刚的窦娥联系到一起。 “哇啊啊,阿舟你说错话了,文檠的脸谱是整个戏班子里画得最好的啦。”莫谦忽然拽了拽少年墨蓝色的宽大衣袖,在少年耳边轻轻提醒。 戏柠舟知晓这句话一出去,没听懂的人又要以他为敌了。但他从来不屑于这些言语方面有任何争辩——你愿如何理解便如何理解。 这也是梁仟拿少年最没有办法的地方,童家国的案子就是丢给他自己的选择。如果选择对了,那么可以破案,甚至可以救下一条人命,但是如果选错了,少年也从来不会多说一句。 有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场游戏。 “少爷的意思不是这个。”文檠无奈地眯了眯眼睛,莫谦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就算是低语也很清晰,他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解释。但考虑到身边的女戏子,却没有把话说全,算是点到为止。 旁人自然将一切的不善推给了戏柠舟,戏柠舟淡淡抬起眸子瞥了青年一眼就移到别处。 梁仟冷然地将这里一切的勾心斗角收入眼内,墨色的瞳孔在女戏子的脸上停留了几分,又移回少年的背影。 少年不是个喜欢托大的人,虽然嘴上将自己所谓的“虚荣”“显摆”“自高”说得很白,但实际上少年的为人低调到了让人恐惧的境界。 对,恐惧。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少年破案和亲耳听到少年分析。他恐怕也不会相信这个人大脑内有一张别人都看不见的网,把所有的可能性和人心构架在一起。 甚至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是别人从来不知道的。 “榭莞呢?”文檠快速揭过这个话题,转头询问秦姨。 “她?”秦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问我?她不是你一直负责的吗?难道是又忍受不住训练投去玩儿了?” “她不会的。”文檠将脸色也阴沉下来,直对着秦姨的眼睛,掩盖不住的坚定。 秦姨见此也没有多说,她又领着人往别处走,戏柠舟看了个空隙留下来,站在青年对面。 “少爷还有事吗?”似乎是找不到要找的人,文檠本也算温柔的性子也带了几分不可察觉的急促和烦躁。 “安榭莞?” “嗯?少爷认识他?”文檠稍微诧异地抬头。 戏柠舟回想了一下小时候一起训练的那个女生,但很快地轻轻摇头:“记不太清了。” 文檠是后来的,戏柠舟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青年。何况一副画脸谱手艺上等的人是最为家族的人记挂的,常常为末角的他不会没有一点印象也没有。 但安榭莞他是真的见过。不仅见过,记忆力超群的他自然记得很清晰。 “哎,没事,应该是心情不好出去望风了吧。”文檠叹一口气,摇摇头,收拾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画笔。 “这张‘窦娥’是给她画的吧?” 文檠将东西收好,转过来盯着少年金色柔顺的发丝和一双深蓝色的眸子:“也不是。” “是给温单画的,拿刚刚的姑娘做个铺垫试试先。”文檠说着便又笑起来,“说起来也没有看见温姑娘,她倒是常常提起少爷的名讳,是个活泼的姑娘。” 戏柠舟皱了皱眉回想起小时候那个一向仗着自己是老爷子外甥女就嚣张跋扈的丫头,没有给他留下丝毫的好感度:“也记不清了。” “少爷是记不清了,那丫头记得可老实。天天在我耳畔念她的表弟如何如何” “姑妈的女儿,应该是不喜欢我的。”戏柠舟淡声打断他,所谓记不得的谎言也不攻自破。 文檠的手忽然顿住,想起温单对这位小少爷的评论却是大部分都是难听的。青年仔细观察了一下少年的样貌——这样的“洋貌”也难怪不讨这些戏子的喜。 戏柠舟忽视从秦姨那边若有若无飘来的几道视线,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青年的说话方式,成天和汽车学校尸体案子分析交杂在一起的人,最讨厌的莫过于说话之乎者也个不停的人。 说白点就是逼格太高。 “你是个很好的绘手。”戏柠舟在他的手指尖上看了一眼,微笑着回应,“但是给你当画皮的并不是副好皮囊。” 文檠接受这个隐晦的建议:“嗯。文某知道了。” 戏柠舟转身就离开了这个戏班子的训练场,连最里面的台幕都没有去。 看来,在他房间里放的那些东西,应该不是畜生身上的了 梁仟一边听着女人唠唠叨叨的介绍,一边注意着少年忽然离去的身影,看着他不缓不急的步子,只觉得这次的“寿宴”应该不会很简单。 对于少年来说,又是一场有意思的游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花旦(9) 梁仟拢了拢身上松垮垮的墨色长衫, 低头皱着眉看了看衣衫上绣着的墨莲, 迈着步子从戏班子内走了出去。 一旁的小戏子见人走了便赶紧挽着秦姨:“哇啊,秦姨秦姨, 那是谁?真帅!” 莫谦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撇向一旁正认真整理东西的文檠。秦姨被小戏子一拉, 立刻责怪性戳向她脑门:“嘿哟, 那是老爷子的客人,你这小妮子今日竟敢让文檠给你画正旦的妆容, 幸亏是少爷来看看, 向来不在乎这些。若是老爷子, 你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小戏子讨好性笑了笑:“秦姨怎么会舍得苗儿受罚,我这不是帮文大哥做妆板子吗?温姐姐和安榭莞都没回来了,我可是做了回好事儿!” 秦姨也将脸色板正了:“下回你再这样不知高低,一个小花脸用正旦的妆,别说上面的人瞧见没, 就是这戏班子里的伙伴看见了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戏子不服气地一哼, 将正在整理东西的文檠拉过来:“不就是一个妆么,我卸了不就好。但这可怪不得我, 要怪就得怪文大哥。” 文檠有希望尴尬地推掉小戏子的手:“张苗, 别闹了。” “别以为小少爷好脾气你们就这样, 要是招惹了他, 就算赶你们走老爷子也只会偏向他的。”一旁的莫谦终于开口了, 他瞥了一眼小戏子, “别以为最近来客人就可以忽视了规矩, 见到这个家的主人没有该有的礼仪,身为花脸却画正旦的妆,妆师跟着放纵。谁见了都不会有好果子。” 秦姨的话最多只是表皮上的东西,但莫谦不同。在戏家已经相当于半个少爷的人,说话的分量自然要比在封建家族里下层打杂的人重很多。 这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文檠扬起一张清秀的笑脸:“文檠知道了,还希望各处指点。” 小戏子是被气得不敢说话了,秦姨却是被莫谦这样一番狠话拉入了深思。 六年前的小少爷是什么样子,和现在几乎没有差别,连带着他那双平淡无波的幽蓝色瞳孔。这样的人不争则罢,争则 嘲讽从年轻貌美的女子眼底泛起——不过六年不在这个家族里,很多东西和变化都不是他一个只受到老爷子偏爱的孙子能掌控的。 “小少爷回来了?”从门口传来温和的声线,带着几分缠绵柔弱。 文檠闻言眼前一亮,青年快速跑到门口扶住人:“榭莞,你去哪儿了?” 门口站着一女子,粉衫翠襦,眉目算得上品,挽着两个小髻,葱指白肤:“没事啊,我就是有点闷就出去走走。” 文檠揉了揉她的头发:“下次可不要乱走了,最近的客人太多,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就不好办了。” “呵,她能遇到什么事情,说不准是出去勾引哪个男人的罢?”小戏子立刻昂起头来,鼻尖对着安榭莞,“总是让别人为你操心,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小姐看啦?” 安榭莞看着小戏子的脸,忽然捉住文檠的衣袖:“她” “温单姑娘不在,我只是试试手。”文檠很快看出她眼底里的悲凄,单手扶着她的头轻轻吻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喃:“别担心,我减少了很多笔画的” 秦姨看着两人,冷着脸看安榭莞:“身体不好就在家待着,闲得没事就去练练词儿,虽然不能上场但也不至于像个疯婆子一样到处乱跑。也不知道温单跑去哪儿了。” “正旦姐姐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随时关注的啊,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吧。”安榭莞翘起眉宇,多了几分灵气,“咦?方才你们是不是谈到了小少爷?” “是啊。”秦姨接过话。 “算算也应该有六年没见了吧?他过得还好吗?”安榭莞琥珀色的瞳孔带了几分期许。 “六年?”小戏子显然是后面才来的,她转头去看秦姨。 “他还是那个性格,过得挺好的。”莫谦打量着文檠揉过安榭莞的手,眼中一丝了然,转而看向安榭莞,“但是,他好像有很多东西都很陌生了。哎,你也知道阿舟那个记性,对人是最记不住的。” 安榭莞将长疏的睫毛下敛,也不知道是不是赞成莫谦的话,只是低低回应一声:“哦那我刚刚在门口看到的那个穿着墨衫的高大男子是?” “哦,梁先生啊。”莫谦回想了一下身旁人的衣着,“那位好像是老爷子不得了的客人。哈哈,不过看他和阿舟貌似是认识的吧。唉不管,我们只负责把戏弄好就行了。” 安榭莞温婉地点点头。 客人走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参观不参观的项目,几人快速散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戏柠舟看着眼前这个脸色有些苍白却依然严肃的老人,蛊人的声线轻柔地问到:“怎么了?张伯。” 张伯将手中的单子摊开,拿到少年面前:“少爷,我一直不是很放心。在您走了之后清理碎尸时发现的这张单子似乎事态有些严重了。” 戏柠舟好笑地摊开单子,在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张狂的字:“化其身躯,得以分神。” 将它的身躯碾碎或者剁掉,就相当于是分裂了一个灵魂的整合性么? 单子被污血染得很红,但是那一排用墨写的字却依然很清晰。看得出是故意这样做并且是事前有充分准备的。 “我后来认真对比了一下那些没有被完全剔除或者扭曲的骨节等,发现那些东西”张伯偷偷瞟了一眼少年稳如泰山的神色。 “那些东西”戏柠舟将手中的纸张折在一起,然后很快撕掉,“是人肉对么?” 其实从碎尸的腐烂程度,空气中混合着的异味,那些放在床板下和衣橱里的东西中还或多或少夹杂着像关节处这样的骨质。都可以看出那些东西里有人肉。 “还不光是人肉”张伯皱着眉,“还有某种大型骨骼的动物,看起来并不像人的脊椎那样端整。” 戏柠舟轻笑一声,转过去看年无表情的董联:“我记得,组织不让我去思考的那些东西,哪怕是我不去思索,也有人找来啊。” 董联沉着声音回答:“会让组织的人来处理的。” 戏柠舟握着手中的碎纸屑盯着董联笑。从组织上层调下来的人少说要几天,多说则是一个月。上面的人也是紧得不行,就算是他这种身份特殊的要想在最快的时间内调到人也是不可能的。 董联自然不会不知道,懂得少年眼神里的意思,董联又开口补充:“最近戏先生身边的人都要换掉,所以可以” “没必要了。”戏柠舟将手中的纸屑一撒,眼神对着正后方的屋内顿了顿,“看样子对方并不是要把我怎么样,何况我对于这些东西也不像小孩子那种恐慌。” 张伯皱了皱眉,全然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但他依然抓住了让人疑惑的一点:“少爷,那些若是人肉的话就算是我这样一把年纪的人看了也不由得战栗一番,少爷怎会” 戏柠舟深蓝色的眼瞳泛起一丝笑意,他看着这个曾经跟随了他十四年的老者:“六年来在外面见的东西多了。” 董联和张伯的上司不是一个人,戏家和所谓的“组织”也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交易让这两个势力以戏柠舟为交集做出了最好的平衡。但就算是这样,戏家的人对于董联以及后面的人都一无所知,而那些后面的人却对戏家一清二楚。 “你听说过‘冰恋秀色’吗?” 董联的瞳孔几乎一瞬间缩紧。 张伯有些疑惑:“这是地名吗?” 戏柠舟鼻尖上依然充斥着一些让人作呕的气息,他看着这个装饰得极其精致院子:“不是。不是地名。” “‘冰恋’,是对恋尸癖的一种文艺称呼,而‘秀色’知道秀色可餐这四个字么?”戏柠舟蛊人的声线又轻了起来:“作为s的一方有着疯狂的恋尸癖,他对人类身上看起来白花花的肉体有着不知名的缠爱,而对于的一方却深爱着s方,就算宁可将自己作为s方的食物也是自愿的” “以这样极端而扭曲的方式来表达方对s方那种‘伟岸’的爱,又以这样快感而满足的方式来表达s方对方‘甜蜜’的占有。” 少年轻笑一声:“作为甘愿被吃掉的哪一方,会被吃人者哪一方怎么对待呢?是要先将对方一刀毙命之后再切成小块,然后炖蒸?还是说直接宰割生吃人肉?” 张伯头上的冷汗又开始冒了。其实在服侍跟随少年童年时期的十二年里,他多多少少都能知道这个孩子的心智思想和别人有太大差别,但是这样残暴恶心的话由那干净得不可思议的少年来说,还是少不了惊悚和犯呕的感觉。 戏柠舟嘲讽地瞥了一眼张伯:“但是花那样大的勇气杀人,然后再费力地将人体剁碎,却白白送给了我这个挂名的小少爷当‘见面礼’,不觉得可惜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花旦(10)*捉虫 张伯吞咽了几下, 再次顶着冷汗问:“少爷, 需要报警吗?” “噗呲,报警?” 少年嗤笑一声, 眼睑微下俯视着老人银白的发顶:“在老爷子临近寿辰的时候, 在所有人的摄像头对准在外留学多年的嫡孙身上的时候。你说要把这样的事情爆料到警察局去?” 张伯低下头:“但是少爷, 本家的人是不能轻易进出家门的。这些东西如果真的是人身上的, 那么只能是本家的人对少爷您的安全” 戏柠舟扬起漂亮的手指对着身后的人:“这个张伯就不用操心了。” 老人剩下的话都被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他看着一身黑衣的董联, 只是顺从地回答了一句:“是” 为了避免家族里其他的不定因素, 戏柠舟还是住在了被张伯反复清扫过的屋子内。梁仟为了避开董联的怀疑给戏柠舟带来不方便的地方, 也没有在家族内找过他。 小住几日就是开门招客。老爷子的寿宴当然不是一日办完,配上《窦娥冤》的几幕,最起码也有五日。 到招客首日,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戏家颇有韵味的房梁挂上了红黄相间的彩灯,家中雇的仆人也都端着灯笼站在门口。 “这些时间没有回来, 一回来便遇见招客。倒是苦了你。”戏母穿着艳红色的旗袍, 站在戏柠舟身边帮他将头上的假发戴好。 “母亲言重了。”戏柠舟看着那顶墨黑的假发不停在头上摆弄,却如何也遮不住金发。 戏母将假发下的几缕金发放在手上, 眼神说不出的凄悲:“你这头发长得也未免太快了” 戏柠舟反手拿了一把剪刀, 对着那多出来的几缕发丝剪下去:“母亲操心了。” 戏母皱着眉看少年半敛下去的神色, 将他手上的剪刀夺过来:“怎么这样随意就剪了, 叫其他人看见了怕又是要多说几句。平时倒无妨, 今日正好赶上其他的人来, 老爷子为了面子也得训驳你几句。” 戏柠舟将一头假发戴好, 确保不会掉落后又转头看着戏母:“是我粗心了,在外面的这些年已经洗去了很多习惯。” 戏母对着儿子星空般的眸子无声叹息:“一会儿把那黑色的美瞳也带上吧,本家还没有落后到连网络这种东西都不会用。至于以前那些习惯洗去便洗去了,也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你这次回来住的时间也不长,早检点些便回去吧。” 戏柠舟低垂下眼帘,女子微微颤抖的手指映照在少年的瞳孔里:“是。” 戏母站在戏柠舟身后,半只手捂着嘴,眼中尽是无奈。刚想抱着东西出去便又被少年叫住。 “母亲。”戏柠舟拍拍衣衫上落下的碎发站起来,“我听说这次的寿宴仗势摆得很大,是有什么原因吗?” 戏母顿了顿,一脸疑惑地转头:“老爷子一向低调,但这次六十花甲大寿不得不重视。外面的生意也有些不太顺当,可能想着借此为由办盛大些罢。” “那除了演戏就没有其他的招待吗?” “可能还会有些传统的习俗,但我从你父亲那儿听来,说是以防其他人不习惯,有取消的意思。” “那演戏的正旦是谁母亲知道么?” “正旦”戏母将手指放在下颌上点了点,“哦,对了。是温单。你姑妈的女儿,你不是去戏班子了么?怎么,没有见到她吗?” “”戏柠舟忽然想起戏班子里的那个绘手给小戏子做的妆,说的就是给温单画,“姑妈的女儿一向不太喜欢和人交流。” 戏母有些尴尬地扶在门口。真正不喜和人交流的是谁大家都清楚,但少年这话很明显就是对自己表姐的排斥了。 “你也不必太纠结于此,你和她从小也不合,若是看不下眼也没有必要做样子去。”戏母笑了笑,将桌子上的木匣子抱起来,“其他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赶紧整理整理去前厅招待客人吧。去晚了老爷子怕是又要生气。” 戏柠舟看着女子关门的背影,重新将视线放到盒子里的墨色美瞳上,深蓝色的眼瞳一暗,快速整理后便离开房间。 外面无疑是喧闹的,但从家仆的步伐和负责管理的人来看,这份“喧闹”更算得上“热闹”。 梁仟坐在大厅内,一眼便看清了站在大厅外那个衣衫明黄的少年,虽然黑发墨瞳掩盖了他的特征,但容貌和气质却依然是众人里特殊的那个。 少年站在大院外门口的台阶上,身边跟着董联和一个小侍女。少年带着他温和的微笑,明黄色的长衫上勾起暗红色的梅花以示身份。 “要说起少年出英才,身边这梁先生才不得不提及呐哈哈。”老爷子穿着暗红色的寿衣,墨绿色作为搭边被设计坊配合得很好,“说起来是第一次见梁家的这位孙子。” 梁仟听几人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也只好将注意力收回来:“戏老爷子说过了。” 其他几位人都不动神色看了看男人沉稳的气质凛冽的眉峰,暗自点点头:“哈哈说得不错,听说梁先生才二十几便做得了梁家的半个基业,也是难得的英气啊。” “不敢。”梁仟寒蝉几句便没了兴致,刚想找理由出去,便在众人间看到了一个让他万分头疼的身影。 “哥!” 男人抓住机会便快速站起来,将还没踏入门口的人捉住拖出去:“舍妹刚来,还有些不熟悉,我先带她去整理一下。” 几位老人看着门口那兴冲冲的少女,点头示意。 “哇啊啊哥,哥,我给你说唔c唔” 男人一把捂住少女的嘴就拽到房子后,冷着语气质问跟着少女来的人:“怎么是让她来?我父母呢?” 后面的人被吓得不轻,差点给这位爷跪下了:“大少大少,这不能怪我啊,大小姐拉不住啊,说是戏家美c美男子多?就非要跟着来,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又在国外,她一闹起来,咱也压不住啊” 一旁的少女正掰着男人的手,闻言一个爆栗给后面的人敲去:“唔!唔唔c唔唔唔!” 梁仟冷着眼盯着妹妹,抓住她乱挥的小手:“我放开你,不允许大声嚷嚷。” 少女瞪着一双美眸,忙不迭地点头。梁仟见此才放开她,嫌弃地擦了擦手心的口水。 “哥啊哥” “你哥还在呢,要说什么快说。” “我刚刚在门口看到一个人啊,长得炒鸡炒鸡帅!”少女长的鹅蛋小脸,和梁仟七分像的眉角弯起来,脸色涨红地拉着梁仟,“看看看,那个那个,对对对,穿明黄色长衫的那个,帅到不行!” 梁仟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站在门口一脸微笑的少年。 ——嗯,杀伤力是很大。 “然后呢?”男人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威胁。 “然后啊”梁凉转过头,六十度仰视自家哥哥,拧着眉头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好像他比你帅也,哥哥。” 说完梁凉赶紧把身后的人拉到前面做出防卫动作:“哥你别打我,他真比你帅!” 梁仟是笑也不行哭也不行,家中有这么一个活宝也算是三生有幸。国务杀人下市查案谁都处置的梁大队长唯独对自家这个妹妹无法。 “就为了看美男?”梁仟被气得无奈,“你就连书都不读了,从海阜那么远地方打探到我消息就过来?保镖也没带几个?” 梁凉扬起头,一脸傲娇:“呵,你也不看你是谁哥,你妹妹我还需要去那破学校读书吗?天下美男那么多,不看白不看。至于保镖都是累赘,还不如自己来得方便。” 说完秒怂地拉起男人的手臂:“当然啦,如果能钓一只回家那是极好的。” 梁仟弹了弹妹妹的头:“这话是妈教你的?” 梁凉赶紧放下手,像只小仓鼠一样摇头:“不不不。” 说完感觉少些什么,扬起大大的笑脸:“当然了,我和妈咪更喜欢你钓一只回来哈哈哈咳。” 梁仟将少女张牙舞爪的手臂拉下来:“要来玩儿就好好玩儿,戏家家规严格,你这样不文雅的笑声穿出去怕是要吓走不少人,看美男就认真看,要钓几个回去哥都没有意见。” 梁凉巴眨巴眨几下眼睛:“没意见?” “嗯。没意见。” “那我帮哥钓几个回去可以吗?” “我这就让你回去” “别别别,哥我错了,就一个!我就帮你钓一个好不好?” 梁仟极其无奈地看着少女:“你哥是男的。还有,你功课完成了?” “啊!我的好哥哥,我错了不行么,让我玩够了再回去!”梁凉拉起身上一袭鹅黄色的汉服,“人家可喜欢这里的习俗咧,比其他那些有意思多了。就算是留下来了解了解本土文化嘛。” 梁仟看着少女十六岁的小身板,再看看她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眼中很明显写着——信你才有鬼。 “我丑话说在前面,给我惹事了就自己滚回去,等我回去检查你功课,不达标你就等着看吧。”男人拿出一向威胁小姑娘的杀手锏,却看着对方一脸的不在意。 “没事没事,你查吧。我好不容易从海阜出来玩玩,当然要出去了浪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花旦(11)*捉虫 梁仟拿她无法, 只得警告了小姑娘一番, 再警告她的随从一番,这才缓下语气放人去玩。梁凉得到自由后便带着快要吓出心脏病的随从跑到门口去, 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各种瞟人。 “哈哈, 早听说戏家这位嫡孙仪表俊朗, 不是一般的人。如今看来不愧为戏家嫡孙啊。”门口一个接着一个的人捏着贺喜的帖子递给戏柠舟。 “呵呵, 张先生抬高柠舟了,不过是在外留学了几年, 也没学到些什么傲人的本事。”少年谦逊地应下, 身边的小厮懂眼色地接过帖子, 少年瞟一眼请帖上的名字和贺寿金便从容记下。 “哪里哪里,少年英才。”来者寒颤几句便挽着自己的夫人进入大院。 “少爷,这些个金额”小厮疑惑地抬眼看向旁边墨发墨瞳的人,在手中的那口钱币里再摩擦了两下,最后不由得低声开口, “好像不该是这个厚度啊” 戏柠舟冲着下一个人温和微笑, 听了小厮的话也不动声色。老爷子将这项工作丢给他,怕是料想到了这些礼金里面会少金少两, 看来又是一项测试他能力的题目。 “虽然没签署, 但他们不敢少太多, 少的怕也是在生意上没有牵连却又不得不来应付的人, 不过能做这种事情就是给戏家轻蔑的态度。你记得接下的时候多留几个心眼, 我心里有数即可。”戏柠舟笑着将一旁人的姓名快速记录下来, 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对小厮喃喃。 聚会办多了, 自然会遇到有些实际金额和红包上不符的事情,但总归是要记下的。戏柠舟不常在本家,自然也不是很清楚戏家究竟拿捏的是哪的命脉。 小厮是个剔透的人,懂得这位小少爷的地位和为人,也顺从应下只是乖乖接帖子,再看看帖子里红包上的数目,掂量了记下。 少年的墨色假发微长,遮住他的后颈,少年的睫毛很密,在昏黄灯光的散播下轻轻颤动。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长衫,领口规整地立起由一枚红色纽扣系上,他站在那里,漂亮的手指握着毛笔在请帖上勾画记录,气质宁淡,眉宇清冷。 依稀记得初见时少年神色温和,口中说他手写记录快,当时的不以为意,现在看着对方提笔便是软笔小楷,真是有种不识明珠的感觉 “咔!” 梁仟从不自觉的愣神中被少女这一声清脆的喊声拽出来。 梁凉从梁仟身旁向后退了五步,将双手壶口张开,比在一起,外着头眯起一只眼透过那壶口做成的方形里看过去。 “怎么?”梁仟转头看妹妹作怪的小动作,心中疑惑更浓。 “沃德吗咪呼呀”十六岁的少女穿着清淡的鹅黄色汉服,小脸上依然看得出是个青涩的孩子,她瞳孔微微放大,从手势旁探出个头来。 “哥,我发现你们好般配。”少女呆呆的模样配上这句话差点没让梁仟一个气绝。 “瞎说什么?”梁仟跟着后退,看着少女盘着两个小髻的头顶就像丢个栗子过去。 梁凉一个激灵快速后退,单手指着梁仟,一脸发现情人出轨的揪心模样:“哥我没发现啊,你c你竟然真的好这一口?” 梁仟无法,额角青筋直跳,他握了握拳盯着自家古灵精怪的妹妹:“是不是父母不在家,你就一个人闹起了不正经,乱搭红线?” 梁凉瞬间小人得志的模样,笑得贼兮兮地躲在随从的身后,答非所问:“哥啊,你怎么知道我说的谁?门口站着的人多了去,你这样是不是太敏感了一点?” 梁仟如墨潭的眸子一沉:“再闹我就让你回去了。” 梁凉完全不吃这一口威胁,难不成让她梁家大小姐就这样来了被自己哥哥赶走?于是小祖宗毫无形象地插起腰:“我的哥啊,平时看你冷冷冰冰的,拿枪杀人什么的,没想到帅气和冷漠原来都是禁欲?居然喜欢上人家一个柔弱小公子?” 柔弱公子? 想起少年那一双从来看不透的深邃眼瞳,那一张从来不表露真实情感的笑脸,那一门说话随意却能让人轻易改变立场而动摇的口才。 除了外表确实有些弱不禁风,但是 不对。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人家了?”梁仟扶了扶直跳的眉角,对被小祖宗歪掉的重点自动忽略,男人俯视着少女,墨潭一般的眸子里卷着深墨。 小祖宗盯着自家哥哥的眼睛认真对视了三秒,一本正经地比出剪刀手:“我两只都看到了。” 确定了这祖宗是在瞎扯淡,梁仟决定直接绕过她走回正堂。梁凉却忽然抓住自家哥哥的手臂,硬是将人拉停下来。 “你形象呢?”梁仟怕伤着少女那柔弱的手臂,只好停下脚步回头俯视着她。 “一入腐门深似海,从此形象是路人。”小祖宗眼神格外坚定。 “你到底要问什么?”梁仟对梁凉的态度几乎是纵容的,但对梁家的态度其实要冷硬很多,这种感觉梁凉是清楚的,然而小祖宗被大祖宗同样带歪了某些认知。 “首先,你得回答我,为啥一向不喜欢来参加这些繁琐活动的梁家大少会主动答应这次戏家的邀请?”小祖宗上下瞟了一眼梁仟,除了一如既往的帅还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你不是也扭着来了?” “人家可喜欢这里的习俗咧,比其他那些有意思多了。就算是留下来了解了解本土文化嘛。”梁凉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但是哥,你别告诉我你也有这少女心。” “”了解本土文化是少女心? “闲得没事正好来看看。”男人面不改色地接口。 “为了躲避这些东西,哥,你现在可是主动申请的‘戴罪之身’也,怎么?这么快就想回去处理那一大堆比山还要高的资料了?” “口误答应了。”男人依然面不改色。 小祖宗脸上明显写着——信你才有鬼。 “我查过了,你和他的足迹走得很近,应该不是一般关系吧?”梁凉并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小祖宗盯着男人的眼睛丝毫不退缩。 “你又查我?”梁仟不悦地挑眉。 “你以为我愿意啊,本身一直跟着你走的微型监控在你到睦城之后的不久时间就下课了,我都要疯掉了还以为你被老狼拐去卖了。”梁凉不悦地嘟起嘴,全然没有一副应该知错的模样。 梁仟忽然回想到第一次去戏柠舟家里时,少年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冲他笑,那个时候董联似乎就已经在关注房间里的某样东西——现在看来应该是监控检测仪。 梁仟虽然是十分警戒的狙击手,但是身上被迫总要放上几个监控器,自然而然也就习惯了,却没想到被隔绝信号了也不知道。 很奇怪。 这已经是第二次遇到少年后变得迟钝了。 “没有,我也没注意。”梁仟敷衍回答。 “不是我说啊,哥。”小祖宗又摆出语重心长的姿态,“你是不是真的对人家有意思?” “难道在你们母女眼里,两男的走近一点就是基佬了?”梁仟咬牙切齿。 “不是。”小祖宗赶紧摇头,“只有颜值高的才是。” 梁仟:“” “哎呀,毕竟像你这样一向很少会有要接近的人嘛。”梁凉拿着手上那把漂亮的扇子扇啊扇,神色格外严肃,“难道一点好感都没有吗?” 这个问题将梁仟问住了。 其实靠近少年就像之前所说的,他需要一个能帮助自己的人来顶替后面的白痴,同时少年也需要一个平衡点来拜托什么,虽然没有具体说清楚,但大概是清晰的。 后来这份平衡在多次见到少年的眼神都在缓慢变质 “看吧,我说对了吧!”梁凉又一副抓到奸情的模样,用扇子对着男人点了点,偷笑地跑远。 梁仟看着她的背影意外地没有说话。 “这个队伍排的有些长了吧?”门口的长长队伍里站着两个人,身材皆高挑,拿着红色的请帖开始张望。 “不着急。戏家办事相当谨慎。”另一个人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衣衫拍了拍,很注重礼仪地站着。 “接贴的那个”这人说完便转头去看站在门口的人。 “明黄色长衫的,听说是”另一人顿了顿,捉摸不透神色间的几分好与坏,“听说是戏家六年没有回来的小少爷。” 这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为何突然紧张起来,朝前面一望,顿时愣住。 戏柠舟的双眼对上门口长队较后的一人。那人和旁边的一人明显是同队,身上还特意穿了戏家的衣装风格,那人眉目凛冽,眉角带了一丝媚态,是个男人,眼瞳却是琥珀色的。 空气几乎凝固了,几时一只大手遮住了这人的眼。 “不要看他眼睛” 另一人的语气阴沉,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焦急。 这人一个回神,惊觉后背一层冷汗,再抬头时却只看见少年嘴角那一丝未来得及收回的嘲讽,却发觉少年已经将记录薄递给了另一人,转身拢了拢身旁人递来的外衫,步伐沉稳地往回走。 气质清冷如竹。 “那是”那人有些说不出话。 “是他”另一人接过话,语气里带了不由分查的势在必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花旦(12) “还没找到人么?”文檠焦急地从后台跑出, 拉着一个匆匆忙忙路过的小侍女便开口询问, 眉心都皱出了一道疤痕。 小侍女受惊吓地抬了抬头,见是青年便松口气, 又有些担忧:“文先生, 我们从温小姐的后院小房一直找到这边, 并没有看到温小姐的身影。” 文檠的眼瞳忽然深邃下来, 他看着小侍女并不像在撒谎的眼睛,只是低沉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小侍女看着他阴沉的脸色, 未免带了几分担忧:“文先生, 听说楔子被放在今日宾客宴席上, 这” 文檠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们最后一次见到温小姐是什么时候?” “是昨天下午。我们几个丫头是跟着温小姐的起居生活走的。昨天下午温小姐沐浴之后可能回房间休息了,我们这些做丫头的自然也不能跟着进去,但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了。”小侍女忽然想起昨天下午小姐的心情并不好,带着对她们几个的态度也不好。 “平时她都有沐浴后休息的习惯么?” “是的,小姐平时沐浴后都会休息, 但是时间并不久, 大约是半个小时,小姐很注重保养的, 绝不会睡太久。但是她也有休息后起身出去走走的习惯。” “出去走走?” “温小姐平时都会到老爷子的住处走走, 有可能到她母亲的地方坐坐, 或者直接到花园什么的地方晃悠一下。”小侍女也拧着眉, 拽紧了手中的道具东西。 “不会出门吗?”温单是老爷子唯一的外甥女, 作为正牌小姐的她是可以随意出入家中大门的。 “小姐是可以进出大门的。但是我们几个丫头平日里从来没有见过小姐单独一个人出过大门, 所以小姐她应该不会出去。”小侍女如此一想便有些急了, 温单既然什么地方都不会去,那也应该到场了,老爷子寿辰的首戏,怎么说也不应该迟到。 除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唉”文檠叹一口气,看着眉宇难藏担忧的小侍女,“无事,定然是在哪儿贪玩睡着了,既然不会出本家,那么就在她平时活动的范围内了。得再麻烦你们找找,场次要开始了,务必尽快找到。” “是”小侍女应下来,将手上画脸谱的道具递给了文檠。 “还是找不着吗?”安榭莞将文檠手中的道具接过,摆在一旁的台子上,美眸内藏了几分担忧,“那平时小姐去的地方都有查过?” 小侍女见人本是有些不耐的,却见那穿着明黄色长衫的少年走来,低着头行了一个礼:“小少爷。” 戏柠舟朝众人微笑,再将视线落在这小侍女的身上:“方才听你们说小姐不见了?” 小侍女心中咯噔一声,抬头偷偷看这戴了假发和美瞳的小少爷:“是。” 戏柠舟皱了皱眉,将身上的外披揭下递给董联,举止见可见的优雅:“我记得老爷子的寿诞上是忌讳像《窦娥冤》这样的戏曲出演的,但此次破例似乎就是因为正旦带着后台戏班的强烈要求?张伯给我说此次的正旦是温单,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小姐。” 几人呼吸一停,忽然想起莫谦的话,心道这少爷果然不是白白来坐一个位置而已。 “贪玩?”戏柠舟的语气暗了下去,配着他扣人心弦的嗓音,“这个家内最小的嫡子应该是我吧?既然我都懂得在这种宴会上不能给本家丢脸,礼仪方面自然是不说,那温小姐不知晓身为正旦这样的重要角色不能迟到么?” 同位嫡子的两人可以互称对方大名,家内虽然有“表姐”“表弟”这样的亲热称呼,但对戏柠舟小时候有些记忆的人便知道他从来是不会这样称呼温单等人的。若是一个“温小姐”,那便含了几层数不清的讽刺。 小侍女吓得脸色发白:“小c小少爷,小姐她一般都不会是这样的,虽然小姐性子是贪玩儿了些,但这c这种场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的!” 戏柠舟微挑眉:“那你是在告诉我,我戏家内还会出现失踪案不成?管不住自己的主子,做奴婢的恐怕也是偷懒的性子。” 小侍女吓得差点给这位爷跪下了,文檠和安榭莞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谁都知道在宴会上开始的一幕是最不能出差错的,虽然正旦在一幕不出场,但是若宾客不散,老爷子十有八九会让戏曲继续进行下去。 戏柠舟看着三人煞白的脸色,心中略知一二。——若是真的和他试探的时期相符,那么那些在他房间里的人肉应该就是这位姑妈家的女儿了。 “少爷,这也不能太怪她了些。做奴婢的哪能掌控得了主子的行踪。”安榭莞站出来化解僵硬的气场。 这个姑娘比戏柠舟整整大了八岁,二十又八的年龄还未嫁人,在整个戏家都不是受待见的,只是明眼人能看出文檠对她有意,其他人也便不多说什么了。 戏柠舟沉默地看着她。六年不见,他是记得这个人的。安榭莞的性子一向安静文弱,也一向坚强善良,长得清秀可人,年龄在她的脸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唯独这样的人在戏家是出于戏班下层,是受少爷小姐欺负的苦命。 记忆里她的戏却是极好的,却不知为何,此次回来并没有在单子上见着她出演的名字。 “也罢,好好找找。”戏柠舟本就不是有心怪他人,只是坐稳了温单失踪的消息,也知晓这人恐怕十有八九回不来了,也便随此去了。 “是。”众人目送他缓步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文先生,您画一张脸谱大约是要多少时间?”小侍女缓了缓僵白的脸色,焦急的小脸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 “这个如果是窦娥那张脸谱可能需要半个时辰,若是干急我可以改为半个小时,只是效果可能没有那样好了。”文檠看着小侍女手足无措的模样也很无奈,他拉了拉一旁的安榭莞,让她站在自己身后。 半个时辰即一个小时,这恐怕是文檠能保证质量画得最快的速度了,若是强硬地缩小绘画时间,后面则是文檠安慰的话了。毕竟谁都懂得,如果在众宾客聚焦的那张脸上有任何瑕疵,都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哎!”小侍女重重地叹一口气,转身朝门口跑去。跑到一半又难为情地转过头来,涨红着脸对安榭莞鞠躬,“刚c刚才,谢谢你了!” 安榭莞诧异地看着小侍女跑开,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声谢谢中。 文檠看着她这呆呆的模样低沉一笑,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别诧异了,我说过的嘛。你这样善良温柔,会有人喜欢的,大部分人是因为家庭里的封建制度压着,但还是有不少和你一样单纯的女子啊。” 安榭莞红着脸点了点头,将眼睛埋入文檠的怀里,低低答应了一声:“希望他们能找到温小姐吧。” 文檠的眼神有一秒钟的收缩,他抿了抿嘴唇:“嗯希望吧。” 戏柠舟深思着从戏台后绕到前面来,对着坐得全满的餐厅有一时间的恍惚,但又很快找到老爷子在的上桌,微笑着走过去。 “小舟忙完了?快坐过来。”老爷子正端着半盏酒壶,见那穿着明黄色的少年走来,便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笑得一脸慈爱。 戏柠舟眸子一暗,看了看自己比父母亲那辈还要高处一节的座位,从容淡然地走去坐下:“是。” 戏柠舟对戏家那些不知道是庞大还是空洞的财产没有一丝兴趣,对老爷子故意给的一些机会和特意表现出来的偏爱也出于淡漠敷衍状态。将老爷子特意交代过的事情随意交给别人做,既可以避免出错承担责任的可能,也可以让老爷子对他期待的态度放缓一些。 但在封建社会制度的这个家族里面,坐到上位旁边的位置,无疑是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哈哈,给各位介绍一下。我的小孙子——戏柠舟。”老爷子似乎看出戏柠舟想要退让的脚步,对着每个人疑惑的眼神就介绍起来。 戏柠舟心下一沉,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对着各位来客微笑:“初见各位。” 再等了一会儿便没有了下文,少年又从容优雅地坐了下去。老爷子暗地里皱了皱眉,其他人很快地敷衍上来,他却看得仔细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哈哈,原来是戏家出名的小少爷,六年前听他人给我说您老爷子小嫡孙又一手好戏,我当时可还是不信呢” “可不是,如今看来长得这般出色” “哈哈”老爷子再度瞥了一眼孙子,发现他只是淡然地坐着,心中有些把捏。 戏柠舟坐在位置上,不动声色地观察每一个在这张餐桌上的人,眼神触及一个身影时忽然一顿。 男人穿的依然是那天的墨色长衫,坐在离他五个位置的地方。男人不羁的黑发搭在肩部,发尾微卷,他侧着头,左手端着酒杯,手肘放在了桌子上,长而密的睫毛从侧面伸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花旦(13) “哥哥哥, 他声音好好听啊”梁凉拉着梁仟的袖口各种探头, 梁仟端着酒杯半只手遮住桌下和妹妹的争执。 “再不听话,真送你回去了。”梁仟回眸斜了她一眼, 桌下的手很霸道地将她的手压下, 低低回应道。忽然察觉有人的视线停留在这边, 扭头朝上座旁边一看, 便撞上少年满含笑意的双眸。 戏柠舟是第一次见到梁凉,小姑娘红着脸朝人招手, 但又很快被梁仟拉下那不规矩的手, 两人大眼瞪小眼说不出的喜感。 少年对着小姑娘微微一笑, 惹得对方难得的淑女型回复,却不知晓那张人小鬼大的坏肚子里藏着怎样的想法。梁仟看她古灵精怪的模样,无奈低头盯着酒杯看。 “表弟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可习惯?” 戏柠舟从容地拿过一旁的托盘,抬眼看才见得几个坐在他离他位置较远的几个表兄弟,他不动声色地将托盘端到身前:“在外自然不如家里, 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少年冷然地扫过他们的面部表情, 或眼角朝下眼色晦暗,或嘴角裂开笑得极其灿烂, 却极容易辨别他们那些让人红眼的妒忌。本家人的血脉和他几乎没有什么关系, 刚重生的那十年对他来说, 能勉强接受人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阿舟这些年在外面也从来不和家内有什么主动联系, 看来通常忙得不想本家的啊, 以后可别记不得大姨娘了哈哈哈。”坐在戏母对面一上座的女子拿锦帕遮住丰腴的嘴角, 笑得使人很难不亲近。 “说笑了, 柠舟只是不善言辞,还不至于没有任何主动联系。”戏柠舟再度坐下,漂亮的手指将托盘乘着的琐碎零食递给一旁的人。 球被再次踢回了对方嘴里,女人本觉得这孩子可能依然冷着一张脸不懂人情世故,却不料在众人前被噎了一口,抬头偷偷打量老爷子一番,果然见对方冷着眼色瞟过来,顿时吓得不敢说话。 倒不是老爷子护着小孙子,只是这女人分不清场合,利用外人在场就喷打本家人,又按照戏家强烈的封建制度——“母凭子贵”,叫外人看了去多少心中有些底。 戏母本身担心儿子在这方面从来是冷硬直言,却不料能处理得这样平稳,她也跟着瞟了一眼老爷子的脸色,心中有数后,从容埋下头做自己的事。 “又不是什么正式会面,各位也或多或少是官场上的朋友了,别拘束,随便吃啊。”老爷子见人都差不多坐齐了,其他桌都陆续开始上菜,他便用拐杖在地上点了点,抬头让一旁的小侍卫上菜。 这只是简单的一个招示,不是老爷子真正寿诞的日子,其实并没有多少庄重在内,楔子的戏台是放在今日。这些人看老爷子又是一脸笑面,对他身边那个被特意提拔显眼的少年再次做了确认,分清楚应该巴结谁后又开始寒暄。 戏台子的表演在上餐后,这倒是有种古代帝王宴请宾客便请歌妓戏班助兴的感觉。 只是大部分的人可能来的目的不同,对于一切的礼仪皆诚惶诚恐,此次的宴会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但更令戏柠舟觉得有趣的是——为什么本家会杀人?人死的时间是在宾客到来之前,除开梁仟和其随从是外客,其他的都是本家。梁仟作为提前到来的宾客在本家就是众矢之的,是没有任何机会杀人的,更何况他的杀人动机小到可以忽视。 这样一来足以证明,死者在本家,凶手也在本家。至于杀人动机,对于任何一个阶层的人都在明争暗斗,这种契机在任何一个心理略有扭曲或者被压迫致极的人身上都可以成立。 但是,能摸到究竟是哪方面的人的唯一线索——为什么将这样的肉大卸八块后又放到他的房间里?更甚者,恰好是他回来的那一天,也恰好是侍女不清扫屋子的那一天。把握好熏香和尸臭结合的度,这种微妙的计算不是不可能完成,而是 为什么刚好是他——戏家六年未归的小少爷。 戏柠舟漂亮的手指在椅子光滑的扶手上有节奏地点提,白皙的手骨凹凸有度。 “小舟有心事?” 戏柠舟抬头便看见老爷子犀利的眼神。在众宾客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将眼神放在这位“老爷子中意的首位继承人”上。 “无事,只是许久未回家用餐,有些恍惚。” 戏柠舟将眼神自然地放到那些上菜的小侍女身上,她们梳着统一的流云发髻,用暗红色的绳子系住发尾,几支红花侧插在头上。衣饰是黑裙红衣。事实上懂些玄学的人是禁红衣女子的,只是戏家虽然古典,却没有祭神的习惯。 小侍女们头颅以四十五度角下低,手上端着木质的托盘,盘中放着瓷质的碗筷等,想来是每个人的首盘羹汤。 “嗯是许久未和你同桌用餐了” 老爷子看得出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张桌子上,反倒看出对面几个小孙子的眼神是善于和旁人交流的。 老爷子端起桌上的茶品抿了一口,带着碧绿色扳指的指节和茶杯上反复摩擦了几下,也很快沉浸在自己的思想内。 几位侍女迈着小步从众人身后擦过,端着的托盘都以几乎一样的比例半放在桌子上,统一伸出手来将瓷质的羹盘放到几人面前,再转手将羹盘分开,互相点点头便将双手交叠提着托盘放在腰正前处,有规矩地退下。 戏柠舟的眉忽然皱起来。 戏家内部的装饰灯光利用了大把资金来做,结合了古时候几个朝代的风格,再将现代的灯光从镂空映出,打了花纹。整个天花板全是这样的装饰,反倒比一般的灯光要亮。 而此时的灯光打照在这瓷器做的白色顶盖上,圆润的线条顺着牡丹花的花纹斜落下来,花的凸纹拖着碗底,金边勾着碗檐。顶盖呈半放状,木筷上端雕着龙凤,斜倚在碗檐。 老爷子看了餐座上几眼,等众人安静下来后微笑着拿下木筷,首筷先斜开顶盖,乳白色中透着碧玉的羹汤。左手拿着瓷勺缓慢搅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味道。 众人看他动作,知道老者行先,见人动作也陆续接上。 梁仟将羹汤盖掀开,还未动筷便停住了。男人将深沉的目光放在穿着明黄色长衫的少年身上,看着对方皱起的秀眉,敏感地将视线转到对方那漂亮的瓷碗上。 戏柠舟用余光瞥了一眼梁仟,手指微曲挑开盖顶。 站在少年身后的董联瞳孔忽然缩小,盯着少年手指见的羹汤。 戏柠舟嘴角挑起一模不屑的微笑。 羹汤一如的清香散发出来,随着大厅内隐藏在镂空内的空调风散播出来,隐约夹杂着一股淡淡的 尸臭。 “哈哈,见得别人家东西什么都好,戏老爷子的厨房果然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啊,这手艺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其他宾客席上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戏柠舟动了动左手上的筷子,在羹汤内一搅,夹住一小节肠子提起来。 尸臭的味道在少年的嗅觉内极其敏感。 “我记得本家的底盘是不会参入荤肉的吧”戏柠舟低喃。 本身在汤内煮熟的肉和在外面腐烂的肉再丢进去是完全不一样的,尸臭的味道也只在这一碗汤内盘旋,看来是真的有人针对他。 这节肠子的宽度一看便不是小型畜生身上的。戏柠舟凝视了几秒,将这半节腐烂带蛆的肉完全浸没下去,朝后方董联使了个眼色。 为了上菜方便,每个人身边的位置空得很开,尸臭的味道也没有快速散播出去。 董联心道不好,快速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隔了时间后对着身边的小侍女示意可以上正菜。小侍女穿着红衣黑裙,恭恭敬敬地下去了,招来下一批的人。 戏柠舟左手拿着瓷勺不停搅拌,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故意将手指提高了些。 “咦?小少爷是左手用筷?”桌上有晚辈眼尖看见少年漂亮的手指,赶紧挑起话题,生怕放过了什么。 戏柠舟半抬眼,微笑道:“从前是左手,如今左右手都可以。” “哇,真厉害。”这样小的晚辈本是不能上正桌的,奈何小孩子的母亲也陪着丈夫来,戏家还没有古板到女子不能上饭桌,只好不放心把小孩也带来了。 “可是小少爷你为什么不喝” 戏柠舟不动声色地用小指尖将羹汤推到桌边,来送菜的侍女一拂而过,黑裙上的线头“恰好”地勾上了漂亮的瓷顶。 “怕啦!——” 小侍女吓得脸色一白,慌慌张张地跪下,一个劲儿地磕头,却半句话也不敢说。戏柠舟淡漠的双眼闪过一丝深蓝,优雅地站起来,越过那些被打撒的羹汤。 “本身是想要喝的,但是现在” 老爷子看着孙子身上被撒过的残食,脸色一黑盯着那丫头就要发话,却被少年温润的声音夺过。 “噗呲,快去收拾了吧。也没什么大事。”少年优雅地折了折衣袖角,眯着眼俯视着小侍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花旦(14) 小侍女半句话不敢说, 却是将脸吓成了死白色, 本想着难免一顿罚,不料这小少爷脾性这般好。闻言赶紧收拾了桌上东西, 弓着腰赶紧下席。 戏柠舟低头看了看身上长衫被泼上的残羹, 微笑着抬头:“各位, 失陪一刻, 我去换一下衣衫。” 说完又转头对着老爷子低语:“柠舟去去就来。” 老爷子看着这毛手毛脚的丫头正欲发火,却见少年不温不恼地将事情淡化了。低头看了看他长衫上的食垢, 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份不骄不躁的心性正是他要的。 戏柠舟见此对餐桌上的众人一个礼貌的微笑, 在梁仟那双深如墨潭的双眸上停留了几分, 从容离开宴席。 他对老家伙的态度和众人的小心思拿捏的很好。梁仟微微皱眉,从戏柠舟不时变幻的两个自称上便可以看出这个少年的心性和计策,对于众宾客不用“柠舟”,对于老爷子一般不用“我”,看来真真是在不时间变幻相对等的态度。 “刚才的羹汤里有尸体肠胃, 是后纳入的, 查清楚。在侍女的服装和那些瓷器上用点心。” “是。”董联半低头对着少年道,看着他从容走在前方的身影, 不自觉间带了一份常人难以察觉的——戾气。 很隐晦却压迫得让人难以呼吸的戾气。 董联瞳孔微微缩小, 这是他跟着他这半年以来第一次见到少年隐藏不住的暴戾, 他一向来也是知晓少年的心智和同龄人相差太多, 但绝不会想到这刚满二十的“少年”何曾会有从死人堆里带出来的戾气。 过了几刻, 戏柠舟换着一身墨蓝衣衫又重新坐回位上。老爷子见此看了一眼压在手腕上的名表, 便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人可以开始了。 “花有重开日, 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楚州人氏,嫡亲三口儿家属。” 台目上拉开红幕,众人归为安静,将目光转到台面上,见是卜儿带了妆着月白金边戏服,正单指捏衣衫道呼。 “不幸夫主亡逝已过,止有一个孩儿,年长八岁,俺娘儿两个,过其日月,家中颇有些钱财。这里一个窦秀才,从去年问我借了二十两银子,如今本利该银四十两。我数次索取,那秀才只说贫难,没得还我。” 卜儿身材不属臃肿,却被衣衫故意撑开,脸谱并不复杂,只是从脸纹皱着上可看出是个不下年纪的老妇人了。 “他有一个女儿,今年七岁,生得可喜,长得可爱,我有心看上他,与我家做个媳妇,就准了这四十两银子,岂不两得其便。他说今日好日辰,亲送女儿到我家来,老身且不索钱去,专在家中等候,这早晚窦秀才敢待来也。 ” 戏柠舟端着一旁的清茶杯缓缓揭开,换了气息引来一阵清明。少年原是半合的双眼闻此缓缓抬起,并不是很纯正的黑色双瞳看向那站在来者后的身影上。 温单不在,年幼的“窦娥”会交给谁? “读尽缥缃万卷书,可怜贫杀马相如,汉庭一日承恩召,不说当垆说子虚。小生姓窦名天章,祖贯长安京兆人也。幼习儒业,饱有文章;争奈时运不通,功名未遂。” 冲末扮“窦天章”领着“端云”上场,这冲末找的妆容还有些忠肯,戏服是浊蓝带边,一副书生样子。这个人戏柠舟之前在戏班子内见到过——坐在门口那无言的中年人。 只是 戏柠舟将茶杯放下,下颌轻轻抬高,他将视线放在了那个跟在冲末身后的正旦上。正旦即花旦,此刻还没戴那般复杂的头饰,仅仅几支小簪就勾起发丝,穿着的是粗布黄衣。 少年嘴角勾起笑容,颇有意味地将眼神放在那作势躲在窦天章后的小女孩儿身上。 对,小女孩。 怪不得文檠和安榭莞的神色虽然着急,但称不上慌乱——正是因为第一场的“端云”还是个小孩儿,年芳七岁便被赶去参加科举的父亲卖给蔡婆婆,一方面是为了抵债,另一方面却是图个好安顿。 少年摇摇头,轻叹这个古文化的制度啊 “不幸浑家亡化已过,撇下这个女孩儿,小字端云,从三岁上亡了他母亲,如今孩儿七岁了也。小生一贫如洗,流落在这楚州居住。此间一个蔡婆婆,他家广有钱财,小生因无盘缠,曾借了他二十两银子,到今本利该对还他四十两。” 冲末走了几步戏台,按照规整的原戏曲折做。老朽面容严谨,黑色的眼线拉得极宽又极长,带着高大的身姿也不觉显得严谨。 戏家果真还是培育戏子的好地方。 “他数次问小生索取,教我把甚么还他,谁想蔡婆婆常常着人来说,要小生女孩儿做他儿媳妇。况如今春榜动,选场开,正待上朝取应,又苦盘缠缺少。小生出于无奈,只得将女孩儿端云送于蔡婆婆做儿媳妇去。” 冲末半勾正旦小手,悲叹作息状,一改先前孺子气度。 “嗨!这个那里是做媳妇?分明是卖与他一般。就准了他那先借的四十两银子,分外但得些少东西,勾小生应举之费,便也过望了。” 冲末说着便按照正确的步调来到戏台中间那一扇虚门上,假做探询状。 “婆婆在家么?” 一旁卜儿不急不缓地转身,指着家门内:“秀才请家里坐,老身等候多时也。” 两人互做几番揖,冲末半抬头道:“小生今日一径的将女孩儿送来与婆婆,怎敢说做媳妇,只与婆婆早晚使用。小生目下就要上朝进取功名去,留下女孩儿在此,只望婆婆看觑则个。” 卜儿佝着腰,故意探个头瞅正旦:“这等,你是我亲家了。你本利少我四十两银子,兀的是借钱的文书,还了你;再送你十两银子做盘缠。亲家,你休嫌轻少。” 戏柠舟虚了虚眼睛,因为度数问题,又故意没带眼镜,台子上的东西他都看模糊不清,只是听这词来估算步骤。 少年轻轻将椅子向后挪了几格,将视线放在老爷子的身上,果然见他神态严肃,手指请弯一搭一搭地点着扶手。 老家伙心中果然有数。 台上冲末作谢科:“多谢了婆婆,先少你许多银子都不要我还了,今又送我盘缠,此恩异日必当重报。婆婆,女孩儿早晚呆痴,看小生薄面,看觑女孩儿咱。” 卜儿正侧对着大厅里,后台配着些叫人思虑违和的调子:“亲家,这不消你嘱咐,令爱到我家,就做到亲女儿一般看承他,你只管放心的去。” 冲末回曰:“婆婆,端云孩儿该打呵,看小生面则骂几句;当骂呵,则处分几句。” 转而又对着身后正旦:“孩儿,你也不比在我跟前,我是你亲爷,将就的你;你如今在这里,早晚若顽劣呵,你只讨那打骂吃。儿咯,我也是出于无奈。” 冲末神态间带着悲戚,透过一张脸的谱子更显得明白,这下子捏拿几分衣角配着后乐撕开嗓子唱。 “我也只为无计营生四壁贫,因此上割舍得亲儿在两处分。从今日远践洛阳尘,又不知归期定准,则落的无语暗消魂。” 唱完这曲,冲末将身后小女孩递给卜儿便下了台子。 “这曲子唱得不错”原本寂静的人群忽然传出一道低喃,老爷子皱了皱眉,并没有向声源看去。 戏柠舟半抬眼,准确地朝偏桌上的两人看去,两人的视线和他“恰好”撞在一起,其中一人还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朝他咧嘴笑——正是之前门口排队的那两人。 少年很快重新将视线转回台上。 台上卜儿云:“窦秀才留下他这女孩儿与我做媳妇儿,他一径上朝应举去了。” 此刻被牵着的女孩才张口一句:“爹爹,你直下的撇了我孩儿去也!” 卜儿立刻拍了拍她手背着:“媳妇儿,你在我家,我是亲婆,你是亲媳妇,只当自家骨肉一般。你不要啼哭,跟着老身前后执料去来。” 带着小曲一只,后台上的奏乐也停下,两人同下,红幕遮上。 一曲小楔也便这般完了。 戏柠舟重新打开茶杯,敛下眸子轻抿一口,将眼底的讽刺藏在茶水的映影中。 ——这窦娥冤第一错便是窦天章送女之错,第二错便是这蔡婆婆心慈手软之错。 ——但又何其无奈,那样时代社会的逼迫下,是这样迂腐恶心的处置方式,同样也是这样空洞悲剧的开端。 少年微微抬眸。 那么现在这个社会呢?总也要有许多其他的底层产物出现吧 梁仟忽然将视线从台子上再次展开的歌舞转到少年身上,又好像感觉到什么一般,转到身后的另一张桌子上。 那两个人正低语喃喃着什么,其中一个指着少年身后站着的高大男子,另一个指着少年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眼睛 梁仟忽然想到少年那一双美如星空的眸子被黑色的美瞳所掩盖,就连他也不可能看出少年的眼瞳本色,面对正常的黑瞳,这两个人的动作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花旦(15) 男人神色一暗, 察觉少年站起来的身影, 斜了身后的少女一眼站起来走过去跟上他的步伐。 “哥”梁凉见梁仟神色也有些不对,扭头看先前梁仟视线的方向, 果然见那高瘦的两人相互传递眼神, 一人端着茶杯轻泯, 一人似乎找了由头站起身, 拍拍长衫走开宴席。 我勒个去,这两人怎么越看越猥琐 小祖宗拿出手机, 对准两人就是一个咔嚓, 舔舔嘴唇笑起来。一旁的大人见忽然离席的几人, 有的颇为好奇偏过头来问这长得灵秀的少女:“你哥哥哪儿去了?” 小祖宗那在她哥面前扮着小绵羊的本性瞬间被撕破,放出张牙舞爪的本性。只见小祖宗傲气地一抬头,鼻腔内闷哼一声:“说得好像我知道一样。” 那人吃了瘪,原本看这小姑娘容貌灵气想逗逗她的心思也收了起来,脸色极其难看, 但见站在少女身后的人时也只得忍了气坐下来, 自己喝一口闷茶,再和其他地方的人不懂声色地交换信息。 梁凉将这些看得一清二楚。少女狠狠地皱了皱眉, 然后将用很好的角度遮住其他人的视线, 在台下打开手机锁屏 “请等一等。” 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带弄出来。窗外微雨, 长廊上慢步行走的少年顿了顿步子, 他身后的人先警惕地转了身, 看清来人又规矩地退一步, 让少年的身影和男人对视。 戏柠舟扶了扶墨蓝色的衣衫, 将长袖上的皱折带平,再不缓不急地侧头看来者:“有事?” 梁仟瞟了一眼董联,将长廊上两人的距离拉近。 长廊壁画如云,以白红墨绿为主,绣画的都是寻常人家见不到的奇花异草,红柱黄灯,灯火映出的花纹倒影于地板软垫上。此刻已是夜,男人俊美凛冽的五官在灯光和狭影的逼弄下带了几分柔和,他长密的睫毛将丹凤眼尾勾勒得很完美。 “只是里面闷得有些慌,见主人家都提前离席,便寻了理由出来。却也不敢走太远,便跟着主人家了。”梁仟站在红柱旁,带了几分初见时的懒散痞气。 戏柠舟是第一次听他学本家这叫人头疼的繁复词藻,余光斜一眼董联,便完整转过身,对着他笑,却答非所问:“还不知道梁先生什么时候说话这样别扭了。” 梁仟看着少年墨色的眼瞳,墨色的发丝,配上那平日里较为熟悉的精致面孔,睫毛的倒影像只蝴蝶扣在脸上,倒影的花纹也缀于他那张温柔优雅到了极致的面孔上。 “入乡随俗。”男人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便。 戏柠舟轻轻眯起眼,让视线能更加清晰:“方才在里面见到的小姑娘是梁先生的妹妹?” 梁仟想起那让人头疼的小祖宗:“是,叫梁凉,亲妹妹。” 少年站在长廊上,廊寇带顶,将廊外小雨完全遮住,只留几分雨腥味儿散播进来。少年修长漂亮的手指半探出袖口,自然垂在双侧。 “这样小的年纪就让她来参加这些烦人的聚会?小姑娘不会厌烦吗?”戏柠舟捡起其他的话来说,他看得明白,男人的眼中有些想要询问的问题,却碍于董联难以开口。 梁仟垂眸盯着长廊上的地毯,毯子上绣画的又是另一片生龙活虎的光景:“她向来喜欢参合这些热闹的地方,刚到二八年华,也怕功课,在学校总归不老实。” 戏柠舟想起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穿着鹅黄色襦裙,却拿把屏扇对梁仟指指点点,活是这一家的祖宗。 “她的成绩怕是上等吧。” “嗯,倒是没有叫家人操心过。” 一切又归于沉寂,戏柠舟不说话,带着浅笑的嘴角。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男人,专心于他那让人感叹造物者偏爱的面容,站在乱影捉弄之间难得的温和。 “我似乎”梁仟看着董联开始不耐的眉间,终归还是打破了沉寂,“记得戏家的小少爷,有一双深邃如星空的蓝瞳和一头浅金的发丝不知从前是否看错过?” 这句话虽然问得低沉,但几乎一瞬间,董联那如蛇蝎般的眼神就穿透过来,直盯男人,气势带着倾向性压迫。男人如青松般站着,沉默的将对方的视线吞入若无。 戏柠舟依然的气质宁泊,他轻轻抬头,看着男人的眼睛。梁仟沉默地回视,探入他的瞳孔,却又被抵挡回来。 那是一种冷漠到死寂的眼神,通过他的发丝可怕的清晰。 戏柠舟是何等敏感的人,梁仟通过一路上办案子就能清楚,对于刚刚的两人他更加不可能毫无察觉。这个问题点破了是否知晓对方的来意,也点破了是否这双眼睛真的有问题。 “怎么”少年无视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凝重,“觉得我不走非主流路线,做回一个正常青少年该有的仪容仪表而高兴了?” 这话纯属调侃。 梁仟的语气依然凝重:“是比从前多了几分本国人的味道,但是没有以前的感觉” 戏柠舟将眸子半敛,董联的双眼更加紧逼了。 “是真的。” 空气中徒然多出少年带有蛊惑般的声音,董联诧异地回头看少年,收到一记警告后又快速低下头,只是双手不自觉间握紧。 “你从前看到的蓝瞳金发不是错觉,只是老爷子觉得那副妆容太招摇了一些,吩咐我出席的时候稍微变化一下以免惹来是非之议。”似乎怕对方听不明白,少年还特意轻声强调了一遍。 梁仟的瞳孔陷入深潭,这已经是少年第二次在他面前强调这幅容貌的真实性。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少年的这一副容貌不是“巧合”?那刚才的两个人那微小的动作,也不是“巧合”? “如果没其他事情的话,我需要回房间休息了,您请便。”戏柠舟看清梁仟的眼神,对着身后的董联使了一记命令也转步走掉。 微雨有些大了,凉意打在梁仟的脸上。男人丝毫未觉,依然站在长廊的位置,目送少年走远。 戏柠舟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将眼神里带有的疯狂收敛好,他转过身,眯着眼将眼前的一切看清之后便只是站着,没有动作。 “戏先生”董联是后一步进来的,话刚到嘴边便被收了回去。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房间内的一切,然后以最快速度站到少年身前挡住他的视线。 戏柠舟伸出漂亮的手指拨开他,蛊人的声线带了几分冷意:“这样遮挡又有什么意义,该看的总该要看。不看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番美意?” 房间内已经没有之前被熏香特意遮盖的味道了,相反,这一次“送礼物的人”已经不屑于掩藏气息。这叫人反胃的尸臭,从少年踏入这个院子就能感觉到。 这次的人更加“豪放”了。 那些被刀口或者是肉沫机内搅榨出来的肉体,被装在漂亮的透明口袋里,甚至还有一份心形的拉花装扮在上面。 不光是碎末状肉体,还带着让人恐惧的半个人头,那些狰狞的表情,作呕的器官,分得清晰而干净,它们被一包包吊在房间内壁的花盘上c红穗上c柜子上那些狰狞的黑暗生物在下方“想方设法”地上窜,因为不习惯突如其来的光亮,它们那些“发光”的双眼在房间的黑孔里叫人不由寒颤。 戏柠舟忽然有些好奇,究竟人对科技的研究大到了哪一种程度?连带着人类本身的头骨都可以裂碎。 整个房间被“设计”得“别具一格”。 戏柠舟抬步走进去,脚尖剥开铺散在地毯上的肉类,鼻尖充斥着的恶心尸臭带了微不可察的血腥。少年原本就不是很好的脸色更加灰白起来。 “先生,是我失职。这件事情还未来得及查清楚,就” “冰恋秀色”少年清晰的声线岔开董联的话,他专注于地上c床上c墙上的这些吓坏小姑娘的东西,“你说送我礼物的人究竟是想要给我多大一个惊喜呢?” 少年轻轻俯身,漂亮的手指提起其中一个口袋的袋结,举到眼前,轻轻转过身对着董联:“可是我没有喜欢或者爱的人啊冰恋秀色这种东西不是要‘两情相悦’的么?” 少年似乎有些挫败地将袋子放到脸庞:“那么如果不是冰恋秀色,这个人是有多大的勇气进入我的房间,送给我那些我已经讨厌了的礼物呢?” 董联看清少年眼中一丝的迷茫和铺天盖地的疯狂,他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轻轻笑起来:“如果我给他一箱揽车,那么这个人会不会对号入座,将这些让人反感的礼物塞满呢?” 董联俯下身:“很抱歉先生,我会尽快查清楚。” 戏柠舟转头看了一眼他,嗤笑一声:“呵,若是你们那边的人都会有‘他’那样的做事能力,相信我这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换人了。” “有时候人啊,总会做一些完全超出本身的承诺,就像这包尸体碎末一样”少年俯视着他,忽然放开手中的塑料袋,“全然没有本心。” 塑料袋掉在地上其他的袋子旁,里面锈臭的东西混合着液体滚落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花旦(16) 董联几乎将腰弯成了九十度, 满屋子的尸臭和其他排泄物混合的味道叫他也微微变色。少年却依然淡定地站在满是尸体的屋子中央, 抬眸细细观察整个屋子内的布局。 听从上面的吩咐,少年对他问的这些所有的问题他都选择忽视, 也从来不去细想, 为什么一个少年有太多太多哲理上的问题。 “杀人者”戏柠舟的眸子半眯, 看着吊在整个房间里高矮不一的塑料袋, 里面装着那些颜色都差不多的尸体碎肉,“是一个人, 并且是在同一时间杀的这些人。” 之前想着住的时间不久, 戏柠舟向来也是个薄情的人, 对于这些突然死掉的人或者被害者的离去是没有多大感触的,尽管这些东西被放在了他的房间,他也可以“宽容”地认为,不过是小朋友的一些“恶作剧”罢了。上一世作为杀人者的他来说,甚至带有隐隐的期待。 但是现在不同了, 这个小朋友所准备的“恶作剧”已经对他的作息安排造成了影响, 视觉上也有不少“冲突”。作为戏家的“最佳继承人”来说,这些东西是不是足以让年轻人心中发怵呢? 如果太过平淡, 那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董联低着头, 一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带了阴沉, 想着昨天手机上收到的上层消息, 又用余光看着少年沉稳的步伐, 心情没来由的烦躁。 “出去就说戏家的那位‘小少爷’过于‘弱不禁风’了些, 在房间里见着了不太干净的东西, 寿宴上又受了凉,病了。”戏柠舟抚了抚那些带着油腻的塑料袋,又看清塑料袋里的脏器。 董联其实不懂为什么这位主第一次的时候没有发出这种命令,反而等到第二次而做出这种抉择,他犹豫着开口:“可是先生,您这次回来正遇到戏老爷子的审查,若是在这个风尖口上说病了” 病气传给正在做寿的老爷子,岂不是封建社会里的一种忌讳? 戏柠舟耐心极好地转头,看着这个心中有太多话却不敢说的人。不得不说他身后的那个组织培育出的这条狗着实不严谨。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我可以认为那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对此不屑一笑继续收拾东西是我性格所在。但是这种事情有了第二次,那本质上的东西就不一样了——这说明着本就不是巧合的一切,不管对于小孩子那让人有些惊讶的礼物,还是对于初回本家的我。有了一次又有第二次,一次可以说明他是无心打闹,二次却足以证明肇事者的用心,他的目标在我,不在其他人。” 戏柠舟显得漫不经心,全然没有将这些“幼稚”的把戏放在眼里。这种作为没有威胁力也没有任何掩饰意,而是专门给他带来一个“惊吓”而准备的,可惜了这位收礼的主的反应不走正常套路。 “更何况”少年将眼神调整得清明如镜,看上去竟还有几分不经世事的童真和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憧憬,“像我这样刚回到本家来,没有任何底气,扎根不稳的娇气少爷,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被吓得生病么?” 戏小少爷的身体不好,在六年前就已经稍有流传,那些从小和他在一起训练的人多少也看得出。那个时候刚重生,还不能很好地控制性情和杀念,一身戾气带着给旁人的印象除了少话清高之外,还顺带了一项孤僻。 只是 董联听了这话抬头看笑得一脸温柔的少年,全然不觉有什么所谓的“没有任何底气”c“扎根不稳”c“娇气少爷”和他沾边。 戏柠舟环视一圈后将眼神放在了木檀柜子上,他轻步走过去,漂亮的手指放在柜子下面的抽屉上,轻按一下抽屉弹出,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后又稍舒一口气,将里面的白瓶子放入袖口再关上抽屉。 “先生的药可是要用完了?” “还好。” 戏柠舟低头看了看瓶身,指腹在上面摩擦了几下,然后长舒一口气:“这次的事情不太简单,我在戏家待着的时间不会太久,既然你们知晓,自然其他人也知晓。若是有人有心这样做,就是计划好了在我在本家的这段时间内所要弄出的幺蛾子。那么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目的之前,我们都处于一种危险阶段。” 戏家是个虎狼之家,警察那套放在这里可能就只有官司上一锤定音的命。其他的暗涌肮脏都只能被表面的清流掩盖,只有靠自己去弄清楚,弄好了便可人上一人,弄不好只有命死无迹。 这种潜在的规则就算是戏家的小少爷也没有办法逃避。 “对于这些事情我大概也有几个眉目,趁着你对外称我生病的时间,我独自找个茬儿去看看那些东西。死的人是本家的,杀的人也是本家的,总不能放一只狼在身边有被随时咬一口的危险。这些东西你应该分得清轻重。” 董联知道两边总该分出人,戏家和外家不知道有多少人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小少爷的一举一动。 “知道。” 戏柠舟看他难得松口的样子不屑勾起嘴角,但随即想到新派来的人很快要顶替这个软柿子,不管是谁都对他不利,总归是要在宴会结束前找到个由头参与案子,这样偷鸡摸狗的日子着实叫人心烦。 这也是他来参加老爷子宴会的原因。 少年沉着脸色将周围的东西再看了一遍后,很快走出了屋子,丢下一句让董联尽快收整的话便抬步去了后院。 小少爷刚回戏家不久便生病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带着戏柠舟本就不是很好的脸色,就连梁仟也跟着信了。他不是很了解少年,自然也不清楚他的心性究竟成熟到了哪种恐怖的境界。 戏柠舟想着刚刚过去一天的开场,后面会越来越忙,他的这个身份是不得已要在每一场上出席的。索性找了由头在当晚就走到其他地方去查看。 “无事,我只是在这儿站站。许久没有回来,甚是怀念。”戏柠舟笑得一脸温和,话却是说得丝毫不走心。那个看守门口的小侍女很快红了脸,第一次见小少爷笑,不知道美滋滋到什么地方去了。 得到默许后戏柠舟从门口向后退了几步,闭了闭眼睛,低沉地呼吸一口又抬起头来,看着这宅子最忙碌的一扇门口。 是夜,并无月光,微雨,撑伞。 温单没有找到的消息被文檠等人封锁得很好,因为是小姐身份,又持有名角,大都是不敢造次又怕躁乱的婢子。文檠等的意思是在出戏前找到人再好不过,找不到也可一拖再拖,总会想办法找到机会。 反倒是这种沉稳的计破让戏柠舟起了疑心。 温单大概是死了,而且尸体应该是他回来第一天就放在屋子内的东西,带着让他受惊吓的心理,同时也多了几分不可一世。 这小少爷被吓了两次,第一次没事可能还有些忌惮,但若是第二次就生病了,只能说是第一次在故作淡定,虽然不排除第二次放的假消息,但谁都看得清戏家的几个有继承资格的人在摆弄身份,若非实在无法,也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说病了,给老爷子的寿诞上染晦气。这样想来自会倾向前者。 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戏柠舟不是局中之人,也没有那什么“本就是我的东西”的想法,他从不在乎什么继承不继承,董联背后的组织够养他在生活上一辈子奢靡无忧。老爷子也不是计划里估计的那样死板封建。 但谁又会想到这样“病弱”的小少爷披着件墨色长衫,摘掉了假发美瞳,带着无框的金边眼睛,撑着伞站在这训练营的门口“享受风情”? 戏柠舟的气息渐渐放松。夜里戏班子训练营的人还是很多,让人难以呼吸的压抑带着整个戏家的年轻一代都相互竞争,若不是戏柠舟曾放话从此再也不上戏台,他也是得在里面辛勤训练的年轻人之一。 脑海里忽然想起小时候的那个小姑娘,说是小姑娘,却要比他大几岁。温单是老爷子唯一的外甥女,带着疼爱自然也多几分,老夫人走了之后,为了不让这小小的女孩受苦,是当宝贝一样接回本家来宠着的。 却不料温单的演戏天赋很高,带着一副天生就可以唱戏的嗓子,老爷子也起了把她培育成花旦的心思。所以到最后,那些什么放纵孩子们梦想的话都喂了狗。很不巧的是这个比戏柠舟大了几年的小表姐性格娇纵,正是戏柠舟向来看着不舒服的那种人。 刚重生不久,戏柠舟整个人都仿佛带着一种杀念。戏家没有给他派心理医生这种概念,甚至连小少爷可能有精神疾病的观念都没有。原本戏母有些怀疑,看着那个时候的戏柠舟伶俜c孤僻c冷淡。做母亲的提过一次被大怒的老爷子驳回后便再也没提,也是考虑着孩子本身对心理医生强烈的抵触,也没有再说话。 其实那个时候的戏柠舟在精神方面是最薄弱的时候,带着随时都可能崩溃的心理,任何一个高能的人都能看出这个小孩儿的不对劲,发现其反社会人格并治疗。虽然西婪本身也是心理医生,但是重生之后被自我放纵出了前世压抑太多的东西,是最好剔除的时候。 只可惜前几年被戏家保护得太好,等到戏柠舟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时候,已经晚了。 也是如今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少年心理上的极度扭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花旦(17) 少年漂亮的手指勾着油纸伞的伞柄, 红穗因微风的鼓动而摇曳。微雨的腥味儿带着泥土的清香侵入少年的鼻尖内, 让本就不是很适应这个季节的肺部挤出一丝呛意。少年生生地将肺内的气体压下,淡然如松地站在这里, 带了几分凄凉和孤寂。 他记得梁仟问过他一个问题——会人物画像吗? 他当时只是简单停顿了一下便撒了谎, 带着眼神中特有的镇静告诉梁仟——不会。 事实上别说是人物画像, 就算是这个人的内心他也有本事画出来。或许很多很多学心理学的学员知道, 根据一个人的细微动作和一个眼神的漂移要去判断整个人的性格都是不太可能的,心理学研究的是“脑”而不是“心”。 但西婪不是, 他在前世做了不知道多少丧尽天良的实验, 但是在另一方面来说, 他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解剖一个人的“心”,具体的目的对于他来说实在太残酷,也是更多更多的记忆迫使他走上的这条道路。 所以总是有心理学家嗤笑:受害者还真把心理学家当成神仙了,以为对方的一个微妙改变就能成为全局转折的重点?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一个人所受到的教育不同, 心境处事也不同, 事实上,每一个在生活溯游里挣扎的人都患有心理疾病, 但是更多人是看不出来罢了, 只有那些做了对别人有害的事情对方才会站出来指责这人的“精神”有病。反过来, 当一个精神变态表现得和正常人一样, 甚至还比正常人优秀, 对社会的贡献越大, 在别人不知道他扭曲的情况下, 岂不是会有更多的人仰慕甚至敬畏他? 人性总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两种人就是前世的西婪和现在的戏柠舟,对于心理上的疾病来说,戏柠舟比西婪还要严重几倍。毕竟积攒下来的病症不是能够轻松解决的。但是戏柠舟的在外性格淡漠温和,相比起前世的竭嘶底里,更多的人对他多为敬仰。 少年嘴角裂出的笑容带了几丝嘲讽,但又很快淡下去。 在别人为着自己的利益或者公众的利益时,谁又会考虑到那些所谓“心理变态”的本身?那些彷徨,疯狂,徘徊,不安,恐惧?不过是把对方当做一项有利用价值的机器。 而对于董联背后的人来说,戏柠舟的利用价值是极高的,和价值成正比的待遇会越发飙升。他现在唯一要做的是,让自己的“价值”永远不失效果,但也要多几分“威慑”。 戏班子里传出一次又一次身体与坚硬刚器相撞的声音,门口的小侍女听着也觉得脸色苍白,她体弱,但是招几位夫人的顺眼,这才免了去戏班打杂只是做个看门的命。其实每日每夜在这听到里面那些闷哼声,她着实不是味道。 转头看了看那撑着伞站着的小少爷,见他精致俊美的眉目不自觉间红了脸,但觉着天气潮湿,他又在“病”中,只好东看看西看看,捏着襦裙走出屋檐下,半只手挡了挡头上的微雨。 “小少爷,不然您先回去吧,这雨该要下大了,一会儿路黑您可就走不了了咧。”这边的小侍女穿的是蓝衣黑裙,都是折合式,歪字领。 戏柠舟见她比自己矮一个头不止,又半拿手挡着微雨,一张清秀的小脸皱得和荷叶一般,还红着脸一个劲儿地抬头看他。 少年微笑,将身上的披风拉紧一些,递伞把小侍女头上的微雨罩住:“无碍,病重气不实,堵得慌,便站在这儿多吹吹风,看看雨。” 小侍女一看就是新来的,对于本家的这位小少爷还不是很清楚,也没有太重的封建意识,自然一时忘了礼仪规矩傻愣愣看着他,忽而觉得丢脸:“啊,对c对不起。” 侍女不能直视嫡子的面容,这是不成文的潜规则。小侍女如今吓白了面孔,只是无措地站在这,走也不是跪也不是。 戏柠舟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无事,我不是将就这些的人,只是以后到各方夫人和少爷小姐前要多注意。” 小侍女面上一红,偷看了他一眼,笑得甜滋滋:“少爷站在这儿时间有些久了,对身子不好。不然您先回去吧?” 戏柠舟直视她亮晶晶的瞳孔,对方竟一时忘了低头:“站在这儿其实也无非想知道一些关于曾经的事情。我太多年不在这儿,不知道现在都变了哪些人终归不记得我了罢” 小侍女本想低头回避,不料一个眼神撞如少年那双深蓝如星空的眼睛里,下意识把想说的话吐露了出来:“其实少爷也不必太想念,婢子刚来不久,虽然对这些年的情况不清楚,但是多少也些耳闻。少爷当年创下的功绩还依然在那儿呢,不知道多少戏子急红了眼也破不了!” 戏柠舟看着她微微发红的小脸,闪过一丝失望,很快移开视线:“哦,是么” 小侍女这才低下头,不知为何脸上一片云红,听人蛊人的声音一时沉溺,等反应过来后还是快速回到了屋檐下老实站着。 戏柠舟也没有再坚持站着,这个天气的气息对他来说确实不大好,带着胸腔那股恶气上不上下不下。但是戏柠舟知道,这口气要是咳出来,恐怕就停不下来了。 刚转身便看见那个站在对面长廊下的墨色身影,戏柠舟有些意外地挑眉。他刚才就察觉有人看着他,但是眼神不灼烈也不刻意,便随他去了。却不知道这人竟然是梁仟。 男人看着少年终于将方才遮在那婢子头上的伞移开,他披着披风的消瘦身影还带了几分出尘,看着他身边那个拙劣的婢子竟然多出几分和谐。 男人心中顿时堵了一块石头,脸色不好起来,将强劲的骨节弯曲了几下便重新走开了。 戏柠舟的眼神里藏了一份莫名其妙,但是很快藏入深渊——他忽然想起赵拂善给他写的那一封信,最后那一行字是 ——“最后的最后,你不觉得那个窗子门口的男人看你的时候很不一样吗?” 现在他也开始跟着觉得有些不正常了。 思绪很快被拉回来,失望的感觉又溢上心头。侍女和少爷交流本就是大忌,这小侍女还随口评说戏子之间的事情,怕是在这吞人不吐的家庭里生活不料太久了罢。 另一方面,他刚才主要问的是关于安榭莞的。这个女孩曾经是他童年时期里较为清澈的一道流水。 那个时候安榭莞长得就极惹人疼爱,带着她活泼的性子徒然多了几分灵气,小小年纪在唱戏演戏上很有天赋,老爷子也有钦点她作为未来主要花旦的人物之一。 但自从温单被接回这个家里当成花旦养之后,这个小姑娘的生活就开始不好过了,似乎有人故意打击她,带着各个方面暗地里的克扣,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黑恶折磨。 戏柠舟那时候对这个小姑娘印象不算差,面对其他人对他发色瞳色的歧视,她反倒天真到无法叫人拒绝的地步。只可惜戏柠舟向来不是很信任过于天真纯洁的人,完美单纯的表皮下不知道藏了多少疯狂和黑暗。 后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和小姑娘的见面变得少起来,这种感觉从被董联后面的组织发觉后就更加明显,他是被天上围起来尊重的小少爷,而她却是一个稍有些当正旦的孤女。后来小姑娘那份纯真被打磨了下去,换成了现在这幅温软懦弱的性格。 但是越是人畜无害的东西,越是扭曲至极。 从那些尸体袋子的描述上来说,这些东西挂的高低不同,封口处处理的都很整洁。也因此估算不出肇事者的身高和特征等,但是就算一个人处理得再精干,也总会有和别人不同的地方。但是那些口袋的撕裂和包扎都是一个感觉,带着结束后拉花上的结也是如此。 可见这装袋子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特别细致的人。男人做事主要将就有效快速,虽然有些人还是细致,也绝不会细致到连袋子上的拉花都不是死结。这定然是个女人做的。 那么在家庭里受到极度欺压,但是又很妒忌那些站在高处的少爷小姐,是不是让一个本应该强硬的人软下来的理由,而实则是为了伪装自我以不时攻破呢? 这个想法又荒谬了,但是在安榭莞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神里透出兴奋和欣喜不假。他自认和她不是很熟悉,带着说话也是很生疏的,甚至还在文檠面前说过记不得这个人。怎么说再自来熟的人也不会如此反应,就算是戏母也没有过。 但是她不仅很欣喜,还更像是打着心底里的高兴。对于那些不给她好脸色看的侍女小姐等也是逆来顺受,哪怕是个天生的软柿子也不该如此,人都是有底线的。 除非为了某些不择手段要达到的目的,而将这份底线暂时放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花旦(18) 虽然不知道安榭莞为何看着他如此“兴奋”, 但总归不是正当的“欢迎”。 戏柠舟撑着伞从戏班子门口巧妙地转回戏母的房间内。虽然这样做也符合不上礼数, 但总比在戏班子内遇到文檠等人,或者回到那个满是“惊喜”的地方要好许多。 木头相撞的声音带了些平稳, 少年将油纸伞放下, 眼神里藏着一份诧异。他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戏母, 还有三个本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戏母也未想到儿子这么晚了还会来自己的地方, 赶紧站起来,快步走到戏柠舟面前, 温柔地帮他把披风取下低喃着问:“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戏柠舟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老爷子, 安榭莞和文檠, 微笑着看向戏母,轻轻摇了摇头:“这么晚叨扰母亲,还是我的不是。只是窗外小雨欲下不下,带着空气也很闷热,找了借口出去走走, 回房时路过母亲这里, 看灯火未歇,便顺道问问。” 戏母将披风揽好, 转头便见老爷子穿着一身便衣走下座位:“听闻小舟生病了?看到房间里那些不见光的东西罢?是下人没处理好, 找时间改鞭打一顿。” 戏柠舟将余光无声地错开在侧对着他的两人身上, 见他们欲站起, 便收了眼神认真回答:“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只是柠舟娇气了些, 对那些老鼠蟑螂等东西见不太得。” 这下到老爷子的眼神有些凝重了。毕竟是个独立的世家, 虽然表面上是做戏班活路的,但是暗地里那些垄断手段还是很强大的,更何况掌握着其他戏柠舟还未知晓的东西。这样一个肤浅点来说,算得上很有钱的家族,不应该会在少爷小姐的房间里发现老鼠和蟑螂。 虽然为了保持原始化,少爷小姐的房间没有经过现代化的处置,都是简单的水泥地,偶尔装一间木地板。但是做工很精巧和房间内的其他东西配合得相当有感觉。若不是尸臭这种让它们过度敏感的东西,是确实见不着蟑螂和老鼠。 “嗯也罢,做公子哥的难免见不得这些。也算不上娇气”老爷子说这话很明显是违心的,当年他看中戏柠舟的就是那份不骄不躁的性子,不管是在戏班子的生活质量上,还是在少爷小姐之间的关系相处上。而出去这六年反倒叫他变得比之前“娇气”了,看来有些东西要重新估量几番 戏柠舟毫不在乎究竟被老爷子看歪到了什么地方,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站在青年旁边的女子身上。见他的目光转过去,二人很得体地倾了倾脑袋,喊了声少爷。 戏柠舟点了点头当做回应,却又被戏母拉着问:“怎么不见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孩子了?” 戏母这话问得有些突然,戏柠舟想了想才发觉这话问的是董联,他又看了看低头的安榭莞,正对着戏母回答:“我住的那间屋子里不太干净。就叫董联去查了查那些东西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也不愿太早回去,他可能还没查出什么眉目吧” 戏柠舟指的是尸体的袋子,戏母以为是老鼠这些,本想还问什么,但见少年的目光看向安榭莞,硬生生改了个话题:“哈哈,这是榭莞,你们小时候一起训练过的。” 文檠立刻抬起头,眼神有些怪异。安榭莞施了个礼:“少爷怕是要记不得我了,太长时间未见到少爷了。” 戏柠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手指节,整个人的气态:“是不太记得了” 安榭莞脸上见到一瞬间的尴尬,但被她收敛得很好,她又站起来,温温柔柔地贴着脸色变得正常的文檠,文檠虚掩了一把安榭莞,笑着开口:“之前也听少爷说过,不知道阿莞。起先以为是没见过,现在想来原来是分隔太久,有些忘记了啊。” 戏母知晓儿子的记忆是有多好,忘记人是不可能的,听他这般说,那就是并不想对这姑娘有什么“印象”:“诶,你这孩子也是,榭莞从小就是我们家的一支花,从小和阿舟一块儿长大的,总归还是个好孩子。怎么会是没见过呢?” 戏柠舟眯了眯眼睛,轻声说:“是没见过几面” 文檠摆出一副了然的姿态,他看着戏柠舟那一双叫人沉迷的深蓝色眼睛:“阿莞之前受了下伤,腿部上做不到一部分高难度的动作了,对于名角儿梦也只能有些可惜了。” 戏柠舟一时间琢磨不出文檠为什么要和他说这段话,也不知道这个青年究竟是什么意思,索性将头微微低下,还是去看安榭莞的表情:“摔着腿了?具体怎么回事?” 这只是礼节性地问了一下,并不是想要真正知道,但文檠似乎当真了,还一本正经地数落出来:“谁叫这丫头贪玩儿,总是出去,找了时间就出去玩儿,后来有一次为了躲避演戏这样的工作,便挑了时间穿着戏服子跑出去,一不小心被路过戏家大门口的人撞了,估计也把别人吓得不清。” 戏柠舟拧眉:“出去玩儿?” 他忽然想到了刚来的第一天,在门口和董联张伯分开的时候,他站在石狮子的后面玩手机。那个时候就有一看不清长相的长发女子,穿着小花脸的戏服东西张望,举止诡异地出门。 那个时候温单和安榭莞正好都不在。 “什么贪玩儿,小莞这丫头都是出去买些器材回来,倒被你这小子说成出去玩了。”老爷子适时地插入话语,带了些假装不满的神态,看向戏柠舟。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戏柠舟转头的瞬间刚好捕捉到文檠别有深意的眼神,仿佛是要在他身上看出什么。 “看他们这样子恐怕是要成为一对了罢,说话也多带了几分调侃。”如果按照老爷子的这话,那么那个穿着戏服出门的女子应该不是安榭莞。 只可惜当时看不清她的脸庞,对方也穿了改变身材的东西,戏子们的身段差不多,不好辨认。 老爷子没有理由为她专门编个慌,从称谓上也可以看出她并不招老爷子的讨厌,不清楚为何在戏班子里人缘这般低下。 “说起来,还不知道爷爷为何在这儿?”戏柠舟带着微笑坐在了老爷子对面的矮墩上,优雅的姿态让老爷子暗地里点头。其他人见他坐了也陆续坐下。 “我也是找不着个人说话,你父亲和几个姑妈大伯都去忙生意上的事情了,之前老婆子还在,我可以叨扰她。如今她走了那么多年了,身边的婢子也笨拙,几个儿媳就数你母亲和老婆子挨得近,得她喜欢,便过来聊聊家常。”老爷子的神态间将一份焦急藏了下去,但在戏柠舟的眼里却很好暴露。 焦急? 戏柠舟还没有脑洞大到以为儿媳和公公之间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老爷子自认三观极正,带着人品如竹,气质君子,也断然不会干出什么样混账的事情。那么这时候在这个地方表现出来的焦急应该是时间上害怕着什么,或者是戏母的这个房间占据着怎样的地形? “只可惜我当年脾性怪异,和奶奶聊得的时间不长。”戏柠舟回想了一下那个眉目慈善的老人。 从小她是最喜欢父亲的,带着也喜欢母亲这温婉稳妥的性子,两人的孩子来说才是最为得宠的。只可惜戏柠舟脾性怪异,和她走得很生疏,叫老人不知道伤了多少心。 老爷子叹一口气:“你啊你,老婆子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当孙子的唉。她当初还给你留下不少东西,等着你有了一定地位,亲手给你,如今她走了那么久,只有我来给你咯。” 戏柠舟听这话就知道又是题目了,他试探性地问了问:“本家到底是做什么命络的?” 老爷子的眼睛瞬然笑得像只狐狸:“嘿。我们哪是什么命络哟,本家掌握的可是命脉,几条命脉。” 老爷子之前想着就觉得孙子这次回来之前表现得尚好,怎么这几天反而弱下来了,看着像两个人做事。便猜测是孙子故意放水,对本家的基业和财产没有兴趣,这样一问果然发现了苗头。 “之前叫你记下那些礼信钱,你可收好了?” “记着差不多有”戏柠舟张口便要报具体数字,但是想想觉得这是老爷子的题,便将到口的话转了几个弯,“但是有些人放的东西和说的东西不诚实,具体的还要等我去算算。” 孙子这一停顿,叫老爷子看清了什么,笑得更为狡诈。 “那这般,我和阿莞就先走了?”文檠见窗外没有多少小雨,抓住机会带着安榭莞就要告辞。 戏母张呼着开门,戏柠舟看着安榭莞穿着那身浅蓝色的襦裙,忽然开口问:“安姑娘这些天可去过马厩?” 女子正搂着襦裙,抬头奇怪地看了一眼戏柠舟,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偏头问道:“不曾去过,少爷可是有马要问?” 戏柠舟盯着女子那张精巧的小脸,那双眼睛:“无事。” ——不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花旦(19) 一个人就算将外表伪装得再好, 除非掌握反侦查手段等技巧, 否则想要做到在一个让人很紧张的问题下做到肢体神态眼神一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安榭莞不论是肢体还是眼神都配合得极其“完美”, 或者说她完全不知晓整个过程, 不知道这个案子。 戏柠舟曾经调侃过董联——坏人的肉是酸的, 实际上马肉也是酸的。他在道途中询问过一些侍女, 说是最近的马厩里丢了几匹马,带着又问了问马厩里的人, 意外知晓他们先前遇见过温小姐。 “那我和文哥哥先走了。”安榭莞顺从地低眉, 礼仪上挑不出一丝错误。她挽着文檠走得很轻, 戏柠舟盯着她窈窕温软的背影直皱眉。 不是她,会是谁? 老爷子寿诞的集会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正寿这日,排除最后一场善后的戏曲,《窦娥冤》全剧的高潮可谓是放在了今日。 “戏家这孙子好啊,好啊”一旁的老油子拉着刚进门的年轻人道, “你这小子这次竟然会来, 看这戏家面子还真大,梁家的少爷小姐都来了, 如今你和花家那位也来了。” 年轻人东看西瞟了几眼:“那是那是, 这戏家少爷生得俊俏, 带着戏家本来也掌握着几条路子, 巴不得将小姐都送进去呢。” 年轻人这话显然是故意将声音放大的, 身边路过的几人都侧脸来看他, 两人又互相寒暄了一番, 语言间无一不是在讨论关于这戏家小少爷的事儿,身旁的人驻足听了会儿便觉无趣走开了。 年轻人忽然低下头,凑到老油子耳畔:“事情办妥了吗?” 老油子那双三角小眼睛看了看天色,低沉着回应:“回少佐,办妥了。” 年轻人轻哼一声,一双冷峻的眼中藏了几度寒冰:“你们先走,趁着这会儿还早,晚了会多出很多麻烦。带着东西和我放在桌子上的那封信去回禀。” 老油子将身躯佝偻下来,比年轻人显然低一节的他忽然翻出眼白向上看,堆出一额头的皱纹:“那少佐,您呢?上边儿不是吩咐要一块儿回去么?我们几个怕是护不清手上的东西。”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手指上递给他几枚戒指,再次压低声音:“护不住也得护,脑袋这玩意儿不是闹着玩的。上边儿的吩咐那是在一般情况下,但是这次来到戏家,发觉了和你们那东西价值不相上下的惊喜。” 老油子忽然皱起眉,能让少佐感到有意思并且留下来的东西可谓这世上没有几个:“那少佐,这东西” 年轻人的目光悠悠地放在刚进门那道墨绿色长衫的身影上,又和对面正处的一双墨眸对上:“不是东西。这戏家里的‘宝贝’真是叫人出乎意料啊” 老油子贼贼地笑了几声,低喃:“少佐看上美人儿了?” 年轻人哼一声,和墨眸错开,又移回那墨绿长衫之人身上:“是个美人儿,极品美人儿。” 老油子跟着他眼神看过去,了然点头又贼笑几声:“不愧是少佐,眼界果真不一样那我等先按照规矩退下了” 梁仟皱着眉和对方错开眼神,那一双阴毒的瞳孔真叫人心底恶心。男人站起来,皱着眉走到门口那道被围住的身影旁,定着神看他“易容”了的模样。 戏柠舟本觉得有一道让他极其不舒服的目光,方才转过去看又不见人,再转头正对上梁仟那双黑到不见底潭的眼睛:“怎么?” 旁边的人见是梁家的大少爷也便快速退开了,梁仟一动不动站在少年身前,那双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着对方开始皱起精致的眉头才开口。 “再过两天聚会就结束了。” “是。”戏柠舟自然接过话,又觉得有些奇怪,微微抬头去看这个男人,“怎么了?” 梁仟被这轻飘飘的话问得一时堵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昨日看他给那小侍女遮伞那番维和的光景委实不舒服。男人那双细致凛冽的丹凤眼眯起,透出他完美的脸廓。 “听闻你生病了?就在昨日?” 戏柠舟打趣这男人眼里隐忍的怒火和关怀,有些莫名奇妙:“是,我身体不好,昨天见了那些东西不太适应。” 梁仟知道他这话是真实的,少年那双被黑色美瞳遮了的瞳孔却依然能见到一丝幽蓝。真不知道一个本国人怎么会有这样“洋相”的外貌。 “生病了还去后院里给小侍女遮伞?” 戏柠舟诧异地看了一眼梁仟,这话的重点是不是有些歪? “不错。”少年认真回答问题的模样将平日的温和沉稳都收了起来,多出一份乖巧,“长久没有回到戏班子,找个机会去看看也是好的。” 梁仟黑着脸听少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半抬眼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猫儿,引得他想上手揉一揉少年的发丝。男人甩去脑袋里莫名奇妙的想法,脸色更黑了。 “从老爷子听来,你是不上戏台的?怎么会想着去那样的地方看看?” 戏柠舟眼底染了一份戏谑,他退开门口,将入室的道路让开,站到男人身边对着他:“梁大队,我可是个虚伪的人。就算不上戏台子,也始终想去看看自己当年创下的辉煌史记,叫后人嫉妒得眼红的模样呗。” 少年微偏头撒谎的模样可爱极了,梁仟却被这张嘴里吐出的话再度弄黑了脸色:“我以前还不知道,你有这份自黑的天赋。” 戏柠舟透过梁仟的方向看到他身后的人,眼神触及到那行走的老人,微微变了脸色回道:“梁大队太正直了些,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戏台子不上了,骄傲本色却没变。” 梁仟的视线从他细微的面部变化滑到他一身出尘的墨绿色长衫,若不是戏家禁白衣,少年穿白衣的模样定然更加引人眼目。 “你当真不知道这次聚会的目的?”梁仟皱眉开口。 “知道。”戏柠舟将眼神重新回到梁仟这张造物主偏爱的脸上,“给老爷子办寿。” “别装傻,我是说真正的目的。你比我在这方面更加敏感,戏家怎么会因为办个区区花甲大寿就请到这么多的人?” “噗呲,我还真没有你想那么聪明。怎么?觉得戏家这点资本不够大家户光临,现在有些后悔了?” 确定少年又开始撒谎了,梁仟放弃和他争论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打算来预防吗?” 戏柠舟皱眉:“都说过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不过是一个寿宴,有什么需要预防的吗?” 两人的话陷入僵持的局面,梁仟俯视少年,见他脸色苍白,略微叹口气先放下阵势来:“董联呢?他不是随时跟在你身后保护你的安全么?戏先生的保镖这样不靠谱?” 戏柠舟将眼神飘远,放在刚坐下的老爷子身上:“这就不劳梁大队您费心了,寿宴即将结束。您也不必屈尊在这待太久。”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还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戏柠舟看了一眼梁仟,便披着白裘衣走开了,梁仟盯着少年宁泊出众的背影,很清楚他不想要自己插入他的世界。懊恼地握拳皱眉——梁仟,你多管什么闲事! 戏柠舟发自心底地感叹这个男人的洞察能力,对于戏家这次的办事是真的很有问题,而大部分的人都像沉溺其中。再怎么说,每个家族的家主都是官场上的精英,这么一点区区聚会里的诡异都应该看得出来,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看戏听曲。 何止是有问题,简直是大问题。 ——但这个问题本身 戏柠舟将眼神放在老爷子那张略带恍惚的脸上,记得昨日他就有些魂不守舍,坐在母亲房间里聊所谓家常也绝对不是他一家之主的作风,换做骗小孩儿还差不多。 “爷爷昨日可是没睡好?”戏柠舟温润地坐到老人身旁,很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的恍惚和精神上的不济,“怎么脸色如此不好?” 老爷子猛然抬头看见来人,这才将手指上不停转着的扳指放下,笑眯眯地回答:“是小舟啊。昨日我不是去后院一趟么,回来染了些风寒,睡得确实不大踏实。” 这台阶顺得真快。戏柠舟瞥下眼,长密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今日可是您的花甲正寿,染了风寒岂是得了,等明日叫个医生来看看,花甲之年切莫落下什么病根。” 老爷子连忙点头:“诶,是c是。” 这明显是有心事了。在寿辰这样的集会上提到病死老转是戏家大忌,若落到从前,老爷子早一棍上来了。今日却依然恍恍惚惚,还摇头晃脑地答应着。 “爷爷在这坐会儿,柠舟回房去取东西,时辰还早,您陪其他人聊聊。”戏柠舟站起来看了看怀表,离开戏还有两个小时,宴席也要两个小时,他总要去看看其他的事情。 一个老滑头,就算遇到再大的事情也不应该这幅叫人抓住把柄的模样。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失神到这个地步 还有。 董联去马厩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花旦(20) 戏柠舟盯着怀表上的指针滴答, 确定好不会误了时辰后朝马厩处走去。 他本穿了一件墨绿色长衫, 发色瞳色都叫假貌遮掩起来了,走姿故作了些跛, 看上去只以为是戏家哪儿的老奴, 不惹侍女侍卫的眼。 “喂!你是哪儿来的?”站在马厩门口的侍卫大呵一声, 指着还在远处的戏柠舟敞声, “老爷子寿辰不得动马匹,这些都是留着给戏子们看的, 你是哪个隶属的?会不知晓规矩?” 戏柠舟停下脚步, 皱了皱眉, 稍停几刻便捏着嗓子回道:“我是奉了小少爷的命,说是出不得差错便过来看看!” 六年未归,他是不懂得这些规矩的。但是董联先前来这个地方若也是这般阻拦,那他岂不是不该在此处?既然不在此处,为何没有回去找他?这不像是董联的作风。 “嘿哟, 这小少爷事情真多。”侍卫也没有多大戒心, 毕竟马厩算是重度看守的地方,其他闲人也进不来, “先前不是叫了一个人来看么?手上还捏着嫡子的标配良玉, 怎么这会儿又来了?” 戏柠舟不敢靠太近, 这人他在戏班里见过的, 依照他这张脸还是认得出自己:“我没听小少爷提起过啊, 那位兄弟可是进去了?” 一股腥甜从喉道里涌起, 他本不该大声说话的, 带着从赵拂善的案子上就已经废了很大心力。这些日子来被他压下的病情忙不迭的要复发了么 “哪里哟!秦姑娘吩咐过的,除了她调看的人,其他人不得进入!”那侍卫又笑了笑,觉得对方不靠近定然是听劝了,索性扯着嗓子大喊,“哎哟,秦姑娘办事你还不知道啊?那是出了名的谨慎,马匹都不会有问题!放心回去告诉那小少爷吧!” 戏柠舟强忍着将一股腥甜压下,站在冷风口吹了吹,果断转身走开。秦姑娘,在这姓秦还被尊称一声姑娘的,只怕是秦姨了。秦姨什么时候掌握着看管马厩这种责任了? 步子走到一半便生生地打了一个弯,朝之前住宿的房间走去。戏柠舟只觉脚步有些发虚,从脑部内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啧,残破娇弱的身体。 被薄雨笼罩的戏家合院更带着古典气息,傍晚笼罩,初夏的几分暑气窜上枝头,空气沉闷,大雨前奏。门口那挂着的可怜灯笼,微雨带着冷风吹打在红穗上,缀出些阴沉的鬼窖灵来。 董联对他那狗皮子性情还不清楚么,除开一切的必须事件以外,就是以保护他的身周安全为主。既然马厩有人占守,拒绝一切外人的探查,这样的规定无非不合理,只是太凑巧。 董联去问温单的时候就被挂上了这规矩,要说不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只怕没有多少人信。 对了,温单! 戏柠舟站在门口猛然抬头,温单如果真的死了,那么这几日里演戏的那位花旦是谁?他看时的身法和基础底子都相当不错,并不是一般小戏子能顶替的。 不是没有注意到别人换上花旦的事情,这几日虽然在查安榭莞,但总归对正旦的身份有所关注。因为幼年时对一切末旦花旦过于熟悉,也并没有觉着这“顶替花旦”的蹊跷。如今算来,花旦即为花旦,又岂非一般人能上演的角色。 况且如果温单真的死了,文檠和安榭莞的态度是否过于“正常”,还是说有人从中作梗,让文檠画的脸谱就是针对“顶替花旦”的? 这名“顶替花旦”是谁?——秦姨?还是安榭莞?或者是其他的谁? 戏柠舟脑中带着眩晕,忽然的空白惹来一个踉跄,急忙扶住一旁的红柱石,抬头去看这所谓“小少爷”的住所。 门依然是那个门,半掩着,里面传出一些让人预感不妙的味道。 戏柠舟眯起眼,抬步轻行进屋。 入目的依然是格调古老的房檐,缠绵的小雨被空气间的沉闷生生压了回去,只留下几滴作为陪衬,也作为下面一场暴雨的预兆。檀木红的勾勒,金香檀的繁饰,墨碧底纹的延长。一切带着静谧又安详。 安详是属于死物的楚静。 漂亮苍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门框,顺着身后那些被冷风撕打的灯笼所散发出来微弱的火光。黑暗所笼罩着的门槛上滑出烛影,上面未干涸的血迹依然被蚊虫所照料。 戏柠舟的眸光忽然陷入一种混墨的深蓝,墨色的美瞳在他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上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少年推开门口的最后一道门线,昏暗的灯光被忽然扑灭,窗外一声惊雷,闪电如小偷一般探过。那被狂风所吹倒的灯笼从少年身边扑到地面上,他单薄高挑的身影被闪电映照在平整的水泥地中央。 带着那条如蛇般蜿蜒的血迹,冲向血潭般。被血潭托起的是一具尸体。尸体是正面朝上,眼睛瞪得极大,头骨上有一个血洞,从血洞间溢出的血液缠满了头颅,流向四边。 死者依然穿着他生前的那一身严谨的黑色西装,双臂保持一定程度的弯曲,手指间还有勾枪的前动作。 死法很简单,被一枪毙掉了脑门。 但是这张脸实在过于熟悉。 戏柠舟的脸冷如玄冰,身上的戾气毫不掩藏地游走,他看着尸体的面孔——是董联无疑。 董联死了。 一枪毙命,从额头间的裂口可以看出是从后方干脆的开枪,是远程射击。戏柠舟不懂机械,对伤口上的枪型都不熟悉,猜测不出什么枪支。 但是能在董联拔枪之前以最快速度远程毙掉他——这个人最起码是一个经过专门训练的狙击手,不敢怎么说这个狙击手的程度,但是单凭一己之力能毙掉组织上的人,这个人很厉害。 而他在戏家唯一能想到的狙击手就是——梁仟。不是不怀疑他,梁仟的行踪虽然带了些诡异,但是肢体神态间都没有任何要杀死董联动机的原由,定然不是他。 如果不是这位不知能力大小的梁大队长,那么就是完全不了解的暗藏于宾客中的人了。 戏柠舟静静地站在门口,冷风将他的黑色假发吹掉,露出一头金发,长长的发丝从头顶倾泄而下,逆着脸飞舞,一双幽蓝色的眼瞳透过发丝可怕地清晰——像极了一只夜行的吸血鬼。 有人在看他。 因为诧异他的一头金发,很快便暴露了方向。 戏柠舟转头以最准确的计算角度看过去,和对方对视一眼后便快速转身朝外跑。 这些人的目的他大概清楚——他们不杀他,但是要利用他。 能一枪毙掉组织上的人,不管对方处于哪个阶层,也绝对不可小觑。金发蓝瞳,发丝生长的程度达到一种恐怖的境界,蓝色的瞳孔连美瞳都遮不住。这种人的能力在国际上只要被查实是天生的,那所代表的“能力”足够让组织的大部分人疯狂抢夺。 “咳——” 被压抑在胸腔内的死血终于被迫喷出,戏柠舟半跌在长廊,大脑内的压迫和痛感袭来,带着胸腔内的气体喷出,肺叶被刮得生疼。 “咳咳” “咳咳咳” 戏柠舟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只是不会少。董联嘴上说着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实际上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对于上面还没下来对他的“监视”文件,董联带来的人也只能在戏家外等着。 少年的金发顺着肩头掉下,铺散在长廊上。少年弓着身子,单手微曲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握着脖子,急促地咳嗽。 “咳咳咳” 戏柠舟的脑子很清晰,忽视一切的其他因素,忽视他们真正的目的来说。刚才空气中有让他发病的气息,光光是在戏家想要针对他,那么一些都是算计好了的。 对方不会给他机会喘息,对视一眼后的效果不会很大。 肺部像被搜刮机不停轮转一般,那些一直被压抑着的气体争先恐后地窜出来,大脑开始发蒙。 少年快速将手指伸入长衫的荷包内,拿出那管白色的药,揭开后不计分量地往口中送。 戏柠舟强制性压下喉咙里的腥甜,修长的手指将嘴角的血色擦净,撑着身子站起来。冷风入骨,暴雨前奏。 少年猛然皱眉,禁不住再次咳嗽起来。 “咳咳咳” 明显要比前几次激烈的咳嗽声让少年狠狠地皱下眉,他扶着一旁的红柱,微微驮着背,鲜血不止地从嘴角流下。 白色的药管滚落出来,戏柠舟死死地看着那药管,上面白色的标签让少年一身戾气暴掠起来。 标签上并没有字体——他的药被人换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戏柠舟狠狠地咬破舌尖,让口腔内的震痛带着浊血被咽下,金发从肩头滑落遮住少年的眼瞳和神色。 少年漂亮修长的手指上暴列出青筋,他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将似乎要吐出内脏的咳嗽狠狠压制,单手扶着围栏整个人腾空而下。 少年那双藏在黑暗里的幽色瞳孔带了毫不掩饰的杀机和疯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花旦(21) “咳咳咳” 戏柠舟借着一旁的灯影, 挫开疏空, 从长廊之上一翻而下,将体内的血气生生憋在胸口。他反手将长发撩至左肩前, 一双黑色的美瞳被取下, 露出那双大海般深蓝色的眼睛。 戏柠舟突然抓住大院长廊下的帘布, 左手从帘布下拿出一柄匕首, 眯了眯眼,站定摇晃的身体, 对着腹部下方插入。 腹部周围的部位开始作痛, 匕首插得很薄, 并没有让血液流出,只是让痛感带着刺激神经的清晰。——他需要保持神经的绝对清晰,组织上给他的优待都是用了不少心理战术换来的暂时性平衡,若被其他的组织抓去了,不知道是用来做研究还是用来做交易, 或者为其疯狂卖力。 他可没有把握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一个陌生环境“净化”为较为安全的“根据地”。更何况他和梁仟的这笔“互相利用”的王牌还没有打完, 有些利益没有收网,如何做得到“无功而退”。 身后的人明显没有预料他的反应速度和狠辣程度会如此快速。只见那金发绿衣的单薄身影对着这边丢了一刀匕首。匕首栽中了其中一人的脑门, 再转头去时已经消失不见。 “少佐!” 高大的身影皱了皱眉, 对一旁的人吩咐道:“花仑苏, 带着他们几个人务必把人带回去, 我有一件事情要去处理, 就不会和了。抓到人后毫发无伤地带回去。” 一旁的人不屑哼了一声:“呵, 我还得为少佐将美人带回去做男宠?” 高大的身影顿了顿, 冷了眼色,沉声道:“你以为普通人随便丢一把匕首回来能弄死我们手下的人?别说力道,就光是这一份眼色和狠辣,最少也训练了十五年以上” 花仑苏被此话也引得皱眉:“他的模样似乎不满二十” 高大的身影也有些深思:“跟上,尽量减少杀人的几率,不到不必要的时刻不能开枪,引起戏家内部保镖等就不好脱身了。记得——不要看他的眼睛。” 花仑苏虽有疑惑,却不敢多言。那个少年的眼神他曾经在门口对视过,只觉得头晕眼花,由不得多想,抄起手中的枪支就吩咐了人跟上。 高大的人暗中一叹,只希望不要遇到棘手的人物。 梁仟心中那抹慌乱越来越大,他忽然站起来,看了看主位上不知道哪儿去了的老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少年。浓墨般的瞳孔里藏了一翻深沉。 “哥,怎么了?”梁凉有很敏感的体质,她看着忽然站起来的哥哥,用手拉了拉他的墨色长衫,抬起一张清秀的小脸,忧问之意浮于颜面。 梁仟一向对自己的直觉很信任,作为一名出色的狙击手来说,一切都感官和敏感都招式着对其他未知危险的预测。他低头看着妹妹这张脸,对着她身后的人沉声说:“护着小姐回去,记住不要在戏家内暴露过多的行迹,打电话让外面的人做好接应,确保用最快的速度送回梁家。” 梁凉身后跟着的随从点头:“是。” 小祖宗郁闷极了,但是见哥哥这模样也不是在说笑:“哥哥,怎么了?” 梁仟看了看周围乱七八糟的人,并没有什么太引人怀疑的人。反过来却也证明着——可疑的人处于暗处行驶着他们的目的。 “你先回去,叫爹妈都做好接应,在半途上不要用你那超越常人的脑子。这附近应该有相当于实验室里的那些人。”梁仟忽然想起在戏家那些技艺超群的人,戏家这浓郁到了让人恐惧的古典气氛,如果他的猜测和预谋都是对的,那么来者图谋的应该不是财就是人。 梁凉知晓自家哥哥的敏觉,乖巧地应下,挽起自己鹅黄色的裙子对着饭桌上其他还未就位的客人俏皮一笑,不动声色地离开饭席。梁仟看了看她身边的随从,这才稍稍放心将小祖宗放走。 “咦?这梁小姐”张伯忽然转了回来,找一圈不见小少爷身影这才忽然慌张起来,见了身旁小姑娘一个笑容便走了,略微茫然地看着梁仟。 梁仟冷冷地撇了张伯一眼,张伯全身一冷,寒毛都竖了起来。 “张伯。”梁仟简单地打招呼,对着这位大人物沉下脸色,瞟过他微微颤抖的双手,“你找到你们家小少爷了么?” 张伯不自觉低下头来,想着对老爷子时都没有这般令人恐惧的气魄,颤颤巍巍道:“小少爷从之前就没有看见过了,只是刚才看到了董先生,他似乎不在少爷身边” 梁仟的瞳孔一瞬间收紧:“董联?不在柠舟身边?” 张伯吓得头上冷汗直冒:“我之前在” 梁仟岔开他的话:“最近死过人么?” 张伯猛然一个抬头,想起小少爷房间内那些尸体。他其实只见到了第一次,第二次是戏柠舟叫董联去处理的,第三次就只是董联了。而现在在大院里的尸体,还并未有任何处置。 从张伯这过激的反应,梁仟几乎是一瞬间将心提起来:“死过人?柠舟知晓?” 张伯稳了稳心神,小主子吩咐过不能交代的话,如何也不能说。老人抬起头,硬着头皮回答道:“梁大少爷您多心了,戏家防卫坚固,不会有旁人伤得了小少爷 。更何况他身边跟着董先生,如何也不会受伤。” 这话他说得并没有底气,毕竟碰到了董联却没有见到小少爷。不是说绝对的安全。 梁仟俯视着他,几刻才冷言:“张伯。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也是个衷心耿耿的奴仆。只是奴仆不懂变通,对于主人来说,只能是一只死狗。——对于主人的安危来说,你这样的奴仆,只有死不复用。” 张伯心中知晓这个道理,心中一惊,冷汗直落。 梁仟略过他,带着一片冷风。 ——戏柠舟出事了。 这个念头从梁仟脑中闪过便被毫不犹豫地被捉住。沉重的六个字成为男人忽然压在心上的基石。 戏柠舟跑过长廊,一把推开在戏台后幕的帘子,腹部上刀口因少年奔跑的幅度有了摩擦,刀口的锋利让他的神智无比清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少年深吸一口气,将脸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扬起从容的笑脸走了进去。 人越是多的地方对方越不敢动手,而戏家目前权贵最多的地方正是戏台子前后,而对于戏台子来说,此刻正是最少人的时候。能暂避一时。 这次的人和之前那些放尸体在他房间的人不是一伙的。一者是戏家内部,一者很明显是合着外部人缘混进来的人。两者的目的 目的也怕是有一定关联吧。否则怎么时间上这般凑巧? 强忍着痛意,戏柠舟眯了眯眼睛,抬起眼睛来看空间内的人。待眼瞳聚焦清晰后,少年眼中难得划过一丝诧异。 男人依然是那一头墨发,带着微微的凌乱。他那一双好看的眉和英俊的脸庞绝对是一方领地里的高岭之花。 “梁仟?” 梁仟很快捕捉到少年底气不足的声音,他身上带着血腥味儿。男人深邃的眼神看向他的左腹下盘——少年本就瘦弱,引得一身墨色的衣衫也很隆大。 戏柠舟清晰地看到对方的注意力移到了他的腰部。此刻叫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处境必然不太妙——西婪的疑心向来极重。戏柠舟趁着机会施施然靠到一旁。 少年穿着的墨色长衫很趁他的身躯,若是再带几分斤两便最好不过。只是少年狭长的睫毛,苍白到近乎死人的脸色,精致到瓷器般的容貌,以及长到铺散到地上的金发。 “你的头发”梁仟将心中的重石忽然放下,本不会轻易到戏台子后的,却忽然想起少年的房间隔戏台后的路程很近,擦身而过时又察觉了一份血腥,这才跟了过来。 戏柠舟心下一惊,将颤抖的手臂不动身色地藏在身后,利用另一只袖子来遮住匕首的头尖。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不可能撑太久,虽然身上的痛苦让即将进入昏厥的神经清晰过来,奈何之后却是更多的安全隐患。 在这样急促的情况下,少年清晰的脑思维早已经习惯快速运作。 “告诉过你的。”戏柠舟小幅度地甩了甩头发,带着额间冷汗不停低落,嘴角淡然无事地扬起笑容,“头发长太快了,所以才并不想剪。” 梁仟的眸子陷入深渊。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些很特别的人,像自己妹妹那样聪慧的脑子,或者像某些人那样格外出众的某种天赋。之前也有见到过少年的那头金发,但是怕很明显才刚刚扫过肩头,这样的速度虽然有些让人心惊,但总归是可以在正常人理解范围内的。但是这长于点地的金发 “呵,梁大队可不要多想。只是戴了假发。” 似乎看穿了梁仟的心思,少年不慌不忙地解释着。但梁仟分明看清他眼神的不专一,对方似乎扭曲了本质的声线,苍白的脸色 “你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花旦(22) 戏柠舟心下一顿。 “戏柠舟, 戏家是不是死人了。” 语句是疑问, 语调却是笃定。梁仟能察觉到饭厅上宴席中各处人的不同,在一举一动之间有很明显的规划和莫名的维和。戏柠舟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传来, 将他本就确认的东西印实了。 戏柠舟长呼一口气, 知道没有药根本不可能将病况完全压抑下去。他侧头听了听, 然后操起戏堆里放着的剪刀对准身后长发剪去。少年的步伐带着随和与自然, 就是梁仟也认不出他步子里的疯狂隐忍。 “梁仟。” 少年忽然坐在了男人的正前方,将被剪掉的碎发丢在地上, 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盯着梁仟, 冷然开口。 “你听说过帝子降兮的故事么?” 梁仟呼吸一紧, 全然看不清少年星空一般的眼神里蕴含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逃避。他克制住逃避的想法,直视少年。 “没有。” 戏柠舟将藏在长衫内的匕首头子抵在戏后台上的一堆乱七八糟东西旁,然后将身体轻轻后退,将腹部上的伤口缓缓退出去。 梁仟看得清楚, 少年的脸色很苍白, 甚至带着睫毛都有些颤抖。但是他没有动,男人只是很规整地坐在少年被遮住一般身体的前面, 认真地等着少年接下来的话。 他很清楚的知道, 对于少年来说, 一些不想让他知道的东西, 不管他费心知晓与否, 都没有意义。 虽然这一条在很长时间之后被梁仟多次后悔, 但于目前来说, 这个少年身上的价值对他很有用。 “男人第一次来到湘妃院时正身负重伤,受人追杀。不由得昏迷于此。”戏柠舟缓慢地抽出一只笔,狂风吹得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这个地方住着一个失去丈夫的女子。”少年文雅的模样似乎真的只是想叙述一个故事。他执笔点圈上了色墨,在身前的这一副白纸上起笔。 “女子救醒了男人,并告诉他这是最安全的地方”少年低顺的眉头,修长漂亮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眼神,苍白的脸色。梁仟一寸寸掠过他的身上,耐心极好地听着他说故事。 “因为男人受伤很重,身上的衣服破旧了。她给男人穿上了自己丈夫的衣衫,意外地合身。”少年的手腕很精致,骨质清晰可见,他顿笔下抬,“她说她叫娥皇。” 梁仟看着少年的下颌,干净皙白。 “男人无意间半夜来到了灵堂,他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碑。碑上写的——‘妹,女英’,那一夜,娥皇站在男人身旁,告诉了他,她的事迹。” 戏柠舟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余光瞟了一眼腹部上被拔出的半截匕首。其实更加快速的拔出会减少疼痛,但他需要痛感,来保持绝对清醒。 “她的夫君叫‘舜’,上古帝王——‘舜’。曾经她和妹妹女英是舜的妻子,三个人本是快乐地生活,奈何两姐妹争执不相上下,非要做出孰轻孰重的选择。后来妹妹女英发现舜对姐姐娥皇似乎更好一些,便由此一病不起,英年而去。” 少年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似乎真的在讲一个睡前故事,没有半丝起伏。然而被遮住的左边腹部上却掠出一大口刀子,血液从里面不停流出。 梁仟仔细地听着,他没有打断少年。 戏班子的人很少,因为大部分到前台去做准备了,此刻离高潮的那场戏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很多事先就做好装扮的人也匆匆而过。对于储衣室的二人并无所闻。 “男人表示了对娥皇遭遇的同情,同时也明白她的无奈。次日男人的伤势得到一些恢复,他到门外竹院散步。”少年漂亮的手指捉捏着毛笔,一点顿挫,沾了丹砂的毛笔尖头红似碧血。 “雨泪千行的湘妃竹” 少年嘴角永远宁淡的微笑,他不再故意地停顿。 “他在竹林里遇见另一个男人——潇湘泪雨,执念何苦。这个男人说他是舜。男人告诉舜,救他的人是娥皇,舜很诧异,并问他如何见到的娥皇。男人指着身后告诉舜,娥皇就在那湘妃竹里的湘妃院里,只是当男人回头的时候,湘妃院不见了,舜也不见了。他再次因为伤势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救醒他的依然是女子。他决定告诉娥皇关于遇到她丈夫舜的事情。”戏柠舟的眼神忽然变得迷离,“但是女子很诧异她看着男人,问他见到的可是她的姐姐。” 戏柠舟脸色苍白,匕首退出大半,手中的笔依然很稳,只是藏在袖口里的手指却更加颤抖。 “她说——她叫女英。” 梁仟眼神一凝,捕捉到对方说出这句话时完全扭曲的声线,刚想站近却被对方宁然的神情有按捺了回去。 “男人胸口一痛,女英接着说话。” “她说她和娥皇本身就是一对孪生姐妹,长得一摸一样。两人是阴阳家的弟子,修习水,而舜修习土。水属阴,土属阳,阴阳结合本是最好的选择。奈何娥皇与舜的功力有抵触,舜与女英便更加融洽。” “女英说她的姐姐娥皇对她与舜的关系实在嫉妒,便由此将功力逆转给了女英,因此舜失手打伤了娥皇。娥皇病了,从此死去” 梁仟无法琢磨为何戏柠舟会给他讲这个故事,但他从心底知道,这个故事很重要。这是一种警告,一种预示。 “男人很诧异,这与他所听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他跑到灵堂里去看,而那里立着的碑上却写着——‘姐,娥皇’。” “男人的心口更痛了,女英看出来这是舜加在他身上的阴阳咒印,这个印记只有她能化解。”戏柠舟的声音明显已经没有太大底气,他的手腕依然不紧不慢,沾了碧血似的毛笔头顿了顿,又流畅地拉走。 “女英治好了男人。但是他对于这个忽而称自己为娥皇,又忽而称自己为女英的女子感到很怪异。但对于那个自称为舜的人,男人很是气愤,他再次来到了湘妃竹的地方,他也再次遇到了那个男人。” “他质问舜,为什么要对他下阴阳咒印。” “舜感到很高兴,他看了看男人的伤口,于是欣慰叹息道,你的伤被她解了。”戏柠舟忽然眯起眼睛看着纸面,“男人很疑惑,舜作揖致歉——他只是想做一个测试。” “舜说。他和姐妹两人曾经相处很好,他都很爱他们。但是她们之间非要分出个谁更重要,于是两人都拉着他到河边,两人跳入了玄冷的冰河,要求舜只能救一个。” 梁仟的神态莫名多了一份焦急。这样掉河流先救谁的梗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但是男人依然耐着性子听。 “舜很痛苦他对两个人都很爱。但是无论先救起哪一个,第二个也会伤心。于是当他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冰冷的河水过急,他没有办法跨越救下两个人。最后他只救了其中一个,而另一个随水而去。” 戏柠舟偏头笑了笑,语气缓轻起来。 “舜很纠结,究竟救下的是娥皇还是女英” “男人问他,既然两个人都爱,那么为什么还要在乎?” 戏柠舟带了一丝嘲讽的眼神看向梁仟,抽开笔:“为什么还要在乎?” 梁仟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戏柠舟嗤笑一声:“活着的这个不在乎是谁那死去的那个是谁呢?” “我曾经问过你,假设街道上一个疯子忽然持刀砍人你可以救下谁?”戏柠舟淡然道,“当时你信誓旦旦地回答了。” 梁仟沉了沉眉,他知道当时的这个回答并没有夸大,但在少年的眼里,自己的这些说辞便成了“做做样子” 。 “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戏柠舟将匕首完全拔出,发涨的脑袋和汹涌的肺叶正闹着身体肌能死亡信息,“如果一个人进入电梯,他家住在高层,和他一同进入一个人。等着门关合之后,电梯徐徐上升到1c2c3楼时,另一个人忽然拿起刀具或者电锯朝这个人砍去,那么他存活的几率有多大?” 梁仟心中一紧。如果这个人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工作者,哪怕有任何的防卫措施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也只能等死。 “精神病太多了,他们会突然地狂躁,完全不顾及监控与否,杀人虐待才是他们的本质信念”就像他一样,在绝对自大的心理面前,哪怕是冒着危险也要做一些自己以为是正确的事情。 “所以” “梁仟” “连你都无法去保护这些在密闭空间里被杀的人,连你都不曾在乎究竟死去的是娥皇还是女英。那么再询问死者尸体时候,究竟在乎的是下一个受害者?还是下一场被捧高到极致的荣誉感?” “真可悲啊梁仟” “咳咳” “咳咳咳” 男人的瞳孔完全陷入混墨,他盯着扑倒在桌上剧烈咳嗽的少年,还有从他那方叮叮咚咚掉下来的 匕首和鲜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花旦(23) “咳咳” “咳咳咳” 梁仟伸出右手来将那把匕首捡了起来, 上面漂亮的雕花带着鲜红的血液, 这是一把专门配置的匕首。男人身上本是收敛的戾气带着怒意爆发,他死死盯着少年, 忽然去想要扶起他, 直视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伤口在哪?” 戏柠舟混合着舌尖血强烈地吞下, 裂开微笑, 血液顺着他苍白的唇色流下,将本虚弱的唇彩染得殷红。少年抬眼间的神色带了一份梁仟从未见过的妖异, 他苍白的手以很小的力度去推梁仟, 踉踉跄跄站起来。 梁仟看得清楚, 少年那双钢琴家般的手在剧烈颤抖着,然而他墨绿色的正面衣衫上却没有半丝血迹。戏柠舟看着他,久久没有回答,少年侧耳一凝,用右手擦去下颌上的殷红。 “梁仟”戏柠舟刚刚强硬压下去的咳嗽又欲激起, 深吸一口气, 微微开口。那些在口腔内包含着的血液带着大脑深处的晕眩袭来。 “老爷子在外面吗?” 梁仟没有回答,他看着少年因口齿开合间而流下的血液, 像一条妖异的巨蟒顺着少年白皙的颈项上滑下。他刚才吩咐梁凉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看到老爷子了, 现在并不知道老爷子是否在外面。 戏柠舟似乎知道自己问话里的漏洞, 他敛下眸子, 用袖口将下颌上的血再次擦掉。少年的语气很轻, 带着虚弱:“用匕首割喉的时间只需要几秒钟, 一枪毙命的时间连几秒都不用。机械性窒息死亡需要几分钟, 高楼跳下只需要算谋角度和几秒钟如果对方的目的不仅仅在于杀死某个人,他想要得到虐待方面的快感或者个人所谓灵魂上的忏悔,他会用什么手段?” “将对方引用翻版古代时候的‘凌迟’?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将他内心那点所谓的报复和变态的欲望发泄出来,所以大部分杀人犯选择的是在一个暂时性绝对安全的地方,以多种工具不同手段来强加于受害者身上,让其死于痛苦疯狂。从戏家大厅出去直到大门口,需要过三道桥,八间合院,十七条长廊或短廊,如果对内部结构足够熟悉,算走错一次路程来说,从戏家避开所有人出去的时间半个小时足够了。” “然而现在从你进来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戏柠舟皱了皱眉,本能性甩了甩发懵的大脑。 梁仟明白了戏柠舟话的目的是什么,对于他估测的东西现在就像有魔力一样终究会实现。但是梁仟不明白戏柠舟为什么要绕很大一个圈子来说,对于他似乎有嗓子这类病症的人不应该言简意赅吗? 戏柠舟不仅要言简意赅,更应该快速和梁仟退别。他将匕首插入的地方在左下边的腹部,匕首很薄,对于他这样不正常的人来说,只要没有晕倒就能撑下去。两边肉片的夹合程度很高,对于血液的控制却开始恶化起来。 梁仟从心底里莫名开始急促,似乎是急促少年的身体,他并没有发现少年左腹的腰伤。只是觉得少年的“咳疾”并不简单,流了一口的血,这种病不上医院治疗是要恶化的。 恶化 梁仟将戏柠舟整个人都想简单了。只见对方淡然地站了起来,从容地撇开颤抖到僵直的手,对着戏台子后的帘布准备掀过去,却被梁仟一把拉住。 “你生病了,病发很严重,需要治疗。” 少年忽然转过来左手拉住男人的手臂,以死寂而无光的眼神看着他:“梁仟,你心里有答案。你知道老爷子已经不在饭厅,现在照我说的去做,戏家确实死人了。我也不想知道你究竟是喜欢那份被人捧高的荣誉还好,还是喜欢那份至高无上的感觉也好,都与我无关。现在去照倚仗整个戏家最危险或者最近的地方,找尸体。”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很哽咽了,他在费力克制不停涌上的鲜血,少年深蓝色的眼睛旁泛着红色,整张脸白如死灰。 “呵,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老毛病了,国内外都拿捏不好的病。”少年眼神里永远藏着宁泊淡然,他推开抓着梁仟的手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撇开头而去。 梁仟没有说话,他已经被戏柠舟这句话堵了很多次了,但是对方说得在理。他转过头去,正要从戏班子出去,却发现自己刚才被少年左手抓住的地方上面一片血迹。冰凉的触感还在,但是血迹顺着少年漂亮到扭曲的手指轨迹留在他身上。 少年刚才擦嘴角旁血的时候用的是右手,但是刚刚抓住他左臂的是左手。左手上的血迹是从哪来的?梁仟忽然转头去看自己右手上捡的匕首——这把匕首上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窗外风声鼓鼓,后闻雷声先见闪电。快如飞马的闪电在戏家西边彻如白昼,伴着一声雷鸣,让风速更快。不知道究竟来的是大雨,还是台风。 梁仟狠了很心,手中一握匕首柄头,从戏台子后一跃而去。 戏柠舟清楚自己撑不了太久,带着整个身体常年注射药物,已经无法将意识自我控制到最好状态。刚才腹部的伤口上面估计有病菌没有消除赶紧,不打预防针的话,他这个身体又要倒下了。 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他不可能支撑一个多小时。戏柠舟扶着戏班子内的钟罄,无意间敲打的声音带了一丝悦耳,他将眼睛正常睁开,忽视面部夹骨上的酸痛,在戏班子后台内看到了一个人。 “小少爷?” ——文檠。 本身刚才在给所有的人化了妆弄好了脸谱,但情绪处于低落的文檠并没有注意到戏柠舟的进入,刚才看清了镜子后的影子才发现是戏柠舟。 戏柠舟皱起眉,让左手捂住身后方错位过来的血迹,腹部上侧开的伤口已经开始大幅度流血了。只是少年精致的表面上一片冷然,将所有不适转为无视化:“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刚给他们所有的人都画了妆但是”文檠忽然很难为地抬起头,“但是,我没有看到温单。” 戏柠舟盯着他,嗤笑道:“温单?这几天演戏的不都是安榭莞么?” 文檠的脸色变得死白,但是眼眶里透露着平静。他没有否认这句话也没有赞同这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戏柠舟,丝毫没有发现对方有什么不对劲。 戏柠舟迎上对方平淡的眼神:“你是一个绘手,经过你笔下的东西带着的是一种伪装。我不知道你究竟找的谁来代替温单,但是光凭温单出事了你却没有告知我或者其他人这一点,就足够被戏家所针对。你知道自己是谁,更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文檠忽然抬起头,眼神格外坚定:“我和阿莞要把这场戏演完,这是她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戏柠舟忽然觉得在戏家内部的人应该有个定向猜测了,但是以文檠的各种姿态手段人格来说,完全能和处理尸体的人配合在一起。他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凶手不可能是文檠。 “那安榭莞呢?” 文檠陷入一种自我回忆的姿态,他没有看到戏柠舟越发苍白的脸色,也没有注意到对方斜侧方捂着的腹部。他的神色有些恍惚,他抖了抖嘴唇道:“阿莞有腿疾。平日里看不出,但是一到高难度的抬腿或者侧劈时就完全不能她不甘心,上次找不到的感觉让她自己训练了很久,然后” 戏柠舟看着他,窗外风雨大作。 “她不甘心啊!最后这两场戏了!为什么” 戏柠舟眯起眼睛——文檠在说谎。面对戏家的小少爷追问,为什么会说谎,他是要掩盖什么或者扭曲什么事实? 戏柠舟此刻无暇顾及他说谎的真实目的,病发的克制只能凭借药物,他这样以痛感压制血流是完全不能控制病情的,反而会使得情况恶化。 他要找一个地方,以最好的伪装姿态避开身后的人。 “我去吧。” 文檠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脸惊诧地看过去,对于戏柠舟那一副蛊人的嗓音也带了疑惑。 “您” “我说我去。这一场戏不能拖,以最快的速度让外面的宾客安静下来。我不能唱,你吩咐一个其他人伪声,我代替安榭莞上台。”戏柠舟将话重复了一遍。台上是所有宾客的焦点,趁身后的人还没有确定他的位置,更不敢贸然开枪直接带人。这些人的目的只在于他,对于外面那些迂腐老头和他们各自带的保镖是能不惹就不惹。 没有什么地方能比戏台上灯火通明,众人瞩目更安全。最明显的地方也是最佳的躲避地方——他们要的不是他的命。 “但是脸谱”文檠来不及多思考,顺着对方的话和安排接下去。他虽然是绘手,但以最快速度赶窦娥的面张也需要半个小时。 文檠所顾及的东西戏柠舟清楚,这个身体完全不能够坚持半个小时,他转头看了看身后:“我不用脸谱,用那张面具。” 端放在高台上那张明黄色的面具,面具上朱笔勾绘,在窗外闪电下越发妖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花旦(24) 风作声鼓, 不知是阿娘家调皮孩子打撒了豆粒声亦或是山坡上被掳走小孩的哭声。戏家大院外的电闪雷鸣, 像是预兆了一场无法避免的灾难。正戏台旁站着几个人,戏台下的贵宾宴席上坐满了人员, 每个人有着不同的眼神, 或多或少的对视, 带着气氛也更加凝固。 台上红帘黑席, 金珠吊饰。钟磬之声初起,带着铿锵击鼓, 帘席半开, 露出台上戏子——戏子珠帘罗琦, 头面红蓝,身段细柔,带着花脸末角更加显眼。 “下官监斩官是也。今日处决犯人,着做公的把住巷口,休放往来人闲走。 ” 外扮监斩官上, 衣布红勾褐勒, 拿作一柄软刀,直指台面之上。 净扮公人, 鼓三通, 锣三下科。刽子磨旗c提刀, 押正旦带枷上。正旦一副金色面具, 高盘叠发, 带软头面, 红球银支, 身段高挑,戏服宽大,假做枷锁,气质淡傲。 那站在后边儿的人忽然推一把正旦道:“行动些,行动些,监斩官去法场上多时了。” 那正旦身姿端正,走步十几,忽然顿住,单依住身子,忽然传音唱:“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 秦姨站在下台,当时听见这声音便觉得差了大节,正皱眉去看台上正旦,心下一颤——这种气度绝不是她接触到的人能演绎的!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c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莫谦知晓这唱戏的人是谁,但他见过那小戏子平日里的身段,绝不如此行云流水,待得细看,一时却想不起这般身段的人在戏台后还会有谁。 刽子云:“快行动些,误了时辰也。” 台上那正旦一转,留下左步几折,高抬起落,摆手驻头,又“唱”兮:“则被这枷纽的我左侧右偏,人拥的我前合后偃。我窦娥向哥哥行有句言。 刽子一张黑色大脸谱,接问:“你有甚么话说? ” 莫谦看着那身影半晌,忽然窜出一个名字在心头,顿时神情一震,转头去看那老爷子的正席,发现两人都不在席子上——不会真的是他吧! “前街里去心怀恨,后街里去死无冤,休推辞路远。”唱着的人在内行人眼里明显是接不上本人动作的,只是在外行人眼里只看个戏,怎么也分辨不出真假。 “你如今到法场上面,有甚么亲眷要见的,可教他过来,见你一面也好。” 正旦唱曰:“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则落的吞声忍气空嗟怨。” “难道你爷娘家也没的?” “止有个爹爹,十三年前上朝取应去了,至今杳无音信,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 “你适才要我往后街里去,是什么主意?” “怕则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见。” 窗外风雨大作,忽一声雷鸣响彻天际,带着窗纱呼呼帘席却落,台上正旦身躯半直假跪,词儿都寒暄几番曰。 “婆婆,那张驴儿把□□放在羊肚儿汤里,实指望药死了你,要霸占我为妻。不想婆婆让与他老子吃,倒把他老子药死了。我怕连累婆婆,屈招了药死公公,今日赴法场典刑。婆婆,此后遇着冬时年节,月一十五,有不了的浆水饭,半碗儿与我吃,烧不了的纸钱,与窦娥烧一陌儿,则是看你死的孩儿面上。” 曰完即唱:“念窦娥葫芦提当罪愆,念窦娥身首不完全,念窦娥从前已往干家缘,婆婆也,你只看窦娥少爷无娘面。” “念窦娥服侍婆婆这几年,遇时节将碗凉浆奠;你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些纸钱,只当把你亡化的孩儿荐。” 卜儿哭科云:“孩儿放心,这个老身都记得。天哪,兀的不痛杀我也!” 正旦唱:“婆婆也,再也不要啼啼哭哭,烦烦恼恼,怨气冲天。这都是我做窦娥的没时没运,不明不暗,负屈衔冤。” 刽子手拉着卜儿后退:“兀那婆子靠后,时辰到了也。” 戏台上正旦又假跪挫为真跪,只是这模样像抽了气的皮球半倒下。只是配声不觉,让人看起来又正合适这演技动作。 “窦娥告监斩大人,有一事肯依窦娥,便死而无怨。” “你有什么事,你说。” 此刻后台有人捞起帘子,明显不是台上人的一黑影拦着另一黑影大叹:“找到了!” 这不是戏中所带,花仑苏阴沉着脸转头揪住那人衣领:“在哪?” 黑影指着台上那念词的花旦:“在那,那个身高和血腥气味儿不会认错的。” 花仑苏见正台前人多,遇上这些大人物带着的保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这小兔崽子跑得真快,戏家就这么大,他要死要活跑到那戏台子上当什么戏猴儿!” 黑影本想再说什么,忽觉身后一阵凉风,便诧然没了语言。 “要一领净席,等我窦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若是我窦娥委实冤枉,刀过处头落,一腔热血休半点儿沾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者。”正旦唱着。 戏柠舟只觉脑中一阵击鼓,全然无顾戏台后的配音,深吸一口气,透过那面具朝身下被伤口处血液渐渐染红的戏服。 刽子手正站在他身前,丝毫没有察觉出对方有什么不对:“这个就依你,打甚么不紧。”刽子做取席科,站科,又取白练挂旗上科。 “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委实的冤情不浅;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也不见得湛湛青天。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等他四下里皆瞧见,这就是咱苌弘化碧,望帝啼鹃。” “你还有甚的说话,此时不对监斩大人说,几时说哪?” 正旦再跪科,云:“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窦娥委实冤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窦娥尸首。” 监斩官云:“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冲天的怨气,也召不得一片雪来,可不胡说!” 正旦唱:“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得六出冰花滚似锦,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 正旦再跪科,云:“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着这楚州亢旱三年。” 监斩官云:“打嘴!那有这等说话!” 霎时窗外风云,台上几人步走得极好,这监斩官对上正旦那双深蓝色的眼瞳愣是少了下手这一茬。 正旦唱:“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 刽子做磨旗科,云:“怎么这一会儿天色阴了也?” 内做风科,刽子云:“好冷风也!” 正旦唱:“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做哭科,云:“婆婆也,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呵。”转又唱:“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 像是应了这景色般,窗外本是欲下不下的大雨此刻倾斜而落,雷声作鼓,一时使得整个戏台饭厅中忽亮忽暗。 戏柠舟一个踉跄,随着本是戏步内朝前倒去。神智一是一片模糊,带着身体一轻痛感由肺叶而上,意志渐渐模糊。 本以为这样一倒由人照看,料身后那些烦人的尾巴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只是身体由一把不温不冷的怀抱接住,接着整个人一轻,只听得耳畔人道。 “先生又没有乖乖服药么” 这个人衣衫上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让戏柠舟心下一颤,忽然想起董联说的换人。不会这般赶巧,刚好遇上这个人 ——严泽。 黑衣人将瘦弱的少年横腰抱起来,察觉到对方轻得不可思议的体重眉间一皱,转身跳下台子上,盯着那几个在后台上的黑影冷声吩咐:“找到董联,留那些人的头目活口。其他人由组织处理户籍。” 转而看向怀里的少年,将他那金色的面具揭下,少年口中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脸颊,带着戏服上的血迹给紧闭双眼的冷然模样染了一份妖异。 黑衣人忽然伸手朝少年左腹上探去,确定湿润后将耳畔的蓝牙耳机拉近了些:“以最快速度处理事情,找先生的药到医院。十分钟后医院汇合。” 黑衣人皱眉:这种内侧刀法的伤口只有本人能做到,他是为了什么东西选择以痛感麻痹神经来保持清醒? “先生真是不懂得珍惜生命。”黑衣人冷言一句,将少年抱起给身后的人打了一场眼色,然后以最快速度朝外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花旦(25) 梁仟是在戏柠舟房间内找到的尸体, 查看时老爷子面部已经完全冰冷, 只是从尸斑等症状来看,还处于被杀死不就后的状态。死因是刀割喉咙, 他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戏家的大人物会死在戏柠舟的房间——嫁祸给他?还是本就是他做的? 梁仟找不到答案, 便带着戏家的其他人来查看这些东西。等转头去寻找那个少年的时候, 他竟已经不在戏家内部。 “怎么回事!老爷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毫无防备的, 一定是身边的人指使!”秦姨拉着一旁的小厮,丝毫不顾及从前的淑女形象, 对着他就是一顿诟骂。 戏家已经遣散了其他的宾客, 以最快速度调查了可疑人的来往, 并没有发现太多线索。只是老爷子这支精神中枢垮了,对于戏家无意是一顶重锤而下。 “秦姑娘,小的看得千真万确啊,老爷子太阳穴都发黑了,怎么可能没死呢!小的也不知道啊!”小厮被扯着领子, 对于戏家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很是不知所措。 “哼, 这尸体可是梁先生亲自在小少爷的房间发现的,那小少爷多少年没回来了, 是不是本家人还不一定呢!”秦姨挺着胸脯, 表情很是愤怒, 仿佛真的站在戏柠舟对面的模样。 这底层的含义谁都知道, 当时大家都是人精, 对于戏家的未来继承人和戏家的现在当家人自然很在意。两个人同时不见, 又在宴会后找到老爷子的尸体没有找到戏柠舟本人, 怎么说都会引来是非之议。 “秦姨!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阿舟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难不成你要找着阿舟的尸体才能将你那张破嘴闭上?!”莫谦一脸愤怒,本就有些毛躁的性子被她这么一挑拨就更加火辣了起来,身边的莫母拉住自己儿子,不停示意眼神。 “呵,他能有那本事一回到戏家就招惹起老爷子继位的想法,又频频表现失误,万一老爷子” “阿秦!”身旁的人一喝,倒叫秦姨安分了些。 梁仟看着有些深思的戏家血缘人,又看着明显比从前轻浮气燥的女子。但中间若有若无提到的问题却好像没有人否定一般。男人穿着墨色长衫站在中央,看着槟棺上的老爷子,忽然开口。 “柠舟像是一个会杀人的人么?” 这个问题将所有的气氛都凝聚化了,点破那蒙着的纱,所有人顿时陷入一场缄默。其实每个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些东西的,但是梁仟从他们脸上的深思c不语c甚至深深的赞同看出了一些不同。 “梁先生刚来戏家自然不知道一些原由。也不知道这位戏家的小少爷是绝不会上台演戏的,对于他童年的事情我们也不好说。只是他的性子”莫母难得的接嘴,随后将目光放在了一直温婉淡然的戏母身上。 “哼,也不知道装的是哪一门子不演戏。在戏家内只有懂得精粹才算得上一个正统少爷,明明六年前说过再也不会演戏,昨天倒是在台上做作起来了,连声音都带着的是假声。”秦姨还是很不服气地哆嗦几句,看着戏母的眼神也有些发红。 戏母瞥一眼身旁的秦姨,眼中有着的不屑一顾。只是她没有说话,自己的丈夫在一旁,还轮不到她一届女流开口。戏父虽然和戏柠舟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对于这个和爱人带来的孩子极其珍惜,对于他幼年时期过于的伶俜和现在能容纳人的温和转变也不是没有看到。 “我的孩子我清楚,不需要别人来探讨。”戏父沉着脸色,这话明显就是针对秦姨的警告了,他转头环视众人,“对于老爷子这番突然的事情,戏家确实难免沉痛。但是不能只滞留于此猜测戏家本身的人,宾客众多,老爷子又死于非命,应该下去查阅之前阿舟记下的账单,再查查究竟还死了谁没有。” 梁仟忽然抓住谈话中的一缕重点:“等等,你们说,他昨天上台演戏了?” 秦姨即刻接话:“可不是嘛,戏家人的身段还没有谁能像他那样反串自如的。演窦娥的时候还带着面具呢,也不知道文檠当时在想什么,让面具上去又不是变脸。也是可笑。” 戏柠舟不愿意做的事情,有人逼他做也不可能。但是他承诺过不会再做的事情,却主动去做那一定有原因逼迫。 梁仟忽然想起少年昨日咳出血色的气态,忽然问道:“柠舟以前有什么咳疾或者肺病吗?” 戏母是最先看向他的,但眼神里全然是茫然:“没有啊?虽然阿舟以前身子骨很弱,但是调好了也还是看得下,唯独就是学业忙,每次看他身形总在消瘦。只是你说的肺病咳疾的他从来没有过。” 怎么可能? 戏柠舟昨天给他说的明明就是老毛病,而且看他发病的程度并不轻。为什么连最关心自己儿子的戏母会不清楚?看其他人的表情也是带着茫然。梁仟转过身,只觉一种难言的心悸从深处往上窜。 “昨天看他下台的时候有人接他走了,应该是学校的吧。”莫谦接过话,顺带着还瞪了一眼秦姨,“听说那人开着黑色的车,前后都一堆人围着,但没有听见阿舟的呼叫什么的,应该是愿意跟着走的吧。哎呀,反正阿舟身边总是神神秘秘的有一堆黑衣服的人围着,以前也见过,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应该是有事情要去办吧。” 梁仟狠狠地皱了皱眉,想要开口却被身边的一道破音岔开。 “你们谁见到单儿了吗?”柔柔弱弱一听便知是个深闺妇女,众人转头去看是个妇人,这人眼睛发红,明显是哭过的,“你们见着单儿了吗?我前几天给她打过电话就没有接,怎么今天接到父亲的消息” 妇女还没有说完一眼瞧见那槟棺上被花拥簇着的老爷子瞬间崩溃,哭哭啼啼就跑了过去,将刚刚那一份还在寻人的神情扭曲为大哭。 梁仟少见女人这样哭,脑中被吵闹得不行。他转过头来问莫谦:“单儿?是老爷子的外甥女温单么?这些天不是由她担任的正旦?” 莫谦刚想点头说是,但忽然想起这些天来确实没有人见到过温单,也不曾听她嚣张跋扈的性子再闹出什么事情来,但这不会是 梁仟想起戏柠舟昨日叫他找尸体的模样,那双深蓝色的眼瞳里分明写着的就是预示,他没有提前知会警察什么的,却临时丢给他一个炸药包,惹得整个戏家现在七上八下的还找不到他本人的身影。 被人带走了? 梁仟转头看去,只觉得手机一响,以最快速度揭开,发现正是妹妹发的信息—— 梁仟盯着手机屏幕,忽视掉其他的内容,点开最后那条回了信息。 —— 梁仟关掉手机,不顾其他人以最快的速度朝外面走去。戏家向来是有私人医生的,昨天虽然死人了但是并没有收到什么枪杀等大面积正然攻击,也不可能有什么人是会被迫送到急诊室里的,只除非被带走的戏柠舟。 心中那一团疯狂又厌恶的感觉开始滋生。 梁仟从前柜台上本身想找到这个人的名字,但是所有医生都表示不知道并且以隐藏患者私人信息为理由给推掉了。他向来不是会质疑自己的人,这颗脑袋虽然直板了一些冷漠了一些,但绝对不会对一件板上定钉子的事情有差池。 是有人故意隐藏了。 梁仟放弃直接从信息薄上找人的方式,他看了看整所大楼,然后从一楼开始穿插,一层一层地绕——他一定在某间病房,那些人如果保护他也不会太招眼。 男人的脚步声开始从楼梯间不停窜响,心中的悸动与聒噪不停放大。他开始质问自己,也开始疑惑。 ——你找他做什么,他身边有更好的人照料 ——你应该离这样心机深沉又完全看不透的人越远越好 ——你不应该和他合作,利用价值是对等的 这样一个又一个理智的疑问开始出现,等着阳光从大楼外的东移到西时,男人那双黑色的鞋才在“脑科”的病房门口停下。 所有自我的疑问只因看到少年的那一瞬间化为一个。 ——梁仟,为什么你昨天不在他的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花旦(26) 少年的病房很干净, 病房外的玻璃门轻轻搭着。 他那头及肩的金色发丝铺散在床头边缘, 流海遮住额间,那双深蓝色的眼瞳静然闭着, 长而密的睫毛被渡了一层金光。夕阳的光泽打散在少年白皙而精致的脸庞上, 看上去平和又静谧。 他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被缠着医用胶布, 拉扯与一旁的吊水。医院白衣蓝杠的服装让他平日里的温和冷傲被打散于疲惫安宁。 房间内还有一个人。 梁仟将较粗的呼吸收起来, 他伸出手去触碰门上的把手,漂亮的玻璃门倒影着对面楼房窗户上反射的光。 里面的人早已经发现他的到来, 他优雅地放下手中的书, 将交叠的双腿放下, 然后颇有礼仪地站起来。对着梁仟打出一个疑问的手势,然后用温和无奈的目光看了看躺在病床上并没有苏醒的少年。 梁仟打开门,穿着的黑色长衫被扑面而来的消毒水气息所包围。男人皱了皱眉,那双凛冽的丹凤眼又多了几丝深沉。 “请问您有事吗?”那个男人的声音很轻,他察觉了一丝冷风, 转过身去将半开的玻璃窗关了起来, 然后拉拢一旁的白色窗帘,遮掉对面楼房玻璃上反射回来的阳光, 眼神若有若无地看过少年, 全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来者身上。 梁仟不说话, 他先是沉着瞳色将男人细心温柔的动作看在眼里, 随后将所有注意力放在躺在病床上的少年。 少年的呼吸明显还是很虚弱, 比起他嘴角一贯温和的微笑, 此刻少年的神情无疑是冷淡且疏远的, 他从气态上从来都给人千里的感觉。 “如果没有事情的话,请您出去。”严泽将吊水的刻度又调了调,并没有晃动到少年的吊水线,他将刚才看的书籍放回到少年病床柜上。没有得到人的回复,他才转头看着这个“不应该到来的访客”。 梁仟将视线移开,落到严泽刚才放着的书籍上——那是一本外文书,书的封面很阴暗,是黑色的花纹,最角边上有一朵手绘的栀子。 “您的穿着不像是来看病的。”严泽始终站在少年的身边,以一种梁仟看得懂的全能防卫姿态,但是他的神情都很轻松,对比起以前在少年身边那个少言却内心多于纠结的董联要难看懂得多。 他身上还穿着在戏家内的被迫换上的黑色长衫,刚才停止奔跑的气流在这间开了合适温度的空调房间里四处乱蹿。 “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来看他的。”梁仟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穿着依然是黑色的西装,身高与自己差不多。眉角冷淡,样貌出众,黑色短发打理得很好。他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不应该是戏柠舟身边的“朋友”。 严泽打量了一番梁仟,随后又将眼神放在少年紧闭双眼的面孔上:“很感谢您的到来,但是我想先生没有精力在这个时候见人。” 严泽的声线很轻,但是也容易琢磨出他语气里的强硬生疏和谢客,他望向少年的眼睛里多了旁人没有的温柔c专注严泽将属下放在床头旁的栀子花移到阳台去,随后用放在一旁的干净毛巾将少年身旁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擦掉,一切就像做过很多年一样。 “你是他的保镖?”梁仟看着严泽手指处明显突大的骨节,整个手背上的指筋也带着凸出。他的身材并不像董联那样有明显的肌肉凸出,相比起来和自己的体型还有些像,只是从眼神气息步伐沉稳等方面可见不是一般的人。 严泽忽然顿了顿手,将手里的毛巾放在一旁,用一种在梁仟眼里近乎迷恋的眼神看着少年静谧的睡颜,他的声音很干净,听上去少了少年的那一份蛊惑人的气息和耐性,但却多了几分成熟和顺然。 “不,我不是先生的保镖。” “我是” “他的仆人。” 严泽的话有很多停顿点,梁仟似乎能捕捉出他停顿的最后那个名词理应不是他原先想说的。梁仟的墨色长衫随着他步伐的移动摇曳起来,他走到阳台前,看着那盆被夕阳勾勒起来的栀子,隐隐的飘香还留在屋内。 “栀子夜晚放置室内对空气和人体呼吸不好。”严泽将视线从少年精致的脸庞上移开,放在梁仟那带着花纹的长衫上,“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您可以走了。这间房间里只有先生一个人,他需要绝对的静养。” 梁仟转过身来,看着他将骨节凸出的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微笑着偏头,只是那双黑色阴沉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笑意。这赶人的意思很明确。 梁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他:“他得的是什么病?” 他先寻找的就是肺腔科带着整栋住院处看病处甚至急诊室也没有少年的身影,但是在这片偏于安静的住院处上却写着“脑科”。一个咳疾都能咳出血的人,应该是在肺叶上出了大问题,但是 严泽那本身就不是很友好的微笑彻底转为冷淡,他看着梁仟,冷声开口:“抱歉,先生的病情我做仆人的没有资格告诉您。” “请您离开。”严泽的态度很强硬,他一只手懒散地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随后移动步伐靠近梁仟,“先生的休息时间,请您不要打扰。” 他们之间的谈话至始至终都很轻,少年睡得很静谧,应该是做了一场手术之类的并没有苏醒。严泽的态度很强硬,对于少年的一切事情他几乎都处理得很好,若不是上面强硬地调开他去查一些国外的事情,董联那个办事不牢靠的东西是没有资格来服侍先生的。 梁仟忽视他的态度,深如墨潭的双瞳对上严泽,让两人的距离保持一定,察觉到对方身上很浓重的消毒水:“告诉他,戏家内出了一些大事,还有一些人命需要他去处理。” 他看着对方娴熟的动作和几乎要随时随地粘在少年身上的视线,心中莫名的不顺眼。 “人命?”严泽忽然提高了一些音量,他那张才刚刚冷下的脸上快速缓和起笑颜,他又放低了声音“我知道了。” 所以呢,他不乖的先生最终还是参合到人命这种东西里面去了吗? 梁仟离开的时候在严泽放在一旁的那本硬壳子的外文书上看了看,记清上面漂亮的花纹时才转头离开这个安静的房间。那个花纹很熟悉,他在少年的画室里见到过。 那个有些陈旧的礼品盒。 与整个画室里的整洁和高雅不同,那个礼品盒是单纯的白色,盒子上的丝带是黑色,掩藏在丝带下的盒盖带了些繁复的花纹和刚才书上的很相似,那盒子的花纹中间用很豪放的他国语言写了一行字。 梁仟正回想着少年那狭小的空间里放着的其他东西,身前的道路忽然被人有意识地挡去。男人抬头去看,发现一个青年站在自己原本的道路上。梁仟并没有在意,换了方向走,而对方也反应很快地挡去另一条路的方向。 梁仟皱起眉,看着青年。 青年长得很干净,干净里带了一些妖异。他穿着病号服,宽大的裤腿将他整个鞋子都盖住了,直留出几根脚趾。青年一只手拉着吊水的杆,一只手中捏着刚从楼下买回来的葱油饼。 “有事?” 青年笑了笑,从眼底里透露出来的温暖要比戏柠舟那永远深邃的瞳孔更加容易看清。他摇了摇手中的葱油饼,然后将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趾缩了缩。 “你好啊。” 青年不等梁仟先走,又拦掉他的道路。他咬了一口饼,然后眯起眼睛用手里缺了一个口子的葱油饼指了指梁仟刚才出来的方向,很费劲地将饼咽下去:“其实你喜欢他吧?” 梁仟被这无厘头的问题弄得有些不知回答,他看着青年:“什么?” 青年又咬了一口饼,笑得很满足,这次似乎不忙着说话,他很缓慢地咀嚼吞咽。葱油饼的味道将梁仟很耐心的等候快要磨掉。青年扬起微笑:“我在他对面的房间。隔得老远的看到过,长得真帅哈哈。” 梁仟看了一眼身后高挂着的“脑科”确定这里不会有精神病人,又转过头准备走。 青年咬一口饼又拦住了梁仟的道。 “你究竟要做什么?”梁仟的耐心不坏,但在一个人最为焦躁和不舒坦的时候被陌生人拦着像个神经病一样说一堆莫名奇妙的话也总会口气不好。 “别急嘛”青年说得并不清晰,口中咀嚼了一堆东西然后咽下,“诶我说,你喜欢他的话就追啊。他身边的人可不简单啊,那个高个子额,就和你差不多的那个啊,很厉害的,你要是再不出手小心后悔一辈子啊。我可不喜欢那个在他病房里的高个子。” 梁仟脑中嗡嗡作响,径直绕开青年而去。 青年也没有再拦着道的动作,他又咬了一口葱油饼,两个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将油兮兮的手在身上揩了揩,顺手丢了一把装葱油饼的袋子,嘴里还咕囔着其他话。 “一点都不坦诚,笨死了,戏戏会看上你才有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花旦(27) 严泽刚将书的最后一个角折下, 看了一眼天色, 就察觉出门口的人视线很“强烈”,他放下书, 再次站了起来, 走到玻璃门口前, 看着那个为了买饼而偷偷摸摸跑出来的家伙, 甚至连鞋都没穿。 青年东瞅瞅西看看,眼神越过严泽直接望内探视, 无奈还是被男人挡住了。青年抬起头, 撅个小嘴, 用并没有揩干净的手去摸门把手,刚准备开门时严泽却先一步拉开,房间内适宜的温度让青年舒服地眯了个眼睛。 “龙先生。”严泽眼中有深深的无奈,“医院给您开的药应该是禁止油辣腥甜的。您这样不老实待在病房里面,反而去外面买吃的。” 青年还在瞅少年, 轻轻叹一口气, 满身的油饼味道:“你还别说,我准备买辣条的来着。后来发现钱貌似不够。” 辣条比油饼贵? 严泽较为头疼, 他看着明显没有把医生的话放在心上的人:“您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在院期间, 不好好治疗是不能得到手机的。” 果然, 青年脸色一僵, 咬牙切齿地盯着严泽:“严大变态, 真不懂为啥要让你做我们家戏戏的管家, 特么管的事无巨细还管我头上来了。正好趁着他们不在我才会有机会跑出去的嘛, 居然拿游戏来膈应我,真不是人” 严泽对他较为大的声音感到不满,他俯视着青年:“龙先生,请把声音降低一些。戏先生还在休息,对于你之前提到的转病房,组织上面已经答应了,请不要再任性。” 青年哼哼唧唧的,忽然一个激灵,拉着吊针瓶躲到戏柠舟的病床后蹲下。严泽将严中无奈的神情收起来,一片淡然地挡住他的对面床隔,几分钟后外面的人匆匆而过,有黑衣人看了看这边的严泽,行了礼又到对面的病房去了,模样显然是在找躲在床后的青年。 严泽将书本都收拾干净,看着少年依然平静的容颜。从处理腹部以下的伤口开始,他就没有皱过眉。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戏柠舟不到最后时刻是不能打麻醉剂的,也不知道处理伤口的疼痛感是真的因为他的沉睡而没有察觉,还是被他若无其事地忍了下去。 “真不公平”青年哼哼唧唧道。 “严大变态,你说怎么这么气人呢,人比人气死。你说你这种经过组织专业训练的人也就算了吧,不对,你们大概都不是人。”青年撑着自己的脑袋放在手掌上,手肘又磕在病床上,他那双瑞凤眼盯着戏柠舟看,躲过一场“扫描危机”的自己又浪了起来,“但是你说戏戏怎么也不是人啊!组织当年的手段那叫狠啊,像我这种乖乖当个小绵羊的都被整得半死不活的,他这个像青松一样的老古板怎么还活着。” 严泽看着两人,青年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和床上躺着刚满二十不就的少年来比,心性反而是反着走的。 “诶,人家皮肤又白,长得又漂亮,又有人喜欢,眼睛又好看。”青年开始自我的碎碎念,他瞥一眼一旁站着的严泽,“不懂组织是哪根筋抽了让你回来。” 严泽保持微笑,并没有回嘴。下一刻少年就被颈后的力道给提了起来,伴随着一支较为尖锐的女声:“龙大爷,您挺闲的啊,医生这么叮嘱了不能沾油腥味您还跑去外面吃,形象都不要了,您鞋子呢?着凉了怎么办?加重了怎么办?有本事不要进医院啊,有本事就不要让人家戏先生转病房啊!” 青年迅速捂住自己的耳朵,双腿曲起自成一坨,联合着被提起来还摇摇晃晃的更像只蝉蛹:“哎哟哟哟,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是眼太馋了嘛。欸欸,纪姐纪姐你听我说,外面楼下那家新开的葱油饼是真的好吃,但是我感觉他家油的质量” “还扯淡?信不信我上报组织让您被锁在病床上喂药打点滴!姑奶奶我不介意给你喂一嘴的营养液。”纪秋揪住青年的后领子,他消瘦到病态的模样和戏柠舟的出入一折,几乎轻得没有重量。 “我错了姐!”青年快速投降,乖巧地对着纪秋眨眼睛,等着对方将自己放下又满屋子跑,“哈哈,纪姐你这是第几次上当啦!” 严泽皱眉,本是安静的病房反而要比刚才更吵了,他转过头正想说什么,却对上一双半合着的深蓝色眼瞳。他漂亮的睫毛顺着眼眶朝外翘,苍白的脸色和淡漠到几乎没有神情的面孔给人无形间的压力。 “先生。” 追跑的两人快速安静下来,青年第一个奔过来,凑近少年就是东看西看,然后大呼一声:“戏戏你醒啦!” 戏柠舟口中干涩到声音停滞,他抬起头完全看清所有人之后将一双深蓝色的瞳孔睁开,手指掀出被褥。严泽见状替他立起枕头,扶着少年瘦弱的脊梁坐起来。 “以你这个闹腾的程度在我坟头前恐怕都要找人去压棺材盖了。”戏柠舟习惯性扬起微笑,夕阳撒在他的脸上很温和,“又进病房了?龙木浦。” 龙木浦嫌弃地看了看他:“你还不是一样啊,听说比我严重多了,这种病情要不是本爸爸帮你瞒着没有告诉上级,你以为严大变态和你身边的那个谁会这么好交差咯——戏戏~” 戏柠舟淡然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神去看了看严泽,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对着青年这张明显还沾着葱花的脸:“好好说话。” 龙木浦最怕的就是这人面带微笑本正经但又发出警告性语言的模样,他凑过去准备装一只猫:“话说戏戏,你怎么忽然想着要回戏家了?你不是并不喜欢那个像进了冷色系电视机里的地方吗?” 戏柠舟眼神有意地朝严泽看了看。若不是为了得到组织上面的一份文件,他也不想回到那个家里:“家里遇到了一些事,我必须回去处理。总归是本家咳咳” 龙木浦啧啧几声,用一只打着吊水的手抚摸着他的下颌,看着严泽像个仆人一样给戏柠舟递上了水杯,服侍他喝下:“难得难得,要在想你这样的人身上闻到一丝人味儿真不容易。” 戏柠舟敛下眸子,并没有理会青年。他偏头看了看玻璃门外的大字,很是奇怪地问:“脑科?” “龙先生得知您也住在医院,所以在简单的伤口处理后要求讲您的病房转到了他的科门对面。”严泽站出来解释,眼神带有深意地往少年被褥下左腹部的大概位置看去,“因为没有找到您身上除了匕首刀口的其他外伤,所以便随了龙先生的意思。” 严泽是个高手,对刀法枪支等更是熟悉到不行,自己腹部口下的那柄伤口恐怕被看出来了。戏柠舟不动声色地将玻璃水杯拿到一边,挑起笑意的面孔看向龙木浦:“被纪秋盯得紧了?寻不到说话的人,就将我强行转过来?” 纪秋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女人穿着黑色的皮衣,扫肩的短发,玲珑的身躯。按照戏柠舟所见过的组织里的人来说,这一对主仆应该是最轻松的了,主人没有架子,仆人也没有那卑微的观念。 组织里像他们这样的重要成员都是组织的专门保护对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管家”服侍。实际上一方面为了本人不受伤,另一方面又是为了监视本人做出逃逸或者泄露机密的事情,毕竟组织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被迫进入的。这种个人分配式的“管家”实在和一个现实世界里不符合。 他的管家是严泽,而龙木浦的是纪秋。他们曾经在组织里见过几面,有一些交情,但在戏柠舟本身很简单的感情线和人脉线中,龙木浦绝对算是乐天派的代表。 “孤单寂寞冷。” “你大脑又出问题了?” “别提了,用脑过度感觉整个人都很懵逼。戏戏啊,你说为什么我一旦投入整个设计板块上就开始觉得自己萌萌哒,随后铺天盖地的灵感集入我神奇的大脑,带着各种世界上的奥秘”龙不要脸的又开始扯起了其他的不知所云的东西。 “好好说话。”戏柠舟刚苏醒,脑中咣当咣当的响,实在受不了他这个超级话痨扯东扯西,“组织下达任务,你途中失败了?” “不是,事后生病的。”龙木浦撅了撅嘴,戏柠舟看着他这身病服和样貌蓦然有些恍惚。 西婪死的时候刚过二十八不久,却从来没有他这样穿着与囚服极其相像的病号服还依然开心。戏柠舟不知道龙木浦到底追求的是什么,他是被迫加入组织的,却也不是想要疯狂离开组织的人。 “哈哈,不管怎么说,咱们算是病友啦,纪姐和严大变咳,严泽就好好相处了昂。这个医院看上去也不像是一时半会儿能出来了的,听说戏戏你身上还有一道刀伤,也不知道你那什么富贵病也犯了,大半条命恐怕也要丢吧” 所有人忽视他的碎碎念。严泽看出少年眼里的倦意,便二话不说将两人赶了出去,青年不服气地骂了他几声,隔着对面玻璃窗又是鬼脸又是吐舌,却始终得到少年的冷然回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花旦(28) 戏柠舟看着龙木浦像只野猴子一样蹦蹦跳跳呲牙咧嘴地被压着换点滴, 整层楼中有几间房, 值得庆幸的是两扇对着的玻璃门有极强的隔音效果,否则带着整个楼层的病人都会群起而攻之吧 “先生, 我想知道关于您腰上那柄刀伤是如何造成的?”严泽深邃的眼瞳看向面色淡然清冷的少年, 里面藏着浓浓的不知名的个人思虑。他看得很清楚, 以他的水平, 不可能将少年的伤口看错。那样苍白玉露的肌肤上裂开的狰狞口子带着猩红很刺眼。 戏柠舟对于严泽的态度从来是即近即远的,这种人不在他想要掌控的人之内。只要保证他在身边不做出背叛或者欺主的事情, 全然没有利用他的价值或者归为己人的想法。 “如你所见。”戏柠舟转过头来, 抬头平静地看着这个男人依然没有变化的面孔和那双向来叫他讨厌的眼睛——复杂的藏着让他厌恶的情愫和控制欲, “有人针对我本人,在戏家内部放了很多的尸体,并且将我的药换掉了。对方的人是有准备的,董联也死在了我的房间内。” 戏柠舟皱眉——自从回国微微展露头角参与童家国的案子以后,与三十年前那段时间有牵扯的赵拂善的案子, 都若有若无的感觉到有人在针对他。从和梁仟买水果的店里那个人, 从李月死的圣堂里,那只像抽了疯一样朝他扑过来的狗。 “所以您为了逃避这些人的调查, 就用匕首正对着左下腹来保持脑中的清醒?”严泽皱眉, 他知道少年不惜命, 对于他来说, 可能除了六年前做的那些工作, 少年的生命总像是飘浮在池塘上的荷叶, 从来没有什么“人生目标”可言。 戏柠舟看着他不知为何较为恼怒的面孔, 忽然想起那个穿着墨色长衫的男人:“严泽,你应该知道,我别无选择。” “或者你和组织上面的人可以自欺欺人告诉我,我的大脑里也没有问题?”戏柠舟眼底涌起嘲讽的笑意,对于他们这些人的语言动作在他的眼里就和赤裸着心理一般,虽然看得太清楚也未免恶心自己。 严泽连迟钝都没有地自然接上:“对于您的咳疾集中在肺叶上,请不要考虑其他。组织上面已经下了文件,暂停您的对外任务。会放一个长假,或许还有外游安排” 戏柠舟忽然不说话了。他的心情带着一种死寂,他转头去看对面病房里面被扎了针瞳孔涣散的龙木浦:“组织里的哪个人活得长久以龙木浦和我这样的,算是严重了吧?” 严泽眼底卷起突如其来的疯狂和愤怒:“组织上面已经对您下达了命令,不用排达任务,您也不需要再操劳你的能力。组织不会做出损命的过度要求的。” 戏柠舟淡然看向放在阳台上的那盆栀子:“戏家死人了。第一次死的是温单和马厩里的马匹,第二次死的是马厩里的五个伙计,第三次死的是董联,第四次死的是老爷子。” “前两者杀人的是本家,三四次杀人的是那个针对我的队伍。杀人的人应该是安榭莞。” 安榭莞,还是那个女子。 戏柠舟知晓严泽听了进去:“自从第一天死人放到我房间之后,虽然感觉有人故意要将真实的东西越推越远,实际上我走的每一步都在靠近一个事实——安榭莞患有人格分裂症。” 严泽在送少年进医院后就已经吩咐下属将所有的前因续脉打探得一清二楚。他并没有调动组织上在附近的侦探,比较自己家的这位主人从前做的工作便是这方面的。只是他也开始隐约发现,有人针对戏柠舟,并且是从很早就开始了,只不过那些年被送到国外去留学,没有机会下手? “虽然没有弄清楚安榭莞的是did多重人格还是完全性精神分裂。但她的另一层人格应该很残暴并且带着一种杀人的偏执。”这个方面他是从文檠看出来的,文檠是深深喜欢着安榭莞,因为无意间发现自己的爱人带有“杀人犯”这个罪名,所以在刻意掩盖么 从昏迷之前在后台遇到本就是绘手的文檠,却没有见到安榭莞,那一刻他就知道老爷子会出事情。只不过为了躲避后面的人,他迫不得已上台代替花旦。 他不喜欢演戏,是以为不喜欢生活在一个别人的人生里。 但他不得不演戏,是因为要生活在一个虚假的和谐里。 “我一向是不喜欢麻烦的人,对于小时候的安榭莞还是有很多的记忆。是个天赋不错的戏子,按道理来说,在戏家这样的封建余毒里不该由她来充当别人的垫脚石,老爷子有意针对他,当年的你们也在有意隔开我和她本就极少的见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么小年纪的孩子收到他人的排挤炫耀,自然的因为精神上没有正道的影响而形成压迫。会出现人格分裂的几率很大。” “我之前也不是很确定,但是来到戏家的第一天,那一天安榭莞温单并不在家中。而我在石狮子旁遇到的那个女子的背影和安榭莞的背影出如一折,当时她身上有些伤痕,穿着的是戏服内衫,脸上的戏谱虽然没有看到,但总归是没有画完的。” “那个时候女子手中像握着什么东西,也许就是刀柄,她行为诡异,应该处于主人格和次人格交换的时候。也正是如此,气质相差太大并没有被我认出来。次人格交替后转身本想回到本家,但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再次向外走去。” “人格分裂一般都是在童年时期遭受过无法接受的灾难或者是欺凌。对于情感本就很没有安全感的孩童来说,这种时期的他们应该是被保护起来”戏柠舟的话在这里陷入一种低谷,像是在回忆什么东西。 “那么当她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受到极大的摧折,鞭打时会本能的有反抗暴怒等性情,只是被年幼的孩子强行压在心底,久而久之这些东西就会形成一个人格或者其他多重人格。这些人格和主人格的性情相差很大,并且主人格不会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以及自己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严泽看着少年越发消瘦的肩头,本就宽大的白底蓝杠病服在他的身上正填了一种病态之感。少年笃定而深沉的深蓝色瞳孔陷入幽森,他只是坐在病床上,被剪刀随意剪短的金色发丝披散在精致的锁骨上,弥漫着高人一等的气质。 他本该不屑于被羁绊,却又被缠丝所镣铐。 既然被镣铐了。 那便再也别想飞走。 “温单是个嚣张跋扈的女生,带着本就有的女生天性。对于出身本就不是很高,但却拥有着比自己要好太多的戏子天赋。”戏柠舟疲惫地合上双眼,腹部上刀法的余痛发作,他向来是恨这具堪称“娇贵”的身体的。 “所以在老爷子的默认之下,一群小女生对一个还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做出造成她童年阴影的事情。那便是造成她人格分裂的最直接原因,老爷子的无视却是根本原因。”戏柠舟轻轻拧起眉,“但是有一个疑点,当年的她依然是受到拥簇的,在一夜之间忽然被排挤和欺凌。这应该是有外部因素的。” “马厩是戏子练习出现的高频处,假设安榭莞和温单同时出现在那个地方。温单接过窦娥冤这部戏子的正旦,对安榭莞无疑是一种无形的压迫,一些很小的口齿矛盾足以激发本就已经蠢蠢欲动的次人格,她在次人格的掌控下杀死了温单和目击者,带着主人格良心的谴责,才会在两种人格交替切换的时候朝外走。主人格是想要避开这种自责。只可惜还是次人格占了上风,至于她为什么折而复出这个我也不清楚。” “但是文檠应该在中间。也许这一次的事情会成为治疗安榭莞人格分裂的最好时机,是可惜被错过了。”戏柠舟睁开酸涩的眼瞳,被打着点滴的左手已经开始有些发肿。 “后面的东西我没有心力再去分析,如果我是安榭莞的次人格,相信杀死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还是不成问题的,并且当我看到那样永远被光环笼罩起来的少爷来说。在他的房间内放一些恶心人的东西或者是让他这样‘不懂世事’的娇少爷生一场病也是次人格的一种心理。” 呵,所谓站在光环下人啊。 “所幸次人格的智商不高,主要以杀人和表达自己的愤怒为主。虽然对尸体等东西处理得镇静又快速。但是她没有想过杀了人要给自己留后路。否则在那样的条件下,没有警察和数据,我一个人也不可能看得出她的人格分裂。” 戏柠舟停了下来,他长舒一口气,看着严泽的双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你应该知道我要的什么,也应该知道接下去怎么做。” 严泽对着少年露出微笑,感觉到对方极度的疲倦,他恭敬地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他要一份文件再次回到六年前的生活,再次回到犯罪心理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花旦(尾) 戏柠舟的推论是对的, 当严泽戴着白色的手套将所有的死尸都调查清楚后, 利用文檠将安榭莞的次人格激发了出来。 安榭莞患的是did人格分裂。 “噗嗤,其实我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自从来到戏家后, 我从没有见过所有人口中的那位小少爷, 带着所有的人都表面恭敬背后议论的样子, 我便知道戏家不是一个安稳的地方。”文檠看着那被警方众人围起来的女子, 既陌生又熟悉。 严泽冷淡地站在一旁,他看着那个在警方身前总要说自杀的女子, 和之前调查出来的所谓温婉全然不符:“所以你第一次知道她患有人格分裂症是在什么时候?” 文檠对上女子的双眼, 让她原本暴躁不安的性格安定了下来:“我来到戏家前曾经在外面见过阿莞的副人格。她那时候是在外面卖艺, 不知为何将一张本是清秀的脸蛋弄得灰蓬蓬的。她站在最远处的地方,拿着一张画画纸和一本花架在给人家画像,很奇怪的是那个地方在贸易大楼前,而她却带着古典风味和民国时气质。” “我是一个天生就对绘画感兴趣的人,当时很有兴趣地跟了上去。但是我发现她画的东西大概也只能称得上一般。这一点自然不止我看了出来, 其他一些给了钱的人也看了出来。带着在贸易大楼前对于画本身质量的质疑就出现了。后来因为影响了秩序, 贸易大楼门口的保安迅速出来赶人。” “她当时很慌张,不知道是被谁推了一把的原因扑倒在了地上。后来我看她的样子很痛苦, 等再站起来的时候便带着画飞快地逃窜, 我本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但想着一个小女生带着巨大的画架也不方便, 便多了个心眼跟上去看。结果发现” 文檠止了声, 他看着忽然像被缩小了灵魂的安榭莞, 她那双满是绝望的眼瞳:“我发现她似乎自己摆了个架子, 将她所有的画都撕掉了。后来通过交流我发现她根本不记得卖艺这种事情,我起先以为她是指桑骂槐,后来发现她是真的不知道。渐渐的我到了戏家后再次遇到阿莞,也渐渐发现了她总是变换的人格” “她在我面前出现过的人格一共有十八种,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些正常人的情绪在她身上被四分五裂。每一个人格都有各自倾向的特长,如果这些人格真正意义上的‘合并’后,她的天赋简直不可估量。但是她的人格几乎都有很偏执的方面。” “她did人格分裂症的事情也是她的次人格告诉我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帮她隐藏这件事情。但尽管费尽心力依然没有办法——她的人格远远超过我所想象的数量,戏家的家规很严,作为半个下人的我们也没有办法随时待在一起” 严泽让下手登记完了所有的事情才转回去看文檠:“你是喜欢她的?” “嗯。” “为什么喜欢她?” “我喜欢她的是她的一重副人格——阿莞。也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的人,对于和其他人格最大的差别便是她的心是向往着未来与自由的,我曾经想带她走,离开戏家。但总有一种莫名的势力牵扯到她,不是忽然觉醒的主人格,就是忽然被发现的路线。” “但我终归是喜欢她的呀。” 文檠眯起眼,眼神里带着严泽看得清晰的凄凉悲惨和温和幸福。 “所以你算是包庇了她么?” “嗯,我包庇了。” “知道有这个结果。” “嗯,不曾后悔。” 严泽忽然笑起来,男人这一张虚假的笑容在所有人的面前展开,总归带了些不真实和算计:“她有神经病,是不可能受到原本应该承受的法律效应,而你不是,你要承受的比她多太多。” 戏柠舟交代的事情严泽向来是抱着十二分严谨的态度去处理,所以至于一些人情交流,就算他再不肖也要去做。 文檠不说话,他看着登记的人给安榭莞拷上了手铐,戏家乱成一锅粥,而那个向来置身事外的少年却被所有人快速丢在脑后——他太过聪明,聪明到了太过痛苦的地步。 一切事情没有看清前的文檠认为自己始终是劳累但幸福的,一切事情看清后的他忽然懂得了,如果他是戏家处在漩涡中心的小少爷,这样的选择无疑是最好的。 不在意戏家掌握的“命脉”,不在意算得上“亲人”的态度。 文檠将安榭莞所具有的人格完全交代清楚,并且坦白了那个从前替代“花旦”的人竟然是他自己,在戏家六年的熏陶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安榭莞因为戏家的欺压在童年的时候造成了did人格分裂症,后来只要受到欺压刺激等东西就会激发出次人格,那日在马厩前温单刚好碰到了主人格掌控的安榭莞,只是心高气傲做了过分的事情将安榭莞的次人格激发了出来并被其所杀害,因为主人格的意识因杀人的愧疚感逐渐强烈,所以才会被回到戏家的戏柠舟恰好碰到。 对所谓小少爷的疯狂嫉妒,对所有人的怨恨,对文檠的喜欢,对演戏的执着。窦娥冤的整套剧情和演技花费了安榭莞太多心血,却因为腿部筋骨有问题,不能在关键时刻完全舒展开身体的姿势,所以带着这些东西,安榭莞的副人格将一切东西都埋葬在了杀人和利用后台的一些工具来达成泄愤的目的。 但是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成为疑点。 为什么一向乖巧聪慧的安榭莞会在童年时期被一夜之间排挤,为什么总有人有意无意地让戏柠舟避开安榭莞,老爷子为什么会到戏母的房间里,那些要寻找甚至针对戏柠舟的人到底是谁 这些东西没有人再去思考,警方给的证据迅速堵上了秦姨等人的口,而一向低调做人的戏父忽然掌控起了戏家的大权,众人这才发现戏父为自己儿子铺路的同时埋了多深的心机,等一切都以他为主后,这些东西也便被迫定格,戏父以很快速的动作将其他势力本借此发作的手段断在了萌芽状态。 一切就像从前一样,戏家还是像一个不食烟火的神仙境地,还是带着一些封建荼毒。但没有人有胆子再提起突然被带走的小少爷,还有那天发现老爷子尸体的人。 文檠利用一些手段要再见安榭莞一面,两个人不知道谈了多久。只是安榭莞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已经被吞噬了主人格。 戏柠舟的病发很严重,那些人在换了的药里加了一些让人恶心的因素,导致病情最终瞒不住被组织上面派下了私人医生,原本是准备回到戏柠舟的小别墅里静养,但龙木浦软磨硬泡非要他陪着自己,组织念两人在年龄上都还谈得开,便住在了医院。 但是主人受伤,对于组织派下去的那些“狗”自然有惩罚。奈何董联已死,便将责任全部推卸到了董联手下的人,连带着严泽都接到了惩罚单子。戏柠舟不知道这个惩罚是一种什么制度,但是凭连严泽这样的人领完罚了都脸色白一层,便知是什么非人的手段。 组织是个什么地方,他再清楚不过。 戏柠舟开始住院的一两天因为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咳了不少血,但是体质明显要比从前的稍稍正常了一点,看起来才不像一支竹竿。严泽既然说组织要给他放假,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转日戏柠舟便收到了安榭莞和文檠自杀的消息。 “窦娥冤只演到了倒数第二幕就散场了,这一番悲剧再也无法翻盘。”戏柠舟沾了沾病床旁的固体水彩,对着纸上的斜上方点了几笔。他明白这些人在守护什么,但是未免可笑。 文檠守护的是对安榭莞卑微到了尘土里的幼稚的“爱”,安榭莞守护的是自己的努力和天分,只可惜最后的最后不过落得这样的下场。 西婪曾经也想要守护,只是简单地守护自己的生命。而在那样惨无人道的黑暗里一次又一次地爬出来,又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人践踏下去,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终归被逼着走上了那样一条道路。 戏柠舟嗤笑所谓要“守护”的人。 因为那些被你守护的人,往往不值得守护。 就像戏台上的花旦,她们沉醉于生命的演绎,许许多多的人被她们表面上的光鲜亮丽所吸引,她们的一颦一笑,一足一舞,一痴一念,一唱一和,终归不是自己。 太多的太多,总是在别人的生命里,留着属于自己的泪。 人啊,要想得到一种“大同社会”的存在和认可,总会先包装自己,再去包装别人,最后的最后面具烂在了脸上,再也摘不下来。 戏柠舟眼神迷离而疯狂地看着画纸上那娉娉婷婷的花旦,她殷红的唇,妩媚的腰肢,暗淡的眼神,重如千金的花式。少年伸出冰凉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庞。 究竟要经历多少次失望,才会变得不会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独舞(序) 是夜, 静然。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四处弥漫着, 这个点钟的走廊上只有微弱的灯光,值班的小护士正呼呼地打着瞌睡, 那些在玻璃门后的病人们早就入眠, 甚少有人清醒。 “喂, 阿吉, 我先走了啊。”穿着天蓝色职业服外套黑色外衣的小护士拍了拍睡着的人,轻声在人耳边道。 “啊?”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的人被迷迷糊糊拍醒, 她看清人后轻问, “这么早就回去啊?你接班的人不是要等到两点过去了吗” “哎, 家里人打电话说小茜半夜发起了高烧,说要送医院小茜怎么哭都不愿意,家里人总不能硬着来,便只有我回去弄一下。她们也怎么弄也降低不了度数。我打电话叫晓君早点来了。”小护士有些头疼自己这一大家子的人。 “你也不能太怪他们,你家人不都不太爱生病嘛。小孩子也确实难处理, 你赶紧去看吧。”值班的人拍了拍她的肩, 强撑着睡意看了一眼钟,叫她赶紧去。 小护士正有些发急, 便顺着最近的电梯口去, 点了向下的电梯。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家属病人外出了, 电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29楼, 打开的时候里面站了一个男人, 男人并没有穿病号服, 大概是来半夜看望家属的人。 电梯灯光太亮, 叫小护士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她拢了拢身上的黑色毛衣,快速踏入了电梯内,往最里面有手扶栏的地方走过去。 “到一楼?”男人的声音带着未睡醒的沙哑,他从里面站到了最靠外门的地方,干粗的手指在整版楼层按钮上转了转。 小护士被冷得哆嗦一下,等眼睛适应了电梯内的光线才开口:“嗯,麻烦了。” 男人没有说话,他背对着小护士,只能看清他带着黑色的帽子,穿的是普通人选择的外衣和裤子。他的体型有些庞大,双手插在衣兜里,站在按钮前便将整个楼层按钮都挡住了。 电梯又开始向下滑,失重的感觉叫小护士觉得有些头晕。 “你是护士?”男人戴着一副很大的黑色框眼镜和一条带有花纹的厚口罩,扭头去看在后面眯着眼睛等待电梯行走的人,对她被黑色外套罩起来的护士装挑了挑眉。 小护士还没来得及回答,电梯忽然一抖,停了下来。 “嗯?”男人先是很奇怪地哼了一声,然后扭头去看暗掉的电梯开关,还有一旁的红色紧急按钮。 小护士头有些发胀,她扭头去看停在了19楼的电梯:“怎么了?怎么停下了?”小茜还在家里发着高烧,她总不能在这里耗时间吧。 小护士一边慌慌张张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一边又垫着脚去按那个红色的紧急按钮。一旁的男人忽然拉住她的手,看着她。 “你干嘛?!”小护士忽然发出刺耳的声音,扭掉被男人抓住的手,看着对方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刀片,又点了点没有任何信号的手机。 男人带着口罩,小护士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觉得男人挥着手里的手术刀拽住她的手腕。小护士吓得不行赶紧疯狂扑到门口去。 电梯忽然又动了起来。 小护士只感觉男人手上的寒刀在她后面的毛发上挪动,她大叫着疯狂地去点离19层最近的楼。 “啊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啊啊啊——”小护士也不管是第几层楼,只顾着疯了一样往外面跑,男人似乎还说了什么东西她并没有听清。 电梯又合上了,离开了这层楼。 “喂,阿吉阿吉,医院电梯有神经病啊c神经病!挥c挥舞着刀子,快来救救我c救救我”小护士踉跄着往安全电梯口处跑,她摔了一跤,等再回头的时候发现那个人并没有跟上来。 “阿吉c阿吉救救我,救救我”小护士的手机一直是黑屏,被她乱点的屏幕上是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女孩,显然还不是通话状态。 “救救我啊救救我” 小护士将安全出口的楼梯门关了上去,然后一路往下跑。医院的楼道上是没有光的,整个楼道有些狭隘,只有微弱的路标指示灯。 小护士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她口中还喃喃着其他话,被这样忽然的声音吓得一震,提起包就快速往下面跑:“救救我c救救我” 身前忽然被一道影子挡住了,小护士也不论是谁赶紧抓住他就喊:“救救我啊救救我,有人要杀我啊杀我” 那人似乎声音很轻地笑了一下:“有人要杀你,嗯?” 小护士还来不及点头,便已经看不清从眼前流下的究竟是血还是水。 夜,依然很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独舞(1) 梁凉真的很想给梁仟一玉米棒子敲上去, 如果她有这个胆子的话。 让她想想她都听到了什么。她一脸开心地给她哥发去的信息, 告诉他上面的威压会被减小,他可以趁这次机会摆脱当个刑警, 然后像个小仙女一样乖乖等在家里, 结果等了一天被挂了电话不出气, 这家伙居然没回来。 没回来! 这意味着啥, 意味着她像个小天使一样蹲在家里,没有去外面浪, 放弃了缠着爹地去嗨私人飞机的机会, 没有跟着妈咪去大酒店狂吃, 就这样在家等着她哥,然后 肯定不是亲哥。 “老实交代!你到底干嘛去了?”梁凉抱着自己啃完的玉米棒子,指着梁仟那张让她无数次嫉妒的脸——你说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是干嘛,为什么爸妈的良好基因没有给她! “戏家的小少爷出了一些事情,我去了医院一趟。”梁仟换上了正常的衣衫, 将一头微微凌乱的黑发打理了一番, 交叠着腿靠在房外的椅子上。 梁凉眯起一双像波斯猫般的眼睛,然后又捞起了一个玉米准备开始啃, 她侧头去看旁边的亲哥——一如既往的帅, 没毛病:“哥啊, 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我看你总盯着人家看诶嘿嘿, 然后眼神还很复杂” 梁凉已经做好了准备被梁仟骂一顿或者被说一顿的心理预备, 但是她哥很神奇地没有说话, 在小祖宗眼前一本正经地思考了起来。小祖宗啃了一会儿玉米没有收到什么让人心底大颤的信号之后, 一脸震惊地抬头。 “哥!想什么啊?” “想你刚刚的问题。” 他和戏柠舟认识已经有半年多了,但是真正见面的机会不是在犯罪现场就是与工作有关的。戏柠舟的档案几乎是一片空白,他的经济来源,父母工作,包括他的童年学籍和行踪等等都被一种强悍的力量包围起来。 这种人不是国家的重点保护对象就是真实身份太扑朔迷离。 “噗——” 梁凉感觉自己幻听了,吓得赶紧来啃一口玉米压压惊,等缓一会儿才再次跳了起来:“哥哥哥!你不会真的有这种感觉吧,你妹我虽然很希望你给我找一个汉纸嫂子,但是你不喜欢的强硬掰成喜欢的那就是” 梁仟嫌弃她吵给她塞了一口玉米。 “呜呜呜!呜呜!咕嘟,哥,我给你说,真的真的,我问你啊。”梁凉激动到把玉米一丢,整张小脸涨得粉红,撑在桌子上就发问,“哥,你是不是有一种每次一见到他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梁仟想了想,自己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还披着痞子皮,整个人处于被高层威压故意压制的时候,少年的出现无疑是一把火把原本就很糟糕的情形压抑得更糟。 后来从童家国的案子里,他第一次发现了少年的特殊,少年身上的疑点过多。后来在名牌大学门口见到少年的时候着实惊艳了一把,但是他们的交谈总被少年带向很奇怪的地方。 梁仟忽然想起了赵拂善,那个假坐于轮椅上的男人,他曾经给了他一句话,一句一直让他深思的话。 —— “嗯很特别。” 梁凉激动得满面小粉花:“你是不是觉得他简直比其他人厉害太多,所有人都比不上他!” “嗯。” 少年的观察能力和心理学的运用已经能赶得上国家里他曾经见到过的很多人了,起码在他做刑警的这个期间,少年的这一份才能在他认识的人里处于顶尖的地步。 在梁凉心里便不是这个回事,自家哥哥的严审制度她还不知道么,能让他承认能力的人都很少了,更别说什么“最厉害的”c“别人都比不上的”这种形容词了。肯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当然,小祖宗绝对不会想到凭戏柠舟的本事,一般人都说不出什么。 “那你是不是每次看到他都很想藏起来?觉得他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是不是很想把他”梁祖宗没有把接下去的话说完,按道理他哥这个榆木脑袋就算开窍了也不会太过早地想到后面这一步。 但是梁凉清楚地知道梁仟的占有欲有多强,等着他哥明白了心里的真实想法之后就会嘎嘎嘎嘎。 梁小祖宗凭着前面两个问题已经将那次见到的戏家小少爷归类到自己的“嫂子”分类里。她对那小少爷的印象就这样蹭蹭蹭往上升了,只觉得整个家庭快美满到不要太好的梁小祖宗忽然想到了一个有点尴尬的问题。 “藏起来?”梁仟端起茶杯泯一口,斜视着忘记啃玉米的小祖宗。 “哥啊,你肯定是喜欢上人家了啦~喜欢是一种感觉不是一种仪式,所以凭你现在的这个状态大概就是还不懂,哎呀没事,反正你妹砸我可是看人很准的啊,嫂子啊嫂子嘿嘿嘿。”梁凉拿起玉米棒子又开始自我嗨皮起来了。 梁凉和梁母都是已经腐烂到发黑的腐女,梁父曾经被梁母弄得不是个人样儿,但终归还是抱得美人归。除开捉弄梁父,就是取笑家里的梁仟,现在梁仟都有些怀疑她们是真的希望他是个同性恋,还是说只是小说看多了,觉得好玩儿而已。 这个疑问在日后梁母和戏柠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毫无疑义打消。 但是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对于少年到底是防范还是真的喜欢——那种想要过一辈子的喜欢? “哥,还有一个问题。”梁小祖宗简直觉得他哥的前途一片光明,虽然梁仟的年龄并不算大甚至还存在“青涩”这样的形容词,但是梁仟的那种职业实在难找个他们家满意的“少奶奶”。 “嫂子对你怎么看?” 梁仟被这个称呼弄得有些懵,他这个妹妹一向古灵精怪,说出的话简直让人无法形容。 戏柠舟对他怎么看? “我不知道。” 梁凉有举起了手中的玉米棒子,她现在真的很想给他一棒:“不!知!道!哥,你简直和人家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事情算是扯还是算没扯?” 梁仟看着她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准备捞起衣服走人。 “等等,哥。你说人家正在住院啊?那你回到家里都待了快几天了,你居然没有去医院守着!你是傻还是傻还是真的傻?”梁凉觉得这个事态有点严重,如果自己哥哥这么“傻”不懂得怎么去“安抚爱人”,那她可能就真的想给他一棍了。 梁仟没有说话,提起衣服便走。 “哥哥哥,我的好哥哥啊,你这乱七八糟的感情线是怎么生的啊,你情商不低啊。居然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就这样傻兮兮地坐在这儿和你妹子扯皮,你这样子恐怕谁都留不住。”梁凉还是把玉米棒子朝他哥的背影丢过去了。 梁仟头都没回地反手捉住飞来的玉米棒子。 “哥,再不出手你会后悔的。” 梁仟穿着一身白色衬衫,潇洒地丢掉玉米棒子,双手一翻将黑色长款的风衣搭在身上,立起领子将手插在兜里便走了出去。 梁凉满脸呆滞——简直不要再帅! 梁仟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来到之前说的那家医院,在门口便听到了让人觉得厌烦的警笛。一家抬着尸体的板子被运了出来,梁仟依然看得清那是个女人,从头顶上喷泄出来的血与脑浆把整个人都染成了血人。 围着的人很多,但是警方快速拉开警戒线,把无关群众赶得远远的,随后便有法医上去看尸体。 梁仟背景上的高压已经被减少了,所以对于这位谁都不想去招惹的“恶魔长官”来说,只要不是不能处理的事情,都尽量不会让他去接案子。 这么快,连医院都发生命案了? “诶诶诶!那个那个,那个黑衣服的!”一旁吵闹的声音吸引了梁仟的视线,他先见到了让自己升起警惕的女人,随后就是那日在戏柠舟门口遇见的青年。 龙木浦戳了戳一旁的纪秋,满足地咬一口手里的南瓜饼,小跑着就往梁仟身边蹦:“嘿呦后悔啦!我就说嘛,再蠢的人也该来了,这几天没看到你还以为真的是我魔怔了。” 纪秋见梁仟的那一瞬间就绷紧了神经——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在刀枪上摩擦的影子,她有意无意地站到龙木浦身边,程防卫状态。 梁仟看着这个一来就想要往自己身上揩油的猴子,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随后认真地看向纪秋——这个女人身上的气质和董联与少年身边的男人很像。 “喂喂喂,你为什么不理我啊,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在咬葱油饼咧,这次我吃的是南瓜的嘿嘿,真的那家超好吃,我还买了一堆辣条,等着回去之后给戏戏吃吃,哎但是严大变态管太严了,估计又是浪费我钱。真苦逼啊,有这么多好吃的不能吃,但是听说最近地沟油泛滥,那玩意儿好像确实不太好,要不然你去买个啥” 梁仟看着眼前这个蹦蹦跳跳的话痨,瞬间和自家的小祖宗牵扯到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独舞(2) 如果梁凉和龙木浦碰到一起说不定真的可以聊个几天几夜不休息。纪秋似乎也看出了对方的一些不耐, 赶紧拉住龙木浦, 摆出官方式微笑:“您好,打扰了。” 梁仟诧异地挑了挑眉, 严泽和董联对戏柠舟的恭敬程度他是看得出来的, 然而纪秋和龙木浦之间的交流更像是姐弟, 而不是主仆。莫非他之前的推断有错误, 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有特殊关系的人? “没事,请问你是他的?” 龙木浦抓住机会抱一把纪秋, 将南瓜饼上的油尽数揩上去, 又贼兮兮地瞥一眼梁仟:“哎哟, 看上我家姐姐啦?不带这么花心的啊,我姐虽然漂亮,但是美人千金不换!你可不能这么贪心的!” 梁仟理都没有理睬他就径直绕开两人。纪秋知道龙木浦并不想在身份上与对方有过多纠结,也顺着龙木浦的意思没有提出异议。龙木浦见人冷着一张帅脸就想要走开,忽然着急地伸手去抓对方:“诶诶诶?你就这么走了啊?什么东西都不带?花呢?水果呢?酸奶呢?” 梁仟的手很自然地避开, 纪秋看得仔细, 吓得赶紧插站到两人中间,警惕性十足地盯着男人。梁仟瞥一眼纪秋, 开口:“花?水果?酸奶?”他带这些做什么? 龙木浦看着对方的“天然黑”一脸咬牙切齿, 他理所应当地挺起自己的小胸脯, 哼哼唧唧道:“哼哟, 连这些东西都不带, 你来看什么病人, 是去打一趟就走的吧?” 梁仟捕捉不到对方话里的重点, 他将双手插在兜里,风吹起他的额间发露出英气的额头:“我不需要这些,我来就够了。” 龙木浦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留下的潇洒身影,将最后一口饼塞嘴里,还叽叽歪歪道:“我去,你不需要其他的物质,你有我就够了。这是哪个非主流世界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没事,我喜欢。啊,不。他喜欢。嘿嘿嘿” 纪秋看着龙木浦就这样嘿嘿嘿地笑起来了,越笑越抽风。女子忽然抓住青年的手腕往病房里带:“行了,饼也给你买了,事情也给你闹够了。可以回去乖乖吃药打针休息了么?” “可以可以啦。”龙木浦像一只哈士奇一般被纪秋强硬地拖走,还不忘回头去看看坐四号电梯的梁仟,忽然开口“去查一下刚才那个男人。” 纪秋惊异回头——龙木浦向来是很讨厌她们这些做下属的人去查他生活圈子里的人,结果每次都是顶着双重威压作案,怎么现在竟然 龙木浦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纪秋,随和淡然到鄙夷的语气将纪秋心里还以为对方正常了的思绪打了回去:“哎呀,这么看着我干啥啦。我又没有刚才那男的辣么帅,也没有戏戏辣么好看,也没有严大变态辣么面瘫,我只不过觉得这是终生大事,耽误不得啊耽误不得,刚刚看他有两大把刷子,甚得朕心” 纪秋回头继续拖着走——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多。 梁仟按照记忆里的路子来到病房前,手里提着刚才倒回去买的花。他低垂着眼睛,漂亮的睫毛轻轻盖在上面,留出一些阴影。手上提着的白色栀子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但总带了一丝让人忧郁的堵塞。 他站在门口,对着那扇玻璃门,里面的被子被凌乱地掀开,也不知道少年是去了哪里,只是静然地站在门口,黑如墨潭的眸子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梁仟?” 少年带有蛊惑而耐性的嗓音从一旁传来,梁仟侧过头去看着他穿着庞大的病服,身后跟着先前来看到的男人。他的脸色显然很苍白,也不知道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嗯。”梁仟将提着的花抱在怀里,病人的这一层楼并没有什么人过往,偶尔路过的小护士见了帅哥抱着花也脸红地离开了,“我来看看你。” 戏柠舟只感觉胃里面还有些翻滚,连带着步子也很慢。他刚刚去卫生间吐完,现在头晕脑胀,困意和疲倦涌上头来。少年走过去,站在梁仟身边,严泽自觉地绕过两人去开门。 “哦。”戏柠舟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大男人抱着一大束花,不知道怎么照料的,带着人家花尾部都被挤压得变了形状。少年进了房间,指着床旁的花瓶说,“放在那儿吧。” “我之前不知道你都喜欢些什么花,只是看到你之前对栀子有一些倾向,我就去买了一点。也不知道这股味道会不会太浓。”梁仟将花插在漂亮的宝蓝色花瓶里,从心底里找了一些话来说。这是他第一次来看望生病的朋友应该只能先把关系定格于普通朋友。 戏柠舟看着第一次显得奇怪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搭配起他的发色于瞳色,白色的高领毛衣将完美的下巴包裹起来。按道理来说,这个四月天不应该算冷,但是睦城奇怪地有飘雪的预兆。 医院开了暖气,不一会儿梁仟脸上便出现了晕红,他把手插在兜里,侧头看着少年依然苍白的脸色,又转向严泽:“不介绍一下么?” 梁仟明显是个话题废,本就不喜欢说话的奈何遇到的戏柠舟也是个闷棒子,严泽更是不会轻易开口的人。戏柠舟并不知晓两个人已经见过面并且有一些交集了,他像介绍董联那样随意道:“这是严泽,这是梁仟。” 两人配合地点了点头,便不约而同地又将视线放到少年身上。戏柠舟淡然地坐回到床上,并没有穿袜子的一双脚半裸露在空气中。少年的脚生得与他的手很搭配,骨骼从庞大的裤腿里伸出来,和肌肤一样的白色,从脚踝往下的骨片清晰可见。 戏柠舟端了一杯水,泯一口。两人这才是像有自觉一样,梁仟找了个位置坐下,严泽则去将烧水的壶子提到一旁加新水。 “我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一样会送康乃馨。”戏柠舟撇了一眼被他收在床底下的花朵,粉色黄色的乱七八糟交杂在一起,“其实没有想过你会来看我。” 他是当真没有想到。梁仟是一个如何刻薄的人他早就在童国案子上问他的那个问题时看出来了,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非是保持着相互利用以达到自己目的的这样一种微妙平衡,就算他在戏家内出了一些意外,也绝对不会成为一个萍水相逢有几次引人怀疑合作的人的看望。 更何况从他连给病人带康乃馨这样的最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大概是极少去看病人。 当然,如果不是龙木浦在楼下提醒了梁仟,他估计真的会两袖清风——我只是来看看你。 “之前戏家出了一大堆乱子,你父亲很快就出来处理了。但是我找到了那些尸体后却没有看到你,后来知道了你出事的消息也便赶过来看看。”梁仟简单地带过这些东西,他似乎明白少年是背着董联做的某些协助,“看你脸色不好,查出来生了什么病吗?” 戏柠舟将大半杯温开水喝了下去,房间里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让他又有些反胃。他从看着水中的倒影移到梁仟的脸上——这个男人的眉眼生的真算是极好。 “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想的东西太多,在学校学的东西没有弄透。回到戏家又遇到了一堆让人难免心烦的问题,所以身体扛不住了。”没有人能分辨出面部表情一向很维和的少年究竟是在说谎还是在说事实,他漫不经心地掩盖刚刚被压下去的恶心感,“之前找医生问过出了些什么问题,医生表示只是需要一定的调理,但是住院难免了。” 严泽将新的开水接好,然后放到了烧水盘上点开。然后很自然地解开一旁的茉莉花茶袋子,用新的纸杯里丢了点茶叶,耐心等待水被烧开,而他带着金边眼镜的样子看不出究竟是否听了他们的对话。 戏柠舟捧起剩下的半杯温水,泯一口后忽然道:“之前住院无聊的时候我翻了几本书来看,叫我看到fbi一个招聘的题目,觉得还有些意思。” “什么?” “电梯最多能乘坐10人,你正好是第10个,走进电梯后却超重了,面对里面人不耐烦的眼神,你只好走出电梯,电梯门关上后,你想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立即报警。”戏柠舟挑起笑容,斜着眼睛看向梁仟,“当时是夏天,电梯里9人有男有女。没有孕妇c没有胖子c没有宠物c没有人携带拉杆箱之类c电梯没有坏。请问你想到了什么?” 梁仟从少年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瞳里看出了谁也无法描述的妖异,那是属于少年那双眼睛里本身的色彩。而不是从前所谓的干净或者纯净,他的眼瞳里藏着的故事要比自己的多太多。 此时严泽将泡好的茶杯递到了梁仟眼前,浓郁的清香感染了人体的神经,整个人变得轻松而飘然起来。 “梁先生,慢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独舞(3) 梁仟轻轻端起茶杯, 手指摩擦在杯子边缘, 低垂着的睫毛上被散了一层柔和而明亮的光。男人的神情处在一种思考间,却不自觉地透露出难得的柔和。 “因为有尸体在电梯的顶端?”氤氲从茶杯上升起, 温暖的气息带着茶香充斥在男人的鼻尖周围。梁仟忽然想起之前少年在戏家给他做的假设——他总是做一些和很多事情无关的假设, 就像一种特别的视线, 他总是看到一些其他人无法看到的东西。 戏柠舟轻轻眯起眼睛, 高雅与惰性在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少年有一种毫不急促的气质,带着身边的人也跟着静心。他看了看手中透明玻璃装着的温开水:“谁知道呢” 很多事情的表面不仅如此。一个下棋的高手看到的不是下一粒棋子的位置, 而是整盘棋局;而一个会下棋的人看到的不是棋盘的赢局, 而是整个人生的赢局。在很多事情上, 有些人会做那些下棋的高手,但是更多的人要做的是会下棋的人。 在乎表面上的因素还是在乎内里的因素就和一个人究竟看待某一个问题一样,从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看法,命任何一种解释为正确方法都不可能服众。 “我刚才在下面” “啊啊啊啊啊 ——” 梁仟话说到一半变被窗外让人心烦的尖叫声打断,这声音明显是护士的尖叫, 又不知道究竟是打碎了什么东西还是又见到了蜘蛛。 “严泽”戏柠舟皱眉, 他本就脑袋里有些发蒙,胃里还带着一部分的恶心感。在病房走廊上居然出现这样大声的吵闹, 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啊啊啊啊啊——” 戏柠舟这回闭了嘴。 肉体撞击玻璃门的声音很清晰地在几个人耳边响着, 一团人等高的模糊东西一把爬在了戏柠舟病房的玻璃门上。虽然对方血肉模糊, 但五官还是很清晰地透过玻璃窗上侧过来。 那是一个外国人, 从样貌和面部的皱纹来看大约是四五十岁的男人, 他的左上方的小半边头被削掉了, 脑浆带着血液从左上方倾泄下来, 将整个身体都染红了。他的一头褐色发丝很凌乱,眼珠子被半大的红丝占了位置,鼻子也不知道歪到了哪里。但是他在笑,双手拍在玻璃门上,对着戏柠舟笑。 他穿着的是一身军绿色的大衣,但是被血液染得看不出本来样貌与款式,本以为他死了。却没想到趴在玻璃窗上的人忽然开始疯狂地扭玻璃门被合上的把手,双眼还是瞪着戏柠舟,他的另一只手拍着玻璃门,笑容狰狞。 严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并没有将玻璃门的把手锁上。男人放下了煮水的壶,侧过身子就站在玻璃门口,将男人刚探进来的一只手生生卸掉了。 这一幕除了房内的两个人,其他并没有人看清。 血肉模糊的手从半空中落下,无力掉在了地板上。门口的人并没有尖叫,他像是一个感受不到痛苦的木偶,贴着玻璃窗便倒下了,从他五官上的血迹拉出的血迹,就像一节半径,在玻璃窗上画了一个不怎么美观的圆。 旁边的小护士医生等不是吓到腿软就是尖叫,而被打电话叫来的保安还在半路磨蹭。并不知道这里忽然有个一受到攻击的人像疯子一样冲到了病房,并且企图打开玻璃门。 戏柠舟将最后一口温开水喝完,然后将杯子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他将在鼻尖上弥漫着的血腥味儿尽量地忽视,然后站起来,从梁仟眼前走过,轻轻地来到淌了一地血的玻璃门口,眼神迷离地望着被这个“血人”所“画”的“残圆”。 “这是怎么回事?”少年开口了,他蛊人心弦的嗓音带着沉稳如水的气息。少年漂亮的深蓝色瞳子落在隔得老远的一群护士医生身上,他穿着医院较大的病人拖鞋,半只脚拖沓在外面。他小心地跨过半倒在门口的尸体,无视严泽的搀扶,单薄地站到门口的地方。 护士们抱作一团,吓得不行。这里的医生没有戏柠舟的主治医师,男的捂住嘴显得有些反胃,女的抱着另一个人脸色苍白。 面对这样温和镇静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戏柠舟回也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尸体。这是他第一次明显地感觉到是真的有人在针对他——拿别人的命来吸引他的注意,或者是希望他见到这样terestg的场景有所反应? 但无论是哪一种对于戏柠舟来说都是无聊的游戏,而他现在好像被迫加入到这个游戏里面没有任何的“游戏规则”。 “你们是不知道吗?”戏柠舟用脚上的拖鞋去掂了掂那只被严泽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弄下来的手,随和扬起温和的笑容,问,“这个家伙不是本层楼的住户吧?那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总不会有什么异能?他就这样直接飞过来了?” 小护士们还是瑟瑟发抖,她们看着漂亮的少年再踩了踩那只被割掉的手,随和将藏在袖子里那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手拿了出来。少年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右手必做刀口做了一个虚无的“割开”动作:“知道病人的特殊情况吗?再不回答,小心丢饭碗哟。” “我c我!我知道!”一听这话,一年轻的小护士忽然踮起脚大声回答,她咽了咽口水,似乎不太敢看那尸体的模样,但是又撞起胆子大声说,“就c就是,我拿了药之后忽然看到他从安全退出的楼梯口冲进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往c往这边跑,我c我不敢拦,然后他c他就这样” “好孩子”戏柠舟满意地微笑,“你看到他是从安全出口来的对吗?” 小护士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一下,无比坚定地说到:“是的,我看到他从二号的楼梯出来的,当时人已经是血肉模糊看不清样子了,但是他身后没有跟着谁。” “还有谁看到他是从二号楼梯冲出来的吗?” 受到对方的鼓舞和自我的安慰,很多的护士医生都表示看到这个人从二号的安全楼梯口冲出来,并且没有伤害任何人这是往这个地方跑,并且大家也都看到他是想要进入到戏柠舟的房间内。 “咳咳咳”戏柠舟问完问题后被这血腥味儿弄得咳嗽起来,严泽赶紧递了一颗药,少年在没有人看到的角度上咽下。他绕过尸体,蹲在尸体的正前面,然后伸出手指提起尸体的头发,皱着眉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面容,确定是个外国人后又放下手。 “去查清楚。” 严泽点头示意,随后看了看一群护士医生,淡然地对站在一边的人打了手势,开始处理现场。 “你刚刚要说什么?”戏柠舟坐回了病床上,疲倦感和烦躁感袭来,他端起已经被喝光的水杯,无奈又放下,侧头看着梁仟。 梁仟深深地看着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除了淡然就是宁泊和倦意,再没有其他的东西。男人从内心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唇舌有些干燥道:“我说,我刚刚在下面见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应该认识你。” 戏柠舟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龙木浦。像是照应着少年想法一般,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外面传来,还带着一堆繁复的托词:“啊啊啊啊啊!!!我的戏戏啊,你在哪啊,麻麻咪呀!严大变态你又随便‘解尸’了,我就跟你说了多少次,我家戏戏辣么温和辣么善良,你不能拉低他的形象好吗?别以为一天到晚板着个笑脸不说话就没人不说教你了,戏戏懒得费口舌,我龙木浦” 梁仟侧头就看到了那像一个猴子一样的青年,手上还拿着新买的两条辣条。青年咋咋呼呼一蹦一跳从那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尸体旁侧过一下,随后趁着间隙钻到戏柠舟的病房里,像见了亲戚一样看着梁仟:“哟,帅哥你来啦,我就说嘛你不会抛弃我家戏戏” 梁仟面无表情看他瞎扯,戏柠舟低垂下眼睑继续喝水。 青年手舞足蹈的兴奋身影和整个房间里充斥着的味道全然不和,他的神态和朝气像一个生活在豪华旅社里的人。若不是身上的医院病服和所处的环境,他还真的不像一个从神经科跑出来的智障。 梁仟越看越不对劲,他转头在那扇漂亮的玻璃门上环视了一圈,辨认出严泽等人的唇语大概是要清楚痕迹。再看了看地上倒着的尸体和离他大半的一只手,还有一众吓得呆滞的护士医生。 转而看了看身边淡然喝水的少年与咋咋呼呼的青年,梁仟心中的那片鼓被忽然敲了一下。 他从前是每日都在和那些危险打交道的人,也是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从少年到成年,才微微对尸体有些习惯。 但是像少年和青年这样应该生活在正常环境下的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独舞(4) “这里血腥味儿太重了, 要叫严大变态来收拾收拾。戏戏你去我病房玩嘛~好不好, 好不好?”龙木浦并没有在意梁仟带着奇怪神色的瞳孔,青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黏在戏柠舟身边。 戏柠舟面无表情地看着被画着一个残圆的玻璃, 瞳孔里藏着深深的阴霾。梁仟看着严泽准备伏下去的手, 忽然开口:“这个很明显已经是凶杀案子了吧?没有在通知警方的前提下, 自行清理现场不会太冒失了么?” 戏柠舟扬起微笑, 转过头用一双深邃到入迷的双瞳看着梁仟:“那么警察先生,您是想要接下这个案子吗?” 梁仟没有回答。他坐在少年的病床旁, 花盆内带来的栀子香味儿已经被门口过于血腥的味道掩盖, 他看出少年明显死白的脸色, 男人突然叹了一口气:“这个地方不干净,先换个病房吧。” 这句话很凑巧地和龙木浦正在唧唧歪歪的事情搭上调了。一旁张牙舞爪的少年蹦蹦跳跳地凑到梁仟身旁:“哎嘿嘿,我就说嘛,你对咱家戏戏这么好,一定不会无视我的哈哈哈, 我给你说啊, 我那个病房” “是要换一个。”戏柠舟的嗓音带了一份蛊人的沙哑,打断他毫无关联关系又没完没了的话痨病。 龙木浦眼神一亮, 刚想开口又被人岔开。 “但是要绝对安静。” 龙木浦:“” 要他不说话简直等于要了他的命。 最后的最后, 严泽还是没有清理现场。不知道梁仟通过什么手段给警局的人打了电话, 随后让人带着档案将这名死尸的身份查清楚, 以队长的身份再次将这个案子接了下来。查询的结果很凑巧的和另一位死去的小护士很像, 听后来发现尸体等各方面来说, 总归和二号楼梯脱不了关系。 死者是个外国人, 叫马顿,他的小女儿在脑科内接受治疗,他的妻子是本国人,对于小女儿被摔伤脑部两人都很伤心,为此这位外国人还特意从国外回来照料女儿。 戏柠舟病房内的血腥味儿实在太重,他也不是很喜欢过度严重的消毒水味道,最后还是决定将病房直接转移到病房的第五层楼。 严泽抱着一大堆被褥花盆和书,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龙木浦,一本正经的纪秋,眼神深谙地看着刚刚被关上的电梯。男人带着白色手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忽然对着身后自言自语的龙木浦道:“龙先生,刚才那位来看望先生的是警察吗?” 龙木浦说话都快把自己噎死了也没人搭理,忽然得到一个回应瞬间欢乐起来:“啊呀,我听我家戏戏说的,他好像是个刑警吧。我看他神情什么的也不像一个普通的民警啦,反正咱家戏戏” “戏先生不是您家的。”严泽冷言打断他。 龙木浦又被哽了一下,他撇了撇嘴,然后看着徐徐上升的电梯数,唧唧歪歪了一句:“不是我家的,也不会是你家的,哼” 严泽抓着被褥掸子的双手忽然收紧,白色的手套将被褥压得变形后又恢复了正常。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站在电梯门口,身上本带着的温和态度也瞬间冷却下来。 * 戏柠舟穿着宽大的病服,拖沓着毛绒绒的白色拖鞋,将身边的吊水杆子拉近了一些。随后睁着一双漂亮的深蓝色眼瞳,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30楼,又退回到电梯中央,闭上眼睛养神。 梁仟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从25楼徐徐上升的电梯,再将眼神移到比自己矮将近一个头的少年身上。 他的额骨生得极好,金色的头发温顺地从发顶耳畔一直落到肩头,发尾参差不齐。梁仟忽然想到了少年在戏家拿着剪刀随意地剪去那一头像中了魔一般忽然长长的头发。少年的五官过分精致,也带了一份外国人特有的英气,少年的皮肤病白,眉线很淡,鼻梁和脸廓都很精致又恰到好。他生得实在过于抢眼。 “你的学业怎么办?”梁仟看着缓缓升到26楼的电梯,在没有什么共同话题里的挑了一个最应该值得“关心”的聊点。 戏柠舟睁开眼睛,先看了看因为处于超重状态下的点滴流速,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严泽给我请过假了,上与不上都没有太大影响。” 医院电梯的空间很大,为了让急救时的病床直接塞入电梯,电梯的长度很宽阔。电梯上升带来的压抑被很快消散,越过26楼并没有任何的停顿。 “严泽是你什么人?” 梁仟问完这话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怪异,暗自有些后悔这样没有营养的问题,但从心底内又想知晓到底两人这样类似已经落时很多年的的仆人关系——不应该存在的关系 他真真是魔怔了。 戏柠舟也仿佛感觉问题的怪异,他转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梁仟,从男人忽然变得面瘫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玩笑:“看不出来吗?就是龙木浦和纪秋那样的关系。” 梁仟回忆了一下龙木浦的话。 ——“哎哟,看上我家姐姐啦?不带这么花心的啊,我姐虽然漂亮,但是美人” 一样的关系? 兄弟? 戏柠舟全然不顾梁仟越发古怪的脸色,也并不知道一个本应该很正常的关系被龙木浦无心挖下的坑弄得无法描述。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到28楼的电梯:“你怎么突然想着来看我了?知道我在这家医院?” “嗯之前处理了戏家的事情之后就没有见过你,我自然查了查。”梁仟简单地带过,并没有将自家小祖宗的一些事情透露出来。戏柠舟知道他是一个黑客,也没有提出什么疑问。 看着到了29层的电梯,戏柠舟伸出手指握了握冰凉的点滴杆,穿着拖鞋的脚动了动。 “哐当!” 梁仟第一反应就是去扶住向前倾斜的少年,然后很自然地带入自己的怀内,大手将他的后脑勺护着。电梯内忽如其来的震动让点滴上吊着的胶管都颤了颤。 戏柠舟只感觉身后一阵力将自己拽入带有温暖的怀抱内,男人身上的烟草味儿充斥着鼻尖,带了两分清香八分反感。以他一米八的身高却只能微微弯曲扑在男人的胸脯上。戏柠舟皱了皱眉,刚想推开,梁仟却先一步把着对方的肩膀隔开距离。 “啊,抱歉。”梁仟很快反应过来,将对方瘦弱的身躯扶远了一些,少年身上那股迷人的栀子香气让男人有瞬间的迷茫,但很快恢复清明的眼神又陷入看不透的深渊。 “没事。”戏柠舟皱眉完全退出男人的身边,他很不习惯别人的触碰,少年低眉想了想,又开口道,“我不喜欢烟味。” 梁仟愣了愣:“抱歉。” 电梯又像恢复正常了一般,顺利到达30楼。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从门外靠进来一个身影,刚放开少年的男人又将少年拉到身边快速错开位置,并先一步走出电梯。 虽然反应很快,但少年还是被擦着了左半边的身子。戏柠舟拿着打点滴的杆子,根本无法快速移动,虽然察觉了对方忽然撞过来的热源,但羸弱的身体完全没有时间去错开。 “嘶” 戏柠舟先走出电梯,眉头狠狠一皱,冷汗从他的额间大滴大滴地落下。少年无意识地弯着腰,减轻左边腹部上的力道,握着点滴杆的手瞬间绷紧。 “对不c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 里面的人将即将关上的电梯又按开,九十度弯曲身子做抱歉状,他穿着褐色的大衣,戴着橙色的鸭舌帽,手上拿着一些东西,也不知道看没看清戏柠舟和梁仟,只是疯狂地道歉。 “啊啊啊,我真是糟糕透了,总是撞着人,真的真的对不起” 那人终于抬起头来,冷不丁对上梁仟深如死潭的双瞳,吓得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手上还不停按着开电梯的按钮。 “让他走吧。”戏柠舟忍着从左腹下传来的痛感,舒缓开皱着的眉,然后伸出手去按在外面的按钮,电梯很快合上,在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隔绝两个人的视线。 梁仟还保持着半抱戏柠舟的手,他严肃地盯着少年,看着他忽然变得不对的脸色:“他撞到你哪儿了?” 按照刚刚的那个程度,应该不至于流这么多冷汗。 戏柠舟察觉左腹部的伤口应该被刚刚的撞击弄裂了,他抬起头看着梁仟,淡声道:“没事。” 分明就有事! 梁仟内心被一直压着的怒火忽然升起来,他盯着少年煞白的脸色,单手捉住人的下颌,正对着他精致的面孔:“究竟撞到你哪儿了?” 戏柠舟感觉下颌一凉,迫使看向梁仟,口中不假思索道:“与你无关” “与我有关!你不说,要等着我看吗?”梁仟从心底里升起的怒火使得他本就带有戾气的五官更加严肃起来,他盯着少年那双深蓝色的瞳孔,看着他头上的汗水,心中的怒火更加收拾不了了。 戏柠舟皱眉一把挣开他的手:“你在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独舞(5) 戏柠舟伸出左手将男人推开, 脸色如常地望着他, 那双漂亮的眼瞳里写着的却是冷然甚至一丝厌恶。少年抚了抚自己的下颌,气息凌冽地正对着男人, 他单手拉着一旁的点滴杆子, 等待着梁仟的回答。 感觉到少年推开自己的动作, 梁仟才微微站直了俯视着他。手上还残留着他下颌的温热, 但这次男人并没有道歉,他和少年对视着, 发觉对方眼瞳里的抗拒和冷漠, 眼色不由得一黯:“他刚刚撞的是你左侧, 除了咳嗽这个问题,你身上还有其他伤口?” 戏柠舟敛下眼瞳,拉着点滴杆子转步朝一旁走去,全然无视男人。梁仟心中本就没有被压抑下去的怒火愈发严重,他单手捉住少年的手臂, 用了很巧妙的力道使得少年停住:“你有在听我说吗?” 戏柠舟毫不客气地挣了挣男人的手, 却被对方牢牢抓住,他回视男人, 深蓝色的瞳孔里也藏了一丝戾气——这男人今天是怎么了。 “我说了, 与你无关, 我和你还没有熟到应该有责任告诉你我病情的地步。”少年的声线冷下来便带了常人都能听出来的距离, 他望入梁仟那双黑如深潭的眸子, 一字一句道, “很感谢您来看望我, 以及——再见。” 梁仟执拗地抓住他的手臂,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医院本就是个人多口杂的地方,虽然30楼是第五楼层,但能通过自家势力住个好医院的人也不少。站在电梯门口的两个人自然会被人注意到,而两人的面孔又很招视线。 戏柠舟无视身边越来越多站着的女性护士医生,他瞥了一眼再次回到30楼的电梯。厚重的门打开那一瞬间,电梯里的人就已经对两人的动作提出不满了。 严泽盯着梁仟握住少年手臂的手指,藏在眼镜片后的神色一黯,他很快从电梯内出来,抱着被褥书籍虽然挡眼但气质实在不容忽视。 “梁仟。” 从前董联还会跟着称一声梁先生,但在严泽眼里,除了戏柠舟以外的其他人全然没有必要让他放下身段——尤其是可能会成为一堵障碍的人。 梁仟听了这声音后才缓缓放开捉着少年手臂的手,他半眯着眼睛瞟一眼周围,那些看热闹泛脸红的护士医生不敢与他对视便边小声讨论着边走开了。梁仟这才将注意力漫不经心地放在严泽的脸上,对视一眼又漫不经心地移开了。 戏柠舟看一眼几人,冷然握住点滴杆朝前走。 龙木浦是最先看出气氛不对的那个,他先推了一把严泽让他赶紧跟上少年,然后又没脸没皮地凑到男人身边,笑得贼兮兮道:“喂,发生了什么啊?我看你身上有生气的味道哟~” 梁仟脸色阴沉地看着严泽抱着一堆东西走开,他看得出那人眼里的杀意。杀意,不是一个正常公民或者保镖能轻易有的东西。男人并不打算理睬身边唧唧歪歪的人,他迈开步子,双手插在兜里,正想转身下楼。 龙木浦被他这动作看得吓一跳,赶忙撇开纪秋,挡在电梯门口:“哇哇哇,你干嘛去啊?” “回家。” “我去,一点都不温柔!戏戏还生病呢!你没看他脸色不好吗?你怎么这个时候回家?回家干嘛?家里有鸡有鸭还是有老婆啊?我说你一个小警察喜欢人怎么这么不专一”龙木浦又开始掰着手指数落,手指上还有一些葱饼油。 梁仟忽然想起这个人的重要性,他退后一步,心情有些紊乱道:“他生病?我怎么看并没有一个病人该有的样子?” 龙木浦全然不知对方的套话,只是被这句话气得不行,他涨红着脸,瞪大了眼睛怒指梁仟:“你特么是大傻逼吗?!戏戏是什么人?特么的就是那种把自己弄死了也开心的人啊,你跟他应该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吧?他喜欢作死你应该知道啊!你自己这个榆木脑袋分不清自己对戏戏的感情就算了吧,我们这种旁人看出来了可以帮你一把咧。尼玛蛋的戏戏的病” 龙木浦忽然看到纪秋瞪他的眼神,装作无意间四处瞟了瞟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又继续骂道:“戏戏的病还不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啊!戏家的时候弄自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觉得辣么深的口子会不是个病人吗?!咱戏就是那种死逞能还不” 梁仟忽然捉着话里的重点:“自残?” “就是他为了保持清醒用匕首自残的事情啊!”龙木浦这话说得很大声,但奇异的是身边的人面色如常地路过,仿佛没有任何的察觉,“我先警告你,照顾病人是最基本的,特么被咱戏说两句就受不了?那你迟早滚蛋” 梁仟自动屏蔽他后面那些不切实际的瞎逼逼。男人转头去看早已经没有了身影的少年——若是刀伤在左边,那么刚才的轻微撞击带着摩擦很有可能挫开了他的伤口。 保持清醒?为什么会不清醒? 在戏家那天晚上他能察觉出少年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但还以为染的是戏家里那些所谓死去的人的血液,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他自己身上带的。 男人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站在电梯门口将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刚准备跟过去却被龙木浦捉住了衣角。 梁仟回头,发现一向没个正经的青年此刻无比认真地看着他。龙木浦再次认真审查了男人眼底的那一丝焦急道:“梁仟,你喜欢戏柠舟,不要否认。” 梁仟愣了愣,又听对方道:“你看他的眼神不是一个平常人应该有的。他如果作为你的下属住院,我相信以你来说是不可能来单独看望的。明明有些呆愣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又因为我无心的话去买了花,明明工作很忙却还陪着他。你自己问问自己,究竟是对他有多特别?” 龙木浦看了看再次打开的电梯楼层,他按下朝下的按钮,然后很认真地仰视着男人:“你总要仔细看看这一份情感,仔细想想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如果真的是喜欢,甚至是爱恋。那么请认真地收藏这份爱恋,考虑是否放任。若你的答案是想要得到——那请思考:你是否有这份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如果没有,请离开。” 梁仟看着青年,电梯已经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人。 沉默良久后龙木浦目送着男人的离开,然后瞅了一眼刚进来的人转头懒洋洋对纪秋说:“哎哟哟,这么中二正经的话真不该我来嗦啦,真是的,老好人真难做” 纪秋一脸无语,准备无视掉青年毫无边际的话,继而道:“在这个地方为了说这一番话您还使用了看来真的是很用心。”对于“主人们”之间的交谈,她向来保持着不予意见。 龙木浦将双手盘着放在脑后,大摇大摆走向戏柠舟病房的位置。 ——如果真的是爱恋,那请你一定要陪着他。 刚从电梯里迷迷糊糊出来的人一脸呆滞,他带着黄色的鸭舌帽,便是刚刚下去的人。他想起刚刚进电梯的人是谁了!当时他在裳安也是撞了他一下,那个硬邦邦的男人。 “啊啊啊,真是糟糕透了啊,怎么总是撞到人啊!!!”快递小哥表示真的很头痛,他拉着刚刚抱下去的东西,大声嗷嗷。 “喂!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快递小哥拉了拉自己的帽子,抱着东西又转了个路线,朝一旁走去,又撞到了一旁的柜台,迷迷糊糊往右边长廊的病房走去,走到一半又折回来。 “啊,那个那个,护士阿姨,您知道刚才我送的那个病房的人是哪一间吗?” “阿姨?!我这么老?!” “啊抱歉抱歉,护士姐姐,那个您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去的哪间病房啊!” “啊就是那个那个叫额缇娜的小女孩?” “缇娜?” “嗷,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眼睛是琥珀色的那个,额,好像还带了一份” “你是说那个混血小姑娘吧,人家叫蒂娜,在3042号。” “哦哦!谢谢,万分感谢!” 小护士脸色怪异地看着他带着个黄色的包裹跌跌撞撞地找病房,无奈提醒一声方向错了又倒回来的蠢模样,不由得叹道:“要不要这么笨,快递公司不是最讨厌这样毛毛躁躁的人嘛。病人也真是,快递都订到医院来了” 快递小哥愣是找了许久才看到那标着3042号的病房,站在门口深深呼吸一口,探个头去看那扇漂亮的玻璃门。 玻璃门上有很优雅的金色数字,透过玻璃门看到里面那一盆翠绿的兰草。病房内特殊的大床,床单用的是五彩色,可见病人家境良好。阳光透过窗口照在一个女孩身上。 女孩有一头棕色的发丝,带着自然卷。她侧着身体,一只手放在被单上,另一只手虚抬着似乎在感受阳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独舞(6) 似乎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 小女孩转过头来, 阳光渡了一层她漂亮的栗色头发,只是小女孩那微微暗淡的琥珀色眼瞳却像死寂的松林一般。她穿着病服, 很精细的小脖子藏在一头自然卷的栗色发丝内。 女孩蒂娜开心地问一旁的母亲:“妈妈, 是不是有人来了, 快去看看呢!是不是我的东西到了呐?”女孩的国语并不是很自然, 但她长着一张很博人眼球的混血儿面孔——只可惜,女孩是个盲人。 坐在一旁已经很疲倦的母亲不由得站起来, 微笑地看着女儿, 然后将自己的泪水强行压回去, 她转过身去看站在门口的快递小哥,收敛了笑容走过去。 快递小哥手忙脚乱地将玻璃门的把手转开,他发现里面不仅有母女两人,还坐着几个穿着警衣的男人。快递小哥咽了咽唾沫,忽然有些好奇, 他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女孩的母亲, 嘿嘿笑起来:“伯母你好啊,这是您的快递, 请签收。” 女孩的母亲长得很清秀, 她矜持地将泪水掩藏在眼眶里, 还不时地看了看女儿, 生怕她听到自己哭泣一般。女人颤抖着手去拿快递小哥递过来的资料, 然后签了自己的名字:“谢谢你了, 害你多跑这么几趟。” 说完将那一份快递来的文件拿在手里, 确认好了那黑色粗笔写下的“蒂娜”英文名后,对着对方有礼貌地笑了笑,掩藏住眼中的阴霾。 “额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快递小哥探出个头好奇地瞅了瞅一排坐着的人,他们穿着的警衣实在和医院的白大褂搭调。女孩的母亲错愕地看了一眼快递小哥,眼底里的不悦很快写在脸上,快递小哥脸色一白,尴尬道:“啊抱歉抱歉抱歉,我不该问这些的。” 女孩的母亲这次没有回复他,就算眼眶旁还有些红,但是那一身凌冽的气质拒人千里。快递小哥正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里面的小女孩发话解决了他的尴尬。 “没事啊,我母亲那么温柔,是不会怪你的哟。你快走吧。”女孩轻轻扯着一旁的被褥,微微弯着头来“看”门口,似乎角度有些偏斜,对于母亲接到的快递单子来说,女孩无比期待。 “啊,谢谢!”快递小哥红着脸给了小女孩一个大大的微笑,他再次向女孩的母亲鞠了一躬,然后碎碎自责地抱着剩下的一堆东西往回走。 没走几步,刚低头又差点撞上一个人,快递小哥感觉今天天气是真的不美妙。眼看就要扑上去,却发现对方快速地避开了他的位置,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等抬头看人的时候却被惊艳了一把——好干净的少年! 戏柠舟嫌弃地避开一个要倒在他身上的橘黄色身影,等看清对方的样貌之后一阵沉思——黄色的鸭舌帽,褐色的大衣,怎么又是他。快递小哥显然之前并没有看清少年,也并没有发现他就是自己之前差点撞到的人,他脸色一红,又立马弯腰道:“啊抱歉抱歉抱歉,我c我,我不是有意的!” 戏柠舟看着他抱着一堆东西东歪西倒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故意做出来的姿态。少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自己的新病房,他身后跟着的男人抱着一堆被褥书籍,却很有礼仪地对他轻轻点了点头:“这位先生走路请注意了。” 快递小哥只感觉对方威压好大,急得满头汗水滴答滴答地落,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不容易等对方转步离开后,又凑上来一个身影。 “诶哟,这位小哥啊,天气冷了手脚不利索吧?话说这四月天应该不冷的啊,怎么外面温度那么低啊?你们工作情况怎么样啊,是不是懒得出门的顾客又多了呢?你们倒是很忙碌啊,辛苦了辛苦了”龙猴子又出现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辣条,正吧唧吧唧嚼得很嗨,就看见了这带着黄色鸭舌帽的人。 “啊c啊,我嗯,生意确实忙起来了,我们真的有点难分身啊,谢谢您的关心啊”快递小哥被对方一连炮的自来熟弄得脸色涨红语无伦次,看着穿着病服的对方嚼辣条的举动又无比亲切。 住在病房里的高级病人居然吃辣条也。 龙猴子还是嚼得很开心,他望快递小哥出来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继续道:“哦——看吧,被我说中了呗,这年头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啦,连医院里的快递都要送,不过我看你毛手毛脚的样子实在挨了不少骂吧?” “啊?” “不是吗?” “是的是的,哎我真是”快递小哥脸上的尴尬都快把整个陷入困境了。 龙木浦毫无知觉一般继续嚼着他的辣条,转而又转了转眼睛,贼兮兮问道:“喂,你是给谁送东西啊,怎么连时间都不愿耽搁地非要送到医院?” “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是什么文件啊,不小心看了一眼之后大概是什么录取通知书或者”快递小哥始终觉得把别人送的东西说出去不太好,挝耳挠腮地站着,傻愣愣地抱着一堆东西回答。 “哦哦,这样子哦——”似乎t到了什么重点,龙猴子还故意将最后的那个“哦”字拖得长长的,对于完全跟不上他思维的快递小哥来说,感觉这个世界的尴尬癌细胞都往自己身上挤了。 “那你去吧去吧”龙木浦装作不在意地样子望那边的病房都看了看,确定没有看到其他的人之后挥了挥手将人赶走,一边嚼着最后一块辣条,一边嘿嘿嘿地进入戏柠舟的病房。 快递小哥见此也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往人家的病房里面瞅,于是又抱着一大堆东西歪歪扭扭地往电梯口去了。 “喂喂,戏戏啊,我给你说,刚才根据小道消息我知道住在你病房后面几个位置的那个病人好像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通知书咧,连快递都寄到医院了,这些人心急到完全不能等嘛!”龙猴子话还没有说完,就因为手上的“辣条味儿”被纪秋从后面逮着衣领丢到了后面,剩下的叽叽呱呱就完全被自己咽回去了。 戏柠舟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低头发现身上的病服被身体上已经裂开的伤口染红了一小块,突然有些后悔将整个匕首的长片都刺了进去,现在反而有些难处理了。 严泽也很快速地发现了这块被染红的病服,男人放下抱着的一堆被褥和书籍,恭敬地看着戏柠舟:“先生,您身上的伤口需要我重新整理一下吗?如果不处理恐怕会感染的” 戏柠舟皱着眉,将刚才被梁仟扰乱的气息彻底安定下来,随后道:“不用了。我自己处理。” 严泽眸子里闪过一丝深邃,他沉默地将东西铺开,然后为少年整理起床铺。戏柠舟并没有在意男人,他看着已经快要滴完的点滴,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女人摸了一把眼眶旁的泪水,红着眼睛却很坚定道,“请不要为我们母女的生活担心,蒂娜的父亲走之前留下了大笔的遗产,我也有稳定并且不错的工作,对于蒂娜的医药费或者生活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但是请你们一定要查出这件事情。” 警察们互相看了一眼,又很同情地看了一眼坐在病房内的女孩:“这件事情我们也是昨天才接到的报案,时间太匆忙了,我们警方实在没有办法在几个小时内给您相对满意的回答。但是请放心,凶手警方一定会找到的。” 女人是个通情达理的,直到对方的工作极限只能这样,但是又没有办法得到答案:“真的真的拜托你们了,蒂娜已经失去了跳舞的机会,她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地失去一个父亲,真的求求你们了” 带头的警察站出来有些疑惑地问女孩的母亲:“请问一下,蒂娜究竟生的是什么病?这里是脑科,但是女孩的眼睛” 女孩的母亲抹了抹眼泪,平复了几分心情后道:“本身是不想告诉你们的,但是蒂娜的父亲实在去得太奇怪了,可能说不准也和蒂娜的病情有些关系吧。蒂娜本身是学芭蕾舞的,但是后来因为在舞蹈室内被很奇怪的人袭击了后脑,造成了一些血块儿挡住了几根和视力有关系的神经细胞。医生给的结果大概是不时恢复,但是你们也知道这种事情” 医生的这种话,大多数是拿来安慰人的吧。 “我真的无法直接告诉蒂娜,她那么喜欢跳舞,对于眼睛的问题她本身就哭了很久,我也只能欺骗她眼睛可以恢复的,但是那个袭击蒂娜的人是不是出现得太奇怪了,我也真的,请你们真的要帮帮我” 警察又同情地看了看病房里的女孩,最后还是应了下来:“放心,这种凶手,我们警方一定会找出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独舞(7) 戏柠舟转了新病房后的第二天就来了一批又一批的警察, 那一身蓝得不能再蓝的服装, 国字脸的警察标志,拿着当初他也曾拿着的记录本往自己隔壁的病房跑, 却从来没有看到自己隔壁病房的病人出来过, 甚至连他们的家属都不曾见到。 严泽最近在忙很多事情, 戏柠舟不过问也知道是关于他回国后的行踪调查, 整个社区里的东西总会被“监控”这种东西控制着,虽然他用了一点小手段暂时切断组织在他身上的追踪器, 甚至到裳安那样一座死寂的城市里做一个最下层的记录员, 但对于组织那样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来说, 想要找到并且监视他简直易如反掌。 “先生。”严泽将窗帘拉开,外面开始渐渐展现出春日的阳光照耀在那一盆栀子上。其实先生这两个字是组织里不会用的最为愚蠢的一种称号,所有组织里的高层成员都有自己的代号,但为了在外面不暴露自己的行踪或者是被有心人抓住机会,所有分配到人员身边的“管家”都统一在外称呼他们为先生。 至于戏柠舟自己的代号, 太久没有回到总部已经差不多忘记了。 “嗯?”戏柠舟心情姣好地抬头, 冲着严泽扬起一抹不重不淡的微笑,顺着阳光找在他睫毛上的光泽来掩盖住那双深蓝色眼瞳里的防备, 少年捉起放在病床旁的无框圆眼镜, 双手拿着镜腿戴在眼上, “早上好啊, 严泽。” 少年做什么动作都很自然。他学习的是什么专业严泽再清楚不过, 但是少年学习的时间实在无法和他的结果成正比:毕竟他见过少年大多数的时间不是写信签纸放在那个古旧礼品盒里, 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绘作。他从来没有见过少年的书籍里有什么学术课本, 心理学资料等,全是统一的散文集护着绘画集,甚至有时候还有些贴近普通人的游戏。 “早上好先生。”严泽对着少年行了一个礼,四十五度的标准绅士礼,在国外的时候他几乎每天早上都是这样和他相处的。尽管内心再如何矛盾或者想要做什么,但是对于少年永远揣摩不透的性格,边也只能恪守本分。 “你有话?”戏柠舟漫不经心地翻开一本放在床头的外国读物,看着密密麻麻的外国文字顿时失去了兴趣。于是他拿出一旁的手机,解锁后打开了手机上唯一的游戏。 严泽看着对方认真地拿出那只金色的手机,对着里面网络上正传得很火的一款手游点入,刚醒来并没有去洗漱或者吃早餐的他倒真的有几分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坏毛病。 “组织的文件下来了,介于您之前背着组织上参与的东西,组织上的人虽然很生气,但是还是派人去处理了您的痕迹,如果您真的要再回到那个职业上去,组织可能还有很复杂的工序。” “哦。谁带头松的口?”戏柠舟一个个点开一个星期不见的流言,然后给人物换了个新手装跑到副本门口去。 因为六年前的事情,组织对于他参与案件这种事情实在头疼,后来干脆将人送出国,严令不能再参合任何这类似的事件,也因此他在国外接了整整六年的任务,把身体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等着上面排查的时候居然松口让他回到国内。 只可惜他觉得不给对方填一份堵实在难解心中的不爽。他对犯罪心理学的研究或者学习到底到了哪一个地步也没有人知道,只是更多的时候,组织利用的是他其他的东西,而不是这一份最拿手的才能。 很意外,回到国内的“随便看看”却因为童杉杉这个小姑娘改变太多,其实从六年前退出这个舞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会再次回来的,只是没有想到以戏柠舟的身份,以一个刚过二十的“天才”,而不是一个已经算不出岁数的“杀人犯”。 “是魏” “哦。我知道了。”戏柠舟将身上的装备都伪装成新人的样子,看着折了大半的战斗力,毫无所谓地开着马匹跑到公告栏里组副本了。 戏柠舟盯着屏幕的眼瞳有些黯然——算起来也有半年多没有见到那个小姑娘了,算起来她应该已经开始高一下册的生活,马上要进入人生的一个关键了吧,只是不知道她的先天性心脏病 不过,那已经不在他能操心的范围之内了。 戏柠舟看着地图公告里的一堆人站出来喷他,因为不常上号,所以就算号的名讳排在全服前几,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从不开红杀本国人也从来没有去打架得到什么大宝贝,只是开了个后门,组织给他充了不知道多少钱,就这样一个花架子号出现了。 “先生的假期实习印章我们已经替您解决,如果因为身体原因等不愿意到学校再去受学,组织上有文件可以休学修养。”严泽看出他对学习这种东西的热爱感实在不强,并且从小成绩就一帆风顺的少年真是找不出任何让他上学的意义。 “没事,请个长假,等出院之后再回去。”戏柠舟关掉一些开小窗来对喷他的人,毅然决然地进入了高难度副本。 学校里令他有兴趣的实在还有些多,并且可以将大部分的时间消磨在学校内,想想前世做的一些心理测试实验,再放在那些被欧石楠包裹起来的虚荣心,不知道究竟是会产生物理反应还是化学反应。 “是。”严泽知道对方完全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这边,放弃对话,将刚刚剪下来的枯花枝拿走,站在门口时还不忘道,“先生先洗漱,吃了早餐后再玩。” “哦。”戏柠舟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出游戏的桌面壁纸,单调的几个软件,就算是个聊天功能也不知道被安装起了什么东西。 他侧头看着严泽消失在门口,知道对方十分钟之内绝对会回来,少年放下手机,皱了皱眉头,掀开被子看了看被换掉的干净病服。他站起来拔掉不知道是几瓶液体的针管,拖沓着鞋子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将长到胸脯上的金发扎起来,再转看门口。 这次没有看到严泽,医生或者是警察。他走到玻璃门旁,讲玻璃门打开,刚要走出去,便察觉到坐在他门边的一个小女孩。 女孩并不是坐在地上的,她扶着扶手坐在轮椅上。女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病服,一旁是点滴杆。她那不同于常人的眼瞳和样貌让戏柠舟毫无兴趣地后退半步准备关上门。 “您好,打扰到您了吗?”女孩这话说得很别扭,她朝着戏柠舟的声源处偏了偏头,似乎察觉到对方停顿下来的动作,女孩更高兴了,她的手指搭在轮椅的皮上,又糯糯道,“您好,请问您还在吗?” 戏柠舟站在门口,半只手扶着玻璃门,又回头去看了看被拔掉的针头正吧嗒吧嗒落着药。他转过头来仔细看了看这女孩,忽然放开手蹲下来,扬起微笑道:“你好。” 女孩一怔,少年的声音很轻回响在她的耳畔,带了几丝蛊惑甚至温柔:“啊是位哥哥啊,哥哥声音真好听,一定长得很帅吧。” 戏柠舟越过她看了看隔壁病房被打开的缝隙,于是又转过头对着女孩说:“我长得很丑,满脸的麻子,眼睛一个大一个小,脸上全是肉,还有很难看的黑斑,嘴巴上还长着一个大泡。” 女孩没想到对方这么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路过的护士见少年这般模样都捂着嘴红着脸躲开了。戏柠舟看着对方开始认真思考的样子,便更加认真地描述:“嗯,我还有一口很黄的牙齿,有些大有些小,一点也不整齐,我身上也不干净,总有虫子忽然钻出来,我长得很矮,站起来才能和你对视。” 女孩的脸色有些泛白了,她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我听妈妈说隔壁的小哥哥很帅气的啊,你” “啊,那你妈妈可能看错了,我就住在你隔壁,但是我不帅,我很平凡,我也有点笨,除了丑我一无是处。” “我头上还长着两只鹿角,一只被砍掉了,一只还留着血,你听说过熊噶婆的故事吗,我亲自见过熊噶婆,我见到她将妹妹的手指砍掉,放在锅里” 少年蹲在那盲眼女孩的身边,一头金色的发丝被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掉下来遮住少年的肩头,他将手肘交叠放在膝盖上。偏着头也能看出他精致到不可思议的侧脸和那令人着迷的瞳孔颜色。少年嘴角带着让人极其养眼的微笑,他温和的声色却不知道对小姑娘说了什么,对方脸色一红一白,显然是吓得不轻。 梁仟一来便听到人恶趣味地吓唬女孩,顿时将身边的花束挡在门口,然后俯视着少年打断他接下来实在有些恐怖的话:“别吓人家了,这故事还是留给自己怀念吧。” 戏柠舟闭上嘴,撑着膝盖站起来,侧头便看见了穿得一身清爽的梁仟,以及他身后不远处的严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独舞(8) 戏柠舟转过眼神, 并没有因此停下故事, 他站在蒂娜的身后,那一嗓子令人听上去本是舒畅的嗓音忽然变得低沉:“熊噶婆乃深山黑熊成精, 幻化人型专食小孩。古时候, 某山间小村, 人们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日子平淡也安详, 一对姐弟父母外出只剩下噶婆在家照料。” 严泽低下眼睛, 他抱着一个盒子。梁仟感到有人走来, 也并没有介意戏柠舟的无视,他转头便正正对上了严泽的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瞳,以及他手上的盒子。 那个有些陈旧的礼品盒。 梁仟皱眉。这个盒子他是第二次见到了,但是盒子上的花纹他是在严泽手中的一本书上也见过。 那个在画室里的盒子,却与整个画室里的整洁和高雅不同, 那个礼品盒是单纯的白色, 盒子上的丝带是黑色,掩藏在丝带下的盒盖带了些繁复的花纹和刚才书上的很相似, 那盒子的花纹中间用很豪放的他国语言写了一行字。 “姐弟俩对噶婆敬爱有加, 噶婆对姐弟两也疼爱之至, 一日噶婆为了给姐弟俩弄点好吃的野菜, 于是拿着菜篮独自上山寻菜, 太阳还没出来噶婆就上山去了, 快到夕阳西下了也不见回来, 姐弟俩心急如焚,怕噶婆遭遇不测,便上山寻找,走到山脚的时候便见噶婆摇摇晃晃的走了下来,手里的篮子鼓鼓囊囊的盖着灰布”戏柠舟站在清晨的阳光中,半边容颜上有着漂亮的金色光芒。 蒂娜正听得心惊胆战,也并没有在意身边究竟有几个人。 “姐弟俩见噶婆安然归来连忙搀扶着噶婆回到家里,弟弟心疼噶婆,于是帮噶婆按摩,到了夜晚该休息的时候,噶婆叫弟弟和她一起睡,顺便再按摩一下。弟弟随即答应了,姐姐也没多想,便进自己的屋子躺下了,没过多久姐姐听见噶婆房间传来‘嘎嘣’,‘嘎嘣’的声音,于是好奇进了噶婆的房间问道——噶婆,什么声音啊?” 蒂娜脸色又一白,她眨了眨眼睛,对着一片黑暗的世界问道:“那c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啊?” 梁仟是听过这个故事的,民间里这样的故事很是出名。但是小时候妈咪讲给兄妹俩听可是把两人吓得不轻,想到当初梁凉吓到粘着他睡了几个月才缓过来。 严泽走近,对着戏柠舟四十五度伏下身体,然后又站起来,看了一眼梁仟,抱着盒子进入了房间内。梁仟侧头,看着那个盒子皱眉,随后抬步也走了进去。 “噶婆不在意地说道——今天在山上采来的豆子,有点硬,嚼起来当然有声音啦,你来尝尝。说罢便递了一个圆柱形的物体给了姐姐,姐姐接住后发现居然是一节手指头,吓得差点惊叫出来。” 蒂娜呼吸一滞。 戏柠舟说话其实并没有太大起伏,对于一些剧情的口头描述来说,反而更像一台没有感情的复述机。但他声线生得极好,加上刻意拉缓的语调,听上去倒更恐怖了。 “姐姐随即说道——噶婆,我就不吃了,肚子痛想去上个茅房。噶婆应允,姐姐走出噶婆的房间,打开放在堂屋那个鼓鼓囊囊的篮子一看,居然是一双苍老的人手,姐姐现在明白屋子里的根本不是噶婆,她很想跑出去大叫,把村子里的大人们都叫来,可是弟弟还在房间。”戏柠舟轻轻勾起嘴角的笑容,温和的神情印得一众人回头。 蒂娜虽然被吓得不行,但还是壮着胆子轻轻问:“那弟弟怎么办?” 戏柠舟忽然俯下身子,带着栀子香气的味道接近蒂娜身边,继续道:“于是姐姐壮着胆子返回噶婆的屋子里说道——噶婆,弟弟夜尿多,我带他去撒尿。噶婆也不怀疑嘀嘀咕咕说了一句——拉干净了好。就让姐姐带着弟弟去了茅房,不过去之前在姐姐叫上拴了一根绳子,说是怕她掉进茅房里,姐姐也答应了,弟弟迷迷糊糊的不是很明白,但是从小到大和姐姐一起,姐姐一个眼神弟弟就明白跟着姐姐的意思做就行了。” “姐弟俩人到了茅房,姐姐把事情大概给弟弟说了一下,弟弟眼泪汪汪的往下流,就要哭出声来,姐姐捂住弟弟的嘴,叫弟弟去找一块大石头过来。” “屋子里的噶婆过一会儿就拉拉绳子,过一会儿又拉拉绳子,以确保姐弟没有走掉,但是过了很久见姐弟还没回来,于是走到茅厕去看,结果发现是一块大石头,气的立马显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只黑熊精,这时候姐弟俩叫来了村里的大人们,几十号人拿着火把锄头把这只黑熊精除掉了,之后姐弟俩才知道这是专门食小孩的黑熊精,趁家婆山上采野菜的时候把家婆害了,然后幻化成家婆的样子想吃掉他们。” 蒂娜吓得眼里瞬间包起了泪水,对于一般的孩子来说,就算是世界上最恐怖的鬼故事在清晨这样温和的鬼故事都不会被如何吓着。但蒂娜是个盲人,她的世界只有一片漆黑,这样的故事足够吓坏一个孩子。 戏柠舟站在她身后,直起身子。少年深蓝色的瞳孔看着女孩,她那一头栗色的卷发,还有一双琥珀色的瞳孔,五官的凹陷程度很明显就是混血儿。 “我是熊噶婆的邻居呢,我还见过她砍掉了妹妹的手指” “啊,我不听了!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故事!”蒂娜现在满脑子的手指手指手指,一边抓着自己的头发,还不忘记保护手指,生怕身后的“鹿妖”一生气就将自己的手指也砍掉。 “呵呵”戏柠舟轻轻笑起来,他站在女孩身后,在不远处看见一个女人,虽然没戴眼镜,但是从姿态体型什么的,可以看出是蒂娜的母亲。 “所以啊,你看不见的时候,世界上像我们这样的怪物才会出来,然后砍掉你们的手指,脚趾”少年微笑着看女人越走越近,等着她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忽然转头进了病房。 “啊啊,我不出门了,不敢出去了呜呜呜。”蒂娜捂住耳朵,忽然觉得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把自己的手扯开。 女人很奇怪地看着捂着耳朵是小女儿,还有那一双喊着泪水的琥珀色眼睛,以为是女儿对自己的眼睛问题操心,便用英文问道:“蒂娜,你怎么了?” “妈妈”蒂娜一愣,要是妈妈不是妈妈了呢? 梁仟透过漂亮的玻璃门看着少年吓唬了女孩,又笑得一脸温和地回到房间,他将手中的资料放在桌子上,并没有理睬严泽。男人卡着少年:“你应该看看的。” 戏柠舟走过去,已经猜到是关于那个在他门口的疯狂男人,被去掉了小半个脑袋也是足够惊悚的。少年漂亮的手指拿起资料,左手勾起一旁的无框圆形眼镜,架在鼻梁上,仔细看起了东西。 “我还以为你应该不会来了。” “没有应该。” “那这东西也不是我‘应该’看的。”戏柠舟看似随意地翻了翻整本资料,写的内容大概是一个死去的小护士,还有那个外国人的身份。这些东西他早也查清楚了,对面病房那个叫蒂娜的小姑娘的父亲就是死去的人。 那个人在死之前扑到他的玻璃门上,然后以自己的血迹画了一个不是很完整的半圆,以及留下了一串——摩斯密码。 至于密码的内容 戏柠舟双瞳微不可见的一黯。 梁仟把这个东西都给他看了,那大概就是要他来参与案子的意思,但是他已经达到了一部分参与案件的目的,只是戏柠舟转头看着一直不说话的严泽,对方的注意力显然全部放在自己这里,见他转过去,便也很快回以微笑。 梁仟说不过少年,他在语言方面的拼凑反驳能力实在有些弱。男人看着门口离开的母女俩:“你会说的故事还真多。” 梁仟自己听得的故事就不少于两个,只是少年擅长以很大的篇幅来说明一些让人完全不会在意的问题。他不懂得少年在执着什么,也不知道少年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些问题。 戏柠舟回想了一遍刚才给女孩说的故事,确定达到目的之后移开在严泽身上的视线,侧头直视梁仟:“这些东西你也应该听过,毕竟是最基本的教导孩子的东西。” 梁仟没有继续这个没有营养的问题,除了奇怪少年为什么如此“热衷”于讲故事以外,他还是觉得案子的事情更重要些:“这次的案子是我主动接下的,你应该不需要顾虑什么。” 严泽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他是偏向于少年的思维的,迟早要下来的文件,他从来觉得没有必要客死于文字间。严泽选择沉默,戏柠舟自然不会选择拒绝。 “陈凡呢?” 梁仟一听少年提起那个让人头疼的公鸭子就心情一顿,他将资料拿回,观察了一下严泽的表情然后毫不在意道:“和上级闹矛盾,暂时和我避开。” 戏柠舟讽刺一笑:“怕那个上级就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独舞(9) 梁仟没有说话, 他向来厌恶自持高大的人, 对于陈凡那副高傲的态度和公鸭子的声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戏柠舟擅长看懂别人的神态,对于梁仟的沉默他选择了转移话题。 “我之前在住院楼下看到的那个死者, 是医院里的护士, 名字叫陈玉兰, 在29楼当勤。因为当天晚上家中孩子发烧无法处理, 她作为一个单身母亲不得不回去,据说同为当勤的护士阿吉说, 她是凌晨两点半的换班时间, 因为提前一小时回去, 所以受害者打电话给了蒋晓君,叫她提前换班。” 梁仟将一旁的资料拿起来在左手中捏拿了一会儿,又道:“第一案发现场就在楼道内,医院楼道并没有监控。据卓前岭说,尸体的大致死亡时间是被发现的前一天晚上一点过。” 戏柠舟有意无意地撇了一眼严泽, 知道组织上面的意思大概是在表面上阻止, 等着文件下来之后可能会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只可惜,组织忽然的松口定然是和姓魏的又做了什么交易。 “医院楼梯没有监控, 那么医院的电梯呢?”要从29楼下去, 如果选择走楼梯, 恐怕除了电梯不能用, 就是这人是个神经病了。 梁仟想了想皱眉:“是, 电梯里有监控, 还没有去查。陈玉兰的家人对于她的突然死亡并没有表示出‘家人’该有的态度, 似乎受害者在家里并不是很受待见。对方的态度促使警方的怠慢,何况对方也没有任何的高层人员关系,所以这个案子到今天可能才算得上正式探查。” 这个社会上因为人类贪婪权利或者冷漠如斯等多种原因,总归是以最残忍的姿态站在那些受欺者的身前,挥舞着高傲的权杖指着卑微者的鼻子,殊不知,更多的锋芒却隐匿在他本人的身后。 西婪深知这一点,他从不认为自己的重生是上天给予他的一次机会。相反,对于重新得到的生命,他本身就没有资本使得它平凡,也注定不可能平凡,只有越站越高,才可能将那些欺压者的眼神改变成仰望。 沾午不及的高处。 “我知道了,去看监控。”戏柠舟拔掉手背上插着的针头,原本漂亮白皙的手指变得偏瘦,骨片上还有很多针孔,连皮肤的颜色都变得带了一些灰暗。 梁仟看了看严泽,对方就真的像一道影子一般跟在戏柠舟身后,直到少年站在玻璃门口回头看他的时候,梁仟依然站在原处,却陈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戏柠舟。你的爷爷去世了。” 自从来到医院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听到少年问候一句关于戏家的话,从梁凉的信息知道戏家已经开始摆脱隐匿状态的他,宁可相信是少年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也不愿意 “我知道。”少年站在门口,微长的金色流海遮住他半眯起来的双眼,幽蓝色的光泽从他狭长的双眼里透出来。 “他的葬礼” “我不去参加。” 梁仟盯着少年深邃的眼瞳,男人魏卷的黑色头发被打理得很干净,有些随意地搭在头上,他将双手插在衣兜中。 “为什么?” “我和他不熟。” 戏柠舟回头,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那么董联呢?” 这回却是严泽抬头了,他眯起眼睛站在少年身后沉默地看着梁仟,那双瞳孔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做事愚笨,不懂进退,死不足惜。” 戏柠舟后来听严泽汇报过董联的死,听到这个消息的感觉算是意料之中的一丝惊讶。他在戏家的时候就并不打算把董联再带出来,但是他本来计划着是由自己动手,却不料被对方出了道,还意外地得了手。 或者说,不算是意外。 梁仟耳畔回响着少年略带蛊惑的嗓音,却再也没有从前那样清爽的感觉,少年灵魂深处带着的冰冷无情其实无时无刻地伴随在少年身边。 从前他是不肯信,如今是不忍信。 男人没有说话,他迈开步子,从两者身边走过,冷风掀起他的衣角,多了几层迷惘。 严泽站在戏柠舟身后盯着梁仟的背影,他的瞳孔内忽然浮现出了占有,带着白色的手套将手掌握成了拳。 * 监控的画面感算不上清晰,甚至看不清人脸,但是对于里面的穿着衣衫和人体形态还是能大致了解的。 一点十一分的电梯监控,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个小护士并没有换她身上的蓝色护士服,身上还裹着一件黑色毛衣,似乎很慌张着急的样子。她提着一小包东西,手中拽着手机,进入了电梯最里面。 电梯很明亮,和半夜医院的昏暗完全不一样。电梯里还有一个男人,戴着黑色的帽子,穿的是普通人选择的外衣。他的体型有些庞大,双手插在衣兜里,因为靠在电梯按钮的前面,所以被监控只能截下半个身子,可以看出他面孔上戴着口罩,面容模糊。 两个人有了一段短暂的交流,通过男人暴露在监控下面的手肘可以看出他是在给护士点楼层。 护士是在29楼上的电梯,很巧合的是戏柠舟原本的病房是25楼,而现在搬到了30楼。 电梯一直很平稳地下走,因为是半夜,也没有什么人在楼层前等电梯,但是很快来到19楼的电梯忽然抖了一下,停住了。护士先是慌乱地抬了抬头,和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竭嘶底里地去扑门口。 男人将两只手都举了起来,有些慌乱地退开门口,护士像发了疯一样去扒电梯门,还很恐惧地推开男人,男人有些无措,他刚想去扶护士,却又被对方狠狠推开。 电梯又忽然动了,女人随便地点了19层的楼然后像疯了一样冲出去,手中似乎还拿着电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戏柠舟放下撑着脑袋的手指,交叠着双腿倚靠在软椅上,鼻尖微微朝上呈放松状态,他看着梁仟站在监控前面的身影——男人的身材修长匀称。 少年的手指在软椅上点了点,另一只手撑着头上的左太阳穴揉了揉,不紧不缓道:“麻烦将电梯停下之后的视频再放一遍,减缓速度,放大男人的手。” 放监控的被突然冒出来的几尊大佛吓住了,他颤颤巍巍地点了点监控,将刚才少年要求的画面再放了一遍。 这家医院的监控实在不怎么样,就是电梯微微的浮动都很难看出,只是能看到男人忽然举起一双手,手中什么也没有,但是护士恍如见了活鬼一般,吓得急急忙忙就要推开他,然后朝电梯外冲去。 “她在害怕什么” 梁仟看着监控,护士的慌乱和她踉跄的动作实在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在害怕,害怕这个电梯,或者害怕这个男人但是监控缓慢地放了一遍,很明显这个男人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贵医院的电梯会突然无缘无故地停下了吗?”戏柠舟仰着脖子靠在身后的软椅上,他闭着眼睛,声音却依然平缓。 “这个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医院的电梯都有防御措施而且会定期修理的,因为怕一些病人不太能坐电梯,就连坐电梯的眩晕感都会减少,怎么可能”监控员对于自己工作的地方是有一定熟悉程度的,其实不用他解释,就是任何电梯都不可以随便地定下来,还是很凑巧地停在20楼。 梁仟忽然想起戏柠舟在电梯内差点撞到一个快递员,就是因为电梯忽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男人转头问:“是不是二号电梯?” 监控员转头看了看电脑上的标志,正经回答:“啊是的,是二号电梯,医院的电梯和楼梯都是配着号数的,从二号电梯出去之后就是二号楼梯离得最近了,那” 戏柠舟皱眉睁眼:“又是二号?” 当时寻问在场的医生和护士,究竟那个忽然趴到他窗口上写摩斯密码的外国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回答的是二号楼梯。一个人可能会说谎,一群人也可能会说谎,但是一群完全没有事先商量的人一定不会说谎。 “那看来,二号楼梯上有些叫人恶心的老鼠了。” 梁仟想了想陈玉兰的第一死亡现场,也是二号楼梯。 戏柠舟闻言瞥了一眼梁仟,嘴角露出不知所以的嘲讽弧度。 “将刚才陈玉兰冲出电梯的那段监控减速再放一次。”戏柠舟撑起身体,微长的金发扫过肩头。监控员闻言将监控再拉缓放了一次,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看完画面,并没有找到什么因素。确定了全程中没有任何可以行凶的武器出现在画面上后,监控员准备调回界面。 “不对” 戏柠舟忽然轻言,梁仟的注意力第一时间放在他身上。 少年站了起来,将眼前的一片突然出现的黑暗和脑中的眩晕感压下,恢复清晰后又抬头,走到电脑监控的正前面,指着护士冲出电梯的那一瞬间——她的左手上。 “她在打电话,但是屏幕却是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独舞(10) 护士忽然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从电梯内跑了出去, 而对于任何监控里的其他东西来说, 这无非是很异常的。戏柠舟皱着眉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那只黑屏手机。 手机如果处于通话状态,除非放在耳旁, 否则是不会呈现黑屏状态的。 “监控内可以看到所有人的动作, 也就是几乎可以看到肉眼里包含的东西。”戏柠舟从软椅上站起来, 走到电脑屏幕的正前方, 对着有些模糊的屏幕点了点,扬起微笑, “但是很多时候危险往往是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监控自然也看不见。并不是拍摄不出,而是自己本身就无法察觉却一直存在的东西。” 这种感觉就像是生活在一盆鱼缸里的鱼,鱼从透明的鱼缸旁游过,看到自己的倒影却以为是同类,看到外面广阔的世界却想游出去, 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身边水的存在才是生命的必须。 “那是什么?”梁仟将手放在大衣的兜里, 半份文件还从他的大口袋内露出一般的痕迹。 少年转头扬起明媚的笑容,对着男人耸耸肩:“谁知道呢?” 梁仟知晓戏柠舟有隐藏, 却也没有说什么, 他转头看着监控员:“除了电梯里的监控, 医院内还有什么地方的监控?” 监控员挠了挠头发, 走到一排排的屏幕前道:“医院中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医院本身就很大, 监控的话除了门口的, 就是柜台旁, 每一层的监控都会安装在能完全看到走廊的地方,病房内属于病人的隐私,医院是没有权利安装监控的,楼道的话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可能每个转角都去装监控。这也不算下来,除了走廊上的监控就只有电梯里的了。” 梁仟点了点屏幕:“所有的监控都放在这个地方吗?” “嗯。” “数据不会很庞大?” “啊,是会很庞大,所以医院都有备份再清除的习惯,其实对于一些医生来说某一段视频需要调动看的话也只能是一个月以内的,就算是院长来要看以前的,没有备份的话我们也是无能为力。” “一个月算很多了。”戏柠舟泯一口严泽递过来的温水,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许,他岔掉两人的对话,将透明的玻璃杯子放在一旁,“你应该知道如果小护士从19楼的二号电梯内跑出去,那么肯定会有连接着19楼电梯出口一直到最后的监控吧?” “啊,嗯。是c是的。”监控员红着脸点了点头,完全无法直视对方那双漂亮到不可方物的蓝色眼瞳,他装作没有任何表情地点开了19楼的二号电梯链接走廊监控。 凌晨一点十三分。 电梯猛然打开,白炽的灯光照亮了当时的走廊,映照着外面的月光有些疏影。很快从电梯内冲出一个穿着蓝色护士服裹着黑色毛衣的女人,她拿着电话,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惊恐于躲开电梯里的东西。 但是电梯内跟着探出一个头,可以看出男人穿着普通的外衣,带着黑色的口罩,一只手拦着电梯关合的开口处,另一只手探出电梯,带着他的头开始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女人的身影后又转了回去。 后来又调开了几个监控,几人没有疑问地理顺了为什么陈玉兰会在二号楼梯遇害的大致原因,只是疑点实在太多。 “首先,因为接到家里的电话而匆忙安排朋友来顶替接班的陈玉兰,在晚上一点过坐上29楼的电梯,在电梯内遇到一个男人,电梯在20楼忽然制动。”梁仟读着资料上那龙飞凤舞的字体。 “陈玉兰忽然发疯,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疯狂地想要避开电梯内的男人。电梯忽然的开动让她按下了19楼电梯,然后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最后顺着医院的走廊到达了二号楼梯,从而遇害,死于十九楼楼梯梯台。” 梁仟放下资料:“后来这个男人乘坐电梯离开医院,停下的楼层大概是负一楼的停车场。” “一切就像计划好了一样杀人犯在十九楼守株待兔,然后助手从负一楼的停车场开车逃走?”梁仟偏头看着戏柠舟,少年正皱着眉揉太阳穴,他站在自己右前方,少年身上好闻的栀子香味带着怠慢充盈在男人鼻尖,看着对方的动作,男人不自觉想伸出手去揉对方那头毛绒绒的金发。 当然,他克制了这样荒唐的欲望。 “光凭这些东西也没有办法说明什么,里面的男人着实有些古怪,却也不能将任何的猜忌都堆到一个可能上。”戏柠舟放下手指,开始回想那天忽然扑死在他门口的男人。 那是个外国人,和他现在的邻近病友蒂娜长得很像。 备受关注的感觉又开始笼罩了吗,在他身边死去的一个又一个人,然后很巧合很巧合地将他扯入这些圈子里,并且将他当做这些人偶的中心么——谁又在无聊的时候给他制定下来这样无聊又不公平的游戏? 而摩斯密码上面的内容 为什么偏偏扑在他的玻璃门上更何况那是白天,任何一个杀人犯的动机和计划就算再疯狂与完美,他也一定不希望将如何“美妙”的计划在白天内进行。 这一点作为同为杀人犯的西婪来说无疑是很清楚的。黑夜的降临,可以将一个人本能的恐惧扩张到最大,在寂静又安宁的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身边什么都存在的东西,让一个人在黑夜里被残忍地对待,缓慢地死去,是每一个杀人犯所欲想的计划之一。 不管这个计划最终究竟被实现与否,但这样的心理是存在的。 既然那个外国男人已经被削掉了半个脑袋,没有坚定的意念和玄幻小说里的奇迹发生,如果要从一个变态杀人犯的手里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并且成功逃脱并且生还 怎么看怎么像故意的一般。 “电梯里的那个男人绝不还简单路过,半夜遇到一个女人莫名其妙在电梯里发起疯来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无措和恐惧么,但是吧这位身影的反应实在过于淡定。尽管他想要装作慌乱,但是迅速举起来的双手和隔了很久才去扶护士的动作”戏柠舟闭上眼睛轻轻分析,他站在一旁,脑袋里却因疲倦而一团浆糊。 不管是谁发起的这样无聊又不公平的游戏,他并没有兴趣参加或者继续配对面的小学生玩下去。 严泽站在戏柠舟身后向来和董联一样安静,但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少年的困倦后,男人转了身,将挽在手臂上的大衣给少年披上,又恭敬地站在身后:“先生是否要回病房休息。” 戏柠舟面无表情地回视他,冷淡道:“等我查完。” 严泽低头将少年的第一颗扣子扣好,随后低头:“是。” 梁仟站在一旁觉得格外碍眼。 这样的画面在他的眼里一点也不和谐,一米九几的严泽站在少年的身前,神情几乎算得上温柔,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少年的侧脸。 严管家带着白色的手套,低头给少年扣扣子的动作实在像 一对恋人? 除开少年那双冰冷到没有感情的瞳孔,以及他消瘦的身体。 实在是 太碍眼了。 “我来参与这个事情的另外原因就是为调查忽然冲到我病房前甚至想进入我房间的外国人究竟是为什么,相信以那样的姿态死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戏柠舟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当时那外国人的尸体模样,除开被严泽私自切下的手,那张脸上和头部实在让人无法直视。 少年将冰凉的手指放在下颌上,反复摩擦了两下,扬起三月天温和的笑容,淡然道:“怎么办呢,梁大警官,我被吓到了啊?” 梁仟选择无视少年睁眼说瞎话的技能,当时他也在场,他清晰地看到少年伸出手去提尸体的脑袋,少年的表情冷漠得不像个人,而现在这样 “我知道你说的条件,对于死者我们做刑警的自然不会怠慢,也更加不可能放手。既然在医院里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看来对方并不打算停手。”梁仟搬出了人民公仆上冠冕堂皇的理由,男人将资料折起来夹在手臂和身体的逢口间。 “其实也不是毫无目的,杀人犯很明显有一个周密的计划,同时也证明着想要杀死的人并不是随意选择。那么如果受害者是有意选择的,顺着受害者的身份或者社会环境查下去,怎么样也该有些眉目。”戏柠舟微笑,他拢了拢严泽披上的大衣,拖沓着医院的鞋子走出监控室。 “辛苦你了。”梁仟转头对似乎已经快被众人遗忘在天际的监控员,“还有,这次的调查,请配合绝对保密。” 监控员忙不迭地点头,一个劲儿地嗯嗯嗯,梁仟转头忽然看见了没有跟着少年的严泽。 “先生很愿意和你交流。”严泽站在门口,他看男人的眼神带了很大的敌意。 并不知道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知道对方不简单并且不打算招惹的梁仟轻轻推开两人距离:“哦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独舞(11) 梁仟的声音带了一种迷惘, 听在严泽的耳朵里却成了一种轻浮。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使得他脸色一黑, 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瞬间握成了拳头,眼神里呈现出赫人的戾气。 梁仟正视了一眼他的眼睛。对于对方那层玻璃镜片来说, 反光下被遮住的神情和一直平舒的眉头确实没有什么让人特别值得留意的地方。 男人双手插在衣兜里, 微卷的黑色发丝遮住半只眼睛, 嘴角忽然扬起嘲讽的微笑, 从严泽身边径直略过,跟在少年身后。 梁仟是很少笑的人, 笑起来格外好看, 只可惜没有人看清楚他嘴角上的弧度。严泽伸出左手的两只手指, 推了推眼镜,视野却没有任何变化,他站直了停在原地,口中喃喃:“梁仟么这么傲慢的态度,我可以以为你是在挑战我的耐心?” 戏柠舟点了坐电梯的按钮, 身后跟上来的一坨黑色影子叫少年不自觉回头, 发现是梁仟后有一丝诧异。往梁仟来的方向看了看,确定严泽并没有跟过来, 少年扬起微笑:“你和他聊了什么?狗皮膏药也不跟了?” 比少年高出一个头的男人站在少年身后, 他轻轻低着头, 撇过的弧度让大部分的碎发都集中到了左眼去, 男人右眼中透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 他低沉回答道:“没什么。” 戏柠舟奇怪地转头去看男人, 他四十五度左下偏的弧度很好地露出了对方的右眼。男人的眉眼实在生得很好, 标准狭长的丹凤眼,长到遮住了半眯眼眶的睫毛,浓密却被修整得很干净的眉压低在眼睛的上方。少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这种神情。 他转过头去,穿着病服的消瘦身体竟在这几日长了些肉,看起来并不像一架骨头,终于算是带了些质感。 但 还是很瘦。 梁仟站在戏柠舟身后,他微驮背的修长身姿,偏低着头的模样正对少年的发顶,微卷的发丝遮住他的神情。男人忽然抽出插在兜里的左手,往少年垂在身边的左手伸去,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缩了回来。 梁仟那双如墨潭般的双瞳里写满了复杂。 看着少年站得很自然的身躯,男人轻轻将手插回了兜里——梁仟,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梁仟是迟钝,却不傻。就算以前不清楚,但是梁凉整日里在他身边唠唠叨叨的,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对对方怀有一份奇怪的感情,后来静下心来仔细思考时也发现确实不同。 但这份奇怪的感情,是喜欢吗? 喜欢一个同性? 男人陷入沉思,身旁的电梯却叮咚响了起来,戏柠舟回头看一眼还在思考的男人,碰了碰他的手臂:“梁大队长,电梯到了。” 因为是楼层,就算是白天还依然来到30层的人实在太少。这里是医院住院楼的顶层,所以电梯里空空无一人的景象又出现在两人眼里。 梁仟抬头,首先伸出一只手去撑着电梯的关合口,修长的身躯呈护着少年的形状,戏柠舟却什么也没发现似地走进电梯。 “如果是要去负一楼的楼层,却又要在19楼停下来”电梯关合的瞬间,两人还没来得及点楼层,电梯已经开始自动下走。这只能证明着下面楼层也有人在电梯外点了按钮。 戏柠舟抬头先看了一眼监控,然后将整个身体站近电梯口的按钮处,再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是这个角度,因为隔监控太近了,就算是个子再高的人也不可能被看得全对方在做什么,跟何况监控里的那人 不过说起身高 戏柠舟转头看了看站得随意的梁仟——这大队长的身高才是长得吓人吧本身以他的身高走在大街上就已经很显眼了,这家伙居然要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头,这父母基因也许是巨人症? 两人从三十楼上电梯点了负一楼的按钮,其间有很多人陆续上来,有的人是老者,有的人是护士医生。戏柠舟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些进电梯的人身上,他们的神态和举止从表面看并没有任何问题。 电梯停在了负一楼。 电梯里的一个小姑娘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转头看着身旁这个金发少年,拿出早就从包包里攥出的纸张和中性笔,红着脸嘻嘻诺诺说:“呐c呐个,可不可以,请问一下您的qq或者是电话号码啊?” 戏柠舟转头,深邃如大海一般的瞳孔看着小姑娘的神色,刚想开口却被身后高大的男人先一步走过来,堵住两人的视线。梁仟伸出插在兜里的手,单手将小姑娘的本子和笔推了回去,皱着眉道:“不用了,他不太方便。” 小姑娘本身有些懊恼的,但抬头看见身旁的人也是枚帅哥,突然就两眼冒星星了:“那,那” “我也不太方便。” 电梯里就三个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一楼出了电梯。梁仟是遵循戏柠舟的意思在这个二号电梯里面看看究竟有什么猫腻,这小姑娘看来是真的在负一楼停车场开车的了。 “噗嗤。”戏柠舟在一旁轻轻地笑了一声,梁仟这样像护犊子的模样着实有些可爱,他也并不去解释梁仟的话。毕竟私人手机上的电话号码存录除了严泽就是几个组织上的人,这便看得出他的频繁交际范围究竟被管得多严谨了。 小姑娘一听帅气漂亮的少年这样的笑声忽然就尴尬了,手中拿着纸和笔不知道该揣进去还是不该揣进去。 戏柠舟从梁仟身后走出,虽然穿着一身病服,但温和的气质和态度丝毫没有变化。他轻轻地抽出女孩手里的纸和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卡通版的她,又微笑着还回去:“虽然感到很抱歉,但是介意请你喝一杯饮料吗?” 梁仟听着这古怪的内外国语言,他又先伸出了手卡在电梯的关闭口,等两人走出了电梯才缩手。 “啊c啊!好。谢谢你。”小姑娘攥着纸笔脸色高兴得涨红,她长得清秀,穿着也都是有牌子的衣服,看来是个有钱人。 戏柠舟站在最前面,停车场虽然安装了灯,但是大白天的也没有人开。所以离出口处较远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灯。少年拖沓着医院的拖鞋从一旁走到一根柱子旁:“我记得这家医院的负一楼是不是有一个小卖部?” 小姑娘似乎很熟悉的样子高兴地指着前面:“是的是的,有一个,那个地方!” “哦那就在那买一杯饮料吧。”一个停车场下居然会有小卖部,还是在医院的停车场,不会很奇怪吗。戏柠舟虚了虚眼睛让视线变得清晰,那在停车场门口旁确实有一家小卖部,而且生意似乎不错,“梁仟?” 听到少年的声音,男人迈步前走,若有若无地站在两个人的中间,看到那小卖部的存在也深思地皱了皱眉。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吗?”收银员穿着一身黑色的普通外套,上面罩着一条蓝色围腰。是个男人,收钱的手法很娴熟,看来这家小卖部已经做了很久了,算得上比较正规的一家店。 “请问饮料在哪个地方?”戏柠舟从看到这个男人身材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站在刚刚走掉的顾客的位置。 收银员抬头,见是两个帅气小伙和一名漂亮的小姑娘,眯起眼睛笑了笑,佝腰低背地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冰柜:“是普通饮料吗?在最后面那些架子上,或者说是冰镇的?这里是冻着的” “女生喝冷水不好。”戏柠舟对小姑娘笑了笑,然后刻意让她留在门口,眼神示意了一下梁仟,走到最后面的柜台去。 梁仟很自然地跟了进去,他看着少年有模有样地在柜台上挑选饮料,知道对方的目的,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监控,然后低声问到:“有问题?” 戏柠舟拿着饮料的手顿了顿,将柠檬味的饮料拿下来,擦过梁仟时道:“那个收银员,就是监控里面和护士坐同一电梯的男人。” 梁仟眼神一寒,转头见小姑娘和收银员在闲聊些什么,也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他跟着少年,又走回了收银台。 戏柠舟放下柠檬味的饮料,冲小姑娘笑了笑。收银员刷了标签开始打小票。 “你是有朋友在这家医院住院吗?”梁仟乘着对方收钱的档子走到小姑娘身前,低头询问。 “啊,也不算吧,就是一起出去玩儿的时候,她不小心摔到了脑子,不管怎么样我总得要看看呢。”小姑娘对于帅哥的主动问话都是很耐心解答的。 “那你还开车来了?” “唔,看家隔得有些远,母亲说如果看了之后时间晚了就让我直接开车回来,我想着停在停车场还是要安全些,所以啦~” 收银员的手忽然顿了顿,他将小票和饮料放在戏柠舟身前。少年的眼神停留在他的手上,使得对方在那一瞬间僵硬的时刻又忽然移开,自然地拉了拉身旁的梁仟。 梁仟转头表示疑问。 “啊钱没带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独舞(12) 梁仟侧头看见电脑上写着的六元大洋和少年从兜里拿出的五角钱, 第一次重新知道, 什么叫做真正的有钱人。 重大事情都靠其他人去买,就算生活上的用品也被别人照顾得很好, 以至于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么 最后高大的男人还是在小姑娘一脸期盼和少年理所当然的眼神下拿出了一百元, 然后翻了翻衣兜里, 对着戴了口罩的收银员说:“没有零钱。” 收银员也觉得颇为尴尬, 他拿着那张一百元在真假币机子上刷了两次,然后拉开收钱的抽屉, 找了老半天也没有找到对应的零钱:“请问您有一元吗?” 戏柠舟转头对着小姑娘微笑:“这个送给你了, 找钱可能还要一会儿, 你先走吧?” “嗯呢,谢谢帅哥咯~”小姑娘拿起柠檬水挎着红色的小包在门口赏了一口飞吻然后哒哒哒着高跟鞋离开。 “那个” “不用找了,我这里有五角,你做人也别小气,另外五角就不要了。”戏柠舟理所当然地拿回人家九十五塞到梁仟兜里, 然后将皱巴巴的五角钱放在柜子上, “其实你应该知道我们找你有事情。” 收银员对于这样理所应当的顾客有些无奈,但总归是小事情, 他将五角钱好好收好, 然后撕下了小票递给少年, 闻人后半句话顿时一脸茫然:“嗯?有事情, 什么事情?” 看收银员的眼神并不像撒谎, 但是黑色的口罩将他的下半部分脸颊都遮了起来, 完全看不出是否有实体僵硬什么其他的东西。戏柠舟沉默地将小票接过来, 然后揉成一团丢到垃圾箱内,然后双手肘放在了柜台上,漂亮的手指交叉撑着头。 “你在四月十八号,也就是星期六那天是不是从十九楼坐了一趟电梯下来?” “啊星期六哦,对对对,当时还大半夜的,电梯里遇到一个疯子护士,差点吓死我,时间记得很清楚,医院的怪人真多”收银员快速做出回应。 没想到对方的回答会主动提到陈玉兰,戏柠舟愣了愣,但是很快又扬起微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前几天,也就是星期六的晚上大概一点钟的时间,我的姐姐也就是你口中的护士小姐在这个地方工作遇到了一些困难,再然后就失踪了,我们最后查到她出现的地点就在电梯里,本想找找和她在一起的人,但是没有机会” 收银员疑惑地看了一眼戏柠舟,对方的颜值显然让他和那天电梯里的护士无法联系起来,但是瞅对方又染了一头杀马特的黄毛,戴着苏炸天的蓝色美瞳,还穿着医院的病服时 嗯,这就太不懂事了,自己姐姐在医院里那么辛勤地工作,而不懂得体谅姐姐的少年竟然这样奢靡生活吗,看身上那五毛钱,还有刚刚朝身边的人自然伸手的动作 以他这幅容貌,该不会是 收银员的脑洞越来越大,后来看着两人的眼神就变得极其微妙,他扯了扯嘴角,依然带着一个黑色大口罩,接话道:“啊,这样啊,那你姐姐还真是不幸运” 戏柠舟秒懂他那是什么眼神,带着鄙夷和厌恶。但是少年全然不在乎对方的脑中究竟在想什么,他转头和梁仟对换了一个神情,依然扬着微笑道:“真是打扰您了,如果下次见到我姐姐的话请及时通知我哟,病房你应该知道的。” “嗯,嗯。谢谢惠顾。”收银员的态度瞬间散漫起来,对两人的印象分刷刷刷往下掉,甚至还开始操心起刚才的小姑娘来。 梁仟不知道对方那些歪心思,他对于普通生活接触得还是太少了,于扮演一个痞子的那些岁月里不过是尽量地表现得随意,让自己看起来并不那么引人注意。但是听说“上面的威压”要减小,他也没有必要再待在这个本就不喜欢的地方。 没有在意收银员的态度,戏柠舟保持心里看出来的东西走出小卖店,然后朝着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标志走去。 “刚刚那个人的态度很坦然,听他的言语显然是还不知道陈玉兰已经死亡的事情。如果对方是凶手,首先作案时间等东西没有办法解释,另外就是——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欺瞒别人欺瞒自己,身体的肌肉都会首先作出反应而暴露他,很明显刚刚的收银员并没有说谎。” 梁仟跟在戏柠舟身后,少年的步伐不缓不慢,轻浮又稳重。对方及肩的金发扫在后背上,露出他极好的盘骨。 “如果排除这个人的嫌疑,那么只能是从二号楼梯里面出事情了。”梁仟接过话,他踢了踢楼梯口旁的死老鼠,伸出手掌去撑了撑门,抖下来一堆灰尘和锈。 “排除嫌疑说不准,但是凶手在二号楼道里出现过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戏柠舟本能地伸出手先遮住眼睛,一层的灰沙被挡在了手背外,还残留着让人不舒服的网质感,兴许是什么早就空壳的蜘蛛网。 梁仟将这明显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的楼梯门扇开,戏柠舟轻轻地甩了甩头发,伸出脚走进去。 死老鼠的味道和一股子尿骚味混合在一起,看来人类这种懒惰的生物在楼层攀爬上面已经选择了更加快捷的时机。少年像没有感受到这种东西一般,在被完全封死的负一楼中行走,他的眼睛对那些玻璃渣等似乎看得很清楚。 这是梁仟第二次见到戏柠舟的这双眼睛在黑夜里的本领,第一次是在调查赵拂善的案子时,那个河下小屋里,少年竟不需要一丝光亮就能抓住那些散乱在地上的铃铛绳子。 少年的步伐忽然慢下来,他顺着一种奇怪的纹路去走,避开碎玻璃的同时又抬头去看被微弱绿光笼罩的楼梯,忽然轻轻笑起来:“如果这个时候有一只黑猫带着它那明亮的眼珠子一起出现在楼道里的话,我相信有不少女生会被吓哭。” 黑猫是个不吉利的象征,就算是现在,很多地方也依然保持着从前的那些固执思想。 “嗯。”梁仟找不到话,只是低沉地回复一个单音。 他和少年的气息隔得很近,少年身上随时带着的栀子香气若有若无地在身边环绕,他带着微微颤音的嗓子也很立体,就像两个人单独的空间。 “还记得我曾经无意中问你的那个问题么,关于自己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乘坐电梯,其中一个人是精神变态,忽然发疯拿出电锯什么的去砍另一个人,似乎这个答案只能是等死呐。” 梁仟沉默,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说,这个假设就是一个死局,先别说什么及时该点楼层或者往楼上还是楼下跑,就是当时那个心态都能被吓到慌乱。但是他不是,他是个狙击手,狙击手能做国家的鹰的人。 “怎么说呢”戏柠舟忽然停在负一楼和一楼楼梯的交接处,楼梯的装饰就像从灰姑娘的水泥地踏入了公主的豪华宫殿,“这个假设好像应验了呢,就像预言一样啊” 梁仟忽然停下脚步。 终年柔弱的小护士和一个杀人狂一起乘坐同一次电梯,对忽然挥舞着杀人的工具,小护士被吓得混乱而跑? 预言家一样啊。 少年像玩笑话一样随意说出来的语言,玩笑,假设,故事怎么可能呢?梁仟忽然低头甩掉这些想法。世界上的巧合太多了,就像戏柠舟说的那样,他相信巧合,因为相信巧合才相信人生。 “只是随口一说的东西,电梯本身就是容易出事的地方,档案电视上也有很多的报道关于这方面的,变态杀人犯都是不受法律和思想束缚的,脑子中有精神疾病的人,当然不可能” 梁仟话还没说完,在前面站定的身影忽然朝后倒来。 梁仟很稳地接住少年,见对方脸色苍白眉头冷汗,紧闭双眼,已经没有了神智,大概是太多的疲劳让少年的身体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问题。 “戏柠舟?” “柠舟?” 叫了两声发现对方完全陷入昏迷,梁仟一只手穿过少年的膝盖下,另一只手拖着对方的腰抱起来,少年的脑袋很自然地歪到男人的怀里,脚上还勾着型号有些大的拖鞋。 梁仟皱眉。 对方的体重太轻了,就算是自家十六岁偏瘦的妹妹也不可能轻成这个样子,像羽毛一样。 男人侧过头看少年安静的容颜,他的温和因为面部的定然而变得隔离千里,冷漠和疏离从眉间显现出。 梁仟看着对方抱起时被撇开碎发而露出的光洁额头,忽然想低下头去亲吻。 ——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少年的额头很冰凉,也许是在发低烧,唇瓣上的触感并不是想象中的温和,但细腻的皮肤带着体温过度到男人身上。 梁仟忽然抬起头来,神情有些茫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奇怪的情愫从心底升起,男人碎发遮住了双眼,盯着少年依然安静的容颜,露出凌然的下半张脸和耳廓,还隐隐带了些粉色? 隔了许久,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男人认真无比地盯着少年的脸。 就像一件计划了很久的事情快要达成了却又犹豫不决一样,男人最终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独舞(13) 梁仟抱着少年愣了一会儿。 忽觉手上带着微微的湿润感, 男人刚皱眉侧头时便看见少年白色病服上的血迹, 心中一惊,梁仟将少年放在楼梯口的墙角。医院是很多鬼故事发生的地点, 故此除了特殊原因也没有人会在医院最底层的楼道出现, 他也不怕被什么人看到。 少年冷汗打湿了头发, 让原本干净的金色发丝贴在了脸庞上, 他靠在冰凉的墙壁旁,曲肘放在腰侧。梁仟很容易便找到那些血迹是从少年的左腹部一直浸染出去的。 梁仟蹲下去伸出手去掀少年的衣服, 手腕却忽然被冰凉的手指捉住。男人抬头便见少年半眯的眼瞳, 如星空般迷茫的神色中迅速整理出冷然和排斥,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又闭上了眼睛。 —— 梁仟是懂唇语的人,但并不打算理睬少年的话。他看着少年合眼后将扣在手腕上冰凉的手指轻轻挪开,再次伸出手去掀开少年穿在身上的整洁病服。 是白色的绷带,将整个腹部全部缠了起来, 但是从切口技术便看出了并不是什么专业的水准, 甚至算得上马虎。殷红的血迹从内向外扩散,白色绷带上最外层的红色已经发黑, 看来是浸染了多次的伤口。 梁仟脑子里忽然响起了龙猴子那叽叽喳喳的声音。 —— 龙木浦的话有一个转折。 在执行很多任务的时候梁仟便能轻易分别出一般人的神态语调或者是行为方式究竟有无踟蹰, 当然戏柠舟和太多“特殊”的人并不在这个“一般人”的范围之内。 —— 梁仟边回忆着龙木浦的话, 边将一旁的绷带开口撕出头。他捞起的病服连戏柠舟的半腰都不到, 但是要解开绷带重新包扎男人的眸子暗了暗,手忽然顿住。 戏柠舟是个很讨厌别人触碰的人,哪怕是严泽都没有负责过他的私人生活或者卫生。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里带了深深的戒备和反感,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哪里会来的恐惧? 戏柠舟的精神洁癖很重,梁仟虽然不是讨厌这样的人,但总归不方便。不过更让人在意的是任何偏激习惯都会有一个原因,一个很奇怪的,不为人知的,可以类似为ptsd(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的原因。 但是无论这个原因是什么,都不可能让安危放在所谓的心理病之后。 梁仟对心理学就像一张白纸,白到了以为生活中的一切实际都是由能力掌控,而非个人思想,这些所谓的心理健康是每个人都必备的东西,要想修复绝对简单如斯。 也就是这样“单纯”的理论和认知,让梁仟在不久的将来做了一个错误至极的决定。 男人的手指上有很厚的茧,拂过少年的病服衣排,解下衣尾的三颗衣扣,将衣服朝左扇开露出少年一小扇苍白如死人的皮肤,以及上面纵横交错的伤疤。 男人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 那被殷红色染得分不清形状的绷带上方有很小的肌肤,颜色并不像少年皮相上那样玉琢,反而带了一种苍白青黑,上面有或细或粗的伤疤,如一条条蜈蚣攀附在少年能看得清骨骼形状的左腹上。 为什么会有伤疤? 梁仟来不及细想,少年绷带上的血迹越来越浓。男人左膝跪地,右手将风衣掀开,露出绑在身上不同的刀枪等东西,他熟练地从衣服内侧找出新的绷带和药物。 梁仟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他的手法很快速,解开绷带后发现那一团血迹的来源,用棉签沾了药水就处理伤口,等将新的绷带包扎好了之后,男人将东西处理干净,系好少年的扣子,盯着他惨白的面色沉思。 为什么会有伤疤? 思考无果后的梁仟准备以其他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他横腰抱起少年,往电梯口走去。 * 梁仟再次见到戏柠舟是第二天早晨他来医院监督警方秘密调查。少年正在吃饭,他驮着背坐在病床上,看起来是曲着腿的,他身前摆着临时桌,左手拿着筷子,咬着筷头,右手玩着手机,神情似乎还有些专注。 “你是左手用筷?”梁仟打开玻璃门,将在家里被梁凉强行塞到手里的早餐放在门口的台子上,无视严泽犀利的眼神,从容走到少年身边。 “在戏家不是见过了吗”戏柠舟咬着筷子说话有些不清晰,视线的注意力从手机转到了身上,看到门口的袋子有些诧异,“给我的?” 梁仟回想了一下在那场宴席上,少年某一位不知名的表弟给他伪装成惊叹的挑衅,但在少年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插曲。 男人又转过去提原本打算带回去的袋子,将里面的奶茶和一个白面包放在少年的临时桌上。 戏柠舟神情不变地黑屏手机,看一眼严泽后将含在嘴里的筷子拿了出来去夹白面包的塑料纸,觉得不干净便有换了一双筷子去夹白面包。侧头看到奶茶上少女心十足的包装,还没吃就抬头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梁仟是个不懂尴尬癌的人,他将奶茶盖子打开,并没有所料想的香味:“不知道你会不会忌口什么,便只要了对方的白开水。” 戏柠舟一时失语,沉默地看着严泽准备的白粥c白菜c白萝卜再看了看手上的白面包和即将可能喝的白开水。 ——生活开始有点惨淡了。 放弃早餐这个比较无聊的问题,戏柠舟咬了一口白面包:“住在我对面的女孩,因为后脑勺受到重物撞击导致压迫视觉神经而失明。女孩叫蒂娜,马顿的女儿。你们都见过的,就是那天在我病房门口,坐在轮椅上和我说话的女孩。” “死者的身份完全确定了,目前只是失踪了两个人,并且是两个完全没有共同点的受害者,所以没有办法切入。但是通过和二号楼梯有关并且死法都很凄惨,可见凶手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团伙。”戏柠舟喝了一口白开水,发现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醇香味儿的。 “那没有切入点,也就是没有办法做案子吗?”梁仟将戏柠舟身边不需要的康乃馨丢进了垃圾筐,盯着筐内的碎片顿了顿。 “当然不是。”戏柠舟斜看了一眼地上的垃圾桶,放在桌子下面的右手忽然拂了拂腹部。 昨天因为过度疲劳让旧伤复发了,脑袋里又不是很清晰,最后大概是晕倒在了上楼梯的那个阶层。但是回到病房后却发现身上的伤口被很好地处理了,看严泽的神情知道不可能是他,那就只有梁仟了。 “虽然没有办法确定杀人者的目的和杀人心理,但是却有办法确定这个人。”戏柠舟靠在身后软绵绵的病榻上,半眯起眼瞳,“确定一个人的肉体形态简直要比揣测这个人的内心长相要容易多了,世界上表里不一的人太多,想想每个笑容下的寒刀也怪渗人的啊。” 戏柠舟又在开玩笑了。梁仟不算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皱眉又询问了一次:“确定一个人的外貌?” “世界如此之大,却没有两片同样的叶子。” “就算知道了叶子的纹路也没有办法在这么大的世界里找到。” “但是却有办法在它经常摇曳的地方找到,比如说二号楼梯?” “那怎么确定?还要去找陈凡?” 戏柠舟忽然觉得梁仟的神情大概是白生了,他掩藏住嘴角的不屑,眼里有一份漂亮的笑意。 “我就在这还要去找那只鸭子?” “”梁仟不爽的心情又冒出来了,“你会人物画像?” “嗯。”戏柠舟低头咬面包。 “那你之前告诉我你不会?” “那是之前。” “总该给我个理由?” “我想想撒谎算不算?” 梁仟直视对方坦然到没有杂质的双瞳,心中的不爽越来越大:“撒谎也该有个理由。”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戏柠舟咬了口萝卜,一本正经想了想,“说起来,你还叫了我一个星期的‘西’柠舟。” 对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让梁仟反而更加沉重了。戏柠舟欺骗他的神情动作语态过于自然,让他完全没有能力去当场分辨对方话的真假,如果不是他坦白,也许梁仟会一直以为他不会。 那么是不是以前的一些语言里面也夹杂了你理所应当的谎言呢?还是你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哎哟!戏戏~人家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啦,昨天来的时候又被严大变态拦下了了,嘤嘤嘤人家炒鸡委屈的。还有啊,楼下的葱油饼是真的好吃,诶你们在聊什么” 三个人冷然抬头看着蹦蹦哒哒的龙猴子。 “诶?怎么不说了?”——卧槽,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独舞(14) “听你说。”戏柠舟接话。 “哎哟, 对我这么好?呀, 你也在,严大变态居然没有赶人?”龙猴子后面跟着一脸碳黑的纪秋, 他在病房里蹦蹦哒哒, 忽然想起什么又说, “啊不对, 歪楼了。话说最近你也不来看我,气得我这几天在25楼都不想找你了, 现在你倒没有什么愧疚感在30楼享清福?” 戏柠舟将白萝卜放到一边去, 示意严泽将他们都收走, 然后将放在膝盖上的临时桌子合起来,侧身下床。 “话说之前那个撞死在你老病房玻璃门上的人,貌似身家都不错的,他的那个女儿在你门口旁边的病房,哎这个你们大概也知道的。”龙木浦挠挠头发, 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哦!我刚刚还没说完,就是楼下那家葱油饼嘛, 贼坑了, 居然是地沟油做的, 我说怎么是慢慢的垃圾食品味道, 可能” 戏柠舟已经习惯了病友常年唠唠叨叨的毛病, 本身想赶走他远远的, 但考虑到这可能成为他没有女朋友的最大原因, 戏柠舟还是放弃关上话夹子的行为,转身去了侧房里漱口。 “贼坑爹了,这和那个什么人肉叉烧包有什么区别嘛,都是间接性坑害人的。”龙木浦说完觉得还不太能表达他内心是有多么激愤,但瞄到梁仟站起来那高炸天际的身材愣是哽着了。 “嘿,哥们儿,怎么称呼啊?” 梁仟和龙木浦并没有正式打过招呼,梁仟倒是知道这唠唠叨叨的家伙大名。龙木浦大概是个扑街的,直到自己觉得尴尬了才会问这些问题。 “梁仟。” “哦了!一听就是‘攻’气的姓氏,我看人也这么多年了”在一堆不在意和刻意偏向话题的铺垫下,龙猴子很俗气地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听到“攻”这个字眼的男人忽然僵硬了一下,偷瞄了一眼少年的方向,又自然移开视线。勉强忽略掉对方全是废话的一堆形容词,马虎地回答了两三句话然后想要选择沉默。 “话说哥们儿你多高啊?” “一米九三。” “”不不不,容我三百六十度仰望一下,“戏戏那个电线杆都才一米八五的样子,你特么是吃了啥,想个洋葱一样冲高” “洋葱的形状是胖的。” “”兄die你很容易聊死天啊。 戏柠舟漱完口后从侧房里出来,看见龙木浦还在叽叽歪歪个不停,果断拢了拢病服向外走。龙木浦眼疾手快给揪住人家衣尾给拽了回来,笑嘻嘻地对比了两个人,又贼兮兮道。 “戏戏啊” “好好说话。” “咳,他比你还高呢~” “哦。” 戏柠舟偏头打量他这话的意思,龙木浦看对方一脸“我很纯真c我什么也不懂”的表情差点没被七得气孔生烟。想想两个人大概对两人之间的“幸福”可能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但是身高大概就已经确定了零号和一号的问题。 龙木浦看戏柠舟的眼神瞬间怜悯起来,这是戏柠舟第一次没有读懂一个人的内心在想什么。 不得不说龙猴子的脑构图太遥远,和他这个局外人构造起来的歪歪画面和温和图片实在是相差得十万八千里。 “你废话那么多,不如去找点事情做。”戏柠舟隔着病服压了压腹部上的伤口,明显没有前面几次那样深痛,他侧头仰视了一眼梁仟,很凑巧地撞入了梁仟那潭黑色的眼睛里,瞳孔的深邃瞬间勾起了戏柠舟的兴趣。 “啊不是,我”fuck,要我这只单身汪站在这里看你俩“深情对望”吗?这年头虐狗也不带明目张胆的,嗯不对,这算猝不及防。 青年回头看了看身后脸色碳黑的管家大人,觉得自己的假想什么的貌似都太魔怔了,先别说梁仟的态度是不是会出问题,光是戏柠舟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和心防估计就很难打开。 在短时间内纠正掉自己脑中那些被判定为“过早”的假想,龙鉴定师端正了自己的态度,换上狗腿的嘴脸:“哎呀呀,戏戏,人家炒鸡忙的啦,光是那些破纸就够我忙半天,脑细胞都要死一坨。我听说你放假了啊,感觉超棒啊!我什么时候也能放假啊” 龙木浦说的是组织上的任务,而梁仟下意识以为两个人是在谈论各自的工作和学业。 戏柠舟有心不想让梁仟知道的过多或过少,他侧头看了看龙木浦,不屑道:“可以放假啊,你像我一样,装个病,咳几声,脸色再白一点。我保证你这半年玩到飞起都没有会管你。” 龙木浦仔细看了看戏柠舟白到发青,瘦如材骨的身体,决定还是要好好珍惜现在的这一条小命。确实,和戏柠舟比起来,他受伤的次数要远远大于他,但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伤,而戏柠舟一进医院准是大事儿。 “算了不纠结这个。”龙猴子放弃话题,“对了,之前你们提到的东西我也去查了查,虽然不知道这样盲目的寻找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们顺着那个叫马顿的人查下去应该没有问题吧” 戏柠舟移开盯着梁仟的视线,转头正对龙猴子,在龙猴子认为即将会收到表扬的时候一本正经道:“废话。” “好好好我的祖宗啊,我说点不是废话的。”龙木浦一秒乖巧,拉住又想走的戏柠舟说,“之前还记得我给你们说遇到一个苯炸苍穹的快递小哥吗?他上次说寄给对面的那个快递是文件,上面写的文件名称大概是舞蹈证书什么的。” 梁仟也移开视线,认真倾听这个消息。 “所以呢?” “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啊,你旁边那房间的女孩哭得可伤心了呢,医院病房的隔音效果太好,要不是我喜欢东看看西看看海真不知道这如花似玉的女孩哭起来真是没形象。” 如果这话让对面的人听见了,估计蒂娜的母亲会抄起四十米大刀砍过来。 “我站在门口看的,她妈妈也在陪着哭,一众的护士医生貌似都在劝什么东西。只不过我觉得吧,如果是因为收到快递而哭的,那大概就是什么不好的消息了”龙木浦皱眉,“对于舞蹈证书这样的文件应该不可能会有任何的催泪情愫啊,那大概也两个可能——一,她被退出舞蹈学院了,二,她有什么一直想要视线的东西夭折了。” 龙木浦认真起来还是很有用的。 “所以你就站在人家门口看人家哭了这么久?” “不然呢?我还要进去安慰她?”龙木浦耸耸肩,摸摸鼻子一脸虚心地看着戏柠舟,“或者告诉她明天会更好?那我大概是会被当成疯子打出去。” “你就没有具体看看原因?比如说有什么愤怒过后的痕迹或者?” “啊,忘了。”龙木浦又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这个不应该是你的工作吗?” 戏柠舟满脸的“养你何用”,知道队友猪,不知道队友这么猪。 “没事,作为人类伟大聪明美丽智慧的结晶!光看那个场景我就知道发生了啥,虽然没有你那么厉害,好歹我眼睛不瞎。这个你就放心好了,绝对没有” “严泽,叉出去。”戏柠舟揉了揉跳来跳去的太阳穴,被吵得不行。刚进门的严泽得到信息后看了一旁的纪秋,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细节让他的瞳孔忽然缩紧。 以为严泽大概是让她带龙木浦出去,纪秋很懂眼色地带走龙猴子。 “看你的性格,身边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朋友。梁仟终于开口,他侧身让严泽带着白色手套擦拭器具然后放到桌子上,眼神里带过一丝晦暗。 “不是朋友。”戏柠舟不紧不慢地回复,“他的废话虽然很多但是没有人敢不听完。” “嗯?”梁仟低头看人。 少年转身,重新坐回了病床上,伸手将窗帘拉来遮住清晨那些让人讨厌的阳光:“记得刚开始遇到他的那一段时间,话要比现在多得更多,因为一些人很烦他便找了胶纸封了他的嘴,准备把他绑在椅子上一晚上试试。结果那天晚上他挣扎了很久,都要急哭了,同宿舍的人实在很烦他,就揭开了他的嘴。” “他挣扎着从椅子上蹦下来,不停地打教授电话到教授面前叽叽咕咕了很久,教授被他吵得烦了,在电话里面吼了他一顿,当时他被吼得有点懵。” 戏柠舟抬起漂亮的眼睑,密长的睫毛弯出,撒着一圈光泽。 “但是当天晚上学校实验室发生了火灾,教授接到实验室学生的电话时,消防队正要来灭火,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想起龙木浦的话,急得吓出一声冷汗。” 戏柠舟深蓝色的瞳孔一转,看向窗外:“他说,实验室里有一块钠。” 钠碰到水之后的事情简直无法想象。 而当时龙木浦谁都不唠叨,专门去唠叨实验室发生火灾一定会被通知到的教授,就算和他不熟,就算打电话也要唠叨。而唠叨的内容,正是上化学实验课,几个学生在后面玩钠块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独舞(15) 这看似很凑巧的事情摆在事实面前就不再凑巧, 龙木浦的话里通常有很大的信息蕴含率, 但是要想抓住他话中的重点实在太难。 “对面的女孩,通过调查知道对方是芭蕾舞六级, 看上去十岁不到, 但是在她母亲的压迫下面强制性给了很多关于舞蹈的压力。”戏柠舟靠回病床上, 他目光淡然地看着床铺正对着的那个柜子。 “又是希望子成父母业的?”梁仟皱眉。 “这样的家庭很正常, 马顿再如何不济也可以是一个取到外国女人做妻子的人,并且看他妻子的举止间大气自然, 也不会嫁个一个平平之人。那么对于蒂娜来说, 她的身份就像是在家族里受尽宠爱和期望的大小姐, 一个大小姐最应该修养的就是个人品德和她个人的才华。——芭蕾舞,一项世界舞蹈顶尖级的艺术。” 梁仟将手放到一旁,又抽出了被压着的记录本,单手抽掉笔盖对准纸张上面开始写字。 戏柠舟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当然,让自己的女儿一定要学芭蕾舞的因素肯定不止客观的, 首先要蒂娜对这项兴趣并不抵触, 才能有渠道让母亲或者父亲的期望容纳进去。贵族里的大小姐,在和裳安连接着的土地上都会出现这种让人瞻仰不及的身份。” “所以一位小姐的必修课, 是芭蕾舞。”梁仟的笔忽然顿了顿, “那么作为戏家少爷的必修课, 究竟是心理学, 还是戏曲?” 话题忽然歪到了戏柠舟头上, 他移动一直停顿在箱子上的目光, 微微不耐地看向梁仟:“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别人对我有什么评价。戏家被迫改成‘戏’, 自然也不是一时的兴起而做的,上了年份的古韵才能改变一群人的习俗认知等东西。” “倒是你,如今也做起了记录员?”戏柠舟轻轻挑眉将视线放在了梁仟的本子上。 梁仟将钢笔盖上:“警察局里面的人摆作的谱子太大,‘文官’现在也不是我能使唤动的了。” “不管警察局闹成什么样子,你这个做队长的始终还站在这里,和一个并没有任何可识别身份的人讨论一个本该属于机密的东西,不觉得不合适吗?”戏柠舟又将目光移到了病床前正对着的那个柜子上面。 “但你恰好属于相关群众,精神损失费总要赔偿。” 戏柠舟发现梁仟说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里面已经下了很多套子,就是一个不小心总要透露一些让他想知道的东西,或者说就算对方费的口舌只是一次玩笑,那也断然不会上你占了上风。 “安排的眼线去蒂娜的房间时,发现那个快递员送的包裹,正如龙木浦所说是份文件,文件上面的碳素笔写的正是七级芭蕾舞考核时间准考证和注意事项等等。听眼线说,当时蒂娜的母亲很伤感,对于女儿眼睛忽然失明这个消息无意是间接否定了考核函,反而蒂娜当时虽然哭了,却没有她母亲那样痛苦,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感。” “家长施加的压力,终归还是给很多孩子一种负担,好像抱着奖状的人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家长。”严泽忽然开口了。他一向是不会废话的人,对于戏柠舟要“先斩后奏”参与案件的事情他也算是默认,但是这次的事情他却站出来插了一口。 让梁仟注意到的是,严泽那一双藏在眼镜片后面看不清声色的瞳孔,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转向了戏柠舟。 戏柠舟好巧不巧和他对视了一眼,又冷然移开:“这个事情还是要问你手下的人,他们和蒂娜的母亲有所接触,自然应该更了解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梁仟答应了一声后收起本子,他在病房内两人身上又看了一圈,没有再作停留地离开。 “既然凶手的行动范围已经被规划在了二号楼道。就算是一只蚂蚁,要想在一个封闭的盒子里面吃到蜜糖,那要捉住这只蚂蚁,就算日日夜夜守在盒子旁也肯定守得住。”戏柠舟闭上较疲劳的眼睛,“如果想不打草惊蛇,最好的办法就是搜,单独搜。” 严泽听着,心中闪过一份莫名的感觉。他喜欢戏柠舟,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喜欢,从最单纯的喜欢一件物品的喜欢变成了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动作c外表c思维,直到喜欢他的每一个细节c眼神c做事方法c甚至是决定。 因为喜欢的极度延伸,他能很敏感地察觉身边的人有没有同样的情感。而刚刚梁仟看戏柠舟的眼神已经没有刚开始见面的那一份迷茫了,甚至透露出一些和他一样的感觉。 他能看出的东西,戏柠舟不可能看不出。 但是他能在戏柠舟眼里看到对他的冷然无谓和防备厌恶。 却看不懂戏柠舟看梁仟时的情绪。 看不懂。 “您上次让我从小别墅拿来的那个老旧的礼品盒我在前几天就已经拿过来了,是否需要您过目?”严泽将眼底里的情绪收好,将感觉全部压抑在最深处,搬上了话题。 “”戏柠舟睁开双眼,漂亮的瞳孔里映照出严泽的身影,“没有被其他人卡到动过画室里的东西吗?” “绝对没有。” “下次在拿盒子之前要把我在画室里没有收拾好的画全部整理收起来,如果位置满了就烧掉。” “是。” 戏柠舟从床榻上下来,他拢了拢病服,漂亮的手指勾起一旁的无框眼镜,戴在鼻梁上,让视野变得清晰。他走到病床前正对着的那个柜子前,缓缓蹲下,单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去触碰柜子的扣。 “你出去吧。”戏柠舟轻轻偏头,因为蹲着而双脚后踮起,露出苍白的肤色。 严泽的神情愈发复杂了:“那个盒子里面的信笺” “应该还够用吧” “这次您要写谁?” 戏柠舟面无表情地转头侧着看严泽,深蓝色的瞳孔里写着空洞和无神,他透过眼镜片就这么和严泽对视。 “我知道了。”戏柠舟写那些信笺的时候是从来不能让其他人在身边的。但是一直作为陪伴在他身边的严泽,自然知道那些信笺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那些黑色的繁体字仿佛就像少司命手中的命薄。 严泽轻轻关上了玻璃门,背对着病房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远。 他无法描述第一次无意间看到那些信笺上内容的荒谬之感,也更加无法形容第一次看到那些内容和实际结合在一起时的震惊。那是严泽第一次知道,组织花费如何大的力气将当年那个不满十二的少年禁锢在这个身份里的原因了。 实在是因为极致,而震撼。 戏柠舟又将视线转回了身前,漂亮的手指勾开柜子的锁,里面那个陈旧的礼品盒安静躺着。他伸出双手来将盒子抱出,站起来脑中一顿眩晕。 等感觉稍微良好一些后,戏柠舟将这个盒子放在了窗台前的玉板上。礼品盒上撒了一些温暖的阳光,上面有一串很漂亮的外文。戏柠舟皱眉将窗帘拉上,透过窗帘而变得蓝色的光瞬间让房间阴暗起来。 戏柠舟揭开了盖子,声音很轻,但是动作很认真。礼品盒并不大,里面都是褐色的碎花斑点,更像是小女生才会买来包装礼物的东西。礼品盒虽然陈旧,但是并不肮脏,里面装着满满的信封,它们有不同的颜色和花纹,但是被分类在第一组的内盒里的只有十几封。 戏柠舟抽出固定在礼品盒边缘的羽毛笔,黑色的羽毛和欧洲的古典韵味符合起来。 少年一头金色的发丝散开在肩头,精致的面孔,深蓝色的眼瞳。他漂亮的手指拿起了羽毛笔,金色的笔尖沾了黑色的墨水。他抽出一封新的信。 信的表面是绿色的碎花,信纸和信封配套,戏柠舟撕开透明纸后便将两张漂亮的信纸拿了出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着墨在漂亮的信纸上。 很奇怪,称呼是蒂娜的外国名。 戏柠舟写字的速度不快也不慢,他的表情淡漠无神,像一尊工作的机器。但是纸张上很流畅秀气的外文让他看起来偏向于静谧,如果排除纸张上那些让人有些心惊的内容,少年的动作和古典欧洲里那些漂亮的人偶一般。 这是西婪最大的秘密。 而当西婪伪装成戏柠舟后,这个最大的秘密便成了隐藏他的身份。 但是隐藏掉西婪的痕迹,不等于隐藏掉属于西婪的一部分空间。 西婪,终究是西婪。 虐死过人的变态杀人魔。 时光过得不快,少年微微敛下瞳孔,复读了一遍信笺,然后按照原来的轨迹折好信笺放入信封,羽毛笔又沾了墨水,在信封的封口处写了一个“罪”字。 少年将它放入分了类的信封里,忽然手一顿拿起了靠在最上面的两张没有放入信封里的信笺。 他凝视了一会儿,又将信笺打开,叠起来遮住第二张。 两张上面都是很漂亮的淡绿色,右下角有一朵栀子,并且只有第一行的字迹,下面一片空白。 而盖着第二张的第一张上写的名字是——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独舞(16) 少年盯着那张漂亮的信笺看了足有一分钟, 最后在那三个用黑色繁体写下的名字下终还是空白一片。他弯曲手指, 将信笺再次折好,压住第二张信笺的淡绿色看上去厚了很多。 戏柠舟修长骨感的手指拂过所有的信笺, 手指尖的几个曲动在这排信笺上像极了弹奏钢琴的钢琴家。对比起从前在戏家内被迫带上假发, 穿着那些带有沉重韵味的衣服, 戏柠舟更喜欢的是黑色的羽毛笔, 那些让人疯狂着迷的钢琴音乐,还有衣服楼房。 戏柠舟是属于古典的。 西婪却是属于欧式的。 西婪用一个欧式的外表却被禁锢在了内地古典的笼子里。 戏柠舟将手中的羽毛笔擦拭干净, 放进了盒子一旁的空间。他双手拿起一旁的礼品盒盖子, 将所有的东西都笼罩在盖子内。深蓝色的瞳孔在盒子上那一串漂亮的外文上又停了下来。 —— “呵”少年轻蔑地笑了笑, 他伸手将窗台上的窗帘拉开,温暖的阳光打散在他金色的发丝上,随意而精致。 * “就是这些照片了,你找找能不能看出来些什么,如果可以直接获得信息, 那么我相信是越快越好。”梁仟带着刑警专用手套, 他丢给戏柠舟一份用信封装好的照片。 戏柠舟单手接住信封,左手拆开最上面的那一层封线, 将被塑料包装袋装好的照片拿了出来。血腥黑暗的照片让少年本能挑了挑眉, 他将照片调整方向正放, 指腹放在胶纸上。 “值得庆幸的是那个死在2号楼梯18楼的护士——陈玉兰的死亡现场被人在没有破坏之前就拍下来了。这应该是调查凶手留下了的唯一完整作案现场, 至于马顿的死, 是我们所有人都看见的, 他死在你25楼病房的门口。”梁仟摘掉手套, 甩了甩微卷的头发。 “你们法医的说法呢?”戏柠舟看了一眼窗外微微下垂的夕阳,举起手肘将一头金发搅着绑了起来,带上无框圆眼镜,手指重新回到照片上。 “是这样,你住院的第三天,在二号楼梯被保洁阿姨发现陈玉兰尸体,并且及时报警,当时警察来,卓前岭给的说法就是死者在前一天晚上一点过死亡的,和冲出电梯遇害的时间符合。至于马顿的死,相信你也知道了。两个人的死因分别是身体多处出血,内脏破损而死c大脑被去掉小半,神经休克而死。凶手的手法极其残忍,从尸体痕迹来看是在死者生前施虐,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两者联系起来。” 戏柠舟轻轻皱了皱眉:“按照这个说法很难推算出对方的杀人心理和动机啊,变态杀人犯虐杀人的心理有太多种了。比如嫉妒c疯狂c发泄c报复但是在医院做这种事情,应该和第一种没有太大关系。” 戏柠舟打开塑料保护膜,抽出里面的第一张照片:“马顿从2号楼梯冲出来,并且只往我这个方向的病房跑。当时他已是强弩之末,如果凶手想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凶残无人道,那么怎么可能放任一只待宰的羊羔逃跑?还引起这样大的骚动?” “他是故意的?”梁仟也跟着皱了皱眉,余光扫了一眼严泽。 “何止当时根据马顿的惊恐程度和受伤程度来看,凶手应该站在医院的楼道里面没有离开,对于马顿跑出去这种事情正是他要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之一。”戏柠舟就是个杀人的,杀人的自然不会有放走杀到一半“猎物”的这种傻事。 “所以这些东西呢?是他故意要我们看到的,还是真实的?”梁仟指了指第一张照片上那个“颇有艺术性”的死法,“根据这个角度拍下的照片和光泽看上去,还算得上高清?” 照片上的光泽并没有像大多第一犯罪现场那样昏暗,对于这又一场故意摆弄出来的感觉,反而要比从前那些档案里可怕的“昏暗”场景叫人心悸得多。 是陈玉兰。她的手肘被曲折成了很扭曲的样子,靠坐在2号楼梯18层的一个没有入口的过道上,她身上还穿着遇害时的黑色毛衣,只不过被后脑勺所浸染的血迹弄湿了上半部分。 照片给人的第一视觉冲击是很大的,但因为拍摄角度和实在“明亮”的灯光,细看照片上面也没有什么东西。戏柠舟的视线在死者的发丝头发血迹等上面略略瞟了一眼便挪开了。 后面的照片是将陈玉兰身边的东西都放大了,戏柠舟在那些干涸的脚印处,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旁,找到了一些让人注意的东西——血迹周围的干涸痕迹有些拖走的痕迹,尸体身边有一些很细小的被染红的羽毛。 “我记得你半年前去裳安找我要实习的时候,曾经见过陈凡画的东西。”梁仟将手套揣在兜里,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起来那个时候你还管我要照片,还真是明目张胆地撒谎。” 戏柠舟眨眨眼睛,抬头去看梁仟,侧笑道:“不过那个时候,你还是‘单纯’地信了呢。” 梁仟拿着纸杯的手一顿,眼神无比认真地盯着少年:“第一次怀疑你是因为抢夺了别人的工作,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童家国的案子破案前,张倩父母来报人口失踪,是你用的电脑记录。” 对话题一直漠不关心的严泽忽然带有关切的眼神往戏柠舟看了过来,空气安静到谁也不说话,只剩下戏柠舟翻照片的窸窣声。 “啊是么,记不清了。” 梁仟看着对方敷衍的态度,也没有点穿,转头撞上严泽那双一直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对方轻轻抬了一下头,伸出手指将眼镜片往上推,方形眼睛反过的光将他的眼睛全部遮挡住。 这个话题,有点敏感啊 戏柠舟翻照片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这个是怎么回事?”戏柠舟反举着照片,点了点上面的一处,梁仟俯下身去看那张照片,瞳孔也是微微一缩。 照片的一个小角处有一只铃铛,被血染了一半痕迹的金色铃铛。戏柠舟半边身体被夕阳搁置的阴影所遮住,少年扬起精致的下颌,没有半点血色的唇微微张开:“我记得赵拂善的案子里面,是用铃铛作为心理发泄的一种线索,但是在河下小屋里面捡到的铃铛只有三十一个小铃和五个大铃。” “这个照片是在某一层楼中所拍摄的。据初步估测大概是马顿的案发现场,里面留下了乱七八糟的指纹,但是检查出来和任何可疑人物没有关联,这个铃铛”梁仟泯一口白开水,只觉得味蕾没有任何感觉,“我也是才看到。” “你回去检查当时有谁在场,将这个铃铛找到并且和赵拂善的案子作对比,看看是不是同一种铃铛。”戏柠舟揉了揉太阳穴,放下照片,“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你应该放心,严泽在很多地方做得要比董联完整。但是这么一点线索我也没有办法去推测对方杀人的动机究竟偏向哪一方。” “我知道了,之前警方也调查过关于陈玉兰和马顿的交涉圈子,两个人没有任何的共同交际点。如果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那么完全判断不了下一个受害者是谁,凶手是随机选择的可能性太大了。”梁仟泯掉纸杯里最后的白开水,顺手丢入了垃圾筐内。 “我不催你,但是时间最好缩短。”男人站在门口摇了摇手,“拜托了,我先回去了。” “嗯,好走。”戏柠舟敷衍了一声,眼神一直处于放空状态。梁仟说凶手选择的受害者大概是随机的,但是光凭那一串摩斯密码就知道绝对有目的。 只不过全程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摩斯密码 “严泽,最近注意一下到我这一层来探望病人的陌生面孔。”戏柠舟靠在病床后的软枕上,伸出手去拿放在病床头旁内的素描本和铅笔。 “是。”严泽答应一声,看着外面越发阴暗的天空,将在房间内散发着浓郁清香的栀子花搬到窗外,如鹰一般的瞳孔扫过整个窗外的楼层。医院是个回环形的住户楼层,从戏柠舟的窗外刚好可以看到对面。 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在附近,严泽拉下窗帘,挡住少年的室内。他做好一切后站到戏柠舟的床前,静静地倾听对方铅笔在纸张上的莎莎声。 戏柠舟画画从来不用橡皮,就算错误的线条他也只是敷衍地放在一旁。他的生活精神洁癖很重,但是对于做事和绘画等方面向来是随意的。严泽从来看不懂少年在想什么,也看不懂少年究竟要做什么。 他回国之前就利用了一场简单的局让组织暂时失去了对他行踪的掌控,他向来是不喜欢别人跟随的,但是很多东西他也清楚自己避开不了。 但是严泽不清楚,为什么他在国外待得好好的忽然要回国,回国又为什么去触碰那些组织严令了不能触碰的东西,知道躲不过还在和组织作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独舞(17) 戏柠舟身上有一种魅力。他是个可以隐藏自己锋芒的人, 只要他想, 在人群中绝对是不容易注意到的人,但同时只要注意到他, 那目光和内心的好奇总是让人纠结不已。 严泽就属于这种人, 从初到戏家照顾并且监视他的那一刻开始, 到组织上层和他谈话, 最后发生很多很多他都无法解释的事情,戏柠舟现在的形象已经完全让他琢磨不透了, 并且越看越模糊。 戏柠舟是个温和的人。 严泽从来没有见过戏柠舟生气的样子, 哪怕是提高音量和一个人对峙, 或者是横眉竖眼地生气,再或者是某些上层那样越生气越平静。戏柠舟的感情几乎不外露。 他不屑于给别人解释太多,更不屑于去解开一个误会。对于少年的为人,大概是冷淡和轻笑,眼角里或许有些嘲讽, 却也让人摸不清到底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的嘲讽。戏柠舟的性格和戏家那些真正养起来的少爷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他少了那份生来的自持高傲,多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冷漠。 但严泽知道, 戏柠舟真实的内心并不是如此, 他看到一些尸体会流露出不经意之间的欣赏, 看到一些凶手会流露出轻蔑的微笑, 看到一些忧郁症患者笔下的画他会珍藏起来。这些都和一个正常人相差太多。 第二天梁仟来拿画的时候戏柠舟还在睡觉。 男人站在旁边接过严泽手上递过来的画夹, 低头眯起眼瞳看了看少年温和的睡颜。他微长的发丝散在枕边, 随意搭着白色被褥, 侧着身体枕在自己的一只手上,另一只手自然舒张在床榻上。他背对着两人,看不到正脸。 “先生从前就有睡懒觉的习惯,只是学业繁重让他的生物钟也变得敏感,这段时间住院先生也自然懒散了。很感谢您这么早过来,但是先生不太方便,我代他将画给您。”严泽指了指梁仟手中抱着的画夹,面不改色地说谎。 梁仟低头掀开画架,入眼的是一副很简单的素描,或者说如果不是画着身后的斗篷加了一些粗糙的阴影,连素描都算不上。 画着的人看不出是男是女。人形后披散着一大块披风,不算是正经买的那种款式,但人形很消瘦,面孔并不清晰,两只眼睛藏在很长的流海下,鼻子和嘴都没有画,人身从头到脚标了一个数据——165一168。 梁仟看了这画有一瞬无语。 ——画了和没画似乎没有区别。 就普通地给人形上面加了一个披风,阴森的流海遮住眼睛。连最起码的面孔特征都没有画出来,甚至人形都是随心勾的,人体比例都不正常,与其说是凶手,不如说是动画片里走出来的中二b一ss。 “先生做事一向这样。”严泽看出了梁仟欲言又止的神态,想起第一次和戏柠舟接任务单子的时候,那个刑警见了戏柠舟的画差点没有指着他的鼻子就跳起来骂。 当时戏柠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把那副只有两个眼睛的人物画像收走了。后来死了很多警察,最后抓住的犯人竟然是身边的告状者,刑警想起告状者的眼神和戏柠舟画的那双眼睛简直出入一辙。 “我知道了。”梁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他再次仔细地看了看画像上的披风和流海,沉默而郑重地收下了。严泽眼瞳中的光泽一闪,没有说话。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梁仟移动脚步站到床头旁,看清少年沉睡的侧脸,就连肤色也依然苍白,他恍然间想伸出手指去抚摸少年的面孔,却硬生生忍住了。 严泽眼神略过少年,轻轻合下眼睑:“是的,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好。” “你跟了他多久了?”梁仟的眼睛也半合着留有一份深沉。 “记不清了。”严泽很明显是想要敷衍这个话题。 “他得的是什么病?”医院对于病人的信息是全盘保密的,更何况在这里他连戏柠舟的主治医生都没有见到过,少年更多时间是待在房间内,有时候心情好了会绘画,心情一般大概是盯着窗外发呆。 “孩童时期落下的毛病,因为小时候没有引起注意,一直将病根留到现在。”严泽脸色不变地看着少年,他守在少年的床边,却是以很好的姿势做出对梁仟的防卫。 梁仟转过头来看着严泽,两个人表面上都带有一份懒散。意外撞到严泽眼睛里那份没有来得及收住的感觉,梁仟眉头一皱朝人身旁靠近了一步:“是肺部上的问题,为什么住到脑科来?” 严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烟草香也是一阵皱眉,他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扬起官方式笑容:“因为龙先生和戏先生的关系一向不错,住到脑科也是因为龙先生的一部分意思。” 想到那只张牙舞爪的猴子,梁仟心中划过疑惑。看戏柠舟对龙木浦的态度,甚至是眼神都完全没有一份亲热的感觉,那种疏远疏近的感觉实在藏得太好。 “辛苦了。”梁仟心中有一小部分的烦躁,他转头再次看了看少年的侧颜,平稳的呼吸和完全放松的神情让他此时看起来才像这个年龄的社会上不谙世事的孩子。 嘴角上那似乎随时挂着的温和笑容,不咸不淡的语气,忽远忽近的为人方式。 这些他都是从哪学来的? “客气。”严泽也渐渐收起了自己的官方式笑容,两个男人本就各自带着自己的气质,站在小小的病房里面十分违和。 梁仟扭头毫不犹豫地走掉了,严泽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在眼睛里流露出了厌恶。带着白色手套的男人站到少年的床边,凝视着他沉睡的面孔良久,最后无声地叹息一声。 ——这份感情本就是禁忌的,若是你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你知道并且最后选择的是他,我该怎么办呢? 说不知道也只能骗骗自己给自己找点安慰,说知道也十分不能说服自己。戏柠舟在一些感情上面严于律己,不管是对戏父戏母之间的亲情,还是对龙木浦纪秋之间的同事之情,甚至是对身边那些关心照料过自己的人,戏柠舟的态度都过于寡淡。 他在感情上的心防实在太重,严泽稍微透露出来的一丝丝情感便会招来他的厌恶,那双冷彻海底的深蓝色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恶心。他是知道的,却有很明显的抵触。 那么梁仟呢? 梁仟在他的眼里,算什么呢? * 戏柠舟吃了顿午饭便又想睡觉,结果对面蒂娜的母亲因为要和警察去处理一些东西,他便被差遣成了看管盲眼小女孩的爱心人士。 戏柠舟披着一件乳黄色的针线衫,对着蒂娜母亲笑:“伯母就放心去处理吧,我住在您对面,也见过蒂娜几次,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我帮您照顾也不会有问题的。” 蒂娜母亲并不知道那天女儿被吓哭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高高瘦瘦的家伙,他对戏柠舟的印象很好,因为对方看上去应该是个混血儿,而国语却很标准,显然是受过大家族教育的少爷。 仰望对方那精致的面孔和一米八几的身高,蒂娜的母亲给戏柠舟在心里默默按上了“可靠”的标志后便也客气道:“蒂娜很乖的,一般不会给你添麻烦,麻烦小哥了。我下午四五点的样子大概就能回来,你这年轻人去和蒂娜聊聊说不定能解开一些她的心结。” 然而戏柠舟微笑地送走蒂娜母亲后却靠在玻璃门口一动也不想动。——他不喜欢十岁以下的小孩子,特别是这样虽然被母亲压迫却生活自足又自我烦恼的小孩,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个带着鹿角的哥哥,是你站在门口吗?” 因为失明,蒂娜对身边的声音都很敏感,一个人的脚步声等等都能让她惊觉。里面穿出细细弱弱的声音,蒂娜的声线嗲里嗲气,听在戏柠舟耳朵里却是有些厌烦的,他抬起头去看里面的人,随后有些冷漠地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严泽,推开对方的玻璃门走进去。 玻璃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嗓音,戏柠舟微笑道:“小姑娘的命可真大呢,还没被熊噶婆吃掉吗?这么快就想被我吃掉了吗?” 蒂娜听着这话脸色一白,前几天被他那个故事吓得不轻,连续有几晚上都没有睡好,生怕一个不小心半夜就被熊噶婆抱走了。但是她快速调整好心态,硬着头皮说:“哼,哥哥骗人,明明哥哥一定长得很好看,却来吓唬我!” “嗯。”戏柠舟那耐人的嗓音轻轻应了一下,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想到对方就这样承认了,蒂娜心中是有些小孩子脾性的,但她眼眶通红,看来是因为某些原因大哭过一场。女孩的声线忽然变得很低沉。 “哥哥你说,一个人在黑暗里可以走多久啊?” 戏柠舟微微侧头,蒂娜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毫无光泽,就像宝玉被蒙了一层灰,他忽然抬起漂亮的手指去抚摸蒂娜的头。 “可能很久很久吧但是一个人在白天里,可能不能走呢。”他伸出手指来遮住自己的瞳孔,明明睁开的蓝色瞳孔也被手指的阴影遮住大部分,“黑暗啊,随时都会掉进去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独舞(18) “那哥哥你也会掉进黑暗里面吗?”蒂娜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侧头, 朝着戏柠舟的方向询问,失明的小姑娘在黑暗里就如一只迷途的羊羔, 正寻求着所谓的同类或者安慰。 “我行于白昼。”戏柠舟冷言打断她。少年指缝间泄露的阳光撒在病房光洁的地板上, 黑暗和灿烂交织集结在地板的交接处, 他站了起来, 放开抚摸着蒂娜的手指。 这个世界中最能让人学会两种东西:一,残忍, 二, 上进。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在这样一个黑暗又没有任何帮助的世界里变得越来越明显,每个笑颜如花的面孔下有着不若玄空的冷淡与刀锋。 蒂娜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女孩对于中文的学习大概也是一些粗浅的词汇,她问这个问题也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感觉到身边人的冷淡, 她低下头闭上眼睛,低沉道:“大哥哥你见过我母亲吧?” “嗯。”戏柠舟俯视着对方的头顶, 双手插在兜里, 轻声回应。 “我有个故事想和你说。”蒂娜睁开眼瞳, 虽然眼珠无神空洞, 但神情却是认真的。 “为什么是我?”戏柠舟叹息一口气, 在蒂娜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将心里那句不想听给咽了回去。蒂娜的历世年龄实在太小, 对比起应该让她懂得的东西,现在任何戏柠舟所认为的观点强加在女孩身上也只能是空谈无际。 更何况,戏柠舟并不打算和她畅谈人生什么的。 “因为我知道,母亲对你的态度要比医院里的医生们都要好耶。”蒂娜的语气中有一股失落,她努力转过头似乎想要找出戏柠舟的位置,她笑着,正如她表面那样没有任何瑕疵。 “前几天我收到了一封邀请函。”蒂娜将自己如葱般的手指交叉叠起,全然不顾对方究竟听没听,“邀请的内容是参加一个关于舞蹈的项目。” 戏柠舟将自己的呼吸降到最低,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但是我的眼睛,是不可能参加比赛的”小女孩的语气很失落,看得出她对舞蹈还是含有一部分热情的,不完全是母亲逼迫的原因,“母亲想让我参加,我也想参加,但是看不见怎么参加” 戏柠舟不说话。 毕竟还是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女孩,在一个什么都不懂得的年龄,一切的思想和决定都是大人灌输给孩子的东西,更何况蒂娜的生活环境实在干净,和社会上的人接触得很少,她的母亲将她也保护得很好。 “哥哥你还在吗?”蒂娜脸色一白,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四处张望。 戏柠舟睁开双瞳,深蓝色的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迷人沉静。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双手,在西婪小时候身边环绕的那一双温暖的手。前世的生活实在艰辛,但尽管如此那双手依然要求他不能放弃对钢琴的热情。后来无论刮风下雨,每天他都要坐在门口的垃圾场旁边,对着那架别人丢掉的烂钢琴练习五六个小时。 只可惜那双手,最后沾满血腥,依然悬在他的头顶,迫使他扭曲。 “嗯。”戏柠舟应了一声,继而道,“既然喜欢跳舞,为什么不尝试着继续跳下去,就算眼盲也可以跳。眼盲不代表心盲,舞蹈是一种感觉,对于一种带有清晰韵律的神圣感,你算了,反正也听不懂。” 蒂娜愣了一会儿,戏柠舟靠在椅子上,拿出兜里的手机,点看那个五彩色的游戏,登上号后默默打开了游戏的私人对话框——几乎不上线的全服大神,一出现便带有自我光环。 “可是我看不见了,就等于实在独自跳舞啊。”蒂娜忽然接话。 “”戏柠舟抬眸凝视着她漂亮的容颜和栗色发丝,“但是独自跳舞给的人,却是大厅下的所有人啊。” 空气又陷入了沉浸,戏柠舟低头继续点开第一个私人对话。对方问的是武器上的一些问题,戏柠舟当做打广告地的给关掉了,随后便是一些男号的好友请求。于是少年漂亮的眸子往手机游戏号的性别上看了看——组织当初给他的是女号。 游戏名字是典型的白痴名——“遨游天下”,戏柠舟所用的游戏人物名是“弋支钦松”,人物职业选的是道士,颜色大概是以蓝色为主,黑发飘飘,渐变露肩式衣裙。通过一些小道消息,游戏的创作人和组织上也有一定的关系,但是这个游戏并不大众化,因为进入游戏号就需要一笔钱。组织大概是通过这些小地方的赚钱方式来养活他们这样生活奢靡的人吧 戏柠舟对于游戏本身其实一概不懂,什么职业升级等等的一问三不知。或许他上号的作用就只是炫炫富再杀杀游戏b一ss,或者让一众吃瓜群众来围观。 但是这次的画风似乎不太一样。 —— :这什么新手?一来任务就开副本,哇塞!不组队? :很强很可以,入副本啊小姑娘带我一个啊~ :弋支钦松。新手装不要进副本啊,要掉级数的,可能还会被公屏喷,如果需要组队请加入(*$) :等等,貌似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弋支钦松。一只青松?姑娘你是不是把名字打错了? :六六六七八。应该是重名啦,大神出门逛街都是全身金闪闪。 :今天天气真的哈皮。你忘了这游戏不能重名??! :弋支钦松。新手装不要进副本啊,要掉级数的,可能还会被公屏喷,如果需要组队请加入(*$) :[自动回复]恶意刷屏,禁言十分钟,鸟酱。 :今天天气真的哈皮。哇哇哇!没有没有,我刚刚查了一下大神号,发现坐标就是在楼外楼! :弋支钦松。我去!ex!大神??? :啊都是错觉,也许很凑巧地 :弋支钦松。女神,是本人吗?? —— 因为上一次在穿着新手装打副本前面就下线了,所以人物一直停在副本门口,对于热爱玩游戏的人来说,这无非是一个新闻。戏柠舟看了一会儿无聊的世界屏幕,再侧头时小姑娘已经睡着了,将视线重新回到手机上,发现这些人越来越闹腾,于是动了动手指握着手机打字。 —— :八嘎个各歌嗝。嗯。 :卧槽![合影] :卧槽![合影x1] :卧槽![合影x2] :卧槽![合影x3] :卧槽![合影x4] :卧槽![合影x4] :[自动回复]恶意刷屏,禁言十分钟,鸟酱。 :楼上可怜了。[合影x5] —— 戏柠舟滑动手中的手机,刚准备退出时又来了私人聊天,手一滑点开了。看清聊天内容后,少年深蓝色的瞳孔眯了眯,透露出昏暗的神色。 :嗨,弋美女~都不常见弋大神上号的hhh,看你排名老高了,世界里居然回复了装备什么的 以为又是什么推荐装备或是咨询问题的人,戏柠舟指腹轻划就要关掉对话框。却被下一条游戏信息滞住了手。—— —— 原本换回大神装备准备下线的蓝色女号忽然停了下来,她坐在毯子上飘了飘,找到身边的,是个战士男号,骑着红色的马,看起来也是个大号,戏柠舟动了动手指点击跟随。 :你有? :天呐,我还以为女神超高冷,不会回复我的!我有啊有啊~很多的,女神是要小孩还是大人的?或者美女,整容了的那种?但是做了之后可能都差不多了吧,哎呀,木乃伊主要看形体的嘛。 :犯法的吧。 :怎么会?哎呀女神想多了呢,当然是假的啦,虽然差强人意,但是假的总归要保险一点,而且比真的要保持得更久,质量更好,也更加便宜哟~ 戏柠舟趣味地挑起了嘴唇,温和的微笑勾在嘴边显得有些心情愉快,他盖下深蓝色的瞳孔,又打字道。 :假的算了。 :弋女神要真的?喔~不会吧~ :女神你认真的?要真的?但是很贵啊。 :能玩得起这个游戏的人不差钱。 :哇,女神好气阔!单手我们真的没有真的,这事情谁敢做啊,要是被国家抓到了那还得了,我还是比较胆小的( ̄  ̄)。 :哦。那再见。 黑屏了手机,戏柠舟收起微笑,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玩个游戏都能遇到这样的人,还真是意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独舞(19) 梁仟来到病房的时候看到的身影就是严泽, 很称职的管家站在门口, 并且以一种认真而略微忧伤的眼神看着戏柠舟对面的病房。等男人转过头去看戏柠舟身影的时候,对方显然没有待在自己的病房里。 “下午好。”严泽看到梁仟笔直的身影和难得披上的警察外套, 他礼貌性点了点头, 干净利落的声音在梁仟耳边响起。 “好。”梁仟淡淡回应了一声, 将脚步定在男人五步之外的距离, 目光略过严泽放在蒂娜病房内的那个少年身上。 戏柠舟将手机揣入兜里,回头给睡醒的蒂娜递了一杯水, 并且帮助对方喝下, 七八岁的小女孩露出天真的笑容。戏柠舟放下水杯侧过身体, 第一时间看到了堵在门口的“警察先生”。 少年似乎和女孩说了什么,然后双手静静地垂直在身侧,朝门口走来,他推开玻璃门,让两扇隔音的效果消失。戏柠舟站定, 目光直视梁仟:“你来得正好, 昨天的画拿到了吗?” 梁仟将夹在手臂下的文件拿出来,并且抽出其中一张复印件, 指着戏柠舟给的数据说:“严先生今天早上转交给我了, 但是对于这个简单的画面我有些地方没太看懂。” 戏柠舟将复印件倒过来拿在手上:“对方的性别暂时还不能确定, 但是身高确定在165一168的范围之内, 对于这个人五官的描述目前也不是很确定。” 这个一二三都不确定的回答是让人火大的。但梁仟知道戏柠舟不是开玩笑, 他在画面上倒着扫视了一圈:“为什么不能确定?能做出这样恐怖和残忍的事情大多会是个男人吧, 况且光是凭借女生的力气都很难拉动这些人” “你想得太简单了。”戏柠舟放下复印件, 微微仰视着梁仟:“首先,这个案子发生的地点很随意,说明对方有足够大的信心不被医院楼道这样嘈杂的地方发现。那么不是有计划性的大概就是精神有问题,但是没有神经病不代表着没有精神病。” 神经病是神经系统出问题,精神病大概是脑子或者心理出问题。戏柠舟又单手拿起手中的画纸,指了指后面画着的披风:“这个东西才是重点。虽然并不是所有精神变态都要受到很大打击才能去做反社会的事情,但是大部分的精神变态都有一个抨击使得心理扭曲的契机。高智商犯罪不会靠蛮力,靠蛮力的不一定是精心策划了的东西,还有就是一个高智商罪犯的可能性有很多,或许你还记得安榭莞的多重人格分裂症。” 梁仟想起之前那个在戏柠舟房间里面放尸体的女生。就算是戏柠舟的判断也不可能很直接地判断出他们是同一个人。人格分裂症的发病机率实在太小太小,不是说光靠一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就可以破案。 戏柠舟是以心理揣测来破案,以数据分析来验证他的揣测。但是他的揣测是以西婪的杀人犯角度,而不是一个捡着细节来逆推的正宗版侦探。 或许,一个侦探也会选择站在凶手的角度来破案,但是他不能完全模拟当时凶手失控或者是高智商策划,因为他是一个有血有肉对感情生活抱有热情的人,而不是一个冷血无情,杀人泄愤的变态杀人犯。但是西婪是,西婪可以高效率模仿当时凶手的心理。 “但是依照这张画像我们完全没有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去嫌疑区找到凶手。”梁仟终于还是表现出了一丝疑虑,整天穿着披风在医院逛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吧。 戏柠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对方诚实得可爱——他听严泽说梁仟并没有提出对这张画像的任何疑问时,他还是有些奇怪的。但是梁仟现在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让自己并不提出疑虑。 “当你穿着你认为最能完成这场隐蔽仪式的衣服去执行仪式的时候,面对所有人都反对并且惊恐的目光,你抱着一种随时可能会被祭祀丢入火葬场的心理来完成这场神圣的光辉仪式,并且以自己的刻度已经将它完美完成了的时候,你回到家里,还会穿着这件执行仪式的衣服吗?”戏柠舟冷然道,“还是说,你要提前穿上这件衣服招摇地走在大街上,让所有正常的人都把你看成异类?” “那这幅画” “当然是凶手作案的时候的装束。”戏柠舟放下画,“不然你觉得一件沾满血迹扫露痕迹的披风应该被留在世界上?” 梁仟指尖一冷,他忽然看到了少年那双深蓝色瞳孔里一闪而过的疯狂和不屑。不屑是他常见的,但疯狂是第一次。 穿着带有仪式感的服装去执行这场仪式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方面,之前安榭菀在他的房间里安置尸体的时候难道没有怀疑过会可能是个男人吗? “诶,你们”中庸的妇女声打断两人的交流,她先是在梁仟那明显要高一个级别的警服上晃了一圈,而对方压制性的身高迫使她抬头。 男人俊美的脸庞被一头微卷的发丝遮住大半,低沉的眉微微一皱,那双本是贵气的丹凤眼却显得严肃至极,蓝色的警服被随意搭在他黑色的衬衣外,男人手中拿着资料,但神情已经有些不耐。 “啊,没事没事,打扰了。这位小哥谢谢你了啊,照顾娜娜应该没有费心力吧?”蒂娜的母亲带着一堆东西回来,她看着戏柠舟的眼神各种欣慰。 “没有,您言重。”戏柠舟不动声色地让开一步,里面的小女孩似乎已经听出了她母亲的脚步声。 虽然玻璃是隔音的,但是脚步声穿过门的缝隙对于一个盲眼病人来说还是异常敏感。蒂娜快速反应,撑着身体就想要下去。蒂娜的母亲看着梁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看到女儿的动作准备先进去。 戏柠舟侧身让开门口,看着蒂娜母亲的身影忽然叹息:“对方肯定有些奇怪,只从接到自己丈夫的案子时,就没有见过你这个刑警队长的现身,而刚刚去警察局登记完毕却在门口看到了穿着警服的你。”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看来蒂娜的母亲将她保护得太好。”戏柠舟的语调从轻快又变成了一潭风吹不动的死水,“所以她刚刚看你的眼神除了畏惧,还有一份戒备。” “你照顾了她一下午?”梁仟的话题显然和戏柠舟不一样。 “嗯。” “你应该不喜欢小孩子。” “嗯。” “那你还照顾她?” “受人所托无非自愿,而且她睡觉,我也就玩了一下午游戏。” 梁仟的墨色瞳孔里闪过一丝诧异:“你还会玩游戏?” 戏柠舟余光瞟过严泽,抬头看着梁仟:“我才二十,大概是脑子逆天了一点小学跳了几级,但是顽劣之心还在,为什么不能玩游戏?” 严泽站在少年身后一直低着头,梁仟看不懂两个人的神情,只觉得少年忽然从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变成了沉迷游戏无法自拔,他皱着眉,严肃道:“你这个年龄也不算小了,有些事情应该还是要学会劳逸结合。” 梁仟发现,那一套放在自家小祖宗身上的教育说辞对于少年来说完全不成立,他的“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父母出手,监护人的存在就和装饰品一样可有可无。 他自己就可以独挡一面。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莫非还要叫你大叔?”戏柠舟有心逗逗男人的话,说着还边往房间走边翻出了手机,有模有样说道,“说起来这个游戏是不错的,叫‘傲游天下’,你有时间也可以” 戏柠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点开对话框,还是那个“九雪竹颜钟”的消息—— “梁仟。” “嗯?” “做尸体木乃伊犯法吗?” “嗯。” 戏柠舟关掉屏幕,忽然转头道:“之前死在我曾经那个病房玻璃门口的马顿。他的血迹以自己的身高为半径在玻璃门口上画了一个不是很标准的残圆。” “但是他留下了东西。”关于戏柠舟看到的摩斯密码他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提到过,但是在完全确定那不是无意间形成的东西后,他觉得还是要将这个东西告诉梁仟。 戏柠舟拿过笔,对着复印件的空白部分上面画了简单的几笔,梁仟看着瞳孔猛然一缩。 “这个是,摩斯密码?”梁仟问。 戏柠舟应了一声:“内容是‘救命’之类的信号,我没有正式学习过摩斯密码所以并不清楚,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个信号本身并不奇怪,但是加上马顿本身就显得奇怪了。” 三人进入病房后,戏柠舟合好玻璃门:“为什么马顿会逃出来?为什么他只会扑到我的病房前写摩斯密码?写他本国的语言难道不是更容易理解吗?谁会在那种情况下还记得两国之间的语言代沟而选择摩斯密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独舞(20) “有针对性?”梁仟听了这一连串的问题后立刻明白了戏柠舟的意思。 戏柠舟看着他墨黑的瞳孔, 随后敛下眸子:“不确定, 但是这无疑是一个局,局内的人在表演, 为的是展现给局外的人看。只是分不清这该展示的人是给我们, 还是给谁” “对方没有什么理由应当展示给我们看。”梁仟打断这个假设。他目前仅仅是一个警察, 戏柠舟只是一个大学研究生, 对方没有目标也没有原因让一个受害者来求助于戏柠舟。 简直荒谬。 戏柠舟却没有说话,他敛下的蓝色瞳孔暗了暗, 一种直觉从脊椎尾一直挑动到头顶。之前就觉得他身边总是出命案, 如果安榭菀是一个意外, 那马顿和陈玉兰就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种猜想不是巧合。但这种直觉也仅止于“直觉”罢了,若非要搬出什么和性命有关的理由的话 恐怕也只能是几年前出国的原因了。戏柠舟侧头看了一眼严泽,对方依然站得笔直,感受到少年的目光对他笑笑,然后转身去烧开水。 组织是个复杂又可怕的地方。 戏柠舟再次确定脑子里的这个概念之后, 拿起一旁的书放到床头柜上。他扇开被褥, 从容而缓慢地坐了上去:“不管怎么说,这些东西很明显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既然暂时找不到原因, 那也只能先放着。目前” “哇哈哈, 戏戏酱~”门口传来熟悉的嘈杂声, 只见青年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出现在病房玻璃门的旁边, 身后跟着一身皮质衣服的女人, 青年叽叽喳喳打开门, 看见坐在床上的少年就想来个熊抱。 “戏戏酱,人家一个人在25楼好无聊啊,下面那家葱油饼被查处了,人家炒鸡无聊啦,怎么办嘛,纪秋一天到晚都对我严格看守,人家是真的很想你啊~”龙木浦刚踏入这个房间就被梁仟揪到一旁去。 “好好说话。”戏柠舟接过严泽递过来的温开水,淡淡地瞥一眼青年,“你想我可以直接上来,但是你最近似乎很忙啊?” 龙猴子那个尿性没有人比戏柠舟更清楚,绝对是逮着一点机会就在他面前碎碎念,找不到重点地碎碎念,足让一个人崩溃。但自从他到30楼后这家伙也不是时常上来。 “唉哟~我就知道,戏戏酱还是很想人家的了啦~”龙木浦幽怨地看一眼身后被梁仟揪住的衣领,“喂,你怎么又来了啊?奈何不了寂寞?准戏” “你究竟要说什么?”梁仟声音一低,揪着龙木浦衣领的手微微用力,“不知道他需要绝对安静吗,这样吵吵嚷嚷的是很想吸引别人的注意?” 龙木浦被问来问去梗了一下,白了男人一眼,拽了拽自己的衣领:“啊哟,不就是楼下的葱油饼吗,我听说被卫生局查表之后还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貌似还挺恐怖的嘤嘤嘤。” “查出命案了?”戏柠舟泯一口温开水,放到一旁。掩了掩白色的被褥,仰头靠在身后的大型枕头上,闭上眼睛,露出漂亮的下颌和喉结曲线。 龙木浦的视线从对方浓密卷翘的黑色睫毛划过苍白却精致的脸庞,再到没有瑕疵的颌骨,然后就是一片黑暗。龙猴子极度不满地朝挡住他视线的某人看去:“哎唷,能不出点人命吗,就是查出是地沟油的同时,似乎还查出了店内丢弃的食物骨头有点问题啦,咦惹,还好我不吃什么牛肉饼,猪肉串只吃个葱油饼嘿嘿。” 梁仟不动声色地移开手指。病床上的少年一动也不动,他精致的喉结下露出两根筋骨,连接到因宽大病服而半露出的一小节锁骨,锁骨深陷,很明显,视线再从少年的病服上移开男人耳根不自觉红了一下。 “那都是次要的了,上次和你在25楼病房遇到的那个死者,最近我大概能确定凶手的行动范围了——2号楼梯。”戏柠舟动了动,半睁开深蓝的瞳孔,皱眉,“虽然不知道杀人动机c凶手的目标c杀人间期。但是我能确定这个凶手有一定的偏执病,并且一定会在某一个时间的2号楼梯内作案。” 少年朝阳台轻轻偏头,金色的发丝散落在枕头和肩头上,他的视线看向窗外那开得正浓郁的栀子,栀子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身周:“那么现在最直接也是最不打草惊蛇的做法只有一个。我和你从2号楼梯一个上一个下来走,在途中汇合,首先你手上会拿一个电话,我手上也会有一个电话,谁先遇到我那张画像上的可疑人就打电话通知对方,并且隐蔽一点地去跟踪可疑人。” 严泽最先皱眉:“这种事情让我和纪秋去做就好了。”万一遇到的真是个疯子,谁也没有办法来保证突发状况。 “听我说完。”戏柠舟冷言回绝,“首先,这个案子的疑点很多,比如说监控上的陈玉兰为什么会突然冲出电梯,她的手机明明是黑屏,却看上去似乎在打电话。第二,凶手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让马顿独自被引到楼梯里,再以什么样的方法避免在人多口杂的医院楼道杀人却不被看到。现场的指纹什么都很干净,除了地上的血迹有些奇怪的痕迹以外。第三,为什么医院的电梯会忽然出问题,并且很巧合地停在了19楼,陈玉兰死的时候可是在2号楼梯18层,一楼的距离,凶手难道真的是随机选择受害者?还是说这些楼层在表示什么意思?” “而且倘若遇到凶手,能在那种情况下保证自己安全并且控制对方的人只有我。”戏柠舟瞥一眼严泽,“你们的处理方式都太极端,适合去查之前我说的那些奇怪的地方。” “啊?”龙木浦表示自己的大脑回路除了听到自己要干什么之后就完全处于某种瘫痪状态,将这浓浓的懵逼之感压下,归于脑子还没修好,他又开始叽呱了,“我懂了,我和你去找凶手,严泽和纪秋去查疑点,那这家伙干嘛?” 龙木浦在指着梁仟的一瞬间,戏柠舟忽然转过头来,将视线不咸不淡地和玻璃门外的一个身影对上了。 “啊,抱歉抱歉,好像走错病房了,抱歉抱歉!”门口的小哥带着黄色鸭舌帽,乱七八糟的资料和东西被他夹在腋下,对方毛毛躁躁地弯腰,然后爆红着脸朝对面走去,因为隔音效果完全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的几人都冷下了神情。 “要不要”严泽朝戏柠舟低头,请示询问。 “不必了,这家医院的病房隔音很好,除了像蒂娜那样对声音极其敏感的人,一般也不会听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的。”戏柠舟又转过头,瞳孔里满是不经意,“刚才说的东西都记住了,梁仟的话你不是会电脑吗?应该对一系列的电子产品都有些了解,再去看看监控,找找之前的端倪。” “嗯。”梁仟低沉地回答一声,重点却在少年的前半句——既然病房的隔音效果这么好,你是怎么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门外有人的呢? “啊我懂了,这么刺激艰巨的任务啊哈哈哈,不无聊了,要开心死,是吧是吧,纪姐姐~”龙木浦跳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转身就想要去给纪秋一个熊抱,纪秋嫌弃至极地推开了。 梁仟发觉戏柠舟和龙木浦对于“人命”的概念简直稀薄到一种程度,但想来少年可能实在睦大里的时候受到那个变态学校的影响也终没说什么。 做了一些简单的计划,虽然还存在问题与争议,但大抵定下来后都各自退出了戏柠舟的病房。梁仟将身上这件有些照耀的警服落下来反折了一下,忽然被一个力道抓住衣角。 男人皱眉转头去对着力道的来源,对上青年那双忽然没有玩笑的双瞳。龙木浦将人拉到一个拐角地方,踮起脚一脸严肃地问男人:“喂,梁仟,上次问的问题,你到底思考了没有?” —— 梁仟脑子里回想起来那天青年在电梯旁问他的话,他看着明显站远了的纪秋,低头对上龙木浦严肃的瑞凤眼:“我” 梁仟,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到口的话忽然打了一个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曾经告诉过自己很多次,私下里就算一千一万次地说自己是喜欢他的,轮到别人询问的时候却又踟蹰起来。 每天会走很多次神想起少年的样子,想起他那双漂亮如星空的眼睛,想起他琢磨不透的性格,想起他让人奇怪的一些观点。每次见到他都会有点不自然,会想离他近一点,会想一个人安静地听他的声音,闻到他身上那股栀子的清香也会很安心,看到他和严泽自然的动作会不高兴 这些奇怪的感觉,算是喜欢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独舞(21) 不知道该如何阐述这样的感觉, 也不确定这样的感觉究竟是喜欢还是一种占有, 不知道这种感觉是自私还是情愫。梁仟的回答犹豫了,看在龙木浦眼里却有点火大。 “你应该看到了, 那个严大变态和戏戏的举止是如何的自然。”龙木浦降低声音, 他站在一旁装作不经意间瞟一眼身后的纪秋, “严泽和戏戏认识的时间太长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严泽那点心思,他没有掩藏, 也就是他对自己的感情抱有期盼, 抱有可以实现的期盼。” 梁仟皱眉:“为什么你会来问我这些问题?你应该清晰地知道, 我和戏柠舟不在一个世界里面,他的心思和世界远要比我想象的复杂。” 龙木浦听这话就差给梁仟一拳了,若不是抬头看清他眼里写满了疑惑和迷茫,龙木浦是真的想把这人从30层丢下去,砸死了也活该。现在这人忽然告诉他, 他和戏柠舟不在一个世界里, 所以他以前和现在说的话等于是在对牛弹琴? 啊,我这毛脾气。龙木浦深呼吸几口空气, 将胸腔里的怒气收下去, 恶狠狠地抬头等着一米九几的电线杆身高:“你现在什么意思?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是一回事, 不想交流又是一回事。并且你现在的感情应该比我要清楚一百倍。” “他的世界很复杂”梁仟再次喃喃了这个话题, “但是不代表着我就放弃探寻了。” 龙木浦被一口非主流的狗粮塞得猝不及防。给自己的毛脾气再次顺了顺, 他一直盯着梁仟:“你问我问什么是你?行, 我今天在这里就清楚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严泽那个大变态, 戏戏和他在一起只会受到伤害,因为严泽以守护喜欢他为理由,却把虚伪放在心里。但是我看得出你喜欢戏戏,很喜欢很喜欢的,不含杂质” “既然这样不想让他受到伤害,难道你不喜欢他吗?”梁仟的瞳孔可以说一瞬间凝固起来了,男人盯着一瞬呆滞的猴子一秒,然后抱着十分烦躁的心情离开了。 看着对方潇洒的身影,龙木浦心中有无数只草泥马奔腾而过:“tf?他居然不相信我说的话?什么谁喜欢谁啊,特么的这什么脑回路!谁都可以喜欢他啊,重点是他只喜欢你啊笨蛋!” 感觉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龙木浦烦躁地抓抓几百年不洗的头发,一脸疯狂。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谈个恋爱这么费劲儿呢,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特么的一眼就看出来了啊!戏柠舟看严泽那个堪称恶心的眼神,看梁仟的时候却含了一份笑意,都特么的是眼瞎了吗??! 龙木浦烦躁地看了一眼纪秋,又烦躁地走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智商高情商低,老朽我在一旁看着都要吐血了好么!真特么累。 * “乘这个电梯一直到最底层,应该能发现什么。毕竟案发的开始就是2号电梯,电梯的拉伸降缩,楼层等都有一定时间间隔。”戏柠舟又拉着医生给的点滴,走进电梯内,他回头刚好看到在神游的梁仟,不满道,“喂。” “嗯?嗯。”梁仟回过神来,认真地收好思绪,放弃思考昨天龙木浦问他的东西,觉得自己昨天那些口是心非让人烦躁的话已经完全影响到今天的办公效率了。 戏柠舟看着明显没有听进去并且还一本正经回答的男人皱皱眉,他拉好点滴移动杆,点了负一楼。梁仟从电梯外走进来,很快挑了一个标准的位置站好:“一会儿人可能会增多,每一层都会有人上上下下,小心点。” 戏柠舟一脸奇怪地看着突然婆婆妈妈起来的梁仟,觉得他今天确实不在状态之后应了一声,随着电梯门的关上,明亮的电梯又陷入一种尴尬的沉浸。 但这种尴尬很快被电梯门的一开一关给代替了,这是两人第二次乘电梯从高楼到低楼察东西,医院里挤来挤去的人还是很多,梁仟不动声色地将少年挡在自己身后靠着电梯一角,将所有拥挤挡在了一边。 戏柠舟静静地站着,电梯里面的人越来越多,各种味道交杂,人□□流,烦躁吵闹的感觉环绕在他的身边。电梯一开一合,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进进出出。 二十一楼,电梯开了又关,拥挤的电梯出去两个人。 二十楼,电梯开了又关,拥挤的电梯又进来三个人。 十九楼,电梯开了又关,拥挤的电梯出去五个人。 十八楼,电梯露出一条缝,准备打开。 戏柠舟毫无波澜的瞳孔轻轻抬起,避开身边熊孩子的打闹,视线自然地往外面偏了偏,瞳孔却忽然定格住。 电梯的缝隙里面暴露出一个身影,穿着白色碎花的裙子,外面还搭了一件织线毛衣,她带着白色的兔子发卡,手中似乎拿了什么东西,转头看了电梯一眼,从白色大褂的医生旁边穿过,一跑不见。 戏柠舟忽然拔掉了在手背上的针头,瞳孔缩小,手一把撇开挡在他身前的男人,移动脚步错开身前拥挤的人群——他不会看错的,那个眼神,第一次将他再次拉回犯罪心理学的眼神。 童杉杉! 来不及思考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睦城,更加巧合地出现在他所在的医院。完全打开的电梯又缓缓合上了,眼看要关上,忽然伸出一只漂亮的手挡在两扇门之间。 “你干什么?!”梁仟再被对方推开的瞬间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见人忽然拔掉了输液的针头,不要命了一般从电梯最里面挤出去,竟然还将手挡在电梯的关合处,男人眼神极快地找到了被众多人挡住的开合按钮,伸出手穿过几人的身影去按电梯开门的按钮。 这样笨重的电梯根本无法感觉到少年那点微弱的热源,眼看就要被夹上的手腕,电梯门一滞,很快再次打开。戏柠舟完全听不见梁仟在说什么,他只是趁着机会将瘦弱的身体挤出电梯,站在这层楼中四处张望,似乎看到了什么又跑起来。 “唉哟,小伙子,你们这是在干嘛?” “抱歉,请让一下。” 梁仟趁着按按钮的缝隙将整个身体也挤出了电梯,左右看了一下找到少年的身影,快速追过去。他的心跳在加速,如果刚刚他没有及时地按下按钮,那少年身上不是又要受伤? 就不能珍惜珍惜自己吗! 梁仟这几天内一直堆积的烦躁被激发出来,他错开身边的护士医生,一直追着少年,发现对方竟入了安全出口又快速跟过去。 “戏柠舟!” 本以为那抹身影要消失在视线之内,却不料他竟忽然停下来了。梁仟快速下楼,捉住少年的手腕强硬地迫使他转过身来:“你怎么了?知道刚刚那样有多危险吗?!电梯夹合门的力度又不是不知道,就不能小心一点吗?” 金发乱七八糟地铺散在少年头顶,有些乖巧地顺着他的后颈滑下,流海遮住眼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听他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梁仟将烦躁压下,深吸一口气耐心地听少年的话。 “不可能在这里见到她,她还要读书,不会离开那个城市的。”戏柠舟抬头和梁仟对视,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疯狂,但又很快埋没成为镇静和确信。 童杉杉不可能在这里,就算在这里,半年没见她了,她也不可能再恢复当初见到她的那双眼睛。童家国的死让她的瞳孔永远蒙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出现第一次见到她的那种眼神。所以刚才的人一定不是她。 “谁?”梁仟皱眉。 “是幻觉,是幻觉。”戏柠舟甩开他的手,手指插入一头金发内,将流海梳起,深呼吸一口,“是幻觉,幻觉,不可能是她” “究竟是谁?”梁仟的语气有些重了,他看得出少年完全处于一个刚清醒的状态,虽然不知道他在电梯里面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是现在这个状态和回答是令人不满的。 “梁仟,我们是在几楼下的电梯?”戏柠舟完全不听梁仟问的话。半年前办童家国的案子时,他就很小心也很完美地隐藏了童杉杉这个重要因素,既然最开始没有让他知道,那就这一辈子也不要知道。 “这里是十七楼。”梁仟看了一眼楼梯上的标码牌子。 两人相视一眼,都陷入了沉默。戏柠舟从电梯内跑出来就直接往二号楼梯的方向跑,下了一层楼才停下来的。也就是说,电梯是在18楼停的,但是陈玉兰的命案就是在18楼发生的,可是她是在19楼下的电梯 “你究竟怎么了?” 戏柠舟抬头去看梁仟的身影,他因为跑步而凌乱的黑色卷发,一双被压得很低的眉,还有深凹进去的丹凤眼,微小麦的皮肤,高挺的鼻子和如墨潭一般的眼睛。男人逆着光站,那双墨潭的瞳孔里写满了他似懂非懂的东西。 “没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独舞(22) 不可能是童杉杉。 戏柠舟在心底里再次坐实了这个认知后开始回想起刚刚的动作。他不是个莽撞冲动的人, 就算真的看到了童杉杉也不会冒失地就追了过去。但是他刚刚不仅这样想了, 还这样做了。 戏柠舟的视线从梁仟的身上移开,闭上眼睛问:“刚刚我站在电梯的一个角落, 而你挡在我的前面。但是有个问题, 站在后面的我却感觉到更多的压抑。” 现在完全将神智清理干净了, 戏柠舟皱眉回想:“电梯里一共有十一个人, 医院电梯已经算是能承载人数的了。里面都是看病的家属或者穿着病服的病人,没有任何人的举止算得上可疑。这十一个人里面算不上有什么特别高的素质, 却也不会故意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为难别人。” 梁仟听着他毫无重点对象的话:“你站在我后面, 还拿着医院的点滴杆, 点滴杆给你带来的空隙更加不可能使你受到空间上的压迫。”更何况当时他还将一只臂膀撑在了戏柠舟身前,故意让他避开。 “那个角落有东西”戏柠舟睁开眼睛,抬起袖子在鼻尖上擦了擦,顿时让动作凝固在此,他侧头看着梁仟, 深色的瞳孔里反射出一瞬亮光, “药。” “什么药?” “我不学医,这个东西我不懂。但是光凭我忽然从电梯里冲出来便知道, 这药的作用大概是让人神智有一瞬间的模糊, 或者是做出来一些内心一闪而过的想法。”戏柠舟不等梁仟回话, 伸出手隔着衣料拉住他的袖子, 扯到楼梯的一旁, “但是这药应该只能小部分扩散, 而且只涂抹在了电梯的一角, 也许是头顶。我也是在那里站了将近几分钟才感觉出。” 梁仟的注意力全部转到了戏柠舟隔着衣物捉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有些听不进去。 戏柠舟并没有在意梁仟的神情,他放开抓住男人的手,虚起眼睛看着楼梯旁上上下下的人:“你应该需要再去查一下监控,涂药这种东西虽然会做得无人察觉,但如何也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一个人的神情在做某些带有目的性的动作时会变得小心或者紧张,更何况我们无法推算对方的作案时间,也无法推出究竟谁是受害者。” 戏柠舟为了避免旁边有有心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只得又将声音压低了。少年本就带有蛊惑性的嗓音在刻意压低下反而显得有些沙哑。 “但是药性这样短暂,也许是临作案之前才作的小动作,和龙木浦说的事情也许越快实行越好。另外”戏柠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向一旁明显走神的男人,“你今天是怎么了?” 从他和他谈东西开始就没有专注过一次,戏柠舟索性不说了。梁仟回过神来看着少年,他抿了抿嘴:“我认真听了,你让我去查监控。” 从医院楼道旁上上下下的两个女孩忽然侧过头去,红着脸激动地挽着对方的手窃窃私语,再回头来看两人时眼神却变得更加微妙,冷不丁撞上少年的蓝色瞳孔也一丝不尴尬地转过头去,快速跑掉。 “她们那算是什么表情?”戏柠舟几度怀疑是不是之前自己在学心理学的时候走神了,为什么近来身边的人一个二个神情他都看不太懂。 梁仟还在观察少年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不专心生气的时候忽然听到这话,不尽然假装咳嗽了一声:“咳。没事,你刚才输的东西还没有弄完,点滴杆又跟着电梯下去了,我帮你去拿,快回病房去休息。” 戏柠舟看着像一瞬间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梁仟,男人捂捂脸还是什么地方,然后有点尴尬地下楼了。戏柠舟拢了拢病服,脸色如常地向上走一层,往电梯方向走去。 看来不仅是他有点毛病,这个世界都有点毛病。 梁仟一边快跑着下楼一边喘气,刚才两个女孩说的话戏柠舟听不见,他却听得见。作为一名专业的狙击手,听力确实要比很多人灵敏,但是听到的内容 “攻”,“受”什么的 戏柠舟就算听到了也不懂,但是他被自家小祖宗灌输了乱七八糟的思想,是听得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的。男人跑着跑着忽然站住了,藏在黑发里的耳朵有些发红——嗯,所以果然 戏柠舟捋了一边思绪,看着在一旁说什么都表示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去办事情的严泽:“上面下达的任务应该很多,你和纪秋还有事情要去办,之前就说过,我和龙木浦去是最好的办法。” 龙猴子感觉世界一片光明,对于这样富有“刺激”性意义的“游戏”给予他去做,他有那么一瞬间要上天的感觉:“哎呀!严泽和纪秋真的很碍事,戏戏说什么就什么,有我在你还怕他出什么事情不是?戏戏又不是弱鸡!走楼梯这种小事情又不是会走掉小命,不是还有手机吗,相互联系的情况下,万一一个意外,call不就行了?” 梁仟坐在一旁看着青年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再看着两个面色如常站着的人,忽然看懂了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龙木浦就算开口怎么训斥两人,他们都不会反驳,而戏柠舟也只会吩咐严泽做一些事情,龙木浦和纪秋甚至很少听他提起。纪秋和严泽是仆,戏柠舟和龙木浦是主。 就算有这样的认知,梁仟也只是将龙木浦归为戏家的合作人的少爷什么的,严泽和纪秋都是保镖什么的——毕竟在现在这个世界上面,要出现一些更加奇怪或者庞大的关系还是不太可能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推测毕竟是推测,我们也不一定就能遇到凶手,毕竟医院的值班表还是相当严格的,就算是凶手看到我们,也会避开走。”龙木浦忽然收了咋咋呼呼的性子,一本正经地说了几句,他转头对着梁仟狠狠瞪一眼,“好了好了都散了,早点做事早点完工,医院这消毒水都快让我吐了,还有下面那家葱油饼” 纪秋忽然出去接了个电话,对着严泽说了什么东西,似乎有些忌惮地瞟一眼梁仟。很快严泽皱了皱眉,盯着少年半晌,才说了个好字。 * 夜晚十一点半。 龙木浦打这个电筒一摇一摇地从十七楼往上走,夜很静,但医院还是有些匆忙,患者家属和病人时不时地错开一个,有些人看到忽然打电筒照来照去的人一个虚惊,丢一堆白眼给龙木浦。 “啊呸,那眼神看谁呢,搞得小爷像个神经病一样”龙木浦这话说到一半也没有再磨叽下去,毕竟他好像确实大概或许是真的有一点毛病,“啊啊啊,这鬼医院要不要这样恐怖!大半夜不开灯是要搞哪样——” 龙猴子踢了踢楼梯上的阶台,吼得很大声却没有人回应他,安全出口的绿色标志反而让整个昏暗的楼梯更加恐怖了。于是猴子一怂,偷摸偷摸地往上跑,一个打顿摔一跤。 “嗷!”哀吼一声后,忽然捉住电筒往自己下颌上一照,比起个剪刀手嘿嘿笑一发,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到旁边的一声娇滴滴的惊呼。 “啊!这是什么?好可怕啊!”似乎是个小姑娘,快速地抱住了身边的父亲,高大的男人皱眉,用手机的电筒往地上照了照,看到摔得一个大字型的人,冷然道,“囡囡不怕,应该是个神经病,没事,很快就有医生把他抓回去了。我们走。” 龙木浦:“” 小姑娘被戴眼镜的高大男人抱了起来,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在地上还没有起来的龙木浦,忽然看见他又抓起电筒从下面照了一下自己的脸,做个鬼脸。 “哇!呜呜” 龙木浦在吓哭对方的一瞬间,很怂地从地上狗刨式坐起,然后拿起手电筒就是一个奔跑,以防被抓住打一顿,他还跑得很快。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的磨蹭,龙木浦才停下来。 去他奶奶的,劳资才是被吓得不轻好么,你特么大半夜不睡觉带着姑娘在楼梯上浪什么浪,你才是神经病,你全家都是神经病!劳资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出土了,虚惊一场!想起今天下午高高兴兴答应戏柠舟的话,龙木浦第一次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妈个鸡,当时怎么就激动了呢? 磨磨蹭蹭跑到不知道几楼,连龙木浦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时候,一声清脆的铃声差点把他吓飞起来。 “我是一只小小鸟,小小鸟” “啊啊啊!卧槽,戏戏的电话???”龙木浦和戏柠舟的交流方式都被组织严格控制了,因为这次事情还专门给两人配了一张卡和一台老人机。 于是龙猴子开始狂找身上的电话,刚摸出来一脸开心地准备接听的时候忽然空气一个静止——挂断了。 龙猴子风中凌乱了一下,刚松一口气的时候,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啊!”手机没拿稳,掉地上了。 龙猴子手忙脚乱地重新开机,刚好接到第三个电话。 “哇啊啊,戏戏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不接你的电话,是真的超级害怕,我跟你说啊”等巴拉巴拉说了一大段时候,龙木浦才停下了,有些心疼自己地问,“喂?” “喂。”戏柠舟的声音通过不太好的信号传过来,“你刚刚没接到我两个电话?” “嗯!” 在龙木浦终于松一口气的时候,对方那蛊惑人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可是我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空气一瞬静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独舞(23) “抱歉, 我只是想问一下, 在这里住着一个叫蒂娜的姑娘,是我侄女。我是她父亲的弟弟, 听说她遭受了一点意外, 蒂娜的妈妈今天身体不舒服, 所以让我过来代替照料一下她。”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人, 带着口罩,理解性敲了敲那些趴在桌子上正熟睡的人。 “啊烦死了。”护士揉了揉眼睛, 很头疼地抬头看人, 看不清只是很不耐烦道, “大半夜来看人名字” “蒂娜。”男人脾气很好地重复了一遍。 “哦,3042。”护士根本没有睁开眼睛,在柜台下面摸索了老半天,勉强摸索一下牌子上的纹路,递给了男生, 只是趴着柜台上又睡了过去。 “谢谢。”男人看着趴在桌子上完全睡着的人, 很轻声地回复。他拿着护士给的牌子,低头看一眼, 很低声地嗤笑了一下。 迷糊的护士给的是“3041”的号码牌。 男人穿着皮鞋, 鞋尖踩在地上清脆的声音让整个安静的走廊变得诡异起来。他拿着号码牌子, 忽然停在了3041的病房门口。 漂亮的玻璃门, 里面并没有开灯, 但床铺却是干净的, 像是没有病人住宿的样子。视线越过在房间里放得整齐的书籍, 看到那干净的窗帘被风吹起,放在阳台那盆开得正好的栀子花上,那种清香似乎透过玻璃窗也能闻到,还有屋子主人的洁净感。 “大半夜不乖乖休息的病人,还真是让人头疼。”男人模模糊糊地咕囔了一声,身边的另一个房间的灯光忽然被打开了,男人皱了皱眉,鞋尖刚触碰到光亮处却又陷入了一场黑暗。 “啪嚓。”c“啪嚓。”c“啪嚓。” 3042的住户似乎在检验这个房间内的灯是否完整,不停地开关着白炽灯,等对方的房间又陷入一阵黑暗后,坐在房间里病房上的女孩又开始古怪地开始自言自语。 隔音效果太好,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男人烦躁地抓一把头发,忽然站在门口,透过门缝下清晰的脚步声让女孩猛然朝这个方向转头。 ——被发现了么。 索性不再故意掩藏自己行动所带来的声音,男人将两根手指并好,曲起很有规律地敲着女孩的玻璃门。他看着迅速抱起自己身旁泰迪熊的女孩,配合着她的走动,一步一步朝这边说着些什么。 男人听不见,只是依然规律地敲着门,三次为一组,中间停两秒。女孩在言语了一番之后察觉到对方可能没有听到自己说话,刚想准备放弃交谈睡觉的时候却摸到了放在一旁的玻璃门钥匙。 咦?妈妈没有把钥匙带走吗? 男人依然敲着门,却发现女孩由刚开始的不理会变得有些怀疑,她抓起一旁的钥匙,放下泰迪熊,穿着病服缓缓走过来,嘴上又开始说了什么。 看不见? 男人沉默地看着女孩跌跌撞撞的样子,她的步伐最后还是停在了门口,有些疑惑地踮起脚来打开玻璃门内侧的把手,口型和声音对上了:“妈妈你怎么出门不带钥匙,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你妈妈今天确实不回来了。”男人接过女孩手上的钥匙,低沉而干净的声音开口,见女孩被吓了一跳就要关门大叫的时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 “嘘,没事的哦。你妈妈和你爸爸去见面了,我是你妈妈在国内的朋友,她交代我带你去见你爸爸。”在小护士面前说的那一通谎言迅速被自己捅破,男人神情接近温和地对着女孩比了一个“噤声”。 蒂娜的瞳孔一瞬间缩小,完全忘记平日里母亲的交代,她开心地后退一步:“真的吗?” 男人不动声色地将玻璃门关上,捋了捋蒂娜毛慥慥的栗色头发,深色温和无比:“是哟,我们蒂娜很久没有见到爸爸了吧?蒂娜爸爸也很久没有见到蒂娜了,之前让蒂娜委屈了呢,所以想去见爸爸吗?” 蒂娜心里本就不多的警惕很快被对方叫出自己名字后打破,她开心地跳起来:“真的吗?哇,太好了!现在是白天吗?几点了?我这样好看吗?爸爸会喜欢吗?” 男人掩下嘴角的冷笑,他看了看外面全黑的天空,轻轻地摸了摸蒂娜的头:“是的呢,但是蒂娜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哟,现在是下午两点钟,大家都还在休息,蒂娜爸爸不会喜欢蒂娜不懂事的对不对?” “嗯嗯!”蒂娜回答了一声,欢快地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小帽子,转头主动牵上男人的手,“那我们走吧?妈妈爸爸一定等了很久了!” 男人答应一声,本有些僵硬的手指更加冰冷,他轻轻地牵了牵小姑娘的手,将她带出了房间。 走廊上依然很安静,每个人都像男人所说的那样,休息,没有半丝声响。蒂娜原本欢快膨胀的心情瞬间有些打哽,但之前男人交代过,她也没太大怀疑。 因为蒂娜母亲的缘故,蒂娜不知道父亲去世了,母亲在国内的朋友太多,也经常带她出去和这些奇怪的朋友见面,有时候甚至会住宿在别人家,对于来者的身份蒂娜其实并没有太大怀疑。 毕竟只有七八岁。 “等等。”蒂娜被男人牵着走,为了以防被发现什么地方不对,男人努力地降低着步伐的速度配合蒂娜,被她这样小声喊住,本就有些不耐烦的男人更加恼怒。 “这个病房的哥哥到底长什么样子啊?”蒂娜始终有些好奇戏柠舟的相貌,她拉了拉身边的男人,小声又好奇地问,“上次母亲给我说他长得可好看了,超级帅气呢!” 男人不耐烦地瞟了一眼根本没有人的3041房间,语气微微烦躁道:“是长得好看。” 蒂娜的手微微一颤,她忽然想起少年那蛊人心弦的话,那个熊噶婆的故事。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医院,而且对面的哥哥早就交代过她,今天晚上可能不在房间,有事情就找护士姐姐,但是这个人怎么知道那位哥哥的长相? “啊我,我的熊熊掉在房间里了。”蒂娜略带哭腔道,她拉了拉身边的人,“怎么办,没有熊熊我c我会害怕的,我害怕,就会” 如果不是之前见到过那个哥哥,恐怕就是那位哥哥以前在森林里遇到的怪物朋友吧!难道妈妈是骗她的!那个哥哥和这个叔叔一样难看,只是互相欺瞒对方长得好看,其实是要吃掉她? 还深深陷在少年给她编织的民间故事中的女孩完全没有想到过,这几秒时间的联想给她带来了怎样的改变。 男人冷眼看着说着就要哭出来的女孩,侧头观察了一下周围。只要女孩一吵闹,不管什么人都会被吸引,病人在隔音房也许不会,但是护士医生什么的就不好说了。 “叔叔,你帮我去拿好不好?”蒂娜快速放开牵着男人的手,双手举起来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呜呜,我c我看不见,走得慢,会拖累叔叔的,我就乖乖等在这里,叔叔帮我拿好不好?” 男人的忍耐程度已经快到达极限,他冷眼俯视着女孩的神色,觉得一个七c八岁的女孩完全没有说谎必要,她既然都答应自己出来了,那应该没有起疑心。回头看了看隔得不远的3042病房。 “好,在这等我。”男人生硬地回答,然后以很快的速度进入病房。 蒂娜乖乖点了头,站在原地全身僵硬,仔细听了对方的脚步声有转折后,她开始疯狂地朝前面跑,聪明地顺着走廊的墙壁跑,声音也很轻,蒂娜忽然摸到电梯的按钮,便快速点了向下的按钮。 男人走进房间,把女孩刚刚没有打开的灯又打开,甩了甩手上的钥匙,看了看床上四处都没有的泰迪熊,才想起被女孩刚刚放在了地上的泰迪熊,他弯腰去抱起熊,却忽然听到叮咚一声。 电梯?! 男人脸色一白,很快转化为愤怒——这小兔崽子居然骗他!男人抱着兔子快速冲出房间往电梯这边跑,刚好看见对方白色的身影进入电梯。 男人将泰迪熊一丢,就要去点关合上的电梯,却看见红色的箭头缓缓向下移动。 男人狠狠一拍电梯门:“fuck!” * 夜很静,龙木浦却觉得耳朵现在寂静得过于诡异。他刚刚的手机上明显就传来两个电话,那种辣耳朵的铃声他一定不可能听错,所以现在对面那位是心情很好地在给他开玩笑吗? “喂喂喂,戏戏,这玩笑开不得,明明我的电话上面” “嘟嘟嘟——” “喂?” “嘟嘟嘟——” 无论他怎么叫,对面回应的依然是嘟嘟嘟,他拿起电话,点来点去看那个两个未接来电,号码全是“444444” “卧槽!这什么鬼号码?瞎写的吧,要不要这么晦气!现在信息这么高档了?n个4都能播出去?”虽然嘴上不停地念叨,但龙木浦心底却越来越心虚。 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这似乎是顶楼,风从窗口透过来,还有些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独舞(24) 雾。 戏柠舟弯腰蹲下, 伸出手去捡刚刚被打掉在地上的老人机, 灰白色的屏幕证明它已经没有任何可利用价值了。少年又缓缓站起来,脑中有些不适应的眩晕, 很快转过身, 将视线正对上身后“应该存在”的那个人。 “咯咯咯” 这是负一楼和一楼的楼梯平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人, 但凭对方用石子打掉他手上的手机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善茬。 戏柠舟穿着医院毛绒绒的白色拖鞋往后面退了一步, 将半个身体暴露在比较光亮的地方, 绿色阴暗的灯衬出他消瘦而高挑的身形。少年从容地戴上难得带出来的无框眼镜, 确确实实看清了藏在他斜上方的身影。 “咯咯咯” 分不清这是笑声还是嘲讽声,总归算不上一个正常人声带里的东西。步伐是从一楼上面传来的,而通过戏柠舟往下一层则是负一楼的停车场。 “吧嗒,吧嗒,吧嗒” 戏柠舟低头看了看地面的潮湿程度, 寂静到只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和脚步声, 他大抵知道来者恐怕就是他想要找到的人。 少年扬起亲和的微笑,他将微长的金发从容束起, 眼睑轻收, 嗓音不咸不淡道:“如果随便打掉别人的手机这是个很粗鲁的做法, 那迟迟不说话就显得有些娇娇作态了。” 来者的脚步声一顿, 从袖口抛出的冷光瞬间打散了还算得上和睦的气氛。戏柠舟将手一撒开, 侧过身体险险绕过一闪而来的刀片, 他快速将身体打了一个圈, 转回到阴影处,这次却将对方暴露在了安全出口的绿光下。 戏柠舟瞳孔一凝——这是个女人。 身高只能到他胸口处,但是对方扬起来的那张脸反而有些出乎意料了。女人的头发乱糟糟卷在一起,就连发套也和奇怪的黏合物搅成一圈,女人的眼睛很狭长,但是她在笑。 也是,一个从嘴角缝到右半边脸再到眼睛上面的伤口,就算是个冰块也能看得出几分笑意。只是笑意变得更加阴冷,这条伤口不是新伤,但从疤痕里再次裂开的腐肉终于让一个原本还像个人的人变得恐怖如斯。 女人手中勾着一把匕首,在小指的辅助下熟练地转动起来。女人穿着肮脏,看不出简单的搭配究竟属于哪个时期的衣服,但是有一点值得戏柠舟注意——她披了一件披风。 “呵呵呵”女人奇怪地笑着,她瞳孔里含着一种竭嘶底里的疯狂,她将匕首固定住,毫无规律地向戏柠舟刺过去。 戏柠舟一退再退,本就无法支撑他有足够的虚弱身体又开始提出抗议了。清晰的思维告诉他,如果没有办法通过交流让女人有一段时间的镇静,他估计只有两条路走——一,自己死在这里。二,她死在这里。 少年深蓝色瞳孔里划过一丝不自然,他款款扶住一旁的扶手,靠在栏杆上冷汗直流,他看向女人,虽然对方神智眼神都已模糊,总归瞳孔还是干净的,这个人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等等,你要杀的不是我。”戏柠舟顺了顺气息,看着对方又疯狂挥起来的匕首,抓住空隙淡然道。 通过刚才龙木浦的话,应该是对方知晓今天晚上他和龙猴子要做的事,但能走露消息的人太多,多到他都不愿意去细想。不过有一点能确定——这个女人身后还有人,她自己是没有任何清晰的认识可以在医院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毫无声息地弄死一个受害者,女人的动作粗鲁精干但是并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并不是一个通过训练的凶手。 一般人遇到疯子砍人大概只有恐慌和焦虑,也是在这种感情支配下失去判断力。女人匕首的挥动规律很简单,除了朝视野之内的人砍过去,也没有其他目的。西婪是个杀人的,自然知道怎么避开,但身体是个累赘,他不能长时间拖下去。 真是狗屎运。 女人听了这话忽然停下了,她扬起头,将半个身子慢没在黑暗里,她忽然开口:“不算,不管。” 女人说话说话的时候牵动着整个右半边脸颊,原本愈合的伤口又裂得更开,从新肉里裂出的血液顺着缝合她半张脸的红线低落下来,女人全然没有感觉到痛意,狭长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笑意。 这确实是个半疯。戏柠舟皱眉,视线透过眼镜从余光里测量了一下能否跑出一楼或者负一楼的可能,他靠在楼梯的墙上喘气,剧烈运动的动作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血液不快不慢地渲染了病服,少年自嘲一笑,忽然将神情放松下来。 “你们通过一定手段在电梯上做手脚,让更多的人因为不同原因被引到楼梯上,然后再将对方残忍弄死。”陈玉兰的头颅顶端是直接从百会穴扎下,连半边脑浆也流了出来,马顿直接是少了大半边脑子,本该当场死亡,现在反而有些钦佩他没有当场死亡的顽强了。 “不是,不是!”女人又挥动起匕首朝戏柠舟这边疯狂地舞动。戏柠舟皱眉,他知道女人的话是在否定什么,但不知道是在否定“你们”,还是否定“弄死”。 戏柠舟推开一半,将女人的身体让开,颇有闲心地笑道:“躲在楼梯间,一直不能像他一样生活在阳光下,很痛苦吧?” 原本胡捏的一句话忽然像点燃了炸药的导火索一般,女人还算得上稳定的情绪瞬间变得没有理智起来,她将匕首朝戏柠舟丢过去,因为没有受到过专业训练,匕首也只能歪歪掉在一旁。 戏柠舟确定心里的猜测后本想笑着继续说下去,却不料对方扯开喉咙大吼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关我什么事!不是我,我不是愿意的!你凭什么说我!” 女人完全忘记捡起匕首后的动作,她本就靠在戏柠舟身前,一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霉味和药味瞬间封闭了少年的感官,女人伸出手直接将少年从前往后推。 戏柠舟站在两阶楼梯上的交接处,正要看准时机抓住女人的手腕时,却感觉到胸口被一股力气推来。 瞬间,莫大的恐惧从心头和身后溢上来。 恐惧。 少年身体本就是在强撑着,加上力气不小的女人,本就站在楼道第一阶梯边缘的人忽然失去了重心朝后倒去。 “救——” 重合了。 又和那些记忆重合了。 —— —— —— —— —— * 梁仟心中没来由的一紧,端着茶水的手指一颤,随着茶具清脆破碎的响声,男人忽然站起来。他修长的手指将监控视频的画面点到暂停,深邃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怎么了?”监控员本要睡着了,被对方这忽然的举动又给吓醒了,四处张望张望又舒一口气,抬头看向站起来的男人。 梁仟没说话,他紧紧盯着监控,强将心悸压下,等隔了一会儿后男人忽然眯起双瞳看着监控:“把刚刚这一段放慢速度再播放一次。” 监控员急忙点头,快速操作,生怕惹到了这位神。按下播放键后,两个人都凑过去认真盯着算不上清晰的监控画面。 画面上本有一个穿着普通衣服的男人,靠近监控只能看得清他的上半身,后面却站着一个护士,小护士靠着的角落正好是今天戏柠舟靠着的原角落,恐怕那个时候就已经有所谓一定的“神经迷药”了。 两个人相互争执了一下,护士就跑了出去。 “等等,这个地方,再放大播一遍。”梁仟心中那抹不安越来越大,他指着监控上的一个画面,皱眉道。 “哦哦。”监控员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他按照指示将刚才的画面再次扩大重点部分播放了一遍。 电梯停住的瞬间,两个人的表情都有微妙变化。梁仟瞳孔微微缩小,指着男人的肩膀:“这个地方,再来一遍。” 监控员实在没有看出什么,按照吩咐又播了一遍,还是一脸懵懂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手机的震动铃声。梁仟一把抓过黑色的手机,看清了电话点了接听。 “喂喂喂,梁仟!梁大大!梁仟仟!梁爸爸!我给你说” 梁仟眉角一抽,听清是龙木浦的电话后镇静道:“好好说。” 龙木浦这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大概事情说了之后又吓瘫在了顶楼。梁仟挂了电话,心中那抹不安迅速被放大,他又看了一眼监控,声音微带一份急促:“医院的电梯如果按照原来的楼层点了之后又点一次,会停止吗?” 也就是取消原来要去的楼层。监控员一听心中咯噔一声:“原本是会停的,这是当初医院一个事故后面的后遗症,但是因为外面总会有人按楼层,里面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 监控员话还没说完梁仟就提起外衣侧身出去了。 因为监控的局限,只是看到了男人的肩膀动了两下,而很巧合的是在第二下之后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变化。男人是故意的,而这个男人是负一楼的小卖部人员,现在这下对比起之前收银员的话,他撒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独舞(25) 眼睛碎片的裂痕因为撞击而崩开, 漂亮又干净的镜片在黑暗的楼梯上划过一个抛物线, 最终落在女人的脚下。女人已经失去理智,她向前走了一步, 踩碎了精致的透明圆形镜框, 身形完全没入黑暗中。 紧随而来的是肉体撞击到墙壁的身影, 没有听到闷哼声, 女人的瞳孔闪过一丝疑惑,但又很快挥舞起了手掌, 如同疯子般朝楼梯下蹦跳而去。 从楼梯上被推下来的少年因为找不到重心而被摔在了墙壁上, 又顺着墙壁缓缓滑下, 黑暗里唯一的绿色光亮照在少年铺散到地上的金色发丝,它们安静地攀附在地上,遮住少年的神色。 少年蜷曲着身体,血迹从病服染到了地上,或许是从前左腹下侧的旧伤, 或许是脑部受到撞击而形成的新伤。女人不在乎这些问题, 她像看待一个猎物般走了过去,伸出那双沾满鲜血有有些扭曲的双手, 掐住了少年纤细的颈脖。 少年如同没有生气的木偶, 女人掐住了他的脖子就摇晃起来, 但力度不算大, 少年正面因为晃动将脸上的发丝都摇到了一旁, 露出那张苍白无血色的精致容颜。 少年没有昏厥, 他的目光平淡而冷漠, 从头顶上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半只眼睛,黑色的睫毛上也带了几分妖异。只是此刻那原本深蓝如星空的瞳孔颜色忽然变得浅淡,如死去已久的怪物,连瞳孔都泛出不正常的白色。 那是一种冷漠到死寂的眼神,透过他的发丝却可怕的清晰。 女人已经没有正常意识了,她没有去捡起匕首,也没有放开掐着少年的手,她蹲在一旁,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口中大喊:“你没有资格!没有资格说我,你该死,该死!” 少年浅若琉璃的瞳孔深邃如沟壑,失去了平日里的清澈。他的口型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四肢无力而软弱地搭放在地上,浸染了血迹的衣衫没有吸引他的注意,从腹部和颈部传来的痛楚也没有让少年皱眉。 “我不是自愿的!是他c都是他,你凭什么说我!你没有资格!”女人还在疯狂地叫嚣,似乎觉得对方有什么话要说,她将手上的力道略微加大了些。 —— 少年脑中混响着两种声音,他又听到那个人说话了,总是站在他身边为他遮雨的那只手。少年呼吸渐渐变得不太通畅起来,他的瞳孔依然没有神色,深邃如梦魇。 “你说啊!你说啊,是不是他,不是他c不是他们是我是我,不是我!”女人的话毫无逻辑,她时而放轻掐住少年脖子的手,又时而缩紧。 —— “不”戏柠舟口中没有声音的口型终于发出了一丝哀叹,他垂下的手忽然缓慢地朝口袋病服内缩去,口中依然细小喃喃“不要逼我”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他该死!你们都该死!” —— “不要逼我”戏柠舟缩了缩手指,摸到手中那冰凉又熟悉的东西,他狠狠地皱眉,想从回忆里挣脱出来,眸色也渐渐缓回深色,只是女人忽然又缩紧掐着他脖子的双手,红着眼睛,带着那道伤口大笑着。 “哈哈哈!就是你,就是你们!你们害死了我,你们不该害死的,你害死了他,害死了他们!”女人的神情时而清晰时而糊涂,她也陷入一种癫狂之间。 —— —— —— ——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戏柠舟将眼睛狠狠闭上,耳边充斥着那些熟悉的话,那些让他去死,都是他杀的话,“不要逼我” “凭什么是你?!你没有资格说我,你和我是一样的!你凭什么!”女人掐着戏柠舟脖子的手忽然收紧,待得将对方那张脸由死白掐成了青色却依然不肯放手。 戏柠舟并没有因为脑中缺氧而反抗,他的眼神没有焦距地打散在了地板上,又仿佛看到了那些蔓延在他身边的血迹,越来越多人的血骨攀附在他身边,血迹从女人身后的墙渗透出来,有各种各样的蛆虫在攀爬,从滚烫的血液里翻滚又钻入。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因为女人的手劲迫使少年原本磁性耐人的声线变得喑哑,他眼神中的深邃渐渐化为空洞,又转变成恐惧。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将双腿向后弯曲,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不要逼我” 脖上传来的力度迫使戏柠舟四肢开始发麻,他盯着黑暗的地板,那些有血液的画面又没了踪影,只剩下女人的披风在地上摆来摆去。 女人还在念叨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冰冷肮脏的地板上像几十年前的视频播放机,忽然夹杂着昏黄的背景显现出那一张张带着血迹的脸,又忽然显现出带着怨恨的眼神,有人带着面具对着他笑,那张面具上熟悉的花纹,貌若猫状的胡须,两眼弯出的弧形。 “不要逼我” 地上忽然伸出来的那双手,顺着女人的手臂划开,虽然知晓这是幻觉,知晓要从这种感觉中挣脱出来,但脑中和心脏上沉闷的压抑,那种从灵魂深处穿出的恐惧与悲戚是如何也躲藏不了的。 感觉太熟悉了,顺着的感觉太熟悉了 熟悉到恐惧,到永远都不想回忆起的那些记忆 “真的不要逼我了”戏柠舟脸色因缺氧变得青白,和正常人被掐住时的血红有极大差异,他空洞的视线从地面上渐渐移到天花板上,看见的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在脑海里越来越混乱,少年那原本急剧恐惧的瞳孔忽然涌出疯狂。 他握紧了揣在口袋里那冰冷的东西,对准了失去理智的女人的头顶就要挥过,却从一旁听到清脆的“叮咚”声。 电梯? 似乎是这清脆的声音帮少年扫光了那些在面前晃来晃去的回忆,女人也因此被吓了一跳,随着手上的力度也小了很多,戏柠舟凝眸一看手上的东西,顿时手一抖掉在了地上。 从黑暗的楼梯上忽然冲出一个身影,等看清了两人的情况后身影从戏柠舟刚才摔下的楼梯平台一跃,单手捉住女人的手腕往后掰,女人一岔气顿时连脸色都白了几层。 那个身影在喊什么,戏柠舟听不清也听不见,他瞳孔间又缩回了空洞。少年蜷曲在地面上,纤细的脖子上露出一道刺眼的鲜红,他双手半藏在袖子里,有些无力地靠在冰凉的地板上,从呼吸道忽然传进来的冷空气让少年剧烈咳嗽,腹部的血便流得更多了。 那个人影不知道做了什么,很快制约了女人,又一把抄起少年的膝曲,一手扶着他的后背抱了起来,他在说什么,只是少年完全听不见。 “咳咳咳咳咳咳”戏柠舟捂着嘴咳嗽,原本止住的病情一得到反复的切入口就汹涌起来,从他苍白瘦弱的骨间流下鲜血,他只是不停地喃喃,“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什么?”梁仟停止了呼喊,他看得清,少年此刻那双深蓝的瞳孔已经带有些浅色了,就连神情也完全不符合他平日的样子,口中还喃喃着什么话语,他侧头去听。 “不要逼我”沙哑又带有蛊惑性的嗓音在梁仟耳畔响起,像一支羽毛,扫过留下轻痒。 “什么?”梁仟听清了,却没有听太懂。 这一声彻底传入少年的耳朵内,他神色一滞忽然看向抱着自己的这个人,似乎完全确定了眼前的人后少年忽然挣扎着站地。梁仟没有想过他会突然剧烈挣扎,怕伤了他又忽然放开手。 “咳咳咳没事,没事。”戏柠舟用袖子擦了一下唇,冷然低头对上被梁仟用手铐拷在栏杆上的女人,她那狰狞的笑容带着伤口连起来无比诡异。 脑子完全处于混乱状态,总有声音穿出。 “杀了他们,都杀了,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只要靠近他,一刀毙命,杀了他们,就什么都不会泄露了,没有人会知道,没有” 戏柠舟狠狠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看向梁仟,以自认为很稳的声音道:“有问题,刚才问出了一些东西,你先带她回去” 梁仟皱眉,莫大的心慌并没有得到安慰:“你不是说没有问题吗?!一个人也可以应付?这就是你说的应付?如果今天我不来,你应该知道有什么后果,为什么不” “闭嘴。总有万一。”戏柠舟现在满脑子的混乱,连梁仟难得一见的怒火也忽略了,他冷言打断男人,用手敲了敲脑袋,“没事的,时间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梁仟忽然住口,他看着少年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身影,不知道是该听他的话,还是该顺着原本自己的意思。 明明分开才几个小时啊 男人脚步一挪动,忽然踩到地上的东西。男人皱眉蹲下捡了起来,又看了看身旁还在发疯的女人,忽然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这是一片很薄的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独舞(26) 戏柠舟推开靠着的墙壁, 墙上刺手的倒灰和半脱落的墙片散发着一股霉味和强烈的潮湿酸气。他从一楼和负一楼中间的楼梯直接来到负一楼。 他刚才问那女人的两个问题虽然毫无章序, 但最起码能表现出两个方面——女人的神智不清晰,但是所回答的问题一定不可能撒谎, 这是人类下意识的回答。以及女人对于这个案子来说, 只是一柄尖锐又没有后顾之忧的匕首, 那个真正的作案人还藏在暗处。 女人的话断断续续毫无逻辑, 但又总是重复着两句——“你没有资格”,“不是我”。 后者大概是因为戏柠舟的某些字眼刺激到她, 导致她脑神经产生一定的幻觉和谴责从而否定杀人者, 这个女人的神情和举动都说明了她的神经并不正常, 在掐住戏柠舟颈部时完全可以使用一旁掉落的匕首让受害者毙命,但是她并没有。这个女人的作为是被迫的,有某种力量或者某个人在催动她的行为。 但是前者 “唔,闭嘴”戏柠舟头晕目眩,单手环在刚才被掐住的红色痕迹上, 他被迫靠在停车场的一辆车旁, 呼吸和记忆导致少年心中那个叫嚣的声音越来越大。 ——“杀了他们。” ——“他们本身就该死,不是你的错。” ——“不杀了他们, 你会暴露的。” ——“暴露之后又是那些暗无天日的黑暗, 杀了他们” “闭嘴啊”少年蜷曲着双腿, 口中低声喃喃, 让身体顺着车靠下来, 因为失去重心的身体只能跪放在冰冷的地面上。脑中越来越疯狂的声音在不停叫嚣, 少年的瞳孔被金色发丝遮住, 时而透露出清明,时而透露出疯癫。 前者,应该还是某些语言刺激到女人失常前的情景,是和她遭遇一样的人或者是折磨她的人被戏柠舟无意间再次还原了,刺激了女人的神经,让她也还原了当时的形态,并且不停重复。 呵,还原。 戏柠舟重重地甩了甩头,让沉重的头脑变得可能的清晰。镇静药被他放在了别墅的那个保险柜子里,如果在这个地方失控,那 一旁穿出关车门的声音,少年单腿曲折,左手肘撑着头以一定力度揉太阳穴。忽然穿出的轻响让少年身体整个一抖,手中握着的冰凉东西有瞬间收紧的趋势。他很清楚,因为带来的心理暗示和前世的无意现场还原实在过于形象,本就缺少药剂的镇定,如果不能用最快的思维思考出下一个受害者,后果可能就真的有些严重了。 “诶?这里有人啊。”停车场本是有灯的,不知为何今天将灯故意关掉了。从戏柠舟靠着的车后面三个车位方向穿出来少女清脆的声音,很快就有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穿出。 “哪儿啊?亲爱的,你可别吓我。”这是男声,听衣服之间相互拍打而产生的声音,大概是一对小情侣在打闹,“我听说啊,医院的最底层可是最容易闹鬼的。” “别开这种玩笑,多大了真是。”女生推开男朋友,她穿着高跟鞋望身后的三个车位看了看,因为小轿车挡着视线,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我说真的,刚刚在车上开着窗子的时候就听见了有人啊,是很轻的呢喃” “啊?会不会是我开着窗子的时候外面传来的风?”男生牵起女友的小手往这边走了走,传来不缓不急的脚步声,“哎亲爱的你别说,这个地方今天没开灯是真的有点恐怖。” 女生瞪了他一眼:“呔,胆小鬼,看你这样以后遇到鬼绝对跑得比我还快!”女生说着就拉着男朋友往这边走。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我们赶紧把东西送到你奶奶家就回去吧,这天儿也不算热啊,明天还要上班儿呢,还想不想去看电影啊?”男生拧不过女朋友,只得被她牵着看。 “又不要多久时间,我是真的听到”女生将语气放轻了,似乎真的想要听到什么,男生叹一口气,走到女生前面,顺着她说的方向朝前弯头看。 “啊!”男生的视线刚好可以对准第三排车位后的那个空地方,“这里有c有c有” 女生被吓了一跳,听男生一声拐角后又只能抱着男朋友的胳膊,躲在他后面,壮着胆子问:“什c什么啊?” 男生忽然转过头来大笑一声,做个鬼脸:“有鬼惹!吔!” “啊!”女生吓一跳,一巴掌扇过去,提着包穿着高跟鞋就咚咚咚往外跑,“丑鬼!” “哈哈哈!看你胆小样儿,没事没事,哎!等等我啊!”男生回头看一眼,笑着去追女朋友。 第三排车位后面很寂静,并没有什么东西,连黑色的车窗也被洗得很干净,反射出窗外透来的幽蓝色光泽,像一副安静的夜景——如果除开那些敷在车门上的血迹和滴落在车盘下的红色。 听着两人打闹的声音渐渐消失,戏柠舟松了一口气,靠在停车场下的四方石柱上仰头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气传入肺部,让刚才的血腥味儿穿出去,尽力保持脑中的清醒。 听刚才那对情侣的意思,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可以直接出去的出口,并且从二号楼梯直接下来的这个口子处于出口和深处的正中间,那么 女人应该是个受害者,因为某些突然发生的交通事故或者意外,她的面部和嘴部有个很大的伤口,没有得到救治反而随意地拿针布缝合了起来。但女人受到身后人的指示,只在黑夜中进行杀人,并且受害者的选择并不是随机的。 马顿死之前留下的摩斯密码大致意思是“救命”,但那个外国人当时的眼中完全一片死灰,并没有任何的求生欲望。也就是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却依然要救命,这个“救命”救的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人,这个另外的人应该就是“蒂娜”或者是“蒂娜的母亲”。 马顿在死之前已经知道了什么。 陈玉兰是脑科的护士,但是论到医患关系,她之前照顾的人便是蒂娜,因为很多事情她被迫调离,虽然不知道其中详细,但是死者总归和蒂娜有一些关系,而女人背后的那个人很明显并不是要直接处理掉女孩,那么对比起杀死蒂娜,他还有更加执着的理由,这个理由迫使女人身后的人不会直接动手。也不知道拿来吓那个女孩的故事是否起了作用。 戏柠舟手中拽着一把冰凉至极的手术刀,漂亮的指尖触碰到刀身却带了颤抖。 马顿死之前选择求助的人是他,蒂娜的病房旁边的那个人也是他,蒂娜母亲拜托照顾蒂娜的人还是他。因为事情一件一件的发生,所以他就像被玩游戏的人强迫性地拖入了游戏盘。这种随时被人操控着选择的感觉还真是不爽。 戏柠舟再次深呼吸,想将忽然涌出的回忆赶出身体,但刚才被女人推的那一把是面朝女人背朝楼梯,身后看不见又仿佛落入深渊的感觉迟迟挥散不去。 如果,如果蒂娜没有听从他的故事,一切事情以最为恶化的那个角度发展,那么凶手一定会以最佳姿态站在他的面前做好一种胜利者的炫耀。他需要等,虽然不知道女人背后那个人的目的,但是被牵着走亦然可以推断出女人的心理。 她是个不被理解的孤独者。 身体冰冷地做着那些麻木的动作,让匕首进入人的身体内又抽出的快感麻痹着她的神经。正如戏柠舟曾经说过的那样,杀人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和习惯。因为天赋会做到,因为做到而重复,因为重复而习惯。 戏柠舟抬起深蓝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对面那个关门的小卖部,又回头直视二号楼梯的那个红色数字,不知道为什么,白天一直跳动不停的电梯数字却一直停在“1”。 静谧。 静谧。 静谧。 少年忽然睁开眼睛,一种毛骨悚然的直觉从尾椎骨传上,他靠在石柱上侧头。那是一个生物,站在隔他十米外的长廊上,生物的毛皮是褐色的,沾着不知是油腻还是血腥的东西,它有半个人高,黑色的眼睛,前肢有些外曲,从口中流出银丝。它看着这边,吐着舌头的口忽然闭上了。 那是一条狗。 又是一条狗。 本能地,戏柠舟握紧了手中的手术刀,那些在脑子里原本安静下来的声音又开始吵闹了。 ——“杀了他们,他们该死。” ——“放手去做啊,这里的电源都被关掉了,是没有监控的。” ——“像很多年前那样就好了,杀了他们。” “闭嘴啊”少年的身体从靠着石柱变成站立,他的身体没有再摇晃,他侧着身体,目光平静又空洞地正视着那条狗。他口中喃喃着外人听不懂的语言,但是很快,狗做出了反应。 狗忽然又张开了嘴,四肢用力爆发朝少年忽然冲了过来。 “闭嘴啊” “闭嘴” 戏柠舟原本颤抖的手指一瞬握紧手术刀的刀柄,细小的刀片像从前很多次的那样,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血迹从他的病服上寖透,半只眼瞳彻底被头顶上的血迹污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独舞(27) 身边的狗狂叫起来, 狗吠以一种扭曲尖锐的声音在停车场内荡漾, 但没过多久便消了声,原本沉重的黑夜又恢复一片安宁, 就连外面的天空都带了一份月色。 停车场原本是寂静的, 经过短暂的吵闹后又只剩下清晰的脚步声和一份呢喃。 血溅了少年一身, 从病服上染着的鲜红色不知是他身上带着的伤还是别的什么。从阴暗潮湿的地上一直到少年左半身的裤腿蔓延着红色斑点, 甚至有些还溅到了少年妖异的容颜上。 似乎是不习惯这样寂静的夜,从停车场深处忽然传来钢琴的声音。 “” 这份调子很轻, 应是放在傍晚播放的小调子, 带着所有人惬意又轻松的姿态, 这是戏柠舟所深入骨髓的钢琴声。但这不是纯粹的“钢琴”,在这个停车场的深处的只是一台录音机,带着戏柠舟能清晰分辨的磁带停滞。 “” 不知道是谁掷出的条子,这份音乐并不是什么名曲,却是一种让戏柠舟激起骨子里记忆的东西——他不知道这首曲子是怎么流传下来的, 也不知道这份音乐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播放音乐的人为什么让他再次听到这个调子。 “叮咚。” 少年手中那小巧而沾满血迹的手术刀冷不丁掉落在地上,撞着了空心的铁皮, 发出清脆却违和的声音。少年漂亮的手指以一种自然的姿态蜷曲, 因为刚才的用力过度而轻轻颤抖着。他站在这里, 挪动脚步, 朝耳中传来的那份音乐走去, 但又不知怎么停了下来, 双瞳低头沉寂地看着脚边的狗。 “” 他很清楚这首曲, 清晰到灵魂里的声音,就连每一个音符的重度都丝毫不差的记得,没有人比他还有资格去评论这一只并不高尚的曲。但是他却不能知道究竟那个强行将他拉入游戏盘的人为什么选择播放这一只最普通又最单纯的钢琴曲。 只有很短的一部分,接下来的磁带一停滞,忽然穿出了刺耳的交杂声,接着便是毫无章序的音调。 忽然的变换让戏柠舟从失控边缘回过神来,他敏锐地抬头看了看监控的红色按钮,发现一片漆黑又低头甩了甩头。他伸出手来扶了扶从头顶流下的鲜红血液,踢开身边的狗,从容地往停车场的深处走去。 停车场的大门肯定已经被封锁了,这样对方才有绝对的信心敢播放这种带有挑衅味道的东西。戏柠舟侧头皱眉看了看电梯,因为眼镜被弄坏了,他完全看不清电梯上的字迹。但是二号楼梯和电梯一定是被封锁了,整层楼梯可能只有他一个人那只暗处的手可能在,也可能不在。 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和精神都很糟糕,因为无意间被还原了前世的某些记忆原型,导致本就一直处于绷紧状态的心理终于有一丝崩溃的痕迹。这是对方的一次试探,但自从安榭菀的案子开始,他就若有若无感觉得到一些东西,一些是针对出国前的事情。 西婪是个伪装者,他绝对不可能会暴露在一些带有理智心理的人眼里,这是绝对的自傲也是绝对的自信。西婪也是个胜利者,他从不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从来不去冒险。 前世那些黄金时期和青春的热血已经被这个世界带来的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淡化了。 那么这个播放钢琴曲这个举动便是正对“戏柠舟”的正面嘲弄了? 虽然不能确定一系列的猜想,但他现在只需要将最好的猜想和最坏的打算结合,那些猜想总会得到证实。少年拿出手机,点开了录音软件,随后放在病服的裤兜里,黑屏。 他走的时候还是很轻,靠着杂乱的钢琴声走去。他知道这是什么——黑色星期五。虽然播放钢琴的人意在扰乱人的神经,但是对于并没有什么心理病的人来说,这些音乐再平常不过。只可惜戏柠舟并不在这个行列里,他努力抬起头看清前面忽然亮起来的一块屏幕,又仿佛看到了身影。 这是一个专门针对他的游戏。 董联死之前那些在戏家房间里放尸体的作为只是这个游戏的开始。 不过就算知道这个游戏的正确邀请方式,要想让他轻松死在开局实在是天真。戏柠舟将眉间舒展开,任由这样难听又刺激的钢琴声传入耳内。 戏柠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闲心来玩这一把游戏。他越走越近,背对着他坐着的那个身影看得也更加清楚——那是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不知道是有人推动他的轮椅还是这个人在自己反手拨动转轴。 戏柠舟虚起眼睛,红色的血液染红了他左眼密长的黑色睫毛,随着眼睛的上下眨合变得妖异无比。他无视掉耳边越来越大的钢琴声,看清了身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她穿着和他一样的病服,一头栗色的波浪头发温顺地搭在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身影,戏柠舟从内心涌出一股不安。他的记忆力很好,就算一个人的背影给他的感觉也不可能很快就忘记。他记得,蒂娜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窗外的时候就是这样。 戏柠舟叹一口气,微微低头,伸出漂亮的手指抚上女孩的肩膀,穿出他沙哑又疲倦的声音:“蒂娜,我不是让你” 原本安放在女孩脖子上好好的头颅忽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偏斜,还没有等少年将话说完,女孩带着漂亮波浪栗色头发的头部忽然因为少年手上忽然的力度掉落下来。 掉落下来。 “好好待在房间里的吗”戏柠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依然没有放开扶着女孩背影肩上的手。少年轻轻地调开视线,调动它从手上被温热血迹染红的缝隙滑到地上滚落的那颗头上。 那像是一个娃娃一般漂亮的头,但是从脖子下没有切干净的血管又依然提示着少年的视觉神经。头并没有被栗色的漂亮发丝给遮住,它苍白地裸露在戏柠舟深蓝色的瞳孔内。 那是个女孩的面孔,女孩的眼睛是琥珀色,带着独属于混血儿的美丽和气质,就算只有很小年纪也可以看出她透露出的隐隐灵气。但此刻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失去了光泽,瞳孔瞪出了整个眼眶,血丝从白色的眼眶里溢出来,搅在一起,女孩的面孔苍白无比,嘴唇乌黑。 这是蒂娜。 蒂娜死了。 她还是死了。 像是预兆着什么,那刺耳的背景音乐忽然停止了,从寂静里穿粗一些磁带的感觉,带着让戏柠舟熟悉的轮转声音,这个录音机是在倒带。果然,短暂的调整之后穿出之前他听到的那支钢琴曲。 “咔!” 突然的光亮迫使少年微微眯起眼瞳,等可以完全适应这一份光亮时,他深蓝色的瞳孔里才缓缓睁开,映照出前面这一副很漂亮的银幕,银幕是墙壁,光泽从最开始的区域扩散到源头——这里有一台幻灯机。 “啪嚓。” 从干净的银幕前忽然掉下来一个东西,天花板的递增打开,那被透明丝线牵扯着的东西并没有太强烈的反抗,仔细看来还是很熟悉的颜色——苍白色,上面大大小小地分布着一些斑点。 这些熟悉的部分分为——人的手臂,脚肘,胸口,头颅 。这是一具尸体解剖又被串起来的尸体前线人偶,精心穿着的黑色天鹅舞裙合适地搭在尸体上面。尸体的主人是个女子,女子的头发被染成深红色,却又梳得很光洁,繁复的黑色花纹盘曲在她的头上。 女人的面孔露出来,因为黑色的眼线被一种很浓烈的手法从眼角画到嘴角,女人的眼眶以一种细致的手工牵制着,迫使她不能闭眼,连眼瞳都戴上了红色美瞳。 就算是被装束包裹着,这个女子的面孔还是清晰可见,这个人同样为戏柠舟所熟悉——蒂娜的母亲。 被杀死后又截肢做成牵线人偶么戏柠舟的眼神依然冷静得可怕,他平淡地面对这些东西,却又从中感觉到一丝怪异。 马顿死了,蒂娜死了,蒂娜的母亲也死了。 所以到最后,他们一系列的安排等于是什么都没有挽回吗? 牵线人偶以一种扭曲的角度放下,这块墙壁上的银幕因为墙壁的潮湿而变得昏暗,穿着黑色芭蕾舞服的女子在戏柠舟的眼前动起来,伴随着录音机那些断断续续的音符,有些僵硬却又优雅地舞动起来。 抬足,仰额,转手。 戏柠舟瞳孔一凝,那些吊着女子被截止的水色丝线应该是渔民用的鱼线。而整个停车场现在最有可能的是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播放录音机,也没有人来操控这个大型的尸体人偶。 这是那个人事先做好了的准备,利用水色丝线和录音机或者是幻灯机的齿轮挂钩,带着整个夹板的运作来操控水色丝线在天花板上的运作。 停车场的这块天花板有些意思,应该是在很厚的钢筋石砖下又安了一层塑料拼凑的板子。为的则是让电路等在钢筋下牵线。而凶手很显然清楚这样的制造,并且利用了巧合的缝隙插入牵线人偶的夹板以及放置尸体的位置。 戏柠舟半只眼睛被头颅上不停留下了的温热血液染红,由于干涩而眨了眨眼睛。他极度疲惫地转头再次看着那个关上的小卖部——能如此熟悉停车场构造的人,只能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独舞(28) 那个收银员很聪明地利用了口罩来掩盖他大部分的肢体表情, 就算是戏柠舟也只能看个大概。何况当时收银员坦白的态度实在有些诧然, 导致戏柠舟和梁仟都以此疏忽了。 现在想来还真是放走了一条本应钓着的大鱼。戏柠舟脑中昏昏沉沉,一瞬间想起严泽从前接近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护, 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能够提前避免一切被他抓住小辫子的证据或者是心理, 看来对方确实是很熟悉他的了。从前由组织来操心这些事情, 全然留他一个人在国内犯事国外游玩, 现在组织上“凑巧”地因为事件召回了严泽和纪秋,自己却有点惰性起来了。 从前西婪的那份身手只怕是这一辈子也找不回来了, 戏柠舟本身的问题太大, 再者被组织上任务压迫的神经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份驱壳所表现出来的温润了。戏柠舟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指, 点了点眉心,冰凉的触感让他脑海中那些被无意中激发起来的记忆暂时回避了过去。 少年深蓝色的瞳孔冷漠地盯着墙壁前被机械齿轮所操作的人物,从她那张被折磨得死白却依然优雅的脸上转到只有一个身体的女孩身上。一种熟悉的感觉又从心底升起。 ——所以这一世就算伪装得再像一个正常人,他也没有办法融入这个看起来还算得上和谐的社会么?或者说,像他这样的人, 真的只适合手中拿着那些沾满鲜血的工具? 又自嘲地甩了甩头, 戏柠舟用漂亮的手指狠狠地按了按太阳穴,等待空气中的血腥味疏散了些又睁开眼睛。那本就是由磁带录音机所播放的音乐早已停下。而那被吊在天花板上的人偶却还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那几个刻板僵硬的动作。 少年狠狠地皱了皱眉, 侧过步子, 拖着毛绒绒沾满鲜血的拖鞋站到女孩的旁边的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这场诡异的祭奠——因为孤独而让母亲被迫跳舞么, 而作为女儿的她却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静静地观看? 怎么说都少一味因素。因为他的插入, 让整个布案者的格局都变得诡异起来, 但他站在这样的一个场景里, 和一个死人看着另一个死人被操控?——呵, 未免太有趣。 又甩了甩头,将方才冒出来的那些奇怪想法都放在一旁。这一世他只想好好地活着,离那些人心险恶,光怪陆离越远越好。真的已经太疲倦,就漠然当个旁观者,静静地站在一旁,看清游戏盘里的形式就足够了。 戏柠舟从后脑上溢的麻痹让神经即将处于一种瘫痪状态。他转过身去,并不打算处理在眼前这样奇怪又令人恐惧的尸体,那被天花板内安装着的齿轮操控的人偶还在继续,女孩恬静美好的头颅还散在脚边,那条半人高的野狗尸体也被抛得远远的,顺着野狗内脏所流出的血液拖了一地,让整个停车场都处于诡异的死寂里。 戏柠舟神智已然开始昏厥,他又分不清应该在意什么?他该坚持什么?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其实转世作为戏柠舟后发生的一切的一切从来都没有抹平过前世所带来的巨大后遗症。他就像一个懦弱的乌龟,其实只要躲在壳里就好了啊,为什么非要把自己从一开始就逼上绝路呢? “真的好累啊。”少年极度疲惫的神情加上后脑勺撞在墙上的伤口,染红了半边脸颊。他穿着病服,整个停车场无光无人,眼前的景象也越变越繁杂,他又看见那些画面了。 “呵。” 少年冷哼一声,忽然朝前扑去,沉闷的声音让他陷入了一个短暂的昏迷时间。 而停车场内一辆黑色轿车的红色灯光忽然闪了闪,一切又归于平静。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那个朝他招手的脏兮兮的孩子,从垃圾堆里捡出被城里人丢弃的东西,献宝似地朝他伸出手来。他接住那小小又脏脏的千纸鹤,那个孩子依然笑得很开心,他告诉他。 “大哥哥啊,你先住在我家好吗?”他纯真到不可思议的脸庞,虽然脏兮兮的小脸被灰尘遮挡,但那一双纯真又闪亮的双瞳却含有一份欢快。 “”他动了动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纳闷地摸了摸脖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又见到孩子那一尘不染的双瞳染上一份歉意。 “对不起啊大哥哥,我不知道你不能说话。但是没关系哟!我和爸爸都不会嫌弃你的,你已经在这个地方坐了很久了,和我一起回去吧?”孩子双手在脏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他朝他伸出手,他愣愣地看着他,牵住了他的手。 这是谁,好熟悉。 “大哥哥,你听我弹钢琴吗?城里人都太浪费啦,就是钢琴稍微烂了一点儿就丢了,嘿嘿。辛亏被我捡着了,我可以弹给你听吗?”孩子扬起看不出容貌的小脸,他看了看其实已经没有几个音符可以弹出来的破旧钢琴,自顾自地弹了起来。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这是谁,只是这一切都过于熟悉,熟悉又宁静地不想离开。 小孩弹的音虽然不准,但是从指法上可以看出他并没有接受过任何正确的教育,只是这一份天赋实在惊人。他正发呆听着,却忽然走过来一个身影,抚摸住了小孩的头。 小孩惊喜地一笑:“爸爸!” 他皱了皱眉,转头去看这个一样穿得很破烂的父亲,却怎么抬头也看不见他的上半身,就像被雾笼罩在中央一样。 ——那不是你的父亲。 他下意识这样觉得,他站起来,有些着急地想要拉住孩子不和这个人接触,却不知为何动也动不了。明明不认识他们啊,在这一片恶臭环绕的地方不是他最讨厌的环境啊,为什么为什么感觉这样奇怪? 两人欢快地交谈,他们在坏钢琴前又坐了很久,直到天空上的星星都升起来的时候两人才从交谈中回过神来。小孩忽然转过头来睁着漂亮的黑色眼瞳看向他,拉着身边的人指了指他:“爸爸,这个就是在我家门口睡了很久的哥哥哟,我们把他收回去吧?” 那个身影忽然看过来,让他从心底升起一股厌恶,他警惕地想往后靠,想尽力抬头看得清他的容貌,却如何只能看清一片雾。 那是身影走过来,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只是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住下来吧孩子。” ——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他放松身体,和俩父子一起生活,白天的时候他和他们一起出去捡些有用的东西回到破烂的小屋,晚上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弹钢琴,父亲教得很好,小孩也学得很快。 ——但他们是谁呢,为什么这样熟悉啊。 时间越过越久,他们的生活渐渐好了些,却不知怎么他越来越紧张,他看着那个被一团雾围起来的人,再看了看那眼神清澈如明镜的小孩,如何也发不出身影。 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 孩子和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是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闪电也不停地打着,雷声很大似乎要掩盖什么。心中的那抹不安越来越大,他不住地想要去寻找孩子。 他抛着地上的东西,他去看了破烂的小屋,并没有任何的东西,他到处找着孩子,却也找不着,他在雨地里摔得很脏很重,但是身体的痛感完全不足以麻痹他的神经,他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不安越来越大。 他想大喊他们,却一瞬间想不起孩子的名字,他疯狂地跑啊跑啊,一直绕过了整片垃圾场,他摔倒了很多次,身上各处都没磨出了血。终于他看到了那藏在芦苇丛里的身影。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疯狂地后退,全然不想去看那芦苇丛里的东西。他转头就跑,不停地抓挠着身上:“好脏,好脏,好脏,脏” 他又记不清他的名字了。 “西婪。” “好脏,好脏,脏,脏,滚,滚!”他动了动唇瓣,却如何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西婪” “西婪” “婪” “舟” “柠舟” “柠舟!” 他动了动手指忽然惊醒。瞪大了眼睛忽然从床上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神色还有些惊恐,金色的发丝温顺地顺着漂亮的脖颈滑下来,遮住他的神情。 梁仟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色,似乎还念叨着什么,又见他忽然醒来坐起,只在一旁轻轻地想要伸出手去扶少年的背。却被对方先一步避开,冷着声道:“别碰我。” 看清他眼中浮现的极度厌恶和警惕,梁仟心中一顿,收回手轻声道:“没事了,刚才一直听你说脏,现在干净了,没有任何的血迹,你可以安心休息了。” 脏? 呵。 戏柠舟无意间扯出一抹自嘲的微笑,他转头看着男人的面孔,极度疲惫之间却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没事,只是刚才做了噩梦。” “梦到忘记了自己是谁的从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独舞(尾) 戏柠舟直视梁仟, 他深蓝色的瞳孔被一层雾所笼罩, 梁仟看不清,心中却越发不好受。梁凉曾经问过他是否真的对戏柠舟怀有一种说不清的微妙感觉, 当时的他和从前的他从来不觉得两个男人之间应该有什么感觉存在, 但当昨日他撞开被人故意堵住的楼梯门所看到的那一幕也开始让他确信——他对戏柠舟, 是有那样不被容忍的情感所存在的。 昨日的幕幕还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少年穿着病服,白色打底蓝色做边的衣裤被鲜血染了半边, 从他脑后所流下的液体堆积在他周围。少年面朝下, 露出一小节死白的皮肤。 那种被窒息所笼罩的感觉。 梁仟动了动嘴唇,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望入少年那双完全看不到底部的深蓝,男人也只是安静地坐在病床边,伸出手去掩了掩少年的被角:“你好好休息。” 戏柠舟那原本舒展开的眉目中间忽然竖起了一道皱褶,他微眯起双瞳, 似乎想要在梁仟的脸上看出什么。察觉到对方神情上的警戒, 梁仟有些混乱地伸出一只手,张开虎口来掐住眉角, 以遮住自己的眼睛里那完全无法掩饰的眼神。 “嗯。”戏柠舟扬起一抹微笑, 他直顺的金发铺散在肩膀上, 苍白而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温和与虚弱, 他轻轻地答应一声, 将整个身体又缩了回去, 躺在病床上, 侧着瞳孔不再看梁仟。 梁仟出去了。阖门声很轻,但落在戏柠舟的耳畔里又多了一份其他的意味。少年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他撑起快要疲倦到散架的身体,靠在病床上的软枕前,被窗帘挡住的阳光从窗户外透露出,顺着病房白净的墙壁,一直照到少年的身上。 如果刚才在梁仟眼神里的那抹情愫并没有看错的话 戏柠舟想着还是摇了摇头,瞳孔里浮现出无奈复杂的神色,他又重新躺回病床上。 就算如此,以他的情况和梁仟自身——是完全不可能的。与其有那么一丝幻想,倒不如干干净净。他是看的清楚,梁仟心灵深处有一种挣扎,如果这抹挣扎在不久的未来被放大,那么那样正直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站在他的身边。 呵,正直。 他将脸庞埋入被褥内,窗口那盆栀子散发的香气在房间内清淡又弥漫着一股忧伤。少年合上眼睛,任凭意识随着困倦消失。 * 梁仟站在外面就抽出裤兜里的一盒烟,无名指和中指夹着其中一支的头,带到口中含着,随后又拿出了打火机,单手擦了火后又关上,打火机发出很清脆的声音。他站在医院大门口歪的一个转折处,倚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眯起眼睛吸一口烟,然后又抽掉烟支,吐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 知道戏柠舟不喜欢他身上的烟草味,就算是少有的烟瘾也被他强行戒掉。但现在站在四月份的阳光下,却很想把这种感觉释放出来。梁仟低头看了看被抖落的烟灰,长密的黑色睫毛半眯着,懒散地靠在墙上。 他在等一个人。梁仟又吸了口烟,半只手揣在兜里,半只手露在冷风中,即便是四月份,睦城的冷风依旧不饶人。他因为常年拿枪的手臂和手指骨节有明显突大,但是手指很细长,夹着烟就露出了一些空隙。 听出了脚步声,他随意地将烟丢在了地上,伸出脚去踩灭了地上的那一缕火光,然后忽然伸出手来,冷风贯彻入他黑色的大衣内。他单手握住这个人的手臂,强硬地拽了回来。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个地方忽然被捉住,但对方明显也不弱,很快地以原地双脚扎稳半蹲,被拽住的手就要缩回向上翘脱。 梁仟眉头也不皱一下,意识到对方的动作,他单手以急快的速度放开,又顺着对方的手腕改为握住,使了真力将对方强硬地拽过来。他知道对方的身手不凡,但和他相比还有很大的距离。 对方同样没有想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算狼狈地站到拐角处,正视这个男人,手腕上被强力捉着,刚想做些其他的动作,却不料对方又放开了。他转了转手腕,皱眉平视梁仟:“你做什么?” 梁仟平淡地看着严泽,对方之前走路的步子开始紊乱,加上眼睛里装着的不可思议和一些愤怒,看来他大概是知道了戏柠舟忽然出事的事情,正赶过来。 见梁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严泽拿着那一份牛皮纸的资料转头就想走。却不料手臂又被捉住,强硬地拉扯回来,心理惊异的同时抬起腿就想朝对方头部踢过去。 梁仟将他按住,又很快放开,抵挡住严泽腿部上的力气,语气冷淡道:“我不想和你打架,你也打不过我。我在这里堵你自然是要问一些东西。” 严泽被迫停下了,他在组织里的身手是算得上排名的,虽然没有和眼前这个男人正式交手,但不得不承认,如果真正打起来,他可能不是对手——这个人究竟是谁?想到他在戏柠舟身边待了这么久,心中瞬间提起了警惕。 男人不羁的发丝遮挡住他半张脸,有些微长的头发还从脖子后方伸出来。他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头颅微微上扬,身边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 梁仟看着他,觉得这个男人实在碍眼。他淡淡开口:“怎么查都查不到他的学历身份国籍。除了性别和名字,恐怕连行踪都被很好的隐蔽了。” 梁仟微磁的嗓音一开口严泽就觉不妙了。 “不论是他从前在什么地方生活的,还是他六年前的航班,甚至是和他有交集的人。几乎都查不到,以我的能力和手段很少会遇到这种事情。他的资料的人际被局限以及保护得太好了,好到就算我亲自出手在网络上搜寻都查不到。”梁仟看着严泽,“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亲自动手查还查不到的东西实在是稀有。” 严泽握住牛皮纸文件袋的手一紧,对着裤子兜里装着的信号就要采取什么措施。梁仟施施然瞥了他一眼:“那些东西都没有用,就算能传回去我也有办法破除。” “现在比较让我好奇的是董联,之前那个身手还算可以的保镖,还有你——一个身手上等的专业人员,居然会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后。哪怕将自己的身份摆得像条狗。”梁仟这话不算过分,停在严泽耳朵里却又一层别的意思,“以戏家那点家底我还是清楚的,虽然掌握了纵横的两条大脉,但多年的闭家谢世已经呈现落寞的情况了,不提究竟这样的家族怎么会招聘得起你们,就算是家族里的少爷小姐想要挥霍都是个问题。” “但是他身上穿的,所受到的待,哪怕是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族气息完全不假。”梁仟将面孔凑近一步,“很奇怪。” 严泽手心中不自觉有一把汗。戏柠舟的这些提供自然大部分都是组织给的,就算是周到的服务也都是组织给的。但是从前和戏柠舟有交际的人从来不会怀疑过这些,一个是戏柠舟隐藏得很好,二个是他们做的善后都很完美。 但是对于梁仟,显然戏柠舟并没有要隐藏的意思。而要处理掉这个人,先别说对方那一份可能很复杂的家事,就算以梁仟的身手都足够让组织心动把他收入麾下。 “不过我也不打算问到什么,他不想说的我自然也不会去问。这些事情对于我也没有太大吸引力。”梁仟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严泽就算眼神再平定,但心脏的加速和这个男人所带来的压迫感实在无法掩盖。 他是个天生的王者,却以一种伪装成小丑的姿态潜伏在了少年身边。 “但是我发现了一些事。”梁仟瞥了瞥他手上的牛皮纸文件袋,“我是个小警察,因为上面给的压力才答应让他在警局里面工作,但是以他的分析能力和才华,实在稀有。” 梁仟顿了顿,伸手自然地将严泽手里的文件袋拿了过来:“看来他身后真正支持他的原因,应该就是他的分析能力了?” 严泽还是不说话,他站在男人对面,背上的汗开始打湿衣襟。梁仟扯出牛皮纸内的几张白纸,上面赫赫然写着几个文字和一堆他从没见过的印章。 梁仟抬眸,没有问严泽这是什么。他又认真地装了回去,将文件袋上的线绕好:“既然我和你挑明了,那我也不再装什么。明话放在前——当时知道楼梯上计划安排的只有我和你还有他和那个青年,以及青年身后的女人。但是昨天晚上发生的意外很明显就是掐准了时间针对他一个人的,那么这样” 梁仟将牛皮纸文件袋塞回严泽的手里,丹凤眼里升起一股冷意:“足够证明这几个人之间会出现问题了。” 严泽看着他踢踢石子离开的身影,深呼吸一口气。 ——他看得清楚,男人眼里深处压抑的杀意。这个人,和他们一样,完全不受法律约束。 这个男人十分恐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秋眠(序) 生和死是无法挽回的, 唯有享受其间的一段时光。死亡的黑暗背景对托出生命的光彩。 ——桑塔亚那 这是一片老城区。 卷席着黄沙和灰尘, 这片老城区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得到清理了。但很奇怪,这个城区最外面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似乎没有被关上。城区上立着一块大大的匾, 上面张扬的红色毛笔字写着一个气势十足的大字——“陵”。但又因为长久的放置, 已经被狂风卷走了一些边角和色彩, 更显得沧桑。 “停!”这本该没有人的地方忽然传出了一声低呵, 他举起手掌,示意身后的人停下来。 等着前面的风吹过后, 这个人才缓缓转过身去神情严肃:“这里风太大了, 根本看不见对方往什么地方跑。对方在暗, 我方在明,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梁队吩咐过的,要毫发无损地抓住他。 ” 身后的四五个人似乎听到此人语句里的某个称呼抖了抖,其中一个还眨巴眨巴眼睛, 满心怨气:“梁队简直不是人, 上次我可是亲眼看见他怎么一个人一手拽住一个疯子,另一只手咔吧用蛮力将那扇门打开了的。他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倒是轻松了, 我们” 这话还没说完, 就被身后一个个子比他高的人敲了一把:“小兔崽子, 知道了还这么乱说话, 长官叫做的事情直接做就好了, 你当心管不住你这张嘴啊, 梁队迟早给你撕烂。” “嘿嘿嘿, 那个,韩哥啊,您可别介意。这人也就话多,看他这小身板弱鸡似的,估计觉得困难也在情理之中,情理之中”这人说完又瞪了他一眼,吓得对方心欠欠地闭嘴了才稍微松一口气,但想着这人素来和那人关系不错,“韩哥,不是小弟们怕,梁队那个身手真有点不是人。” 领头的冷笑一声,转过头来转了转手中的枪,语气有些不满:“你们这群蠢蛋还很悠闲啊,梁队的事情你们也敢多嘴?”见几个人因这句话乖乖闭了嘴,领头的才又转过去,心中冷笑,那个身手还只是冰山一角,更不是人的你们还没见过。 已经快入五月份了,但是睦城的天空竟然带了一份昏黄,少了前些日子四月里的蔚蓝。几个穿着黑色皮衣裤子的人,手中都握着一把枪,静静地靠在这个老城区的转角处。 “啧,韩哥,这还得等多久啊。这风吹起来哇凉哇凉的,带着沙子都进我眼里了,等一会儿真看到人的时候手一抖,开枪了咋办?”这六个人分为两波,一边站着三个,跟在领头的身后那个人揉了揉眼睛,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 领头的似乎也知道一些难度,毕竟他们从昨天上午一直追到现在,基本没吃饭也没有休息,在这个地方还被风吹得有点恶心。但是想起来长官那面无表情的脸,领头的还是装作恶狠狠地回绝:“这才哪儿呢?你一个大男子八差的,难道还怕这么一点困难?给我好好蹲着,手给我拿稳了,你如果敢手抖打草惊蛇,回去有够你受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追捕任务很重要,当时在梁仟身后看到他单手打开被外面锁着的楼梯门的人也不少,自然也看到了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少年。 嗯只是当时梁长官的脸色,简直阴沉到不能看。 “哎,韩哥,你说我们做警察的吧勇敢是一回事,啥事儿都傻啦吧唧往前冲。但我们也是人啊,是个人又不是特种兵,这风吹得人生疼”盯了很久大家的眼睛都发酸,也就没有顾及到其他什么。 “唉哟,听你这话特种兵就不是人了?韩哥,这地方是老城区唯一的出口没错啊,但是都守了这么久了” 领头的也有些浮躁,他抓了抓头发,保持手上握住枪放的紧绷状态:“别管,对方的耐心再好也受不了多久,里面没有水和食物,他也不知道我们究竟跟来没有。只要恰到好处,不开枪提前惊扰他” 像是上天非要给领头的一个响亮的巴掌,领头的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老城区弯弯曲曲的巷子里传来一支尖锐的枪声。 “砰——” 领头的脸色大变,其他人听了这声音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领头的心中暗道一声坏了,带着人就快速冲了进去,几个人之前对这个废弃的老城区就有过调查,顺着枪声传来的方向也很快到达。 “这是什么啊”赶来的几人边喘气边走进这条巷子的屋内,一个小弟单手捂住鼻子,单手掀起屋子内一排桌子上的白布。 屋子是打通的,里面很长,放着很多桌子,上面还盖着一条很长的白布,天花板上面也吊着两个很大的电风扇,但是这里诡异难闻的味道却是一点也不少。 “别废话,快找人!”领头的低呵一声。 “韩c韩哥”那人哆嗦了一下,忽然将白布完全掀开,拉了拉身边的人,几个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忽然就移不开了。 那被白布揭开的下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排尸体。 一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秋眠(1) 戏柠舟昏倒的原因很简单, 是因为精神的极度疲惫和旧伤的复发, 所幸的是复发不严重,倒叫许多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少年在短时间醒来后又睡着了, 并且仿佛陷入了另一层昏迷, 他安静地躺在病房里, 眉间一直皱着没有舒缓的迹象。 如果不是一旁的数据和医生的再三承诺, 谁都无法相信少年只是陷入了一个梦境,只是在安静的睡觉。 这几天很多人都不好过, 严泽因为上面批下来的文件开始渐渐变得不安, 龙木浦那一直闹呼呼的性格忽然开始沉静下来, 他每日坐在戏柠舟的病房,连呼吸的声音都被刻意减缓,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纪秋也只是恪守本分地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人去责怪或者询问严泽和纪秋在那天晚上究竟到哪儿去了。 更让人麻烦的事情又发生了,梁仟顺着少年出事前留下的每一份提示大致猜测到了究竟谁可能是凶手, 并且派遣韩庆和几个小弟去处理, 他心绪很乱,完全无法离开少年身边。 这样恐慌的气氛随着戏柠舟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消失了。 龙木浦本身坐在戏柠舟身边想事情,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少年床榻边前的那个测试仪, 静静地听着医院里滴答滴答的响声和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但忽然的声响吸引了他, 他转过头去刚好对上戏柠舟半眯起来的眸子。 青年稍微有些激动, 他站起来, 涨红了脸, 但是很快平复好自己的心绪, 轻轻询问着:“戏戏,你醒了啊?” 戏柠舟只觉得头昏脑胀,他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但是许久未见的微光照射进眼睛的时候还是给人一种朦胧的感觉。他嘶哑着嗓音,发出一个单音节。 “嗯。” 龙木浦眼睛里的欣喜不是假的,他快速转过身去,轻手轻脚地给戏柠舟倒了一杯温开水,又单手拿着水杯,将少年的病床下调了个位置,把温开水递给了戏柠舟。 戏柠舟闭上眼睛又睁开,等看清了人之后舒缓一口气,他手有些无力地接过水杯,然后含住杯口喝了点水,却不料还没有咽下去就被胃里的恶心感溢了出来,他赶紧侧过头去吐在了地上。 龙木浦显然也没有想过他有这样强烈的反应,被吓了一跳的青年赶紧帮他把水杯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顺便还扯了几张纸递给他,又快速坐到少年身边伸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背。 戏柠舟拿纸擦拭了一下嘴角,又很快地皱眉,深蓝色的瞳孔盯着地上被溅得到处都是的水渍,微微挪了挪身体表示抗拒龙木浦的触碰。 龙木浦知道他不喜欢别人靠近,见他缓过来了又坐回去,眼神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叹口气:“你这一觉倒是睡得够久,连带着我们所有人都受罚一样,严泽估计被上面下达了处罚令,我们也不好过,没有经过组织的允许就插手这种事情。但是你运气也好,组织上面的文件下来了,刚好抵消了之前的事情。” 戏柠舟将胃里泛起的恶心压下去,知道这是暂时的。他疲倦地直起身体靠在背后的病床上,嗓音还带着涩哑:“我睡了多久?” 龙木浦点了点床头上叫医生的按钮,又有意无意地让开自己站的位置刚好叫戏柠舟看见门口站着的纪秋和严泽:“也不是很久,那天梁仟走了你就开始睡觉,现在的话应该也有二十四小时了吧。我也是佩服你,居然能够睡这么久还一直皱眉。” 戏柠舟没有说话,接到病房通报的医生很快赶了过来,他先是紧张地检查了戏柠舟的一切数据,询问了病人除了呕吐方面还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没有,得到一个头晕的答案又吩咐护士准备了输液要用的药,在戏柠舟右手上又扎了一针才稍微消停。 医生看着龙木浦皱了皱眉:“这个病房里的香味太重了,影响病人的休息状态,我一会儿会通知护士将这里拜访的栀子花等等都移出去。我们做医生的大概也是以保护病人的精神健康为主,希望您配合。” 其实他们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但是自从他接手了这个病人的病情来,就没有真正地为他治疗过,他的用药等等都是被别人强制性替换的,而且也得到了病人本身的默许。但是那些药他看过,简直不痛不痒,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戏柠舟转眸去看这个医生,少年习惯性挂起温暖的笑意:“劳烦医生费心了,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不碍事的。”对比起消毒水的味道和那些若有若无的恶心的味道,栀子的香气才是让人最为安心的。 医生忽然就有些生气了,他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虽然隐约透露出来的背景,也不足以让一个凭着良心办事的医生妥协,而医生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病人。 他抖了抖自己的白大褂,抽出胸前那个口袋里的黑色碳素笔:“不行,这种花的味道闻多了不仅对患者个人的精神不好,连带着患者本人的消化变差。您自己也看到了,喝口水的效果也不是很好。这些花必须搬走,这个房间里的灯光和鲜艳的东西也必须挪走,您的精神状态过于疲惫,需要很好的休息。” 龙木浦也是第一次见到敢和戏柠舟叫板的医生,他微带诧异地看过去,只见那医生眼里写的完全就是命令,心中顿时泛起难来——我的祖宗啊,戏戏说不搬就不搬吧,您这样对双方都不好啊。 在龙木浦以为戏柠舟要挂不住微笑冷言的时候却忽然听出了他的一声轻笑,随着又听见少年那种让人舒缓的夹杂着一丝沙哑的话:“既然这样,麻烦医生了。” 医生这才哼哼了一声,略带满意地走了,如果他回头看的话,应该不会错过戏柠舟眼睛里的一抹自嘲和深深的怜悯。 “讲真,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负责的医生,你这里的花香确实好腻,我闻多了都有点想吐,但是如果你不想搬的话”龙木浦将地上清理干净,他收走了水杯还在冲着一直很安静的戏柠舟说话。 “搬走吧。” “啊?”被忽然打断的龙木浦有一丝诧异,他狐疑地抬起头来看着戏柠舟,“你说啥?” “搬走吧,味道确实腻得让人有点恶心。”戏柠舟伸出手去揉了揉眉心,靠在病床上惨白的脸色和金色的发丝成为两种强烈的对比。 “哦。”龙木浦以为他不会搬走的。以前在国外的时候,戏柠舟整个小花园里全都种满了栀子花,甚至为了随时有花香还让专门的人来调花期,要是说腻了这种味道,估计是在骗鬼。 没有问什么,龙木浦自己亲自动手将阳台的窗子打开了,伸出手指捧着那些花盆,一盆一盆地搬进来,然后又啧啧两声,搬着东西走了出去。 戏柠舟趁着这个机会又浅眠了一个小时,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是黑夜了,就连外面的天空都变得不美妙起来。他动了动右手,已经开始发种的手掌有些麻木。 少年深蓝色的瞳孔开始放空,屋子里浓郁的馨香很快被驱散,夹杂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变得很难闻。但是戏柠舟并没有表示出一点点的不耐,他将隐隐作痛的头脑转回到晕倒之前的记忆里。 那种被恐惧和失控支配的感觉已经被现实消淡了很多,他尝试着让医院里清淡的空气进入肺部,然后再轻轻吐出来。记忆渐渐将蒂娜死的前一刻和后一刻结合在一起。 “还是死了么。”女孩的头颅因为错位掉了下来,看来死的时候并没有任何防卫,就算是死亡应该带来的恐惧都没有。估计自己所说的那个“熊噶婆”的故事并没有起到作用吧。 戏柠舟转了转眼睛,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用牛皮纸袋包好了的文件上面,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撕开上面的线圈,然后抽出那白晃晃的文件纸,上面盖了很多漂亮的章,还有一排让自己一瞬间舒气的字体。 他是希望这张纸回到自己身边。 但是真正拿到的时候,那种独属于自己的快乐反而没有出现,这张纸的内容更像是一把枷锁,是别人更是他自己逼迫着自己去接受并且承担这种作为的后果。 戏柠舟瞳孔里闪过一丝挣扎。 他是要做那个西婪,像前世一样,变得渐渐麻木,冷淡?还是要做这一世的戏柠舟,像表面那样,平静安定温和? 不得不说,就算是经历了那么多的东西,在稍微开始接受这个身份的时候还是有些被迫改变。他有点厌倦了这样盲目地活下去,他想要以一种新的生活。 但是又不想展露出丝毫的痕迹。 戏柠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抽出一旁的金色手机,暂时将这样复杂的问题抛在脑后,也一点也不想去解剖从安榭菀到蒂娜以来一直发生的怪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秋眠(2) 在得到戏柠舟第二次全身检查的体检报告之前, 所有人都有一丝烦躁, 而韩庆那边传来的消息一时间让整个警局都慌了神。当然这个慌神完全不包括梁大队长。他参与案子的初衷是背景的威压,现在期限也已经到了, 没有少年的参与, 马上要离开警局的他没有闲工夫去掺杂这些东西。 于是这门重任就丢给了其他的团队, 让忽如其来的暴风雨打得猝不及防, 就连陈凡这样傲慢的人也不得不火气很重地给梁仟打电话。 “行啊,你甩了这担子还真轻松, 要守着谁逍遥就守着谁逍遥, 这里忙得热火朝天你居然还准备撂挑子不干了?!这年头当官的真轻松啊, 我们这些小弟忙来忙去,你一句准备不干了就把那么多的人命丢下?” 梁仟将手机放得远一些,陈凡那一嗓子实在难听,他不紧不缓地回答:“长官?我看你们丝毫也没有这个认知,就算是高局还是我刑警第一大队从前的那些队员, 有我顶着的时候不是一个二个很潇洒么, 现在我准备不干了,你们也照样扛得起天下。不是么?” 陈凡这里气得头上冒烟, 带着脸色也涨红起来, 他稳了稳情绪:“呵, 你这话里不就是骂我们这些人平时懒懒散散没干什么活么?看你之前挺着风走还真有那么几分正义!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装样子倒是装得好。” 陈凡在电话那头的火气简直要烧掉头上的棚, 说话自然也阴阳怪气的, 梁仟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人除了恃才放旷还有点别的特质。他也不生气, 完全将陈凡语气里若有若无的激将和嘲讽过滤掉。 “这不是我说的,既然你自己也觉得我平时接案子是装样子,那更知道打这通电话给我也并不会改变什么。”梁仟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完就掐断了电话,丝毫不给对方回话的机会,他沉默着让整个脑子有一段暂时的放空,这才又吸一口烟。 烟圈缭绕在这个房间里,浓得让人呛出泪水的烟味弥漫不已。梁仟双腿交叠斜靠在转椅上,慵懒地半眯起双眼,透过高楼上漂亮的玻璃门凝视楼下人海中的那个身影。他愤怒地看了一眼手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口型似乎还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愤愤而走。 “笃笃。” “请进。” 梁仟把那股浓重的味道换出去,无名指和中指夹着的烟头在烟灰缸中一扭,双手抽回来交叉放在膝盖上,目光却依然盯着楼下,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进来的人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他臂膀里夹着一份资料。似乎对屋子里弥漫着的烟味不满,他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大少,这是之前您所签下的东西,现在已经到期了,您可以按下印章然后离开岗位。之后会有公司的人特意为您安排清除痕迹。” 梁仟终于收回目光,伸长了手将对方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本文件拿过来,翻开第一页上已经有些陈旧的内容,他骨节突出的手指卡在了最后的一个地方,触碰到上面应该有个红色印章的空白部分。 梁仟并没有马上抽出笔,他习惯性将手指搭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了敲,像是很有耐心地在看这份文件。站在对面的人没有说话,谁都知道这份合同当年是以什么姿态签下来的,但是看梁仟现在的态度似乎还有其他的打算。 晾了对方大约十分钟,梁仟才放下文件,另一只手敲打的节奏也随即停了下来。他将深如墨潭的眼光移到站着的人身上,略带磁性的嗓音道:“吩咐下去让查的东西有线索了没?” 对面站着的人和他的视线对上,几秒后又移开盯着地上,但是他依然很沉稳,规矩回答:“您让查的东西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保护了起来,如果不给充足的时间恐怕摸不到里头。” 梁仟问的只是有线索了没,而不是查清楚了没,那说明这位大少爷对于要查的东西心里还是有个概念的。 梁仟对于这样的回答确实没有任何意外,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将身体靠在转椅上,扬起头,闭上眼睛,黑色微卷的发丝顺着他的颈部下滑:“如果要给时间,你们要多久?” 这人心里咯噔一声,站在他对面却是再不发言了。 很明显,他们做不了没有任何依据或者是没有把握的保证。 梁仟也没有催着对方回答,等时间快要凝固的时候又忽然开口:“算了,这些东西,你们尽力去做吧。” 这人心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出去吧。” 刚想答应,但看着桌子上那份好像没有打算动笔的文件,他又忽然犹豫了。看男人靠在转椅上养神的姿势最终还是开口:“您的这份文件?是需要下面的人帮忙处理,还是要?” “就先放在这里,你出去吧。”梁仟坐起来,睁开眼睛,拿出那个刚刚才被挂断的手机,眉目间的戾气忽然就少了一部分。 “是。”看来是另有打算了。这人再不敢多话,乖乖退了出去。 这份文件就是彻底结束他这些年的警察生活,同时也昭示了他又要去接到一些更加心烦的东西。而现在他还没有完全将这份决定做好——因为严泽手里的那份文件貌似给了少年一个可以进入案件的身份,如果他这个时候离开 梁仟忽然将手放在心口前的大衣上,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待那个人的不同,也能感觉出自己常年不变的心跳在渐渐变快——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划开刚刚小幅度震动的手机,上面陌生的号码让男人深如潭水的眸子有一丝诧异和波澜。 —— 梁仟的字还没有打出去又接到一条短信。 —— 梁仟看着黑色手机屏幕上的字条很久,回信的手速忽然就慢了下来,等他再发出去的时候已经呈现出了号码是空号。 ——(!对方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发送。) 心中叹一口气,抬头来将桌子上的烟灰连同烟灰缸一齐倒入了一旁的垃圾桶内,然后反复看了下短信,截屏后删除,又靠回转椅上。 这种手笔的短信他之前就收到过,不知道戏柠舟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既可以联系到他,也可以不暴露自己的号码。但是看着短信的内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在输入字体时眉目间的温和。自从探看了少年之后他就陷入深度睡眠,他这边的事情也忽然多起来,一堆等着他去处理的程序,造成了少年睡眠醒来到现在都没有和他见过面。 梁仟完全察觉不出自己在看着手机时眼睛里折射出的温和,他只是将截屏图片拉入隐私图,然后又回到了手机桌面,无聊地划了划屏幕,忽然看到一个奇怪五彩的标志。梁仟愣了很久,才点了进去。 —— 梁仟觉得这一生做过的最没有逻辑的事情恐怕是真的听从了戏柠舟的话,给下面的人说了一声然后在自己手机里安装了一个“遨游天下”的游戏,还花了一笔数目买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号,刷新了装备。 只不过因为繁忙,这个空闲时间安装下来的游戏和游戏号都没有时间登陆过,现在点点,忽然觉得有些新奇。 —— (世界) :天下名列前茅的高手[弋支钦松]登陆上线,各位五湖四海的朋友欢迎前来膜拜*$%*$ 梁仟挑眉。这个游戏的设定乍一眼看上去还是很齐全的,什么装备人设对话好友副本血条他从前不常玩游戏,但是在训练黑客的时候还是多多少少对开发这些东西有些接触。起码从画面的自然和人物的设计,还有颜色的深浅上都过得去。 还没等梁仟登陆几秒,世界频道上又浮现出一系列的黄色文字。 (世界) 天下名列前茅的高手[月黑风高夜]登陆上线,各位五湖四海的朋友欢迎前来膜拜*$%*$ 于是世界频道就开始炸了。 :我是不是眼瞎了,很久不登录的女神最近登陆得很频繁啊!快快快,谁来给我查个地址,我要去女神身边观摩观摩! :啊啊啊!弋女神???!!好鸡冻鸡冻鸡冻!!! :嗯?快来这里有人掉落装备,我捡不起来谁帮我捡捡?等等!我是不是眼瞎了,全服前十的高手今天上线了两个,而且都是几百年不冒泡的大佬?! :tf?谁谁谁?月黑风高夜??大神! 梁仟看着忽然亮起来的提示,这才抬起视线去看自己的id名称和设定——“月黑风高夜”,是个战士,身上的装备都以红色大刀汗血宝马什么的为主。不过这个名字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对,除开这是个男号没毛病,这是个战斗力报表的男号没毛病,这是个红色鲜艳如火的男号没毛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貌似大神都不喜欢加入家族?嗯嗯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秋眠(3) :不是错觉我发现全服前十的大佬不是自己建了家族, 就是没有加入家族!!! :呵, 现在才发现,感觉整个世界都过去了吧?兄弟, 我怀疑你是穿越的今天的月亮圆又圆。 戏柠舟将手中的装备设置按掉之后又转过头去看了看一旁的世界页面, 飘到了某个名字后又无视掉它, 操控蓝色的女道士御剑转到了不周山。他瞟了瞟屏幕上方并没有任何信息提示的闪烁灯, 选择沉默。 他给梁仟发送短信的手段其实很普通,利用网络上的一些岔子和社会上的一些骗术。 少年微微蜷曲手指, 将手掌都藏在衣服内泯然一笑, 他单手支着下颌, 单手抚着金色手机上的不周山画面。从前就算遇见任何人都不可能真的在乎,连客套话都很少,更不用说特意发送短信报平安这种举动,是什么时候呢——这种路人一般的感情什么时候变质的呢。 蓝色渐变衣衫的女道士停在一片黑紫的星空旁,脚下御行的冰蓝色飞剑缓缓散发出一层冷光, 她摆出拂尘, 点了点不周山副本前面的一个老翁。 :姑娘眉目倾城,骨骼佼好, 是路过此处无了地方去否?——[是]/[否]。 :[是]。 :自上古颛顼共工大战后, 这不周山便遭此凭空之难, 不周山碎裂几层, 需遇奇人来做此粘合, 如今姑娘有缘来此[a]/[b]。 :[a]在下虽无意路过, 却也能见老辈您身姿, 不知是否算得这不周山之有缘人? :这般姑娘大恩,虽说只有有缘人才可视老夫,但上古至今来过的有缘人实在不多,况都猝陨于此,老夫实在[a]/[b]。 :[b]怎么?这有缘人还要受上天谴责? 戏柠舟半眯着瞳子,对于这矫情化的人物设定表示出一丝兴味。在任务开始之前的这一些前奏都是要走的过程,为了让游戏更加带有“人情味”。但大多玩家都选择点击快进,实在没有几个人有耐心看np个人和角色聊得挺嗨,还给你一堆不痛不痒的选择点击。 不过也有长眼睛的发现,这个游戏npc的台词不是一层不变的,随着做副本的人数不同,npc台词中的敏感数字也会跟着变化。而不周山这个任务考的不是人物战力,就算是充钱也没办法。 :哎!天谴啊天谴,姑娘有所不知,这上古之战留下的可不简单,附近天地运行春秋人烟都随着不周山的碎块变化而变化,以至于多年来能有像姑娘这样修为的人才能进来罢。而这重粘合不周山,则是考验一个人的精神力,精神不坚者[a]/[b]。 :[b]老伯,其余不说,就算是这刀山火海,在下也愿意一闯! 修为不够是指没有排行上全服前三十的玩家都不能进入不周山,偏偏之前有人不信遨游这个npc的邪,带着一堆高档装备就冲了,后来很惨烈地掉了级数,也没有哪只咸鱼敢来没事找事了。 至于排名前三十的,不是因为太有钱懒得动脑子,就是因为太有钱反而没脑子。这不周山的粘合硬是没有闯过,不过有能力粘合的大部分玩家是因为现实太忙碌,挂着牛掰的装备闯名单,却常年连泡都不冒一个。 戏柠舟之前便是这样,不只是他,全服前二十的玩家大都是这样。但现在发现这个游戏中有一点比较新鲜的东西后,他本身也闲着,所幸上号刷b一ss。 :你哎。罢了罢了,年轻人,气血方正,若是去闯一闯倒没什么,只是这次你若闯不过不周,来年便是这不周山的一缕孤魂啊![a]/[b]。 :[a]老伯您不必再劝,我意已决,非要闯一闯这不周之地! :你可想好了?[接受副本]/[回城]。 :[接受副本]。 (尊敬的[弋支钦松]玩家您好,由于您是前五名开启本副本之奇人,赠送礼包一份![接受])。 :[接受]。 (进入副本——稍等g) 游戏内容戏柠舟并不清楚,只是知道这大概是考量智商的,也没有在上面过多思考。等着页面哗啦啦掉下来一堆字符和密码他才反应过来,这真是考脑力计算的。 作为开发这个游戏能源的前五位幸运玩家,系统还是给了加强buff,但是这个流动数字和计算偏差看来,不达到心算如计算机那种速度,是不可能闯过第一层的。 戏柠舟收敛了微笑,深蓝色的瞳孔淡然地看过一行行飘过的字符,又从后上方看了看,双瞳空洞地计算着什么 (世界) :恭喜玩家弋支钦松。完成不周山第一层试验,开启游戏未发觉资产,获得极品止血药膏x若干,炼狱技能提升药剂x若干,神龙金石x3,画屏丰和扇x2 :tf?不周山第一层试验是个什么鸟鸟?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话说这个奖励卧槽神龙石?!! :咦?这个试验不是游戏未开发的资源么?我之前去浪过一次,后来就莫名奇妙米西掉了??? :哇,弋女神要不要这么牛$%*我在怀疑女神强悍到不是一个女子咯肿么办? :嘿,奇了怪了,我刚刚去t了一下遨游的新技能,发现这个游戏的规则,哎反正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嘎嘎嘎 :嗯,是挺复杂的一个副本。 :哈哈,看把这游戏能得,连从来不上线不发言的大神都发言了哎等等,是不是有点不对??? : : : : :西四空集。嗯,id正解。 戏柠舟看也没看整个世界的聊天屏幕,游戏将这一切的东西都关闭了,只有整个屏幕上流动的数字,找出规律撇出共同点找到或许要问的问题啧,设计这个东西的人还是个这方面的专业人员啊。 不过这点东西还完全难不过他,玩都玩了,所幸就这么一直玩下去。 夜幕有些深,病房很安静,从四周都罩着一种让人忧郁的颜色,鼻尖上没有了栀子花那股浓到发腻的气味,便只剩下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戏柠舟知道自己状态不是很好,之前晚餐强迫自己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面开始发出抗议的感觉。他拿出手机,将垃圾箱里的东西全部清理后换了个墨绿色的壁纸,看着还算养眼,却如何也睡不着。 果然 到了快十二点的时候,胃里的那股感觉更加浓烈,他其实只是喝了点粥,连菜都没动两下,这样反而让胃水和味蕾更加敏感,有一种隐隐的眩晕感。 戏柠舟原本借着眼睛在这种黑夜下还能看清,但这会儿胃里的东西已经不听指令了。他顺着记忆的方向去找开关,摸索了半天还没有找到,无奈之下翻开被褥,赤脚站在地上朝病房里的洗手间走过去。 刺骨的冰凉从脚上钻入心里,脑中眩晕的感觉越发明显。他单手扶着门,单手打开了卫生间里的开关,摇摇晃晃站到洗漱台旁边,撑着池子就将胃里的东西一个劲地往外吐。 “呲——” 戏柠舟打开水龙头,冷着眼睛看池子里那些被冲下去的东西。他根本没有吐出来什么,胃水倒是倒了不少,就连之前被迫喝下去的药也跟着吐出来了,浓重的药味散发在卫生间内,他打开换气扇然后洑了干净的水洗脸,又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呈现出一个十九岁少年的模样,他身份证上填的是组织给的假出生年份,为了早点成年办事,组织硬生生地将年龄拉大了,而这个身体的实际年龄还停留在刚成年不久。 少年一头披散在肩头的柔润金发,将他那张苍白的脸色勾勒出来。少年的脸很小很瘦,五官精致中带了一份妖异的阴柔,绝对是人群里很惹人视线焦点的存在。他的唇色很白,眉目下带了一种混血的格调,眼瞳是深蓝色,就像在网上订购买下的深蓝色美瞳。 少年的眼神空洞到了一种假表情的地步。 他冲着镜子里瘦弱的自己露出一个标准到了刻度的微笑,顿时散去了那种阴柔,白炽灯的光线撒在他的睫毛上,气质和那些走在大街上的学生一样——干净得惹人喜爱。 戏柠舟的瞳孔很警惕地一动,便看见了那个站在黑暗中的身影。 他嘴角的笑容收敛得更恰当一些:“你来了。” 梁仟站在玻璃门外的阴暗处,静静地看着少年,神色复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秋眠(4) 他其实站在这个地方已经很久了, 以少年极其恐怖的灵敏度应该也早就发现他了。他知道少年的身体一直不好, 从刚开始见到少年的第一面到现在为止,就从来没有见过少年面色红润的样子。 梁仟将插在大衣兜里的手抽出来, 在戏柠舟撑着笑意给他开门的时候忽然推开玻璃门抱紧他。梁仟知道这种举止无疑是粗鲁的, 对于戏柠舟来说也是无法容忍的, 但是少年意外安静, 他似乎不太喜欢别人的触碰,就连身体的瞬间僵硬都没有缓和。 他身上依然有着栀子花淡淡的香气, 带着稍微懵懂一点的药味。他太瘦了, 就算抱着也能感觉出他的脊背和身躯很咯手, 他浑身僵硬,很警惕,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挣开。 听着他刚才的语句,带着蛊人又虚弱的声线。梁仟忽然很贪恋这一刻的静谧,他小心地将下颌放在这个比自己矮将近一个头的人身上, 更加用力地将他的双臂和身体抱在怀中, 在人耳畔道:“没事了,有我在, 乖乖休息一晚, 会好的。” 戏柠舟全身上下的躁动因子因为这句语序颠倒的话而暂时停止了浮动, 男人的身体太过强硬, 他霸道的气息混合着身上很清的烟草香冲散了医院里的味道, 男人抱着他的双臂用力缩紧。戏柠舟有一瞬间的疑惑, 但他很快恢复清明, 对着梁仟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随后轻声应道:“嗯。” 梁仟知道这样唐突的拥抱很不合适,他有些慌乱地放开戏柠舟,又有些无措地看了他一眼,确定少年现在的身体完全不好受,便催促着他坐回床上。 “本身想要早点过来看望你。后来有事情被耽搁了。”梁仟看着坐在床上的戏柠舟,对方淡然闭上眼睛小憩的模样,显然不打算开口。他不是善于挑起话题的人,戏柠舟不是喜欢挑起话题的人,两个人在一个空间内大部分都是寂静。但梁仟并不希望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尴尬地卡在这里。 “没事。”戏柠舟笑容未变,干净清爽的模样。话毕又觉得少了点什么,缓了缓又补上,“我也不知道你要来。” 梁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条短信因为对方手脚做得太快并没有发出去,他下午上游戏看了一会儿就接到会议,处理了一堆繁琐的事情。 “嗯。”找不到说的,梁仟所幸转过身去将屋子的灯打开,又调和到一个比较隐晦的亮度,随后转了转洗手间里的喷头,关掉换气扇,打开窗户,看着一空无几的阳台皱眉道:“以前的栀子花呢?” 房间内浓郁的药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忽然就被窗外的暖风吹散了。戏柠舟睁开眼睛,胃里空荡荡的难受和挤迫被暖风带走一些,从前那里放着栀子,对于五月暖风的感觉并不强烈,现在吹来的这种清香和宁静却是他少见的。 “闻着犯恶心,就叫护士移走了。”戏柠舟轻描淡写地带过,他穿上鞋站起来,对着饮水机的位置走过去。 梁仟不是会照顾人的人,他从前在部队生活的时候就已经丢弃了照顾人的本能,他们的队伍比较特殊,所谓的战友之情却是实打实的竞争对手,而这种竞争的代价便是死亡,像他这样的人很懂得如何照顾好自己,从来没有人像戏柠舟这样。 他想死,他完全不看重这条命。 梁仟想起龙木浦的话中话,锋利俊美的眉忽然皱了起来。 当然,戏柠舟也从不指望谁会照顾他。少年漂亮的手指抽出饮水机下面的纸杯,随便抓了几粒茶籽就丢进去,开了热水将茶冲高,又随意扯了一个盖子来盖上。 戏柠舟沉默地靠在门栏旁,等着这种大众化泡茶的茶香溢出。 梁仟则是转头看像那个静静躺在桌面上,用牛皮纸袋包裹住的文件。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盯着戏柠舟:“这里面的东西你答应了?” 戏柠舟刚泯一口热茶,清香的味道把还悬在心上的恶心彻底压制下去。他对着梁仟的位置看过去,无所谓地回答:“这个本身就是我想要拿到的东西,和同不同意没关系。” 梁仟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戏柠舟看他的神态大概也知道了他为什么开口询问。他放下被烫得发皱的纸杯,脚步还有些发虚:“之前在你们队伍上处理童家国案子的时候,是奔着警局里的一张印章表格来的,后面因为一些变故,这张表格梁大队长到现在可是没给我。如今得到了上级的承认,我应该也可以进入警局混口饭了。” 梁仟说不出什么感觉,但是从心底他便不希望戏柠舟参与进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戏柠舟虽然猜得出他的一部分家底,也猜得出以他专业狙击手的身份不可能只当个刑警,但是他没有兴趣去挖掘梁仟的厚度,以至于他也不清楚梁仟即将离开这个岗位的消息。 不过。 消息不等于打算。 梁仟的打算一直没有定下来,便是因为这份文件的内容对戏柠舟造成的后果但很明显,戏柠舟的态度在无所谓里加入了一份看好戏的感觉。他原本犹豫的话就这样鬼使阳差地说了出来。 “之前在医院的那个案子,你分析的东西经过后期的核对发现都没有问题。但是死的人却要比分析之前还多,那天二号楼梯忽然关闭,我扯着那个女人在楼道,还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梁仟从衣兜里拿出一块刀片,银色的刀片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更加漂亮了 ,“这个东西,是之前在你和女人发生争执的地方发现的,和医生手上用的手术刀刀片没有任何差距,并且这片刀片还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应该只有特殊刀柄才能安上。” 说这话的时候,梁仟一直在观察戏柠舟的肢体变化,但是少年从他说这话开始的时候就一直眼神平静从容地和他对视,无论提到哪个字眼对方都没有任何表情——或者说破绽。 “其他人员怀疑,是不是可能有医院相关的医生参与。毕竟这种东西一般人不会去触碰,也不会很轻松得到。”梁仟找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台阶。 戏柠舟的表情很静,连心跳都没有差池地跳动着。 他接过梁仟手中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一下,笑容不变道:“我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东西。那天晚上身体状况不好,被那个女人吓了一跳,惊魂不定地出去,结果却被锁在了整个停车场,连电都断了。” 梁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他看不懂少年的神色。说是害怕,但是他的复述过程简直像一个事后旁观者,若说是不怕以他这个年龄,在被一个神经病吓着之后又遇到了被反锁在停车场,甚至还看到了杀人或者杀狗的场景——不可能不害怕。 只有戏柠舟知道,他在说谎。 那种手术刀片的改造完全不是一个普通地方就可以磨出来的,只有组织上有这样的人才。甚至于他当时在被无意间还原了前世一部分情景之后本能地朝兜里的东西摸去,也只收这个动作让他不小心掉了一块刀片——改造后的东西就不在局限于只在人身上谨慎地开刀了,带着锋刃都会有变化。 至于停车场的那条疯狗。 呵呵。 “可以和我说说当时你的处境吗?”梁仟这话就相当于测试了。他发现戏柠舟的时候对方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一段时间了,也就是他不知道后面的犯罪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 戏柠舟双瞳微不可见地一颤,又很快撇过去。那天晚上因为他的状态不对,不仅没有察觉到究竟凶手是什么时候关的门,而且还差点失控对蒂娜和蒂娜母亲的尸体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尽管那条狗的后果也有些不堪入目,但是总归只是发了疯的牲畜。 戏柠舟张了张口,深蓝色的瞳孔向左下角习惯性定住似乎在回忆什么东西:“我知道那天下面会发生一些事情,虽然不确定,但还是抱着一定的心态跟着过去看,被锁在里面也不在我的料想之内。后来是跟着一种奇怪的钢琴声走到某个投影银幕之前的,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东西就直接晕了,再醒来就是医院的事情了。” 这次不用梁仟去判断,他也知道戏柠舟说谎了——就算不受说谎也省略了一大段很重要的情节。梁仟犹豫了一会儿,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地转换了:“你没有见到狗?” 戏柠舟煞有其事地想了想,认真地摇了摇头。 梁仟忽然就无法了,他不想追问少年,他知道,答案不是少年喜欢回忆的东西。 “那天我打开第二楼道锁着的开口时,就看见你倒在蒂娜和她母亲的尸体旁边,当然还看到了一条被不知名利器弄死的狗,狗死得很凶残。”梁仟还在看戏柠舟。 “噗呲,梁大队不会觉得以我的这个技术和破体能有可能杀掉人?或者是杀掉狗?”戏柠舟面容淡然地对着手中的茶杯,忽然开口。 梁仟还是无言,以他对戏柠舟的了解——他的身体根本做不到。 气氛又沉默下来,戏柠舟摇着纸杯,嘴角拌和着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那杯茶上反射出的瞳孔深处冷若玄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秋眠(5) 戏柠舟放下杯子来看着他, 掩藏住神色里的寒冷, 眯起眼睛,较好的月光撒在他密长的睫毛上, 笑容干净。 梁仟原本想问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他不清楚刚刚那一瞬间自己想要问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男人在屋子里找了几个步子走, 随后只能回答:“是我想多了。” 戏柠舟敛下神色, 指腹触碰到温暖的玻璃杯, 清淡的茶香萦绕在鼻尖上。他坐回床上,伸手拿出一旁的牛皮纸纸袋, 完全没有要避开梁仟的意思, 抽出那几张打印纸:“之前是上级给的压力让梁大队长不得不接受我这个‘实习生’, 现在依然是上级给的压力让梁大队长将我收进队伍。” 戏柠舟挑眉,蛊人的声线里第一次故意带上了柔感:“一直很强势的梁大长官不会因此不高兴了吧?这样我以后在队伍里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啊,到时候还需要梁大长官照顾。” 梁仟面上毫无变化,心率却随着少年的声线加快了几分。他皱了皱眉,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我不是因背景就不分青红的人。一切还是要看个人能力说话。” 戏柠舟用余光瞥了一眼对方的手指, 泯了茶后又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感觉:“相信在之前我已经证明了我的利用价值,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在案子里好好待着,但是应该是个足够的理由不被故意找茬。” 梁仟现在戏柠舟的病床边, 低头看着他淡然模样, 心中忽然有种很困难的感觉——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好像不喜欢他, 怎么办?等站了一会儿, 少年又阖眼准备睡觉, 他才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 不喜欢他, 怎么办? 陷入沉思的男人并没有发现少年睁眼放在他身上略带探究的眼神,皱眉表示不解,但又在对方缓回来之前闭上眼睛。梁仟转过身,捋了捋衣衫:“好好休息。” “我已经让严泽去办理出院手续了,明天我会回到之前的那个地方,学业也会转为正常的安排,你如果有事就直接找严泽。”戏柠舟略带清冷的声线从背后传出,梁仟转过身去看他根本没有睡着的容颜,“当然,这是在你并没有打算辞掉队长职责的时候。” 心脏一缩,梁仟转头就走。黑暗的走廊遮住了他眼神里一瞬间的戾气。 * “现场怎么样,一共多少个人?”将整个人包裹成粽子的陈凡匆匆忙忙下了车,风大吹起黄沙打在人的身上,让他有点站不稳。旁边有眼色的赶紧过来扶,陈凡不耐烦地甩开那些手,扯着难听的公鸭嗓。 “陈老师,现场还比较混乱,这些东西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发现的”旁边的狗腿子凑上来还没有说几句话就被陈凡不耐烦地推开,陈凡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眯起眼睛往前挤,“卓前岭呢?!把给我叫过来!” 话刚落,旁边就有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蓝口罩的人挤出来,连手套都来不及取掉就很慌张地各处张望:“梁队呢,梁队呢?这个现场” 卓前岭又是话说到一半被陈凡那副公鸭子的嗓音截下了:“你特么还想着梁仟那个杀千刀的!他不过来了,尼玛,真不知道以前你们是怎么看人的,那个神经病你们居然也死心塌地跟着。” 陈凡是说起狠话来丝毫不给面子的人,这些人本身就对他没有太大耐心,听着他的嗓音也不舒服,韩庆正火烧眉毛,一听这话心里那点火气也跟着冒起来了:“我靠!你就只知道说风凉话,骂梁队骂爽了你丫自己就得到好处了?能不能说清楚,梁队那边到底什么反应?” 陈凡看着抓住自己领子的人,丝毫没有被威胁到地撇开对方的脑袋,狠狠一抽:“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家英勇的大队长呢?我就说白了,人家现在架子可大了,还不打算干了!我本身也不是喜欢废话的人,快点看现场,其他破事儿再说!” 韩庆虽然没有完全听懂陈凡的话,但也大概知道对方要表达的意思,心中一阵惊骇,还想抓着对方问事儿就被卓前岭推开。 “你干嘛啊?看到他那个臭脾气了吗?你”韩庆转过来就不高兴了,他知道卓前岭是和他一样跟着梁仟一直走过来的人,对他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呛。谁知看到卓前岭不赞同的眼神也被深深噎了一下,“怎么了到底?” 卓前岭叹口气:“阿舟在之前的案子里出了点意外你又不是不知道,但是阿舟毕竟没有任何证件来插手这些案子,况且梁队之前查过关于他的事情,几乎是一问三不知。” 韩庆更加莫名奇妙:“所以你要表达什么?” 卓前岭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你没发现梁队和阿舟一样完全就是凭空冒出来的人吗?我就不知道梁队家住哪,家里有几个人,家里是干什么的,档案上也干干净净。他刚来的那段时间整个警局简直是地狱啊地狱,后来要学会控制了很多,但是哪次梁队办案子是第一个到的啊?还不是法医都查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来。” “所以你是想要告诉我,其实梁队他根本对这个职业上没有什么热情?还是说陈凡说的事是真的?” “我也不清楚,只是自己看的。我又不是心理医生,但是陈老师是啊,他这个人虽然傲慢,但是实力放在那个地方,就算再不服你也不得不承认。” 韩庆一巴掌给卓前岭后脑勺糊过去:“诶呦呵,说了半天你这就是猜的,猜的能做数么?你当真是脑子稍微好使一点就把自己当名侦探了?” “得得得,就你能。赶紧先跟过去看现场的事情。”卓前岭不想和他扯,直接把他推过去。 这个老城区的风沙特别重,就算是戴了口罩,还是有很多风沙钻进人的耳朵里。陈凡忍着骂人摔东西的冲动,跟着前面的小伙子一把推开这一排的木门。 这是一条类似于小巷的地方,黄土风沙。陈凡拍了拍头上的灰,又眨了眨被沙子糊了的眼睛:“这特么是什么鬼地方?!政府管辖不了的区域吗?荒废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存在,当官的都吃屎去了吗?” 身后的小弟笑得一脸谄媚:“诶诶,陈老师您先别气,这个地方我们接到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去查了。那边给的意思是荒废太久了,大家又都舍不得钱来弄的再加上有没有人在附近,大部分的人都去大城市发展了,咱们哎当然咱这也算半个大城市,但是” 陈凡不耐烦地撇开他越凑越近的头:“说一堆废话,这个地方荒废着我不管,但是这里怎么会死人” 陈凡睁大眼睛,整个被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当场怔住。 “陈老师,这里一共死了十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之前我们刑警正在抓的人,但是守株待兔的时候意外被他人杀死,并且没有找到杀手。剩下的人都死得很安静,似乎是宁愿死去的。”一旁的小弟也变得严肃起来,乘着稍微安静一点的时间开口。 这里摆放着一排尸体,从房间的大度和格局来看,似乎从前是个擀面场。房间的顶部放着两扇两个人长度的电风扇,许久没有转动的扇叶上挤满了灰尘,还有许多蜘蛛网结在上面。 尸体是分开摆放的,一个人一个床铺,这里摆满了警局用的标签,痕检部的正在拍照。陈凡皱眉问:“死者的身份调查清楚了吗?” “暂时还没有查清楚,但是可以确定这里的人除了那个被枪杀的,其他都是一种死法,初步估计应该是过度服用了某种药剂,具体的药剂还要等着确定尸体后和家人商量尸解后的结果。死者年龄都是过了花甲的老人,我们正在查是否是某个养老院里的人。至于那个被枪毙掉的,是因为神情极度紧张,被人从后面直接干掉的。” 陈凡越过身边一排排的尸体。这些老人都穿着干净的衣服,和床上的灰尘一看就不是一个时间的产物,那这里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只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后处理了尸体放在这里。 老人的神色安宁,双手交叠安定地放在腹部上面,一点血腥味儿都没有,也没有任何残暴的画面。陈凡揉揉太阳穴——这样处理得越干净,就证明对方的目的越模糊,相对来说留下的信息反而要更加明显。 “都拍照记录了吗?谁是第一个发现这些东西的,把调查好好做表然后给我看。不知道梁队什么时候来电话,我就不信他真能放着不管!”陈凡的怒火稍微平定了一下,他一直沿着尸体边缘走,将整个房间都探查完了才离开。 “诶,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梁队身边出现那个奇怪的人之后,他自己都变得很奇怪很奇怪。”小弟看着陈凡离开的背影,咂咂舌头,拉住一旁的人窃窃。 “没有啊?奇怪什么东西?”另外一个粗神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队友要表达的事情,“唉哟我的祖宗,赶紧地干活回家吧,这里一堆尸体贼恐怖,阴森极。人怎么那么恐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秋眠(6) 戏柠舟第二天就出院了。 严泽一边给戏柠舟整理校服的外套, 一边开口:“上次的事故已经引起了组织上面的注意, 经过你回国前后的时间调查和行踪排查,组织上层会针对您的情况来处理的, 请您不要有压力。” 戏柠舟看了一眼睦大的蓝白色校服, 接过来随意披在身上, 用一根黑色胶圈将金发束在脑后, 手指扫了扫眼前的流海:“既然上面下达了给我放假的命令,这些事情我自然不会去自己操心。” 严泽沉默地将房间里的窗帘拉开, 见他完全没有要询问的意思, 又只能叹口气自己提出来:“组织最近在这个方面出了一点问题, 一位主人不小心暴露了组织的存在,迫使这个区域开始变得不太安宁,我们这些人被召回去重新安排。组织其他部门的人也会陆续调过来,并且那位主人的精神不是很正常,估计失去组织控制的这段时间会做出一些危险的事情, 希望您最近注意安全。” 戏柠舟将校服整理好, 没有眼镜的视线完全看不清楚:“所以这就是当时为什么你和纪秋会被突然调走的原因了?” 严泽低眉将手套戴好站在一边:“是。” 戏柠舟笑笑:“不觉得很凑巧吗?你之前在国外的时候是董联代替你在我身边,后来遇到了一些意外死掉了。这一点组织一直没有给我相应的解释和一个合理的答复。后来你回来了在我身边待着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你和纪秋被召回去的那个晚上就出事了?” 严泽的眼神透过镜子呈现出少见的迷茫, 但是很快被眼镜里的阴狠代替:“组织会查清楚的。” 戏柠舟随手拉起地上黑色的帆布书包, 揉了揉太阳穴:“上次不是已经测试过视力了么, 眼镜什么时候能做好?隐形的我弄丢了, 到学校学习的时候根本看不清。” 严泽眉头一皱:“您的度数似乎涨了。” 戏柠舟手中动作一顿。 严泽脸色难看到不行:“不过不用担心, 度数上涨浮度不是很大, 在预算的承受范围内,不会有影响。” 戏柠舟轻笑一声,单手抚过自己的左眼前:“没事。” 严泽的脸色却因为他无所谓的态度更加难看了。谁都知道能在组织里受到重视的人物身上背负的东西一定是超越常理的,相对来说,这些人的身上也背负着超越常理的代价。这样的“病人”一般不容易“发病”,若是“发病”起来,那存活的几率根本没有。 戏柠舟单肩跨好包,将校服领子立起来:“学校的内容应该还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这个时间也是考试完不久。你和纪秋既然有事情,那就直接让其他人接送。” 严泽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不停闪烁的提示灯光,知道组织的事情难以处理,也没有说其他的:“已经安排好了,您之前请求组织批准的文件已经下来了,如果学校的事情结束得早,您可以直接去接任职务。” “只是上面明确说过,六年前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用重复。” 严泽帮他打开轿车的门,等对方坐进去后又关上,站在一旁看着黑色的轿车尾翼离开视线。男人单手点住下颌后侧的按钮,蓝牙耳机的光这射出来:“喂。这里组织a(阿尔法)区下” 戏柠舟坐在车里,将神经放松,靠在后座上。两侧的树木顺着由小到大又到小。 六年前,他实际年龄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事情。因为这个身体一些特殊的地方,组织给他写的是超出两岁的年纪,同时也是为了让他能够更好地执行上面“下达”的任务。 组织是一个很严谨的地方,里面招募特殊的人才。人的大脑大多数都只用到了百分之十以下,但是世界上还有一些特殊的存在,他们超过百分之十,获得了更加强悍的能力。组织就是发觉这些特殊的存在并且收入麾下。 戏柠舟正是因为幼年时期的一次偶然,让正在办任务的组织发觉并且收纳了他。 但他并不是因为心理学进入的组织,而是因为身体本身的能力。组织对于他们这样的人简直需求什么就给予什么,戏柠舟仗着组织进入了第一个案子,但是因为失控做了包庇,后来组织上面的人觉得不能放任,就被迫抹掉痕迹后送出国外。 这些年来所谓的任务都是在外执行,身体一直不好,回到国内又因为倒时差等问题和一些意外,身体更加虚弱,和前世那个身体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前世学过很多深入骨髓里的武学,到了这一世的身体里,就算跑步都能使他心率失常。 戏柠舟嘴角露出一丝自嘲:恐怕这就是重生所需要付诸的代价。 “少爷,睦大这些年以来虽然保持安静,但校园内的斗争一直都没有停息过。您既然已经选择在这里学习,身份特殊的同时也有不少人盯着您,我们会让人跟着您保护您的安全。”开车的师傅是戏家来的,类似于管家一样的人物。戏家对于组织上的安排和人都是默认的,但这并不代表着放任嫡系的少爷不管。 戏柠舟看着窗外的目光依然不变,声音淡然间又夹了一份疏远:“知道了,辛苦。老爷子的丧礼应该告了一段落,家里现在掌权的家主是我父亲,家族那边也要不安生一段时间,届时请多关照。” 戏柠舟是一个感情淡到可以忽视的人,但是对于这个身体的亲身父母来说,保证他们的安危还是在戏柠舟的责任之内。刚到这个地方的十年,西婪因为前世徘徊在崩溃边缘的神经迫使他将近癫狂,以至于拿到这个身体孩童时期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动作对于其他人来说无疑是扭曲的。 戏母的身体不算太健康,生下他之后也没有能力再去要一个孩子。但是备受期待的他出生后所带给戏母的却是浓浓的失望和担心。 不为其他,光是西婪那双毫不隐藏的眼睛和古怪的性格,足以让戏母操碎了心。想戏父戏母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却有一个这样“痴傻”的孩子,传到外面着实不好听,戏父为了打压这些声音也算是费尽心力。 后来戏柠舟能渐渐适应所处的环境,也逐渐表现出了自己的天赋,才将那些名声甩掉。不过光是戏父戏母不嫌弃他还照顾他这些年来说,他终归是欠那对夫妻的。 “少爷吩咐,自然不敢疏忽。老爷夫人就请您放心。”开车的也大概知道这位小少爷是个什么性子,不光是他,就算整个戏家也找不出有几个人是重感情的。不过主人吩咐了,做下人的最好乖乖听从。 戏柠舟又陷入了沉默。 从见到童杉杉开始起,他就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推动着一个计划的生成。不管是童家国还是赵佛善,甚至到后面有精神分裂症的安榭菀还有警方正在搜查的那个收银员,这些看起来都是杀死受害者的直接凶手,但是越到后面他反而越看不清这些人的杀人动机。 不,或者说。他有所感觉的不是他们杀人的动机,而是他们幕后那只手的杀人动机。 童家国是一个女儿控,他把自己能认为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童杉杉。包括杀死她那上不了台面的母亲,杀死侮辱她的老板娘,到后面变成了杀死这世界上他认为所有污秽的东西。他还一心向着圣教,似乎企图利用他所信仰的东西来洗清自己女儿身上染到的濯气,但是这些都是背着童杉杉做的,童家国想给她一个光明的台面,他把所有的肮脏掩盖到自己身上,但是又怕面对那样干净的女儿。 童家国给童杉杉的是包围在极端谎言里的宠爱。 赵佛善又不一样。多年前的一个案子让他和爱心班里的人遭受了那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东西,在一个房间里看另一个房间里的同伴被凌迟,感受着那一片片的肉伴随着铃铛挂上,他们却没有力气来逃脱厄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赵佛善最终出来了,还施行了一系列针对那些知情不报的孩子和包庇凶手的警察的报复。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握着的哑铃,憎恨无力又庆幸无力。 但终归是犯罪的,在世人的眼里,无论你所经历的东西有多么的惨无人道,有多么的情有可原。但一点做出的行为危害到了别人的利益,那边只能是“必死无疑”。 戏柠舟眼底的讽刺越来越深。 所以说人是一种可怜的生物,他们贪婪c欲望c胆小c虚荣。在所谓的正道面前,有该死和不该死,在所谓的怜悯面前,有该给和不该给,在所谓的罪人面前,有该放和不该放。 但人终归是平等的,杀人的人是因为遭受得比别人多太多,才被迫走上了这条道路。被杀的人是因为杀人的人,才被迫失去了生命。 可是,凭什么被杀的人理应获得同情,杀人的人却理应被处死?或者说,人生来便容易把自己摆在弱方的姿态,甚至连那杀人背后的真相都不了解就泛滥怜悯? 戏柠舟敛眸。 这个明媚绚烂的世界啊,真是令人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秋眠(7) 转而想起那个女人留在医院二号楼梯上的那个铃铛, 经过检验之后发现与赵佛善案子里的那些铃铛是一样的, 而且是大铃。当初推测出来的,挂在水线上的大铃代表的是性命, 小铃是伤口。又因为时间过去得太久, 残留在水线上的那几个铃铛已经完全无法成为推测数据的线索了。 但据赵佛善伏案之后根本不到几个月的时间, 又在其他地方发现铃铛, 花纹和残留血迹和小河旁那个草屋里的一模一样。一件被掩盖了多年的案子,频繁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究竟要昭告的是什么? 戏柠舟闭上眼睛, 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了掐鼻梁, 让紧绷的酸感有所缓解。他靠在车椅上,右手单只将书包固定在膝上,阳光懒懒散散地撒在他白得发青的脸色上。 “少爷,到了。”司机一边观察着反光镜的位置,一边透过前面高挂的镜子看后面人的反应, 见对方睁开眼睛又快速收敛起自己的神色, “少爷,看您脸色不好, 是不舒服吗?” 戏柠舟但手将包甩到身后, 狠狠皱眉又舒展开:“没事, 这段时间我身边没有人照看, 劳烦您接送了。” 司机目送少年拉开车门, 甩了甩一头金色的马尾, 又单肩挎着书包从视野里消失。他抽出一个藏在车子里的银色盒子, 手指弯曲在上面扣了扣,出现一块散发着浓郁味道的香块,喃喃道:“不劳烦啊,少爷。” 隔了一会儿,眼前的太阳越发毒辣,司机这才将窗子打开,把车里的味道散出去,拨通了藏在左衣袋里的黑色手机:“喂,少佐。嗯,您吩咐的东西我放在车子里了,车子里的味道让他身体不舒服,没有察觉嗯,好。我会按照吩咐进行的只用把这个东西注射进他身体里就可以了?好,嗯,知道了。多谢少佐。” 司机有些发紫的指甲盖子又点了点黑色手机上的另一串号码,眯起一双遮在挡风镜下的眼睛,勾起笑容:“喂,按照之前打给你的钱和合约,相信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东西我会放在你们学校第三教学楼法医专科的转角处那个黄色垃圾桶,监控不会注意,你挑个时间过去,记住一定要亲自注射他的保镖?放心,最近那边出了点事情,他身体也没有康复,选择好时机,事成之后你还有钱你不用管那么多,只用知道我们你是惹不起的嗯,再见。” 挂掉电话后,司机用一双满是皱纹的手将那个散发味道的香块和手机一起丢进了水里,等亮着的屏幕和香味彻底消失,他才缓缓开车启动。 黑色的轿车在校园里转了转,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银色盒子丢进一个黄色垃圾箱的装饰盖里,角度完美避开了校园监控。手法和准度全然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但路人都忙于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起小小的变动。 * “喂,戏师兄。” 戏柠舟刚到宿舍楼旁边就遇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同学。女同学生得清秀,眉目干净,皮肤皙白,扎着马尾,声线干净。她冲着眼前这个逆光站着的瘦高男生弯了弯眉毛,微弯腰笑着打了个招呼。 戏柠舟将眼底里深思的那一抹阴冷掩去,偏头露出一张精致的脸,他看清来人,微笑着:“ 梨鸢,早上好。” 洛梨鸢仰面对着少年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嘟了嘟嘴:“啊,戏师兄长这么犯规,把我们师门女弟子的脸往哪儿搁啊?快,老实交代,请这么久长假,跑哪儿去浪了?” 戏柠舟的视线在对方白大概衣袋里的红笔停留了几秒,从容回答:“身体不太舒服,在医院住了一会儿,让人给学校请了长假。” 洛梨鸢将目光放在他白得过分的脸庞上,发现对方的唇色也隐隐发白,这才收起了调侃的性子,抓住自己胸前的发丝转了转:“看你脸色也确实不好,究竟是什么病?三番五次去医院也不见有个好转。” “还能是什么病?美人儿病呗,长成我们戏师兄这样的男人都不该是男人了,等哪日咱给你取个名儿,直接叫戏美人儿得了。”后面忽然冒出来个红头男生,勾着洛梨鸢的肩膀嬉笑,一边还不忘给戏柠舟抛个眼神。 戏柠舟依然微笑。 “我去,滚滚滚。沈朝阳,拿开你那咸猪手,你干脆也别叫沈朝阳了啊,直接叫沈红毛,多好听!”洛梨鸢撇开他勾肩搭背的手,一脸嫌弃地推开,“一天整得个杀马特头型,像是怕谁在这校园里一眼看不到你似的。” 沈朝阳插着腰放开女生,冲着人蹬鼻子对脸:“哟,老子这头发还惹着你这妞了?那照着你这歪理,戏师兄不应该是戏金毛?戏金毛不对,金毛貌似是种狗。嘿嘿嘿,冒犯了啊,戏师兄。” 戏柠舟将放在两人身上的视线缓和下来,阳光照在他长而密的睫毛上:“好了,别闹了。你们这是刚刚从实验室里出来?” 两人衣装均是白大褂,但心理学的学生是不用穿这种东西的,那大概是从法医那边回来或者是去做了化学实验。看样子并不打算换衣服的两人应该还没有完成任务。 “哦豁,戏师兄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教授那个东道掌门叫我把小师妹弄回去,她说去个厕所,然后半个小时不见影子,怕我再不来找她就该掉毛屎坑了。”沈朝阳自以为很帅地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向上一吹,又开始往洛梨鸢身边凑。 睦大的称呼千奇百怪,虽然是正常的师生关系,但在打闹成一片的同学之间又无非多出“师兄”“师妹”这样的称呼。简单来说,就是中二期的幼稚产物。 戏柠舟本不是个刻板的人,被他们一口一个“师兄”地叫着,有时候站在睦大这片孤寂的欧石楠里都秒秒钟出戏。 “滚!女生上厕所慢还轮到男生来管了?”洛梨鸢胳膊肘一撑,就把刚刚黏上来的沈朝阳撬开,神色有有些担忧地看向戏柠舟,“话说,东道掌门这下子很生你气,请假快一个月了吧?除了其他人给你打了一个电话,怎么都联系不到你,平时你留下的那个电话号码是关机,另外一个备用的是空号。东道老头子差点给气炸,他也不知道你是病假,这回回来,师兄你可惨了。” “笑话!”沈朝阳靠这个不行就跑去靠戏柠舟,边走边甩手,一身□□的味道也没有清干净就凑近,“咱戏师兄是什么人!那是师门内一把手啊!从不学习,上课睡觉,下课睡觉,回家睡觉,考试全过!就问你服不服?刚好及格分,敢不服?!” 戏柠舟双瞳轻轻一盖,避开准备靠过来的沈朝阳,保持温和的微笑,对着洛梨鸢道:“没有给掌门报信是我的错,如果一会儿兴师问罪起来,不出声就好。” 沈朝阳没靠着人,咂吧咂吧嘴终于站直了,红毛配上他那一张大众脸,不屑地瞥一眼洛梨鸢:“这还用你操心不的?爷都说了,这杠把子一样的存在,瞧瞧人家说话,早有对策不是?妞还是要学会逍遥,哎,社会社会——嗷!痛!” 洛梨鸢收回踹在沈朝阳小腿上的脚,抄着手瞥他一眼:“姐姐我今天没心情听你耍嘴皮子,叫你安静点,事儿还没说完呢,就听你咋呼咋呼的,像只花公鸡一样吵死了!” 戏柠舟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让两个人身上因为无意间靠近而产生的浓重酒精味散去。他抬头虚起眼睛看了看远处的教学楼,来往的人并不多,但这个时间却是刚上课。 “话说戏师兄,你身后那个跟着你的人呢?”洛梨鸢心情舒畅了,撇头摇了摇自己的马尾辫,张望着少年身后空荡荡的一片。 戏柠舟将书包挎到肩上,面不改色从容答道:“他家里有些事情,先回去处理了。我这里也暂时不需要什么人看着,所幸就这样了。” “哼,人家是大少爷,哪用得着你这妞操心,早点——嘶!洛梨鸢,你丫属猪的啊!动不动就踢人!”沈朝阳的话虽然尖酸了些,但从这人的面部表情和大大咧咧的性格来看,并不是有心于此的。 洛梨鸢气得一张脸憋红:“你不说话会死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东道老头子让你来叫我还真是个错事!赶紧的,什么破事儿?连姐姐我上个厕所都不放过?” 戏柠舟是两人关系相对融洽的同学,两人对他也有一份敬重。沈朝阳虽然不喜欢这位大少爷身上那股像是故意摆出来的骄傲姿态,但总归技不如人,懂得轻重。 “之前学校法医不是接到一个案子嘛?然后被推掉了。结果警方现在不依不饶了,觉得咱睦大高材生就可以逆天改命了一样,刚一遇到一桩案子又送到这边来验尸,我就搞不懂了,这警局穷成狗吗?法医都没有一个像样子的。嘿哟,结果人家这次找的不是咱法医部的,找的是心理学的,说要给谁谁谁来一场催眠?我当场就想脱鞋子给他咂过去,我去你丫的,你说催眠就催眠?!不知道这种仪式对双方都有很大损伤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秋眠(8) “而且心理学这一门学科里, 真正把催眠拿得出手的也没有几个人啊。真搞不懂这到底是重案组那边搞事情, 还是要给我们这边的研究生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测试。”沈朝阳手插在兜里,指腹摸了摸身上的烟盒, “讲儿摆, 掌门大人这次如果不拿点骨气出来, 还真叫警察局那帮崽子以为我们睦大的所谓高材生是拿给他们压榨了。” 洛梨鸢懒得听他废话, 一把揪住他衣领往后提开,半昂着脑袋就对着沈朝阳不屑道:“那边来的都是重案组, 而且法医和心理医生能有料的本就不多, 他们那点事情自己都吧嗒不完, 还有心情来自己审查。我要是他们局长啊,我肯定也要趴在大树下好乘凉啊。况且这都是人命的事情,那有什么压榨不压榨的。姑奶奶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了,这事儿啊,老头子都没法儿做主, 人家校长亲自点了的, 由不得你愿不愿意。听懂了吗?乖儿子。” 沈朝阳被洛梨鸢一清脆的嗓子念着念着就不敢说话了,他虽然不喜欢戏柠舟这个人的为人态度, 但是人家的位置摆在那里。到了对自己同学有害的情况, 他当然选择一致对外。 沈朝阳抬头看了眼皱眉的戏柠舟:“戏师兄, 不是我说。大师兄前不久也从国外回来了, 你俩这时间撞得挺好, 大师兄那个人哎, 但是这次的事情也确实有点缺人手, 你看要不要搭个火?” 戏柠舟逆光站着,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身躯被风一吹显出一种萧条的味道,他很瘦,但并不显弱。少年原本舒展开的眉毛被风吹皱,当两人以为好脾气的师兄会答应的时候,少年蛊人的声线却透出一丝冷硬:“这件事情等我先去看了教授再说。” 沈朝阳眼中划过一丝诧异,洛梨鸢的手则是直接僵硬了一瞬,但是两人快速调整好自己的肢体,让开道路来:“说得也是,事情都还没了解清楚呢,干嘛着急哈哈哈!走走走,带师兄大人去见见掌门!” 其实两个人心里清楚,听刚刚少年的语气里透露的就是强硬的拒绝。他们都是一个研究生班级里的,十多个人一个班,虽然平时打打闹闹,但这十几个人的感情是想当醇厚的,遇到这种事情也很少开口询问别人的意见。不管怎么说,就算不了解情况,面对少有开口的请求,也应该知道事态的严重,相应的戏柠舟的态度也不该是模棱两可。 但戏柠舟跳了几级,几个人虽然拿到的是他二十岁的假年龄,也依然是最小的一个。师兄弟的排行是根据分数排的,作为实际年龄比他们大几岁的人,更不好说什么。 戏柠舟却是被迫这样回答。他身体本就不好,从医院出来之后也没有经过调整就来上课,在来的路上整个人都是发懵的,脑中一阵一阵的闷痛。在心理学方面虽然他很擅长做催眠,但这也伴随着很大风险的。 他清楚,自己有病,有心理病。 西婪当年初出茅庐的那种狰狞和不可一世,让他勉强从一个疯子偏向于人们眼里的天才。但是抱着强烈扭曲的心态,不管被怎样光鲜亮丽的外表所伪装,内里的阴冷疯狂是存在的。西婪手中出来的东西,就算是简单的催眠都抱着让人陷入癫狂的危险。 时间过去那么多年了,他没有办法保证,究竟还有没有人知道西婪。当初被枪毙之后,那些人究竟把他的痕迹抹干净没有。那些当年被他拿来当做实验的人,究竟死光了,还是有漏网之鱼被滞留在外面。 这是戏柠舟没有办法保证的东西,所以他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手段,让自己的存在感成为这个世界上那些特殊人眼里的一粒尘埃。 不过 他现在这条命也没有什么值得珍惜的。不知道命运要给他这样十恶不赦的人第二次生命,但是这对于他来说无非是强迫自己压迫那些疯狂因子,活得生不如死。 “师兄,那些尸体我们刚刚跟着法医部的跑了一趟。死者都是老人,穿着用的布料等等都不是普通人能穿上的。我看法医部的同学解剖之后,初步判断是某种毒素,导致心脏功能以不正常速率跳动直到死亡。”洛梨鸢边走边把插在衣服兜里的红笔抽出来,按了按笔头,“但是从死者的面部表情来看,并不狰狞,就算是法医用刀子划开看了也确定,笑容是死者死之前就摆出来的坦然,并不是死之后被强迫出来的表情。” 戏柠舟沉默地听着。 沈朝阳拿出本子来,翻开备忘录递给洛梨鸢,又对着戏柠舟说:“其实我们之前怀疑,是不是这些老人服毒集体自杀。但是被发现尸体的地方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因为他们坦然地躺在每一张分开的床上,身边也没有什么喝□□用的杯子,并且那个地方是个老城区里的擀面房,很多年不打扫已经集满了灰尘,死者身上却很干净。不过具体的我也没有去看过,只是听他们警察说诡异的是擀面房的过道上也是积灰的。” 戏柠舟双手插在兜里,跟着两人走过校园的长廊,欧石楠独特的香气弥漫开来:“也就是说,从现场处理的角度可以知道,这并不是一场自杀。所谓的擀面房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但是神态和他们尸体的摆放却是很奇怪的,也就是没有人路过这间被尘封许久的擀面房,但是尸体又安然而诡异地凭空出现在那些床上吗?” 洛梨鸢皱眉,用红笔抵着自己的下颌:“话是这样说,但也不过是我们的初步判断,没有人去过现场,他们给的照片也有死角的地方。” 戏柠舟嘴角的微笑忽然染上了一份戏谑的味道:“但是这个案子却让警察局以咨询学校法医部学生为理由,来找心理学学生弄催眠?他们怀疑凶手是一个懂得催眠的人,并且以一种很有自信的角度来催眠这些老人,并让他们成功服毒自杀?事后再转移整个犯罪现场?” 沈朝阳张了张嘴,无奈摇摇头:“不愧是戏师兄,就算最开始的猜测也和他们的想法差不多。明明事前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一遇到这种事情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呢?” 洛梨鸢也奇怪地看了一眼戏柠舟:“不过,戏师兄不是不打算参加案子么,这次恐怕也不会太深入吧?哎,又要叫我们这些人头疼了。” 戏柠舟不理会两人若有若无的哀怨和试探,他停顿了脚步,偏头问道:“就算有一个像大师兄那样肯去催眠的人,也没有什么作用。” 两个人怔住,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哎,习惯就好。不过我们又不是警察,学的专业也不是犯罪心理学,就算真正遇到这些事情,也和我们没有太大关系。以后是给那些有点忧郁症的小朋友做开导师的,又不是成天对着板子弄凶手的” 戏柠舟这一世选择的心理学并不是犯罪专业,他随意挑了一个普通人治疗的专业。但是这只是作为他不同寻常的掩盖,除了教科书上的那些公理。他记忆深处的那些经验和自己总结出来的东西,才是最为实用的。 比如说现在 假如他是那个杀死这些老人的凶手,想要让警察不捕捉到自己的身形,那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抹去自己行踪的痕迹,既不是很明显,也不是漏洞百出。越干净的现场反而越容易留下来线索,所以选择让一个积满灰尘的擀面房子作为被发现尸体的地方,又不想让自己印在灰尘上的脚印出卖自己的行踪和身形还有脚尖习惯性动作,所以选择从其他地方将尸体送进去。 那尸体必须被驯化得很乖。抓住自己知道的关于这些老人的共同点,利用催眠让他们自己丢失性命,这样既可以冠冕堂皇道:“杀人者非我也,刀也。”,又可以确保没有任何线索可以从尸体上下手。利用这些老人心底的弱点,找出他们都会受到触动的事情,迷惑。 剩下的,大概可以交给其他没有得到出场的变态因子了。 戏柠舟揉了揉眉心,总算觉得呼吸要通畅很多。 “那些老人都被摆了仪式?” “是的,从照片上来看,他们是在警察抓犯人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刚开始被一张很长的白布遮住尸体,后来被一个警察掀开,才发现白布下面的尸体。通过初步观察大概是死了一天多,尸体穿着有一定规律的干净衣服,并且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啧。这个姿势也是没谁了,凶手真变态,搞得人看着就发慌。” “白布?” 没有必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做一项看起来并没有意义的举措,杀人毕竟不是吃个便饭那么简单,就算是个杀了很多次人的变态,也会由这种事情感到兴奋,跟不用说害怕等情绪。那么在亢奋期,减少尸体转移时间,又不让人发现,那这项举措就显得更加多余了。 如果让人发现尸体的直接途径是掀开白布,那从一定意义上来说,第一现场已经被警察破坏掉了。那层白布上面应该有凶手不想留下但是又不得不留下的东西只是如果掀开白布,和所谓房间里的灰尘接触,那应该是在凶手的预料之内。灰尘和白布上想要掩盖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秋眠(9) “不过警察局那边说是遇到了一点意外。正在追捕的嫌疑人忽然被那里的一只枪给毙掉了, 通过事后检查, 发现并不是隐藏在附近的人做的,是狙击手远程射击。至于胸口上的子弹和痕迹, 需要专业狙击手可能才看得出。”洛梨鸢简单地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一遍, 她拿出放在透明纸袋里的一张照片, 边走边回头递给戏柠舟。 戏柠舟接过照片, 瞳孔忽然一缩。 这是一个男人,以突然失力的姿势摔倒在满是黄沙的地上。他穿着黑色的外衣, 有几个洞的牛仔裤, 面朝下, 头部翻侧,额头中心有一个很明显带有穿刺性的血洞。看来是子弹穿过印堂,一枪毙命。如果隔得很远,那这样精准的枪法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可以做到的。 这个死法有点熟悉。 照片轻微模糊,但是他翻侧的头却将面孔露出来了。表情算得上一丝惊讶和不容置信, 还有一些其他奇怪的表情, 他手上半握着一把不知道是玩具还是真货的枪,角度扭曲。但是这张脸下和耳廓上挂着被拉下来的半边口罩, 眉目被乱糟糟的发型遮住, 汗水黏住了乱七八糟的黄沙在他的头发上。 就算不看这副装扮和他的样貌, 光凭他身体上的动作和身形的大概, 完全可以调动出戏柠舟那变态记忆里的一个人——收银员。 所以, 当时的情景应该是梁仟身边的人正在按照他给的线索抓嫌疑人, 但是被对方引入这个老城区之后却让对方丢掉了性命。 戏柠舟第一次怀疑起梁仟的办事能力。从前若有若无地和他合作了几次, 每次处理证据线索等都很利索,给戏柠舟的印象也一直是个迅速严谨的人,这样的人无非是惹人欣赏的,但现在光是追个嫌疑人,就有本事让对方在自己人的眼皮子底下挂掉,还不是死在警察的枪下,说瓮中捉鳖,还能将“鳖”弄死在“翁”里,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这些人的能力可想而知。 “这个人的身份这些东西都查清楚了吗?” “这个就不清楚咯,我们都是打酱油的,这种带有技术含量的高智商问题不适合我们这些渣渣。况且对方是奔着犯罪心理学那个组去的,知道苏勤吧?大佬的光芒在那摆着呢,我们这些打酱油的还过去凑合不是不知趣么?更何况刑警的重案组办案,越少人知道越好。这张照片还是大师兄拿来的。”沈朝阳双臂曲折放在脑后,大外八字走在后面,吊儿郎当。 戏柠舟又把目光转向洛梨鸢,晃了晃手中的照片:“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对方找的是犯罪心理学的学生,你们恰巧在那儿路过,被逮着做苦力?” 洛梨鸢接过照片,听了这话顿时一张苦瓜脸:“怎么可能,听说出事的地方从最开始警局自己的猜测就是在敬老院,结果人家去拜访了敬老院,发现有些老人心理素质都不是很好。为了省钱什么的吧,就打着给我们开阔视野的旗号,让我们这边做咨询的研究生小组去给人家老人做做心理疏通。催眠的话,估计作用也在这里吧,不然杀人放火的,关我们什么事儿,人家只会去找犯罪心理学那边儿。” “教授的意见呢?” “你自己去看吧,记得装得乖一点啊,东道老头子最近很糟心啊。”小姑娘看着人躲在他身后小声提醒。 洛梨鸢站定,收好了照片放在透明袋子里,冲着戏柠舟呶呶嘴,抬高下颌朝前方点了点。戏柠舟也跟着站住,朝洛梨鸢给的信号方向看过去,刚好对上前面亭子里那个白发银胡的胖老头。 戏柠舟扬起笑意,微微向前倾斜身体表示礼貌:“老师。” 所谓东道掌门顿时眼睛一亮,捧着自己的资料大腹便便就过来了,看着高个子男生,眼睛里那点亮光忽然转成火花:“你这死小子还知道回来?嗯?还想不想读书了?三天两头请假,打电话从来没有人接,居然还敢给我留空号。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说说,上大学读研究生不是来耍小姑娘的,就算你长得帅也必须给我把态度端正了,学习就是学习” 戏柠舟一张笑脸,东道掌门越念看着这小子就越是想一本子尻上去。奈何不打笑人脸,他又勉勉强强收起了念叨的话,想起身后还有一堆小兔崽子,昂头冷然道:“说吧,给我个解释。” 戏柠舟笑容不变,完全没有把那堆话听进去:“我前阵子生病,昨天才出院,今天就来上课了。” 意思是你还挺上进的呗?东道掌门瞟了他一眼,半开玩笑道:“哟,那我还得给您发朵小红花,要不要再表彰起来,或者全校通报表扬?” 戏柠舟不语。 东道掌门似乎也觉得这话说得不太符合情景,跟着又看了看他发白的脸色和不正常的气息:“之前就听你家里人给学校打过招呼说身体不好,但是也没有到这个动不动就去医院的地步啊。究竟查出来是什么病症了吗?” 戏柠舟选了个客套的说法:“医院给的结果还算满意。” 老教授后面还有几个人,他们都站在大厅的门口,说话还带着一份回音,老教授自然不会问太多关于戏柠舟的私人问题。他也并不是戏柠舟的主要导师。 后面站着的几个年轻人之间有一个个子比较高的,长得一副儒雅的模样,甚至还带了三分笑意。转头来看着同样微笑的戏柠舟,很识大体地走来朝他伸手,温和道:“这不是师弟嘛?从上次出国之后就没有见过面了。这么多年,小师弟长得越来越风雅啊。” 一直站在戏柠舟身后的洛梨鸢怕戏柠舟认不出这人是谁,还快速站了出来,冲着站在厅内的男生甜甜叫一声:“大师兄,别看你和戏师兄这么久不见了,谁拿不准你俩有没有私底下联系呢。咱都套路不出戏师兄的联系方式,大师兄应该有的吧?” 戏柠舟的眼神在凑过去的洛梨鸢身上淡淡地扫过,对着男生伸出的那只手也没有要回握的意思,只是依然三分亲和七分疏远地叫了一声:“大师兄。” 楚跃棋讪讪收回手,完全没有介意这小小举动的意思:“戏师弟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说话啊。” 联系方式谁都有,真正没事的时候去动动手翻来打的“情深义重”的人,恐怕真没有。 戏柠舟把视线大大方方地放在了楚跃棋的身上。这个人是他接触以来,唯一一个外表和自己比较类似的人:对外人一直都是温和的性子,但那双眼睛里不时流露出的东西却不是他表面这副壳子能够“胜任”的。 楚跃棋长得一张“男神”脸,标准的一米八身高,颧骨棱角都收得很干净,黑色的短发处理得很符合校规。就算是认真折下的校服领子,黑色的校服长裤,还有颜色的镶嵌搭配,无一不体现了这个男生的严谨。他的站姿很随和,双手自然垂放在腿的两侧,手指上抓着一只笔。 和戏柠舟的黄毛蓝眼比起来,楚跃棋的脸和装束才算得是真正意义上的“帅气”。 楚跃棋那双颜色相对浅的褐色眼睛一直很沉稳。那种沉稳和戏柠舟的清澈里透着阴冷不同,和梁仟的深邃里透着强硬不同。那是一种死水般的沉寂,仿佛什么也无法触动眼神里的波澜。 “好了,我这些学生啊,一个一个的动不动就出国留学,好不容易回来看看睦大,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热情点。气氛都要被你们尬出外太空了。”东道掌门哼哼唧唧地跟着潮流说了几句话,楚跃棋是他引导的学生,对于这些人站在一起,他更偏向自己的学生。 “都别站着了,犯罪心理那边儿的人在里面问问题。叫我们过来,也就是挑几个人去给敬老院那边儿做个心理咨询顺便开阔开阔我们的视野。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把年纪早该进入社会里滚它两圈。你们也别有什么心高气傲的优越感,人的都是一样的,看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还没有那个让我满意满意的。”老教授腾出空间,侧过身体意思是让几个人进来。 “唉哟,掌门您老就别操心了,天塌了还有大师兄顶着呢。我们哪敢有什么优越感啊,谁不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下来的,嘿嘿。”沈朝阳抓着一点空隙就凑合过来笑。 “滚一边儿去,你这死小子也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全靠这你大师兄给你顶着天,这下子一遇到实际情况还不是要去法医部那边儿逛一圈儿,看你们穿着这白大褂都来不及脱。我还没问你们,法医那边儿怎么说?” 洛梨鸢和沈朝阳汇报事情的时候,剩下的那些视线就转过头来打量楚跃棋和戏柠舟。戏柠舟已经回国半年多了,这些人早就摸清楚了性子,他也从来不在意这些若有若无的视线。 倒是和戏柠舟从前或明或暗争锋相对的楚跃棋却表现得更加自然。自从打了招呼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视线上的交际,楚跃棋一边忽视其他人的视线,一边还耐心地拿着本子上的内容给人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秋眠(10) 大厅内有人谈事情, 大厅外的人也不好去打扰。厅外没有坐对吧地方, 戏柠舟就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靠着。他抬着深蓝色的眼睛张望了一会儿,视线从每个人的手指胳膊颌骨等处流过, 觉得无聊, 敛眸打开手机页面。 这会儿还早, 他也没有什么听讲座的心情。向来在学校内都是我行我素的人, 他完全忽视掉一旁的人,打开了“遨游”的游戏界面。 :女神在吗?上次说的木乃伊? 游戏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光映在戏柠舟白皙的脸庞上, 没有眼镜的情况下完全看不清那些字, 等把手机拿近了些才发现这个id的游戏号——那个有本事通过网络来散播这种非法行为的人。 戏柠舟上了号, 完全没有要回复他的意思。无视掉对方故意留下来的一部分悬念,他删除了对方的第二次对话框。点开右上方人物地图的小标签。 这是游戏前二十的玩家排名——二c三c四的号都黑着,“弋支钦松”排在第六,前面还有个第五的战士,第一的彪悍妹子是个谋士, 看栏目的坐标是在“醉花阴”刷b一ss。倒是第二的号引起了他的注意。 对方没有在线, 职业是个战士,id名称是“月黑风高夜”, 值得关注的是对方下线前的坐标是在“麒麟崖”。 而麒麟崖附近只有一个任务。从那片红色的断崖上跳下去, 最下面有一条小路, 最终通向一个副本——不周山。 戏柠舟记得这个人从前也是一直不上线, 后来忽然的出现让世界频道炸了一番, 又恰好碰到他的时间。结果把两人绑在一起又炸了一次。所以在他开始成为这个游戏第一个做“不周山”副本的时候, 这个人就很恰好地出现在不周山的第二条副本通道上? 于是手机屏幕上穿着蓝色裙子的小道士甩了甩身下坐着的软绵绵的符盘, 换了一把透明的剑,将衣服也换成白色的繁杂长裙,御剑从主城直接传到了麒麟崖。漂亮的小道士将一头黑发甩到后方,手指轻轻放在抱着的符上。 远远地看见坐标上出现的其他玩家,那个背着一把大剑,身穿铠甲,铠甲内又飘逸出暗红色的衣襟。那个人骑在马上,马头还摆着两根长长的胡须,他面朝左侧斜下方,一动不动。 id号正是戏柠舟刚刚看到的“月黑风高夜”,但id旁的灯光显示为黑,说明这个人不在线的事实。 “嘿!别把手机拿太近了,你这眼睛还要不要啊,怎么不戴眼镜玩?”沈朝阳打了一个转,好奇地凑近戏柠舟金色的手机屏幕。对方的凑近让戏柠舟一个错手点到了手机最下面的总退出。 戏柠舟:“” 他并没有看到,在白衣女道士头上的灯光显示为黑的一瞬间,旁边那个魁梧的红衣战士头上的灯光却刚好闪了闪变成白色。 沈朝阳:“诶?怎么就退出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大学霸也玩手游啊。什么游戏,我瞅瞅我瞅瞅——我靠,你这手机土豪大大,我跟你混吧?” 戏柠舟没有再登陆,黑屏了手机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言自语的沈朝阳。他的左手拇指和中指卡在手机的正反面,食指一个复制让金色的手机漂亮地转了两圈,很顺溜地揣进兜里:“行,跟我混。身上不带钱,一起喝西北风?” 沈朝阳对上对方眼睛里毫无戏谑的眼神,怂了怂肩膀:“诶,我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大概的事情就是这样,本身也不应该麻烦你们的。但是我们那边的陈老师脾气不太好,你知道。最近队长也有些私事,我们这些做小弟的” “没事。这也算是我们的本分,您不用多说了。” 这声音很清脆,带着一份干爽。连接大厅内外的那扇陈红色大门打开,里面的人边走边说话,后面还跟着一堆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最前面的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兜里的年轻学生,另一个是拿着备忘录的刑警。 刑警微微向前屈,神情有点尴尬,但嘴角还是勉强扯出笑意。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则直挺挺地站着,头发一丝不苟,神情冷漠,几乎没有表情。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忽然一直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转过头来看着面带微笑的戏柠舟,那双平淡无波的棕色眼睛里映照出少年高挑的身材和较为奇怪的眸色发色,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忽然透出一种“了然”的意味。 年轻人转过头去对着那刑警道:“您说的情况我了解了,但是请您耐心等待,我们这边也需要其他的一些准备。希望您不要着急。” 刑警机敏地听出对方语气里赶客的意思,他向身后的人招了招手,对着大厅里其他人赖着一张好脸色,再又客套了几句退出去。 走在最后面一个当记录官的小警察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用手肘碰了碰领头人的腰肢,在他耳边小声说话的同时还不忘往后看:“诶?头儿,你看看后面那个黄毛儿的,有没有半年前在裳安跟着头干的那个实习生?” 当头儿的听了这话也跟着转头看,恰好不好地对上了戏柠舟那双深蓝色的眼睛,脑中莫名打了一个寒颤,赶紧转过来给这小记录官一个栗子:“瞎说什么呢,看看人家长得那个帅气法,再看看人家的气质,那明显就不是大半年前那个实习生能赶得上的啊,别瞎猜了。走走走,回去找长官要饭吃。” 小记录员很委屈地揉了揉被敲痛的脑袋,有些不甘心地转头看着那个高个子男生的侧影:“不是我说啊,那个实习生真的有点” “废话那么多干嘛,赶紧的,走走走” “我是说真的,头你要不要再看” “你这死小子怎么那么多废话呢!就算是也不管你事儿啊,真是现在” 戏柠舟没有听清他们后面还说了什么,只是对于“集体从裳安调迁”的那拨人忽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风气。和梁仟重逢以来磕磕碰碰地帮他解决了几个案子,但是在睦大重新和他见面的时候,梁仟就说过自己调遣到睦城工作的问题,现在看来,这个规模似乎还有点大? 那边一直面无表情的年轻人送走了刑警,转过头来就开始认真而又无所顾忌地打量着戏柠舟,他身边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女同学殷勤地给他递上本子。 “苏同学,现在处理完了。我们可以直接回到教授的办公室去了。导师还等着你的报告呢。”蓝渝留了一头短发,在献殷勤的同时又顺着年轻人的视线偷瞟了几眼那个随意站着的高个子男生,眼底深处划过一丝别的东西。 年轻人被身边的人一打岔,也就没有再关注戏柠舟。他转过头来接过蓝渝手上的本子,在对方微卷的短发上看了一会儿,把蓝渝都看得发毛了才又移开视线。 “你好,我是犯罪心理部的学生,苏勤。” 年轻人忽然做了一个其他人都想不到的动作,他顶着一张几乎面瘫式的脸,对着金发少年忽然开口,声线里一如既往地干净,也没有其他的废话。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东道老头的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就连戏柠舟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忽然的打招呼,只是对方没有伸出手,他也没有握手的习惯。 不温不火地回复:“戏柠舟。” 苏勤又盯着少年带有一丝妖异的容颜看了几秒钟,抱着东西转身离开:“很高兴认识你,戏柠舟。” 戏柠舟低垂着睫毛,长而密的黑色睫毛借着晨光的温暖打散在白皙的皮肤上,他先是随意地任人打量。后来听着对方离开时的话也没有任何回复。 旁边一直在刷存在感的沈朝阳将惊讶的下颌关上,凑近这个一直懒懒散散靠在墙上的少年身边,弱弱道:“戏师兄,你和苏大神很熟吗?” 戏柠舟看也不看他:“不熟。” 沈朝阳更加奇怪了,他几乎蹦起来往洗戏柠舟前面凑:“那怎么可能!苏勤高冷在整个睦大都是很出名的,就算有人找他说话他几乎都不搭理的,这个人居然主动和你打招呼了!” 戏柠舟淡然:“我们刚刚认识。” 沈朝阳咂吧咂吧嘴:“啧啧,来自大佬的光辉。诶你知道苏勤是谁吗,也对你几乎不在学校,大概是不知道的。苏勤是咱心理学部门,犯罪心理学科的天才啊,今年才刚刚二十岁,好像比你还小的年纪。人家之前遇到过的重案啊都解决了,特别牛,人帅,高冷。男神啊男神。” 戏柠舟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他看向沈朝阳:“从小说里走出来没有?” 这个人,明明眼睛里写着的都是讨厌他,甚至还想要看他笑话。但又一个劲儿望眼前凑,是不是有病? 沈朝阳没有抬头看戏柠舟,还暗自嘁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虽然你名声也超大,但是和人家这上真枪的可不一样。也真不懂苏勤的,平时谁都不理,你这一来就和人打招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秋眠(11) 不。 一个通常都对别人不屑一顾c为人生冷的人。一旦对另一个人表现出了不同的态度, 那一定是有所图或者有可以利用的地方。戏柠舟并不想引起这个人“特别”的注意, 尤其是他还给他带来了其他隐形的麻烦。 戏柠舟敛下睫毛,深蓝色的瞳孔内收住冷光。他疏离地别开沈朝阳不停往前凑的身形, 对着洛梨鸢点头示意, 然后从大厅后面的通门走掉。 沈朝阳眼里更加不掩饰的厌恶——这种人和何川是一样的, 他们以对方的性格缺漏为理由, 将自己内心里的阴暗等强加在上面,甚至还会引起更多人的共鸣。但这样的人又是可悲的, 像所有内里自卑的人一样, 哪怕再光鲜亮丽的外表和开朗无比的性格, 都无法让他们呈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亮点。 戏柠舟来学校的目的不是听案子的也不是废话的,见了东道掌门后就转身去听了几节课,见到了下午四点钟,便背起书包,在换衣间换掉了校服, 提前离开了睦大。 睦大心理学有两个名声, 一个是破案无数人为高冷的苏勤;另一个是没有任何事迹传出人为温和的戏柠舟。 梁仟在睦大第一次得知了少年的真实身份时,就知道对方受尽瞩目的名声。同时他依然不相信——不管这个人究竟多么的默默无闻, 一旦他出名了, 就不可能什么都没做。 他什么都做了, 但是被人抹掉了痕迹。 戏柠舟是早退, 并没有给自家司机打电话。他站在校门口, 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眼珠若有若无地往后方看了看, 又若无其事地坐进了出租车。 在正对着校门口几十米开外的第一教学楼角站着两个小小的人影。其中一个将手从校服裤里抽出来,另一个则熄灭掉手中的烟,甩了甩自己的短头发。 “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没有人注意。” “嗯,找个时间行动,注意行动之前不要引起他的注意。” “是。” “呵,早看他不爽很久了,不知道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 穿着黑色衬衫,披着蓝色警服的高大男人靠在门口。他没有抽烟,双手环在胸前,长腿交叠着,微卷的黑发顺着后颈冒出,男人流海遮眼,目光微斜。 看到那辆黄蓝色的标准出租停在警局门口时,男人才放下抱着的手,自然地走到出租车门前,打开了车门。里面坐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少年,少年斜了他一眼,递给司机师傅一张红色的钱,直接走出了出租车。 “下午好啊,梁大队长。”戏柠舟目送那辆黄蓝色的出租车离开。 “怎么不让家里的人送你过来?”梁仟同样看着那辆车走掉,转头来对着戏柠舟。看着少年精致的脸庞,心中不时浮现出来的焦躁顿时就安定了。 戏柠舟将目光放在梁仟的双眼间,他中规中矩地背着瘪瘪的书包,穿着短款的白色风衣,搭配黑色长裤:“刚刚下课,想着先过来熟悉一下,就没有叫司机了。” 梁仟顿了顿,两个人一起站在警局的门口吹了吹五月不凉不热的风,男人特有的磁性声线忽然开口了。 “我是因为一些问题,被强制压在这个地方做重案组的刑警队长兼黑客,但这个期限现在到了。”梁仟眼神自然地放在戏柠舟的脸上,“我可以选择不做这个工作,回到我之前的岗位——也就是你口中的狙击手。” 梁仟的这番话里透露着的机密信息已经足够让一个有其他心眼的人去调查他,并且引以利用。 而他现在把这样的话轻易地讲给了他听。 戏柠舟的眼睛里没有波澜,他动也不动。 梁仟不在乎他的反应,继续说:“你隐藏起自己的外貌和身份,来到警局做实习生的目的,我不清楚。但是我们之间做的交易很清楚——你替我破案到我离开前为止,我给你一个机会,摆脱你后面监控着你的那些人。” 戏柠舟还是没说话。 “这个约定是在赵拂善的案子前就已经成形了,你在童家国的案子时证明了你的实力,虽然处理的理由还不足以让我完全信服,但获取的证据已经成为案子的结尾。”梁仟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的手腹,“现在,你拿到了你后面的那份文件,而我也在我的期限内完成了任务,这个约定。已经完成了。” 戏柠舟嘴角的微笑很淡,他目光几乎死寂地放在梁仟身上。 “但是”梁仟忽然低头正对上戏柠舟的眼神,“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十四岁的时候离开了戏家,独自一人到外面。而后经过了短短几个月忽然出国,半年前回国,成为突然出现在睦大的‘戏师兄’,我其实很奇怪,以你在国外待着的六年,这边却已经听得出你的名声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很奇怪,但是不好奇。 梁仟没有给空隙给他回答:“不过那都无所谓,这是个人的生活轨迹,作为一个小警察我无权过问。但是作为私人来说,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回国后直接插入案子,还是上级给我的压力不得不接受你,后来你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印章就走了。再次见到你的时候却是以偷偷摸摸的角度加入第二起案件,你身后的那些人恐怕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管,故意放手?” “后来参加戏家的聚会时,遇到了第三起临时的案子。你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只是告诉我们,安榭菀是凶手。我们正要按照你的指示去验证的时候,却发现,安榭菀和文檠自杀了,死得猝不及防。”梁仟皱起黑色的眉,“但是安榭菀的案子里仓促的地方太多了,警方没有看到所谓的受害者尸体,也没有清楚地了解整个过程,不管是董联的死还是戏老爷子的死,在你的表现看来完全就是将它当做了一场——早已预估好的游戏?” “第四个案子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又出现了岔子。嫌疑人在被捕的时候因为第三方的插入而死亡,头上的枪型号我看得出,和董联死的时候一模一样。”梁仟身上那种无形的上位者威压忽然浓重起来,“你依然没有给出解释,仿佛这些人命在你的眼里还抵不上那份文件。” “戏柠舟,你是怪物吗?” 梁仟的语气不重,轻飘飘的像一朵羽毛从戏柠舟的耳边擦过。 说完这话后,梁仟看到了戏柠舟眼瞳深处的一抹癫狂,如错觉一般闪过。 少年的态度很淡然,并没有被这大堆话语伤到或者是难到。他只是适宜地思考了一下,从容开口。 “怪物吗?也许吧。” 这回轮到梁仟不说话了。 “从童家国的案子之后的那个约定正如你所说的,已经完成了。而现在我们本身应该各走各路,分道扬镳。但是你选择了留下。”戏柠舟笑起来是一种纯粹到了极点的干净,“不是吗?梁大队长。” 梁仟毫不犹豫,也没有任何隐瞒道:“嗯。” 戏柠舟的笑里有讽刺,尽管他收敛得再好,讽刺的意味依然被梁仟所察觉:“那么你觉得,从童家国的案子开始一切都正常么?” “童家国为了保护了女儿而杀人了,他有错吗?” 梁仟皱眉:“杀人,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赵拂善为了报复警方和当年的事情而杀人,他有错吗?” 梁仟眉头越皱越深:“杀人,就是错误。” “安榭菀因为身体里的人格不稳定,将平日里受到的不公平报复在其他人格身上,她的其他人格杀了人,她有错吗?” 梁仟开始不知道戏柠舟究竟要问什么了:“她杀了人,一定是错误。” “呵”戏柠舟嘴角的笑容越拉越大,“为什么是错误的呢?” “因为他们的极端行为,不管出了什么样的原因,他们都不能把这些原因当成杀人的资本,他们没有资格来取决别人的生死。” “哪怕是情有可原?” “警察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获救,而不是站在杀人者的角度去同情他们,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圣父圣母?” “呵呵。” 戏柠舟极具讽刺地笑出声,他那双深蓝色的瞳孔里忽然染上了一种叫做“悲怜”的东西:“多么可悲啊。” 梁仟没有说话。 “你们不去同情杀人者,反而去同情曾经有错误的人,不管是错误的大与小,死去的永远是那些个别的极端。嘴上明明说着不能随意主宰别人的生命,手中又拿着枪对准那些杀人者的头脑,扣下扳机的时候是毫不犹豫的,这不是随意决定了别人的生命?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有这个资格?”戏柠舟的笑让梁仟一直坚信的东西裂出一条缝。 “是啊。”戏柠舟扬起头,下午的阳光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你们永远站在的是弱者的一方,不管究竟是谁的错。就像是一个选择题,如果非要让你杀死一方人,是扣动开关杀死多数的凶手?还是扣动开关杀死几个精英一样,你们都毫无犹豫地c残忍地c选择了前者。” 梁仟忽然找不到说的,他确实会选择前者。 但是他也注意到,戏柠舟始终用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这个问题里针对的人群,没有他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秋眠(12) “这样的选择, 是最保全的选择。”梁仟回答的时候双眼里没有一丝阴婺, 就连语气里的笃定也没有任何被怀疑的理由。 戏柠舟笑起来:“是呢。” “你要来警局工作,我依然是你的队长, 这是个隐蔽的重案组。你只需要发挥你的脑子就好了, 现在讨论的这些东西, 不管是人性还是对错, 在你的数学公式里面都没有得到过认证,我没有办法去判定究竟谁错谁对, 但是这些东西是造物主的缺漏, 不应该由缺漏的我们去讨论。”梁仟尽量软化语气, 他不喜欢眼前少年的这幅样子,他将自己强行从可能成为审判者的位置拉下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戏柠舟并没有将梁仟的话听进去,或者说他从来不会乖乖地听谁的话,“如果有一天,一批被派去做心理实验的试验品被迫杀死了更多的你们口中的无辜者, 而当他们都被抓获之后, 作为当初挑起实验的那个策划者,有错吗?” 梁仟没有再像前面那些回答一样, 毫不犹豫地说有错。按照他从前的逻辑, 那个策划者是无罪的。实验者被迫杀人, 并不是策划者的本意, 实验者犯法也不是策划者的计划, 策划者就像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一样, 他们站在最高的地方, 做着自己的本分,但是做出来的“缺漏”却是不该他们负责的。 戏柠舟问问题的时候,眼睛里流滞下一丝不可察觉的迷惘,就像是在问一场曾经的经历一样,被一直观察着他神情的梁仟捉住,那样无助的神情第一次如此符合他的年龄。男人忽然站直,伸出一双手臂,一只揽住少年的后脑勺,一只扣住他的腰,下颌放在少年的头上,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这个错误,不是我能判定的。” 戏柠舟被迫倾斜身体,整个肢体有些僵硬无措地被梁仟抱在怀里,男人身上的烟草味并不让人反感,他的身体很硬,是经常锻炼的结果,他驱散了戏柠舟白色风衣外的一层寒意,将男人独有的温暖卷在他的身边。 梁仟做得很自然,戏柠舟没有挣扎,也没有回抱,任凭男人微带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虽然身体很僵硬,手也不知道在哪里放,但心底里涌现出来的安心是不假的。 安心吗?这么久了第一感觉到的安心? 梁仟做这个简单的动作时也不敢去看戏柠舟那双能吸人的眼睛,他将全身发冷的少年环在身前,半弓着给他挡去五月的风。 自然也错过了得到他回答那一瞬间,少年眼底里浓浓的失望。 梁仟没有抱太久,他不敢靠少年太近。自从知道自己可能是喜欢少年的,并且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两个人越是靠近他就想得越多。怕惊吓到少年,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陪他做他可能想做的事情。 看着戏柠舟进入警局的身影,梁仟忽然生出一种想叹气的冲动。 他虽然有些迟钝,但决不愚昧。戏柠舟的神态动作脑子都不符合一个正常少年的动作,况且通过一个狙击手的眼睛,完全看得出少年填在身份证上的年纪是假的。他能感觉到对方偶尔间的迷惘c疯狂c恐惧。也能感觉到对方假笑下深深的心防。 ——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 那就让他待在身边吧,待在身边,也是好的。 梁仟握了握拳,跟着少年进入了警察局。 听起来威风堂堂的警察局,其实平日里乱如老狗。资料满天飞,电话线东扯西拉,为了处理每天多如盘山的事情,大部分的警察都在火急火燎地加班。当然这并不包括梁仟所带领的重案组。 看似慌如老狗,实际稳如磐石。梁仟是个表面很随性的人,除了和戏柠舟单独在一起时的冷淡和稳定,他给自己上司和手下的印象甚至能和“放荡不羁”搭上边。 白花花的墙壁下涂上蓝色的条纹,玻璃门连着玻璃窗,泡面的味道和垃圾食品的味道混合在走廊里,身边匆匆而过的女警察,男警察,大叔,小妹,还有嘈杂的受害者叫叫嚷嚷。 戏柠舟皱眉快步走过这些地方,梁仟知道他有严重的洁癖,忽然站在他身边说话:“警局就是这样,完全没有别人眼里那么神圣。你如果不太习惯的话,也可以不用经常过来。你任职的是我的重案组,那里环境要稍稍好一些。” 这些话听起来就和情人之间温柔的叮咛一样,戏柠舟却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他淡然地摇了摇头:“我还不至于娇气到让你给我专门开个特权,招人妒恨。这是你上司给你的指示?” 梁仟忽然低头,他本就走在戏柠舟身后,半弯曲着身子凑到戏柠舟身边:“嗯,高局的意思是今天会有一个大人物过来,上次在医院看到的那份文件,我猜到是你了。” “还是这么喜欢高傲?‘大人物’?”梁仟神情有些无奈,他伸出手想要去揉揉少年金色的头发,忽然就收住了,咬了咬舌尖,提醒自己理智一点。 戏柠舟却依然笑得让人如沐春风:“高调?如果是真的高调,我就会告诉你,其实我会的东西远远不止记录那么简单。听说过我们学校的‘苏勤’么?那位才是高调的主,警局的人都要去请教他。” 如果不是确定戏柠舟根本不可能会有“嫉妒”这种情绪,梁仟都要以为少年这番话是讽刺了。无奈摇摇头——他从来不屑于去解释,如果被人误会了,他也至多一笑而过。 梁仟隔着老远看到那个磨砂玻璃走廊,他指了指门口的地方:“就是那儿了,你和几个人都会分成一组。”说完又觉得有点单调,转口加上,“不用太拘束,他们的性格都不是不好相处的。” 戏柠舟转头看着忽然像个老大爷一样的梁仟:“梁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是个典型的话题废?” 梁仟顿住了。 却把这句话记在了脑子里。 推开门,里面的烟味儿散出来,戏柠舟本能地眯眼皱眉。站在门口停了几秒钟,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四十多岁中年人的声音:“啊,是阿舟来了么?快快快,进来进来。这五月份的天气不好,是打车过来的吗?” 全屋子的人因为这中年人的话忽然变得神情古怪起来。站在门口那半个身影忽然进来了,他扎着金色的头发,精致的容貌带了一份阴柔和妖异,身后跟着一个比他高的黑发身影。 戏柠舟先是环视了一圈周围,看见了四五个或坐或站的身影,不悲不傲地走到最里面的那个人身边,礼貌地冲人微笑:“高伯伯,许久不见,麻烦您了。” 高局顿时站起来,对着这个长得漂亮的少年也同样笑了笑,姿态里带了别人看不懂的恭敬——对方是那个组织里的人,不管能力如何,能不得罪那个组织就是好的。更何况,能是那个组织里的高层人员,就算不能使用组织的能力,那其本身的本领也不会太小。 “不谈什么麻烦,是你有能力。”高局对着靠在门口的梁仟招了招手,又对着屋子里的其他几个人点了点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也就长话短说,简单介绍一下,这位是即将正式加入你们重案组的成员——戏柠舟。以后负责与凶手谈判还有推理案件等问题,陈凡你照顾点新人,你们以后是合作人。” 能让高局亲自走一趟的,必定背景不只是“花瓶”那么简单了。只是重案组里的都不是吃白饭的,这些人都有自己骄傲的一面。 被点名的陈凡停下手中写的东西,他抬头看了一眼少年,心中顿时升起不爽来。但想起前面被狠狠打脸的案子,又不得不站起来走到少年身边:“你好,我是陈凡,以后工作多多关照。” 陈凡公鸭子的嗓音依然没有变,戏柠舟礼貌地笑:“多多关照。” 剩下的人态度算不得有多热情,但是处于礼貌都没有甩场子,等每个人介绍了一圈之后,高局才让几个人又坐了回去,交代他亲自来的第二个目的。 梁仟的重案组里几乎都不是什么生面孔。梁仟是队伍的队长,陈凡是心理医生,卓前岭和他的一个跟班是法医,韩庆和另外一个年轻人是刑警,还有个戴眼镜的剪着瓜皮头发像中学生一样的女生叫郑桢,是负责电脑方面的。 虽然梁仟是个顶级黑客,但这在队伍里是没有人知道的,何况他平时当队长跑来跑去累如狗,也不能一人兼两职。最后就只剩下副队长宋田和记录员任宏济。 现在戏柠舟加入,刑侦重案组一大队也不过十个人,其中只有郑桢和卓前岭的小跟班两个女生。 这是戏柠舟第一次见到刑侦大队的全部人员,平日里大概只能接触到梁仟和韩庆,偶尔能看到卓前岭。 “相信梁队长已经对这次的案件有了解了,本身这些事情交给你办我都没有任何异议的,但听陈凡说你因为私事推迟了公务,这种情况我也不希望下次再出现。至于这次在擀面房里发现的集尸,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敬老院那边想发起新闻报道,这个不利于我们查案,警局这边也在想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秋眠(13) “这是一起猎奇, 希望各位能够重视。当然, 我也相信你们的能力,只是时间不等人, 能进养老院的人都不会很简单, 背景如果非要报道舆论来催促警局的话, 问题将会变得相当紧促。”高局将这一系列的问题都一一列出, 重案组的成员也抱着一种认真有效的听取方式。 “最后麻烦各位。我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也就只能等等结果了。管束下属还行, 现在这一把老骨头, 抓犯人转脑子还真的没办法, 哈哈。”高局结束了最后的谈话,他打了个哈哈,让凝固的气氛活跃起来。又拍了拍一旁随意站着的梁仟,“小梁啊,知道你厉害, 别让事情严重了。各位多配合, 相信不会是什么难题的。” 说完,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就穿得人模狗样地走了出去, 从开头到结尾也没有提出什么关于案子本身的意见, 或许他连了解都提不上。戏柠舟通过察言观色后也大致能够理解很多事情, 这个高局, 曾经见过一面的“高伯伯”, 不出现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阿c阿舟?”韩庆等着高局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又勾肩搭背过来, 但眼中的惊异还是掩藏不住的, “你原来姓‘戏’啊。” 戏柠舟倏然想起从前拿给梁仟的假名字‘西’柠舟,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资料,随意翻翻后抬头:“嗯,我们见过几面的。” 旁边的郑桢等人就没有那么多套亲近的闲工夫了。她先隔着方形眼镜看了一眼戏柠舟,然后招来站在一旁的陈凡,打个转椅,带着半璞手套的手指在键盘上极速交替。 “高局说得没错,受害者确实是养老院的人,并且他们的背景都还挺高,多多少少牵扯舆论来还是不成问题的。但估计这些人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陪这些老人,自然代表着他们并没有太在乎死者本身,只是想要捞点好处。”郑桢清亮的嗓音带着女生特有的甘甜,她偏过头指了指屏幕,很明显对着陈凡说,“这个地方,名字叫做‘秦敏家和敬老院’,是受害者的身份所处,我查过他们的历史质料,是个不错的托付选择。” 陈凡摸了摸自己的下颌,眯起眼睛盯着屏幕:“不在乎就很麻烦了,一边想要给警局一个大棒子,另一边又想要给死去的家人一个交代。还真是别扭,人的言语向来能招祸福,自然也能要人命。” 副队长宋田翘着二郎腿,转了转手中的笔,抄着手对着面前的白板中央的某个位置反复点了点:“从阿岭的验尸报告来看,死者死亡的时间没有超过太久,大概估计是在前天晚上,也就是五月十八号的晚上三四点钟的样子,死于某种还在检验的毒素。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是在昨天傍晚,韩庆带着几个小弟去查东西的时候,里面的东西” 其他人的眼光自然地放在那几张现场的照片上:“很明显,这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痛过痕检部的人来说,这个地方是一种被特殊处理后的——‘仪式’?” 卓前岭翻了翻自己的本子:“那份毒素的报告出来了,并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古老的人们利用一种贝壳磨成的粉作为毒素,涂在□□上,用来杀死猎物。原理简单来说就是让人的脉搏加快直到心率失调而死亡。这种‘自杀’方式是痛苦的,却也是短暂的。” 陈凡那一副公鸭子的嗓音变得越来越尖锐,他指着白板上的黑色笔记:“不管是什么化学药品还是什么让人猝然死亡的毒素。但结果都是凶手想要的,很简单。这是一种效果,一种短暂死亡的效果,但是在死亡之前他一定给受害者做了催眠,哪怕是熟人作案,那种死之前的害怕和狰狞是无法改变的。” “所以大概凶手的出没时间和人数都没有定下来,但是对方的行动很灵敏,对于杀死的老人也一定有一种针对性,不是突然杀人。”靠在一旁的记录员任宏济改下笔盖,将众人的话都调了个中和,偏头看了看一直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小憩的梁仟,“队长,你怎么说?” 梁仟睁开一双极深沉的丹凤眼,男人英俊非凡的脸庞上留下一般的阴影,他没有换姿势,只是很淡定地用下颌点了点:“别问我,问柠舟。” 众人听这名字,一愣才转向一直没有发言的少年。戏柠舟停下一直点着桌子的手指尖,收回手放在撑着头的另一只手臂后。他睁开冷清的深蓝色瞳孔,摇了摇头发,拿着中性笔指着白板的一个角上面的照片。 只听少年毫不晦涩也毫不羞涩地开口:“首先,凶手心情很好。” 几人一听这不着天际的话,瞬间狠狠皱眉,一旁的郑桢更是紧盯着他,宋田微不可见地冷哼了一声。 戏柠舟理也不理睬他们,继续道:“这并不一场谋划许久的杀人案,并且凶手是曾经修习过心理学的业余爱好者。尸体的表情是微笑,他们的颧骨旁边的肌体还有一部分僵硬,要么是催眠者在中途被打断不得不退出催眠,要么是催眠者技艺生疏,没有办法完全让尸体生前脱离那种幻境。但是从他有充足时间来摆弄尸体这一点看,很明显是后者。” “你凭什么说这不是一场蓄谋的杀人案,很明显这里的老人都有个固定年龄,而且催眠也必须要有一定的条件让双方都达到要求。”陈凡提出疑问,他站在一边,显然很不赞同戏柠舟的说法,“而且,这和你最开始说的凶手的心情好坏又有什么关系?” “凶手是一场随机杀人。”戏柠舟指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办公室里一壶刚泡好的咖啡上,“但我并没有说,这些尸体对于凶手的意义来说,也是随机的。要理解也很简单,比如说,我现在想去杀死几个纯真的人,那我完全可以到幼儿园里随便弄死几个,那些最干净的小孩儿不就是我想要的针对对象么?但是对于我来说,杀死哪几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没有什么太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只要轻易骗过来,再强无声息地弄死。这就是凶手所谓的随机杀人。” 梁仟听着少年蛊人的语气,中途不知听到了哪儿,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第二个可以证明随机的——这些老人的年龄在养老院都差不多,但是他们都有一定共同点,他们的神态过于安宁,完全处于沉溺的状态,凶手之所以心情好,才让他们过于安宁的死去。而不是过于狰狞。但是他们背后一定有一个共同点,一个扩大到可能整个敬老院都有的,但别的敬老院一定没有的共同点。” 郑桢眼睛片上反着电脑的光:“那怎么去查这个共同点?” 戏柠舟忽然笑得很无奈,他交叠着双腿,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偏着头一副很欠揍的样子:“哦,我怎么知道?” 郑桢差点没有给他一笔头扔过去。 戏柠舟端起咖啡慢慢品了一口,全然不在乎别人的态度:“其次,这个案子里面还有一点我是反驳的。这个案子的凶手一定只有一个人,毕竟两颗心或者以上都是不可能做到很清晰,对方连第二案发现场都处理得很干净又仿佛是真的在这里一样。这个人很谨慎,目标很明确,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以及,他还没有停止杀人。” 这句话让整个警局的气氛都凝固了。任宏济记着记着笔记终于还是不高兴地抬头直视戏柠舟了:“你说这句话和前面的分析依据都在哪里?不说你连现场都没去过,就凭着只言片语也能作为推断?” 戏柠舟的微笑就没有收下去,这里的每一个人性格上都有一点相似,不知究竟是相处的时间比较长,还是单纯的因为相似而相聚。 “因为最后一具尸体。” “这是一名外来者,和别人完全不一样的死法。这个人不是凶手杀的,但是死于远程专业狙击,你不觉得很奇怪么?”戏柠舟敛下黑长的睫毛,“奇怪点比如说,一个狙击手为什么知道韩庆会在那个时候将嫌疑人逼到无路可退,比如说,那个嫌疑人看到了什么,让早不开枪晚不开枪的狙击手一枪毙命,再比如说对方远程的枪法那么准,正中印堂,那一定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韩庆,但是为什么他没有开枪一起干掉你们呢?” “那是因为” “一个敢于在警察面前开枪干掉他们猎物的狙击手,对你那张漂亮的徽章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小朋友。”戏柠舟眼睛都懒得抬起,这句话将卓前岭的跟班气得脸色涨红。 “那么,给我们一个你推断的可能?”陈凡听说过童家国案子处理的干净,也知道这个年级轻轻的少年究竟有多高天分。 戏柠舟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梁仟,又面无表情地转回来:“假如我是那个想着要杀掉一定目标的杀人犯。我会让尸体安宁没有痛苦的死去,甚至让他们有痛苦但也快乐地死去,以此来满足我心里那点变态的空虚。我会以一个绝对不会被打扰的时间,同时也会利用一些对自己毫无防备的人来作为第一批死亡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秋眠(14) “嗤。”一旁的刑警笑了笑, “这也只是以你作为当时他人的心理观而已, 但是这种给人就像走在第一人称小说里的感觉,并不能作为破案的线索。甚至连直觉也算不上, 没有比照过受害者的致死药物剂量, 你的这些说法, 不如拿去写小说得了。毕竟我听说你也不是犯罪心理学专业的。你们学校不是有个叫苏勤的么?” 韩庆听了这话顿时涨红着脸, 想要辩护几句,奈何找不着反驳的话来。他跟着梁仟的时间比这个屋里的有些人要多得多, 自然清楚自己长官的脾性和眼光, 也和戏柠舟接触过。 想到长官那明显是放任和信任的眼神, 还有少年面对尸体时哪种莫名给人的寒颤感。韩庆终还是握了握拳头,没有提出任何辩护。 然而少年淡然地坐在那里,并没有因为这句话里那些让人可能自卑的讽刺语言而有什么动摇。他漂亮的左手指尖顺畅地转着黑笔,听了这话忽然放缓了频率,同时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向前倾。 “哦。” 戏柠舟轻飘飘地答应了一句, 堵得那人上不去下不来过来。站在少年身后的男人没有任何动作, 他依然抱着手靠着墙站,半眯着的眼瞳里透着浓墨的色彩。梁仟是两个月前才调过来处理这些棘手的重案, 这些人心高气傲, 自然不可能轻易服从半路“截杀”出来的队长, 梁仟也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幼稚习惯, 所幸随了他们。 所以在这里的人, 除了跟着梁仟过来的陈凡c卓前岭c韩庆。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很傲气, 不管是否梁仟对他们下达过任务, 但是“大城市”的佼佼者,被人压了一头总归不舒服。 除了陈凡的能力让他们所有人有些忌惮以外,上头压下来的戏柠舟就是真的让人不舒服了。这个少年说话口无凭据,内容夸大其词,态度也是要理不理要信不信,众人心里那点不平衡更加明显。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好的习惯。”戏柠舟将每个人眼中的光芒一个不落地看清楚,在短暂的平衡之后,他忽然冲着翘着二郎腿的副队长宋田开口。 宋田想点一支烟,忽然撞上了梁仟那冷幽幽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也就没有掏出烟盒子。他角度颇好地转过头正视少年以礼。但戏柠舟很明显没有要看他的意思,他依然转着手上的笔,低头认真地盯着笔尖的轨迹,漫不经心地开口继续说。 “虽然没有什么好习惯,但是我有很多人生乐趣。”戏柠舟调笑地半眯起眼睛,让模糊的视线略微清晰,“人生嘛,小赌怡情。我们来打个赌。” 又是打赌。 梁仟靠在墙上,视线若无声息地转到少年的背上,少年坐得不直,是随意的驼背着,却能感觉到他无形中立起的“生人勿近”。 “哦?怎么赌?”宋田并不想接他的话,毕竟对方的说话方式,外貌动作都给自己一种小学生的幼稚感。但看了看周围人的面无表,他还是勾起了嘴角准备捉弄捉弄这个新人。 戏柠舟忽然抬头和宋田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缓过来之前开口:“很简单,其他的事情我暂且不说,光是凶手还会杀人这一点,有谁和我的观点一样么?” 全场忽然安静了。 随后,站在戏柠舟身后的男人,以一种傲慢的姿态举起了手。 在坐的其他人也有些诧异。梁仟瞟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因为只有自己举手而尴尬,他依然举着,示意完戏柠舟之后又放下来,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韩庆这会儿也有些犹豫了,他站在戏柠舟旁边,犹犹豫豫地道:“阿舟,那个你再好好想想,对方真的还会杀人吗?” 这个问题在所有人心中几乎是否定的。凶手要杀人本就冒极大的风险,并且通过尸体的摆放和受害者的“刻意挑选”,还有什么都没有留下的线索,这很明显就是一种做完事情处理完现场的预告。如果凶手还在警察调查的时候“顶风作案”,并且继续杀人,那才是自投罗网。 “对啊。”戏柠舟冲韩庆笑了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藏着清澈的c不谙人事的笑容,还有一些韩庆这一辈子可能都看不懂的东西。 “好吧,那么下赌是这样的。在三天之内,凶手一定还会作案,并且死的还是敬老院的老人,以及我们不可能阻止这一场案发。”戏柠舟将长的黑色中性笔放在桌子上,用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转笔头。 “呵,怎么可能。现在警方已经派出人员保护敬老院所有老人。就算对方再怎么机敏,除非对方有超能力。不然完全没有可能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坐在韩庆身边的那个小刑警又开口了。 戏柠舟顿了顿,在“僵硬”了五秒钟之后忽然偏头看向那个小刑警:“你从说完这句话开始,是不是盯着我看的?” 小刑警不明所以:“对啊。” “看仔细了?” “对c对啊!”小刑警还是不清楚他要问什么。 戏柠舟低眉,笑着:“那你看到我将我手上的那只笔丢了下去么?” ?! 所有人第一时间就是去找戏柠舟手上不停转着的黑笔,就算是站在戏柠舟身后的梁仟都没有看到——那只笔是在什么时候被戏柠舟丢下桌子去的,并且没有发出一丝响声。 “请不要再问这种很傻的问题了。警方的保护固然有效果,但那只是针对没有目的的小毛贼或者是流氓土匪,对于一个以心理学催眠术为业余爱好者的高智商杀人犯,这种程度的保护完全不会放在眼里。他们内心没有恐惧,只有目的。”戏柠舟又弯下身体,将那只笔捡了起来,“正如我丢下这支笔一样,杀人都在于细节上的成败。看过魔术师表演么?他们不就是在所有人面前耍的花招?见过小偷偷东西么?那种手段,恐怕是人越多越有利吧?” 小刑警忽然找不到话说,愣是将一张脸弄得通红再哼一声转过去,小声啐道:“强词夺理。” 戏柠舟没有再管他,他拿起笔在白纸上点了点:“当然,这个并不重要。毕竟对于你们来说,凶手不可能再杀人了,这个假设在你们那边是不成立的。” “所以,像我之前说的,如果三天之内有老人死在敬老院内,以同样的手法。那么就是我赢了,如果三天之内没人死亡,那就是我输了。我虽然习惯不好c人品不正。但是对于输赢还是不会推卸的。”戏柠舟的微笑就没有撇下过,只是当初给人的感觉从如沐春风到了阴寒冷彻。 宋田挑衅式地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梁仟,似乎在讽刺他举过的那只手:“打赌?还真是有耐心来玩。” 听了那么多如同废话的宋副队觉得消遣的乐子够了,起身准备带着队员离开。 戏柠舟轻飘飘道:“打赌嘛,毕竟还是要有赌注。看我这记性,没有下赌注也就没有意义了。——这样,你们赢了,我滚出这个队伍,如何?” 走到门口的宋田忽然回头,梁仟略带诧异地盯着戏柠舟。 宋田也笑了,笑得肆无忌惮,然后恶劣地扯出嘴角:“如果你赢了呢?” 戏柠舟站起来,同样傲慢道:“我赢了,你们以后态度,给我恭敬点。” 少年半昂头的那种气魄,不应该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身上的——有一种血腥,一种如错觉的,极重的血腥味。 “好啊,小学生。”宋田答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原来的队员就这么走掉了。 戏柠舟忽然将刚才的态度收回来,又不慌不忙地坐下来,转着笔。 “真是幼稚。” 站在少年身后的男人走上前来,黑色瞳孔里却没有任何责备的感觉。他忽然伸出大手掌,揉了揉少年金色的头发:“你明知道,他们希望你走,还要专门以这个作为钩子让他们上来。” 戏柠舟不习惯地避开他:“看来梁大队长的处境不是我想象的那么顺利啊,副队长都可以给您摆脸色。我也知道这个措施很幼稚,但是怎么办呢,我就是不喜欢他们看人的眼神,那种恶心的态度啊。” 少年转过头来,无辜至极地眨眨眼睛。明明没有任何故意的成分,看在梁仟眼里却又一种奇怪的感觉。 站在一旁的其他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韩庆最是兜不住话的,等那一群人一走,他立马开口问:“那阿舟,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是你说的赌注啊!” “哦,等。” “等什么?” “等凶手杀人。” 韩庆被戏柠舟莫名奇妙的态度看得很无奈,他想了想好像也只能这样,只长叹口气:“你有把握吗?” “什么?” “就是赢的把握啊!” “没。” “??!那你刚刚说的那一堆?” “没听他们说么,都是瞎编的。” “那你被赶出去了怎么办?!” “回学校上课。” 戏柠舟回答得很无所谓,韩庆却被哽个半死。 站在一旁一直默默看着他们的陈凡忽然握紧了手。梁仟和戏柠舟的态度和谈话里完全没有一种会输掉的感觉,哪怕这是个再幼稚不过的“游戏打赌”,但是两个人的态度 陈凡的眼神放在戏柠舟一搭没一搭的手指上——特别是这个人的态度,是不是太随便了?哪怕提到杀人也仿佛只是在听一节小故事而已,完全没有为自己的推断可能成为现实而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秋眠(15) 陈凡终究还是没忍住, 作为从血液里带着的预感, 一种强烈的第六感。他很清楚地知道,办案子是从不同的蛛丝马迹和数据分析来的, 那些可笑的感觉根本不值得一提, 但是这一次——戏柠舟说的是对的? 为什么是对的? 他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反应过来时, 他已经一只手拽上了戏柠舟白色的大衣, 眉目间还有些凌冽,眼眶内有很多说不清的焦急:“等等。如果如果你说的是对的, 那三天内会死亡的人没有任何的救助措施吗?如果真的有人死去, 那我们刚开始的目的不就变得没有意义了吗?” 戏柠舟在他还没有碰到身体的时候就微微侧过角度偏开, 狡黠笑着,还带了一份莫名:“刚开始的目的?不是找出凶手归案么?” “当然不是!”陈凡一听这话原本压抑下去的怒火又往上冒着,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戏柠舟深不见底的眼睛,“我们来办案子,最重要和最开始的目的难道不是避免更多的人死去吗?如果你的假设成为现实, 那这份目的的意义何在?” 戏柠舟的表情比他还要莫名奇妙:“真奇怪呢, 刚开始举手的不是只有梁仟么?你现在这个态度,意思是要让我主动退出?” 陈凡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会儿, 本就不舒服的嗓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无法开口。——对啊, 如果他让戏柠舟以确保三天之内不会发生他所想的假设, 那么就不会死人, 不死人不就是间接输掉了打赌么。 陈凡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你们分明就是在拿人命作为赌注, 这种剑走偏锋的事情也说得出来!你能保证让假设不发生, 但是危险也会成立,那么不也是等于赢得了打赌吗?” 戏柠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像自喃一样:“啊是呢,是在用人命打赌啊。” 这句话太小声,只有站在少年身后的男人听见了。梁仟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瞳里浮现出赫人的神色,没有人看见他忽然崩起的肌肉,也没有人看得懂他四十五度下垂的眼睛里隐藏着什么。 戏柠舟将刚才众人都没有听清楚的话转了一个弯,漫不经心道:“这场赌注是我提出来的,但是答应的人却是你们。你也在对面的那一方。从最开始这个打赌的结果就是死人和不死人,过程我相信那几个是比我还要不在乎吧?” 陈凡这会儿脑子很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有扯清楚,还是很重要的东西。 戏柠舟微笑着看他,却没有说——他们不在乎的,是这个赌注的输赢,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将这个赌注放在心上。但是他不在乎的却是人命,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在于这个赌注赢得的东西。 陈凡抬眼看他:“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做这一行的最基本目的究竟救下可能有危险的人,并且给已经逝去的人一个交代。如果这条目的失去了意义,那我们这一行也就没有必要干了。” “那凶手呢?” 戏柠舟一只手轻轻撑着自己的下颌,他没有看梁仟,却也知道男人的呼吸忽然变得很重,似乎要阻止陈凡说什么。 “凶手?交给法律处理啊。”陈凡理所当然。 “好了,说这些没用的不如去多查一点东西。”一直没有说话的梁仟忽然开口,冷冽的视线看了一旁晕晕乎乎的韩庆和深思的卓前岭,最后对着陈凡说,“既然死人的这个可能得到了你的怀疑,那就去查吧。” 陈凡眼神奇怪地看着梁仟——这个可能是戏柠舟提出来的,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戏柠舟的分析,这件事情不应该交给戏柠舟更加适合吗? 还是说,梁仟知道什么东西,故意这么安排? 陈凡最后气呼呼地和韩庆以及卓前岭走掉,戏柠舟站在后面眼神无喜无悲地看着他们离开,眼神和动作都没有变地道:“意义啊,太多了。生命的意义,救人的意义,作为警察的意义,杀人的意义。” 这话不知道究竟是给自己说的还是给梁仟说的。男人低头看着少年金色的发璇已经很久了,他忽然抬头直视警察局玻璃门外的人来人往:“医院的那个案子还没有解决,你那边的人不知道是谁用了很强硬的手段将蒂娜母亲请来的警察都逼退了,禁止了警察局的参与,可能只有你自己处理了。” 戏柠舟脸色不是很好,他轻轻坐下,缓缓吐出一口气,发青的唇开口道:“我那边会有人来处理的,我本身也没有想接那个案子的意思。但是既然和这个案子有牵扯,等以后还是记录下来。” 戏柠舟手缩紧兜里,碰到了那冷冰冰的东西,指腹在口袋里的刄锋上触了触:“那天在医院楼道上碰到的那个疯女人呢?” 掉下楼梯的时候和前世的一幕实在太像了,迫使他差点失控,又没有带着镇静剂在身上。这件事情必须弄清楚,如果这个女人是游戏背后的那只手放出来试探他的一条狗,那就不得不引起注意了。 “她恢复神智了。”梁仟静静地站在戏柠舟旁边,他想要在少年的表情上找出什么,却发现除了越来越了冷的态度,空洞得什么也没有。 空洞得无懈可击。 空洞得不像一个人。 戏柠舟略微诧异,那个疯女人当时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就算碰到他用语言刺激也都没有任何要恢复的痕迹,而且装束很奇怪。怎么到警察局住了几天还恢复神智了? 看出了戏柠舟的疑问,梁仟主动解释道:“具体的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陈凡也没有去见过她。估计是一些语句刺激到了那个女人,发了一场疯之后就睡去了,醒来之后恢复了神智,也一直没有什么异动,像个正常犯人一样。只是说如果你醒了,她要见你。” 戏柠舟挑眉:“见我?” “‘如果那个孩子醒了,请让我见他一面’,她的原话。”梁仟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很快带过这句话之后问到:“你以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大人物?” “没有。”戏柠舟回复得很果断,转头对上梁仟的视线,“怎么了?” “确定没有?” 戏柠舟忽然笑开了——当然有,而且还不止一个,虽然组织帮他擦了不少屁股,但是有些人生来就枭逊不行,针对他的这种事情,还是要做得没有痕迹又很顺畅才行。 但是他并没有打算说实话。 “我胆子很小的,不会得罪谁。”戏柠舟眼也不眨地喝水,皱眉看梁仟,“既然她说要见我,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内通知我?” 梁仟不说话。 “怕我身体?” 不知怎么,梁仟似乎在他的那双眼睛里面看出了一点期待的意味,仔细一看似乎又是平淡无奇。而自己却被戳破当时那点心思,忽然有些无措。 “噗呲。”戏柠舟难得看到男人偶然间的呆萌状,很不客气地笑了出来。少年一直很好看,就算一直皮笑肉不笑的也很好看,但这份带了一丝本心的笑容,却显得意外妖异。 “算了,她见我自然有她的原因。既然她恢复了清醒,我正好也有事情问她,安排一个单独的空间就可以,我想和她单独说话。”戏柠舟放下手中的纸杯,盯着里面浮起来的茶叶,不知道在看谁。 梁仟眉间越皱越紧:“这个赌注,你是在玩游戏吗?” “怎么会?” “你是在玩游戏吗?” 梁仟的神态很认真,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冷着脸的。戏柠舟还没有见过他卸下伪装之后的笑容,只是面对这个疑问,却挑起了戏柠舟心底里的一丝怪异。 “没有。”他回答得很笃定,然而真正的答案也只有他知道。 梁仟的神情忽然变得很痛苦,他看着戏柠舟:“最好是吧。” 最好不是他看到的那样吧,也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毕竟我喜欢你,却不喜欢自己喜欢上一个近乎冷血的人。所以,请最好不要是你骗我的。 戏柠舟看得出他的狰狞,眼底里浮现出的纠结让少年心中狠狠一冷——他忘记了。 因为梁仟不知不觉的亲近,不知不觉的关心,不知不觉的爱意。让他都快要忘记了。 忘记了梁仟是多么正直的一个人,忘记了梁仟生活在一个多么正义的环境里,忘记了自己和他人格间隔着的千秋万壑,更忘记了他们从刚开始就注定的不可能。 戏柠舟忽然浮现出一股苦笑,带着不可察觉的自嘲。 为什么他会喜欢上一个完全不是和自己在一条道路上的人?难道是在黑夜里待久了,对忽然出现的阳光和温暖皆然若渴了吗? 对上梁仟那双眼睛,里面不知不觉也含有他开始看得懂的某种情愫,如果成为现实,如果虚伪又自私地在一起了——那会是一种痛不欲生吧? 伪装一世去喜欢一个人。 累到完全不想尝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秋眠(16) 牢房总归是不干净的地方。西婪来过这种地方, 也是作为重点犯人关押起来, 放风时的那种痛苦简直能让人脱层皮。对比起那些只犯了一些小错误的人来说,他们所住的牢房无疑是另外一种更加生不如死的折磨。 同类可以分为很多种。有的是普度万生的怜悯, 有的是互相欺压。而在牢房这种地方, 剩下的只能是“挤兑”和“教训”。 戏柠舟清晰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上, 引来许多人的探头。那些羁傲又毒枭的眼神在少年干净得如圣人一般的气质上变得狠辣c嫉妒c不甘。梁仟原本走在少年的身后, 皱了皱眉,忽然走到他身边侧头为他挡去那些目光。 “哟!梁警官,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亲自往我们这脏兮兮的牢房里跑一趟?”尖细的嗓音从一旁的铁栏里穿出来, 他旁边的人本身在做自己的事情,一听到这声音,又立马转过来,跟着起哄。 “咦?站在旁边那小帅哥,哟, 黄毛啊, 老外吧?犯了什么事儿啊让我们梁队长把您给抓来了?”靠在栏杆上的女人穿着脏兮兮的囚服,一只手扣着另一只手上已经暗淡的指甲油, 眼神里暗藏着秋波往两个人这边送。 戏柠舟看也不看他们, 冷然又缓慢地走在前面。梁仟转头将那些废话多的人瞟了一眼, 又忽视掉有些骂骂咧咧的话, 微微地头对着戏柠舟:“你来过这个地方?” 又糜乱又肮脏, 以戏柠舟强烈的洁癖居然二话不说就走了进来。而且少年的表情一直处于淡漠状态, 眼瞳里的情绪除了冷漠没有见到梁仟以为的鄙夷c恐惧c厌恶等。 戏柠舟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有问题吗?” 梁仟右手有意无意地拦在他的身后, 却没有触碰到少年半分:“也是。你给我的印象完全不像是个孩子,不管以前是在案发现场,还是现在走在这种普通人都不愿意进来的地方。” “我不进来,这种地方就不存在了么?”戏柠舟干净却含有冷意的嗓音在两个人间狭小的距离里响出,“总会有阳光照料不到的地方,这个世界上的这种地方太多了,并不会因为掩耳盗铃或者欺骗自己而消失,而那阳光照料不到的阴影也一直跟在身后,这种地方不小心犯个错也就能进来了。” 梁仟拿出身上一大串钥匙,叮叮当当地响。他低头看着呗钥匙片上反射出来的面孔——二十多岁的男人眼里剩下的也是化不开的浓墨,他沉默地找钥匙,戏柠舟沉默地站在牢房旁边。 牢房的打闹声越来越大了,里面乱七八糟的人都开始骚动,站在牢房旁边的警察开始呵斥,又忍不住好奇心转过头来看那金色头发的少年。 “为什么不让她出来,你们找个干净的地方谈?”梁仟挑好了钥匙,将脚步引出到另一个方向,戏柠舟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既然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那么自然也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我和她谈过话。带出来未免太麻烦了。”戏柠舟理所应当地回答,梁仟听了也不再纠结这个蹩脚的理由,他指了指远处那个被不知名利器砸得有些弯曲的铁门,冲一旁看守的小哥使了个眼色,意思他走开。 “既然你也不希望更多人监视你们,那就自己去吧。”梁仟把那把很小的钥匙捏在拇指和食指之前,故意拿着上端。戏柠舟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去捏钥匙的下端,两人体温轻轻摩擦了一下又分开。 戏柠舟背着书包,一只手插在兜里,转头对着梁仟所说的位置走过去。 梁仟站在原地,有些愣愣的。他会唇语,当然不会跟着过去,而监狱里的犯人,不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违规的事情。于是男人分起心神来,将视线若有若无地凝聚在食指的上半截上面。 刚刚擦过少年皮肤的位置好凉。 “欸,梁队,您今天怎么带了个毛头小子过来?他和这个女犯人有关系啊?怎么看都不像啊那”刚刚被使了个眼色的小警察终于忍不住开口八卦了。 梁仟闻言低头以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空气间忽然变得有些稀薄。只听男人略微沙哑的嗓子道:“不是。” 小警察咽了咽口水,还是壮着胆子继续问:“梁队啊。这个女人没有犯事儿啊,您怎么有本事把她弄到这里关起来?这不是有违上级规定的吗?” 梁仟微微离他远了一些:“袭击警官算不算犯事?” 小警察忽然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也跟着离男人远了一些——梁队的气势好像越来越恐怖了啊。 等了一会儿,梁仟正要低头看表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那关上的牢房门,又望牢房旁的阳台走了走,看清来电接通:“喂?” “哇啊啊啊——老哥~好久没见你了吖,想你妹妹不滴?我跟你说啊老哥,老巫婆和巫婆控今天晚上就从国外回来了,专程来看你的,你要是不在啊,我肯定要被老巫婆的碎碎念给念死,你自己也别想活!”电话里传来咋呼呼的少女声,听了内容梁仟顿时头疼地捏起了鼻梁。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顶个屁用啊!这次可是老巫婆跟着巫婆控一起回来的,以前老巫婆都选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现在居然跟着回来了,嘤嘤嘤,哥啊,我的好哥哥啊,你那个什么破期限不是已经到了吗,怎么还待在你那破警察局啊,你快开车回来吧,天啊”梁凉的声音已经划破苍穹,哀怨得像被人丢弃的小媳妇。 “他们多久的飞机?”梁仟觉得事态也不太妙,看了看外面明显已经跟暗的天空。 “飞机?呵,你仿佛在逗我,爸那个妻控,老婆要回来还坐什么飞机,我看直接专程火箭降落我们家火箭场了!”梁凉咬着冰淇淋的棍子,拿着手机很不屑地哼哼,“不过哥你放心,小妹我可是和你一队的,我通过偷偷给他们安的gps定位系统发现他们还没出发,只是之前他们的助理给我打过电话,要到家的话肯定得晚上七点半去了,这会儿才六点吧,你赶紧地,从你那个破警局开车过来差不多,加上换个装,诶,赶得上!” 梁仟忽然转头去看那个关着的牢门:“现在必须走?” “那必须滴啊!你想想啊,老巫婆一回来,肯定逼着我学礼仪,要逼着你叫她‘妈咪’,还可能给你逼婚!哥,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老巫婆回家没看到咱俩恐怕是要上天的!”梁凉觉得今天的哥哥废话特别多,以前不是一听到这消息直接飞回来的吗。 “我这里还有点事情。”梁仟浓墨的瞳孔闪了闪。 “有!你!个!大!鬼!头!”梁凉就差脱鞋子砸过去了,“晚饭别吃了!赶紧回来,惹了两个大人物,叫你吃不了兜着不对。” 梁凉戛然而止,面露不屑,眼神调侃,又忽然大嗷道:“哥,你不会是舍不得男朋友吧?” 原本抱着调侃的心态,梁凉却没有听到平时自家哥哥那种很不耐烦的声音,反而听到了一句很低沉的回应。 “嗯。” “好了哥不说了,你赶紧回来,我先去把藏着的蛋糕吃了,给管家打个禁言针,ua爱你的老妹!”梁凉高兴地挂了电话,三步作两步往后退,穿着粉红色蛋糕层小裙子一蹦一跳地。 等等 少女的肢体一瞬间僵硬,她转过头去看着那个静静地躺在床铺中央的手机,双手忽然捂住了脸,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又倒了回去——“啊啊啊——”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嗯。 她刚刚问了什么? 好像是男朋友? 哥的回答是。 嗯。 嗯。 嗯? 嗯??! “啊啊啊!——管家伯伯!咱家大少爷被妖怪附身啦!!”穿着蛋糕式小裙子的少女感觉眼前一黑,世界观有点粉碎,忽然转身提起手机和手机上那个一掉一掉的粉色饰品就冲了出去,拖鞋都半路跑掉了一只。 梁仟挂掉电话,只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他黑屏了手机揣在兜里,转头看向那个有点目瞪口呆的小警察。 “梁c梁队,您家里有事儿?” 梁小祖宗的那个声音已经达到了穿破网络手机夹层,直接通过非人类所知媒介扩音全宇宙的境界。梁仟打电话的地方又隔他不远,那喳喳呼呼的大致内容他还是听清楚了的。 ——所以如此可怕的梁队居然还有个活泼的妹妹。 “嗯。”梁仟没有一丝尴尬,眼神又停留在那个一直没有动静的牢房前。 “那个,梁队,您有事儿要不然先走呗,这里有我守着,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小警察很懂脸色地笑着,搓了搓手看着他。 梁仟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就被人催促了出去。 “陪家人挺重要的,梁队您就去吧,这里不会有事儿的啊。”小警察嘿嘿嘿地笑着,看人开口又想说话,赶紧道,“我保证!绝对不会偷听!” 梁仟几次想说话都被堵了回去,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最后还是离开了警局,给外面打了个电话:“喂,来警局接我。” 小警察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心中一顿汗——梁队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秋眠(17) 月光斜下在树林里, 没有听到春蝉的鸣叫, 只听得汽车停顿的尾气声。这是一家大型别墅,以红白黑相间的颜色为主。漂亮的哥特式楼房里留着灯, 楼房外站着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 院子里有一池荷花还有一座喷泉。 门口打扫得很干净, 就算种植着树林花草也没有留下任何灰尘, 门口偏左的地方停着一堆叫不出名的黑色轿车,还有一辆白鼠式脏兮兮的警车。 而这座别墅的主人正坐在大厅里面, 互相使眼色。 梁凉的眼睛已经快瞪出来了都没有得到自家哥哥的回复。梁仟坐在梁凉的沙发对面, 已经是第十八次低头看手机了, 并且第十九次低头下去看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抬起来。 ——我的哥,是手机精把你附身的吗? 而坐在另一长沙发上的两个中年人也开始注意到自家儿子的异状了。男人抱着女人,男人戴着半只眼镜,眉目生得很有异国风情,眼睛极黑, 眉下有很深的凹陷, 长长的睫毛将半只眼睛都藏住了,他穿着白色衬衫, 黑色西装裤, 双手环在坐在他腿上的那个女人两侧以防她歪倒。 坐在他怀里的女人则翘着二郎腿, 穿着红色的连衣短裙, 身材玲珑, 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脖子上, 另一只手转着手中的红酒。女人长得很出众, 但五官并不精致,是属于常年待在国外的大气,她披散着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头发,眼神诡异地看着自家儿子。 梁凉觉得空气过分安静,安静到她内心有点惶恐。放弃看着自己老哥,转过去看对面沙发上的“劲敌”,觉得两个中年人坐姿未免有点像“霸道总裁和他的尤物”,瞬间放弃直接插入对话的可能。 于是聪明的少女转过头,将目标定在了一头银发还满脸微笑的老管家身上,颤颤巍巍地开口:“那个管家伯伯,我貌似有点饿了哈哈哈哈哈哈” 好尴尬! 老管家装作看不懂少女求助的眼神一样,穿着燕尾服,走到少女身边,很尽职地问:“小姐想要吃什么?我马上安排厨房做。” 做!做你个大鬼头啊! 梁凉简直气炸,感觉这个套路不行,刚想扭转一下局面就听到对面沙发上的中年男子忽然开口了:“阿莺只喝酒不行,管家去做点小菜。阿阡呢?” 梁凉心中那点磨灭的希望又燃了起来,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老哥方向。 穿着黑色衬衫,头发自然卷的男人并没有回应小祖宗亮晶晶的眼神,他忽然放下了手机,和中年男人的目光对上了,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好巧,我还没吃晚餐。” 梁凉:“” 梁凉无意挖坑把自己给埋了进去,眼角直抽——老哥大概是神经搭错了,要和老巫婆和巫婆控一起吃饭。我去!你们倒是来个人救救我啊!我才吃了,吃个鬼啊吃! 中年女人忽然站了起来,将刚刚那副很像“二奶”的姿态收起来,她穿着拖鞋忽然就坐到了梁凉身边,小声问:“凉凉啊,你哥怎么了,怎么总看手机?” 梁凉嘴角直抽,无视掉父亲的x光射线,扬起“甜美”的微笑:“呵呵,我怎么知道,应该也许大概可能是来大姨夫了?” 中年女人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梁凉忽然觉得,想她这种奇葩家庭能够培养出她这种小天使真是不容易呢。 管家很快就把晚餐弄好,四个人坐上餐桌,都沉默地吃饭,又等管家将东西收下去了,中年女人才终于开口了。 “阡阡啊,妈咪爹地难得回一次国,听说你的期限也到了,有没有考虑过跟我们去国外发展。”梁母自觉地结果梁父递过来的水,咕嘟咕嘟喝起来。 梁仟嘴角一抽。仟仟 梁凉憋笑快憋出内伤。 梁仟整理了表情回答:“我暂时不打算辞退警局的工作。” 梁父梁母梁凉都抬头看他,梁母颇为诧异地开口:“为什么?以前不是很不愿意去当刑警的吗?国家那边的狙击手都辞掉了,现在期限也满了,不打算接手公司的事情吗?” 梁仟放下黑色的手机,手指交叉放在下颌,密长的睫毛盖住黑浓的眼睛,极好的眉压低出一种风韵。 就在全家人都以为他可能是大姨夫要频临死亡的时候,男人忽然说了一句话。 “我喜欢上一个人。”梁仟轻轻歪了歪头又认真补充,“怎么办?” “噗——”梁凉刚放嘴里的布丁直面地喷了出去,梁父眼疾手快地拿起身边的一盒抽纸直接给挡了回去。梁母也有点懵,手里插着布丁的勺子啪嗒一声掉在盘子上,忽然就撑了起来,脸色涨红。 “凉凉,你哥没被妖怪附身吧?”童心加少女心值爆棚的梁母忽然就激动了,激动上头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小女儿询问。 呵呵,怎么那么巧,我也想问。 梁仟觉得这个问题是比较严肃的,于是他把视线对上了戴着半只眼镜的父亲:“我喜欢上的这个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梁母这下子反应过来了,一直没有开情窍的,甚至连“窍”都没有的儿子居然有喜欢的人了?而且那个人居然看不上自家闪亮亮的儿子。于是梁母心底的八卦之火冉冉升起。 “啊,怎么会,仟仟那么优秀,对方肯定是害羞啦,快说,对方怎么样,是个男孩子吗?家里做什么工作的?对方帅不?”梁母顶着中年人的皮囊问着小孩子的问题。 梁凉扶额,觉得自家的母亲果然还是希望有个男儿媳妇吧? 梁仟这回却没有避开这个问题,他依然认真很认真特别认真道:“这个问题要先保密,因为人我还没开始追但是对方很优秀。” 听了这话梁凉脑中飘过一个身影,忽然就呆滞了,抓住自家哥哥的肩膀狂摇:“啊啊啊!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哥哥哥哥你喜欢的不会是” 梁仟秒懂妹妹的眼神,知道她也见过戏柠舟一面,忽然就打断她,回答道:“嗯。” 梁凉倒吸一口凉气,想到那个身影,又呆滞地转头看向梁母:“如果是他的话,那真的很优秀。” 梁母被两个人的动作搞得越来越好奇了,刚想问女儿打听一点小道消息,就见对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梁凉也不管父母的意思,她忽然转头看向哥哥:“但是你确定他不喜欢你吗?” 梁仟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转头看着妹妹:“什么意思?” 梁凉摆出正经的脸:“真的,你好好想想,他对你有什么不同于别人的地方?少女的直觉告诉我,你俩有戏!” 梁母看这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她对着丈夫抛了个媚眼,拉着女儿到一边去:“诶,凉凉,和妈咪说说呗,对方到底是” 梁凉脸色复杂地看着梁母:“妈,哥那眼神一看就给我下了封口令的,我只能给你说,如果我哥追得到他的话,我未来嫂子那绝对是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性格很好很好很好,家底很棒很棒很棒。” 梁母抓错了重点:“很漂亮?是女生?” 梁凉不畏淫威,把小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起劲,她都能听见自己脑袋里的水声在波涛汹涌了:“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哥居然喜欢上了一个人,啊苍天。” 这边梁父却忽然当起了和梁仟说话的人,中年男人优雅地放下红酒杯,将妻子刚刚打翻的盘子都放到一边去,打量着儿子:“很久没有回来看你,公司那边还是不打算接手?” 梁仟放下撑着下颌的手:“是的。” 梁父叹了口气:“没抽烟了?” 梁仟愣了愣:“嗯,暂时戒了。” “既然不想接手公司的事情,那就把警察局的处理好。我也听说了那边的事情有些多,不过你既然有了喜欢的人想要留下来,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 “是。” “警察局那边的套房去退了,你现在没有期限的约束,要查到身份还是很容易的,不要给警察局那边带来困扰,搬出去住。” 梁仟一愣:“好。” 梁父单手理了理头发,眼光自然地追随梁母的身影:“我和你母亲很快又要回去,照顾好你妹妹。” “是。” 梁父看着一向不羁刻板的儿子忽然有了一种叫“反差萌”的东西,不由得又担起了妻子婆婆妈妈的重任,他扬起笑容:“既然有喜欢的人就追回来,我和你母亲都不是古板的人。依你的性格是很让人头疼的,早点坦白对双方都好。” 中年男人忽然将下颌微微抬高,被异国风情洗礼过的眉目里透出一种犀利:“但是你要知道,梁家人从来都不是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放手和收手希望你分得清。” 梁仟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房子的事情,您和母亲都不用担心,我自己会处理。倒是公司我还不打算接手,梁凉那里我会多注意的,她的能力在增长,等过段时间我会考虑让她在家里受学。” 梁父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站起来拉走还在手舞足蹈的妻子,回头看了他一眼:“随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秋眠(18) 还站在门口的时候戏柠舟就能闻到牢房里透露出严重的汗臭和血腥, 这个地方可不是管个人卫生的, 虽然知道牢房里的那点事儿,作为根本不敢和罪犯随意接触的警察自然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要不闹出人命, 其他都无所谓。 “咔吧。”戏柠舟打开牢房的门, 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声音, 戏柠舟看也不看身后的梁仟,抬步走进这个逼仄的空间内。 “碰。”少年精细的手指关上了牢房的门, 那些撒在床外的阳光自然地从门上的栏杆缝隙里折进来, 照在满是肮脏的墙壁上, 拉出很长很宽的痕迹。 戏柠舟将手放开,视线开始打量起牢房内部——这里有且只有一个人,她披散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坐在床上,似乎早就对外面的情况有所察觉,当她看到戏柠舟面色无波地站在只离自己三步距离的时候, 女人终于笑了出来, 然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真的,好精致啊。” 戏柠舟被这声音转移了注意力, 他想起在昏暗的楼道里, 女人的声线却没有现在这种无所谓和清晰的语音。戏柠舟是第二次看她,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 这个女人有一刀伤口, 从嘴角一直划到眼角, 拉开了半张脸, 表情要笑不要笑的。 女人任由他看自己的伤口,甚至还伸出手去抚摸那被线留下来的崎岖不平的蜈蚣痕迹,她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啊,你是在看它吗?这个已经待在我的脸上很久了,当初一不小心让玻璃从头颅前侧直接穿过,怎么?看起来很恐怖吗?抱歉,让你受惊吓了。” 戏柠舟见过千奇百怪的人,像这样的神经病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所幸脑内还原了一下一个球体被一张平面垂直插入,然后隔开细胞组织的画面。戏柠舟的头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他不太喜欢这里的空气,但耐性极好:“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停下了触摸脸上那道伤疤的动作,她听到这个问题时,神情还有些呆滞,但很快又配合着回答:“我以前的名字记不清了,我现在的名字叫秦阿笑。” 戏柠舟没有在意这究竟是个假名还是真名,他顺着话题问下去:“以前的名字记不清了?失过忆?” 秦阿笑顿了顿,她那双眼睛里面的东西一直很明亮,看着戏柠舟的时候也藏着星光——尽管戏柠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究竟是在期待着什么。 “啊记不得了,好像是吧?”秦阿笑的年纪判断起来大概是三十多到四十多,身形消瘦,她眼前的流海应该经过处理,从皮肤上残留的痕迹还可以看出没有处理前那遮挡住一双眼睛的黑发。 “你多高?” 秦阿笑呈现出一种茫然:“165还是166?” “杀人那天穿着斗篷吗?”戏柠舟长而密的眼睫毛垂下来,金色的发丝也遮挡住他眼前的大部分光景。 秦阿笑摇了摇身体,眼神带着调侃道:“警官先生,我可以没有说我杀人了。” 戏柠舟根本不想和她玩你说我猜的游戏,他将双手插在兜里:“你今天找我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 “警官先生真幽默,我之所以找您来是为了对那天精神状态不好而做出的莽撞行为道歉。相信我的诚意还是值得一看的。” 戏柠舟真的很讨厌这样和他卖关子,尤其是在他已经完全掌握了目的的情况下,少年废话也不想说,直接转身准备走人。 “戏柠舟。” 少年的身影一顿,他转过头来,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乍之一看还以为是墨黑色,他的表情一直很淡漠,淡漠到秦阿笑也渐渐放下了自己的试探心思。她喊出少年的大名,这还是重生之后,第一个直接叫他大名的罪犯。 就是罪犯。 “好吧好吧,你一点都不可爱,完全没有那天在医院的样子。”秦阿笑以为这点提醒会让小警官有些惊慌,但看着对方又想抬步走人的动作顿时不多话了,“好吧,我认罪。” “陈玉兰是我杀的,马克也是我砍的。”秦阿笑单手捋了捋自己的碎发,那张脸庞轻轻偏了一下,从门口透进来的阳光恰好停留在她的手势间,“嗯如果不出意外,我应该已经杀死你了。” 戏柠舟待在这个空间里面有种浑身起疙瘩的感觉,他厌恶这种环境,厌恶这种肮脏的味道,总是容易勾起那些恶心的回忆。少年皱了皱眉头,并不废话:“人已经确定是你杀的,这也是警方能够轻易将你留下来的意思。” 秦阿笑低头继续玩弄着自己的发丝:“嗯,杀人的时候我穿着斗篷,你们应该从血迹被斗篷尾部扫到的时候发现了。杀人的是我,受害者是随机选择,杀人方式很直接,用刀弄死。” 戏柠舟的余光放在房间监控的一点红光上:“不是随机选择的。” 秦阿笑的肌肉瞬间收紧了,她甚至有些警惕地看着戏柠舟:“你说什么?” 戏柠舟倒是有点意外她的反应,一般来说,能够在医院杀死受害者的人,那心性上都应该有很厚的基础,不是单单一句点破就能够直接出现这么明显的破绽。那么只有两个可能——她是装的,或者她是有其他不知道的原因。 戏柠舟当然倾向于前者。 “我说你不是随机选择的,以你之前的精神状态不可能理智地完成很多东西,而且你自己说话透露出的口风也完全告诉了我们,你的背后有人指使。”戏柠舟看也不看她的神色,“当然,你还有同伙,并且你也应该听说了,他死在警局现在正处理的另一个案子里面。” 秦阿笑的反应有点出乎戏柠舟的意料,她没有被点破的愤懑,也没有被点破的爽朗,或者那些阴狠毒辣的表情。她一脸茫然,就算脸上那道恨大的疤也没有让她的表情有任何其他意思。 她在茫然什么? “噗呲,不过就算你这样说了,我也大概知道。”秦阿笑仰了仰身体,“你放心,我既然进来了,那我知道的东西我都会告诉你,并且一命偿一命,我很懂,我这一命换了两条,挺爽的。” 戏柠舟逆光站,光线勾勒出他精致到妖异的容颜,再仔细一看又只剩下干净。 “我听说,你之前办了一个案子。”秦阿笑一只脚曲起踩在床上的一只手放在下颌,摸了摸下巴,眼睛里泛起诡异的光,“嗯我听说,那个凶手以前的名字是赵挣?” 戏柠舟脸色不变:“问这个做什么?” 秦阿笑低头,将视线放在了地上:“嗯没什么。” 女人的身上出现一种落寞的情绪,带着一份苦涩。戏柠舟的脚步往前挪了挪,白色帆布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不理智地问出了一个他不该问的问题:“你有没有觉得命运不公平过?” 秦阿笑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并没有很清晰地听他在说什么。女人转头忽然对上戏柠舟俯视她的深蓝色瞳孔,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呆愣地问:“你说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命运不公平过?”戏柠舟根本忽视那个一闪一闪的摄像头。 秦阿笑诧异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呵呵,不公平?你是说整个社会的裁决法律还是说造物主赋予人类的本能和肮脏?或者是” “我是问你”戏柠舟忽然就住嘴了,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的答案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但是他清楚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些崩不住面具了,那天在医院里的感觉太真实,真实到他开始怀疑这是故意安排的。 “嗯?” “没事。你好好休息。”戏柠舟笑起来,那如错觉一般的阴冷瞬时化为灰烬。他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手指放在兜里自动弯曲,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开口问,“你来到这里有被搜查出什么东西吗?” 秦阿笑摇摇头,在发现这个少年比自己还要奇怪的前提上,她将那些话最终吞在了肚子里。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那扇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那不缓不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真完美啊,完美又精致。” “可惜了。” 可惜了,精致的东西向来没有表面那样坚固。如果一旦破碎,那这份极致的完美将再也无法复原。 * 戏柠舟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走出走廊,在兜里又摸了摸——他之前丢掉的那片手术刀,是组织特意改装了的,但那东西后来被梁仟捡到还拿给他核对过,似乎想要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但那天的记忆很混乱,不知道是因为受到刺激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有用的东西就没有几点。 秦阿笑的犯罪现场掉了个铃铛,那个东西和赵拂善的案子里面有意外重复的地方,假使她身上还有别的东西,被搜出来带着“铃铛”她肯定有记忆,毕竟这个女人没有理由欺骗他。 那天在医院的停车场里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小警察正打着哈欠,徒然眼前蹦出一个人影,吓一跳之后反应过来,人还没看清赶紧说话:“你好,梁队说让我在这等着您,让您出来之后给他打个电话。” “他走了?”声音带有一种蛊人的气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秋眠(19) 小警察面色一白, 被迫抬头去看这个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少年, 忽然低下头冷汗流了一脸。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身上看起来很干净的气质, 因为他轻飘飘的问句里突然隐含了一丝暴虐。 “啊, 是c是啊。梁队之前接了家里的一个电话, 就交代两句走了, 看样子似乎还有点着急。”小警察嘿嘿地笑了一脸,“诶, 那个, 请问您是” 戏柠舟皱眉递给小警察一张证件:“以后也是同事一场, 需要互相照顾的。但是今天的这次见面希望你能够保密,相信这一点梁仟已经给你交代过了。” 小警察接过来一看,上面明晃晃的职位让他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多了一份恐慌,他看也没看完就直接递给了戏柠舟,抬头发现对方还是那副笑得温和的模样:“诶, 这一点一定的一定的, 不用您操心。” 戏柠舟深蓝色的瞳孔里多了一份奇怪,他接过证件, 声音极度温和地回复道:“麻烦了。” “不麻烦, 不麻烦, 嘿嘿您还没吃晚餐吗?那赶紧去吧, 这里的时间消耗太久了, 您也下班了吧?”小警察接过戏柠舟给的一串钥匙, 讪笑着让开道路。戏柠舟皱着眉打量他的身形, 转身又毫不犹豫地走掉了。 身后的小警察默默地擦把汗,口中念念叨叨:“哎哟我去,一组居然招人了,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可怕,啧啧,这种人以后肯定惹不得” 戏柠舟知道梁仟有个很深厚的背景,但是他没有兴趣去了解这些。出了警察局,天空已经萦绕了一份压抑,五月天丝毫没有给人清爽温暖的感觉。戏柠舟将衣服的大帽子戴上,遮住半张脸,他逆着灯光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晕打散在他的背影上。等了几分钟,少年忽然伸出一只苍白漂亮的手,示意了从前方行驶过来的车。 那是一辆很干净的白色轿车,前面的标签并不寻常。开车的师父很牢靠,稳当当地停在了少年的身边,里面的黑色玻璃窗降下来,露出一张老人的脸,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小少爷。”张伯从副驾驶出来,快速地替戏柠舟拿下背包,并且打开了后座的门,戏柠舟愣了一下,从容地坐进后座。 他将帽子不快不慢地放下来,手指撩开脖子旁较长的发丝,侧过头懒惰地靠在后座上,一只手单手指撑住侧头那边的太阳穴,扬起微笑:“母亲。” 戏母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旗袍坐在后面,头发梳得很传统,插着一只玉色珠簪,她一向温柔的面孔此时却忽然多出了一份严肃。美丽的妇女放下手中的包,给司机一个眼神示意他开车,这才将视线放在戏柠舟身上。 “阿舟。”戏母本身崩着的架子在看到儿子疲惫的面孔时忽然就无奈下来,但她的眼神依然坚定,“你是不是接手了什么工作?” 戏柠舟眼瞳里划过一丝诧异。他因为自身能力的特殊和一堆复杂的条件而被迫进入组织,组织的能力很强大,戏家的人对于他的情况都很清楚,也不点破,算是默认。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跟在戏柠舟身边的那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要出国又忽然要回来。 按道理来说,这次进入警察局也是组织出的关系,保密度应该是百分之百。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戏母那根本不可能知道。 “母亲在说什么呢?我还在大学读书啊。”戏柠舟从善如流,面色如常。若不是戏母看着儿子面色上的病态和极度的疲惫,恐怕也会被这副样子骗过去——他向来擅长撒谎。 戏母忽然一只手揽住少年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背,将儿子的身躯拉到自己的怀抱里:“阿舟阿舟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也不管你的身上究竟经历过什么,但你一直是我和你父亲的孩子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管你犯过什么样的错误,母亲在这里,戏家在你身后。就算我和你父亲没有办法为你做什么,但是请不要再这样隐瞒母亲了好吗?” 妇女身上的清香传来,戏柠舟虽然很抵触对方的触碰,但也由不得愣住了。女人软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和亲情,她微微颤抖的身形虽然在尽力克制,但抱住戏柠舟的那双手却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戏柠舟僵硬了起来,他很无措,双手被环在女人的双臂里,还没有完全明白妇女话中的意思,却见这个坚韧的女子又抬起头来,双眸是剥开了温润的认真。 “阿舟,你在国外的时候母亲没有办法照料到你,但是回国了,为什么在戏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也不和父母交代清楚?听说你身后跟着的那个保镖给你办了住院手续,虽然知道你身体弱,但我和你父亲却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的医院证明,也没有什么手术签字。你从来都瞒着我们,报喜不报忧,连着住院遇到了事情也从来不联系父母”妇女像教育小孩子一样注视着戏柠舟那双蓝得妖异的双瞳。 戏柠舟明白了——戏母是指他忽然被严泽带走后却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的举动,住在医院里又遇到了一些意外,导致没有镇定剂在身边的他根本不敢多走动,更不用说给戏家捎个信。 即使他没有太大影响,也不可能给戏家信息的。他心防太重,尤其是对亲情这种东西,简直如避蛇蝎。常年待在国外,他对这个家也实在没有太多感情。 那个时候正好老爷子去世,戏父接管家内,大家都忙着处理自己的事情,对于他的忽然出现和忽然离开早就习以为常,戏母以为他只是在家中待着不习惯了,也就没有去给儿子施加不开心的压力。 等知道儿子生病住院已经是儿子出院快一个周的时间了。 戏母毕竟是母亲,做不到戏父更加隐忍,她外柔内刚,既然戏柠舟是她的孩子,那不管有多忙都必须将孩子放在第一位。 戏母和戏父是除了组织以外鲜少知道少年真实年纪的人——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戏母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那样冰冷的医院里度过,看着一个又一个路过门口的“别人的家人”,而自己这边父母根本连生病都不知道。 那种凄凉和孤寂,戏母每每想着都有一种割心的感觉。 然而戏柠舟是完全不在乎这些,对于他的世界,只需要简单的生存c伪装c克制,或许再默默喜欢上一个人,看着栀子的开落,再毫无声息的死去——这大抵是他两辈子最大的奢望了吧。 “母亲知道,你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你的行为举止,你的所有语言,包括学习能力。看上去根本就不是孩子,虽然不知道你非要出国的原因,但是阿舟,你毕竟只是个孩子。”戏母的眼圈有些红,她没有哭,她只是直直地看着戏柠舟,像是在教育一个完全不听话的小孩。 戏柠舟笑了。 他又笑了。 笑得那样真假难辨。 少年伸出漂亮的手指有些僵硬地安抚了母亲,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噗呲。母亲,您在担心什么呢?” 前面开车的司机和张伯一直沉默地当两尊佛,没有将注意转到后座上,一个沉默地开车,另一个沉默地看路。戏柠舟将分在他们身上的注意力稍稍减弱了些,他温柔得如一池宁湖的眼睛里倒影出戏母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话要留到现在才说呢?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西婪的时候,这种东西会显得那般丑陋呢? 为什么,为什么像这样的他,还会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接受这样可笑的语言呢? 戏柠舟的双瞳里染上强烈的空洞,他将头颅轻轻地埋在母亲的肩膀上,通过错位让所有的人都无法看见他瞳孔里的迷惘和无神。 “只是上次在家族内除了一些小意外,相信您也听张伯说过了,上次还被吓得生了一场病,家里不也是出现了精神病人吗?我没见过这些事情,后来被家里那些乱窜的老鼠捅了刀子,顶了温单的戏,后来被严泽从幕后接走也有点怕回来。”戏柠舟温柔地替戏母将她墨色的直发挽到耳后,“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没有及时通知你们。但是母亲,别多想。好吗?” 戏柠舟的耐心很好,但是他从来不将耐心放在其他的地方。他想张扬一点,顺心一点,骄傲一点,清高一点。但是这些伪装,他无法放在戏母身上,有很少一部分人,他不想用那层恶心的虚荣来面对他们。 他只是想要尽力地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 ——是用来弥补以后的以后可能会犯下的错误吧? 戏母眼神一沉,她太了解戏柠舟是个什么性子了,可以说,除了没有见到西婪底子里的疯狂和某些不定因素,戏柠舟那点口是心非被戏母摸得一清二楚。 极为痛苦地闭上眼睛,戏母感受着儿子的呼吸,似乎这样才可能稍微安心一些:“阿舟,我和你父亲,不能失去你——知道吗?” 他们没有办法再要孩子,也完全不想再要孩子了,从戏柠舟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便是他们的所有坚持。 “嗯。”戏柠舟低低地应了一声,空洞的瞳孔放在玻璃车窗上,不知道在回答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秋眠(20) 戏母没有多说什么, 她是个聪明的人, 虽然能猜中儿子的处境不是很好,但是作为母亲, 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接触他的那一片领域。美丽的妇女最终只是给了戏柠舟一些生活里可能需要的钱, 又把他送回了他的住处。 严泽不知道在处理什么还没回来, 小别墅里面很安静。戏柠舟打开暖色的灯光, 对着满屋子的寂静站了会儿,又转身去浴室里洗漱。 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少年, 穿着白色浴衣, 金色发丝柔顺地搭散在肩头, 水滴顺着发尖划到脸上,再滴入领口。他站在画室的门口,伸手推开画室的门,抽出暗红色柜子里摆放着的碟子,插入老式的光驱里。 房间里充斥着欧式小提琴的声音, 刺耳而诡异。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摸出那个漂亮的礼品盒。礼品盒上有着一行漂亮的外文。 —— 少年的手指放在心脏的地方, 感受着那薄弱的跳动,他抱着盒子靠在门口反手将画室的门锁上, 扯出讽刺的笑容。少年头颅上扬, 精致的喉结拉出完美的曲线。 这种不安的感觉 手机在桌子上振动, 戏柠舟冷然地站起来拿起手机点开接听:“喂?” “你的号码可真让人难找。”男人带有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还以为会是那些让人烦躁的机械提示, 或者是自己最不喜欢听到的那几个声音。男人低沉平稳的声线倒是叫戏柠舟从刚才的状态里撕裂了出来, 他有些意外, 低头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 似乎还有些不确定。 “听不出我声音么?”梁仟站在窗口,仰望天上那盏月光。 戏柠舟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他将盒子放在桌子上,手指弯曲在盒盖上敲打了两下,很快流露出一丝笑意:“梁大队长的能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居然通过他所谓的黑客技术找到了他专线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梁仟并不在意这个,他皱眉问道:“现在在家吗?” “嗯?” “不是说要打电话给我的吗?”梁仟有些不满意对方的反应,“那个小警察没有给你交代?” 从男人的语气里听出一种诡异的情绪,戏柠舟将猜想放空,目光停留在画室里那个滴滴答答的大本钟上面,黑白的罗马字符如往常一样安静:“交代了。” 梁仟沉默着,等对方一个解释。 戏柠舟眯起眼来,狭长的睫毛被渡上一层月光,语气是轻松得满不在乎:“忘记了。” 梁仟第一次小孩子脾气地挂断了电话。 等他反应过来再拨通那个好不容易查出来的号码时,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又是那些没有感情的提示音。梁仟放下手机,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自然卷的黑发,心情抑郁地点开了“遨游”的游戏界面 * 暖阳剥开迷雾,温暖从蓝色里绽开,这才有几分五月的样子。 宋田是很不爽的,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站在门口,看着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的少年,很想点只烟来疏散心里的烦躁。然而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韩庆却用手肘捅了捅他:“副队,注意点形象,这里禁止吸烟。” 宋田更不爽地把瞧瞧摸出来的烟盒收进去,他撇头看了看陈凡,又低头看了看时间,最终脸色很不好地问:“梁队呢?” 陈凡耸肩,抽了抽垮下来的眼睛架,抱着手臂看好戏似地看着宋田:“请假了啊,人家牌坊可大了,这点小调查当然不用来。” 韩庆觉得陈凡这个人生来就是欠揍的,好好一句话非得给他扭曲成强烈的恶意才肯罢休:“喂,陈老师,梁队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说的应该是家里有事儿过来不了吧,你别不认账,你开扩音时我还在你旁边呢。” 陈凡盯着这傻大个也觉得头疼,感觉梁仟一号迷弟的标志在他的头顶发光:“得得得,你们的天下你们说了算。” 他的目光也放在了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的少年身上,他穿着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露出一节脚腕,但是衣服瘪下去的痕迹让他显得很瘦很高。陈凡心里没来由的恐慌,他忽然开口:“喂,宋副队,问你个事。” 宋田架子还没有陈凡摆得大,也不好多做什么脸色。虽然这个“新加入”他们队伍里的心理医生声音很难听,但是对方的能力已经在几次合作里被证明了,于是宋田回头,勉勉强强回答:“嗯?” “我们的观点是对的吗?”陈凡手摸着下颌,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也更加狭小,整个人穿着深蓝色的西装,面孔依然清秀。 宋田站在他旁边,没反应过来他的话:“什么观点?” “和他打的赌。”陈凡叹口气,觉得和这样的人交流还是有些累的,“昨天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嘴上一口一个胡诌,但神态里的笃定和戏谑是不假的,这是个关乎” “陈凡。”宋田隐忍着怒火打断他,“这个赌注连被注视的必要都没有,他在这个地方也等于是抢了你的半份工作,更何况那个赌注的结果不言而喻,他会走的,走了反而清净点。” 陈凡很头痛这个人的自信,他转而回头看韩庆:“听你们上次让郑桢去查他的资料,搞出来一点名堂没有?” 韩庆摇摇头:“郑桢把她能力范围内的东西都找出来了,就没有看到过他的其他详细资料。他没有登记过任何的工作记录,学校的学籍也是被完全保密。” 陈凡也跟着摇头:“怎么可能没有工作?你看他身上穿的那些东西还有那点眼界,难不成还是什么大家族的大少爷不成?就算是大少爷也没有他这样奢侈的吧?简直和梁队一个鸟样,但梁队有很强悍的经济来源啊,他没有道理就随意挥霍家族?” 陈凡没想过自己一语成谶,韩庆也没想过一直在身边的队长和这个少年能有什么身份:“那你这不是搞事情吗?你觉得这样一个神秘经济来源的人会让我们查到他的有用资料吗?说不定能让我们查到的东西还是别人自己放的呢!” 被歪楼的陈凡:“”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但中二是病,得治啊我的崽。 韩庆也变得有些烦躁:“哎。烦死了,梁队也真是的,总缺席。之前还以为是阿舟的原因,现在阿舟加进来了,他还是这样。到底还办不办案子了啊!” 宋田冷哼一声,对着陈凡道:“管他办不办案子,现在卓前岭有其他破事,你声音又无法和人好好交流,韩庆也是个大老粗,郑桢在查其他事情。现在得个清闲。” 陈凡深知他的臭脾气,有时候比自己都要欠揍,他又转回去看那个少年的身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戏柠舟放下本子,将目光从这些老人的面孔上挑起来,他转头对着一旁偷偷脸红的两个小姑娘笑笑,脸色苍白道:“请问,这里有他们的时间安排表吗?” 其中一个被这笑容晃了一下,贼兮兮地拉着另一个:“喂喂,你去问问院长有没有这个表格,我倒是不太清楚这个方面。” “哇,你怎么不自己去啊。我这里走不开,很多老人不让撒手的。”另一个明显也总给少年投眼神,见对方不冷不淡的模样也有些挫败,她将手上掌着的老人座椅转了转,“这会儿阳光好,大都不愿意回去呢。” 这一个脸色闪过一丝不快,刚要迈步往回走,不了衣衫上勾住了老人座椅的头,用力过猛刚将人家的座椅掀起一半,眼看就要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双纤长白皙的手将座椅及时扭了回来,深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明。戏柠舟站在两姑娘身前:“看你们应该都是来实习的小姑娘,应该不懂时间表吧?啊那可以请你们帮忙取一份么?” 金色的阳光渡在他的睫毛上,就连逆光站着的发丝也显得出几分圣洁。戏柠舟笑着看两个人小跑走掉,这才转头对着刚才的那位老人说:“真是抱歉,让您受惊了。” 那椅子重量不小,倒在地上肯定是免不了受几分惊吓的。 老人穿着和这个天气无关的棉袄,复杂的花纹在上面雕来绣去,却怎么也挣脱不了俗旧的规格。老人满头银发,面容笑得眯起,有黑斑的脸上满是皱纹,她动了动搭在腿上的毯子,声音低微地问道:“小伙子,心很不错啊。” 戏柠舟笑而不语,看不出情绪。 “我之前也有个儿子啊,心也和你一样好哟,现在我看不清了,小伙子一定特别帅吧?”老人笑眯眯的神情里全是骄傲。 如果是她的儿子,那现在怎么也四五十岁了,和看起来明显刚成年的戏柠舟来说,差的不止一点半点。 “那他一定很爱您吧。”戏柠舟半敷衍着回答,他看着老人快要滑下地的毯子,慢走过去帮她拉上。 “要注意不能着凉了。”疯子一样的天气,就算晒着太阳也有些阴冷。 老人似乎感觉到很意外,头对着戏柠舟的方向说:“小伙子,心很不错啊。” 戏柠舟刚察觉有些什么不对时,对方接着说:“我之前也有个儿子啊,心也和你一样好哟,现在我看不清了,小伙子一定特别帅吧?” 戏柠舟一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秋眠(21) 戏柠舟站得远了一些, 虚起眼睛仔细打量这个老人的面色。果然在眼角和肤色上找到了一些不正常的特征。他忽然拉住一旁路过的中年妇女, 看着她身上穿的制服,皱眉开口:“这个老人是不是?” 中年妇女一愣, 等看清戏柠舟的眼睛时又忽然陷进去, 下意识回答:“啊, 你说她啊。哎, 老年人还能有什么病,不就是记忆力不好了脑子也不太好使吗?这个老人今年都快八十了, 从来到敬老院开始说话就不大利索, 之前还是院长心善会陪她聊聊, 后来发现她忘得越来越多,记住的也只能是她那个儿子。” 戏柠舟不动声色地移开手,眼睛依然注视着她:“那你们敬老院对于这样的情况有什么治疗的办法吗?” 中年妇女的瞳孔忽然有些疏散:“能有什么办法?我们也不是神仙,对于这种病症,他们的子女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 但是医院完全不敢治疗这样的病人。送到养老院来, 也不过是能让他们能死得更加安静一些,估计子女也算是抛弃他们了吧。” “怎么说?” “这样的病症给他们带来的也只是负担, 老人家能记住的东西实在是太短暂了, 就像鱼的记忆。我们也只能请请心理医生给他们定期做疏导, 至于其他的也就是等死吧。” “心理医生?” “诶?你不知道吗?前不久的睦大里面来了不少的高材生, 给老人做了几次疏导, 没有要费用, 倒是让这些老人开心了一段时间。诶, 谁会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集体服毒自杀的事情?”中年妇女手上还拿着扫帚,但呆滞抬头盯着戏柠舟的动作僵直没变。 戏柠舟知道睦大的研究生都由学校组织在外面做公益或者实习,去孤儿院敬老院做心理疏导都是志愿活动。但是在他并没有听洛梨鸢提起过这家敬老院以前的治疗记录,或者说睦大把这里当做志愿服务对象的时间还比较短,没有过多的记录,所以洛梨鸢没有提? 戏柠舟将眼睛缓缓移开,视线忽然就撞上了从大院子门口里走出来的一个人。 呵,真巧。 中年妇女忽然甩了甩头,将扫帚拿稳,转头有些恍惚,似乎在懊恼自己刚才的不专心。她转身刚想说什么,脸色忽然变得很红润,带着几乎是“喜悦”的心情就朝大院子门口走去,走之前还不忘赞赏一句:“诶,看到没,那些应该就是睦大的学生” 大院子里种了很多琼花,漫洋洋的一片,紫蓝色的花瓣映照着阳光,缤纷得就连蝴蝶都不舍得停下。从大门口走进来四五个人,领头的面无表情,双手自然地放在身侧,穿着普通的白色风衣。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就比较眼熟了,小姑娘穿着粉红色的卫衣,牛仔裤上还绣着一只兔子,她身体前倾,似乎在给领头的说什么,跟在两人后面的也都是年轻人,他们穿着暖色调的衣衫,迅速分散开,去和正晒着太阳的不同老人说话。 戏柠舟看清楚领头那个白风衣的人后转头就准备走。显然对方也看见了他,面无表情的面孔有一瞬间动容,他的眼神停留在戏柠舟黑色的衣衫上,旁边的小姑娘也跟着他的视线转过去。 “咦?戏师兄也在?”还没等洛梨鸢感慨更多,她身后的红发少年就对着一直靠墙站的人说起话来。 宋田自然地伸出手去和沈朝阳回握,在面色冷俊的苏勤身上停顿了几秒:“您好,我是第一刑警大队副队长,你们是?” 沈朝阳捋了捋红毛,拉过洛梨鸢示意她不要理睬一旁显然在发呆的苏勤。阳光的大男孩冲着宋田露出标准的笑容,那种不谙世事的感觉让宋田都不由得舒缓开眉头:“你好啊副队长,是这样的,我们事之前那些来给老人们做心理疏导的学生,针对这次的突发案件呢,学校犯罪心理学部门的学长被贵委托要查案子,我们想着一次性干脆带他过来看看。” 宋田的目光聚焦在一脸淡漠的苏勤身上,觉得这个人才是这次来敬老院的交接对象,刚想走过去打给招呼,却忽然看着白衣服的人从他身边擦过朝着大院正中央的位子走过去,还没有等宋田尴尬一帮的沈朝阳就自来熟地勾着他的肩膀。 “副队别介意啊,他这人就这样子,冷得掉渣,态度也”沈朝阳本身嬉皮笑脸地跟着苏勤看,忽然在瞳孔里捕捉到那个黑色的身影,话语也就忽然变得粗鲁了,他徒自喃喃一句,“卧槽,戏美人怎么也在。” 宋田忍着火气,刚想要把这个人掰下去,没想到这个人像受到了很大惊吓一样自己放开了乱勾搭的手,拉住一旁的女生窃窃私语起来。 站在一旁的韩庆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凡皱眉终于从宋田身后走出来,他正视洛梨鸢,开口问:“你们在这里办案的是谁?做心理疏导是有什么针对吗?给老人治疗有多久了?” 洛梨鸢嫌弃地推开沈朝阳的手,漂亮的女生眨眨眼睛,并没有因为陈凡公鸭子般难听的嗓音有任何偏见。她认真回答起来:“其实我们只负责治疗,犯罪心理学这一门我们是不沾的,那位刚刚走过去的苏同学才是和你们办案子的人。至于针对性是没有的,主要是怕这些老人的思想消极化,治疗的话应该快半年的样子。” “苏同学?苏勤?”陈凡心中忽然变得惊疑起来。 “嗯。”洛梨鸢微笑点头。 陈凡将目光放在不远处那两道一黑一白的身影上,顿时觉得事情变得有些不好办起来。苏勤的大名他是听说过的,很多国外大学和警察机构都在挖人,但这个人的性格很冷,也不近人情。陈凡在机缘巧合之下和这个人打过罩面,倒是真真的很厉害。但以他来接手这个案子的一部分 陈凡还漂移不定的眼神在看到白衣服的人伸手到黑衣服的人前时忽然变得惊讶,随着两个人的神态,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惊异。 “那个” 还没等陈凡问完,一旁的沈朝阳就翻个白眼地回答:“哎呀别看了,苏勤就是个怪胎,和戏柠舟一个鬼样。这样的两个怪胎凑在一起才好说话吧。” 沈朝阳说完话快速避开洛梨鸢甩来的一记冷眼,里面很明显发出对他的封口令和警告。沈朝阳也只是撇了头,什么也不再说,神情却还是不服气的。 苏勤第二次淡定地收回手,他面瘫的脸认真地平视戏柠舟,嗓音也很冷清:“这是你第二次拒绝和我握手了,戏同学。” 戏柠舟将金发勾到脑后,站在白色琼花的前面,态度无所谓:“啊,是么?这个很重要么?” 苏勤顿了顿:“不重要。” 戏柠舟哦了一声,转身朝敬老院内部的大厅走过去。苏勤在原地看了看他的背影,转动脚步跟上去,对方走得慢,他跟得也轻松。 “你在这里做心理疏导?” 戏柠舟嗯了一声,步伐依然不紧不慢。苏勤的身上有一点点梁仟的影子,都喜欢忽然挑起话题。但是和跟梁仟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不同,苏勤的这种感觉反而让他没来由的反感。就像是反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有轻微复制版一样。 但是苏勤身上也有一点他的影子,不是梁仟那种完全站在阳光下的人,苏勤的身上有一些他这样的放在幽暗里的味道。 “这里的老人大都面色不好,不是太过于苛求生活的品质就是太过于对生命凋亡的等待。”苏勤不习惯说太多话一样,他的嗓音很快凸显出平板的特点,“另外一些或多或少的都有心理疾病,而能被送到这里来的老人,自然都不会和自己的子女有太多其他交流。” 戏柠舟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默认这个问题。 苏勤的话带有一点锋利,他果然很快就挑开了他说这话的其他感想:“所以像他们这样生活在精神底层的老年人,其实更是在经历一场残酷的煎熬,案子里那些所谓自杀的人,恐怕也是忍受不了这场煎熬了。” 戏柠舟停下脚步,转过头脸色平静地看着他。 苏勤也停下脚步,继续说:“之所以放出自杀的假消息,就是为了让更多人不那么惶恐,但是对于这里的老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真实的先行者,‘自杀’的假消息也会带来更多的问题。” 戏柠舟同样面无表情:“所以呢?” 苏勤语气里藏着一份危险:“所以这两天内必定会有老人因为这个消息而变得不安定,这是一只线头。凶手可以利用这节自己露出来的线头将整个毛球扯散。” 戏柠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所以你们在放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苏勤愣了愣,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只是时间问题。” 戏柠舟笑了起来:“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勤被他几个所以堵得接不下话。 苏勤说得很对,这和他刚开始假设的问题都差不多。但是他错在了最后那个观点上——他不知道凶手的杀人心理,不知道他是随机杀人还是有目的性的。苏勤的意思是,既然老人的死都是必定的,活着也是煎熬,不如放出之前那些死去的老人是自杀这个“假消息”。 其实线头不是不安定,而是这个决定。 足够让愚蠢的人们自动送上生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秋眠(22) 苏勤一身白色站在阳光下面极其亮眼, 他那张脸上还是面无表情。戏柠舟的身影渐渐从阳光里抹出去, 他站在敬老院的大柜台上面,白皙的手指在递过来的本子上点了点。 苏勤的意思很明确, 因为他知道凶手会杀人, 并且对方有一种恶趣味, 所幸等着所有老人的心理都因为警方放出的“自杀”假消息而变得堕落时, 凶手会更加轻易地进行“催眠”。苏勤不屑于和没有水平的人合作,他说刚才那些话的意思无非是让戏柠舟能够协助他。 “你不在犯罪心理学学习, 尽管如此, 你之前办到的一些事情虽然被掩盖得很好, 但通过有心人专门的调查也不会不显现出来。我知道你有那个本事。”苏勤走到戏柠舟身边,将双臂放在柜台上。 戏柠舟翻页数的手一顿,表情甚是疑惑:“我之前办到的事情?什么事?” 见人比他还要疑虑,苏勤心中本身很笃定的筹码瞬间就轻了起来,他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肢体语言, 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那些事情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 有时候我也很疑虑。以你现在这种性格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决绝而狠厉的人。” 苏勤是在试探,毕竟调查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少, 就算是他也只能根据一点蛛丝马迹猜测当时的情况:“你出国前在这里做了一些事情, 既然做了, 那一定会留下证据。” 戏柠舟淡淡地看着他, 耳畔的话听起来像是他又不像是他。戏柠舟将本子完全放下, 微笑着将目光投到外面去:“呵呵。” 这种让人不爽的讽刺性笑容反而让苏勤将心中刚刚升起的疑虑又重新放下来, 他很确定对方现在的态度是不屑, 也完全不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但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他更加毛骨悚然——毕竟这个人,好像根本不把法律放在眼里。 但这次却是苏勤脑补过多。 戏柠舟转过去错开他的眼神,就是为了避免对方看到他的疑惑。毕竟当初出国之前,他以很小的年纪接手了一个案子,又因为他的某些因素导致被迫开除出国,组织也给他抹去了痕迹。但他敢笃定,自己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听苏勤的这话,他在出国前还做了另外的触犯法律的事情,并且还被留下了小部分证据。 戏柠舟眉头一皱。 如果是他来做的,那么不可能会留下证据。如果是别人利用他的形象去达成某种目的,那苏勤应该还没有蠢到这个都查不出来的地步。 但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为什么完全想不到能引起苏勤注意的事情。 戏柠舟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他真的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一些东西。 “不管怎么说,我很希望得到你的支持和协助。毕竟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会催眠并且正在能派上作用的,睦大的学生里应该只有你和我。”苏勤是个谈判者,他会把对方想要的东西提前说出来达到一定诱惑,“当然,既然选择请求人帮助,那么我自然会赋予相应的报酬。” “不用了。”戏柠舟回答得很干脆,“苏同学这样优秀的人才应该不需要我来帮助你才是。毕竟我也很忙,不需要苏同学这样带有奉承式的‘邀请’。” 苏勤面无表情的脸上更加冰冷了,他不认为自己是个谦虚的人。反而,高傲和不可亲一直是他的主性格,能放下身段来讲这样一番直白的话已经算是很给戏柠舟面子了,被人毫不犹豫地拒绝,苏勤也二话不说转身走人。 戏柠舟单手撑着下颌,另一只翻着敬老院的时间表。他本就不喜欢帮人,更何况对方以一种很强势的态度表明以敬老院老人的命去当诱饵,也就是间接地帮助他们脱离孤老的“痛苦”。但是他没有资格去替任何人决定他的生死,一个人的命只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戏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啊?”洛梨鸢吩咐完身旁的人就磨蹭过来,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满是仰慕地望着少年,“我还听东道掌门说你没有参与这次活动呢,想着你大概是怕麻烦,也就没有说话了。没想到戏师兄你自己来了啊。” 戏柠舟目光停在对方刻意穿得很温馨的衣衫:“我不是来做心理辅导的,东道那里确实没有报名。” “咦?”洛梨鸢眨眨眼睛,回头看了看那几个靠着墙壁站的人,以及里面一个人不时放过来的注意,“这样啊,那戏师兄你忙。我去和这边的人搭个头。” 洛梨鸢很懂脸色,她也知道哪些东西该问哪些东西不该问,这次案子的事情她多少也有听说。知道苏勤对戏柠舟的关注有点过度,但也清楚两人的关系说不定还没有她和苏勤的关系那么浓,何况戏柠舟那高傲的性格和苏勤那高冷的性格不用想也不对盘。 小姑娘快速撤走,戏柠舟这才反着胳膊肘放在后台上,摸着下颌思索刚刚想的东西。 老人的这种作息时间和他前世所见到过的一般精神病院的作息时间是差不多的,除了多了几种修身养性的项目,其他的安排简直平淡如水。他不喜欢回忆前世的东西,总感觉漏洞太多,还缺失了一部分的记忆,这一世竟然也开始有一点这种感觉。 是错觉吗? 不过对比起漏洞这种东西,戏柠舟更不喜欢前世那种刻意的感觉,一旦陷入回去,阴暗的一面总会不时地冒出来。少年伸出漂亮的手指抚了抚眉心,将那份愈来愈明显的不安驱散一些——这个身体上有一些特别的地方,一般的预感戏柠舟根本无法忽视。 要发生什么事情。 不在预料之内的事情。 “咦?警察先生?” 戏柠舟的记忆力极好,所以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还愣了愣,意料之外地转头去看声源处——女人穿着蓝白色的职业装,带着眼镜挽着头发。她的站姿标准到病态的地步,她单手扶着眼镜,冲戏柠舟扬起毫无感情的微笑,觉得对方还有些愣,便主动开口解释:“警察先生的记忆力还不如我的好,那么再介绍一下,我是钱雨荷。” 戏柠舟深蓝色的瞳孔一沉,微笑:“钱老师,还真是许久不见。” 钱雨荷还以为他真的记不起来,听了这话才知道对方刚刚大概是在走神:“噗呲,说来还不知道警察先生的名字?” 戏柠舟的手指习惯性搭在大理石的台边,他有规律地点了点石台,掩盖住眼底的深思:“戏柠舟。——记得大半年前见到您还是第七实验中学,有什么事情忽然来到睦城了吗?” 睦城和裳安还是隔着不短的距离,当初调查童家国的案子,戏柠舟在第七实验中学做过笔录,而对方恰好是童杉杉的班主任。少年的金发上渡着阳光,钱雨荷仰头见他懒散而不失优雅的站姿:“家母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也就跟着过来办事。” 戏柠舟饶有兴趣地先将这个问题丢一边去:“钱老师还真是厉害,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是个邋遢的‘小混混’模样吧?老师怎么认出我来的?” 他当初做了一番伪装到裳安去,目的除了躲避组织的追踪,就是为了确保在裳安遇到的不相干的人对他不会留下任何其他印象。更何况他现在这张脸和当初那个肮脏形象实在差得远,钱雨荷还是一眼认出来了,没有点什么信息在里面,戏柠舟还真不信。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直接问比较好。 钱雨荷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有任何异常,她从容地抬着官方笑容:“戏先生还真是让我惊讶呢,刚才就看到这边有个大帅哥,仔细一看那双眼睛就知道是您了。我记忆力一向不错,戏先生这双眼睛就算戴了美瞳也很容易认出来。” 戏柠舟没有否定她的说法,他将按头笔正着倒着转了几下,才将双手收回插在兜里:“刚才听您说‘家母’,是这次敬老院集体自杀的事情吗?” 钱雨荷一听这话题就苦恼地摇了摇头:“家母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喝了什么东西跟着集体死亡的,我接到电话的时候貌似才前一个月的样子,不过听医生说也是心理状态忽然异常而去逝的。” “裳安离睦城这样远,怎么选择将老人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戏柠舟当初强行被组织接过来的时候在路上着实花了不少时间,梁仟他们调职的时候也很麻烦,把母亲和自己隔这么远,正常人都不会选择这样做的吧。 钱雨荷听了还是摇摇头:“家母对这个地方还不算熟悉,我只是考虑着要搬到这个地方来,因为工作问题升职,高中部的总校在睦城。下个星期就过来了,想着时间隔太近,所以就提前将母亲转好,我没有时间照顾她,她也就我一个女儿。不放心保姆工作,老人也自己要求来敬老院,我查了查这个地方还觉得不错,所以就送来了但是” 戏柠舟垂下眼帘将目光放空:“钱老师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理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秋眠(23) 钱雨荷只当这是句玩笑话, 她将提在手上的精巧小包放在身前, 单手曲起食指在鼻子下方停了停:“如果没有什么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 戏柠舟站直, 态度无谓又不失礼道:“请便。” 女人蓝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戏柠舟握着时间表的手微微收紧。天空中还漫布着白云, 太阳却微微有些倾斜了, 少年目光狡黠地望着那群飞过的大雁,轻声喃喃:“咻——啪。” * 黑暗笼罩着的丛林里忽然蹿出一个身影, 他身形硕大, 穿着军绿色的迷彩服, 背上还配着一把□□。身影在地上滚了两圈半,刚准备躲进另一堆草丛里时忽然头上中了一只红色标靶,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蓝牙耳机里的声音叫听了。 “卧槽!”身影暗骂一声,所幸直接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衫, 满脸不爽瞪着一双眼睛冲刚才标靶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穿着高领白色毛衣的男人单手张开撑在树上, 整个身体忽然悬空以手为支撑转了一圈,避开那些射过来的红色标签。那双藏在黑色头发里的眼睛先是不屑地瞟了身影一眼, 然后借助旋转的力气将整个身体当做旋转轴朝三米开外的一棵树弹跳过去。 男人像一条跃出水面的鱼, 又是单手举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枪对准暗处一按就是几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男人跳上另一棵树, 将手中的枪往上一丢, 他凭着空隙抓住树干将身体空翻正对, 坐上树的那一刹那正好接住掉下来的枪。男人轻偏头, 看也不看对着身后就是一枪。 “哔——本次测试结束。”相同的电子音从每个人的蓝牙耳机里传出。那些躲藏在树林里的身影都陆续站出来,每个人头上同一个地方都中了一只红色标枪。 白色毛衣的男人从树上跳下来,回头见一笑得灿烂的老者,对板块上显示出来的时间极度不满:“太弱了。” 刚才那身形硕大的汉子赶紧摸一把脸,将污渍都揩到一边去,这才眼神亮晶晶地凑过去,标准地行了一个礼:“您好长官!我是第三部队的士兵——宋集。” 白色毛衣的男人呼吸平稳,丝毫没有刚刚剧烈运动完的生理特征,掩藏在黑色自然卷头发后面的那双眼睛里全是不满,他对旁边的老者说:“这就是你让我专门过来一趟的原因?只用了单手还暴露了我的目标都无法击伤我,这种部队里的人是怎么训练的?” 汉子听了这话也有点尴尬,他脸色涨得通红,但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老者讨好地走到白色毛衣的男人身边,给他递过去黑色的外套:“哈哈,梁长官您话就说中重了,这小年轻里能有几个您这样伸手的人?还不都是懒懒散散疏于管理的,这次请您过来也就是让您指导指导他们。” 一旁的大汉听了猛掉冷汗,他很清楚他们这个部队的训练勤奋程度,有时候甚至要比第一部队的都疯狂。 梁仟对这个回答不表示态度,他用湿纸巾擦了擦刚刚摸到枪的手,冷然回头:“我不擅长这方面的指导,还是叫我那些之前的队友说不定可以。” “诶,这话说得,您哪需要什么指导,就和他们来几次模拟就可以了。他们没上过什么危险地方,自然就有些懒散缺点血性。”老者笑得很谄媚,苍老的瞳孔里却满是算计,“听说您前段时间还待在睦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梁仟微抬下颌,撇了撇挡眼睛的头发,露出一张带有外国风气的脸,他偏低的眉压在那双墨色的丹凤眼上,神情看不出真假:“想要磨出血性就要真枪真刀地上,没有血腥味儿,你说的一些都是假的。我来这里只是探探情况,睦城那里不久后就会回去。” 老者一愣,以他对这位的印象里绝对没有“寄人篱下”这个标签,他试探地问问:“您是打算接手家里的事情吗?” 梁仟冷眼看着他:“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刚结束了测试的其他人都聚在一起,其中一个在测试仪上点了点,目瞪口呆地看着跳出来的数据:“卧槽,这不是人吧?单手对战c穿白衣服,还能五分钟之内解决我们所有人,看他那样子貌似还放水了?” 一边的大兄弟拍了拍他肩:“淡定淡定,这个世界的变态太多,被遇上一两个也是必定的事情。而且听说这位的位置很高呢,没看糟老头子对他那态度么。” 又一个插嘴:“你们确定?听说他今年好像才二十六的样子吧?比我们之间大部分人都年轻。” 人比人气死人。所幸所有人都不想了,他们同样转头去看那个站姿随意的英俊男人:“以后我们是不是也要跟着喊他一声长官大人啊?” “感觉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但是听说长官要回睦城去办事情,那我们这里不就放空了?”微细的声音响起,他摸了摸下颌,“‘梁仟’这个名字我听说过的,典型的超过了正常人体密度构造的大佬。” “人家专业狙击手翘楚出生,就连教练都怕他,更何况我们这些菜鸟。人家能来给我们的面子就已经很大了,不然你觉得以他的身份和能力有可能给我们当陪练吗?”旁边的人勾搭着对方的肩膀,小声道,“诶,我听说,人家这次能来也是因为我们这边的一个长官欠人家人情。” 这人倒吸一口凉气:“嘶——这样啊,怪不得。” 梁仟耳力不差,这些粗汉子也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一提到所谓的欠人情,梁仟也略微头痛,这人情是谁欠的不好,还非要是他那无良妈欠的人情。女士都亲自打电话来叮嘱了,他再不来看看也不过去,但这些人的实力 他就随便玩玩也能把对方虐那么惨。 “还要不要来一次,我今天下午就得回睦城。”梁仟不屑地动了动手腕,上面凸起的青筋被压了下去,“可以把模拟暗夜的灯光关了,大白天的训练更适合他们。” 老者这才回头点了点开关,从窗外透露出来的阳光将众人的容貌都显现出来,大家迫不及待地去看那个站在正中央控制区旁边的男人,见他一身黑衣立领靠着,那种强迫的压抑感瞬间笼罩在众人心头——上位者。 梁仟靠在控制仪旁,手指点了点桌子,深浓的眉宇间透着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压迫感:“你们的教练还是你们的教练,如果我有时间从睦城回来,会不定期的检查。你们这里的训练日常我会改一下,连一个狙击手都干不掉,怎么去当特种精英?” 人人大气不敢喘一声,都半低着头,测试之前那种傲气都收了起来——对方只是一个狙击手,连很多方面的训练都和他们比不上,别说干掉他,在他面前自保都难。于是这群傲气的小子终于肯虚心低下头来听话了,老者见此笑得贼兮兮,又把目光放回了梁仟身上。 ——真不愧是梁家的大少爷。 “那么,现在,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换衣服,五分钟之后再来一次。我还是单手黑衣,给你们暴露目标,只要有人把标射到我身上任意一个位置就算赢。”梁仟抬起挽上的表,“现在,计时开始。” 十几个年轻人有次序地离开现场,又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宿舍楼。梁仟低头拿出手机,除了陈凡的五个未接电话就是公司的几个人打来的,没有一个陌生号码。高大的男人略微有些头痛,他忽然转头对上笑得笑眯眯的老者。 老者猝不及防,忖度着把心里那点小九九说了出来:“那个,梁长官啊,这个年龄家里有定未婚妻吗?” 上层贵族那点破联姻谁家没有,就连梁父母都是长辈定亲的,梁家这一代只有梁仟一位少爷c梁凉一位小姐。梁家穷养少爷富养女儿,这位的性格虽然霸道了些,但梁母如果开口给他联姻,那 梁仟皱眉,笃定道:“没有。” 有未婚妻他还怎么追人。 老者忽然就笑开了:“诶,我那边有些姑娘” 梁仟听懂了老者的意思,将手中的黑色手机打了一个转揣兜里,语气比刚才更要坚定,甚至还带了一份威胁:“不劳烦了,我有喜欢的人。” 老者脸色一僵,竟比刚才还要激动:“咦?居然还有人能入您的眼,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那几个小孙女和小姐来聚一聚?”能有人入得了梁长官的眼,那一定有特殊的地方。 梁仟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戏柠舟那双干净得没有杂质的深蓝色眼睛,像黯淡星空一样。男人深如宏渊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温柔:“他不会喜欢这些场合。” 老者仔细观察着梁仟的神色,察觉出对方的一丝暖意不由心中一惊——梁仟被背景强压着去裳安做刑警的事情他大概是知道的,也猜测出以这位的性格不会长久留下去,现在估摸着时间都到了,他还是要回睦城。 莫非他喜欢的人是在低层圈子里的? 刚想到这里的老者忽然背后一凉,被迫对上对方深如漩涡的墨色瞳孔:“不要想着去查他,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秋眠(24) “是c是。”老者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以为梁仟这话是侧面告诉他, 梁家将对方完全保下来并且成为自己的人了, 并不知道梁仟现在别说没追到人,就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上。 梁仟说这话也只是顾虑到戏柠舟过于敏锐的判断能力, 倘若在没有摊牌的情况下因为他的原因而被莫名奇妙地调查了, 梁仟可不是想承担后果的那一方。 五分钟很快过去, 所有的人换上与模拟测试地点相近颜色的衣服, 每个人卸下了身上沉重的包裹,只拿着一把红标很足的测试假枪——这种小东西的模拟程度很高, 除了真枪那种声音被它的功能忽略了, 就连开枪的力度和上膛的尺度都是差不多的。为了避免伤人, 那“子弹”也就变成了有真空吸盘的“假弹”。 梁仟一眼看过去,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数值,就将众人的注意力提到最高:“你们一共十八个人,每个人手里有三发子弹,你们可以选择隐匿, 并且没有任何规定, 你们可以选择同盟策划来围攻我,不管是什么样的方法, 只要做到我刚刚说的条件, 就算我主动出局。相反, 我手里有十八发子弹, 如果都准确无误地打在你们的头上, 那就算我赢。时间在十五分钟之内。” 这些人越听越惊, 宋集忽然举手, 有些不相信道:“那长官,您手里的十八发子弹都必须保证没有失误对吗?是不是记错了数据啊?”他们十八个人,梁仟的十八发子弹必须毫无偏颇地击中他们的脑袋——十五分钟,还是在暴露目标的情况下,这种难度太大了。 梁仟不以为然,他甚至连外衣都不打算脱,黑色的身影在这明晃晃的地区实在显眼。男人漫不经心地拿过一旁的十八发标和一把模拟手枪,对着宋集的头颅指了指:“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 宋集被这把没有装任何东西的手枪吓得浑身汗毛都颤栗起来,他忽然察觉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差距,就算对方只是比着好玩,就算知道对方没有杀意,对方的枪内也没有任何东西。但是从身体上传来的颤抖是不可遏制的。 “是。”宋集略微低沉地回答了一声,他往后退半步,将自己和队伍融为一体,但生理上那种寒颤的感觉依然没有散去。 梁仟撇了一眼这些年轻人,用空枪对着天上开了一炮,忽然发出声音:“现在开始。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藏匿,一分钟之后我才开枪。” 所有人内心都不敢轻视,虽然这个男人的话实在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经过了刚刚的测试,大家都展现出最快的速度朝最有利的树丛里躲去。 当然,里面不全是笨蛋,有些人听懂了梁仟话里的第二层意思,边躲藏的过程中还边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梁仟的黑色身影就开出一发——既然在一分钟之内你不会开枪,那我边藏匿边打你总该可以吧?鱼都自动摆上菜板了,不抓紧时间切还等着它跳龙门吗? 显然,这条鱼虽然暂时不能跳龙门,但怎么也是会在菜板上翻身的。 梁仟眼底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满意,他单手背在身后,眯起眼睛看清楚了那红色的“弹头”,单脚接力原地空翻了两圈稳稳落地,在老者还没看清楚的情况下就有三只红色标枪定在了他身后的大理石上面,梁仟借着空隙还对老头说了句话:“这几个人还可以,脑子总算会转弯了。” 老者心里的警惕感更加明显了——他刚刚只看清了一个方向的红色“弹头”,还在暗自评价梁仟为了避开一个“弹头”的动作未免太大了些,耗费体力,现在看着那大理石上有倾斜角度的红色真空吸盘,回想对方刚刚的一翻——真是不多不少刚好能避开。 老者脸上也绷不住地流露出惊叹,据他所知,梁家上下除了梁仟其他都是脑子好,梁父母那精明的头脑想要扎根简直稳稳的,梁小姐那颗脑子的特殊在她天天玩游戏还依然稳坐高校年级第一的事例就可以看出来了,唯独这位梁少爷,听说从小不知道参合了什么事情,被迫送去高度训练,出来后就是国家御聘的狙击手头目,具体的位置他也不清楚。 但是有两家其他人的影响,老者就算对梁大少有些忌惮,那大多是属于脑子上的,在对方的体魄和武力值上根本没有看好多少。之前的那个测试他虽然赢得,也并不觉得这个年轻人能构成什么威胁。 而现在 连他这种上过战场的人都分辨不清的东西,这个年轻人居然能够轻松识别并且给予评价。最让老者心惊的是——这个人身上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出生高门,有一身技艺,还有一层国家内的身份,这个人身上连一点年轻人高调的影子都找不到? 是不是和当年的事情有关?还是说,在被背景压着去小地方做刑警的时候忽然成长了?二十六并不是个沉稳的年龄,老者想,如果是他在这个年纪上有梁仟现在的能力和背景,那也一定是“全天下小爷最屌”的姿态,绝对不会像梁仟这样过着甚至称得上“默默无闻”的生活。 这份沉稳之下一定付出了他不可能想到的代价。 老者思索的期间一共有五个人朝梁仟发射了标枪,但射出来的枪数却有六只。梁仟微微皱眉,对那已经射出了两发子弹的成员表现出不屑:在对方还没有动手的情况下就减少了自己三分之二的子弹,那么后面的对抗不说能否击中目标,就连自保都是个问题。 愚蠢。 “还有十秒钟。”梁仟单手背在身后,双脚以肩宽的距离站着,他闭上了眼睛,仔细听着空气中的任何声音,“十c九c八” 等到一切仿佛都平静时,梁仟前倾避开从侧边射出来的子弹,口中有条不紊道:“三。” “二。” “一。” 梁仟忽然睁开眼睛,掩藏在自然卷发丝下的不再是一双黑如深渊的瞳孔,他的眼睛里染上了一份机械,伴随着男人举手的动作,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 梁仟单手背在身后,将脑子里判断出来的所有隐匿位置都寻找好了,男人健步跑到第一个目标地方,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起,躲过了几发子弹的同时将手中的枪向下一开,又接着开枪的冲力将头后仰把枪尽可能地往上甩,腾出单手来抓住树干倒上树枝,又接住手里的枪柄对准暗处连开了三发。 梁仟没有戴蓝牙耳机,但是下面的人却不由得心慌了,他们听着一声又一声的提示音,忽然感觉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测试,而是一场单方面的猎杀。 被淘汰掉的人员里忽然有人指着梁仟的黑色身影,对着身边还没有淘汰掉的人说话,对方眼睛一亮也很快明白了,他拉住身边正准备狙击的人说:“我们一对一的话根本不行的,他太强了。但是我们的优势是人多可以隐匿,手上的子弹也多。”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本身心里很慌乱,听了队友的话快速冷静下来,他眼睛弯成一条线,“真是的,我都要忘了。对了,我们人多还可以消耗他的体力,虽然有时间限定,但是在十五分钟内同时对抗十多个人怎么也得拖废他。” 梁仟蹲在树上,感受到“子弹”忽然停止了,风中也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动静,他靠在树干上,眼底浮现出一份欣赏:知道利用优势,看来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狠下心来训练,这个小队将来还是很有作为的。 忽然,梁仟将枪揣在裤兜里,单手抓住头顶的树干,生生将人曲到上方,举起手枪就对着下面已经成形的“联盟”射去。只可惜,这些人现在的心理都还是太漂浮了,如果不是单方面的碾压,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于是男人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下直接从几米高的树上跳下来,游刃有余地逮出地上的一个潜伏的人就是一踢,直接给人踢出了场外。剩余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头上中了红色子弹。 “靠!愣着干嘛,上啊!”看情况越来越不妙,躲在最后面的人忽然就不爽了,他提起枪对准男人衣摆就想一枪下去,没想到还没看清对方就直接来到他面前活生生把他从匍匐的地上踢起丢出场外。 出去前还收到对方看蝼蚁般的眼神:“一个隐藏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出声,如果不是测试,我着一脚下去,你肋骨都要断,运气好的话还能戳穿你的肺,让你不治身亡。” 梁仟不快不慢地教训完人,忽然一个低头,单手拽着耳畔飞踢来的一条腿用力一扭,迫使人悬空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儿,又用脚背挑起地上的手枪对着身边发完最后几发子弹。 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苍白,蓝牙耳机里传出无情的声音。 “哔——本次测试结束,用时3分16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秋眠(25) 也就是说, 除开梁仟给他们的一分钟以外, 他从躲避到射杀他们全部的人只用了两分半都不到的时间,这期间男人冲到树上和跳到树下, 甚至还慢悠悠地说了句话——差距, 很大的差距。 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 而老者像是没有看到到他们的状态似的, 竟然在一旁悠悠地鼓起了掌,他笑得如同一只老狐狸, 配合着两掌相击却又不大的声音, 走到梁仟身边:“哈哈, 不愧是梁少,这点水平的测试完全难不倒您。” 梁仟回头来无视他的奉承和恭维,整个人还带着卷席狂暴的气质。他淡淡地抽出手机,把老者的话当耳旁风:“他们无论是体能还是格斗都不达标准,甚至连最基本的应急课程都没有上好。更不用说手里那三颗子弹都没打完就已经被淘汰了, 枪法也是差得不行, 活性靶练习的时间是不是太少了?” 老者心中一沉,梁仟的神态过于自然, 没有一丝骄傲也没有一丝谦让:“他们的训练时间我会按照您给的指示有所调整, 但是这方面还是要劳烦您亲自来测试, 费心了。” 梁仟不以为意地打开手机, 瞳孔微不可见地一缩, 但语气还是笃定又平稳道:“既然是母亲的人情, 那我也就还到底, 我梁家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也从不会给人口上闲话的机会。我会一直训练到他们基本达标为止,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是c是。”来着本身就隔梁仟近,又是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他的神态,见对方瞳孔里那一抹诧异时心中的好奇无以复加。但男人隐藏神色隐得很快,就连老者余光的机会都不给,就将锁屏上的白色短信阅读并且删除完毕。 “梁长官是有什么事情吗?”老者想了想,感受到对方明显藏了戾气的气质和瞬间阴沉下来的眉目,还是将心里的话半提醒半好奇地问了出来。 梁仟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短信内容——号码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串数字,上面也没有任何的人物坐标显示,但是把黑色宋体字的内容无一彰显着它的主人是谁。 屏幕上只有四个字—— 梁仟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戏柠舟在发这条短信的时候端着那种意料之中又有些小得意的笑容,他无谓的态度就像掌握着整盘棋局的王者,以看小丑的挣扎为乐趣。 该死!梁仟心中暗骂一声。他握紧了黑色的手机,将思路理清晰。他知道这条短信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那个赌约——在戏柠舟预定的三天范围内,凶手还会杀人,并且会在所有人的眼底下,用同样的方法杀死同一类人。梁仟虽然相信他的话,但却偏重认为少年说的时间更加确切在第三天,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放下警局的事情回一趟家。 现在看来少年不仅算计了第一队里的那些队员,就连唯一一个支持他的自己都给算计进去了,告诉一个会引起错觉的时间,是为了让他没有机会回去救助那个可能存活下来的受害者吗? 还是说,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他,所以少年直接将会发生的事实放在明面上,要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楚,让所有的人都为了他们曾经那份愚昧的判断做出忏悔?——可是为什么这里面还包含了他。梁仟不能理解,明明他已经选择相信了少年,但还是被排除在他的“特殊名单”之外? “嗯,我必须马上回睦城。有事情直接打我的电话,我会每个月过来一次,如果按照我的策划练习都还是没有任何的效果,那么我会考虑放弃这个队伍。”梁仟冷静地将手机放在包里,“毕竟母亲所说的人情并不针对这一个组,如果他们不够优秀那我不介意换一组。” 所有人听了这话心中都开始变得没底,他们清楚如果被这个男人放弃掉,那就如同被打上了过期标签的食品,他们所有的人都会被上级放弃掉。但心中再惶恐憋屈也无法说出来,实力的压制摆在那里,他们没有办法也无能反抗。 条件,永远是留给胜利的那一方开的。 梁仟说完这话就提起小白鼠警车的车钥匙,大步离开现场,只留下剩下的人互相交流和学习,他也完全不想管这一句话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压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戏柠舟那张过分精致漂亮的面孔和那一抹劣性玩味的笑容。 树木从车窗外飞速后退,天气开始变得有些朦朦胧胧,高速路上的雾霾也越变越大。梁仟的车速却不减,他抓着方向盘的手骨上突出一条条青筋,压抑的车厢说明着主人极度糟糕的心情。 梁仟有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了,他是有怒火的,生气戏柠舟变相的“见死不救”。其实警方这边有没有戏柠舟的结果都不会有太大差别,世界也不是因为没有戏柠舟就不转了,就如同他破掉童家国的案子一样,如果没有戏柠舟的参与,凭借着陈凡的心理画像怎么也可以找出凶手,就算赵拂善的案子里没有戏柠舟的分析和他的猜测,陈凡还有这边的队伍也一定能找出凶手。在戏柠舟来之前,这些事情都是由他们做的。 但是梁仟之所以更希望戏柠舟的加入,是因为他身上扛着两个很明显的变量——时间和死亡人数。梁仟的观念很简单,不管你是用什么样的方法,只要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凶手,从而间接影响受害者的人数,那你的位置就应该摆在第一位。 戏柠舟做到了第一点,他所分析并且破除的案子几乎没有别人插手,就连梁仟都觉得自己是个摆设的时候,少年已经从容地指出了犯罪嫌疑人甚至说毫不失手的破除了案子。 但是第二个相应的因变量却在戏柠舟的手里变得有些诡异。童家国的案子梁仟还没有多大察觉,他以为少年曾经那一句没有说完的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下一个应该是”只是一个猜测,他不能完全确定下一个目标就会是李月,所以当他和戏柠舟来到圣堂遇到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李月时并没有那么愤怒——他觉得还是警方太慢了,没有办法救下下一个会死去的人。 这种猜测式的巧合在戏柠舟参与的第二个案子中途依然没有被打散。当时戏柠舟在前半段根本没有说过还有谁会死去,但是到后来因为赵拂善对当年事情的报复却死掉了几个不想干的警察,少年那个时候才慢悠悠地说赵拂善还会杀小孩,梁仟很信任这个说法——他不得不信。 不过这种巧合的猜测终于在尾部打散了,梁仟不傻,但是他不懂。戏柠舟当时知道那两个失踪的孩子会被赵拂善用以还原当年的场景,甚至知道具体时间c地点。可是少年那个时候在做什么?他拉着自己一起审问赵拂善,不,或者说,少年更像是被动的那一方来接受赵拂善的审问任务。 就是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让两个孩子陷入了很深的童年阴影。梁仟察觉不对的时候,和戏柠舟在车上和戏家都发生了矛盾,而不提不清不楚就和爱人自杀的安榭菀,还有迷迷糊糊结案的秦阿笑。梁仟已经完全确定了一件事实。 戏柠舟明明有救助一个可能存活的生命的机会,但是他却主动放弃,甚至说还拖着别人和他一起放弃。 梁仟不懂,这些人死去难道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越想越乱,男人烦躁而极速地开车,他现在只是想确定,是不是敬老院死去的新受害者真的和戏柠舟所说的死法一样——他又放任凶手去杀人?! * 和梁仟同样焦躁的不止是他一个人,现在警局的所有人都乱成一锅粥。陈凡简直要将眼睛都给瞪了出来,他看了眼时间18:21,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走到还在慢悠悠吃晚餐的少年身边,很不客气地拍着对方的餐桌:“戏柠舟!你不解释一下吗?” 戏柠舟很讨厌这个人公鸭子般的嗓音,他扯出餐巾纸擦了擦嘴又丢到一边去,缓慢地端起薄荷水泯了一口,整个人后仰,露出一双干净的蓝色眼瞳:“怎么了吗?” 陈凡这一声吼将整个办公室内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他看着对方笑得无所谓的神态,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你昨天才放出的话,就是三天之内会死人。” 戏柠舟好笑而嘲讽地看着陈凡:“对,没错。” “那你” “我昨天说的三天,那今天是不是第二天?” “是。”陈凡将火气和问题都勉强吞下,他忍着性子回答。 “我说对方还会以同样的方式杀人,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对吗?”戏柠舟敲了敲桌子,“唔,我还记得当时我还做个了例子。” “是。”他越说陈凡脸色越不好看。 “那么现在有一位老人以生前被催眠的优雅姿态,在下午大约是四点半的时候被害,尸体都还是温的。”戏柠舟笑得干净,“有问题么?” “没有。” “今天是属于三天范围之内,老人确实被杀,并且和之前那些尸体的方式一样。”戏柠舟眯起眼瞳,“是吗?” “是。”陈凡气得磨牙。 “那既然没问题,打赌就是我赢了。你还要问什么呢?”少年又端起薄荷水泯了一口,笑意得如同一条蛇,给人凉意,“真是莫名奇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秋眠(26) 陈凡被戏柠舟这几句话堵得上气不接下气, 眼前这淡然微笑的少年很明显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知道自己主要阐述的问题是——“究竟为什么放任凶手就这样将可能死亡的受害者给处理掉了?”,但戏柠舟现在的态度很明显只看重赌约。 窗外已经没有了早晨那样晴朗的天气, 雾霾的影子昭示着说变就变的天, 阴雨连绵的感觉让戏柠舟想起那些在裳安的日子。 “你估算的这个时间, 也就是这三天之内。根本就不是什么刻意的举例, 就连所有的问题都被你刻意地回避了?”陈凡的理智果然能称得上是天骄,但面对显然和他不在一个平面之上的戏柠舟却让他没有办法下手, “你总该解答一下,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那种推论?” 戏柠舟漂亮的手腕搭在玻璃杯上,没有因为对方恶劣的态度就变脸色,他交叠着细长的双腿,黑色裤子上的皱着显现出漂亮的轮廓:“让我想想,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在陈凡彻底掀桌前, 戏柠舟终于把架子摆足, 脸色给够了,他渐渐收起微笑, 但身上那份干净的气质却暗藏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妖异:“就从所谓的擀面屋开始吧。接着我上次说的话, 是因为抱着特意杀死目标而特意出现的凶手, 甚至很清晰地在我们的面前摆开他的技术——业余催眠。” “我学过一些催眠的皮毛, 知道什么人是专业的, 什么人是不专业的, 什么人又是有经验的, 什么人没有经验。一般在犯罪心理这个角度来说,不管是从嫌疑犯的人设还是从受害者的人设,催眠师首先要考虑的是还原现场所给人精神上带来的后遗症,也就是所谓的ptsd。”戏柠舟一大段地说出来,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但是这位凶手的催眠完全不用考虑这个,他将死亡作为最后的tart。也就是他所做的所有事情c工序c准备c仪式都是为了让受害者从无痛的死亡中离去。” “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嗯,一种特别的心理吗?”戏柠舟放下腿,站起来,身材纤长的他压了陈凡不止一个脑袋,“一种很有趣,但是也很无奈的心理?” 陈凡心中的鼓不停地在敲,那种被毒蛇爬上脊梁骨的感觉要将全身的毛都炸开了。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刻都不愿意放开,又以一种艰难的声音轻声问道:“什么心理?” 戏柠舟低头想了想,没有扎起来的金发顺着他的动作从肩头滑下来,挡住他的一部分脸庞:“唔,就是那种让他们自己选择是否要离开这个世界,在本身就活得很痛苦的情况下受到催眠,然后如同造物主一样让他那可悲的生灵选择死亡,不由别人来决定” ——“多么美好?” 陈凡心中的凉意渐渐被他所接触的另一种感觉所代替:少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脖子微微上抬,露出他苍白的皮肤和很优美的弧度,他无色的唇彩微微上挑,深蓝色的瞳孔里都藏了一份欣赏? 欣赏?那种对极端艺术的欣赏和赞叹? 陈凡觉得他大概是眼瞎了,面对这一套说辞,几乎所有正常人的反应都应该是恶心或者惊悚。有个别几个很特别的疯子是存在的,但也只会多出疯狂或者兴奋,绝对不会在凶手的对立面上出现“欣赏”这样的情愫。 这种情愫只会是那些同样变态恶心的人才会拥有的。 陈凡警惕地抬头再看了他一眼。如同错觉一般,少年身上哪有什么妖异c欣赏。除了对这些事物比较淡的态度就是一尘不染的干净。陈凡忽然吐出一口气,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翻上来的恐惧被奇怪的“还好c还好”所替代。 奇怪,哪里来的恐惧? “这是我对凶手心理猜测的第一层,利用催眠让所有的人都以最美好的形式选择死亡。”戏柠舟手指勾起金色的发丝转了转,“当然,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站在这个作为的对立面上,还是从凶手的角度,但带给受害者的不再试所谓的‘自我选择’死亡,而是被动死亡。” 陈凡抬头问:“为什么还是凶手的角度?” 戏柠舟挑眉:“那你觉得还要从你们的角度?” 陈凡只觉得“你们”这个称呼怪怪的,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地方不对。 “从你们的角度也行。”戏柠舟无所谓地换个说法,“警察枪毙犯人,这也是一种替对方选择死亡的手段吧?但是凶手认为别人都是别人,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给别人选择生存或者死亡。他甚至觉得这是一场盗墓,在墓底下的生门和死门,财宝和道德都应该是由自己选择。” 这句话听在别人的耳朵里没有什么,听在陈凡的耳朵里却如遭雷劈。他是学犯罪心理学专科毕业的天才,自然能从表面上听出深层次的意味——在戏柠舟话一开始所站的观点就很奇怪,他的话没有偏向性,但是从“警察决定别人生死”这一刻开始陈凡就觉得意味变了。 警察决定的生死,是针对那些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的人,一命换一命,苍天饶过谁。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并不是所谓的决定,这是一种偿还。但到了戏柠舟那儿却把这种“不等”强行掰成了平等。 “你在说什么?”陈凡眉头一皱,沉着声音开口打断他。 戏柠舟被打断有一丝不悦,但看着陈凡忽然变化的神色就瞬间清醒过来——他的理论太张扬了,之前一直有组织护着,再不济也是和梁仟待在一起,没有顾虑那么多,都快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心理学家”这种东西。 也对,除了他自己这种“跑偏”了的人,在这项职业上可是不乏天才。 “那么激动做什么,我只是打个比喻。又不是我心里真正就那么想了。”戏柠舟也跟着皱眉,强行把刚才的不悦压下去,“我只是大概给你描述一下所谓的犯罪心理,然后顺着这个心理和他做的一些小动作,就可以推算出这是有规律的。” “死者的每个敬老院编排数加在一起,乘以那家擀面场上的街区号数,再除以警察第一天发现尸体的号数刚好是死亡人数。”戏柠舟心中默默再算了一次,“嗯当然,不包括最后被莫名枪支击毙的那个男人。” 陈凡冷汗直冒:“你怎么会想到的?!” 谁没事瞎了眼睛地跑到这些地方去算号数啊,就算是门牌上的号码他们都不一定注意,难不成还要见到一个案子就去数一次大街?陈凡觉得如果他真的那样做,那大概是疯了。 “听我说完。我也不是那种对数字很敏感的数学天才,谁有事没事去算这些东西啊。而且加减乘除也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不过凶手却很‘可爱’地给我们留下了线索。”戏柠舟笑起来,神情间仿佛是在对一个孩子偷了糖果又叫父母才猜是谁偷了的无奈感,“很简单,尸体被拍成一排,还用白布盖起来,给人唯一不同的目的就是能够确保在被掀开白布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注意到尸体数目的震惊。” “反社会的凶手想要杀人想要报复社会,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残暴地杀死受害者,以达到心灵上的慰藉或者是视觉上的血腥冲突。”戏柠舟忽然找到了前世那些人的影子,他们每个人的笑容里都藏着一把可以随意割破你喉咙的瑞士刀,“所以这种新颖的做法没有打算要逃避的行为,凶手给的线索就是数字——visual ipacts。” “接着,我观察了很多没有用的数字,最后发现对方只是想留下来一个信息——杀人周期。”戏柠舟闭眼回想之前的算数,“三角函数的周期大多是π,再不然的也都和π相关。但是最小的正周期永远只有一个,凶手留下的杀人人数和每个人身旁的杯子个数和杯子角度不同,这是一种很特别的安排,更特别的是每个杯子的位置是特别放置的,如果以他们躺着的床边沿为坐标轴,那杯子的痕迹就好像比是一个定义域为[1, ∞)的复合函数。” 戏柠舟笑了笑说:“上面唯一的解便是她催眠的最小正周期——尸体被发现后的最短时间内,会对这个复合函数进行下一个坐标轴的描绘。” 陈凡听懂了。 不得不承认。 当时看到了那杯子上诡异痕迹的不止他一个,但是能发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少年——这份八竿子打不着的思维构建究竟是怎么想的? “所以你不能给出具体的死亡时间和受害者是吗?” “我当然” “撒谎。”一道声音从门口强硬地插入。 所有人都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这个声音很有冲击性,带着外面绸缪的雨声,男人磁性的声线很笃定。戏柠舟抬起眼睛,那道身影映照在他的蓝色瞳孔里。 男人黑色的外套和同色的发丝上都打满了水珠,他抱着手靠在门口上,自然卷的头发遮住他深无底部的墨瞳。男人站在那里,细雨和灰蒙蒙的背景都成了他肆虐戾气的衬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秋眠(27) 戏柠舟挑了挑眉, 淡然坐下, 叠着双腿半歪头看着他,眼神里带有一份兴味。他第一次见到梁仟直接性地反驳他并且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这个男人不蠢, 甚至过度聪明。 梁仟刻意压制的怒火在看到戏柠舟不痛不痒不慌不忙地坐下喝水的时候又彻底被点燃了。他狠狠地皱眉, 收起抱着的手臂, 将身体站直,压倒性的身高从全是玻璃做的门口走进来。他的速度比平时的时候快。 戏柠舟收敛了微笑, 像是才察觉到这个事态很严肃的样子, 他放下手中端着的薄荷水, 手腕上的骨节露出袖口,苍白而精致。戏柠舟刚对上梁仟那双深潭似的墨瞳,忽然感觉到一只有温度的手拉起自己的手腕强迫他站起来。 戏柠舟愣了愣,所有办公室里的人都这么看着梁仟忽然的动作,他不掩藏的威压的戾气散布在身周, 态度的强硬和偏执有些泄露。 梁仟没有说任何话, 他很有技巧地捉住少年冰凉而瘦弱的手腕,转头就抓住他往门口去。所有人都保持沉默,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 六点过的光线从对着外面的那扇玻璃窗户窜进来, 有些人的表情照得清, 有些人的表情却隐藏在黑暗里。戏柠舟被强硬的力度拉得踉跄一步, 他这具身体根本没有办法跟上梁仟刻意加快了的步伐, 更不用说反抗了。 少年的背影有些不稳, 他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些看不懂的表情。少年被人边拉着走边回头,冲神情都很不好众人留下一抹无奈的微笑,甚至还冲着陈凡小弧度地挥了挥手指。 陈凡的镜片上反着外面开始下雨的影子,他开始揣测为什么梁仟会忽然有这么大的火气,他也没有问梁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陈凡的眼神从两人消失的门口转到刚才少年喝过的那杯热薄荷——这个心理素质真是和年龄不符啊。 外面的小雨还是下了,戏柠舟喜欢下雨,很喜欢很喜欢。这也是当初回国避开组织去裳安的原因之一,裳安的雨和睦城的雨不是一个感觉,裳安的雨有很沉闷的压抑,有一种奴役的呻吟;睦城的雨虽是清爽的,也还带着一种孤寂的凄凉和悲哀。 路边的很多灰尘被细雨打在地上,留下人过路的痕迹。梁仟拉着戏柠舟的手腕,走在前面。他的背影倒映在戏柠舟的瞳孔里,这个男人身上的戾气不收,但又像刻意避开他似的,男人身上的那份怒火被他深深压抑了下来。 男人把少年从路上拉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小巷子里,因为细雨,这里没有流浪猫也没有流浪狗,除了长在巷墙上的野花野草,这个地方连路人都没有。 梁仟的手劲很大,但是很有技巧地保证不伤到被拉的人。他忽然停了下来,压制性的身高给戏柠舟带来一种莫名的恐慌,少年看着男人慢慢转过身来,露出那张造物者偏爱的脸庞。 雨下得不大,稀稀疏疏的打在两人的发丝上,梁仟自然卷的黑发被雨润湿,轻贴在男人的脸阔上,顺着他的眉目落下来。男人皙白的皮肤上带着冷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那双毫无波动的双瞳里再也压抑不住的暴虐。 戏柠舟心中的那点恐慌忽然就被扩大了。他淡淡地凝视着梁仟,细雨落在他长密的睫毛上,遮住大半部分的神色。少年勾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是打算问了吗?这样正直的人,在察觉到他的不对,察觉出他的错误,察觉出他的刻意而为,就准备正面询问了吗? 所以他在恐慌什么呢?这份感情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得不到的奢侈品,这个人身上的正直像毒品一样吸引着他。但那又怎么样呢?既然都知道结果了 还是会失望的吧? 戏柠舟漂亮的手指在心脏的地方压了压,他的目光里带着随意无谓妖异和嘲讽,他仔细地看着这个一言不发的男人,勾出一丝微笑:“你是有什么要问的,总归一次性问唔。” 本以为男人的神色会像裁决者那样,把他视为一只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小聪明的小丑。 但梁仟的动作是真的将少年震惊了。 男人似乎不想看到他现在的神色,也或许是不想听他继续扯那些有的没的,当戏柠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被很大的力量钳制在头顶,身体被突然的冲力推靠在小巷的墙上,敏感的神经迅速传来痛觉,他还没有来得及皱眉呵斥的时候双唇就被堵上了。 这是戏柠舟从没有料到过,也从来没有假设过的情景。 他的瞳孔因为过度惊讶而被放大,深蓝的星空色也浮现出了一丝极光的幽色。他呆滞地看着男人放大的眼睑,男人低着头闭着眼,黑色的长睫毛因为主人的动作微微颤抖,未干的雨水还凝在上面,疏细清晰可见。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觉,对方并不像动作那样凶残,甚至带着一丝温柔。他的双唇很强硬地敷上来,起先只是碰着,似乎觉得戏柠舟没有过度的反应,男人将弓着的身子更加靠近少年偏冷的身体,将他完全禁锢在自己的范围内。男人轻轻偏过头,将对方毫无防备的双唇撬开,朝内探去。 他很温柔,但是不容反抗。 还停在外太空状态的戏柠舟完全没有反应,他呆滞地任由男人将温热的舌头探进来,任由男人身上独特的烟草味将自身整个包围,任由男人将他的双手压在头顶,任由自己的身体被他控制在一个不可能逃脱的范围内。 那种惧怕的恶心感并没有出现,而从身体上传来的酥麻感迫使少年本就漂亮的面容带了一份润色,他的瞳孔也随着男人的动作变得湿润,泪水沾在漂亮的睫毛上,半眯不眯,神情却是呆滞的。 透明的液体从口角滑落,如一条小蛇慢吞吞地探入少年的衣襟。 强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将金色发丝的少年压在墙上,他偏头的动作温柔得像一只索取血液的贵族。他闭着眼睛,利用身体的角度将怀里漂亮的人挡去了大部分。 雨还在下,甚至带着比之前还要稠密的缠绵。从小巷里传来一声闷哼,这很长时间的吻才被迫结束。 男人稍稍放松对少年双手的钳制,鼻尖的那抹栀子香气被雨和距离冲淡了一些,他退出少年微凉又馨甜的地盘,牵扯出一丝银线,他睁开眼睛。半眯着看对方不太整合的模样。 少年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的面色带着平常从不曾看到过的一丝红润。少年的神情还没有回过来,深蓝色的瞳孔湿润而迷茫,睫毛带着主人的猝不及防一起轻颤,他一头金发很散乱,从口角落下的几缕银丝依然挂着,对方的衣衫因为他的动作而有些凌乱,领口的口子散开,露出他精致的锁骨和微微鼓动的喉结。 梁仟将手上的力度缩小了,他把少年的手从头顶拿下放开,少年反射性地抓住身后的墙壁,有些发软地靠着。梁仟眼底闪过深深的愉悦,他还是弯着腰减小两人的身高差距。 他笑了,往常一直没有表情的面容此刻带了一些恶劣,他将头凑近少年的颈部,一只手插在衣兜里,一只手撩开少年缠绵的金发,凑近他耳畔轻轻咬了一下对方的耳垂,声音带着腻死人的温柔和沉重的沙哑。 “以后不要再说那些话了,真的很不爽。”梁仟的瞳孔里染了一分自己都不是很懂的情色,他注视着戏柠舟那妖异的面孔,心里的狂跳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但男人好不退缩道,“听话,嗯?” 戏柠舟被他颇有威胁意味的话给彻底清醒,他偏过头去,还全身僵硬无力着,感受男人帮他抹去口涎时指腹上的老茧和酥麻。 在今天之前,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也有被事态震惊到懵圈很久的情况。 他也绝对不会认为,为人两世没有谈过一场恋爱的初吻会被人强行夺取。 更不会认为 戏柠舟那双瞳孔回神之后的清澈和阴沉也跟着回来了,他看着梁仟的面容陷入了深深的复杂之中。如果说这只是一场报复性的“惩罚”,但是男人眼里的感情和动作丝毫不假,如果说这是因为 不管是哪一种理由,都打破了戏柠舟之前构造起来的认知——那份不可能成立的假设,或许会被推翻。 从前戏柠舟以为梁仟吸引他的只是他如何也无法得到的“正直”,以为梁仟会因为他的“见死不救”而愤怒,以为梁仟会对他这样的人“极度厌恶”,但是现在这个男人做出这样的行为,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一丝紧张或者害怕,就连现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还不慌不忙地帮他整理衣衫。 或许他对梁仟的认识还是太少了。 梁仟对他的吸引力大概不光是所谓正直。 想起男人眼睛里的偏执——也对,一个过于正直的人就像西婪一样,不也就意味着极度的偏执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秋眠(28) 其实梁仟表面稳如老狗, 实际内心慌得一匹。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性格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平稳, 甚至很多时候控制不住的暴躁就会窜上心头。他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只是这种感觉虽然有些糟糕, 却带给他身体各部分机能上一次比一次要更加强悍的感觉, 也不知道究竟是基因本就如此, 还是小时候的那件事情导致的后遗症。 梁仟的呼吸很沉重, 他将少年的衣领拉好,沉默地站在他的对面。其实他内心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家庭并不反对他找一个男人过一生, 但是他不清楚戏柠舟会不会接受, 戏柠舟的家人会不会接受,他也不知道戏柠舟是不是gay。 戏柠舟是不是gay? 本身不是的。 西婪的性取向在前世就一直飘忽不定,对于和他稍微亲密一点的男性就会给他带来很敏感的惊恐——那些事情带给他的阴影。不管后期他对自己多么狠心,为了克服这种心理,他前世甚至专门三更半夜扮成富家子弟到酒吧里去找一些男孩陪着, 他都没有办法克制。 这种做法虽然在一开始有些显著的效果, 但是越到后面他却发现,他只是能勉强安定地待在那些“少爷”的包围圈内, 但是对于同性的触碰还是相当抗拒, 甚至有几次连情绪都无法控制。越是这样前世的西婪就越疯狂, 他像个神经病——或者说他自己本身就有神经病一样去找这方面的疯子。 他到心理学院里去找那些露阴癖c恋尸癖c恋童癖等, 他和他们单独相处了很久, 也放任他们一定限度内的动作。这种将自己往绝望上逼的作为将他的这种惊恐治好了不少, 能接触一部分人的肢体接触, 但是太过的依然会激起他强烈的反抗。 这样的“疯狂自我治疗”当然有副作用。西婪后面也只能将所谓“陪伴一生”的标签放在同性身上,他没有办法直视女性。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真的和谁在一起,不说别人是否能接受他,光是肢体上的接触他都需要很大的心理去克服缩手的冲动。 西婪以为,他重活一次,应该可以摆脱这种生理上的感觉。他也一度以为,自己只需要克制心理上的那些东西就好了。但是他不曾料到,戏柠舟的这具身体比前世要敏感太多倍,因为天生就和别的生命不一样,自然付出的代价也不一样。 西婪想要克制的感觉被敏感的肢体越放越大,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些事情。以至于原本就不稳定的情绪带着心理疾病处在崩溃边缘五六年。戏柠舟现在都不太理解,他是怎么凭借着这种状态和身体平安地在戏家长大的。 这点生理问题原本是不值得注意的,但当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时候,这种问题就被迫挑明了。戏柠舟之前抱着侥幸的心态,觉得如果是自己真心喜欢的,那说不定能克服这种肢体接触间的僵硬,但是当第一次碰到梁仟,男人身上的温热让他浑身僵硬,鸡婆疙瘩一个一个往外冒的时候,戏柠舟就放弃了这一种幻想。 但是他没想到,被喜欢的人吻了之后居然没有那种感觉。 虽然肢体还是僵硬得不行,甚至带了一点和他人接触的恐惧。但是没有从心底里犯上来的恶心感。戏柠舟的眼底透出一种放松的暖意,他稍微能站稳了,那种暖意也就被一直盯着他的梁仟捕捉到了。 梁仟慌乱的心莫名地沉淀下来,他占主导者的地位,自然知道他的双手碰上去的瞬间,戏柠舟那几乎僵硬到想顷刻避开的本能。他之前也知道戏柠舟很讨厌别人的接触,就算是戏母都离他有一段距离,但是不知道他竟然敏感到这种地步。 两人都陷在沉思里面,等戏柠舟收好所有的情绪和神态之后,他的注意力才又转回梁仟身上,内心升出一种茫然之感——暗恋了很久的对象忽然强吻了你怎么办? 戏柠舟的思绪乱到没有动,他凝视着梁仟的每一个变化,想确认这个男人到底对他是种什么感觉。他没有办法放任自己下去,如果对方没有意思他其实是打算瞒着一辈子带进坟墓的,毕竟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只要是一个人都会有贪心,戏柠舟也不例外,之前他也看出梁仟对待他的感情不是那么纯正,不过他一直以为这是一种喜欢对方的错觉。 现在,刚才,已经没有办法让戏柠舟做到自欺欺人。 如果梁仟是真的 他害怕这个答案,也害怕这段感情。他承受不起那么多,承受不起一段能够真心接受的感情会被破灭和消失的某一天。更何况他不是很了解梁仟,梁仟当然也不是很了解他,究竟对方喜欢的是他的“伪装”还是“本身”? 伪装太累了,他总有一天会脱掉这层面具。 那时候,梁仟会怎么选择,这段感情又该怎么选择? 他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承担不起这假设的失败,会让他本就不坚固的内心从里到外完全崩溃。 梁仟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太多他看不清的情绪,他无法解剖的过去。男人忽然深吸一口气,伸出温暖的双手尝试性地放在少年的两鬓处,他将少年的头轻轻抬起,和自己对视,下定了决心一样。 “我现在不能给你一个解释,我也知道解释不清。”梁仟将眼底卷起来的浓浓偏执给压抑回去,他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他捧着少年的头,语气凝重,“但是请给我一段时间,一段很短的时间。我会以最快的速度给你一个答复。” 戏柠舟终于察觉到了对方指尖上的颤抖,知道他也是极度紧张,盯着男人的神色看了三秒,他忽然笑开了,笑容干净得诱人。 “好。” 他等着这个答复,一切的一切,都等着答复之后再思考。 梁仟心底猛然一松。他不傻,也不是那种完全不顾及到别人就直接强行地采取这种冒失的举动。梁仟看不懂戏柠舟,却看得懂龙木浦,不管对方究竟是戏柠舟的什么人,和戏柠舟究竟是做什么的,单单是戏柠舟对他不是很抵触来说,龙木浦对于这个少年还是有一定特殊的地位。龙木浦多次的问话和严泽的鲜明对比已经让梁仟对这份感情有一个刚开始的雏形。 刚刚的吻,不过是仗着自己无法控制情绪的表面作为试探。很幸运的是,对方并没有给出很激烈的反应或者说恶心这一系列的感情。 梁仟是很幸运的——他幸运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虽然对方是个男人,在这个逼仄的社会里不允许存在的甚至被偏激成为“心理病”的同性恋关系,但是少年的反应已经给了他很大的鼓励。 男人深知自己的占有欲和那些疯狂的偏执因子,他是个站在警察岗位上却无比虚伪的人,在那些日子舔着刀枪过活带来的人生观。只有自己真正的有本事,才能护住自己想要的,而别人的生命,别人所重视的东西从来不在他的操心范围之内——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比“虚伪”而“无情”的队长,这也是为什么他并没有太大兴趣去破案的首要原因之一。 戏柠舟见男人微微向后靠,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那点暧昧的气氛也被冷风和微雨吹散了。精致漂亮的少年伸出苍白的手指,冰凉的指腹在男人的脸上勾画了几分,引得对方的呼吸一重,他却毫不在意地移开手挑起叫人想要破坏掉的完美微笑。 “噗呲,真狡猾。”戏柠舟轻言,双手插在兜里,转过身准备从梁仟身边走过。 梁仟反手抓住他细弱的手臂,强硬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顶在头上,他能感觉出对方心情的愉悦——那种真正程度上的不带水分的愉悦,虽然嘴角的弧度很轻,但这也足以舒缓梁仟的紧张,让他更加固执地钳制住对方。 戏柠舟再一次被笼罩在他的香烟气息内,觉得这种曾经让他厌恶的味道也没有那么坏。头上那些细细咂咂的雨滴被挡了过去,抬头便撞入男人那双深邃的黑瞳里,对方很注意地没有用肢体碰到他,顺带着整个人都被他笼罩在黑衣下。 “走吧,先回警局把事情解决了。”梁仟叹一口粗气,想到把少年拉出来所要问的问题,低头看人却再也问不出口。男人将眼底的温柔渐渐浮现敛去,双目前视不再看他,身体却很全面地帮衣下的人挡去小雨,声音低沉道,“身体弱就不要淋雨。” 戏柠舟抬起步子走在前面,嘴角上扬,没有给予回应。 高大的男人半淋着雨,乱七八糟的线条将他自然卷的黑发吹起来,在这个夹杂着混乱的风中飞舞,他的手臂举着一件黑衣,将身旁的少年遮了个严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秋眠(29) 缠绵的小雨随着夜幕的降临忽然扩大, 两个人原本想用外衣代替伞将就一下, 速度也不快。这倒苦了警察局的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不见两人回来, 只能催命一般地给梁仟打电话。 梁仟不接, 戏柠舟不问, 直到少年的脸色因冷风而变得青白起来, 梁仟才不得不带着他在超市里面待一会儿。傍晚的雨落在地上连绵不断地溅出,稀稀落落了一阵忽然转停, 那些小沟里的水混合着夜色倒映出路灯的光辉。 男人的手机不知道是第几次亮起了。少年看了看他, 心情并没有因为外界有什么改变, 他偏了偏头,将金色发丝上沾着的雨水抖落下来,勾起唇角:“接吧,外面雨停了应该会好打车一些。之前四点过死的那个人他们应该还等着我的一个解释。” 梁仟彻底放下之前准备问的问题,他隐约觉得, 少年不喜欢也不希望他问这个问题。男人将湿透了的大衣搭在超市里的顾客台上, 又把手里挑的一包薯片递给售货员,单手打开手机回复。 “呵, 还知道接电话啊我的大少爷?啊不c大祖宗?”公鸭子的声音隔着黑色电话内传出来。 “嗯。”梁仟站到售货员的这一边, 听着扫描机上面的滴滴声, 像大提琴一样低沉的嗓音回答, “我和阿柠在外面有些事情, 刚刚下大雨不好打车, 正在超市买东西, 马上回去。” 这话引来几个人的侧眸,售货员红着脸将薯片递给两个人,又不止地偷瞟——高大的男人和纤瘦的少年,一个穿着灰色高领毛衣,手拿着电话,一头黑发凌乱地遮住半部分眼睛,一个穿着白色大衣,漂亮的手指大部分藏在衣袖里。 售货员默默低下眼睛,沉默地等着两人开钱,内心却在疯狂地嗷叫——卧了个槽!两个人要不要这么高!男人好帅气好禁欲,少年好精致好温柔! 戏柠舟接过售货员递过来的柠檬味薯片,对上她装作不在意实际上在冒粉色泡泡的眼睛,勾起微笑摸了摸包只见干净的少年转过头去,冲着刚挂断电话的梁仟道:“没带钱。” 梁仟:“” 男人摸了摸包,抽出张红票子递给售货员,人家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顿时红了脸,短吞吞地接了钱又找了零钱。戏柠舟理所当然地抱起薯片拆开,售货员看了看后面并没有客人来结账,就赶紧掏出手机给两个人的背影照了一张相。 然后摸摸手机屏幕——等等,为什么画风这么配? 戏柠舟抽出薯片咔嚓一声,嚼了嚼又吞下去,梁仟拿着湿漉漉的外衣沉默地走在他的身边。少年的心情像有传染力一样渲染着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梁仟一路上的忐忑也被抚平了许多。不料对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用轻得蛊人的声线问道。 “阿柠?”他是说那个打电话里的称呼。 梁仟顿了顿,目光在对方金色的发璇上停留了几秒:“嗯。” 叫他阿舟c小舟c柠舟的人都太多了,他想叫个独一无二的。 戏柠舟似乎看出了什么,却眯起眼瞳没说话,继续吃。 ——好幼稚。 ——不过他喜欢这份幼稚。 头上忽然被温暖的大掌盖住了,主人还轻轻地揉了揉,戏柠舟微愣地抬起头去,只见男人难得地勾起唇角,笑得很温柔。 “乖,长高了。” 戏柠舟:“” * 黑色碳素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带水墨的圈,笔头在圈内的照片上点了点,戏柠舟的手指尖被湿气弄得有些红,眉目清晰可见,白炽灯洒在他标志的手骨上,将少年衬得很漂亮。但他的话却全然没有他看上去那么温和。 “这张照片是这场猎奇死去的第十三个老人,不包括被远程射击掉的犯罪嫌疑人,这是凶手利用催眠达成第十三次杀人。”戏柠舟的目光平静又带有一丝戏谑,“就在我们所有警察在场的情况下做的,还真是干净。” 宋田的脸色和猪肝一样,他啪地拍着手中的立案本:“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左右,那个时候我们大家都在记录。敬老院里里外外要么是睦大的学生,要么是警察,大部分的老人吃了午餐之后就去午休了,两点过起来喝下午茶晒太阳的人也不少。但是这个人死在电视房,所有人都在看电视,他就忽然没了呼吸!难道不是太邪乎了吗?” 戏柠舟坐下来,叠起修长的双腿伸长。他的手指玩着笔头,神情漠不关心:“既然这里有小朋友不懂催眠的特殊,那我大概解释一下吧。” 对上宋田气得面色潮红的脸颊,戏柠舟笑道:“一般给人做心理催眠是已经达到了不得已而为之的情况,因为这种工序不仅对实施者也是对咨询者的一种有风险治疗。毕竟双方都要承担迷失在‘幻境’里的风险。当然有很多当场的催眠是在很恰当的时机很轻微地‘实施’,只可惜在我面前的催眠还缀着‘犯罪’两个字。” “如上所诉,如果在一个刚好能触动对方‘开关’的环境下,以适当的语言进行催眠,让对方很紧张或者很放松。等达到一定铺垫之后将这个人放进会推进‘开关’的环境里,那么‘引爆□□’的同时也可以置身事外,制造完全的不在场证明。” 宋田想了想还是不认同:“那照你这个理论,是万千中本就挑好的目标,在最有利的时候乘虚而入,找到目标做相应的对策,最后还戏剧性地让对方在不知不觉间断掉呼吸。这种算计时间的问题,大概是开了上帝视觉的挂吧?” 戏柠舟凝视着他的眼睛两秒,忽然笑得极其不屑:“多谢你提醒我,让我想起自己之前说的那个赌约。原本,我就说过凶手的目的是有明确针对性的,也说过他会在三天之内杀人。现在,这个赌约的赢家不言而喻,也请各位遵守赌注——以后看到我客气点。” 宋田毕竟是个成年人,也在案子上奔波了不少时间了,对于少年这嚣张又挑衅的语言没有当场翻脸。虽然面子上下不去,打击了他的自傲,但总归是个明事理的,他冷哼一声:“你的约定我还没忘,如果你有本事,我自然给你让路。但希望这一份说辞都不是你吹嘘出来的。” 戏柠舟耸耸肩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一直沉默并且盯着他的陈凡忽然开口了,说完还快速补充道,“就算是某个可能受害者的区域,你有没有推测?” 戏柠舟听了这问题,有意无意地往梁仟的那张脸上瞟过去,陈凡注意到这个细节,但见高大冷漠的男人并没有任何言论又皱眉将注意力放在少年身上。 “我说明天世界末日你信不信?”戏柠舟身体后仰,目光直视陈凡。 “嗯?”陈凡不懂他的意思。 “我说我是在末日死后重生回来的,并且我知道明天就是末日。现在我就站在大街上去大喊‘明天就是末日,大家快撤离地球’,你觉得是有人能听我说,还是直接给我一个白眼骂我神经病?” 陈凡被噎住。 戏柠舟的笑一如既往地清淡:“答案不言而喻,这种事情虽然有预感。我们都知道世界会有毁灭的那天,也许是一个周内,也许是一年内,也许是几百年内。但是这个结果的具体时间谁推算得出来?” “还是说,你真的会相信一个看上去就有病的人的话?” “” “那么我现在给了你这个时间的大概估计,你居然还质问我,究竟知不知道明天是世界末日,还是说等到人类都快灭绝的时候你来指责我当初的推测没有给你具体时间?”戏柠舟又往梁仟那边看了一眼,“或者是,我告诉了你具体时间,你能拯救末日吗?” 梁仟的手指虽然有些僵硬,但他毕竟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像之前那样的怒火——或许之前的火气根本就是不满少年连他都瞒着的事情,而不是提前告诉所有人做好准备“去救下一个可能死掉的人”? 戏柠舟本以为这句话的潜台词只有梁仟听得出来,但在陈凡的瞳孔变换那一瞬间,少年忽然意识到了——这个时代也是有一种叫做犯罪心理学天才存在的。 陈凡气得脸色发青。 戏柠舟的表面问题是在谈论他他不该质问他是否知道下一个受害者的具体死亡时间。而潜意识里告诉陈凡的信息却是:他对下一个死亡的人不说十分确定,但是大致人群范围还是清楚的。可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听他的话,也没有人去相信少年,正如一个明知道会发生末日的人在大街上呼喊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神经病。也就是在末日发生之后,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指责当初那个呼喊末日的人。 另一方面,就像少年说的。就算知道末日会发生,就算知道明天就是末日,也没有人能去改变这个结果。 就像地十三个死去的老人,知道他会在今天的下午,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被从前的同一个人利用催眠的同一手法杀死。 也没有人能改变这个结果。 那说不说还有什么具体的意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6.秋眠(30) 不对。 关键不是说不说的意义, 而是究竟说不说这件事情的本身。世界上很多举动都没有什么具体的意义, 但是如果戏柠舟提醒了警察局的人,那么做不做是他们的事, 结果是什么没有必须去理论的道理。 这是做的人和结果的直接关系。并不是因为知道人迟早会死亡, 就选择主动放弃生命。 陈凡越想越多, 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他想起之前和睦大那个全程冰块脸交流的时候, 对方神态里的淡定自若,事不关己, 直到他无意间提到戏柠舟的名字时才微微改变, 留下一句话——“他很厉害。” 陈凡觉得苏勤当时的眼神里面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 但是对方性格使然并没有说出来。现在联系起从前那么多的东西,陈凡第一次感觉到了他和这个才所谓二十岁的之间差距,对事物案件分析c心理描述c推测猜想等等的很大差距 戏柠舟其实比较欣赏这个人,他从来不屑于和任何人虚与委蛇,他像这个案子组里面所有的人一样, 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高, 犯了人生中几乎每个天才都会经历的“自大”,但他的目的和他们不同。陈凡想要的是救人, 是真真正正地救下那些落在凶手黑名单上的羊羔。 但是当戏柠舟并没有其他顾忌而说出那些语言的时候, 陈凡的反应真的有些让人意外——他太坚定自己的看法了, 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自己是谁, 自己应该做什么。尽管戏柠舟的观点和他背道而驰, 为人处世也截然不同, 但是和少年在一起办案的时间只影响了他对案子本身的观察,而对人生价值观却坚定不变。 戏柠舟的瞳孔里埋藏着一种嘲讽。 这个案子组还算不上专门的重案组,像这种案件看上去奇门八怪c恐怖棘手,其实根本和他前世的那些“同伴”比不上。不是说世界上已经不存在那样强大的杀人犯了,而是这个圈子太小,接触的人也没有太多,对于闻名世界的变态杀人案件虽然有所了解,但他们毕竟是旁观者,看懂了公式不等于遇到题目就会做。 西婪处在和那些“高度神经病”中间相对融洽的位置,他是一个真正的连环杀人犯,他有自己的一技之长,甚至于超过很多国家里面的专业人员。和西婪在一起混了一两天的也自然不会是什么善茬,或者说他们这些看起来表面人畜无害c外表靓丽c能力出众c学识很高的“专业高智商犯罪”,才是人民“正义”的真正敌人。 不,也不一定。 戏柠舟脑海中回想起曾经那些“朋友”的举动,在他的一部分反侦查手段的辅助下,甚至能够让一个已经入狱确凿证据的人被警察无罪释放,那些人的技艺太多,就和“戏柠舟”这具身体带有的特殊性一样,西婪是靠着脑子站上去的,而那里的人除了自己会的一技之长,那就是天生留下来的能力。连西婪见了都不由得感慨——不拿来犯罪还真是可惜了。 出了个别几个,其他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认为自己并没有犯罪,而是玩乐或者救赎等等,相比起那些,人命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就显得完全不值一提。 警察完全没有办法将他们抓出来,更不要说这堆“狼鼠窝”里还有某个掌握了一定“反侦查”手段的心理学专家。 戏柠舟忽然回想起来,自己上辈子的那些“朋友”如果知道他竟然是去自首而死的,大概会有人效仿他寻找刺激吧?或者那些疯狂的臆想症患者会以为他还没有死,一直在寻找他吧? 毕竟,西婪所在的世界,和这个世界可是一个地方。如果他回到从前的那个城市,指出上面每一个未解案件的杀人犯——那他大概会出名吧?只是推迟了十多年,那些人估计还活得逍遥自在。 变态可是没有怜悯心这种东西的。 戏柠舟不由皱眉——前世去自首的时候他的状态好像很糟糕,具体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转世后更连被枪毙前的很多记忆都有些模糊。 奇怪。 怎么觉得身边应该有很多事情被他忽略或者是遗忘了?他的记忆力几乎是过目不忘,在这个身体里更是,不可能会出现这种“错觉”的。 收拾好思绪,戏柠舟交叠着双腿,整个人靠在身后的软椅上,神情故意放得傲慢而无谓,他无视掉陈凡那不可思议的眼神,慢悠悠道:“还记得我说过,之前凶手办案子的时候心情很好,好得尸体上处理的痕迹都能提现出来。但是现在,凶手的心情变差了。” “他原本是想在一定的时间和自己计划里的规律来弄死下一个人,只可惜,警方这边肯定是某个不在意料之内的举动触犯了他,让对方在偏激又无趣的条件下找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戏柠舟的瞳孔被遮在密长的睫毛下,显得有些涣散,他无意识地敲打着手指,像是把自己放进了某个空间,“利用近乎诡异的公共场合忽然死亡。警察的第一个重点会放在和这个老人一起看电视的同伴上,等到发现又是‘催眠’后才会想起他,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 陈凡勉强给自己顺顺气,把暴脾气在这种不是谈人生理想的场合下给压住了。他顺着戏柠舟的思路接过话来:“也就是说,警察这边因为某个特殊情况让他愤怒了。并且以一个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外的表面来杀死目标。这才造成了地十三具尸体的面部表情不是微笑着,而是略带绝望,他在催眠里面下了其他的东西。这完全就是恶趣味。” 戏柠舟笑着:“bg一——” “事实上,前面的十二个老人是他同一时间催眠导致死亡,后面的这个是通过外界刺激——比如说电视内容,让这个老人绝情死去。”戏柠舟十指交叉,双手肘放在扶手上,“那么当时四点过播放的那个电视究竟是什么呢?” 陈凡叹气摇头,又凝重皱眉:“太混乱了,当时将所有的老人安抚好,并且放出是‘自然死亡’的假消息,才让所有人勉强安定下来。谁都没有在意那个电视机,也没有在意究竟事后又没有人去按它调台,只是我去到现场的时候,屏幕都是黑的。” 戏柠舟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少年身上那种干净到变态的气质让本是低迷的气氛微微上升:“唔,那么就是说,这个人混在所有混乱的人群里,并且有很大的把握和勇气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这个人的心放得挺宽——真聪明。” 陈凡忽略他语音尾部的一丝奇怪的赞扬之意,依然皱着眉,嗓子也因为长时间说话而变得更加嘶哑难听:“这部电视机里面应该有凶手作案的心理源泉,如果掌握了这个东西,那一切乱七八糟的关系也应该连得起来。” 戏柠舟瞟了他一眼:“这个完全不用担心,凶手会自己给我们送上来的。” “嗯?” 戏柠舟笑而不答,将目光放在一直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梁仟身上,对上男人沉默的双眸,他微微有些意外。 怎么可能不会送上答案呢?都给了警方这么明显的提示,如果是他,那么接下来的动作就应该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那些内心里的想法分享出来啊,只不过太简单就得到答案,那也没有什么玩法吧 “比起那个,还是长点眼睛吧,凶手的作案是有目标的。目前完全没有办法判断对方的容貌等,唯一的切口在于警察这一方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会忽然激怒对方。”戏柠舟转头看着宋田,“别小看了当时的催眠,就算对方的表情只有一丝绝望,也不能说明究竟凶手在那个催眠的世界里面是如何展现自己残暴的内心的。电视内容可以去询问当时和受害者一起的那些老人,但按照刚刚的推论,凶手或许留不下什么让人欣慰的讯息吧。” 陈凡点头,看着漠不关心的队长简直觉得脑壳爆炸,他的心情有些抑郁,或许是生活中看到的总会比别人更深一层的东西,让这个青年人的眼眶里有些充血,还有些迷惘。 他本身就是心理医生,有很多地方,其实是看得清但却选择盲视。 宋田脸色也不好,但纯属是被气的,他没有听懂戏柠舟的话中话,但是小鬼在他面前嚣张的感觉是真的很欠揍。碍于自己之前把话说大了,他也不得不认栽,并且要重新审视这个背景强大的“关系户”了。 已经很晚了,梁仟抱着双臂,身体离开靠着的墙,本身想送少年回去,却在门口看到了那个让他不爽很久的人。 严泽拿着一件很毛的大衣,他穿着标准而内敛的黑色西装,一如既往的黑色眼镜架,藏在镜片后面平静的眼神,手上还带着白色手套。对方就像一个西方贵族家庭里的执事安静地等待主人,抱着衣服神情没有一丝不耐。 看见了戏柠舟和梁仟,严泽揽着衣服快速走过去,刚想要给少年单薄的身影披上一件厚衣服,手上的东西就被他身边高大的男子拿去了,还极其顺手地披在了少年身上。 戏柠舟挑了挑眉:“今天先到这里吧,严泽,该回去了。” 严泽规矩地退回来,站在少年身边给他撑伞:“是。” 走在前面披这灰色毛大衣的少年自然没有看到后面两个男人眼神间的交锋,等到他所乘坐的黑色轿车消失在视野里,梁仟都还站在门口,目光深沉。 严泽似乎感觉到后座的少年很轻松,小心开口:“先生心情很好?” 戏柠舟顺口接道:“嗯。” 得到答案的男人沉默开车,眼神被藏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秋眠(31) 昨夜的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场暴雨似乎打开了睦城的闸门, 晨日的阳光普照在大地上,连昨日地上的潮湿都一洗而光, 不留任何浸凉的影子。 —— 漂亮的手指按下发送的按键, 戏柠舟将金色的手机黑屏。他坐在阳台的摇椅上, 眯起眼睛享受来自暖阳的温度。少年穿着米白色的毛衣外套, 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他将手中的手机放在身侧, 曲起食指勾起一旁的咖啡杯曲, 低眉泯一口。 “严泽。”戏柠舟将杯子放下, 杯底和底盘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金色的发丝顺着肩滑到胸前,阳光在他黑色的睫毛上映出漂亮的轮廓。 站在少年摇椅后面的那个男人忽然显现出身影,安静高大的身躯沉默地站在少年身边,他听到少年蛊人的声线, 依然低头回答:“先生?” 戏柠舟的瞳孔略过眼前寂静的林园, 放远到远处的山川,似乎透过什么在看什么:“组织上面说的假期是不定的还是?” “组织的意思是您可以获取一段时间的休息, 并且直到下一个当地无法处理的ss级任务发生为止。照顾到您的身体状况, 上次测试的度数已经重新配置眼镜了, 今天中午就会收到。”严泽的眉目在阴影中皱起, “但是最近我们被频繁派出组织, 上级对您的安全也十分在意, 希望您能够多加注意。” 戏柠舟静静听着, 阳台上的栀子散发出迷人的清香。他将身体后仰,闭上眼睛,颈上勾出一条漂亮的曲线:“我记得,每一个组织的高级成员都有一个属于自己本人意愿的‘免入名额’是么?” 严泽原本平静的内心被这句话激出一层巨浪,他的瞳孔猛缩,连声音都有些紧绷:“先生是有合适的人选?” 戏柠舟听出他紧张的意味,勾唇一笑:“你们内部既然没有时间来确保我们的安全,那么我自然可以利用这个名额给自己增加安全感,有什么不对吗?更何况,你以为我当年在组织里面受到的训练都是白给他们送饭的么?” 严泽的心脏速率慢慢加快:“尽管这样说,一个人的‘免入名额’只有一个,前提是对方的封口和全身心信任,尽管这样,组织还会采取一定手段的其他检验,若是有泄露信息的嫌疑会被立刻封杀。” 戏柠舟端起咖啡,用小勺均匀地转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噗呲,我只是问问,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这个名额先留着,说不定以后会有用。” 严泽的瞳孔缩紧又放松,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免入名额,是组织的一个特别奖励。只要是组织主动到外面特招的人员,并且受过一定时间的相应特长训练,接下的ss级及以上任务不少于十个,身体不好必须配上“保镖”的γ(伽马)区以上身份,都可以获得免入名额。 顾名思义,是在身边的“保镖”有特殊情况,或者是不满意身边“保镖”的成员,可以申请在组织外界带上一个人,这个人的能力必须出众,经得起组织的测验。最诱人的条件是——他可以不加入组织。 但就像严泽说的,这样的人简直堪比组织不要的狗,终生作为成员的奴役,一旦泄露组织信息,只能死。 那个男人的背影如何决绝,眼里写的都是强硬又霸道。若是让他被划成自己的“所有物”,估计会生不如死吧。戏柠舟懒洋洋地坐着,举着杯子的手骨留下姣好的弧线,他的占有欲向来不强,这种事情想想还是算了。 但在严泽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戏柠舟之所以没有成为组织最核心的人员,一方面是他本人不愿意,另一方面是组织对这位a(阿尔法)区的成员有一定程度的忌惮。能利用从国际回来的航班暂时逃脱组织的追踪控制器,甚至利用羸弱的身体摆脱董联和一系列其他人员的监视,平安无误地到达裳安。 这种人,组织不仅不可能完全利用,还会一个不注意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差错。只是戏柠舟曾经去组织内部看过,他对于突破内部基层没有任何兴趣,再加上这个人的“能力”实在是难得,组织才敢在一定范围内“利用”。 每一个组织成员或多或少地都有怪脾气,若不是组织给的条件有太大优势,这些人实在难以掌控。 不是每一个成员都需要“保镖”这种人随时跟在身边的,只有内部核心和自身能力会给本人带来“伤害”的人才会需要,而谁又会希望无时无刻不在别人的监视下过日子,戏柠舟便是这里面的典型。 他随意惯了。 戏柠舟没有给警察局留下联系方式,也没有人喜欢给这位看起来“全世界我最牛逼”的年轻人打电话。周末他倒是乐得清闲,半椅在躺椅上久了,少年忽然伸出手来抱起脚下那个有些古老的礼品盒。 指尖抚摸着上面的花纹,戏柠舟缓缓打开盖子,抽出了固定在礼品盒边缘的羽毛笔,黑色的羽毛和欧洲的古典韵味符合起来。 严泽看到他拿盒子的动作,瞳孔一凝,却把自己当做一条不会说话的狗,站在一旁。仔细看却可以发现——这个男人从少年碰到礼品盒那一瞬间就开始绷紧自己,将对周围的警觉提到最高。 这是西婪最大的秘密。 戏柠舟的表情淡漠得像一尊工作的机器,他食指与中指间夹着黑色羽毛笔,指腹抽出显然是分了类的那一排里的最下面那个信封,他将信封的正面对准自己,表面是绿色碎花,令人奇异的是——信的封口处写着一个“罪”字。 他轻轻地拆开信封,将两张漂亮的信纸拿了出来,信纸和信封配套都是绿色碎花。 信上是很秀气流畅的外文,开头的称呼是蒂娜的外国名。 戏柠舟的神态由淡漠渐渐转为静谧,他的瞳孔顺着那些看上去很荒谬的语句往下读,少年的动作和古典欧洲里那些漂亮的人偶一般。 “呲啦——” 严泽一惊,本能抬起头去,便看到少年将那张漂亮的信笺从最下面撕成两半,又用力地将它们揉成一团递给自己。 戏柠舟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烧了,不要偷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动作,严泽心底其实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接过废纸团,低沉又试探性地问:“这是?” 戏柠舟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放回在礼品盒的其他信笺上:“她死了。这个东西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苍白的手指停顿在最上面那两张没有放入信封里的信笺上。两张信笺的背面都是很漂亮的淡绿色,但是少年这一次没有打开,反而是将羽毛笔放回去,又抽起礼品盒的盖子装好。 “医院里写的,现在那个人已经死了。”戏柠舟又重复了一遍,“亲自拿去烧掉,不要看,更不要拿给别人看。听懂了吗?” 严泽将手里的废纸捻在一起,很快转过身去做少年吩咐的事情。 戏柠舟又坐了一会儿,等咖啡见底了他才再次抽出手机。上面没有任何人打来的未接电话或者是未阅短信,他划开锁屏,勾起恶劣的微笑拨通电话。 “喂?”对方很快接通,听声音是个很清纯的女生。 “梨鸢?” “啊!戏师兄?” “嗯,是我。”戏柠舟闭着眼睛,懒懒散散,“我听说今天是苏勤同学进入警察作案组调查的第二天,对吗?” “嗯是啊。”洛梨鸢冲着身边的沈朝阳做个噤声,把抱着的板子递给他,转身朝没有人的地方走过去,“说起来戏师兄您今天不来吗?我们这里还在忙着做心理疏导呢。” “我今天不是很舒服,就在家里。那边也没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事情,倒是辛苦你们了。”戏柠舟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咖啡碗,“我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听到警察方的心理医生说了一些东西,就是打电话提醒一下你们。毕竟忽然有人死亡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过了治疗期就不要再参合进来了。” “啊,多谢戏师兄关心啦,我们没事的,这里天天有警察站着,还有一堆同学,我们也不参与什么。就是做了心理疏导就走。” “嗯,具体我也没有听懂太多,凶手杀人是因为有特殊目标,他们盯上的老人应该都有个共同点,而且都是催眠性杀人。估计也是大家眼里比较熟悉的人物吧,倒是要麻烦你多注意一下那些”戏柠舟的蓝色眼睛被阴影完全遮住,“一些喜欢和老人交谈的人,凶手可能会有很高的警惕性和近乎完美的要求,毕竟要做到心理催眠还是要达到很多条件的。对方杀死老人的话,还会给他恶趣味地倒上茶,或者还有一些更加奇怪的举动” 那样“可爱”的人,怎么也会给自己杀人前做好美丽的伪装吧? 能注意到这些的,除了他和陈凡c苏勤等一些专业人员,估计也就洛梨鸢这样细心的小姑娘了吧。 不知道这算不算叮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8.秋眠(32) 第十三位老人被凶手利用同样的方法杀害后, 所有人都处于一种被迫绷紧的状态, 戏柠舟说过他还会杀人,有前车之鉴, 大部分的人都对这种事情有很高的警惕度。 这件案子一直被警方压着, 没有带来舆论方面的压力。从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地度过了半个月, 相应的, 警方并没有获得其他进展,这又让不少人对那个新来的“心理学家”提出很大疑虑。短时间内成为“众矢之的”的主人公却完全没有受到这波讨论的影响, 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继续上课工作吃饭睡觉。 但梁仟看得出, 少年的漫不经心仿佛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等待一个刻意收网的答案。所以男人只是本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宋田的性情比较暴躁,但面对陈凡和梁仟诡异般的沉默也不得不压抑住自己慌乱的思绪。 “就算你头脑里的cpu高速运转到快要爆掉,没有对方那个刻意露出来的契机,就算烧掉了主盘也无济于事, 不如坐下来放松放松心情, 安静等待。”那个少年如是说道。 将近六一,睦城的天空上堆满了高积云, 天气十分炎热, 预报已经发出了黄色火灾预警。半个月前还在穿着大衣裹着围巾的市民都换上了凉爽轻快的夏装。 戏柠舟体温偏低, 他依然搭着校服外衣, 单肩背着包走在校园里。欧石楠的气息被炎热冲淡, 睦大里弥漫着的气氛却没有丝毫改变, 就像那些隐匿在平静下的暴戾恣睢依然存在。 “你下午有课吗?” 戏柠舟将视线从手中的手机屏幕内抬起, 看清来人,他黑屏了手机,双手插在兜里面对对方:“有事?” 苏勤穿着白色外套,还是面无表情。他拉开了手里的包夹,目光却一直对着戏柠舟深蓝色的眼睛:“我想要找你谈谈关于上次案件的事情,相信我们可以有一个很愉快的对话。” 戏柠舟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苏勤的面孔上,想要找出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对他十分关注的原因。只是对方显然已经习惯了连肢体细节都被掩藏的动作,他让开路,意思是要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谈论。 “抱歉,我没有兴趣。”不管对方究竟是抱着什么目的,都和他没有关系。只要是没有关系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分一丝神去关注。 高个子的纤瘦男生忽然错开他对面身影的左面,正准备离去,身体的手臂忽然被一把很强劲的力气拉住。 手臂内侧被触碰的地方就像被一种病毒侵入一样,鸡皮疙瘩和恶心的感觉从手臂内侧传输到大脑皮层,戏柠舟第一时间甩开苏勤的手,力度大得让人有些心惊,他全力去压制那种恶心的感觉,另一只手对准刚刚被触碰的位置搓擦,连衣料互相触碰的声音都很明显。少年的脸色十分阴沉,带着不正常的青白:“你干什么?” 苏勤的瞳孔里也闪过一丝诧异,像喃喃一样:“怎么这么敏感?” 两人隔的距离不远,他这话自然让戏柠舟听见了,少年搓擦衣服的动作忽然就停了下来,身上那种感觉还久久没有散去。他眉头一皱——不对。 就算是这具身体再敏感,也不可能被陌生人一碰就起这么大反应,更何况今天早上他还和严泽的手有过触碰,也不见有什么特别反应,校园里人多,难免会有触碰,他碰到别人的时候隔着衣料也没有那种感觉。 是苏勤本人的问题,而且看他的神态,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人身上带着某种特殊药剂,而且在今天刚刚服用过,味道还没有消散,否则以前碰到他的时候也没有这种强烈的反感。能拿到这种药物的人不简单啊。 越想越多,戏柠舟脸色冷到掉冰地问:“如果要谈论什么,你直接在这里说就可以了,现在学生都在食堂吃饭,你说的事情没有关键词也听不出什么。我没有时间在这里陪着你耗。” 苏勤知道惹了对方的不愉快,放在往常他也早就扭头走人了。但是今天这个面无表情的人居然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这个案子很保密,如果泄露出去,结果我们无法承担。” 戏柠舟把那种感觉压下去,又扬起无奈的笑容:“哦,是吗?那正好,我也不想听,我也不懂得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这种事情你还是去找警察局的那几个神仙吧。我没空。” 苏勤见他转身又要走,忽然轻飘飘地开口:“你其实是想帮凶手吧?” 戏柠舟的脚步忽然停下。 “从案子一开始死掉的那十几个人,包括被别人一枪射死的嫌疑人,你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正常人会有的情感。但是在审讯秦阿笑的时候,你问的那个问题,其实有暗示性的想要帮她吧?案子和人打赌,故意拖延时间,是想让凶手跑还是想让他争取更多的时间?”苏勤的语气和他的人一样,古板到没有一丝感情,“你不用询问我是怎么查到这些东西的,你应该清楚,同是作为犯罪心理学的学生,我的眼睛不是瞎的,摆在最明显的地方看到的东西也自然最清楚。”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苏勤看着对方站在斜坡上缓缓转过身来,阳光也驱散不了对方瞳孔里让人恐惧的阴冷,“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吗?” 戏柠舟转过身来,他忽然想起了严泽的话。 —— “噗呲,组织β(贝塔)区的人?”戏柠舟双手插在裤兜里,校服外衣没有拉拉链,暖风吹开他的外衫,露出里面规矩的白色衬衣和蓝色领带。 想来也是,这个人获取信息的能力完全不是一个人所能拥有的自然手段,除了那些“特别优异”的组织成员以外,他还真的不清楚这出名的“苏同学”能有什么样的办法查到关于他的踪迹,甚至于获得一些特别的待遇。 苏勤一如既往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讶。他定定地看着戏柠舟:“你是a(阿尔法)区的人?” 这算是间接承认了。 戏柠舟扬起头,被风吹乱的金发飞舞着,遮住他额前的容颜:“你说呢?” 苏勤还是不放过他:“a(阿尔法)区代号?” “无可奉告。” “β(贝塔)区‘冷面’。” “噗呲,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组织一向讨厌像你这样废话多的人,我对于你的代号没有兴趣。你如果有本事也可以查到我的代号,如你所见,我的‘保镖’并不在身边,如果你想要做什么交易的话,我可能会选择带上他比较安全。”戏柠舟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以最快的速度计算自己的利弊,“上次提到的脱离组织的成员,好像就是你吧?严泽他们要查的东西,还真是和我靠得非一般的近呢。” “从一开始就把我推到风尖浪口上的苏同学。”戏柠舟的余光在这条完全没有人经过的走廊上停滞了几秒,“泄露了组织机密,还把目标定在我身上,你想要做什么呢?” “不用看了。”苏勤像一架失去情感的机器,戏柠舟的话对他来说什么刺激都没有起到,反而透出一种阴冷的语气,“不用看了,这条道上的人我已经短时间内清除了。” 戏柠舟那双深蓝色的瞳孔忽然变得浅起来。 “a(阿尔法)区的成员果然很聪明,但是我如果没有调查错误的话,你身上的价值远远不及待在a(阿尔法)。”苏勤的目光清冷,面孔古板严肃,“比起针对组织的现有成员,我对你本人的事情更感兴趣。” 戏柠舟嘴角露出讽刺:“呵呵。” “继续之前的问题,你和那些凶手是一样的吗?”说这些话的人总该是嚣张且疯狂的,但苏勤的表情一直固定着,除了更加阴冷的双眼,他连面部肌肉都没有抽动一下。 戏柠舟完全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他很有技巧地换了另一个话题:“你之前不是说要找个很隐秘的地方去谈么?怎么,除了谈话的内容,你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了?” 神经病才会像他这样忽然做出奇怪的举动吧。 苏勤定定地看着他,在对方近乎敏锐的转身中轻声回答:“现在不需要了” 戏柠舟在身后有热源靠近的时候就做出了反应,他皱着眉反身就给对方踢过去,显然对方是有准备的,还没看清他们的面容,呼吸却已经被□□夺取了。那个用手拿着棉布捂住自己呼吸道上的家伙。 敏感的机能反应完全盖过意志的坚定,伴随着渐渐模糊的视线,身体里涌上的恶心感越发增重。 “呵,还不是落我们手上了。” “多谢了,苏同学。” “” “这个东西 ,现在注射吗?” “等等吧,这家伙我老早就看不顺眼了,不折磨他一顿还对不起自己。” “哈哈,我听说清醒的时候注射这种东西痛苦会加倍啊。” “我走了,你们自己处理。” “啊,谢谢了,苏同学。” “等等!苏同学,你今天帮我们干这一票应该知道” “你在威胁我?” “啊不,我只是” “那就去告发,我等学校通知。” “拽什么拽,真是” “别废话了,快点按照交易上的做,我们也好拿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秋眠(33) “哗啦——砰砰砰——咚——” 戏柠舟是被冷水浇醒的, 那种寒彻到骨子里的东西, 带着与这个季节不符的冰凉,从头到脚淋了个遍。倒是这种巨冷让他一直处于浑噩的神智清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间睁眼便歪着头看到被丢弃在地上的塑料盆, 没有倒完的水顺着盆子边缘滚动, 撒了一地。 “喂, 哥们儿,醒醒——” 这声音极其嚣张, 戏柠舟神智刚清醒就感受到腹部上剧烈的一拳, 使得左腹部上愈合不久的刀伤剧烈阵痛起来。那是在戏家留下的旧伤了, 因为被摩擦的问题,旧伤边缘的结痂被翻开一层。 这下完全清醒了。 被冷水浇湿的少年,一头湿漉漉的金发贴在脸上,滴着水的校服,被水浸出透明的白色衬衫贴在他精致的锁骨上。少年双手脚被麻绳束缚, 盘坐在地上, 身后靠着废旧的铁锈椅,因为刚才腹部的猛烈冲击而带向后座, 整个身体被迫蜷曲, 头低着歪向一边。但很快, 少年缓缓抬起头, 露出那双沾着水珠的深蓝色瞳孔。 视野里三男两女, 看着都是睦大的学生。背景是一个很空旷的空间, 不可能是某个住宿的房间, 也不是厕所。戏柠舟扯扯嘴角,把目光停在眼前这个蹲着看他的人脸上。 这张脸是有那么一点熟悉。 “呵,没想到啊,洁癖出名c天才心理学学生的‘戏师兄’也会落到这种地步。”那个人踮蹲着,手里叼着一根烟,头发染得一红一蓝,手臂上纹着繁复的纹身,他把袖子捞到手肘,放在膝盖上,吸一口烟还把眼圈全都吐出来,可见的白雾缭绕。 戏柠舟没有听他说话,他以最冷静的态度在寻找苏勤的影子。他大概记起了苏勤身上的味道,那种药是拿来压抑自己的情感过度分泌,也就是抑制神经递质的传递,长期使用会让人陷入情感缺失的状态。这种感觉他在组织接受训练的时候有过轻微接触,苏勤竟然在长时间且大量地运用这种药物,看来是压抑不住自己生理上的东西了。 他自己也有用,在小别墅的保险柜里面还放着一摞蓝色针管,但他用的剂量和成分都不一样。他的只是单纯的镇定剂,苏勤的恐怕是抑制剂那一系列了。 看出了少年的不专心,蹲在他面前的男生脸色立马就不好了,他啪地一下丢掉了手上的烟,站起来顺手拎起少年的领口,迫使他和自己对视:“喂,我在和你说话。” 戏柠舟淡然看着他。 “阿潘,去把准备好的摄像机拿出来。”男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放着绿光,似乎想到了什么兴奋的东西,他转头还特意观察了一下戏柠舟的表情,“说说,如果清高又孤傲的‘戏师兄’如果被拍出淫乱不堪的视频播放到大厅广众之下,会不会引起一堆人的反感和恶心呢?” 戏柠舟刚开始还觉得还个人是有一点料的,现在得到答案之后,看他的眼神和看白痴差不多。他手脚受束,任凭男生拎衣领,说出的话却冷漠不屑:“你是小学生吗?” “嗯?”男生一愣。 “扒光别人衣服给他灌点药,摆出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动作,拍出的东西成为所谓拿捏在手上的把柄。”戏柠舟刚开口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到后面又回到了那种不慌不乱的态度,“或者说你们还可以学学社会上那些比较混乱的,比如说搞群奸?如果有钱的话还可以弄点药物。” 男生的脸一绿,他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原本想看到这个人脸上的屈辱c不堪c恐慌。但现在他除了一脸淡然甚至还带些笑容,口中说出的东西要比他们预料的害怕差太远。 “呵,装什么淡定。真够恶心的,有种你别逼逼啊,这种事情做不做得一会儿不就知道了。”站在男生后面的人很快撑回气势,他不慌不忙地摆好摄像机,女生按照手势忽然摆出了药物。 戏柠舟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学生可是搞不到这种东西的,那么你们就是被人当枪使,资金赐予你们莫大的胆子来干这一票,像小学生那样的校园暴力?——是七原罪之——嫉妒吧?”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抽烟的那个男生放下少年就是一脚踹过去,“去你妈的嫉妒,你们这些一天到晚摆出比谁都高傲的姿态是做给谁看啊!” 最后那个男生忽然拉住激动得眼睛泛红的男生,给他重新塞了一根烟,还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 男生穿的硬皮鞋,硬度直接从少年的左肩踩下去,让他身体忽然倾斜,崩掉了几颗衬衫扣子,露出玉白的肌肤和深陷的锁骨。他把头摔到一边,金发贴在脸上。 “妈的!我呸!”那被劝住的男生吐一口唾沫,近乎嘲讽地看着对方衣衫不整的模样,“这贱种还真他妈有几分姿色,如果不是女的,老子说不定真的可以来一发。” 几人又嘀嘀咕咕哈哈大笑了几分,戏柠舟把头放在冰凉的地面上,隔着乱七八糟的发丝盯着那个红色摄像灯。 啧,好疼啊。 腹部的伤口又裂开了,本身就没有出院太久,这具身体又敏感,那种比刚开始都要清醒百倍的痛楚刺激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好像在这个世界来之后太懒散了啊,所有人都当他好欺负吗,利用这种喽啰来搞视频,注射药物。把中二期的大学生们当枪使,苏勤,挺可以的啊。 “咳咳”蜷曲在地上的少年咳嗽起来,金发遮住他的神色,他没听清旁边的人在说什么,也没有听清楚究竟是谁提出的注意。只是现在很不爽,特别不爽。 真他妈痛。 “喂” 几个人都扭头去看着他,见少年晃晃悠悠站起来,刚有人要走过来押住他的时候忽然被少年偏头躲开了。等转头还没对上对方的视线,手腕上便传来剧痛。 戏柠舟缓慢地放开手上的麻绳,左手指间被组织特别改造过的手术刀泛着银光,他漠视身边人疯狂的尖叫,只是右手轻轻擦去那些割麻神的碎线,还有通红的血液。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抱着手的人:“我就是清高,从来都看不上你们这种活在影子里的狗。有本事就多读点书,不然连吠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人有着纹身,穿着打扮也顶多算得上一个混混。戏柠舟倒是隐约见到过这几个人,他们的语言里虽然夹杂了脏话,但对他的称呼配上他们的眼神倒是真正出卖他们的地方。能进睦大说明家里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知道哪些人该惹,哪些人不该惹。只可惜戏家多年“闭家谢世”,也只是一个小众化的家族,组织又隐瞒了他的学籍档案等,这些人查不到又加上他在睦大故意表现得自恃高傲,得罪的自然不只是这几个。 但是真正能把“校园暴力”这种事情做出来,那就是背后有人撑腰。盯上他的人把架子打大了,想利用几个学生来做其他事情。 “你说什么!”刚被安抚下来的人忽然就爆发了,他连眼珠子都充满了血丝,抄起袖子提着一旁的铁棍就朝少年走过来,手臂上乱七八糟的纹更是因为他的动作表情而显得狰狞。 其中一个留着短头发的女生快速跑到被戏柠舟隔断手筋的那个人身边,边尖叫着边慌张乱转。另一个女生抓住她的手就带起来,女生很少见到这么多血,吓得脸色苍白,手脚慌乱。 戏柠舟手指灵活地转着手术刀,他湿漉漉的金发还在滴水,本就不好的脸色伴随着往身上走的寒风和左腹部的剧痛让他的脸色发青。 “啧,真烦。又要补针,不能打麻醉剂啊”戏柠舟甩了甩手中的手术刀,插进衣兜里,忽然抬头正对那个拿着铁锤的人,“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苏勤是个神经病没看出来么?你们觉得一个正常人怎么可以常年没有表情。” 这几个人中间有一个心理偏激的,显然不肯轻易放过他。而从被半路敲晕搞到这里来,他完全没有见到苏勤本人,这些年轻人都被当枪使了,他的身体沾不得冷,过不了多久就撑不住,和这些体壮的青年完全没有可比性。那就只能在推测的方面上进一步谈判了。 “呵呵。”那个拿着铁锤的男生被第三个人拦住,第三个男生对于戏柠舟的话完全不在乎,反而呵呵了他一脸。 这个态度 不是苏勤? 事情有点复杂了。 戏柠舟计算了一下,半个月过去,敬老院那边不可能一直风平浪静,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杀人的凶手不是一般人。苏勤同样是个犯罪心理学的天才,他能看出来的大部分东西苏勤自然也推理得出来,面对这种节骨眼上忽然揭开自己组织的身份,反而教唆其他人对他施加校园暴力? 不,他暴露了目标,对他自己没有好处。一旦被组织内部的其他隐匿人员发现他主动暴露目标只会被快速处理掉。 那就不是教唆,是推动? 还是不对。 苏勤没有理由这么做,他身上的药物可能已经压抑不住生理正常反应了。推动别人来加害他没有任何意义,录像什么的幼稚东西苏勤从来不会看在眼里,而且组织最近还在找他。 他是组织a(阿尔法)区重点保护的人员之一,针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看苏勤的目的也完全不是要他的命或者是毁掉他的名声。 啧,难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秋眠(34) 两个女生显然没见过血, 都吓得缩在一起, 其中一个想打急救电话,却含着泪水不敢动, 另一个更清醒的则是快速找东西准备给男生包扎。戏柠舟见此忽然皱起眉来, 干这一行的总要打几棍开几刀, 不见血不可能, 而她们反应这么大,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第一次见, 那说明他们的目的不是想对他做出什么伤害, 恐怕只想注射那个箱子里的东西。 另外两个男生, 一个拿着铁棍,另外一个却拦着他。几个人的眼神若有若无地都往那箱药看去。 这证明了两个问题——一c他们不是想要他的命,注射那个箱子里的东西应该才是目的;二c他们都不是社会上的人,大学生无非途的是一个工作的好前程或者是钱,如果利用大量的钱财来贿赂几个心思不正的大学生去干这种看上去算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可能性会比较大。 如果这两个问题得到了论证, 那么更多的问题会相继浮出水面。比如说谁会拿大量的钱来给几个只知道读书还有些心态扭曲的青年人来干这种事情,除了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小伎俩, 或者和社会渣滓学到的一点手段。对于常年在黑暗底层周游的西婪来说完全不入眼。 何况这些人系麻绳的手法很生疏, 他用从兜里倒出来的手术刀两三下就割开了露出来的脆弱部分不, 不应该。这些人就算再生疏, 毕竟也是成年人了, 倒更像是某些人故意将他们的弱点露出来一样。 故意暴露出可以逃跑的缝隙? 这些人连敲晕他的常识都没有, 一个还拉着另一个。神态动作怎么看都极度诡异, 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看上去并不和谐,一个的意思是让他动作快点,直接注射药物,另一个的意思还带着执拗,应该还想着报复什么的。 这里面应该只有那个被隔断手筋的男生和那两个女生是认识的,这个手臂上有纹身的和拦着他的这个人不认识,他们和后面的人也不认识。真奇怪,“校园暴力”施暴的一方里面夹杂着陌生人,意见不统一,对于受伤的同伴连怜悯心都没有。 “对方给了你们多少钱?”戏柠舟高速旋转着大脑,他开始猜测后面利用他们的人是苏勤,还是在戏家盯上他的那些神经病。之前那个问题得到了反驳,那么这个问题总会有个相适应的答案。 “和你有什么关系!”那个手臂上有纹身的男生一把掀开后面那个看上去比较斯文的男生,冲着他就想走过去。 戏柠舟瞬间得到答案,他眼睛半眯——苏勤是在推动。这些人受到了另外一方人的蛊惑,想利用一笔巨产去做其他事情,对方的要求大概是注射药物。苏勤在帮助他们推动他们的做法,又因为这些人没有经验,除了知道读几个破书就是使个坏,社会上真正的黑色他们连毛发都没见过,更别提有人故意把机会留给他们。没有经验又没有太大胆量的几个大学生自然自己是下不去手的,苏勤还真是拿捏得好。 主动暴露自己是组织β(贝塔)的成员,有着超人的侦查能力,但是却用药物抑制自己的生理机能传递。忽然插手这次的案子,表现出对他的“特别关心”,激发这些人那点恶念,最后又好像故意在给他制造可以逃跑的机会。 苏勤这个人,太奇怪了。 戏柠舟隐约觉得,他还想要挖掘出什么其他的东西,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却是关于自己的事情。苏勤的那双眼睛虽然几乎没有情感波动,但是执着和坚信的神态都快要凝出水了。戏柠舟记忆力很好,自己之前绝对没有见过他,也一定没有在任何方面接触到这个人。如果说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这种鬼话,他是不信的。 “对方给了你多少钱,来干这种事情?”戏柠舟觉得那桶给他泼下来的冷水应该还融了其他的东西,要不然身上怎么开始泛寒。现在睦城可是二十多度的盛夏,就算水气蒸发带走热量也绝对不会有冷到骨子里的感觉。 戏柠舟把之前那种拽上天的气头收起来,他本身就不是那种人,装起来也没有个十分之十的模样。 “你觉得能在睦大里面混下来的人会没有什么背景吗?对方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可以加倍拿给你们。”戏柠舟将手放在兜里,拉了拉乱七八糟的领口,“前提是我想知道两个问题。那个箱子里面装的药剂是什么,还有苏勤和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 本以为之前的猜测或多或少地能够摸中一下他们心中的点,没想到这话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那个染了头发的还笑得无比张狂,看他的眼神如看白痴:“搞笑,你现在人在我手上,先不说你到底有没有背景,反正事情我们都下脚了,不如一次性做到底。如果你有钱,我们就当是绑票,还怕你家里不给钱?现在看来你家里那方完全没有什么动静啊,失踪了这么久都没有见什么风声,你当我是傻逼吗?不如你站在这儿喊一声,说你是世界首富,我们就乖乖听话了?” 他眼神里的讽刺性太强烈,如果不是戏柠舟反复确定自己到现在都还活动自由的手脚和对方近乎智障的神情,他也要以为自己这么多心理推测宛如神经质的白痴了。 站在那个男生后面的人又站了出来,他多次拦住他,已经让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深度激化了。不过看起来比较斯文的男生还是装作淡定地顶着对方的眼神转头和戏柠舟谈话。 “你不用再问那么多了,其他的事情我们都调查清楚了。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只是要把那箱子里的东西给你注射下去,对方给的东西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男生的表情紧绷着,“我们很需要那笔钱,你拿不出那么多的,毕竟你书包连着衣服里连一分现金都没有,以后说大话还是要考虑考虑吧。” 富到常年不带钱全程被包票的戏少爷:“” 他现在看明白了,这些人很明显是被别人灌输了思想的,前提是一定要给他注射上那些东西,还做了很大工作来强调他“一穷二白”,以免交易里的平衡被打破。看来对方也很好地拿捏到了他的弱点啊。 这明明是个很严肃暴力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戏柠舟很想笑这些脑子不拐弯的人的脑回路。 但很快他就被迫收敛了笑容。 后面两个吓傻了的女生忽然扶起了受伤的男生,那个男生已经有点神智不清晰了,血腥味儿传到戏柠舟的身边忽然让他脸色青白,捂着嘴就要开始咳嗽。其中较镇定的女生尖锐地说了一些什么话,让戏柠舟的听觉都开始模糊了。 那盆水真有问题。 戏柠舟抬头在这个宽大到不正常的空间里四处扫描,从肺腔里倒流出来的气息让他压抑不住自己本能的咳嗽,腹部上的旧伤复发也让他痛得神经一涨一缩。 “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那些都无所谓。你们被利用了,被那个给你们药水的人利用了,苏勤又有目的地利用你们身上的弱点,来达成目标。”戏柠舟身上湿漉漉的“水”仿佛浸透了皮肤,让他将近半年没有注射过镇定剂的神经开始快速转动,“苏勤是个极端的人,他要的是你们的命,推动你们的动作却又要故意给我放松。苏勤有病,神经病,他是神经病” 戏柠舟从来不会把在脑子里推理的东西说出来,但略微亢奋的神经和不详的预感让他喃喃着说出了一大堆没有逻辑的东西。 “卧槽,他妈的,他在说什么鬼东西?” 看起来斯文的男生忽然就拉住了暴躁脾气的男生,轻轻说了几句戏柠舟没听见的话。他脸色十分复杂地走过来,又重复问道:“你c你刚刚说什么?” 戏柠舟神经有点恍惚,泼在他身上的东西被调动起来,他伸出冰凉的手抵住太阳穴,忽然有些庆幸这里不都全是智障,还有一个比较清醒的,所幸顺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 “苏勤帮助你们拖住我,然后给你们机会来注射药物,你们可以得到钱,拿来分层。”戏柠舟的瞳孔从深蓝缓缓转到幽蓝,“但是他凭什么帮你们?我轻易就解开了麻绳,能接触到我的除了你们就只有他,那只能说明他有帮我的意思,但是骗你们带着我到这个明显是内封闭的地方来。他生理上有问题,那种药物我知道,应该是染色体上的问题苏勤是个神经病,他的目的太白日化了,他把你们没有防备” “他要杀了我们是吗?”斯文的男生轻轻地靠近他,顺着他些不清晰的话往下说,“苏勤是个神经病,所以他利用我们想把我们和你都弄死在这里对吗?” “是,神经病是不会在乎什么后果的,你们被利用了,现在知道还算早,我有办法” “哗啦” 斯文的男生不知道哪里拿来的一把木头椅子,在少年开始浑噩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地靠近了他,手中拿着的木椅毫不手软地望他头上砸去,连中心都砸碎了。神情完全不像刚才那种动容,反而有些忌惮——对一个真正有神经病的人的忌惮和后怕。 他看着直直倒下去的少年,转头放下椅子,还松了一口气一样对着门口的人说:“苏同学,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面无表情的青年抱着手臂靠在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秋眠(35) 其实这个案子已经拖延得很久了, 往常放到这个时候都该结案了。只是进度是相对的, 凶手想要吊胃口玩,那带着所有人手里的证据推理都要往后拖。陈凡也没有再显得那么慌乱, 但是从一开始的那种气愤到现在的忍耐, 所有警察局的人都以为这位高傲的心理医生十分抵触新来的那位成员。 实际上, 真正的想法只有陈凡自己清楚。他放下手中的黑色碳素笔, 转头看向那个头发凌乱微卷的男人身上。 “梁队。”青年用难听的公鸭嗓规规矩矩地喊了梁仟一声,引起对方注意后他又继续道, “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戏柠舟, 这个时候睦大早就该放学了吧?” 没有那个少年, 这个队伍的进度只能一直拖到下一次凶手再次杀人才能寻找出突破点。陈凡不傻,那个少年的眼神清澈到深冷,他不会轻易去判断一个人,但是不代表他可以轻易地承认一个人。 梁仟手中还点着手机,无数次拉着白色屏幕上那条早就过期了的“早安”。他完全没有办法联系到少年, 不论是他还是严泽, 就是在医院那个话最多的龙木浦他都没有办法联系到。 男人抬起头,压制性的身高给陈凡带来一种无法言语的压迫感。 “我去学校接他。”梁仟脑子里全是戏柠舟那无所谓的微笑, 他揣着手中的钥匙, 掂量掂量就准备走出去。 陈凡忽然站在他身前拦住了他的道路, 让梁仟本身就强烈的压迫感更加浓郁。在这间办公室里面的人或多或少地都有注意两个人的行动, 见两个人像是要对起来, 就主动走出这个空间, 以免殃及自身。 办公室安静下来, 只有两个人淡淡的呼吸声。 “我知道你特殊人员出生,家事也深厚。”陈凡终于还是先叹一口气,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但是这不妨碍他把要说的话说完,“在你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里面没有对生命的器重,这个队长也不是你想做的。其实我清楚,你还待在这里都是为了那个少年?” 梁仟浓密的黑色睫毛遮住眼睛,留下一条缝,他常年没有笑意,常人看上去也不觉得他是个好相处的:“嗯,是为了他才留下来的。” 陈凡有些意外他就这样承认下来了,但越是这样陈凡就越气愤,这个人和他们就不是一个阶层里的人,梁仟那种狙击手手上绝对沾了不少人命,平常老百姓的认知他怎么可能认可。 “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一个人把生命漠视如无物,另外一个人笑得简直虚假到让人想吐。”陈凡镜片后的眼神丝毫不退缩,“但是生命这种东西,你是能救的,凭什么不救?这不是你从前的原则吗?” 戏柠舟在见到梁仟的第一眼就曾经判断过,这个人身上有着的东西太复杂了,融合了太多他都分不清楚的因素。但是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正义”感,他容忍得了别人死去,但是容忍不了在自己救助范围之内的人死去,这是多年狙击手所造成的心境。 也是为什么戏柠舟一开始就有本事和他打赌,让他以“救下李月”为目的,到圣堂,再遇到童家国。 梁仟原本松弛的手猛然僵住——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明明在前不久,他还抱着和戏柠舟理论的态度,还想着如何质疑少年的处事态度,但见到少年那一刻,见到他总是含着自嘲的那双眼睛的时候,梁仟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反而是另外一只大手遏住他的咽喉,告诉他:你没有资格去质问他。 “苏勤的架子摆得比我还大,估计不八抬大轿去请那位祖宗是来不了了。很多人的骄傲过度是写在骨子里的,他显然也是把这场案件当成儿戏。”陈凡越说越气,就差跳脚了,“我觉得你们大概都是有病吧!鲜活的人命摆在那个地方,你们不操心凶手的下一步动作,一个个的都像度假一样!” 梁仟深黑色的瞳孔一闪:“你是在质问我?” 陈凡又插着他的腰开始骂骂咧咧:“不质问你我质问谁?梁大祖宗,亏得您还是个队长。你自己数数自从当上这个位置开始,你有几个时候是真正在操心案子的?” 梁仟双手放在衣兜里:“你自己都说过了,我对人命的观念不强,站在这个岗位也是因为我的背景问题,有本事就去举报。没本事就自己查案子。” 他现在有些烦躁,那种心急的感觉又笼罩在心头,低头看了看表,确定已经没有戏柠舟在学校的课程,他连陈凡一个眼神都没赏,直接转身走人。 陈凡在后面气得脸都紫了,不过很快青年又平静下来。他看不懂梁仟,看不懂戏柠舟,他们都把案子本身看得太轻了不是,那个少年不是,戏柠舟的眼睛里偶尔还写着戏谑,他没有过度伪装自己,特别是那双能够摄人心魂的眼睛,里面写着的比游戏都要游戏。 被自己放飞的思想惊吓了一跳,陈凡反手给自己的脑子就是一顿猛敲。陈凡啊陈凡,你大概是病得不轻,还怀疑身边的人是杀人犯不成,梁仟那个死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与其找他受气还不如安安静静查案子,你大概是疯了才问那个没责任心的队长。 梁仟这一年来的时间变化有点大,曾经时常带着的痞子伪装现在完全被拆掉了,整个人就是颗行走的□□,碰上戏柠舟的时候还挺正常,没碰到就是乱放威压,常常吓得队伍里的人不敢说话。 那两个人伸手投足之间都有一副上层社会里的感觉,应该是从小的世交什么的吧。 实际上陈凡想错了,跨国经商的梁家都算得上一个大型财阀了,小小的戏家顶多算个落寞的贵族。两个家族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 “小姑娘人好心美啊,能够来这个地方陪我们半脚黄土的老年人聊那么久。”敬老院里依然是从前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上次那位老人的突然离去并没有给这里面的其他老人带来太大的恐慌,“以后要找个帅气的小伙子当男朋友哦,我看临门站着的那个不错啊,人家对你好像有一点意思啊。” 洛梨鸢笑得很自然,还是穿着暖色系的衣服,只是今天的换成了橙黄色,她站着老人身后给他捏肩:“爷爷就不要笑话我了,我才多大啊,连书都没念完呢,临门站着的那个可是讨厌鬼,爷爷千万别拿他来凑数。” 老人家的眼神还晶亮晶亮的,他还拍了拍洛梨鸢放在他肩上的手,眼神怀念地看向远方:“要是我有个孙女儿啊,也差不多是你这个年纪咯,那我也不舍得把她拿去嫁人了。” 洛梨鸢很凑巧地避开了老人大部分的手掌,她笑得有些不动声色,忽然蹲在了老人的身边,攀着轮椅就真的像个小孙女:“爷爷这话就说插了,要是您的孙女儿不舍得嫁,那就舍得我了啊?爷爷可真偏心,枉费我这段时间还一直照顾您。” 老人家被这话逗得哈哈笑,洛梨鸢又有心似无心地问了问他其他问题,最后挑了理由和时间准备离开了。 “洛洛准备走了啊?”女性特有的清爽声线带着高跟鞋的声音传来。钱雨荷抱着一大摞从某个房间收出来的废物,“刚才看你和那个老人家谈了挺久的,能把他们这些心灵孤寂的老人逗得开心,真是辛苦了。” 洛梨鸢一提这事就有些发愁,她还在用湿巾擦拭自己的手,无奈地摇摇头:“是挺费神的,我本身也是个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要装着纯真少女去问那些问题,顺着他们的心意说话,头疼死。” 钱雨荷放下东西,走过去摸摸小姑娘的头,眼神看着她用着的湿纸巾:“噗呲,你也别想太多了,他们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太长久寂寞了,难免希望个一子半女待在这里。你赶紧回家吃饭吧,我也处理完母亲的事情准备回去了。” 洛梨鸢点点头:“倒是多谢你了钱老师,我也懂得,就是挺可怜他们的。感觉苏同学之前来给他们做了一系列心理测试总归有点改观,不然不知道会不会更累。” 钱雨荷失笑:“你快回去吧,我看你们大多数同学都走了。怎么这几天没看到你以前喊的那个‘戏师兄’?” 洛梨鸢丢完垃圾就背好书包,理了理马尾辫子,闻言颇有些无奈:“戏师兄那可是个随心所欲的大忙人,我们一般人还真见不到他。他性格怎么说,也不是很好相处,我也不太方便问。” 钱雨荷听着又点了点头:“那行吧,你赶紧去吧。天晚了你一个单身小姑娘回家挺不安全的。” “诶行,那我走了。钱老师!”洛梨鸢笑起来,背着书包长叹一口气,就朝大门口走去。 等钱雨荷收拾完放在柜台上准备带走的遗物时,高跟鞋忽然碰到了地上的一个东西,她低头疑惑地看看又捡起来。这是一串钥匙,粉色的皮卡丘吊坠还一摇一摇的。 钱雨荷反应过来急忙跑出去,声音略大地喊到:“诶!洛洛!你钥匙掉了没拿走呢!” 这话没有任何人回应,安静的敬老院门口早就没人了。钱雨荷有些头疼地闭眼:“这家伙真马虎,钥匙都能落下,但愿她家里有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2.秋眠(36) 是把木椅, 从人的后脑勺敲下去, 斯文男生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椅子被打碎的瞬间, 木屑弹到他脸上的刺痛感都没有让这个人回过神来, 他心有余悸地转头对上面无表情的青年。 “苏同学,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苏勤那双没有情感的瞳孔倒映着高个子少年倒下去的身影, 他的身形很瘦,冰冷的地面和他的骨头接触发出闷闷的声音, 如绸缎似的金发披散在周围。 苏勤并没有看到他倒下前的表情。 “苏同学?”那个“斯文”男生的手还没有放开椅子, 甚至连虎口边缘的肌肉都扭曲了, 他也没有放开椅子。男生的声音里带着不可言喻的兴奋和颤抖,他的唇色颤抖着显涨紫色,又在不停地确定一件事情,“苏同学,这样是不是可以了?” 苏勤没有回答他, 仍然面无表情地靠在门口, 瞳孔没有离开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他是扑在地上的,鲜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头颅后部缓缓浸染开, 少年的躯体一动也不动。 旁边那个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男生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他手中的剧痛麻痹着神经, 但是本能地站起来护在两个血色惨白的女生面前。他小声道:“这个人疯了, 他连人命都不顾了, 快c快走, 找机会快走, 那点钱不值得我们参合进来” 两个女生实在吓傻了,只顾着点头,什么也没听进去。染着头发c纹着纹身的男生大概也没想到他真的能下得去手,等转过头来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对上了对方那双连瞳孔都缩小成一点的眼睛,血丝充盈着眼眶内部,表情狰狞得发紫。 “靠,这人比我还带劲!”粗鲁的男生骂了一句。 这里最清醒的除了被戏柠舟挑断手筋的那个男生,就只有一直没有说话靠在门口观看的苏勤。男生左右思索了一下,忽然忍痛冲着门口的苏勤大喊:“苏勤!你也是睦大的学生!这种程度的脑部创伤是要出人命的!你要的钱我们不要了,带他去治疗!你要多少赔偿都行,我付,全都我付!” 旁边纹身的男生听到这话就立马横眉竖眼瞪过来:“你傻了吧你!事情马上都要成了,注射就行了,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什么!给老子闭嘴,不做什么就不要瞎逼逼!” 这男生还是懂得轻重的,他再次扭头盯着戏柠舟那蔓延到地上的血迹,大声喊:“苏勤,你还是不是人了?!这种程度的创伤是要出人命的!人命是犯法的c犯法的知道吗!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把他送医院,你要是想要给他注射那种东西,救治了也可以啊,你不就是要他生不如死吗!” “叫你他妈的别废话!”那男的凑过来给男生一拳头糊脸上,让他几步都站不稳了,但还是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个人。 “你简直疯了!那种程度的创伤可以一击毙命!这种事情传出去被逮着,在场所有人都跑不掉!”男生很快站起来,他手受伤,完全没有办法和这个人扭打。 “苏同学”那个斯文男生终于将椅子残留的木块放下来了,手都被用力过度勒出了红印,他笑容略显得意和讨好,他轻轻走到苏勤面前,“真的c真的,苏同学,我很需要那笔钱,戏也陪您演了,您完全可以在事后剔除嫌疑,我会乖乖地拿着那笔钱离开这个地方,谁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真的c苏同学,您说的只要帮您把他搞到手对吗?” 苏勤还是不说话,默然到无物的瞳孔开始装下眼前这个人丑陋的面孔。 斯文的男生不知道看懂了什么,忽然收敛了笑容,狰狞的面孔闪过一丝错愕,但是他很快再次笑起来:“啊,哈c哈哈,我知道了,您稍等。那个东西还没注射呢,您也是那个交易的人吧,我们接了两把单子,都是针对他的,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两个交易都是您下的吧?没事,没事,等我去注射药物,注射完了,完了就可以拿到钱了吧” “注射药物不是我下的单。” 苏勤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神情里藏着的漫不经心和刚才少年的动作很相似。面无表情的青年先是望斜下方随意地看了一眼,手抄在兜里,站直,又将面孔摆正,那双没有东西的眼睛让所有人心底一寒。 “您什么意” 斯文的男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迫压在喉咙里留到下辈子去了。 青年被热血喷了一身,他的双手以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速度按上斯文男生的脖子两侧,正面对着青年的男生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恐惧,还来不及细想,就被他从指缝里忽然冒出来的锋利刀片割断了声带。 青年的表情高冷如常,他先是偏头,发丝遮住了那双冰冷的瞳孔。然后从指缝里夹着的八块刀片以他身体扭动的角度为准,慢慢地割开男生脖子上的肉,高度不同的位置上残留着深深的圆弧痕迹,刀片很长,应该能直接插到脊椎的位置。青年的表情冷凝如霜,他的脚步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很突兀。 他就像在雕琢一个艺术品,转动的刀片互相平行,以人体为轴,缓缓地c缓缓地割开脖子上的肉,然后忽然顿住——因为切割到了骨头,柔弱的刀片没有办法弄断它。青年的神态忽然变得很可惜一样,他轻轻放开夹在手指里的刀片,做了个手势将手指张开。 八块刀片像把这个人的脖子雕刻了几个圈,里面挖下来的一条条肉,然而陷得太深,那些泛着银光的东西还插在这具“艺术品”身上。似乎嫌弃它们阻挡了美观,青年又伸出手去快速地拔掉刀片,从血管里溅出的血迹顺着刀片拔出的轨迹沾到青年脸上。 失去了刀片支撑的头颅,因为少了大半部分的肉,就只能以脊椎为轴转动几圈,再也没生气地倒下了。 苏勤嫌弃地避开他,把大约中指长那么宽,手掌那么长的刀片抖了抖,从容地放到衣兜里。然后他很遗憾又可惜地看着那个扑倒在地上的少年。 “真可惜,没有让你看到,少了评鉴的机会。” “毕竟在这方面,你应该要比我做得完美啊戏,柠,舟。” 静。 紧接着是疯狂的女人叫,还有所有人眼中里深深的恐惧。 纹身男人也没有想过会遇到这样的突变情况,他忽然往两个女生的方向跑过去,四个人合在一起,被挑断手筋的男生吓得脸色青白,两个女生只知道疯狂地叫,又往后疯狂地缩。 “变c变态”那个被挑断手筋的男生几乎痛得昏厥过去,但是他强迫自己麻痹神经,他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青年,就像看见了真正的魔鬼,“你是杀人犯,你杀人了!你杀人了!” 苏勤很厌烦像这样的小老鼠,他先是对着两个女生眯了眯眼,然后将一根浸染了鲜血的手指放在没有弧度的嘴唇上,让这个空间成功安静。感到满意了,青年才放下手。 “为什么不相信他呢?”苏勤歪歪头,神色有些遗憾,他的手指还摩擦着衣服兜里面的刀片,发出清脆的响声,“啧。” 明明那个聪明过人的少年已经提醒过他们了,他是个变c态啊。 为什么不相信呢? 似乎很想不通,苏勤慢慢走到戏柠舟身前蹲下,他伸出手来,在对方柔顺的金发上安慰性地抚了抚,语气里终于带了一份可惜:“明明已经告诉他们了,却不相信。” 苏勤撑着下颌,挑起他的一丝金发:“有一点可悲。” 但是他很快放下了戏柠舟的头发,并没有像几个人以为的那样对少年做出什么举动。他先是拍了拍手,也不顾自己脸上的血迹,然后脚步又慢慢地转到另外几个人身边。 “不要采用什么其他方式,毕竟我是柔道出生。”苏勤瞥了一眼还有些想拼命的纹身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后的两个女生,“是第一次看到杀人,对吗?” 两个女生颤抖得紧紧抱在一起,抖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大气不敢喘,就连哭都是包着声音在哭。 苏勤的耐心从来都没有戏柠舟那么好。 “没关系,第一次见也没关系。”他先是慢条理性地理了理手上的袖口,甩了甩手指上的血,“用钱就可以出卖人性的,你们不是我见过的第一批人。但是却是最蠢的一批人。他都说出来了,连后路可能都想好了,你们居然不相信” 苏勤摇了摇头,又转过去看那个静静躺着的少年。 “不,其实你一点也不可悲。”苏勤皱起眉,他的眼睛还看着少年,手却伸出去抓起了坐在地上的那个被挑断手筋的男生,无视对方的惨叫,他的手指在那只断了筋的手上摸了摸,“嗯毕竟,你和我,是一样的。” 苏勤身上的那种药味忽然不见了,他开始笑。他很少笑,就算是失去情感的假笑也没有过,但是这次,他的面部肌肉就像忽然活过来一样,嘴角都要裂到耳根后了。 “是一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3.秋眠(37) 苏勤欣赏够了他们慌乱的样子, 那些写在眼睛里深刻的恐惧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忽然感觉这场游戏有点无聊了, 对方两男两女,居然被刚才的场景吓得连身体都控制不住的颤抖。四个人本身是蹲着的, 被苏勤捏住断筋提起来的男生忽然眼底错过一丝精光, 侧身就想要从青年身边往出口跑过去, 于是他狠狠地甩开剧痛的手。 苏勤当然没有那么容易甩掉, 他裂到耳根的笑容忽然凝固住,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原本虚搭在男生手掌上的骨节猛然发力, 借助对方的角度就狠狠扭过来, 无视掉他的惨叫声:“都说我是柔道出生。” “好吧, 看来你们还不太清楚自己的处境。”苏勤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他目光平淡地看着出口,没有要去关上门的自觉。青年有些懊恼地低眉,“其实他已经给你们解释的很大一半,但我觉得还是自己来解释一遍比较好。” 那个人被他用很大的力气彻底滑掉了手筋, 肌体上的收缩让他整个人痛得脸色死白, 连呼吸都无法放松了。 “你们说的药物什么我不知道,不过猜测也是什么新型毒品或者某种能让人上瘾的东西。”苏勤自顾自地陈诉起来, “说起来他太过于受欢迎了, 身上散发的光明真是连阿猫阿狗都在渴望。噫, 其实他这种常年把自己放在阴冷里却仍然笑得灿烂极的人物,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纹身的男人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半个社会渣滓都算不上, 能拖人打几棍或者是搞点网上那种少儿不宜的东西他还可以, 遇到人命整个人的神经都崩溃了,于是他看着苏勤这种平时表面如白斩鸡一般的学生忽然转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心底那种恐惧夹合着心虚就融在一起爆发了。 不过恐惧总是一时的,他的体型和苏勤相差太大,心底刚开始了不确定和恐慌就被压下了:“呵,那你把我们都抓起来算什么?我们又不是你要的人,不知道杀人是犯法的吗?还有一台摄像机摆在那呢,现在放了我,摄像机里的东西和你我都可以保密!” 这个人只提到了自己,被揪着的男生震惊不已,后面两个女生也显露出绝望的模样。 苏勤抬眼扫了他一回,阴冷的瞳孔配上他清俊的面貌让纹身男人没来由打了个寒颤。于是他听面无表情的青年这样低喃了一声:“蠢货。” “没有人教你,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能插嘴吗?”苏勤手指里又摸出了那些还没洗掉血迹的刀片,冷光下泛着银色,他转了转刀片,锋利的刄给他的手指间也割出了一些痕迹,但是没有血流下来,反倒割开了一些老茧。 戏柠舟恐怕早就看清楚了他手上那些丑陋的老茧,多次不愿同他握手——是嫌弃厌恶他这样的人呢,还是怕把自己不小心也同化了啊。 纹身男人还是有些怕,他很快就没说话了,但是眼神若有若无地朝那架已经录了很久的摄像头看过去,神情里也多了一些笃定,好像掌握了苏勤真正的弱点一样。 “你以为”苏勤指尖下很宽的刀片挑起男人的脖子,“我还会留住你们的命吗?” 所有人一愣。 “知道变态是什么吗?”苏勤将刀片移开那个男人的脖子处,不屑于他颤抖又发汗的身躯,“怎么说,其实我挺喜欢这个称呼的啊。毕竟以最大限度的虐杀来满足内心的扭曲或者想法,这种人应该确实算变态吧?” 两个女生里的其中一个忽然捂住了嘴,眼神无比惊恐地看向苏勤的方向,但这明显不是害怕苏勤,而是另一种惊恐。抱住她的那个也很快发现异样,她顺着同伴的眼神看过去,瞳孔猛然一缩,吓得比刚才还惨。 “他c他” 两个人交流声音太小,连苏勤都没有注意到。倒是纹身男人觉得现在手上没有筹码,没有办法来和这个小年轻周旋,他看准了角度忽然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往苏勤的眼睛方向一撒,然后身肢并用,往他身边猛然错开朝摄像机冲过去。 苏勤猝不及防被撒了一把沙子,敏锐地站起来挡住这点拙劣的把戏,转头刚想把不听话的老鼠抓回来,却看见两个女生无比惊恐地看向摄像机的方向,略微疑惑地跟着转头,就听见了很大的一声响。 “哐当——” 黑色的摄像机闪了两下,被人从支架上踢断,镜头都出现了裂痕。没有保存的东西显然被破坏了,整个重重的头部以被踢的速度撞上朝它扑去的那个纹身男人,冲击力度大得让摄像机头部带着他歪像另外一边。 而那个刚刚踢完摄像机的身影正缓缓系好歪掉的蓝色领带,从容地甩了甩手臂上的水珠,他半眯着深蓝色的眼睛,侧脸对着苏勤的方向,一只手从右耳上侧插入头发,顺着往上撸,另一只手拿出兜里的手术刀,对准长到半背的金发一个挥舞,随意割去过长的头发,甩了甩清爽的发丝。 少年很高,他转过身来,一只手弯曲从头上挽住另一只手的手肘处,举高伸了个懒腰。红色的血迹还顺着他的右眼处流下来,但丝毫不影响少年精致得非人的面孔,和让所有人都陌生的举动。 他身上充满了妖异的气息,深蓝色的眼睛半眯着,里面不再是漫不经心和清澈温和,而是戏谑高傲和不羁疯狂。他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以从前绝对不会用的口气轻轻说道。 “抱歉呢各位” 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蛊惑,还夹杂了平时里绝对不会有的妖异。 “摄像机这种东西不能照到我哟——如果被‘他’知道了我的存在” “那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呐。” 少年朝苏勤眨眨眼:“向亲爱的你致敬,居然敢正面挑战‘他’就为了——引我出来?勇气可嘉。” 陌生。 太陌生了。 不像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居然真的”苏勤先是木然地喃喃了两声,然后对准这个满身都是不羁随意的少年露出疯狂迷恋的眼神。 简直是—— “perfect。” * 梁仟的心口处重重地一顿,然后心跳以不正常的速度又开始运作。他先是抬头看着这个炎热的天气,然后顺手到包里,摸出了震动不已的黑色手机。 “喂?” “梁c梁队!大事不好了!”对方的口气很着急,“我们刚刚接到了敬老院的报案,凶手行动了,他杀了第十四个老人,法医正在往那边赶,报案的人是那里探望的家属,好像是为了给前不久自然死亡的一位老人收拾遗体,她在老人休息的一间房子里发现老人去世的,本身没有太注意,但是门虚掩着,她以为是老人没有关好门,所c所以就推开看,结果那个老人身边放着一杯茶,就c就” “死亡的具体时间?”梁仟单手停下白色的小鼠警车,他左右看了一眼,拔下车钥匙,交叠双腿就靠在车上问。 “卓医生还在和我们赶过去的路上,如果说报案时间的话就在刚刚,18:23,是大家都吃完晚饭准备休息的时间。但是守在那里的警察一般都是七点钟才吃,没有可能在他们警惕的情况下做手脚啊。”对方的小警察简直要急疯了,“梁队您在哪儿啊?目前死亡时间还无法确定,宋副和陈老师都正赶过去,您也快赶过来吧,我们大家一起调查的几率要大很多。” “戏柠舟在那边吗?”梁仟偏头看着那些进出睦大校园的穿着蓝色校服的大学生们,里面没有任何一个是他熟悉的身影。 “啊?”小警察一愣,也很快回过神来,“我们也没有联系到阿舟,他的电话号码我们本身也不知道,中途虽然加入了你们这个组,但是资料什么的一片空白啊。哎先不管了,梁队您先过来吧!” 梁仟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紧紧地盯着那光鲜亮丽的校园门口,抓起披在座位上的外衣,打开小白鼠似的警车:“等我电话。” “啊?喂,梁——嘟嘟嘟——” 梁仟烦躁地抓了一发头发,他套上外衣,把手机放在衣服兜里。 太清楚了这种感觉。 第一次发生,是在戏家里看戏的时候;第二次发生,是在医院调监控的时候;这是第三次发生。 然而每一次这种感觉之后都会遇到一些讨厌的状况。第一次是戏柠舟在后台换装的时候暗示他戏家死了人,很有可能是老爷子,让他去找,结果还真就找出一条人命;第二次是戏柠舟主动要求和龙木浦在医院的楼道里碰凶手,故意支开他,让他去看医院的电梯内部监控,让他发现了那个绝对嫌疑的收银员;第三次又遇到那边半个月没风声的案子忽然翻起来了。 不,这不是对案件突破的预感。 第一次,戏家的少年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手下却在给自己捅刀子来保持清醒;第二次,医院的少年支开他去看监控,却被医院楼道上的那个神经病纠缠上,还被关在了地下停车场里很久。 所以这是巧合吗? 他不相信巧合——那就是少年故意计划好的咯? 前两次都有危险,那么第三次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4.秋眠(38) 梁仟将白色小鼠警车停在门口, 单手再次抽出震动的手机, 略微焦躁地点击挂断。附有很多老茧的指腹在从前的通话记录上游动,视线里却根本没有更多和戏柠舟交流的信息, 他一个一个地播过去, 只听到无情的机械女声。 “啧。” 梁仟靠在角落, 风吹起他的外衣, 炎热的天气根本不带给他任何清爽的感觉,只有闷热和沉重的气流在抨打他的双臂。那双墨色的瞳孔沉淀下来, 不见底的深处多了不可描述的暴躁。但他在强迫自己冷静, 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才有可能找到他。 不会出事的。 梁仟的黑色瞳孔上略过一串又一串的数据,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地扫动——他是一名出色的黑客,但也需要时间去破译戏柠舟繁琐至极的那些保护层。每一次拨打他的电话,都会被数据流格式化掉, 就像每一个电话号码都是随机的一样。 男人再一次体会到了联系不方便的坏处, 他强行压抑着心里的烦躁,不停地给自己做暗示。终于在十五分钟后破译掉他的下一串可能性号码。 “139” 输入完毕后, 梁仟的右手举起, 将手机放在耳畔, 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接听。 “嘟——”第一声。 “嘟——”第二声。 “嘟——” “嘟——”第十五声。 “对不起,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rry!the subscriber y一u dialed can n一t be ” 梁仟挂掉电话, 深邃的瞳孔浮现出冰冷。 戏柠舟的性子散漫, 不可能这么晚还待在学校不打算回家或者去警局,他本身也是研究生,以实习为主,校园哪来的那么多课程。他的电话只有他自己那边的人和他能拨通,他喜欢玩游戏,手机是随身的,这个点不可能在睡觉,少年的感官很敏锐,不可能没听见。 真是连自我安慰都做不到——他绝对出事了。 梁仟想也不想,将手机调成静音,无视掉任何给他打电话的局里人。他偏头快速找到学院的一扇后墙,后退几步利用冲力直接从平墙上冲过去,脚尖利用倾斜度爬上顶端,左手手臂为轴,身体一倾,转到墙上踮蹲。 学生这个时候大部分时间在食堂吃饭或者在外面吃饭,有个别的在小树林偷情。梁仟找准了地点避开学校保安,也避开了别人的视线,从约有五米高的墙上利索地跳下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整理了自己黑色的薄外套,调整一下走姿,让发丝遮住眼睛装作一个学生走在校园里。 欧石楠不是开放的季节,炎热的五月天给这些象征着孤寂的植物带来奄奄一息的感觉,学校其他的地方还种着一些这个季节开放的花,五颜六色的,却不招人喜欢。 梁仟在落脚点转了转,大致确定这是在学校的某个地方的一个小型花园,除了情侣也没有看到别的老师同学。于是他果断转身,往别的地方快步走过去。 睦大是名校,学校环境太大了,他从来没有进来过,没有办法有个准确的方向去找——更不用说他根本没有办法确定戏柠舟是否在学校内,只能说这个地方可能是他最后消失的地方,但是怎么消失,是自己心情不好躲人?还是被特别着急的事情耽搁了?或者是被有心人绑架了? 不管是哪一样,落在戏柠舟身上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睦大太大了,有的老师开车在里面转都要花一个小时左右到达大讲堂,他体力就算再超速也不能达到那么快。于是梁仟在半路上看到一辆没有被锁上的自行车,也不管是否署名,长腿一胯就骑上去快速往校园内部跑去。 不管他是否在学校内,他也必须从这里开始找。 黑色的身影从半路上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心理学部门的“戏师兄”的信息,很快把目标放在心理学部上,他兜兜绕绕地去过食堂,又去过学生宿舍楼,都没有发觉任何痕迹,只能把视线往学校的那些实验楼讲课楼办公楼上放。 男人立好自行车,压抑的丹凤眼里布满浓阴,他抬头看着这些大楼,过快的肢体运动让他的发丝因汗水贴在俊冷的面孔上。时间已经去了不少了,等到完全天黑就更难找到人。 梁仟大气不喘一口,他放开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从临近的楼梯口上去。学校只有宿舍楼和一些重要的楼房是电梯房,那些地方他排除了不可能存在的地点,其他的都查过了,现在这些楼没有太高的楼层,但多次上上下下还是让人够呛。 梁仟接受过残酷的训练,这点体力消耗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心底里的焦急和越来越慌乱的直接让他开始有些暴躁,男人自控力很强,他不断打开那些陈旧的教室窗,没有找到想看的东西之后也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往下一个地方用巧技打开窗户。 安静的实验室里面布满了夕阳的橙光,炎热的天气和繁忙的学生都没有打扰这里面的安静,那些干净的仪器,漂亮的玻璃瓶 没有。 生物室里面摆放着各种骨架人体c标本盒子c书籍本子 没有。 解剖实验室里面用福尔马林浸泡着一些动物尸体,里面传来恶心的味道,学生们用过的白色手套口罩等都安静地摆放在该放的位置上。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梁仟忽然合上酸胀的双眼,站在最后一间教室外的门口,手指因为不停寻技巧开锁已经有些颤抖,手指上拿着的那根钢丝也早已扭曲得不成样子。 呼 长舒一口气,梁仟快速检查了一下锁的还原,确保附近没有有效监控能照到自己后冷静地丢下那根短钢丝,然后装成学生的样子离开最后一间有可能的教室。 他连法医科的实验室都没放过,就算少年在其他科系也不可能了——那么只能说明,戏柠舟不在睦大,他不在学校内。 梁仟找到那辆自行车,找最近的学校围墙准备离开。现在没有办法确定是不是有心人设计的,但是警察局这个时候刚好闹翻天,戏柠舟又刚好没见了踪迹,在学校外能找到他的,只有自己。 出了校园,梁仟站在最空旷的地方,深邃得赫人的瞳孔四处扫荡了一下。 会在哪儿呢 时间已经不早了。 * 洛梨鸢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瞳孔无限缩小,另一只手死死地抠住门槛,身形蹲坐在门背后,让里面透出来的光照不到她的身躯。她轻轻颤抖着,泪水止不住地从大大的眼眶里流出来,留到手指上,又“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地板上。 那扇门的背后传来很常规又熟悉的声音,内容她快听不清了,恐惧已经占领了一个二十多岁小姑娘的所有思考前提,她现在只能强迫自己不能发出声音,不能哭,不能动,不能引起那扇门外人的注意。 外面那声音还在说话,似乎对这扇“门”里的人没有察觉。 洛梨鸢抠住门槛的手上轻轻放松了一些,里面露出一只粉色皮卡丘的脚,应该是她之前怎么找都没有找到的钥匙。她紧紧地握着,似乎想要给自己一点勇气,却又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转回来拿钥匙的举动。 她不聪明,但是一点就通。 她知道这里隐藏着杀人犯,但是她本身就不是凶手的“猎物群”,有睦大的人和她一起做心理疏导,也有警方人的保护,绝对没有机会碰到“凶手”这种人物的。但是她忘了,世界上有很多种死法——知道得太多,就是其中之一。 她从来没有想过,凶手会是 “啪嚓。” 思维被打断了,那些好不容易驱散了一些的恐惧又被这愈发靠近的声音吸引住,密密麻麻地笼罩在心头,就连脖子c手肘c腿部c背部麻痹了都顾不上。她依然蹲在这个小小的角落,祈祷着这个人快些走。 “咕嘟嘟” 除了心跳声和“门外”的脚步声,洛梨鸢的耳朵里只剩下这种感觉,她清楚这是什么动作。因为经常给家里母亲倒水,液体进入容器的各个阶段有不同的声音,听多了不看也能知道倒满与否。 “门”口的这个身影并没有倒满,只盛了半杯就拿走了,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洛梨鸢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轻轻地放下捂着嘴的手,泪水怎么也止不住。躲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面已经太久了,久到她根本没有办法驱动那些被麻痹的肢体。 安静极了。 洛梨鸢又想起了那个少年蛊人的话。 —— 太敏锐了。 那个少年简直不是人。 她似乎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内心颤抖着默数时间。这个人好像拿走了倒水的什么东西。 再等等。 再等等。 好了就是现在,必须c马上c立刻走!那个人很快就会回来! 刚拿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洛梨鸢就以最果断的选择轻轻扒开一直躲在柜子里面的门,手中还拽着钥匙,她已经报过警了,但是不敢说话,之前也只能就这么一直晾着警方,反复播了几次也不知道对方懂没有。 蹑手蹑脚地爬出柜子,洛梨鸢躲到门口的缝隙里,还没来得及舒口气,瞳孔就猛然缩起来。 她看到了那个身影,坐在一把很隐蔽的沙发上,手中摇动着茶杯,以微笑的面容看着她。 “洛洛,还没回家吗?” 阴冷,从她的身上一直冲到头顶,让她无法动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5.秋眠(39) 在戏柠舟的记忆里, 自重生以来就没有这么明显的浑噩过。那种仿佛脱离了身体掌控权, 将自己抽出身体的感觉,被强行挤出意识的感觉。就算刚重生的十年再如何抑郁c不安c癫狂, 都没有这种被排除的浑噩。 不像是意识休克, 更像是被谁占据了身体。 又出现了。 在还是西婪的时候, 有且仅有一次, 这种明显的感觉。 视野渐渐清晰,戏柠舟颤动睫毛, 将视野里的东西第一时间传入脑中, 保持表面上的不动, 却将理智都拉回上线。很意外,虽然腹部和脑部都快速传来阵痛,但腹部上的伤口似乎得到了处理,能感觉到一层纱布,就连湿漉漉的身体都被清理过的样子。 他手脚没有受到束缚, 身上换着干净的白色衬衫, 就连校服衣裤都变成了灰色的薄外套和同色的铅笔裤,裤腿上卷露出他苍白精致的脚裸, 配上一双黑色的帆布鞋。戏柠舟神情里的疑惑更甚, 他动了动肢体, 此刻人正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明显感觉从前披肩的金色长发被剪短了许多。 “醒了?” 面无表情的青年端着一杯开水冲泡的茶, 散发着极淡的茉莉花茶香, 他身上弥漫着血腥味, 一脸的血和被红色渲染了的校服。苏勤五指提着玻璃杯的边缘,微倾肩将茶水放在透明的茶几上,眼神里漠然无感情:“喝茶?” 戏柠舟有点没太懂这是什么进程。 他的记忆停在那个看起来比较斯文的男生拿了一把木椅子,从他开始迷迷糊糊犯浑的时候就一椅子给敲了上来,陷入黑暗再醒来就是现在这副少爷处境。 他纤长的手指从衣袖里探出,轻轻那温热的玻璃杯,端起来,泯一口茶香,却只是让茶水湿润了嘴唇,并没有进口。他平静地看着苏勤,也不问苏勤那一脸血和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对视着少年平静得几乎要木然空洞的眼神让苏勤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的表情肌肉在药剂的情况下保持高度的“冷瘫化”,无法让戏柠舟看出什么。面无表情的青年走到戏柠舟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缓缓开口。 “衣服是我帮你换的。”苏勤说完这句话就紧紧盯住戏柠舟的双眼,还补充道,“包括头发,也是我剪的。” 他很快发现,戏柠舟的表情快要和自己一样凝固了,除开对方毫无触动的情绪,苏勤看到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茫然——果然,对于之前的那些作为,他是没有记忆的。 戏柠舟的微表情控制到近乎病态,他有一定的屏障——毕竟苏勤身上的药味对于他的身体来说,是极度敏感的,不可能在所谓“亲密接触”之后他还会“睡”得那么沉。 所以少年就这样看着他,不含一丝其他情绪。 “有人盯上你了。”苏勤并不觉得无趣或者失望,对于他来说,发现戏柠舟的另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已经算是另外一种收获,“你没有感觉吗,从国外回来的这一年之内,有人先是针对你的事业,然后就是针对你的家族,现在是针对你本身。” 戏柠舟不说话,他闭上眼睛,端着那杯热茶当做暖手的东西,五月天丝毫没有给他带来温意,反而渡了一层寒。 他知道有人在他的身边制造乱子,不论是在裳安里遇见的童杉杉,还是在爱心班里遇见的徐老先生,或者是戏家的文檠,医院里的蒂娜更或者是现在的洛梨鸢。这些人和他或多或少的都有交际,从他的实习到家庭再到工作和学校,那只想要和他游戏的手已经伸得很长了。 苏勤知道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根本无法刺激他,于是面无表情的青年眼底划过一丝嘲弄,再度开口:“戏家的安榭菀,真的是人格分裂症吗?” 戏柠舟的肢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睁开眼淡淡地注视着他。就苏勤这种闯过很多生死关头的组织成员来看,这个少年已经过于淡定了,他深蓝色的瞳孔里沉淀的是更加黑暗的深渊。 但这些对于有足够交换筹码的人来说,苏勤并不在意,也并不好奇:“只通过文檠的只言半语就判定了一个活在‘封建制度’里二十八岁的女子是did人格分裂症,不会太草率了吗?著名的a(阿尔法)成员?” 苏勤低眉,疏长的睫毛扫下他皮肤的一些阴影:“同为犯罪心理学的人,你绝对知道要判断一个人是人格分裂症的程序很麻烦吧,况且次人格们和主人格的性格是完全相反的,很有可能出现反社会甚至反人类的危险人格,这种被怀疑起来的病人都必须看关在精神病院里,直到她真的出现病症。” 戏柠舟转而注视玻璃杯里面飘起来的茶叶,清香环绕在他的鼻尖,莫名开始想念那些很腻的栀子花香。 苏勤很危险。 他能洞察的东西,要比自己想象得多得多。 “问题又回来了,戏师兄。”苏勤略带调侃地喊了一声,“还记得吗,下午在学校的路上问你的那个问题——你是在帮凶手吗?还是说你和他们一样?” “我不是专业的侦查人士,能通过片面的肢体表情和一定的信息来判断出安榭菀的人格分裂症已经算不容易了。”戏柠舟扬起浅浅的微笑,完全看不出他说话的真假,“况且是文檠亲自确定的东西,我也并没有说什么。那个时候我可是连印章都没有,一个毛头小子说出来的东西,难道警察会当真吗?” 苏勤的药能压抑他生理正常反应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他开始崩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略泛红,笑容也裂开,两副表情显得落差极大:“既然和你说过了,我在组织的特异之处就是侦查。你可不要忘记了,在戏家的时候你提到过‘冰恋秀色’这四个字。” “既然你这个人满嘴谎话,连表情感情都是虚伪的。那我就帮你点透吧。”苏勤收起那张僵尸笑,气氛低沉起来,“我可以这么理解吗?你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过被袋子装好的解剖尸体,而且是两次,这种特殊的‘礼物’其实并不是生肉,里面裹了香油。因为被特别的尸臭和熏香遮挡过,所以除了身体方面极其敏感的你,就连你那个死去的前任保镖也没有闻出来。” 抹了香油的尸体不拿出去做黑心生意,反而放在“身体很弱”的小少爷房间里,处理好了所有的作案痕迹。 那么这个人的目的就是对尸肉本身的食用。 “如果杀死他们的是安榭菀的其他人格”苏勤揉了揉太阳穴,“不,不可能。人格都是互补的,尤其是安榭菀这种‘多集化’,带着残暴的杀人人格不可能同时具有聪明的反侦查能力。她过于出色了。” 戏柠舟这个时候忽然抬起头来,皱眉问他:“你连那些被处理的尸肉都找到了?包括成分分析都没放过?” 苏勤的话被迫停止,青年在安静的空气里点了点头。 戏柠舟又恢复了沉默,对苏勤的话充耳不闻。 “噗呲,貌似今年你的真实年龄连十九岁都没满吧?”苏勤看他无动于衷,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十九岁也是个美好的年纪啊,像你这样的怪胎真不多,毕竟谁都会想要在十九岁的时候去谈一场恋爱,奋发一场努力。” 戏柠舟的手指终于彻底僵住。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十九岁在做什么——那个属于西婪的十九岁。其实那个时候的场景应该模糊了,他再好的记忆力不想抓住也抓不住前世的一点一滴。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只是还披着最完美纯洁的外表,站在灯光蓝影下,双手抬起,十指放在那些钢琴键上面,沉醉又病态地弹奏那些自己谱写出来的欧式音符。那个时候的天真还没有被消磨,以为将自己沉浸在音乐的艺术里就可以暂时摆脱现实,却不料越陷越深,到后来那些谱子都成了自己终生无法逾越的枷锁——无论他的匿名作是多么多么的造诣高深。 苏勤的话多起来的时候是真的让人厌恶。他没有看到少年皱起来的眉头一般:“怎么说,如果安榭菀杀了人,警方判定的时候还能找出她的精神病,哦,神经病杀人不犯法呢” “被另一个‘她’接管身体杀了人,却被另一个‘她’躲了起来,多么委屈啊。”苏勤感叹一声,充满红色血丝的眼珠里带着惋惜,“不仅可以获得别人的怜悯,还会得到特殊照顾。反正不会死了,是吗?” “能帮一个故意杀人犯罪的凶手摆脱掉法律,还能让她生活得更好一些,这不是你非要着急确定安榭菀是did的最主要目的吗?”苏勤偏了偏头,“只可惜,对方没有领情,先自杀了。” 戏柠舟握着杯子的手一紧,被遮住的双瞳里戾气四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6.秋眠(40) 戏柠舟的睫毛密而长, 镶嵌在他较为深陷的眼眶上, 半遮住那双浓郁得化不开的蓝色瞳孔里。在这个世界上蓝色眼睛的很多,也很漂亮, 无数的人或说他们的眼睛里藏着一片发亮的星空, 亮得让人沉溺其中;或说他们的眼睛里躺着一片大海, 美得让人受其吸引。 但戏柠舟的这双眼睛并没有那些描述里的惊艳, 若说它们是星空,那里面藏着的是不会发光的星星;若说它们是大海, 那里面躺着的是不会泛蓝的死海。也许是近视的原因, 戏柠舟的眼睛从来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变态的清澈, 再仔细看下去,会藏着浓浓的抑郁,和被蒙了雾的蓝色差不多。深蓝,深到有时候苏勤都觉得,他其实是黑色眼睛吧。 戏柠舟端着玻璃杯, 椅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苏勤。他又笑起来, 七分自嘲三分无奈。少年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和茶几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后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有些泛浅。 “噗呲, 怎么说呢”戏柠舟无视掉身上怪异的阵痛和一阵一阵的恶心。他漂亮苍白的手指勾勒着玻璃杯的周边,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轻巧。 “也许是我演技太拙劣了吧——这种事情直接被说出来, 还真是让人苦恼。” 苏勤睁大眼睛, 得到答案的他有些分不清现在的心情应该是激动还是恐惧, 或者说是虚荣还是满足?不过他向来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得到组织里的药品他才能控制住这种来自生理上的亢奋,每个细胞的跳动都被他感受得一清二楚。 一瞬间,戏柠舟对苏勤从前的一切印象都不重要了,现在只需要剩下怜悯来对待这个染色体有三位数的人就好。人类的性染色体只有两条,但这世界上天生就有一种人,比别人多一条——天生的犯罪者,被记载到档案里的漂亮纹路。 戏柠舟见过这种人的,前世那些所谓“朋友”,所谓的“天生犯罪”,指的就是这种人啊。获得的比别人多,付出的代价也要更多啊。 少年动了动纤瘦的四肢,没有站起来的打算,他从醒来就没有开口去问那几个学生的处境,似乎更享受在这个相对安逸的环境里,把那点藏得太久的变态心理稍稍述说一下。 他其实有点惊讶,毕竟在这个科技在进步人文在所谓落后的时代里。还能有脑子清醒的人。 “呵呵呵”苏勤也笑起来,他的手背上爆出一根根的青色血管,瞳孔无限缩小,嘴角的裂开带动他被血色污染了的五官,他一只手捂住半边脸,驼背坐在旁侧沙发的边缘,“怎么会,你们完全算不得一个人,你们性格居然有些相似,怎么会” 喃喃够了,苏勤也停止了面部的抽动,他的表情呈现一种比较衰弱的感觉,但是青年的精神已经快要兴奋到了顶端。他侧过头去面对戏柠舟,放下手,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害怕呢?” 苏勤没有等对方的答案继续喃喃:“这个世界是被法律所约束的,但是人性融杂在社会里渐渐地变得矛盾。这是两个根本不可能共存的东西,只是在一个扣着另一个的关系里保持相对和谐。而我,现在破坏了这一份和谐。”苏勤站起来,走到少年面前,俯视他平静的面孔,“就算是再强悍的修复系统,也需要时间来弥补漏洞,不管时间的长短,只要有漏洞,就一定会有缺口。就像我打破这种暂时性的和谐,成为那个等待着修复的缺口一样。” 戏柠舟抬起脖子,瞳孔里透过他,似乎在看另外的东西:“那我应该,先夸赞你?” 有人说一直面无表情的人总要比他忽然有了表情要好很多,但苏勤把他所有想要表达的感情都藏在了“面无表情”里,应该才是更为可怕的地方。 “不,你应该先感到害怕。”苏勤眼珠下滑,盯着他,“没有人不会想要,或者,没有人不可能不畏惧死亡。生命对于你我这样生活在正常圈子里的怪物是奢望的,你应该感到害怕,彷徨,恐惧,忐忑。” 戏柠舟并没有被他身上的那种气势吓到,他依然没有变化地回视:“那你觉得,我现在有什么其他情绪了吗?” 怎么说,生命这种东西,对于他简直像垃圾一样。明明那么渴望死亡,留下一堆疑点和该承担的东西,主动拥抱死亡,得到的却是现在这些甩也甩不掉的东西。 上天果然是不公平的。第二次的生命应该给那些被迫害的c有执念的c勇敢的c正义的c无私的c生活在阳光下的人,而不是像他这样自私的c傲慢的c虚荣的c扭曲的c变态的c连灵魂都已千疮百孔c腐烂发臭的恶魔。 神啊,依然是那个只会恶劣地玩游戏的性子。 “没有。”苏勤如实回答,“怎么会没有呢?你应该感到生气c愤怒。他们背叛了你,就算相信一个从来都没有做出什么保障的陌生人,也不相信都给出结论了的你。仅仅凭借那点肮脏的思想,就快速让自己的身体做出结论,推入深渊。” 怎么会生气呢?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恶心又无趣的生物,明明已经预测到他们会做什么了,明明都看得出他们那些皮面下隐藏的动机了。连唯一的念想和期待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被掐灭,那么——为什么还要为这种让人恶心的存在而感到生气呢? 戏柠舟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但是从来不会给人带来温暖。苏勤厌恶极了他这种不想笑还要笑的样子,觉得他这种样子简直难看极了。可是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就像看不出为什么就算没有另一个“他”的记忆时还是那么无所谓。 不应该因为内心的怀疑而彷徨不安吗? 戏柠舟忽然怜惜地伸出手去触碰苏勤的脸颊,他冰冷如骨的手指轻巧地绕开青年脸上的血迹,被发丝遮住的眼睛里满是可怜。 “苏勤,曾经的我和你有很多东西是相像的。”戏柠舟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热,传过他的指尖,灼烫了他的思绪一般,“你身上有太多我曾经的影子,不甘心,又疯狂又迷恋。” 不过再怎么相像,那也只是曾经的西婪,曾经那个笑起来拥有和童杉杉一样眼神的西婪。 但是他已经死了,死太久,都记不清时间了。 “不过,苏勤。”戏柠舟缓慢地站起来,还有些吃力地移动了身躯,靠近苏勤的耳畔,他轻言,“就算再怎么像,我们之间也有一个最大的不同点。” “你的内心在叫嚣着自己和正常人一样,你以为你摆脱掉讨厌的犯罪染色体,就可以得到庇护,像害怕阳光的血族一样去拥抱温暖? ——噗呲。 还不是一般的可悲。” 戏柠舟移开手指,擦拭掉手上那种讨厌的触感:“你在想什么啊,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同的。想要逼着自己成为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 那种被排除在外,被大喊成怪物的场景,和那种被捧在荣光里,赞赏为人之娇子的场景成为黑白纵横的强烈对比。 后来西婪也懂了。 社会和人心就是这样,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既然都看清楚了,那他还想要肖想什么呢?如果说成功了,那就不会有奇迹的存在,只会剩下大同吧。 戏柠舟忽然被苏勤推开,倒在沙发上,身上各种钝痛袭来让戏柠舟瞬间就青了脸,但他还是在笑,笑得苏勤想撕了他。 青年摇了摇头,面无表情擦去刚才脸上被对方冰凉的弧线所触碰的地方,他站得比较远,忽然后悔起来自己没有多准备一些药。 “真危险啊,戏柠舟。”苏勤放下手,眼神清明起来,“果然不能和你这种人说太多话啊,几句话就能轻易改变别人的想法。怪不得连你的另一个‘他’都极度畏惧你,不敢轻易现身吧?如果是你,想要让‘他’消失的话,简直太简单了。” 戏柠舟皱眉,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苏勤摇摇头:“不愧是犯罪心理学的天才,和那些杀人犯的心理出入一折,是去了不少犯罪杀人现场吧?或者说见过太多直接杀人现场。但是,居然能那么简单就承认我之前的推测,看来你心里埋着的东西要比我想象得深太多,再不挖出脓水,小心坏死啊。” 戏柠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端起了那杯茉莉花茶。 “如果我没有弄错,你应该有一个很老旧的礼品盒。” 戏柠舟的微动作和表情堪称完美。 “里面装着很多贵重信封。”苏勤眼神毫无波动地盯着他的手指,“希望有一天,我的名字不要被你写在那些封口处印着‘罪’字的信笺里。” 戏柠舟敛下眉,泯茶后放下玻璃杯。 果然还是有些小看他了。 “我应该有那个荣幸。” 苏勤回头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染满血的面孔上又浮现出表情紊乱的痕迹:“既然该聊的东西聊好了,那么就要把夜晚的交响曲播放出来了啊,让客人一直戴着面具还真是失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7.秋眠(41) 戏柠舟瞳孔一眯, 他大概能猜到苏勤手上已经没有可以压制他“犯罪染色体”的药物了, 但并不能代表他手上还有没有可以使他镇定剂失控的药物。之前那桶泼他的水里面含着的东西应该不简单,虽然不知道后面是谁帮他清洗了并换了衣服, 剪了头发, 总归使那种药物被驱散很多。 这个人不是苏勤, 也不是那几个学生。 会是谁? 会是谁的触碰能让他在昏迷状态中甚至连被触碰的感觉都没有, 这个身体不是敏感到不行吗? 戏柠舟没有想通,他也只是记下了这个问题, 没有往死里想。毕竟是重活一世的人了, 有些东西随遇而安都成了他下意识的决定, 他根本不看重生死,毕竟这对他几乎没有意义。 苏勤的表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又笑得很僵硬,像一个得了面部组织障碍的病人,但是他的眼神还是那样安静,盯着戏柠舟就没有再移开过。他的脸上全是血, 戏柠舟分不出究竟是别人的, 还是他自己身上的。但苏勤对他的态度很奇怪,就算刚开始知道他是组织同僚, 还是身边带了“保镖”的人, 也不足以成为他“好好招待”戏柠舟的理由。 何况这里四面封闭, 像一家正常住宅一般, 戏柠舟既分辨不了具体时间又不懂得地理方位。他的手机大概就是个摆设, 而且有同是组织成员的苏勤在这里, 肯定能破坏掉手机里包括他身上的定位系统。 苏勤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他嗅了嗅身上的血腥味,不在乎地朝戏柠舟伸出手去:“不用看了,现在外面是黑夜,二十四小时都没过。你能知道我身体的异常也应该能知道我神经上还能压抑一段时间,和你有了一个明确清晰的聊天后,我想还是需要你去看看那些怎么说,即将要死掉的人?” 戏柠舟有极度洁癖,当然不会去碰他的手。但身上有伤,还有不知名的淤青,他也只是静静地回视苏勤,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他大概知道,苏勤的目的才刚刚开始,之前自编自导的那场戏大概是为了让他感到被不值得救的人背叛的感觉,从而找到他的心理弱点,戏柠舟百分之百确定他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苏勤现在的表情很明显是满足的,动作也礼节太多。 青年收回手,不尴尬也不恼怒,他稍微后退一些偏着头对戏柠舟说:“组织成员大部分都不受法律约束,包括你我,组织总会把后事处理好。当然了,除开组织里大都是‘老实和聪明’人,能明目张胆地去做违规事情的人也少之又少。” 戏柠舟知道他要说什么,眉目放得更轻松了,就连嘴角都挑起了兴味的弧度,目光里难得地显露出一份期待。 “但是,貌似一直在帮助别人犯罪的你,是不是面对任何一个疯狂杀人者会伸出援手呢?”苏勤说完就把这种略显矫情的话撤回,“啊,我忘了。你一向只是看戏而已,不过戏师兄大概知道,在自己学校的小学弟学妹们面前露出没有人性的那一面” “嘘。”戏柠舟缓缓放一根手指在嘴唇上,阻止了苏勤没完没了的演讲稿,他笑得随意,“我不想听了。一c不要威胁到我的利益;二c我不会插手你的任何事情,当然也没有那个闲心去做;三c仅你开心。记得玩够了就安全送我回去,我不太喜欢这种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苏勤先是一愣,后面从容地点头,就站在门口先转头走了出去,还不忘边走边说:“果然是个令人愉快的人,那带你去参观总是可以的吧?” 戏柠舟见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渐渐收敛了眼里所谓的柔光。他的手指还是拿着玻璃杯,但瞳孔里早就深不见底——说实话,如果一个人的脑子没有毛病,就不会和苏勤玩这种“我杀你看”的破游戏。 苏勤身体里有犯罪染色体,根本没有办法去控制他下意识里的行动,哪怕他的灵魂是个圣父,都能被这种基因给弄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所以他刚才所说的东西简直就是废话,他的诚实与否根本就没有去判断的意义,因为组织给的药效一过,他拿起刀子来砍人难道还看得清你是谁。 这是一个从最开始就被判为谎言的谈论。 戏柠舟也不指望能够改变他什么想法,当然,他也完全不在乎那几条人命——毕竟都是要死的,不管最后是谁动的手。要给他身体里注射上瘾药物从而控制他整个人,这种事情一旦接受,不管最后完成与否,都是要被封口的,更何况他们没有完成就算了,还主动暴露了目标。 戏柠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毕竟就为了那几个钱而已。前世西婪的生活差到那个样子了,都没有接过这种丧心病狂害人害己还完全没有脑子的交易。 想到前世的东西,少年的神色总是会染上一种莫名的抑郁。 不过如果是苏勤要利用他们死的开端达成自己的目的,那就不会死得太轻松,西婪身边的变态和他病例本上的变态实在太多太多,有些杀人手法尸体的形状确实能让人把隔夜饭吐出来。看苏勤那双眼睛就知道,他似乎不打算太轻松地放过他们。 戏柠舟不知道中途究竟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让事情有了近乎戏剧化的转折。 他现在的目的只有两个——能确保自己安全回到学校,或者说能安全把某些别人不能看见的东西毁掉,再者就是预防苏勤忽然暴走弄出来什么古怪药水让他精神收不住压抑而爆发。 那种东西真是毁灭人类的雏形。 短时间内,他还不想走上前世的道路。 戏柠舟放下玻璃杯,试着活动一下身上那些快疼麻了的胫骨,除了比较奇怪的肌肉胀痛和疲惫,其他都在预计范围之内。于是少年扶着一旁的扶手站起来,毫不皱眉地走了出去。 刚打开这间屋子的门,一股暖风就吹了进来,夹杂着乱七八糟昆虫的声音,还夹杂着夏天特有的闷热。这是晚上,天上还有群星在闪烁,底色深蓝,空气算不上清新。 戏柠舟却脚步一凝,直线将所有的树木c灌木丛c视野里能看见的建筑物通通收在脑子里,黑夜并没有对他的视力产生什么影响。很明显,他现在处着的位置大概很不利:“这是山上?” 苏勤一直靠在门口等他出来,见少年只是打量了一下周围就做出判断:“你应该庆幸,时间太短了,我没有办法把你送出睦城,或者送出国外。毕竟还是要离家乡近一点,对于尊贵的客人可是要安全一点。” 戏柠舟无所谓地偏偏头,不知道为什么,梁仟那张凌然的面孔忽然浮现在脑海里面,一闪而过。他转身跟在苏勤身后:“多谢了。” 苏勤眼底划过一份兴奋,不知道手中握了什么东西,快步带着他从门口绕到了门后。有些人是开不得玩笑,毕竟他把什么都当真,戏柠舟是太开得玩笑,搞得别人完全分不清他什么时候当真了什么时候没当真,甚至连他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是骗你的都分不清。 但苏勤并不觉得这个少年会“逃跑”,他把他和自己划为一类,像把内心深处叫嚣的东西和同类分享,他觉得“猎物”会害怕他,但是作为“同类”大概只会欣赏他。更何况,在组织上被分配了“保镖”的,大概都是身体不好的弱鸡。 苏勤不知想了什么东西,眼底的神色忽然一暗。 戏柠舟不会和这个已经快失控了的神经病玩太久,严泽被组织内容阻碍了,短时间内还不能发现他失踪,那么好巧不巧,脑子里又闪过了梁仟那张不太容易笑的脸。 少年停下脚步,面色有些古怪,手在脑袋上敲了敲,确定后又往前走。 总是会想到他。 戏柠舟跟着苏勤转了一圈,能分辨出这是某座山上的一栋别墅,平时里有人打扫,就连灰尘都没有见到。苏勤走在前面越来越忘我,还时不时往后看他一眼,戏柠舟走着走着就发现常年极冷的手中竟然有了一丝温度,他停下步伐,问苏勤:“快六月了,天气是不是有些太热了?” 苏勤开始恍惚,但他从来没有放松自己。青年先是转身,努力地把表情控制在木然:“对啊,快六月了,怎么可能不热。” 戏柠舟眉头一皱,总感觉这句话还有其他的意思,还没等他仔细想,苏勤就把面前的一扇门给打开了,戏柠舟默数了一下时间,权衡了大概利弊,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和一个即将失控的神经病对上他是讨不了好处的,更何况现在连对方的目的都理不清楚。 里面先传来的是苏勤模模糊糊的语音,然后是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其他声音,还夹杂着硬器撞击的声音。 戏柠舟走进去后,空间里都安静了一瞬,随后苏勤带有雀跃的声音响起来。 “看吧,我都说过了呀,他和我是一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8.秋眠(42) 戏柠舟的视线在探入门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变质了, 不是惊恐或者害怕, 那双蓝色瞳孔里映照着一种惊叹和欣赏,就像当初在圣堂里见到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女人一般, 他没有办法控制这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轻颤和兴奋。 刚才在外面就听到硬器撞击的声音, 那是两把锁的敲击声。苏勤在这个算不上空阔的地方摆放了一座精致而美丽的笼子, 长宽刚好是一间四十平米的屋子可以摆下的。笼子的设计应该是按照提鸟笼的结构, 从最上面的欧式撑蓬到滑落下来的金色丝线,笼子的旁栏是立体又精细的长立方片, 上面肉眼可见的雕刻图案。底盘收了两层, 一层很厚, 另一层只是个虚的托盘,但设计是凸出的花纹,豪华无比。 笼子的门只有一扇,和围起来高达两米半的围栏镶嵌在一起,除了门口的两把锁和金色的锁链, 其他完全看不出突兀的地方。不知是消耗了多少组织精力给他这种β(贝塔)区成员想要的东西, 也不知道苏勤究竟是替组织卖了多少命才让上面的人对他放纵至此。 戏柠舟站在这个巨型笼子的正前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起触碰那漂亮的设计, 而嘴上问的问题却和眼神里写的没有一丝关系:“两女三男, 都打不过一个瘦弱的研究部?” 这句话一出, 所有被关在笼子里或坐或站的人都像见了鬼一样往后缩, 没有半点戏柠舟之前看到的样子, 他皱眉又数了一遍人数, 发现好像不是他记忆里的数据, 那个站在他身边一板凳给他砸上来的人不见了。 情况,好像有点偏离预计? 戏柠舟才发现这些人身上的伤痕完全不是一个普通混混就能打出来的,暴露在皮肤外表面可见的淤青,除开他们自己作死弄上的,就是另外一种一受过训练的伤痕。戏柠舟转头朝苏勤偏偏头:“学柔道的?” 苏勤觉得这个少年真的很有意思。 如果不是那个“他”被迫在不正常的情况下被逼出来,他也许就真的找不出扭动这个至关重要开关的契机。但尽管如此,苏勤这种在组织里能数上名次的侦查能力,换位思考,他当然知道戏柠舟在没有那段“被替换时期”的记忆时会对眼前的情况有多茫然。 而现在 苏勤面对对方连生理微表情都控制得如此完美的笑脸下,当真有点同情另外那个“他”了,被发现的话,会很快消失吧? 怪不得在帮他处理他们的时候,都把别人的伤口留在他们各自看不到的衣服下。 “嗯。”青年没有拆穿这种怪异,他的眼神如同蛇蝎一般朝后探去,让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几个人都不由得绷直了身体。 戏柠舟不是个傻的,那么明显的警告他不可能没看见,但让人比较疑惑的是,在笼子里的那些人似乎更怕他。连他稍微的动作就让这些人紧张到呼吸停止。 少年在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盘算着苏勤会乱说些什么,他顺着自己从前的思维,也觉得那个青年不可能简单地放过他,又趁着他不清腥的时候给这些人灌输什么不可信的思想,导致 少年的动作忽然凝固,他金色的短发从耳畔后扫下一丝。 导致什么呢 导致——他们不再相信你,觉得你才是有病的那个?导致苏勤抓住重点,虐死几个活生生的人?导致你没有机会接近他们,没有办法从这里把人救走? 最后一条别说骗不过别人,他自己本身都骗不过,连善良都差他十万八千里,更不用说这种略带“圣父”的情节。戏柠舟自始至终不过是自私地c虚伪地把存在这些可怜虫脑袋里的看法一直延续下去罢了。 就如他表面这样——戏师兄向来是个表面温和可亲实际高傲自负的家伙。 戏柠舟刚想要接近锁的手忽然就缩了回来,那刚碰到锁孔的手术刀也倒回了袖口,他退开几步,再也不控制脸上那些略显病态的表情,带着欣赏的意味打量这个金笼。 真是搞笑。 不想改变那种虚伪的外表,不想让闲话和其他扰人心烦的东西传出去或者是不想改变掉这些人眼里一次比一次还要惊恐的变化——那死亡,不就是一种最好的方式吗? “就知道你喜欢。”苏勤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见对方退开,眼底划过一份了然,打量清楚他的表情,忽然笑开,“啧,小骗子。” 戏柠舟回头淡淡瞥了一眼苏勤。 苏勤略微识趣地闭嘴,他那张被活生生撕裂表情的面庞上打着一层恶劣的光芒。苏勤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几个人,戏柠舟见此闭上眼睛缓了缓就退到门口靠着,身上却早已因为痛苦和疲惫而满身大汗。 他一点也不介意这些人会怎么死,毕竟就凭梁仟的那些队员和那个男人完全不想管的态度,现在还在手忙脚乱地处理案子吧?戏柠舟轻笑一声。 梁仟。 啧。 苏勤不清楚为什么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大男孩靠在门口就像来度假一样,另外一个“他”应该给自己的身体上留下了不少伤痕,他们这样年纪的娇生惯养的人,怎么也不会忍得下来。还真是个小骗子,年纪不大,心思多到让人看不清。 对比起这个“他”,苏勤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更喜欢另外那个“他”。这种高超又随时随地的骗术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恍若某一天,那个“他”来求他的话,说不定他会帮助“他”消除掉本尊啊? 戏柠舟靠在门口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把身边的一切都屏蔽在身外。他不是一个很喜欢残暴动手的人,甚至说有点厌恶这类型的人,更何况血腥味对他的身体有刺激性,肺里的那些东西咳起来和脑子里的刀片一起发动,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算算时间。这个案件开始的时候,就是因为凶手有不专业的“催眠治疗术”,摆放尸体和留下来的暗号技术,又一个针对他本人的设计,围绕着他一贯严谨而独特的“风格”而展开。戏柠舟这倒是真想不出他身边有谁能把他了解得如此透彻,还是说有人对前世的“西婪”了解得如此透彻。 戏柠舟不知道这几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他只知道,身边的温度越来越高,自身的温度越来越低,脑子也越来越不清醒。五月快六月天,睦城的天气就已经这么反常了吗?还是说在山上,有什么比较特殊的东西? 戏柠舟前世算是个从来没有上过学的文盲,因为后天疯狂努力自学才学到比别人要高出很多的成绩。这一世他倒是有个好的条件用来安心学习了,只可惜某件事导致他十二岁就出国,学业上的东西他走的是理,钻研的不是反心理侦查手段就是犯罪心理学,凭着上世的知识一去不复返。 以至于对于文科的东西,戏柠舟和大部分理科生一样,两眼抹黑。除了西婪时代的东西还记得一点,生活常识温度气压那完全就是半个白痴。 换个别人来,站在山上这么热,早该发现不对了。 那些关在笼子里来满足苏勤那点变态欲望的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话,乱七八糟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好像是骂他又好像是骂苏勤,不过一会儿又变成了求饶,再后来混杂着别的东西,就真的让他们叫不出来了。 戏柠舟整个人处于麻木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在看到苏勤一次又一次的动作,一次又一次诡异的笑容时是什么心态。是不是西婪那个时候也这么丑,威胁着另外一个人,让他边观看这种“残暴”的手法,又一边展露内心的变态和扭曲。 苏勤杀人了,是犯法的。 他知情不报,算帮凶吧?也是犯法的。 戏柠舟又笑起来,他也不懂自己在笑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尖叫声混杂着血腥味儿又开始抨击他的大脑,让整个人的神经从舒缓绷起来。碎肉血液蹦跳在他的脸上,而眼前这个人挥舞着手上特意放在这里的东西,尖叫c兴奋的猎叫混杂吵闹紊乱。 好像又看到了一些不想回忆的东西,不是应该通通忘记了吗?被丢在记忆深刻里的东西,又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搅动起来,把那些痛苦又自讽的东西挑起来。 他们这些棋子身后的操控者真的很有意思啊,非要逼他不停地来见证这个世界上的肮脏c不公c残暴c疯狂,来不停地见证人性的丑陋c扭曲c自私c贪婪。 明明 明明,他好不容易都忘掉了很多东西啊,明明这个世界上还有温暖c无私c互助c公平,人性里还有善良c平良c诚信c聪颖。 从负面打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冲击他的视线里达到目的吗?或者说非要把他逼到调动起那些变态因子和这个社会上被排挤的污秽搅和在一起? 不知道他是连环杀人犯吗? 这种手段还真是 该死的有效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9.秋眠(43) 利器和肉体撞击的声音像钢琴曲一样传入他脑中, 更像是另外的一种乐谱, 在上面蹦跳的音符引起他双手的微颤。戏柠舟渐渐蹲下,他缩在门口, 漂亮的指尖也被自己的用力过度而掐成青色, 汗水打湿了他身上的内衫, 金色的短发贴在他的耳畔后。 放松。 没事的。 少年自我安慰着, 让被迫提起来的心神舒缓c再舒缓一下,他已经没有办法去控制心中那些窜起来的兴奋因子, 那些东西像魔鬼的操控一般, 把西婪曾经最得意的那个方面透露出去。 钢琴。 曾经那个在台上从容骄傲的身影, 手指间交替的黑白琴键。 不知道过了多久。 耳边早已没有那些聒噪的尖叫,苏勤站起身来,发泄过一次的生理被暂时安抚了下来。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当意识被身体里的兴奋支配后,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忽略被毁灭。青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伸出手, 擦去脸上那些占着乱七八糟的污秽,忽然转头。 夜色带着沉闷和炎热, 银色的月亮高挂空中, 月光泄入这一扇小门, 门口早已经没有了那个颤抖又恐惧的身影。 苏勤舔了舔嘴角, 他的手机在不停叫响, 但是青年全然没有要去管理的态度。他先是放下手中一直拿着的刀, 手臂因为长时间的肌肉绷紧而轻轻颤抖, 这并不妨碍他打开那扇笼子的门,里面刚好能融纳四个人的位置已经没有东西站立了。 这种景观,对于他c对于他们来说,算是称得上漂亮而美妙的艺术吧。苏勤单脚踏入笼子内,踩在软绵绵的碎肉上,他伸手去捡起地上滚落的肾脏c肠道c心肺c生殖器。青年面无表情,瞳孔里再也没有之前的疯狂和痴迷,他轻轻把这些东西分类,血液和尸臭就开始弥漫了。 苏勤并没有分得太细,毕竟血液掩盖了大部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做,但却不是第一次放任身体上犯罪染色体的渴求。或者说,这算是他的另外一种“乐趣”? 而现在。 苏勤又转过身去,走出笼子,将锁极其温柔地扣上了。他的瞳孔被血色染红了许多,倒映出空空的门口,碎尸c脑花c肢体到处都是,这个小房间的墙壁上也溅满了血迹,以地面为中心展开,像一朵艳红的牡丹绽放。 他还真没有想过,戏柠舟会趁他不太清醒的时候走掉。 果然还是太自作多情了吗?对方也许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还有很多他都没有调查出来的东西? 苏勤动作不慌不忙地捡起地上刚刚被丢掉的刀,闭上眼睛轻嗅一下空中的那种气味儿——夹杂着浓重的药味儿却含了一份栀子隐香。 青年走出这个屋子,朝外面的山中走去。 ——还真是不听话,好好待着不就好了吗。 * 温度越来越热,戏柠舟的头隐隐作痛。他的身体本就贪凉,这种连空气都灼热起来的东西简直让他不能忍受,那种毛孔内传入滚烫,再连身体机能都被迫干燥的感觉,差到了极点。 他没有回头去看究竟自己走了多久,还有没有可能被那个神经病追上来,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 视野最远处的天空开始泛红,温度和空气都像被扭曲了一般。红色的源头来自于地面,一片又一片的树木染上那让人温暖的东西,蔓延到枝头,驱散了鸟雀也让地上的鼠兔四处乱跳。 苏勤有够本的。 吩咐人在山底放火,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堵死,再把他自己也葬死在这里就不用受到组织上面非人的惩罚了吗? 真是好样的。 戏柠舟平稳自己的气息,他身体不好本就需要静养,之前被泼了一次冷水,已经开始弄得他头疼了,现在又忽然热起来。一冷一热,不出问题就怪了。腹部的那道伤又开始渗血,与纱布的摩擦让他整个人的神经都处于一种绷紧又清醒的地步。身体上还有其他的淤伤,大约是他昏迷的时候被人殴打的吧?脑袋上被那把椅子敲来的伤口更加促进了头疼。 况且刚刚被苏勤强迫着看了一些不该看的场面,戏柠舟现在的状况,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算不上妙。 火势是包围的,但山的下盘大,火势不算太快。苏勤应该吩咐人在固定的时间用了最简单的方法把这座山烧了。但是等风一吹,这天气都是闷风,没有凉雨,那火造成的烟和空气会生生扭曲掉一个人的最后希望。 戏柠舟稍作停留就又跑起来,苏勤太能控制自己的状态了,说不准现在也已经清醒。他可不愿意和别人来一场什么“火中谈判”,最后乖乖被虐死? 要死可以,现在不行。 那个案子的时间太凑巧了,苏勤的做法已经完全印证了他心里的那些推测,如果凶手暴露,那判杀的可能性是百分百。 戏柠舟身体过于羸弱,刚跑一半就喘起粗气,更甚的是肺部里的气团又开始抗议了。他身上连药都没带,这个地方发起病来又只有靠苏勤了。 “噗——” “嘶——” 脚尖被忽然倒下来的树给畔住,导致少年直接从这边滚了过去,那种灼热的温度和错位导致少年的脚裸瞬间错位,疼痛又一次无法压制地冲击着他的大脑,戏柠舟半坐在地上,手掌被挫伤,却只能支撑自己不再向后倒,他曲起一只腿,整张脸上也开始面无表情了。 深蓝色的瞳孔泛起浅,脑中却不时地传来那些话。 该死的东西。 闭嘴啊。 ——“你怎么不去死啊” ——“像你这种人,就该死啊” ——“你这种人,不配活在世界上来恶心我们” 忽然感觉到腋下被一双结实而微暖的手托起来,对方的力度很轻,但是动作迅速不费力气,戏柠舟的右脚裸上已经肿起了一大块,他像个残破娃娃一样木然,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少年的瞳孔并没有对焦,里面写满了空洞和绝望,他不知道在看谁,只是挣扎的动作愈发强烈,他不停喃喃,“放开我,别碰我。” “别碰我啊!” 高大的男人一愣,更加不容反抗地镇压他的动作,将人一把抱在怀里,强力地禁锢着他。 “没事了。”大提琴一样的声音。 戏柠舟忽然停止了动作。 他笑起来,瞳孔还没有对焦,身上也还残留着碎肉和污渍。但他像得到了什么宝藏一样,被对方强势地抱在怀里,灼热的温度让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 他冰冷的手指敷上男人俊俏的容颜,笑得透出一种纯真的感觉。 男人听到他蛊人的声音说。 “你来了” ——你终于来了。 梁仟不知怎地忽然哽咽一下,他更加用力地抱着少年,轻轻在他的耳畔回答。 “嗯,我来了。” 他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胸脯了,那一眼看到他无助地抱着头,曲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样子,看他喃喃的唇语,看他一向极度整洁的发丝也染上灰尘,看他几乎要崩溃地颤抖。梁仟也是第一次见到戏柠舟那样剧烈的挣扎,那样强烈的呼喊。 他的阿柠,从来是从容地笑着的,不说一句重话。 梁仟上身只穿了一件体恤,露出紧质的肌肉弧线和皙白的皮肤,他全身上下都是水,是见着这山着火了,几乎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泼了一盆水就冲了进来。 感觉到怀里人没有那么颤抖了,情绪也稍稍稳定了一些,梁仟才扶着他先靠着一棵还没着火的树,蹲下来替他检查脚裸,发现不能一次处理好,便只是简单地挪动了一下骨头。 戏柠舟开始变得安静下来,他靠在树上,任梁仟那双温热的手触碰到他的伤处,传来的剧痛也只是让他抽搐了一下,连闷哼都没有一声。他的瞳孔还在发散,根本没有办法对焦。 梁仟感觉到手上的肌肉猛然抽搐,人却没有任何声响,他站起来,将戏柠舟轻轻扶着,对上对方还处在混沌时期的眼神,心脏裂痛。却很冷静的什么都没问,只是怕惊扰了他一样道。 “阿柠,听得见我说话吗?” “你现在没事了。” “有我在,没事了。” “相信我,能带你出去。” 这些话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啊。 戏柠舟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个是幻觉,哪个是现实了。他甚至开始分不清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戏柠舟”,还是“西婪”。 只是这个声音好熟悉。 很温暖。 像他一直渴望又喜欢的那种。 算了算了 相信他吧。 哪怕是为了他再也坚持不了的那一天,还奢望有个人替他撑着吧? 果然是 易碎的吗? 少年干涸的嘴唇和越来越不好看的面色映照在梁仟的眼里,他心中很急,但依然等着对方的回答。 直到——那个轻微的点头和舒然的笑容。 一种感觉从梁仟的心中绽开,他不能描述现在是什么心情,也描述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几乎机械化地以最快速度背起少年,拉过他的双手放在项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被火源包围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秋眠(44) 梁仟背着戏柠舟, 只觉这人轻得只剩下骨头, 身体也冷如玄冰。身旁的空气被灼烧起来,梁仟却没有喘一口粗气, 他先是将目光往高出放, 脚步踩得很稳c很快。 这座山是睦大对面众多山中的一座, 算不上大的, 但却有个独一无二好处——人们利用这座山的最佳位置,从山中开垦出一条建设房子的道路, 房屋的最高顶端和山坡连在一起, 其他的排挤出去, 想来应该是无人居住的老房子了。苏勤能够在山上找到这么个可以装下笼子放心发疯的小别墅,也是靠着此处无电无网无信号,更别说人了。 戏柠舟安静地趴在他身上,如果不是耳畔传来少年轻轻的呼吸声,肩上能感觉到对方微薄的心跳, 梁仟都会以为自己背着一具尸体。 不知道对方受了什么刺激, 从刚才起就再也没有开口,随着他跳动的颠簸, 背上的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梁仟紧紧地挽着对方的膝窝, 对方苍白的双臂交叉在他的脖子两侧。 梁仟试图说些什么, 但身边一棵又一棵的树因为火势倒下, 烟气开始笼罩着人, 梁仟的双瞳冷得可怕, 气息没有任何紊乱。他背着人跳上斜坡, 往最高处的地方看去。 “” 梁仟能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没有说话,身旁哔哔啵啵的炸裂声让他选择忽略掉对方的来电。 就在男人放弃掉这通可能是破案关键的电话时,他背上一直没有动静的少年忽然嗤笑了一声。 很轻,但是梁仟听见了,还听出了里面夹杂的无奈和些许嘲讽。 随后他视线里的一只手臂忽然放松,移开。相应的,裤兜里轻了一下。身后的少年不知道按了哪,单手就点了接通拿在耳边,从容笑道:“喂?” 戏柠舟替他接了电话,为了保持平衡,少年一只手在接电话,一只手由原本的自然搭着改成了弯曲勾住梁仟的脖子,有意无意地将脑袋凑近对方的耳畔,又用那蛊人的声线问了一声:“喂?” 梁仟看都不用看就能想想出少年在他耳畔那双狡黠的双眼。 陈凡先是因为接电话的人员不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皱起眉忍住火气,质问道:“戏柠舟?你和梁队在一起?你们干嘛呢?警局紧急报案不知道?!对方已经出手了,这次的动作很大,估计会是最后一次,我们要是再抓不住凶手,时间上就压不住了,你们还有时间” 戏柠舟无所谓地将手机拿开了些,等对方差不多念叨完了他才问:“抱歉,你说什么?信号不好,我收不到” 陈凡:“”对方好像真的信号不好,他都听得断断续续。 “我跟你说,没有办法磨蹭了,不管你是不是受害者这次及时报案了你们最好喂听得见你们在哪呢?!”陈凡的公鸭子嗓音就算通过信号不好的手机还是能被传达得一清二楚。 戏柠舟微微俯下身来,他左看了看,又往山顶上的房屋看了看,觉得能存活下来的概率还是蛮大的:“不用担心,没事很快回来就是有点热比较麻烦” 陈凡都要疯了,他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严重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他终于压不住脾气了:“别玩儿了!现在什么时候了,对方这一次的人数不知道多少,警察局想要立刻检查敬老院的人员,结果大半夜的别人拒绝,说是会打扰到老人休息,我们又为了避免舆论和人家之前说的是‘老人自杀’!总不可能直接站在台子上拿大喇叭喊什么——‘谁是凶手’这种傻逼举动吧!” 戏柠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山上的火,越烧越大,红色的光印在他蓝色的瞳孔里,活跃得像只精灵。 “啊,是吗”戏柠舟说完这话直接装作山上没信号,手指快速挂掉电话,然后放下手臂,拿着手机将双手都圈在梁仟的脖子上,他偏头,靠在男人的后肩上,瞳孔又开始失神,倒映着那些愉悦的火苗,一寸又一寸地吞噬着梁仟脚步后的土地。 火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东西,它映照了太阳,映照着生命。或许是另外的一种造物主,它是每个人都曾向往的东西——但是它也可以毁灭生命,躲藏在一支星火里,被风一吹,可燃遍生野。 “我第一见到你,不是在国内,也不是在警察局内。”戏柠舟靠在对方忽然僵硬一瞬的后背上,双瞳发散,自顾自道,“那是在国外。你穿着黑色随意的衣服,靠在百层高楼的楼顶上,左右手举着一支枪,单闭眼,瞄准的是百层高楼对面的那栋小型公司里。” 梁仟耳膜一炸,想起那次在国外当做消遣一样的任务。他背着少年跑,并没有打断他这场回忆,毕竟预感告诉他,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是专业国家级狙击手,一只不死的鹰。但是你那标志性的黑瞳黑发却过早告诉我,你和我来自一片土地。”戏柠舟身边越来越热,火势借助暖风越涨越大,红色映照着他的脸颊,却没有给他带来一份生气或者怀念,“你准备狙击掉对方大楼里的一个目标。” “站在楼下,只能看到你的上半身,百层高楼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你的每一个动作。”戏柠舟将耳侧靠在他的背上,似乎透过男人的背听到了他一步一步加快的心跳,“你的动作很随意,先是拿着那只枪,把自己靠在围栏上,嘴里叼着烟,也许是黑发过长,你还伸手去将额前的卷发往上捞了一下,露出那双狭长的双眼。” 梁仟的表情一直凝固着,不知道究竟听清背上的少年说了什么话没。男人疾步穿插在越来越炎热而狭窄的山路上,没有被少年超乎常人的记忆力所震骇,也没有作为狙击手暴露目标而感到惶恐。 “你的三股肌肉是绷紧的,但是腋窝下面的动作很轻松。你没有把肌体上的最佳针对点放在目标上面,也没有把最佳逃亡位置选在身后。尤其是你还没有同伴。”戏柠舟交叉在梁仟脖子上的双臂忽然放松了一些,他鼻尖充斥着那些难闻的烧焦味,“但是你那双犀利而超乎常人的双眼一直没有放过对面楼层的倒数第三十七层c第七个房间的c第五十六号办公桌,以及那张桌子上的人。” 梁仟隐藏在卷发下的瞳孔忽然缩小了一分,他的记忆力已经算得上强悍,戏柠舟说的是几年前执行的任务,他当时挑好的最佳狙击点正是戏柠舟所说的位置,但光光凭借百楼下的视线,想要抬头都困难,更不用说看清楚楼顶有个隐匿的狙击手,看清他的目标,看清他的任何动作,甚至看清他眼神里的思想。 果然那双蓝色的眼睛,不只是作为艺术的摆设吗? 可他记得,戏柠舟有近视。近视眼就算戴上眼睛也不可能看得比常人清楚,更不用说常人都看不到的东西。 但他没有问。 ——这个世界上特殊的人太多了。 “然后你进行了大面积的扫射。”戏柠舟说着就笑了起来,梁仟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耳畔忽然变得温热,“怎么说,站在楼下来看这种事情真是一场艺术,玻璃碎片从最左端开始破裂c炸开,那是防弹玻璃,被特殊的子弹穿破的爆炸力自然也不一样,一层楼的蓝色玻璃碎开,掉下来,像下了一场晶莹的雨,用生命来看。” “这是那个国家被强行压下来的‘七九九扫射子弹事件’,七月九日,合计中弹人数的子弹处理加起来约九十颗,弄死了整层楼当时在场的所有高层。”戏柠舟回忆道,“作为观众幸存者之一,这真是一场所谓恐怖分子的大戏,他们都说你没有留下活口。” “楼层的中空导致上层坍塌倾斜,直接压死了第三十七层的所有工作人员。”戏柠舟的语气淡淡的,和身边越来越大的火势不相符合,“但是他们错了” 梁仟一直猛跳的心有那么一瞬间恢复平静。 “你还留下了一只猫。”戏柠舟笑着,在他的耳畔轻语,“那只由高层人员养在办公室里面的猫,你利用狙击的间隙弄死了很多人,但是也很凑巧地‘挡开’了那只猫的路,如果不是对面有微型摄像头,还被上面的人调出来反复研究,我恐怕都不知道,你居然能够放走一只猫,让它利用自己的求生意识从三十七楼压低前就直接跳到了三十六楼的窗户内。作为一名专业狙击手,这种放走任何一个生物的举动,是不允许犯的错误吧?” “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却因为一只畜生的活路而动脑子想了最佳的狙击范围。”戏柠舟淡淡道,“想要救下任何可以救助的生命,却又要故意放弃?” “杀死没有牵连的人,无所谓如喝白开水。” “从不尊重别人的生命,却还要来这个地方做警察,说什么扬助幸存者。” “做警察从来吊儿郎当,明明有那个机会救人,却选择拖沓。” “明明很生气我故意给凶手机会,面对我时却还压抑着怒火,选择什么都不问。” 梁仟看不到戏柠舟的表情c眼神c动作。他也听不出少年语气里有什么鄙夷c不屑c恶心。 男人只是感觉到,气息冰冷的少年俯在他的耳边,用那蛊人的声线轻轻地说。 ——“像你这样的矛盾体, 我怎么该死地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秋眠(45)【倒v结束章节】 ——“像你这样的矛盾体, 我怎么该死地喜欢。” 少年轻柔的语句很轻, 轻得让梁仟刚好听见。他无法描述心中是种怎么样的感受,或者说不算意外, 他在给家人坦白说喜欢上一个人的那一刻开始, 就已经自私c而单方面地下了结论, 不论戏柠舟的选择是什么, 他都不会放手。 梁仟做事从来不会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就给家中说那些话。他会给自己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戏柠舟是厌恶所谓的“同性恋”, 还是厌恶他这个人, 他都不可能放手。 他想要占为己有的东西, 想要保障下来的东西,从来都是不给别人留任何机会,擅自做主的。他要比别人想的自私得多,哪怕戏柠舟最后选择讨厌他,远离他, 梁仟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个人禁锢在自己的范围之内, 让他只会是自己的东西。 真是偏执得可怕。 梁父母常年在国外,对于家庭成员的教育缺失太多。他和梁凉都算不上太正常的人, 两兄妹对彼此的性格多少是知底的, 这也是为什么梁仟回家给父母坦白说恋爱时, 梁凉那种突然复杂的眼神。而比起梁母, 同样作为男人的梁父要更清楚一些自己儿子的性格, 只可惜他再三强调的东西, 梁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如果对方不愿意就放手什么的。 简直算是笑话。 旁人或许看不出, 但是对人类性格分析入微很多年的戏柠舟,或者说西婪,对梁仟这样人的心思简直清晰不已。他知道梁仟或许对他有成为那种关系的意思,所以他一直在试图激怒他,找到他的底线,看看这个男人究竟还有没有一丝“人性”。 不过,在一通最关键的电话前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在队员的多次排挤和火烧眉毛的案子前还漫不经心,用那些假意的怒火来掩盖毫无波澜的内心。 这种人,在作为刑警时的首要任务就是救下能救的人,破掉能破的案子。 对比起真正岗位上的人员来说,梁仟确实已经算失掉责任和“人性”的社会败类了。如果每个人都像他这样,估计不久后的未来又是一个没有法律约束的杀人天堂。 他偏爱这种人。 偏爱这种,用虚伪把自己的表面包装得一尘不染,而内里早已生出蛆的人。 他们把正义挂在头顶上,却做着岗位上的“斯文败类”,不关心所谓的善恶,也不关心所谓的对错,他们只是把生活当成一场可有可无的竞赛,如果可以任性些c随意些,面对内质和外表,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放弃掉那层只是用来玩耍的皮,露出早就残破黑暗。 像西婪这样游走在漆黑深处的人,是向往那温热的光明的。但他不傻,不会用“飞蛾扑火”去尝试完全不可能实现的设想。他们和陈凡那些人,完全就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男人勾起唇角,他背着少年的动作坚定而温柔,他笑得很释然,掺杂着偏执c疯狂c满足c高兴。他不常笑,但真正笑起来时却极吸引人的眼球。 “你会后悔的。”梁仟忽然开口回复,这句话的意思并没有说出来那种深恶痛疾,反而带上了他自己都不曾熟知的宠溺,“不过就算后悔,我大概也不会放手了。” 戏柠舟不予回答。 他只算将自己的真实心意坦白说出来罢了,他喜欢这个人,但是不代表着他可以做其他更多的事情。西婪已经是个怪物了啊,他不懂得正常人的情感应该怎么样,他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不知道这种感情算是什么。 更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不是能够支撑他们走完这一生。 戏柠舟的洁癖很重,他不喜欢随意的感情,也不喜欢不完整的付出。 但也幸好西婪是个怪物啊,他可以不顾身边那些奇异的目光,不用在乎世界上究竟对“同性恋”有多么歧视,他可以不抱任何目的和压力去喜欢一个人,去学着爱一个人。 只是戏柠舟略微有些好奇,他向来是情绪掩藏的高手,除了身边像龙木浦那些有点特殊“能力”的人能看出来,以梁仟严泽这些人是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感情究竟呈现怎样一种排列。但梁仟从上次吻过他之后就完全不掩饰对于他的情感。 好奇梁仟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喜欢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时候把这种感情藏在了连他都无法探查的深处。再忽然地爆发,像一张网,将所有可能性都包裹在里面,绝不允许那只被捕的莺逃走。 真是可怕的控制和占有欲。 戏柠舟忽然将头俯在梁仟的耳畔旁,因身边那越来越燥热的空气而显得温热,他轻笑一声,那双半眯着的双瞳忽然睁大,望前方高处看去:“一个对于事情有变态完整性要求的凶手,他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脱身和痕迹,为了处理这两种东西,他会花费很大的力气来计划和估算。但同时,这个人并不想要在警察面前像一只躲来躲去的老鼠,所以他会很嚣张地利用催眠来挑战警察的忍耐限度,让你们无计可施,又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做到‘如鱼得水’。” 温度越来越炎热,梁仟的呼吸有些粗重,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混合着凌乱的发丝,他背着少年,格外注意脚下的路,伴随脚步的移动来控制身体起伏的规律和大小。 戏柠舟抱着他的脖子,略微依赖性地靠着他的肩头:“这个人的自尊心太强,他总是把‘不是老鼠’和‘是老鼠’看得太重,所以选择了掩耳盗铃的计划,先‘催眠’了自己的视听,再催眠别人的内心。说服了自己,把自己先看成一个高位者,可以随意折选生命的‘上帝’。不过俗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从手指间丢下一只笔,不管我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角度c手指灵活度c众人的注意度c只要我想丢下一只笔,完事后还骄傲地呈现自己的结果,并且企图丢下第二次,那么绝对会出现破绽。” “警察没有办法在敬老院里面搜出什么内容,同学习过心理学的对方当然知道,如何利用警方的弱点——不能让舆论知道,也不能让受害者可能性人群里知道,这样既可能造成恐慌,又有可能给混乱的局面。所以他先把弱点摆在威胁的砝码上,然后做那个并不守‘信用’的小人,拿走了他想要的东西,却还要把那些弱点的后果捅出来。” “想想吧,如果有人找他的咳咳咳咳咳”戏柠舟的话还没有说完,空气中那些让人讨厌的烧焦味混杂着有毒气体终于将这座山上的一定区域都包围起来,他身体不好,特别是牵扯到空气时,肺部就会提出强烈抗议。 梁仟听见背上传来愈来愈急促的咳嗽声,狠狠地皱眉,估算了一下从脚下到山上那个和楼房相互连接地方的位置,这个速度根本不可能逃得掉,他身后的火可要比脚步快多了。 戏柠舟也忍不住皱起眉来,腹部上受过处理的伤口似乎并没有因为咳嗽剧烈的牵动下裂开,但身上其他莫名奇妙的淤青综合起来让他错觉筋骨内都疼得发颤。不过空气中没有混杂血腥味,咳嗽也单单是被烟呛的,而不是脏器内部起因。 梁仟原本很稳的脚步倏然一停,戏柠舟抬头看去,费力地让梁仟将他放下来,脚裸还肿胀着,他手指捂着口咳得有些费力。 挡住去路的青年拿着一把刀,满身都是血,还有乱七八糟的肉块黏在他的身上,青年面无表情,身上传来让人恶心的味道。但他就那样定定地站着,既没有被梁仟的出现惊讶,也没有因为再次找到“猎物”而体现出兴奋,如一具失去情感的机械。 苏勤的瞳孔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还是停在了弯腰咳嗽的少年身上,他近乎木然地看着少年那张精致的面孔,然后举起了手中满是鲜血的刀,指着两人。 梁仟单手搭在戏柠舟背上,替他抚气,察觉到青年的动作偏头冷然和他对视,只一眼就将内心的疑虑全部解开了。 满山都是大火,还是短时间内起的大火,定然是懂得一定有效方法的有心人做的,排除掉目击者什么的,那在这座山上的不是戏柠舟这样的受害者,就是有些神经病的纵火者——想要把生命和责任都交代在死亡线上的人,梁仟见得太多。 苏勤又开始抽风,他拿着指着两人,满身血迹和烧伤,青年先是面无表情,随后又肌腱抽风一样地挥动手臂,嘴角上挑,裂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的声音接近尖锐。 “你应该和我一样啊。” 戏柠舟缓下来,淡然回视这个人,觉得他大概真的失控了,便转头对有些疑问的梁仟解释:“这个人身上有犯罪染色体,就是之前睦大派来支援警局破案的那个研究生,很出名的,你应该知道。这个人之前用药物来压抑自己的犯罪染色体,今天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忽然抄刀子了。” 戏柠舟话中乱七八糟,逻辑顺序都没有。他的眼神一直若有若无地扫过苏勤身后的那个房顶平台,试图调走苏勤的大部分注意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2.秋眠(46) 苏勤的面孔带着些狰狞, 他的面部肌肉极度不协调。青年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刀, 戏柠舟也有点分不清他现在是清醒的还是在装混,或者说操持着明白来试探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苏勤先是笑得近乎癫狂, 他身边的火焰随着热风的鼓动而膨胀, 将他整个人都映照得忽明忽暗。戏柠舟反逆着光, 那双深蓝色的瞳孔越显越浅, 他看得清楚,苏勤那藏在血迹下的五官没有一丝勉强或者挣扎的抽动,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 他利用自己最有可能被误会的条件来混淆视听。 梁仟沉默地看着他, 他认识这个青年,因为心底那杆秤从一开始就不是平衡的,他也没有再去对“心理学家”这个职业有什么衡量,不过这并不代表着这个男人没有做什么其他的资料了解。作为一名出色的黑客,搜索资料是他最拿手的事情。 只可惜结果也不尽人意, 这个人的资料处理得和戏柠舟一样干净, 不管是简历c年龄c学历c经历等公民应有档案都被同样的手段收在了一个看不见的阴影里面。 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有黑客技术比他高超的一堵墙在阻止任何人的探查。初步估计, 这应该是一个电脑天才组成的团伙, 以一人之力是不可能突破初步防火墙的。 戏柠舟并没有在意梁仟的神色, 他盯着苏勤, 确定这个人从之前就在装疯卖傻, 于是少年笑起来, 夹杂了九分怜悯:“之前以为你是犯罪染色体的可怜受害者, 这种上天注定下来的东西,不是你我能改变的。真可惜,你利用组织给你的药将你身上那些不受控制的微表情规划下来,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没有情感的木偶。” 苏勤轻轻将刀放下,侦查和反侦查能力的β(贝塔)区成员当然不会漏掉“目标”的任何擅长能力,就算是被组织保护起来的a(阿尔法)区成员,他都有本事查得一清二楚,再耗费心力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策划。 每个组织里曾经和戏柠舟有接触的人,包括龙木浦和严泽,他们都偏向于把对这个少年的惊叹放在他那份特殊得让人恐惧的“特殊能力”之上,但是作为一名近乎“变态”的侦查人员,他更佩服的是这个少年入微至骨的“心理学”。 他不需要任何的数据,不需要任何的提醒,只要给他一种杀人手法,一个杀人现场,再加上一份受害者资料。这个少年就有本事从头到尾将案子的大概内容和方向“诊断”出来。 这种感觉,正如一种新型癌症基因,当所有医生都对病症束手无策的时候,这个病人的病菌会忽然从内部崩溃消散,达成所有人都望而生畏的“奇迹”。 戏柠舟不是一个从外表和结果来看事情的“医生”,他也不是那些白大褂拿在手里的手术刀,他是病人体内疯狂扩散的癌细胞,从源头和根本的溃散,永远都会比外来物质和手段效果好c速度快。 这个少年把自己的位置放在了那些变态杀人犯身上,他的思维和那些变异的怪物在一个频率上,他能想到的或许还要比那些变态的怪物更多。如果有一天,这个少年拿着凶器,准备实现反人类的报复时,估计以现在的技术和推论是无法揪出他的。 但是苏勤看到的,不单单是这一面,他看到的远要比戏柠舟杀人这种早晚会成为事实的假设还要远的虚构——这个人不满于镌刻在每个人脑海里那黑字白纸的框框条条,他在帮每一个被处以死刑的凶手,他欣赏他们的每一次举动,欣赏他们觉得的“艺术”,甚至欣赏他们的思维。 苏勤对这个人的研究时间不长,仅仅是和他第一次见面以来所做的背景工作。但是他所认定的东西,那就是真正的傲慢。正如一个喜欢学习的人,在花了大量时间来做一道很复杂的数学题时并且将这道题解出来之后,他首先感觉到的是迎面的骄傲,坚信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自己做出来的就是结果。于是他会忽视那完全偏离轨迹的答案,将自满放在他做题的这个过程上面了。 事实上,一个人的过程与否,并不是很重要。只有真正的结果才能拿到相应的分数,哪怕一个很简单的题,错了是错了,很难的题,错了还是错了。 苏勤不是个会求证答案的人,他只相信自己推理出来的东西。所以他不会去应证,究竟自己分析出来的东西和戏柠舟的本质相差究竟有多远。 何况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少年的性格内心如何,这个少年做的哪件事情是在演戏,哪句话是在说谎。 自以为捕捉到蝉的螳螂,当然不会在意,身后究竟有没有黄雀,或者说,身后的黄雀,根本就不在意这只螳螂。 苏勤扬起头去,不知道他有一份什么样的自信,全然不畏惧身旁越来越旺盛的大火,他理了理头发,看着戏柠舟:“当初我以为,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在因为生理问题忽然爆发出不可隐忍的表情时,他的举动和措施足以震撼一个人,也足以让这个人对他刚开始的影响改观,甚至产生怜悯。不过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会获取到你的怜悯,只是有些意外,你这个人,连震撼都没有一点点。” 戏柠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你的意思是,我还需要把自己的感情分布在一个装疯卖傻的变态身上?或者说你真的无视法律,想带着我和你背锅。真可惜,没有顺着你的意思走。” 苏勤又转头在梁仟的脸上看了看,他笑起来:“不可能的,就算组织的药物没有什么作用,从一开始就无法控制我身上的基因,但是足够控制我的表情,不管你有再大的能力,也不会在见到我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你从根本上就没有那个心思。” 戏柠舟又开始笑而不语,一副“你行你说了算”的表情。 苏勤继续道:“从校园里面帮助那几个小鬼头将你弄到这个山上来,不是为了注射什么药物,而是验证一些东西。现在我得到了两个方面的答案,除开另外一个足以让人兴奋的东西,就是一个让人头疼的现实。——戏柠舟,你大概是没有心吧?虽然从一开始我对你的‘恐惧’不抱太大希望,总觉得你这个人应该没有什么好怕的,所以结果也像我说的那样,你有的不仅仅是一颗聪明的大脑和一双让人嫉妒的眼睛。不过后来,那些小鬼不听劝,让金钱利益蒙蔽了双眼,欺骗和背叛你,你居然还是没有半分波动。” 戏柠舟挑挑眉,手指在梁仟的衣角上扯了扯,大致力度的方向是顺着那可以逃出的楼房屋顶。嘴上却依然不饶人:“这话算是对我的夸奖?” 梁仟在他们的对话里面听到了一个比较敏感的词语,但衣角上的牵动让他只能暂时放下,他顺着身边人的意识往那和山腰连着的废旧屋顶看过去,皱眉开始默算相对可能。 身旁越来越炎热,戏柠舟的脸色有由苍白变成不正常的韵红,他咬了咬下唇,开始分析苏勤话里的宗旨。 苏勤也不恼:“这可不是在夸奖你,虽然你很有转移话题的能力,但这对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用处。我的作为不是多余的,相信我身上绝对有你所在乎的东西,不得不承认,你过于机敏,无论是从经验c阅历c胆识c还是处事能力上,你都有绝对性的价值。但是你过于渺小,渺小到几乎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隔岸观火’。” 戏柠舟语气一冷:“在敬老院之前的那场睦大心理测试和安抚是你带着人去做的,而死者又恰好是催眠导致安详死亡,你可以选择忽视掉这个过于巧合的细节,但是你无法忽视你的态度。这个世界上的怪胎和怪事太多,一般这两种性质的东西链接起来,那大概就是跑不掉的真实。” “所以你怀疑我插足了?” “不是怀疑,是确定。”戏柠舟笑得从容,“想想吧,按照之前凶手留下来的计算暗示和催眠手法,那些茶具的摆放,和不同床位对应的特殊人,甚至是擀面场的号码标记,这些东西给了人充足的理由去怀疑杀人间隔时间,按照之前的计算,如果没错的话,凶手的动手会在今天,下午你碰到我的那个时候。” “不会太凑巧了吗?苏勤。” 梁仟转头来看了一眼戏柠舟,他眯起眼睛,站在最有可能逃脱的地方,要想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地背着一个人越过一个拿刀的疯子,在火场上利用半山腰的旧屋顶跑离这个地方,只可能有一次机会。 苏勤又举起了刀:“那个计算不是凶手留下的,戏柠舟,你身上能够受人利用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想要给你注射药物的人不是我,卖钱的也不是我,盯着你的人想要你身边人的命,你会看不出来?” 戏柠舟心中一凉,却忽然抓住梁仟的手臂,淡然回答。 “噗呲,傻得可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3.秋眠(47) 男人快速抓住少年的手臂拉到背上, 双手交叉时扣稳了对方的膝窝, 一个健步支力踩上旁边烧到一半的粗树,硬生生从苏勤左上角的方向飞跃过去。刚才戏柠舟就一直在利用语气和身体位置的一栋作为跳调和, 引着梁仟站到人前三步处, 苏勤因为过于激动, 过于想要表达出自己现在的情感, 他顺然地将对方的位置变化归类于语气的激动和内心的澎湃。 当青年反应过来时,梁仟的腿部已经从树干上离开了, 他擦过苏勤的肩膀, 那浓郁的血腥味儿从他的鼻尖散开, 男人下意识偏侧身体,让背上的少年错开这股味道。 见两方越来越大的差距,苏勤回头猛然大吼:“戏柠舟!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还活在世上!” 梁仟明显地感觉到背上少年那一瞬间的绷紧,男人浓墨一般的瞳孔忽然散开,身旁的火焰随着空气密度的不同而相互挤压鼓动, 它们像一群争食的狼, 争先恐后地朝两个人身边扑来,尤其是体温较低的戏柠舟。 男人想也不想, 他先是将自己的位置和苏勤快速拉开, 双瞳不放过对面那厚度只能够过一个人的墙, 两旁全是树木灌木, 火焰顺着这些东西向上蹿, 迫使梁仟的呼吸不能均匀调整。 他什么也没有问, 就算心里有再多疑惑, 梁仟首先选择了相信。他轻轻偏头,像是对着那没有反应的少年说道:“相信我。” 这种只够一个人过的墙上被火烤得滚烫不已,身边的火焰有一重一重地冒上来,背着一个人还想要快速跑到对面的平房上,那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请相信我,我会带你出去。 戏柠舟在他的身后小弧度地点了点头,他的大脑开始有些昏沉,五感却是很清晰,他能听见身后苏勤的咒骂,也能感觉到他的疯狂靠近。他从不会把命运和可能□□在别人的手上,但是他现在没有选择,只能相信这个他喜欢的男人。 得到回复后梁仟彻底松开一口气,他放下了后果可能性的负担,无视掉后面跑来的青年,他让一切都归于寂静,在这片火场中的穿梭者,不需要考虑太多的万一。 戏柠舟已经很久没有冒过生命危险了。 当他感觉浑身乏力,脑袋昏沉闷痛的时候,那些让人恶心的热度像一阵凉风一样划过他的耳畔,他看见那扇厚度只能由一个人过的墙,他能感觉到背着他的人很镇定,镇定得不可思议,他像是忽略了所有会发生的危险,从第一步踩在这扇树立起来的墙上,就以最快的速度前倾奔跑。 很稳。 那些晃人眼睛的大火像被戳破了一个洞,让最冰冷的箭穿插在火上,热气在耳边呼啸,却远远敌不过风的嘶喊。男人背着他,就像那只冰冷的箭,穿过这场火,落在那些旧房屋的平地上。 脚还没踩稳,戏柠舟忽然警惕地抬头朝天空上看去。那原本应该寂静的深蓝的夜,因为火光而显得红润,这样倒是更显得那架远处飞来的直升机有些落荒的感觉。 戏柠舟的心中一凉,梁仟明显感觉到他的瞬间警惕,也跟着看向天空中的飞机。 少年并没有管身后的苏勤究竟有没有跟过来,也没有管那些在他旧别墅里的受害者有没有被发现。当他看清那架白色直升机上大大的几个字母时,就收起了平日里那种略懒散的性子。 那架飞机上写着——“a(阿尔法)。” 梁仟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头发,那些乱七八糟的烟熏在他的脸上,让一张原本俊美的脸庞略显疲惫,但他的那双眼睛没有半丝收敛,和平时一样严肃c凝重。 飞机上装着灯,不知道是锁定了目标还是随便探查的,那白晃晃的灯在满是烟雾的平房上照了照,那束白色的灯光也将路过之处的所有生物照得干干净净。 然后灯光锁定在了戏柠舟的位置。 梁仟发现,他那双让人沉迷的深蓝色瞳孔此刻变得很浅,浅到让人一看就能陷入其中。 戏柠舟伸着脖子,优美的弧线从他的短发打散下来,火光和白炽灯照耀着他浓密的睫毛。但少年的表情很冷,他先是对飞机上的人打了个梁仟看不懂的手势,然后用口型说了一句话。 那是句特殊的密码语言。 像是看到了戏柠舟的动作一样,飞机上原本还在乱七八糟扫射的灯光忽然就暗了下来,驾驶员大概是懂唇语的,他将飞机开始下放,机翼鼓动的巨大风力让两人的衣襟都快速飞动着,那聒噪的声音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飞机临地时从上面跳下来一个人,这是一架小型死人飞机,下来的人穿着黑色西装,是个一看就能忘记的大众面孔,他在梁仟和戏柠舟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戏柠舟那双浅蓝色的瞳孔上,一秒移开,恭敬地对着他行礼。 叫了一声先生。 戏柠舟理也没理他,从梁仟身上下来,直接对着驾驶员用国土语言说:“谁让你们来接的?” 梁仟皱眉。 能用得起这样大消费的资本主义也不是没有,但放在戏家来看,已经和现实脱节太久的戏家不可能有个人直升飞机。而且这两个人很明显是认识戏柠舟的,雇主大概也是戏柠舟。 衣装行事,和严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抱歉,先生。”那个黑西装的男人回答,“因为内部人员的失职,给您带来困惑,请务必抓紧时间离开,我们会善后。” 戏柠舟忽然看向梁仟,他注意到那两人眼神间的互换,清楚地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不过组织朝他索取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对于梁仟,相信组织不会插手。 它也没有那个插手的能力。 “走。”戏柠舟没有说废话,他由梁仟帮助登上飞机,两个人之间还没有特别高的默契程度,但梁仟也懂得那些地方该问那些地方不该问。他想那个飞机上的黑色字迹,已经足够让他知道很多东西,那些都是自己本领的探查了。 上了飞机之后谁也没有说话,戏柠舟单手拉着飞机门口的把手,狭小的空间从炎热的地面起飞,机翼扇动的声音过大,带动被火苗烧得噼里啪啦的树枝声。 身下的视野开始由大变小,因为升空温度的下降,让原本闷热的空气被掀开,露出高空中的扭曲。戏柠舟忽然单手捂住口,靠在座上咳嗽起来,他身边的黑西装男人快速反应过来给他递药,戏柠舟擦去手中那些鲜红的痕迹,从容接过药片,眼睛却已经恢复了深蓝色,看着梁仟。 那些座被火烧掉的山下还有很多很多的消防队员,他们穿着橙色的服装,有些措手不及,应该是在实行相应的救火措施。但是被纵火烧起来的生灵与生命,将再也不复存在。 命运就是这样无奈又残酷,谁也无法预料到下一场会发生什么,哪怕知道可能有危险的想要被拯救的人在里面,那些卑微的挣扎着的生命,只能在无能为力中步步流逝。 可笑的是,他们还留着最初的幻想,把拯救当做信念,促成生命延续的曙光。 只可惜那不是曙光,只是一张找不到路口的镜子,而路过的人,将会永远丧失在镜子中,成为永远也走不出去的盲者。 打着灯走在看不见的路上,以为照明了别人,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抛弃在那处死角,做着无谓又可怜的挣扎。 这便是人。 可怜又微小的人。 * 警局真的要疯了,陈凡挂了电话就直接砸手机,他骂骂咧咧了一顿,等恢复清醒后又管别人借了电话打给梁仟,结果还是一阵忙音。放弃掉联系最有权利的人,他直接转到西瓜头的小姑娘面前。 “郑桢,有办法垄断掉舆论的探讨吗?”陈凡火烧眉毛,他不知道案件的本身是怎么泄露出去的,警局应该不会有嘴巴不严的人,何况这么做完全就是在给自己加压。 “没有办法啊,陈老师。”郑桢的手指在键盘上滴滴答答地打着,她那眼镜片上的光也反着繁复讨厌的数据,“对方是有备而来,依现在局里面的设备还没有办法侵入别人的总资料库提取出那么一小点东西。” 陈凡心一紧:“那外面的反应怎么样?” “这个也有点过火,因为是敬老院这么一大顶帽子,很多年轻人的父母都在敬老院里,而暴露我们事件内情的人员有十足证据确定警察局隐瞒实情,风波有点往我们这边偏啊。”郑桢道,“这家敬老院挺有名气的,就是相同程度的敬老院的老人子女都很恐慌,想要把老人接回去,还有埋怨我们警察的,估计一会儿记者就要踏破门口了。” 陈凡抓抓头发骂了一句脏话:“简直没了样子!警察办事需要向人民坦白一切吗!都他妈的这样弄,老子也没办法整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4.秋眠(48) “诶!陈老师, 先别急着骂, 现在大晚上的还没有人有那个精力赶过来闹事,那些东西也是被才放在网上的, 只要在少部分时间内抓住凶手, 我们大概还可以扭转一下。”韩庆举着手中的对讲机就过来了, “刚刚有人说接到报警, 不知道对方具体是谁,但是连续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声音, 看次数都是同一个电话, 应该不会是玩闹的, 那就是对方没有办法开口。” 陈凡心中咯噔一声,他回头去抓住韩庆的领子问:“有没有查清究竟是哪个地方来的电话,有没有任信息核对的可能?这么晚了报案的话,肯定遇到了很危急的状况。” 韩庆苦着一张脸:“我也着急啊陈老师,但是警察局记录太多了, 每天每个人的平均电话都至少得二十个, 你说谁能有这个记忆力把那些人的东西记下来啊。但是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对方的电话里传来的杂音好像听到了倒水的” “什么?!”陈凡那公鸭子的嗓音一瞬间提高了几倍, 他转头问, “确定来电时间了吗?是在敬老院发现尸体之前还是之后?” 韩庆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他顶着陈凡那嗓门儿硬着头皮回答:“具体的时间是在接到敬老院的尸体发现电话之前, 因为这个东西不属于我们部门, 接到报警电话的警察也是有所怀疑就把这几段电话时间拿去分析了, 具体得出来的东西我也是刚刚知道, 所以拿来问问有没有那个可能性。” 郑桢忽然放下手中的操作,转头紧张道:“快,核对一下对方的号码和那一份敬老院的学生名单。这么晚了,如果真的有人在敬老院里面,并且遇到危险的情况下报警,那只能是那些做心理辅导的还来不及回家吃饭的睦大学生。” 韩庆听了话一个劲地点头,拿着手中的对讲机就让对方念来电号码,跨过乱七八糟的资料往郑桢的电脑显示屏之前凑,他皱着眉和郑桢重复那些号码。 结果还真找到一个,姓洛的女生。 陈凡眼睛忽然瞪得极大,他拿起衣服就转身,朝外面走去,喊上一个小刑警就准备回到敬老院,尸体虽然刚刚被运了回来,但他完全不敢确定究竟有没有可能把目标转移到别的受害者身上去。 这个凶手的心理是什么,他还根本摸不清楚。 “滴——” “滴——” “滴——” “喂!他妈的有事说事没事别烦老子,老子忙着呢!”陈凡举起那小刑警让人烦躁的电话,见是个陌生号码,挂断了几次对方都还是“锲而不舍”,只得按接通。原本就很浮躁心烦的状态下,语气自然不会太好。 “哟,陈老师,火气挺大。” 这声音如同清水一样,快速将陈凡拍那些烦躁给抚去,但是很快勾起他滔天的怒火:“小少爷,游戏玩完了?知道该办正事了?您那边信号还好吗?您还热不热?” 戏柠舟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正在修理手机的梁仟,选择无视掉对方那铺天盖地的讽刺:“挺好,现在比较安静,也不是很热了。话说你手机怎么了,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不在服务区?是关机了吗?” 陈凡觉得接电话就是个错误,刚准备挂电话时又听对方欠揍地道:“先别挂电话,关于凶手的事情,我想我大概摸清楚了对方的作案动机了。” 忍。 陈凡瞬间收起那刚要喷发的怒火,耐着性子听他说。 “之前在敬老院里面受到过的那场由苏勤主导的老人心理问题是有一定争议的。”戏柠舟肩耳夹着手机说话,双手在翻阅那些从黑西装男人拿来的白色资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场心理测试达到了一定的预期效果,但是也有老人受不了心中的折磨选择了自杀。这是我们一直半真半假用来掩盖案件的借口,那个老人的自杀看起来与案子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时间却是刚好搭上的。” 陈凡沉默了一小瞬,啪地关上车门,眼神示意身旁人开车,这边却仔细听对方的话。 “怎么个意思?” “我直接从凶手的心理作为主观带入吧。”戏柠舟放下资料,一只手插回兜内,一直手重新拿起手机,“假如我是一个杀人犯,用催眠使得一个人在虚幻的幸福中死亡,并且在他们死后任然嚣张地挑衅警察,把自己摆在一种挑逗的姿态上。” “那么首先,我会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并且我对任何事物的考虑很周到,我会想除去被探查的可能,又会除去之前那个‘除去’举动的痕迹。”戏柠舟踢了踢脚下的一个小玩意儿,边注视着男人动作,边回答,“但是我又会给警方留下一定的痕迹,那我的内心一定很矛盾。我继续希望目标不痛苦地死去,又希望自己能够不做这样间接的刽子手。” “听起来相当矫情,你杀了我,你还得为了自己的行为忏悔?”陈凡都要被气笑了。 “所以我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觉得杀人是一回事,处理别人是一回事,忏悔和懊恼又是一回事。我不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觉得罪无可恕,彻夜不眠,否则我也不会间接杀人那么多次。”戏柠舟想了想,看着梁仟换掉手机芯片,“不,这已经不算是间接杀人了。这是直接杀人。” “可是我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戏柠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想让对方本就不长的生命在没有痛苦中死去,但是忏悔于自己的举动,下一次又毫不犹豫地这样做,周而复始,又不暴露自己。” 陈凡没有在他抑扬顿挫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丝人味。 “那我首先得很完美,我不允许我这样不完美的人出现被别人看扁成老鼠的历史。但是有些东西我又不得不做,我没有办法去克制自己内心那种对恶魔的叫嚣,所以既然没有人能够去做这种恶事,那就我来吧。”戏柠舟笑起来。 陈凡纯粹是被气的:“这话真的恶心。” “恶不恶心你都得听下去。”戏柠舟收敛笑容,又将视线放回到修手机的男人身上,这次和梁仟的双眼撞在了一起,“毕竟如果我是凶手,那和你们隐形的‘砝码’已经被我彻底搬走,警局的弱点会很快暴露,而舆论会成为打垮你们最后支梁的致命一击。” 陈凡皱眉:“你果然早就能想到。” “警局自顾不暇的时候,我刚好可以把最想要说出来的东西近一步地体现出来。”戏柠舟压低的声线,“我的主观心理意识是生命是别人没有资格涉及的区域。” 陈凡反问:“这个好像是废话?” 戏柠舟又笑起来,陈凡都能清晰地听到他那笑声里深刻的嘲讽。 “这样说,当你发现,你养了很多年的c很喜欢的宠物忽然得了一种快速衰老的病,你没有办法救助它,但是你又是它的主人。面对它痛苦而无助的生命,爱它的你百分之八十可能会选择让它无痛死亡,也就是宠物安乐死。”戏柠舟偏了偏头,“怎么办,这种情况下,好像是你在帮它结束生命,并且没有遵循过它的任何意见。或者说你甚至无法征求也没有想过征求它的意见,不知道它究竟是不是想多看你一眼,这样自私地帮它决定的生命。” “苏勤就在干这种事情,他把他所谓的病人当做一只濒临死亡的宠物。”戏柠舟又翻了翻身边的资料,“我刚刚得到他之前那场实验的内容,有点心惊?” 陈凡无话可说,他总是忘记,变态和正常人的思维是不会在一个水平面上的。 “这和案件凶手有什么直接联系?” “你想啊如果我完全不同意有别人替我决定了最在乎人的生命,让那些虚伪的文明c拯救开始变成挂在高牌上的口号,又以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手段间接逼死了一个生命,那么完美要求的我,对身边有近乎变态控制欲的我,会忍受吗?” “所以” “所以要杀人啊,利用催眠帮助那些日渐绝望的暮年老人利用温和的方式让他们离开这个叫人失望的世界。也就是做着之前苏勤所做的事情。”戏柠舟有些纠结地拧了拧眉,“可是我忏悔,因为用他们的生命来演绎最为讨厌的过去,为了让那些站在最高处的人性见证到他身后的丑恶,我想要给警察留下一些线索,想让他们抓住我,又不想让他们发现我。” 陈凡皱眉:“很矛盾啊这个心理” 戏柠舟淡漠地放开资料,放松坐回去:“所以现在,知道谁是凶手了吗?” “不是很清楚。”陈凡刚刚被接通这干线,自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会是谁。 “好巧,我也不知道。” 他又气得挂了电话,忍着没把别人电话摔了。 另一边的少年放下手机,心情极好地盯着男人那张侧脸看。 梁仟却忽然问道:“你和苏勤提到的问题里——有注射药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5.秋眠(49) 梁仟问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默, 他捏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将被火烧坏的部分剔除掉,又拿出工具来将所有的零件重新组装。戏柠舟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含着的一层深意, 时间太短暂, 他们刚从直升飞机上回到小别墅, 严泽还在处理相关事项, 那两个人丢下了资料又倒回去,准备找到那个组织前不久察觉出的“泄露人员”。 所以戏柠舟还来不及思考, 他和苏勤的对话里面究竟梁仟听到了多少, 又在这里面猜测推断出了什么其他内容。现在还根本不是把组织告诉他的时候, 它太强大,强大到戏柠舟没有要去堪破的意愿或者企图。 但他没想到,梁仟的关注点在那个曾经被他忽略掉的东西上。 戏柠舟斟酌了一下回答:“我是在学校内被他们利用化学药品迷晕之后带走的,目的大概是有人付了他们一大笔资金,让他们在我身上注射某种特殊的药物。苏勤和那些人看上去不是一伙的, 但后来我被他们利用椅子击晕过一段时间, 不知道那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大概是察觉到的,因为我身边频频发生的杀人案件。估计是在戏家作为的转折点, 那次用一枪毙了董联的命, 枪法和这次一枪毙了正在追查的犯罪嫌疑人一样, 他们工作的范畴估计和你有得一样, 是不受一定法律限制的狙击手, 光是警察局那么大点地方是得不到任何信息的。”戏柠舟伸手去拿座子上的茉莉花茶, 他纤瘦的手骨露出来, 显出一部分擦伤。 梁仟静静听着,却没有将意识放在戏柠舟所以为的那个重点——“有人盯上他了,想要在他身上利用别的东西。”男人默默修理着比较重要的手机,戏柠舟顺着话继续往下说。 “戏家的古董和故事太多,我在戏家待的时间不长,大部分都在外留学,也不是很清楚他们所谓的‘横和纵’两大命脉是什么。不过老爷子太守旧,多年来保持家里的封建制度和一些子女的教育问题,他不是特别关心与外的经济,因为有人盯上了他别的东西,导致他死亡。”戏柠舟泯茶,“不过,他们有人发现了我,在我身上看到了比戏家还要有趣的东西。也可能是那所谓的‘临时起意’。” 男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他没有穿外衣,身上的线条将近完美地显露在空气中,不像大部分运动男人的麦色皮肤,他的更偏向于白净。男人的汗水还贴在脸上,鼻梁高耸,眼窝深陷,丹凤眼半眯,他朝戏柠舟走过来,带着一种凝重。 戏柠舟抬头看他,梁仟忽然握住少年的手腕,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戏柠舟感觉腕上猛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疑惑而含有一层怪异地看向他。 没有察觉到少年的反抗,却看得清他眼睛里面的防备。梁仟叹口气,提着他的手腕往自己手腕上内侧带去,让对方反复确认手指上的触感。 戏柠舟的眉忽然就皱了起来。 梁仟的肌肉被他联系得很紧密,超过了人类正常肌理密度,反而会给他有限的生命带来折短,不过他自己不在乎这方面。戏柠舟的身体敏感,很容易就在他的手臂内侧摸出那一排小到可以忽略的针孔。 针孔? 戏柠舟的思绪跳跃得太远,脸色一瞬间就阴沉起来了。梁仟却不在意地放开他的手腕,在他的座椅前蹲了下来,弧线漂亮的双臂放在他椅子扶手的两侧,眼神仰视和戏柠舟对上。 “你” “我曾经吸过毒。”男人大提琴般的磁性声音,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没有任何惨谎的程度,“不是我主动的,是因为父母工作关系,在社会成面上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幼年遇到过这种糟心事,也是因此,我才会去做狙击手。” 梁仟的简历不像戏柠舟那种伪装出来的干净,他本身的事件确实经历得不多,但每一件都足够给人毁灭性的打击。 “那个时候我很小,父亲因为工作严谨又能力出众,树大招风,底下的杂碎总会在他的家人中下手。”梁仟很冷静,他没有任何隐瞒道,“那个时候梁凉还没有出生,母亲和父亲天天在一起,别人根本没有办法下手,就对才刚上幼儿园的我出手了。” “他们利用了一个几岁小孩完全无法反抗的手段将我掳走,父母工作太忙,根本没有办法时常接送我。我自小也很独立,家中还请了管家,大小事情都不用父母操心。”梁仟没有动,他近乎蹲跪在地上,“所以当他们提出利用项目来换取我的生命时,父亲和母亲都很震惊,很快他们就做出了退让。” “不过丑恶的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个他们知道这次如果真的把我放了回去,那父亲的报复足够让他们生不如死,二个他们知道杀了我会让我父母失去理智,从而不计后果地采取强硬手段。”梁仟的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他像是天生没有那一份恐惧感一般,“那个时候我还不清楚什么叫做死亡,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上瘾。” “当被注射了一针新型□□并且放在无人岛上的那一刻开始,我才真正知道,原来自己的生活轨迹过于平淡。”梁仟顿了顿,“他们每天准时给我送剩饭剩菜,确定我没有死。那个岛上没有野兽,却有很多有毒的昆虫,没有火,很冷。” 不考虑生存因素,也不考虑一个几岁的乖孩子平时有没有野外生存基础常识,光光是没有人陪着的夜晚,小孩子都能自个儿唬自个儿地被吓死。 “我也哭过闹过,但是没有用。那种被蚂蚁钻的感觉,痛苦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梁仟回忆了一下,“我在那个岛上过了八天,一共注射了十七针毒品。” “后来我花了很大的力气去戒毒,这迫使我成长。”梁仟深黑色的瞳孔里有一个隐形旋涡,当它不转时,是一片深渊,它转起来时,带着叫人无法直视的威慑。可戏柠舟没有移开,他的神情里没有同情,没有惋惜,没有心疼,没有感情。 梁仟说:“我戒掉了。” “因为知道没有人可以帮我,因为知道父母他们拥有的始终只是彼此,因为知道如果自己不努力,毁掉的只会是自己。”梁仟平静道,“所以凭着很强大的意志力,将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戒毒行程走完了。” “可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是圣母,我也有人的感情。我会愤怒,甚至在很多个夜晚里惊醒,于是我利用大把的时间去给自己做心里疏通,我成为了一名狙击手,处于的狙击手。”梁仟的眉皱起来,“所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种东西带给人的痛苦。这一辈子都不能染上。” 戏柠舟的双眼静静地和他对视,在完全确定对方没有撒谎的情况下,他向后靠了靠。在看到梁仟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个人身上有故事,梁家太大,他没有去调查,也知道绝对是白道,和任何武力是没有关系的,子承父业,是有什么转折才导致这唯一的儿子去做狙击手,做舔刀子的工作。 所以他没有太大意外。 只是有些出奇,梁仟会因为这么一小点事情就把从前算作封死口的事情告诉他。 不过戏柠舟很清楚,他只说了大概,没有描述当时的更多痛苦和一个普通小孩的绝望。他和西婪一样,真正经历过绝望的人,不会轻易地描述那些叫人痛不欲生的过往,因为那种展示的姿态,会显得无比矫作。 梁仟没有得到回答,他蹲在少年面前,却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戏柠舟吐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少年半昂起来的头拉出漂亮的弧线,唇淡肤白,那双瞳孔在灯光的照耀下简直美到了极致,表情略微傲慢,却藏不住嘴角习惯性的笑容。他忽然伸手去摸了摸梁仟的头顶,那些软绵绵的自然卷发丝让高大的男人此刻显得略微呆滞。 头上的触感离开了,梁仟站起来,他死死地盯着戏柠舟。 少年又泯了一口茶:“你说的我都知道,那种东西我不会碰,我没有受虐的喜好,戒毒的痛苦必然不会经历。我有分寸,你先去洗澡吧,浴室在楼下,其他房间里面可能会有你尺码的衣服,一会儿自己” 梁仟走到门口,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唇角还放在玻璃杯的边缘,水蒸气攀着玻璃杯上跑,映照着他精细如画的面孔,少年那狭长的睫毛半颤,脸色略微回温,口上还留着茶渍,那双死寂的蓝色瞳孔染着些温润,略带笑意地望着他。 男人的瞳孔忽然一深。 “在你彻底信任我之前,不要那样看着我。”梁仟忽然没头没脑来一句。 戏柠舟:“?” “不然我想——吻你。” 男人关了房间的门,靠在门口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低头在自己的手臂上那几个针孔看了看,眼神略带宠溺地摇头。 心防太重了,打开第一步真是不容易——疑心病重的小家伙,还真当他是没有脑子的榆木疙瘩吗。 伪装成小丑的国王围绕着喜欢的人偶跳舞,是为了将他永远温柔地禁锢在自己的领地里,可不代表着真正意义上的拙劣,当着他的面和那个神经病说的话,总会有用的。 拿着杯子,还没来得及舔掉嘴角茶渍的戏柠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6.秋眠(50) 陈凡抓住了一个人。 借鉴了戏柠舟那完全没有数据支撑点的心理推断, 恶趣味的少年从一开始就在若有若无地误导他们, 警方因此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检测错了对象。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了暗处的那只手上,而所谓的那只手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地驾驭在最干净漂亮的地方, “他”确实是个连站姿都过度变态的人, 所以“他”从来都不屑于躲藏。 但是他没有想过, 受害者的群众除了敬老院的老人, 凶手居然还把目光放在了洛梨鸢那样的年轻小姑娘身上。陈凡开始改观他刚开始所认为的共同点——凶手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对敬老院老人的愤恨,毕竟之前对方“温柔”地送他们迷失在催眠所缔造的迷宫里, 还以为会有什么大的怨念。却没料到, 凶手真的如戏柠舟所说, 对方在乎的是催眠本身,夹杂了心理暗示等多方面因素。 对方简直精明不已,有恃无恐,带着洛梨鸢就打算从正门口回家。那小姑娘不知道被做了什么暗示,连双眼都是朦胧的, 就她旁边的女士还走得挺端正。 这种作案手段, 让所有人都觉得,会是个比较成熟做事周全的“男人”, 不可能是个“女人”。 陈凡记得清楚, 这位穿着职业装的女士是前不久才回到睦城的老师, 戏柠舟和她有些谈话, 知道她是因为母亲的自杀而回到睦城来办手续, 多方面因素让一个人的正常心瞬间向这位忽然失去老母的女士表示同情。 这种“正常人”里, 并不包括戏柠舟。 当钱雨荷香汗淋漓地搭着有些昏沉的洛梨鸢准备离开的时候, 她就在镜片外看见了一群闪着灯光的警察,还有那个让人讨厌的心理医生。 这个女人很镇定,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来掩藏那些尸体,但是洛梨鸢打的求救电话是在她杀人之前,也就是说,警察因为尸体报案来到这个地方查案子的时候,她还把洛梨鸢逮在手中,从容地面对这样大范围的勘察。 陈凡很想砸东西,他从没有这样觉得,警方办事的碍手碍脚,笨到人就站在眼前,居然还往旮旯里找,找不出可疑人物居然还有脸给他说话。 钱雨荷还在演戏,可怜的女人穿着蹩脚的高跟鞋,一只手扶着洛梨鸢的身体,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臂跨过脖子搭着,完了还哭得梨花带雨c泪眼朦胧,或许是没有预料到警方这么快又折返,她只好走一次硬棋。 “诶,你们来了!真实太好了,凶手抓住了吗?这个地方是真的有些恐怖,之前大半夜的我收拾完母亲的遗物在门口就碰到了洛洛,她半昏迷的,神色都不清晰。我以为她发高烧了,但是摸她额头又不烫,没有找到她的手机,准备把她送去医院啊。”钱雨荷刚站稳就喘着大气将一堆话念得陈凡两眼冒金星。 陈凡冷哼一声,继续看她演。 “你们来真是太好了,我一个人还真有些没有办法。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洛洛应该今天下午就走了,我还给她送钥匙呢,猜想她家里应该是有人吧?我也就没有追出去了。”钱雨荷双颊绯红,说话时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凡看,像是要哭出来一样,身边的蓝制服看不下去,在陈凡的眼神示意下把洛梨鸢扶了过来。 钱雨荷顿时松了口气,万分感激地看着他们:“洛洛一个小女生,家里肯定没有人才倒回来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要不这样,你们换一个人过来和我一起把她送医院看看,有个比较熟悉的人也许要更加有安全感吧?” 陈凡全程没有表情,他先是将女士的表情从头到尾欣赏了个遍,然后感叹式缓了一口气:“钱老师,您不大方便吧?您的事情还没收完,大晚上的一个女士在这里收遗物也不方便” 陈凡的公鸭嗓一开腔,后面一众不明所以的警察都不太敢插话。他们搞不懂刚刚还怒火值满格的心理医生,这会儿居然沉寂下来了。 “哎我不碍事儿,东西都收完了,就差明天来带走了。”钱雨荷擦擦自己的汗水和之前干着急逼出来的眼泪,还表现得很不安地朝洛梨鸢看过去,“那孩子大概受了什么惊吓,估计会不会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会更吓着她的,我和她比较熟悉,还是应该送一趟。” 陈凡心里的呵呵呵都要飘上天了,若不是戏柠舟那个变态提醒过他凶手可能性动作和心里,他估计也会被这苦情戏搞得稀里哗啦,最起码按照之前的主观臆断,他说不定还会让她们赶紧去了,免得耽搁病情。 他懂得为什么警察局的警察都感觉像吃白饭的一样,要想抓住这么一个人还真的有点困难。这个世界上的完美主义者多了去,处女座一抓一大把,谁还没有点强迫症,所以陈凡就把戏柠舟之前的那话当做放屁,没想到现在反过来看倒是光速打脸。 警察不敢惹舆论来制造社会恐慌,所以大规模的搜查嫌疑人也只是利用便装来探查,还不敢动作太大惊扰了敬老院的老人家。所以当心里正憋屈的时候,遇到这样善解人意的老师,“亲切”地告诉你不要着急,然后再帮你理理思路,怕你脑袋卡壳,或者说表现出一些害怕。 除非这个人真的有病,不然谁会轻易去怀疑一个身边的“善心人”是所谓嫌疑犯。每天来看望敬老院老人的虽然不多,但是总归有几个,再加上钱雨荷是来收拾母亲遗物的,每天来的时间在敬老院的时间上都有记载,除了今天和明天这最后两天,她都待得不长,这两天的特殊情况也是人尽皆知。 一个火急火燎正在抱着电话查案子的伪装性警察,遇到了主动提出安慰的凶手,不仅不把她抓起来,还和她笑笑表示没事,哥好着呢。 更搞笑的是,凶手也温和淡定地回复你——“别着急找我,累坏了就没办法了。” 陈凡在心底默默地给所有参与这个案子的刑警身上都画了两个大大的脏字,已解心中之快。他现在不着急了,女士倒是急得脸都涨红了,生怕洛梨鸢真的看到了不该看的给吓坏了,或者说,她应该是怕洛梨鸢醒过来说些不该说的。 啧,这女人心真大。 “这太麻烦您了,钱老师。”陈凡也做个很痛苦的表情,拼演技谁都会,只是看这眼睛长谁身上罢了,“我们也清楚您的情况,现在的话还没有查出关于凶手的问题,警察局的信息就有些遗漏出去,我们也很忙,对此我们表示很抱歉。但是凶手的胃口有点大,为了以防对方过激,您最好还是提前回家,洛同学我们会打电话通知她的家长再送医院的。” 钱雨荷皱起眉,刚想要摆出老师的架子说些什么,陈凡也不给她机会,装得像模像样:“更何况老师您的东西还没有收完吧,那些东西还是比较麻烦的,味道啊,姿势啊都得摆好了再运送。花费您不少精力吧?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啊?” 聪明警惕的女人瞬间察觉出不对劲,她还算快速地抬头,对上陈凡“痛苦矛盾至极”的眼神,神情比较惊讶:“陈老师,您怎么知道我要收拾什么东西啊?” 陈凡比她还惊讶,动作堪称浮夸:“尸体啊!” 钱雨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白,她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让脸色又很快红回来,整套表情可以归为愠怒:“您怎么这样说话!我知道你们警察局查案子顶着风波,也知道你们时间紧迫,但这种时间来说这种笑话,陈老师,您未免太过分!” 陈凡的燥脾气又起来了,他按捺住自己猛跳的太阳穴,也不想再去管什么细节不细节,眼睛看到的东西可以摆在第一位,正好现在外面逼得有点紧,他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抱歉,钱女士,警察局,请走一趟。”陈凡终于不废话,让身后的两个人先把洛梨鸢带到车上,转过来就想给钱雨荷戴手铐,他的眼神极其犀利,似乎要看穿她的所有表演。 钱雨荷连下唇都咬白了,她狠狠地哼了一声,绕开陈凡的手往车里自己走去,显然是不想带手铐。陈凡由得她,觉得这么多男人,她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老师还能跑不成。 他是真的被整得烦了,其实他不确定钱雨荷究竟是不是凶手,但是时间凑巧人物凑巧心理凑巧,管他那么多凑巧,先带回警察局再说,反正询问犯罪嫌疑人的资格,警察局还是有的。 两辆白色的警车来去匆匆,那红蓝色的光一闪一闪穿插在黑夜里面,等一切都归于平静后,那茂密的丛林里才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 人影把自己伪装得很好,除了一双男士皮鞋的鞋尖露在光下,其他都隐藏在阴影里,他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足足站了十分钟,忽然嗤笑一声。 “又失败了。” 转身的弧度照清他的一小节手,看得清带着黑色手套的手里露出一只粉色皮卡丘的脚。 身影很快匿在黑暗里,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7.秋眠(尾) 戏柠舟和梁仟清洗干净再来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从火场跑出来的两个人都很疲惫, 但戏柠舟一言不发,他到达警察局之后也没有对那些若有若无的眼神作出什么回复。少年先是询问了陈凡的地点, 然后直接朝审讯室走去。 审讯室很安静, 隔音玻璃很好地阻挡了外面人说话的声音, 却没有阻挡住里面那些经历过暴怒和混乱的痕迹。 陈凡和另一个刑警在审问,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位女士,已经显得有些憔悴狼狈了。他们都没有开口, 一方看着一方保持缄默。戏柠舟穿着深蓝色大衣, 站在这幅画面的正前方, 旁边懂眼色的人知趣又有些谨慎地将一个白色本子递给了戏柠舟。 他先是冷然地看了那小警察一眼,引得对方身体发凉,才微笑着将插在兜里的双手抽出来,接过那个白色本子。戏柠舟翻开,透明夹反射出暗夜里白炽光的影子, 少年先是虚了虚眼睛, 再无奈地从兜里拿出金框眼镜,展开戴上。 这是后来配的新度数, 在医院里被毁掉的那副眼镜已经被严泽销毁了。 “说。”戏柠舟低头随意地翻阅资料, 上面应该是前一个小时所审讯出来的东西。看来这些人已经抓到了他们想要的“凶手”。 旁边的记录官得到指令, 便从头把整个案子的因果接了出来:“钱雨荷, 女, 三十一岁, 无家事, 只有一老母亲。钱雨荷在裳安的第七实验中学做尖子班的班主任,教读语文,因为深受手下学生的喜爱,也很有实力,带走最后一届初三,又回头教了一年初一,准备在这届学生初二的时候调往高中部总校继续带语文。第七实验中学高中部总部在睦城花街福吉区,属环城路段上的一所名校。” “三月二十八日,钱雨荷因为工作调动城市问题,将一直养在裳安一个小型敬老院里的母亲提前打点换到睦城花街苍隆区的敬老院,交费很高。但是一个月过后,也就是四月六号凌晨,老母躲开了所有管理人员服下吃坚果时偷的一直放在袖子里的苦杏仁,导致中毒死亡,这个消息传回了钱雨荷那边,她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记录官翻阅纸张,“据陈老师逼供的问题来看,钱雨荷的大致行凶过程是这样的。” “因为自学过一段时间的催眠,再加上去过私人小店里面打过一些闲工。她本身的能力虽然有所欠缺,但足够影响一个人的正常状态,所以钱雨荷利用催眠术集体催眠过一个屋子里的十二个老人,让他们在自己所想象的幻境里面自杀,自杀之前的姿势很安静,也很自然,是催眠术本身就指挥和辅助他们做到的。”记录官一边念着这看起来很神的记录,一边观察着少年那张精致到不可思议的脸。 戏柠舟挑挑眉:“集体催眠?” 记录官也感觉到不可思议,他嗯了一声,静听下文。 “催眠这种东西其实算得上夸大版心理暗示,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可以进入一个很深层次的完全不分现实的状态。一个人都很难让他在特定的地点和特定的机遇里面受到深度催眠从而不分现实自我还能自杀。”戏柠舟笑了起来,“这是假话,陈凡应该清楚,你记下来的东西有分歧。他们或许是有一个共同的经历,集体死在擀面场,又故意撞上警方正在追捕的犯罪嫌疑人,最后把你们引过去。” “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收银员会慌慌张张地往老城区跑吗?尽管他是犯罪嫌疑人,除非他就是凶手,再或者他身上揣着关键的因素。”戏柠舟放下手里的资料,“但是他不是凶手,那个叫秦阿笑的疯女人还关在警察局待审核,家属的律师比较磨蹭。秦阿笑亲自在我面前承认了她杀掉的人,护士陈玉兰,蒂娜的父亲马顿” 记录官没有接手过那个所谓的追捕犯罪嫌疑人的案子,所以也不清楚戏柠舟话里藏着的大大歧义——毕竟在所有的受害者里,死得最为诡异的应该是蒂娜,还有蒂娜的母亲,他却在话里兜了个圈子,没有提到。 “这个身上很可能揣着重要信息的收银员,往老城区的地方跑,却被非法枪支击毙”戏柠舟的话戛然而止,他的瞳孔开始扩散,语气也变得喃喃起来,“那么他可能是去和谁交接,但又因为失去利用价值而被击毙,一枪毙命,死法和董联是一样的” 死法和董联是一样的。收银员因为可能揣着重要信息,被警方怀疑是犯罪嫌疑人而逃跑,如果信息是纸质化的,那么枪杀他的人不敢那么果断。只能是头脑里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正好这种东西对方并不缺少。 而董联是在戏家被弄死的,那段时间老爷子大寿,温单提议演的窦娥冤被一向看重礼节文化含义的老爷子通过了。大概是宾客里面混入的外人,导致老爷子也死得不明不白,戏家利用家庭背景压下了查案子的必要,为了不打草惊蛇,梁仟试探过戏柠舟过于冷淡的态度后也没有扩大事情本身。 但是他们却一直忽略,或者说知道却不想去细想的一个问题——为什么“闭家谢世”和外脱节的戏家忽然要冒头兴办大寿,那些人杀死老爷子的目的又是什么,光凭一条老家伙的性命是不可能垄断或者暂停什么“纵横两脉”的,毕竟戏家比老爷子有能力的子孙很多,他父亲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为什么大寿上会演绎像窦娥冤这种讽刺性强又见血的戏剧?为什么老爷子那段时间会坐立不安,就连晚上路过的时候还能看见他找母亲谈话?戏家究竟有那些人要的什么东西? 不过对方肯定已经拿到了那样东西,不然凭着混乱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 在戏家找一件关键的信息,又因为碰到他,而引起了对方的兴趣,才会引出这种擦边一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吗?戏柠舟皱眉,单手往太阳穴上按了按。 陈凡发现了少年,他放下手里抽的烟,斜一眼在装安静的女士,和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便走了出去。关上门,陈凡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取下鼻梁上的框架,遣走了其他人,靠在墙上静默地看着戏柠舟。 戏柠舟不和他玩沉默游戏,便直接了当地开口:“拿到证据没有?” 陈凡冷笑一声,不再看他,抬头转去看天花板:“你怎么知道会是她?” “见面的时间太巧合,情绪和气氛对不上,行为举止局促强迫,聪明的女人懂得进退和挑逗。”戏柠舟稍微后退一步,躲开他一身的烟味,“我以为你不抽烟。” “不抽是平时装斯文。”陈凡闭上眼睛,“我之前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你和案件的所有情况之下有太多太多的重合,感觉你才是那个幕后指导她犯案的人,你不知道你有多变态,连一个路人或者一个熟人的行为举止都要观察。” 那个时候的钱雨荷,对于戏柠舟来说,确实算作一个路人。 不过重合吗?如果是他的话,站在钱雨荷的位置上用属于钱雨荷的心理,要做的报复估计会有相似之处吧? 戏柠舟转过头去看着里面的女人,回想着他刚才的形容词变态吗?少年自嘲一笑:“那你就是还没有拿到证据了。” 陈凡默认。 “既然你都说我变态了,那就变态到底吧。”戏柠舟看向那个玻璃窗内低头的女士,“从黑市买一些白粉,混合着牛奶什么的给她灌下去,不给光亮,不给时间,毒瘾犯了就只给喝牛奶,不要告诉她成分,让她染了又戒,精神脆弱的时候最好撬嘴。” 陈凡略微惊悚地盯着一脸平淡的少年:“你在开玩笑吗?!这是犯法的!你让我们去做这种事情?罪人也是人啊。” 戏柠舟扯了扯嘴角,挥挥手:“开玩笑,法律我还是知晓一点的。” 得到否认,陈凡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看着戏柠舟:“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根本不是一个才二十岁的青年人,也根本无法想象你的家庭是怎么教育出你这样的怪胎的。”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骂人的,但戏柠舟无所谓,他一笑置之,眼底的寒光却一束又一束地往里面压抑。 “不用其他手段,我有办法让她在接下来的两天之内说完所有过程,而不是那些表面上的东西。” 陈凡叹口气,神色不明地离开了。 凌晨很安静,审讯室里面没有开灯,外面走廊的灯倒开得很亮,那安静的女人趿拉着头,像是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也完全不在乎事件本身的严重性,她仿佛累极了,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戏柠舟和她隔着一扇玻璃窗,灯光的反差让他在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的脸庞——和西婪对比起来差距太大的脸庞,越发凉薄和精致的脸庞。 你想让所有人都在梦境里永眠,用来换取生命最后的安逸,虚伪蒙蔽着现实,手中的教棍指着的是社会的残酷和人生的凄零。 只可惜,你掩耳盗铃,让自己的生命陷入了深睡。 戏柠舟看着里面的女人忽然露出嘲讽的笑容,她蛇蝎一样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盯着他看的。女人口中缓缓做出一句话的口型。 戏柠舟的双手下意识收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8.不虞(序) “抱歉, 我听c不了你, 说话。” 旁边的人很费力地翻译着少女的手语意思, 还从她的脸上看出了抱歉。男人转过头去拉了拉自己的同伙,也不再避免什么, 直接开口:“喂, 大哥,这女的听不见,是个聋子。” 正抽烟的大汉一听了这话就丢下烟头,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扭头掰开小弟拉着自己的手:“什么垃圾玩意儿, 让一个聋子来交易货物。对方吃饱了撑的吧?看看这天儿都他妈的几点了, 荒山野岭的让我们陪一个聋丫头聊天儿, 爷爷我还就不乐意了!” 小弟擦了一把汗,似乎还比较忌惮地看了对面喝咖啡的卷发少女一眼:“大哥, 对方是少东家的妹妹,我们没办法拒绝啊。少东家不是那种人, 他说了有货就一定有货,说不定今天找错人了呢” 大汉一把将小弟的脑袋往桌子上摁:“我管他大东家还是少东家,敢用个算命的小聋子来糊弄老子,这货老子还就不信拿不到了!” 这人的动作太过粗鲁, 引起了对面喝咖啡的少女轻轻的皱眉,她用根本不清晰的语言道:“在c别人的家中, 请c保持, 礼貌。” 两人没想到一个耳聋少女还会说话, 都吓了一跳,大汉连忙放开小弟,比较懂眼色的小弟便趁机拉着他说:“诶大哥,这小娘们儿家里看起来阴森森的啊,少东家的这个妹妹传言有些怪癖,您看天色都这么晚了咱们要不先回去联系联系大东家?” 大汉环视了一圈这间房子,觉得是个正常姑娘家大概也不会挂那么多黑白照片吧,莫名打个寒颤,哆哆嗦嗦道:“不c不就是区区一个少东家吗?老子还怕他不成,走,先下去找兄弟们,这地方没有信号,怪他妈邪门儿的。” 小弟赶紧点头哈腰,生怕这位大爷一根神经搭错了就得罪了那位:“诶诶,大哥威武,这块地方办事情的谁还怕您不成!咱们先下去找兄弟,这次的货肯定办到!” 喝咖啡的少女放下手中的杯子,她纤细的手腕上有一根红绳,编得很繁复,却和她身上的衣装不在一个档次。少女没太看懂两个人之间动作的交换意思,她疑惑地偏了偏头,见两个人站起来准备走,便有些急忙地开口。 “两c两位,不,不锁c命了吗?” “锁你个屁!什么玩意儿!晦气,老子活得好得很。”大汉走到门口略微不耐烦地回头暗骂一声,“神经病,说是来交易货物,他妈派个小聋子来算命是什么意思,你那口里交易的少东家怕不是少个脑子吧!” 少女依然没有看懂他们的意思,直到两个人都消失在门口并关上别墅的门时,她才较为懊恼地拿出手机。发现白色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一条条短信,因为听不到消息提示声,现在才发现。 —— 少女迅速打字回复。 —— —— 对方没有再回复,少女心情颇好地放下手机,将咖啡杯端去清洗,低头看了看时间,觉得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又倒进浴室里洗澡,做完所有事后,她将小别墅的窗户窗帘都关好,在床上偏头读了一会儿名著,看着看着就有些困了。 较为懊恼地偏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时间,吓了一跳,少女揉了揉眼睛,放下书本,关掉台灯,拉被子睡觉。 她先是睡得不安稳,翻个身后又嘟囔了什么才睡着。 月光很静,外面似乎在吹风,很快月光被遮掩,少女的房间一片漆黑。外面似乎又在下雨,连床头的窗户都有些抖动,不过这场雨下得并不久,很快就又安静下来。 月光又探出了头,它刚才藏在黑色的云里似乎错过了什么必须映照下来的东西。 特别特别安静。 少女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名著终于因为大雨打动窗户的振幅掉了下来,拉动了压在书下的窗帘。花色的窗帘露出一角,月光偷跑进来,透过那扇刚才被颤动的玻璃窗。 玻璃窗上映着几个手掌模样的红色印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9.不虞(1) 十一月, 睦城。 “我们今天的课题是利用半年前刑侦第一大队的一场猎奇作为原本。”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声音让台下三十多双眼睛从演讲者那张脸转到他漂亮的手骨上, “首先,从警方在上一场猎奇的案件下追杀的嫌疑人的死亡开始, 在擀面场发现十二具被催眠的老人尸体,他们身旁都放着一杯茶, 死者穿着整齐,表情安详。” 演讲者转过身来,他高于身后的黑板,身材纤瘦, 穿着白色衬衫。是个较成熟的青年模样, 一头绸缎似的金发扎成马尾, 长至肩头。 青年漂亮得不可思议,他略长的额发遮挡住小部分印堂,从那双黯然平静的蓝色双瞳旁掉落下来, 密长的睫毛微卷半盖住眼瞳, 鼻梁上架着半金色框架的圆形眼镜。青年表情温和,嘴角略带笑意,只是脸色病白,神色略带疲惫。 “凶手利用心理催眠一共杀死了十四位老人,其中十二个是第一次被发现并且盖上白布的尸体, 另外两个分别在不同时间,同一地点, 警察的眼底下被杀死。手法相同, 死者身份有相似点。” 下面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赶紧揭开笔盖, 按照青年那蛊人温和的声线所述内容写下,却又赶紧抬起头去盯着青年那张吸引人的脸看。 青年似乎有些无奈,但他摇摇头,并没有将“给实习生讲课”这种事情摆在心上,于是他又转过身去,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拿捏着白色粉笔,在黑板上留下一整排略飘逸的行楷。 “尸体旁的共同点有很多,但也给警方留下了其他的线索——擀面房的号码,街区号码,每具尸体旁边那杯茶的摆放位置。当警察站在那样一个环境里,看见的是先是被盖上白布的诡异尸体,再是尸体的数目” 青年的语气没有起伏,也没有因为杀人手法的新鲜或者其他问题而提高音量。他只是在陈述一件已经过去的事情,没有在意台下实习生的状态,也没有在意他这样说话究竟对不对。青年忽然停下话来,他单手推了一下眼镜,将黑板上所有的名字全部连起来。 “那个老师,我有问题。”台下充当背景板的实习生终于有一位开口了。 青年的粉笔头一顿,转过头来看着下面的年轻人表示疑惑。他的笑容很温和,是常年挂在脸上而自然带上的,让人分辨不清究竟是真笑还是假笑:“请说?” 是个穿着警服的女生,她有些害羞的模样,但目光带着坚定:“请问既然钱雨荷一直待在敬老院里面,那为什么整日便装在敬老院的警察没有发现呢?我觉得就算是学了反侦察技术的初犯来做躲避这种事情,也是需要一定经验的吧,那么多双眼睛底下犯事情,是不是含有太多的传奇色彩?” 青年先是盯着这个小姑娘看,没有说话,等到后者的脸庞终于不自觉红起来的时候,青年才挥手让她坐下:“这个问题算不上什么聪明的问题。首先,钱女士是一名出色的语文教师,她教书经验虽然算不上老练,但还是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学生和学生家长,对于生活在这个社会各个层次的人有一定的阅历,这是她在蓄意犯案之前利用的社会基础。” “其次,她是蓄意高智商犯罪,而且是个对自己对别人要求近乎完美的人,处在她那个位置来说,只需要做到两个东西——一,能够将目标杀死不被警察发现,二,制造不在场证明,减少自己的犯罪嫌疑可能;最后,钱女士在杀了所有人后一直藏在最危险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将所有的作案工具和可能都放在敬老院,而在敬老院里面,就算是一个门外生,她也懂得观察警察的作息规律和漏洞,之前我们提到过,她的第二次作案,第三次作案,时间都隔得比较远,已经足够她利用时间来策划这些内容了。” 实习生听着还是有些不赞成,在她的世界观看来,就算对方再神奇,既然挑拨了警方就不可能会发生这种听上去很离谱的事情。她还想说什么,但是对上青年那双蓝到发黑的眼瞳,便什么话也给憋了回去,重新坐下来。 “还有谁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青年放下手中的粉笔,手指和身上的衣物保持一定距离,他将所有人的表情动作都观察了一遍,见没有人举手,就低头进行了下一个环节,“既然没有人有问题,那我们开始分析钱雨荷的作案动机。” “在这起案件发生的前一个月,睦大的一批研究生在敬老院里面进行过一个短时间的心理测试,主要人员是前不久失踪的睦大学长苏勤还有他的辅助人员。很奇特的是,在这场规模比较大但却是隐匿行动的心理测试完成之后,钱雨荷的母亲便自杀了。”青年嘴角的笑容似乎变了味道,“联系到钱雨荷是心理术催眠杀人,所以警方推测这可能是一起报复性杀人。但是目标和过程都可以称之为另辟捷径。” “经过凶手捉拿归案之后,警察查实那些受害者老人的身份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曾近和钱雨荷的母亲一起做过心理测试,苏勤等人的测试项目里面含有心理暗示。当一个生活在没有人关照,没有人理睬的世界里时,他会因为成为透明人或者成为一个被别人看在眼里的白痴而心理产生抑郁,这种抑郁会随着时间积攒,等某一天被人点破,这种漫灌的东西就会突然破罐而出,导致整个人从内到外的崩溃。”青年似乎在回想什么,瞳孔的焦距略微放大,“苏勤等人的这一场测试就变成了点破这层积攒的导火索,而因为工作忙碌不找丈夫,也很少时间来看自己的钱母来说,足够让她自杀。” 青年顿了顿:“不过,这未尝不是一次幸运。就像家里养着的生病宠物狗,明明已经没有机会得到救治,主人能替他解决的问题除了给它无痛的安乐死,就再也没有办法。虽然它得到了生命另一层意义上的解放,可是身为主人的你却从来没有想过,究竟有没有资格去决定一个生命的存在。” “所以钱雨荷想到了这些,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将母亲的自杀全部归于睦大的研究生,她以为他们偏激地抉择了一个生命。”青年拿着手中的白色资料本子,视线穿过镜片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学生身上,“要让他们后悔啊,所以她选择了同种方法,让在场的其他老人全部死去,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场解放,对于钱雨荷来说就是一场愧疚。对母亲的忏悔,对那些被自己结束掉生命的人的纠结和挣扎,这种矛盾心理是她做事越发偏激,也是她后来会露出马脚的一个心理基础。” 青年看着的那个学生长得比较老实,大约是二十三四的样子,他穿着正统的警察服,蓝色的服饰把他憨厚的嘴脸映衬得比较呆板,但不是那种讨人厌的类型。学生似乎觉得被忽然沉默下来的“老师”看着有点尴尬,于是站起来打破这一场沉静。 “那么老师,她是怎么处理尸体和避开警察的呢?” 青年移开了放在他身上的视线,继续道:“她的第一杀人现场就在擀面场,因为房间的老旧和尸体传出来的味道掩盖了没有来得及处理的茶味,她每次杀人都会穿着另外一身衣服,不会将任何痕迹味道留在自己身上。杀人就比较简单了,没有任何防备的敬老院,一群神经上有些敏感但是危机意识不重的老人,将他们利用催眠使他们沉浸在她想要缔造的那个环境里面,从而在外界利用过量重金属毒药杀死他们。” “处在美好梦境中的老人当然不会感受到身体上的痛苦,等到杀死了所有人后,利用黑夜将他们送出防备不深的敬老院。相信偷到钥匙,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尸体去另外的地方,还是比较其轻松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刚开始想要避开舆论放出是自杀的消息的原因,它和现实有一些相似之处。另外,法医检查出的成分乱七八糟,茶水里面一时间看不出问题的也是因为这个。”青年放下资料。 “之后的杀人故技重施,利用警察交班的间隙来催眠人,就算被人发现了,那那些原本就很呆滞的老人也不会引起什么太大注意。至于喝一杯含有重金属的茶,可以让对方在别人的眼里断掉呼吸,不被怀疑。”青年看到了窗外的男人,眼神自然地转开,“大致过程就是这样,之后会有人专门给你们分发案子分析情况和流程,希望各位在保密的情况下做好你们的第一份作业。” “老师!” 青年拿着黑色羽绒服的手一顿,偏头看他。 “为什么要在死者身旁放一杯茶呢?” 青年又笑起来,眼底的深色被镜片挡住:“这个啊” “因为一杯茶敬给‘解放’的他们,一杯茶敬给——命运啊。” 青年果断结束掉课程,穿上羽绒服拿着本子就往外走,也不顾里面的实习生究竟会不会写“听课报道”。 自然也没有看清,刚才那个憨厚的“学生”忽然露出诡异至极的笑容,恶劣又疯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不虞(2) 门口的男人比青年还要高, 他穿着与青年同色系的外衣, 帽子将他半张脸都收在了阴影处,和他一起站着的还有一个看起来更成熟的男人, 他带着眼镜,镜片上都被哈上了雾气。 青年刚出来, 戴眼镜的男人就走上前去,脸色很是不好:“说真的,戏柠舟,如果我们警察局的所有实习生课程都拿给你带, 我估计能成才的没有几个, 大概都会是拖油瓶。” 戏柠舟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单手抽下眼镜,顺手递给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他伸手往后将发圈取下来, 再随意揉了揉一头金发, 这才抬眼看人:“我早就说过的,我不适合去和这些新人教课,分析案件都是个半吊子,你让我去教他们如何分析犯罪人的作案全过程,还不如找个临时演员把案子全部演一遍然后让他们看不就好了?” 陈凡被他这话堵了一下, 又很快收回了嘴:“行行行,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过就算是应付差事也不可能随便这么把事情都说一遍就了事了吧, 把受害者比喻成宠物狗, 我是该说的说的你还是应该说你比喻得比较形象?” 戏柠舟转头朝身边的男人扬起笑容,却回答着陈凡的话:“我这个人听不得坏话,你还是夸奖我比较好。” 陈凡看着一言不发的男人,又看着“笑靥如花”的青年,顿时觉得头疼,干脆挥挥手让两个人赶紧滚:“赶紧去吧去吧,这个还是由我来说一下后续,果然还是不该让你去做这项工作的,完全徒增” 戏柠舟没有再听陈凡逼逼叨叨,他将手揣在兜里,走在前面,冷风吹在他黑色羽绒服的毛毛上,让他飘起来的金发夹在里面有些刺眼。梁仟跟上少年,放下了头上的帽子,将对方顺手递过来的金色眼睛收好,再将大掌放在了他的头上轻轻地揉了一下。 “你们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戏柠舟任他揉,手中拿出衣服兜里随身携带的压缩饼干,撕开掰成两半,伸手递给梁仟,“是事情解决了吗?” 梁仟弯腰低头将他递过来的饼干咬下,却很刻意地没有碰到他的手指。从上次火场出来,他们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梁仟看得出戏柠舟是在努力适应他在身边插入自己的生活,他也不着急,就这样一步一步慢慢地让他接受。 “这次的事情比较好解决,只是几个小孩子偷了人家家里的几箱快递,正好遇到缉毒大队搜查的线索,他们跟过去查了,发现那箱快递里面有很轻微的毒品成分,就是没有货品。估计是已经在运输中途察觉了还做了转移吧。”梁仟将饼干缓缓嚼了咽下,留了一口的桂花香,“不过缉毒这种事情不由我们操心,他们根据快递的发起地点和接收地址都进行了查看,发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 戏柠舟也嚼着饼干,一直没有味道的嘴里反而泛起了点酸,大约是最近又开始熬夜了:“这种事情还要通知到刑侦大队来?出了人命?” 梁仟的脸色一如既往地冷淡,深墨的瞳孔里看不到底:“嗯。本身这事情也没有引起他们的高度警惕,因为是接收快递的人打的偷窃电话,他们家已经有很多箱快递被偷了,打给卖家电话也查不出个什么,民警去查就逮出几个小孩子,也在小孩子的游戏基地里面拿到了那些丢失的快递。” “一般收东西都是需要买主签名核对信息的,但是那些小孩中有一个很会写字的,抓住机会就在一次偶然里冒充成买主家的小孩,穿着又比较干净,就糊弄了对方。”梁仟偏头注视着戏柠舟的长发,“那个孩子算是头头了,有个十一二岁,识字也不容易引起怀疑。查出是旁边那家富裕家庭的孤独小孩,没事就和周边的流浪孩子在一起玩耍,后来被怂恿去偷别人东西,大概也不知道这是坏事吧。” 戏柠舟走到台子前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台前的小姑娘:“请你将这个东西重新检查录入一下,归档之后不要轻易拿给别人,谢谢了。” 和满脸通红的女警察说完话之后又转头去看梁仟,戏柠舟笑得比较随意:“他们有被怂恿去杀人的嫌疑?” 梁仟忽然住嘴,看了他两秒,无奈地摇头:“你怎么尽是想着小孩子杀人,他们心理上面都还算健康,又没有人在幕后驱使,也没有人去扭曲他们的生活,只是经济比较贫困而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流浪儿,就是父母常年在工地打工,家里完全没有人看管和教育他们。” 戏柠舟将目光重新转回那个女警察身上,看着她将资料收下,借着光遮挡住了自己眼中不常冒出来的暗芒。 “这件事情和缉毒完全没有扯上关系。缉毒大队的人猜测,应该是犯罪分子利用不合法的手段将货品放在集运的一些线路上面,但是在中途转站的时候会有人将东西换掉。”梁仟一直注意着戏柠舟的表情,却还是没有看清楚他瞳孔里的微小变化,“快递的公司c运送的货物大小c运送的路线等都很繁琐,如果整理下来那就是天文数据,完全没有可能将东西查出来是在什么地方转的,更别说他们大概不止一个中转站。” “但是源头都是一样的,缉毒大队查出发送地址的源头有百分之八九十都在一个城市——海阜,那个城市的经济比较发达,而且人口也不少,能够在那里站稳脚跟的大约都是企业家。”梁仟看得清楚,身边的青年因为刚刚的那个城市名字,全身都僵硬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继续说道,“更巧合的是,海阜前不久还爆发了几场案子,具体内容得要和那个城市的警察取得联系才能够确定下来。” 戏柠舟整个身体都是冷的,已经很久没用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城市的名字了,但记忆里那座满是阴郁的城市从来都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变淡,他轻轻地问:“那个城市太远了,和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梁仟心底一凉,他能感觉到青年对那个城市是真的抵触,男人斟酌着词语,缓慢回答:“主要是缉毒路线和我们两个城市是拉在一起的,我们没有对方的实物证据,对方没有我们的后续处理是没有办法将这项事情继续查下去的。况且通过对方仓促的描述来说,那边应该出了什么比较大的事情,需要我们这里排出一些人手去。更何况那里权贵很多,警察不好施展手脚。” 戏柠舟沉默。 那只半年没有伸出来的手,似乎是在去年的同一时间,又给他留下了这种看起来没有什么,实际上很让人拿捏不准的问题吗?他真的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里面被档案记载下来并且完全密封好了的案子真的没有被传出去吗?西婪这个人的存在真的被当年的警方完全抹掉了吗? 不然怎么会连他曾近生活的那个城市的名字都开始出现在他的身边,不会过于巧合了吗? 梁仟看着他的脸色,找了其他的话:“梁凉在那个地方读书,我准备让她读完这个学期就回家给她请家庭教师,睦城隔海阜还是有些距离的,我们要过去的话,可能得提早做准备,交接住房等问题都比较麻烦。” 戏柠舟轻笑一声,把那句“谁说一定要去那里”给硬生生地换成了:“等几天吧,我考虑一下。” 梁仟隐藏住眼底的深色,态度摆得很直,表面看起来似乎觉得他的回答有一些多余:“我们大队里面就两个学心理学专业的,陈凡报到档案里面直接写的是犯罪心理学,你和他不一样,上面准备派遣一个人过去,我觉得多半会是你。现在是冬天,空气湿度c温度等等问题都很容易影响查案数据,你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应该会有影响。” 戏柠舟又沉默下来,眼底的色彩略过一层又一层,他轻轻地皱了一下眉,还是回答:“我知道了,但还是需要考虑一下,明天就给答复。相信一天晚上耽误了,也没有什么事情。” 梁仟不知道这个城市究竟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半年来的相处,他已经能够看懂他大半部分时间里的情绪。 比如说现在,他知道青年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再多说可能就直接一口回绝了。 男人将城市的名字记下,准备回去仔细翻查。他又揉了揉青年的发璇,觉得他长高了不少,略微轻松道:“加班累了吧,想吃什么?要不要出去吃?如果觉得不干净就买点冷冻食品?” 戏柠舟隐藏起情绪,摇摇头,又将手揣在兜里:“没事,就在外面吃,找个干净的餐厅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什么胃口。” 梁仟顺了他的意思,点头放下手。 后台的女警察就这样看着两个人较为亲密地走出去,抽出手机给他们的背影咔嚓一张,一个人开始两眼冒红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不虞(3) 欧式的小提琴背景音乐, 算不上悦耳, 反倒给人一种龇牙咧嘴的味道。昏暗的月色从半拉的黑色窗帘旁透进来,打在地上那层有奇异花纹的大理石上, 再顺着地板一直爬到墙上。是很干净的颜色,连壁画都没有挂一幅。 阴影里摆放着一张檀木桌, 一张转椅,桌上堆积着各种颜色的书,书名可归为名著与心理学两类。转椅上坐着一个人,他半撑着自己的头额, 金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膀落下来。这是个青年, 他的五官隐藏于黑夜, 手指却漏在了月光之下。 纤长皙白的手指在檀木桌上有规律地敲打着,似乎在配合身后老式播放机的小提琴音乐。手骨的轨迹一伸一曲,微红的指尖下有一份很老旧的牛皮纸资料, 包裹在资料上的塑料薄膜被他拆开了一部分, 里面有些泛黄的纸张上打着一行大大的黑色繁体字标题。 —— 青年那双眼瞳一直没有合起来,他戴着金色眼镜,沉默而犹豫地看着那行标题,像透过它看到了什么别的事情。 青年的手忽然顿了下来。 他做事很少犹豫,特别是对于西婪的事情, 他果断得几乎没有人性。这么多年了,从作为戏柠舟活过来的那一天开始, 他拥有了太多前世没有的东西, 也丢弃了前世他最珍贵的东西。那十年浑浑噩噩, 后来又将自己硬生生地从迷惘里拉出来,笑着从容又淡定地面对现实,捡着一条命活了下来。 可是他在逃避,他没有办法c完全没有办法去面对前世完成或者未完成的事情,西婪绷着的神经,由太多事情支撑的信念和行为,在一朝夕之间化为乌有。 重生那一刻的茫然c无措c崩溃都在长时间的算计警惕中得到释放,一直被拽住的东西忽然崩塌。中空c迷惘之后铺天盖地的疲惫让他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缓解过来。所以下意识地,他将自己必须思考的c已经思考的c必须调查的c已经调查的很多东西都隐藏在深处。 他没有做好那种准备去迎接西婪都无法承受的事情——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不知名消失的证据 甚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西婪还是戏柠舟。 他想摆脱西婪的身份,摆脱那些记忆,摆脱这种人格。变成戏柠舟,那个被家庭宠着的,只用在台子上唱唱戏,耍耍脾气的小少爷,再隐藏住身体的特异,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 但是不可能。 那是异想天开。 他没有失去记忆,性格还是那个性格,态度还是那个态度。因为生性多疑,过于安逸的生活反而让他整日整日无法入眠,后来又被无意间发现了这具身体过于特殊,为了将自己放在最为安全的地方,被组织发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又一次抛弃了平淡的生活,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脾性,让自己卷入了犯罪心理,从而造成了不可挽回了缺陷。他有一颗不本就不普通的大脑,对于组织来说,最好的“猎物”便是他这样缺乏安全感整日惶恐的人。 世界上哪来的绝对成长,他经历的东西太多了,“太多”给他带来的只是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和怀疑。若是像很久很久之前那样,将自己交给一个人,完全信任他。做事情的开端都是先考虑可能发生的后果,他可以轻易地猜测到凶手的作案心理——毕竟他自己的思维,已经在多次的事件里磨练得和那些怪物差不多了啊。 怪物。 他是真正拿过刀的怪物,他的手中真的有别人的性命。 不管躯壳有多么光鲜亮丽,脸上的面具有多么让人喜爱,他不能丢弃的是那些曾经做过的事情。而这些磨练他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是从海阜那个城市开始的,也是从海阜那个城市结束的。 怎么说 那真是个漂亮的城市。 漂亮到连魔鬼都要怀念的城市。 戏柠舟的手指又动了起来,指腹将那黑色大标题的纸张送入了牛皮纸口袋内。 也许他想尝试一下。 一味地怀疑究竟有没有将西婪的痕迹抹掉,前世这起失踪案的真相究竟有没有被发现,他现在完全没有机会去求证。前世的疑点太多了,他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也想不起前世自首后的所有事情,原本以为是因为心理的过大压力给自己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幻觉,但静下心来思考,就可以找出很多漏洞。 他不想去探查这一份漏洞,那就让它暂时放在那里吧。 他现在有了一个想要在乎的人,想要喜欢和学会喜欢的人,如果只是因为前世的那些回忆就一味地逃避问题,一味地选择忽视。黑暗的沉淀迟早会将他埋没。 更何况 海阜。 真的很漂亮啊。 戏柠舟将塑料薄膜完全盖住牛皮纸文件,将颈上扬,露出优美的弧线。他也许是想通了些什么东西,连五官的棱角都要放松下来的时候却忽然用手插入了发丝,较为痛苦地扣在了桌面上。 —— 好像是谁的声音夹杂在欧式小提琴的旋律透出来,这个声音过于熟悉。但戏柠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像穿过很多层记忆,在灵魂深处刺痛他的大脑。 “唔。” 青年忽然闷哼一声,冷汗从额上掉落,头疼使得本就不好的视力愈发昏暗,他双手的指节被掐得泛青,跌跌撞撞就站起来,朝椅子后面的保险柜走过去,狠咬住下唇,面色死白。 —— 戏柠舟睁开眼睛,深蓝色的瞳孔放到最大,他忽然镇定下来,就算耳畔的那种声音再清晰,再有逻辑,他都没有怀疑到身边的什么灵异事件里去。青年站起来,手却扣在保险柜的门上,骨节泛得极青。 他开始心理暗示了吗? 潜意识的东西,因为大脑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而提出抗议了吗? 戏柠舟笑起来,半张脸露在月光下,堪称完美。 这是自嘲的笑容。 “你杀了那么多的人,说翻页就翻页了。”戏柠舟放开扣在保险柜门上的手,较为颓废地坐回到椅子上,“那些东西,哪怕是现在,都不能用一颗正常的心去面对吧?你怎么能够放下所有,说想要为谁面对就面对呢” “真是可怜的矫情。” 戏柠舟的情绪开始不稳定,他先是猛然抽出檀木桌下的某个抽箱,拿起放在里面的一本名著,翻开第一页上。青年较为急促的动作忽然就安静下来了,他的瞳孔里倒映着较为模糊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面有十几个小孩子,他们都被红色的笔划去脑袋,整个照片被划得面目全非,可以看出当时下笔的人是有多么癫狂和不可抑制。 这张照片戏柠舟很熟悉,是一个叫做“爱心班”的孩子们的集体照片,就是这样一个早晨,一张照片,一辆公共汽车,将几乎所有人的生命都送下了悬崖。没有人去追查为什么当时的公共汽车失灵了,没有人去追查为什么路标会指向悬崖?没有人去追查在芦苇丛中住着的那对病态夫妇?没有人为他们感慨生命的短暂和离开的残酷? 所有人打着的都是“寻找公平”的旗号,从一开始就以绝对的方式将凶手——曾经的受害者判入地狱。他们从来不值得人怜悯,探寻变成了圣母,思索变成了反人类。 那么是不是,只要现在被救下来的受害者一旦变成凶手,他们就可以无情地把那黑黝黝的枪口从站在他们前面为他们当保护伞,变成了面无表情地直对他们的心脏,再冷酷无情地说一句:“怪物。” 青年将自己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他像一只受伤的羊羔,将自己隐匿在黑夜里,轻轻c轻轻地枕着手臂,似乎睡了过去。 风从窗口吹进来,原本安静的房间里房间里面忽然传出了声音,还是那个青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扬起笑容,靠在窗子口,将自己过分优秀的面孔露出来——透着诡异的妖异。 “心理暗示?” 他手里还拿着刚才那张照片,对着上面的每个孩子都点了点,最后疯狂地笑起来,没有刚才坐在椅子上的半点椅子。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笑得疯癫,连瘦弱的身体都抖动起来,但面孔上却是一幅恶劣的表情。他忽然收住笑容,指尖夹住照片,顺着别墅窗口上的风就甩了下去,还很无谓地吹了声口哨,似喃喃一般。 “真是可爱,明明兜里随时揣着刀,明明无数次地暗自帮助他们,现在居然为了那个男人可以妄图成为一个正常人” 青年忽然转过去,在屋内一个很隐蔽的位置里拿出了一只雪茄,皱着眉不知道在看什么,略微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啧,最近出来的时间是不是过于频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2.不虞(4) 梁仟修长的身影靠在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上, 男人穿着黑色长衫, 带着帽子,没有拉拉链。他自然卷的黑发从帽檐里冒出来, 被风吹得略晃,半曲着一只腿, 无名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只未点燃的烟管,藏在发丝里的眼神晦暗不明,整个人身周都弥漫着低气压。 身旁的大汉见了他这模样也不敢大声喘气,一个人憋屈着, 又不时低头看看手表, 再偏头看看身边的不知名黑色轿车, 内心不停呼唤着戏柠舟的名字,感觉世界末日也没这么难熬。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韩庆的无声呼唤,当梁仟最终选择丢下手中烟管抬头时, 穿着大衣的青年从拐弯处一个人慢腾腾地绕了出来, 他两手揣在灰色大衣的兜里,金色长发顺着肩泄流下来。似乎看到了梁仟,青年走了过去,眼睛在黑色轿车上停顿了一下。 “那么多个小时的行程,坐轿车会晕。”戏柠舟完全没有迟到了的自觉, 张口就指东指西。 梁仟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身周低气压无形缩减, 韩庆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队长没有看到的角度冲着戏柠舟比了一个大大的手势表示感谢。 “没事, 车里特别处理过,不会感觉晕倒是你怎么没有行李?”梁仟将帽子放下,轻轻笑起来。在冷风里的笑容别然温和,韩庆站在他身后简直见了鬼一般。 戏柠舟忽视韩庆一系列活宝动作,他抬头撞见梁仟少有的笑意,一时间没看懂对方在笑什么。闻言青年只是摇了摇头,将放在兜里的手抽出来,低眉看了看一旁的轿车,发现底盘确实没有那么低:“那边有人接应住处等问题,我只用戴上自己的眼镜。” 梁仟点头嗯了一声,迈着长腿先帮戏柠舟打开了后座的门,看着青年慢吞吞地进去了,他才自己打开车门进入驾驶座。韩庆在一旁看得无语,但也懂眼色地坐进副驾驶。 干警察这一行的人不会真的那么憨,半年来,自家不善言辞动不动就放冷气的队长大人是怎么对阿舟有特殊关照的,他还是能看懂一些。就算警察局真的有人能够看出他们两个人之间那点微妙的关系,也不可能去多嘴说什么,陈凡就是个代表。人家的私人生活,和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有时候看着就行了,多嘴那就是犯贱。 上车之后梁仟就打开了车内的低暖气,他熟练地启动引擎,检查车内人员是否系了安全带,得到戏柠舟无声的抗拒之后他也没有说什么,依然心情极好地打开了车内的音乐。 低缓的欧式小提琴音乐伴随着六点过低迷的清晨,雾多,空气都是冷的。 韩庆略微惊奇地打量内部,只要是男人都对车有一定研究,自然看出了不一样的格调,再反观戏柠舟那常年没有变化的眸子,和之前青年的那句话,更加确定了这两位大概都出身豪门。 “先去一趟裳安,去扫个墓。”戏柠舟在后座拿出手机点开游戏界面,感觉车身启动后对前排的驾驶员吩咐道,“去探望一位故人。” 从睦城到裳安和海阜的线路是一样的,只是目的地有些岔路,不过裳安好停车,找个地方停下,去给墓碑摆一束花,再倒回来开车去海阜也不过一刻钟。 梁仟点了点头,他几乎瞬间就知道这位故人是谁,男人在反光镜里的墨色丹凤猛然一沉:“到裳安再下去买花吧。睦城这时还有些早,估计没有人能够买到今天的好花。” 戏柠舟低头专心玩手机,嘴上不走心道:“韩庆怎么不和他们先走?” 韩庆差点给这位祖宗跪下了,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着你家梁大长官的脸色都极黑了吗,你俩闹矛盾还非要拉个垫背的,鬼知道他为什么要被勒令留下来和这位大爷一起走啊。韩庆偷瞄了一眼梁仟的脸色,斟酌着话回答:“大概是觉得你俩在一起走比较孤单?” 戏柠舟:“” 梁仟:“” 大汉被左边警官大人一个眼神给砍得舌头打结,他讨好地笑了笑,然后不讲究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赶紧岔开话题:“不过我听说阿舟你没有提交去海阜的申请报告,怎么也跟着来了?” 又被自家长官砍了一记眼神,韩庆也意识到自己不会说话,赶紧吓得噤声。沉迷于游戏无法自拔的戏柠舟并没有在意前排两个人的动作,他一边点着聊天框,一边回复:“没事,就当去旅游了一次。” 梁仟听了这话略微意外,抬头看后视镜里少年无所谓的神态,疑惑地皱了皱眉:“那边帮你安排好了,那我们到目的地之后就将就住在一起吧。” 韩庆:“??!”他有点折服于自家长官的不要脸。 戏柠舟却早料到一般:“可以。正好那边房子空着太久,没有人打扫。我也是很久第一次去海阜,不知道够不够住。” 韩庆:“”好吧,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梁仟敏锐地抓住了少年话语里的漏洞。很久?很久什么?很久没有去海阜吗?不可能,他查过青年被隐藏起来的那一堆资料,十二岁就已经出国留学了,一年前才回来,出国之前也是一直待在戏家,少有出门,回来之后在裳安当过他手下的实习生,在之后就被人借走老老实实待在睦城念书。 “说起来,严泽呢?”梁仟少有地问道,他驱动方向盘,往道路的转弯打过去,准备上高速公路。 车内确实没有给戏柠舟带来讨厌的味道,梁仟对车内气味做过特殊处理,还特意找了开起来比较稳的车,他的车技当然是一流的,青年一直郁郁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他?上面有事,调回去了。我身体最近恢复还不错,那边也有人接应,估计狗皮膏药不会跟来了。” 韩庆一直觉得两个人闹矛盾了,戏柠舟几乎没有一早上都沉着脸色不给个笑容,现在听他语气又觉得他果然还是老了,年轻人之间的交流越发不懂了,总觉得阿舟好像本来就该这个性格是怎么回事 梁仟并没有追问戏柠舟的所谓“上面”和“调回去”是指什么,他将所有的疑虑都记了下来,想要慢慢地突破。 “梁凉在海阜念书?”戏柠舟头也不抬,做着手里的任务,蓝衣飘飘的女角色在游戏界面的不周山里面跳来跳去避开那些乱七八糟毫无征兆蹦出来的机关。 “嗯。你可以去看看她。”梁仟将车的灯光打开,六点整左右,天没亮,黑黢黢的,上高速的人还不算多。十一月都还是工作日,要出去旅游的人也很少。 戏柠舟点了点头,认真思考了一下,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温和的笑容,连带着蛊人的声线都戏谑起来:“小姑娘挺可爱,怎么不打算让她继续在公立学校待下去?” 梁仟转个弯,将速度调到最缓和的地方:“高中课业对于她来说太简单了,在学校学不到什么东西。她有点特殊,父母担心她的安全叮嘱我让我早点把她接回来。 默默旁听减低存在感的韩庆:“”也就是说,一个妖孽哥哥一定有个鬼才妹妹是吗? 戏柠舟轻笑一声,看着游戏界面上花花绿绿的通告:“噗呲,也就是你在海阜是有住处的对吗?” 梁仟:“” 韩庆:“”所以问人家妹妹是为了这个套路吗? 戏柠舟的指腹在世界聊天界面上点了点,觉得有些不爽,偏头就看到摆在车后座的平板,索性关了手机,伸手去拿梁仟特意准备好的平板,打开没有密码的界面,很“巧合”地看见了遨游那个智障的界面。 戏柠舟抬头看了一眼梁仟。 被抓包的梁大长官脸不红心不跳地认真开车:“别看了,专门给你准备的,记得不要玩太久,对眼睛不好,还会晕车。” 青年忽然回手接了个电话,他拿起金色静音却是亮屏的手机,目光转到车窗外倒走的树木:“喂。” “啊啊啊,戏戏你终于接电话了,哇我好激动炒鸡激动,激动得无法自已!哈哈哈我可以给严大变态炫耀了,你这家伙拿着手机卡就当摆设一样,打十个电话十个不接!”龙木浦咋咋呼呼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戏柠舟冷然回复:“严泽离开前我都没有电话卡。你有事就快说,我在车上。” “咦?!你要去旅游?要去哪儿!”龙猴子的声音穿破苍穹响起。 戏柠舟张了张口:“海阜。” 对方忽然安静下来,隔了很久才回答:“你真的要去那儿啊?” 戏柠舟的眉不可见地一皱,沉沉地问:“什么?” 他的目光从车窗外转到前面开车的那个男人身上,他自然卷的黑发将眼瞳遮住了大半,留下极其英俊的下半张脸,带着凌冽和严肃,男人的眉生得极好,眼窝深陷,目光却极其深邃。 戏柠舟忽然关了手机,不打算听对方叽叽喳喳的废话。他又想起今天早上移位的玻璃水杯,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浮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3.不虞(5) 到达裳安的时候不算晚, 车程大约两小时, 也才早上八点过。天气怪异的裳安还阴着,像是要下一场大雨一般, 不过裳安向来喜雨。梁仟将车停在路边,看着戏柠舟一个人走花店里, 捧出一束白菊,微光打在他的脸上,有些昏暗不明,看不清对方精致的轮廓。 戏柠舟用手指弹去花上那些店员刻意打上去的水珠, 再小心翼翼地捧着花进车门, 放在膝盖上, 示意梁仟开车:“那个地方你去过的,往最高处找就行了。” 梁仟看了看他身前的白菊,再次发动引擎。 墓园。 比较虚浮的裳安居民当然不会经常来祭拜已经死去的人,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现在的生活和以后的生活上。从车上走下来的两人也没有在墓园里面遇到人, 安静而和谐的墓地,一块块的墓碑。 戏柠舟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将怀里抱着的白菊放下,看着对方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长得实在难以直对——黑斑占了他脸庞的大部分, 就连眼睛都一大一小不和谐。 青年的身躯很瘦,他弯腰单手放菊的动作也很随意, 不带一丝恭敬。很快青年直起身子来, 双手插在兜里, 一头金发被风吹散开,他温柔地笑起来,微弧度地偏了偏头。 “好久不见,童家国。” 黑色的墓名修得算不上什么高档次,用的是隶书,下面还假意思地帮他撰写了一段生平经历,看来是梁仟当初对他们之间的那个赌约奉行到了最后。 不过戏柠舟从来没有去询问过童杉杉被谁领养了,现在过得怎么样,梁仟也不会主动告诉他。对于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梁仟和他的关系仅限于公平交易。 要不是钱雨荷忽然提到那个小姑娘,戏柠舟是决计不会想和她有半分行为上的牵扯的。 梁仟又将帽子拉了起来,他陪着戏柠舟站在墓地吹了一会儿阴风,等裳安的天都亮了大半的样子,他才开口:“为什么忽然想到要来看他?” 童家国的葬礼是他和戏柠舟一起参与的,难得的感伤。那个时候的青年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身上,不管是对于葬礼本身,还是对于他来说,青年的态度都很平淡。唯独那个小姑娘 “在你手下实习的时候,我曾经被派遣到第七实验中学做过笔录,钱雨荷是受害者张倩的班主任,同时也是童杉杉的。”戏柠舟挑着词语避重就轻,他一年前插手童家国案子时,将牵动整个案子的主线给隐藏了,所有的猜想推测在梁仟看来不过是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加上撞鬼的事实。 下意识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个小姑娘,任何人。 梁仟挑了挑眉,略敏感道:“童杉杉?你好像从一开始就对那个孩子有一种比别人都要多的关注。” 戏柠舟狡黠地笑起来,他半回头,眼神里多了一份探究:“梁大长官可别忘记了,当时的我连十八岁都没到,因为背景帮忙掩去了真实年龄,填的是二十。童杉杉当时也不过一个十五十六岁的孩子,我和她的年龄只差两岁。” 梁 ·比戏柠舟大八岁 ·仟忽然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低眉看了看对方无辜至极的表情:“若不是觉得你骨龄不对,就凭你的这颗脑袋和无所谓的心态,我怕觉得你和我差不多。” 戏柠舟回过头,耸肩:“没办法,天生。” 两人比较无聊地搭了一会儿话,就准备回去,韩庆还坐在车上给两人看车。戏柠舟抬步刚想走回去,却觉得始终不对劲,他皱着眉倒回来,蹲下身体,一向洁癖严重的青年伸出了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墓碑上扫过。 “怎么了?”梁仟见他面色严肃,也跟着站回来,看他突兀的动作。 戏柠舟偏偏头,还在认真地抚摸,似乎在寻找什么:“不可能。去年童家国的枪毙日期就在十一月左右,我陪着童杉杉参加完葬礼之后,这里就没有人来过了。虽然不清楚这里有没有管理者打扫墓碑,但是在童杉杉他父亲死去后,这个小姑娘不可能错过他的祭日。但是” 戏柠舟的手指从地面石板望墓碑后抚摸过去,表情和动作配上这个诡异的背景看上去倒是令人心底发寒:“但是,童家国的墓碑旁太空旷了,没有任何人来看望的礼品,这些灰和旁边墓碑上的一样厚,没有谁留下花的痕迹,也没有谁来打扫过的痕迹。” 梁仟低头,就看见地上只有戏柠舟刚才放下的那捧白菊,他想了想童家国被枪毙的日期,确定实在今天之前:“她说不定不想触景生情,毕竟她父亲也是个杀人犯,所以” 戏柠舟干脆地打断他:“不可能。” 梁仟抬头:“为什么?” 戏柠舟的目光坚定得可怕:“我说过,不可能这是什么?” 青年的脸上闪过疑虑,他的手指在墓碑后翻到一张纸质类的东西,用了巧力将它取出来,青年一直淡然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是一封信,信封简朴素雅,只有金边作为装饰,似乎在墓碑侧的缝隙里放了一段时间了,信封的边缘被雨水染了七八分又干了的模样,但是信封上有一排打印下的黑色书面体。 —— 这种事情是两个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戏柠舟完全是因为一时想起,才会来看看童家国,还特意错开了童杉杉可能探望的日期,谁知道随便在墓碑上摸摸就能弄出这种东西。 “这是?”梁仟脸色也有些凝重,这件结束了一年的服装店半截尸体杀人案件又有留下后续的影子么。 戏柠舟仔细观察了封口后才将它打开,里面是信封的同款信笺,很规律地折成四扇,打开后里面依然是打印出来的黑色书面体。 ——【亲爱的杉杉: 很高兴你能看到这封信。 很抱歉暂时不能告诉你我是谁,但是你在做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 请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监视你的,这其中有很不得已的原因。 杉杉。 谢谢你还活着。 请停手了,可以吗?】—— 信很长,没有留下日期和署名,全文也很谨慎地没有留下一丝可以看破写信者的信息。戏柠舟粗略地浏览了一下,他抽出手机,对准信的全文拍了一张。然后黑屏手机很快地放入兜里,再按照之前观察的痕迹完美地叠回去,弯腰,认真地插入墓碑的侧缝里。 戏柠舟的眼神晦暗不明,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特意地设计一些东西了。之前以为的那个网似乎要比他的大,如果他来探看童家国的墓碑从而发现里面的信只是一个意外,那还不算什么。 如果是有人专门设计的,猜到他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去海阜,路过海阜的时候还会来一趟裳安扫墓。那就有些可怕了。 他现在不能排除第二个可能,毕竟钱雨荷的那句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那位完美主义者谁都不提,唯独提童杉杉。可去年他在钱雨荷面前做笔录的时候,询问的重点对象是——张倩。 梁仟看得比他快,也记了个七七八八,对信的内容微微惊心,现在想来童家国的墓地确实“太干净”了。 “写信的人很谨慎,就连笔记都用的是打印的宋体,看信旁边被雨水打湿的痕迹,应该只有一两次,里面的字体没有被感染得太厉害。对方应该是在两个月之内放的,而且目的就是想要给童杉杉传个信。”戏柠舟俯看着童家国那可怜的黑白面容,“连墓都没有来扫过,放信的时候也很小心没有碰到墓碑上的灰尘。” 梁仟将地上的白菊捡起:“童杉杉没有在童家国的祭日来看望他,自然也就错过了这封信,那这束花就不能放在这里了。” 戏柠舟摇头:“不确定对方究竟是不是第一次和童杉杉有这种交流,现在上面的灰尘被破坏了,只能先把对方的墓碑都弄干净,花还是放在这里,装作童杉杉来过的样子。但是信不动一个看望父亲的悲戚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还会在父亲的墓碑上找来找去。” 也就是说信还是放在这,装作没人知道。 毕竟童家国生前没有什么朋友,死后大概也就一个女儿会记挂他,放信的人也不会想到有别人来过墓地,才放心大胆地把信放到墓碑的侧隙里。 男人听了话,抬头看了看天空,觉得耗费了不少时间。所幸拿出兜里的手套,戴上后对着墓碑就快速扫过。戏柠舟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青年洗了手和男人从墓地出来的时候,韩庆在车里都要睡着了,车门忽然被打开,大汉一个激灵醒过来,看着面如死水的两个人,咽了咽唾沫。 梁仟插入车钥匙,搭了个话:“怎么睡着了?警惕性那么低?” 韩庆大呲呲地笑了笑:“诶,不是昨天没睡够今天起太早了吗,这里又没啥人,刚才就看到一白裙子女生,几个小伙路过,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戏柠舟在后面听着,一言不发地坐下,也没有打开手机看信,反而转过去拿平板开始玩游戏,模样算得上认真。 白裙子女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4.不虞(6) 震撼。 第一次来到海阜的人, 脑海里都会冒出这样的形容词。水天一色,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海阜在历史上有过被两个国家同时统治的经历, 两个不同文化的融合,让原本就拥有了一片海的城市如同锦上添花, 美不胜收。 进入城市的是高速公路,但支撑高速公路的是一座桥,一座横跨城市中心和边界的桥。天空飞过海鸥,将这座长桥将城市边缘的线和各种美丽植株牵起来, 海阜尚有“海中城”的美名, 它在严格意义上应该是一座岛, 因为从“岛”上伸出的“触手”过多,一座又一座桥的搭建,让“岛”上的人民和陆地上的人民拥有了深厚的友谊。 戏柠舟从光亮中醒过来, 青年狭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 很快以微弧度怔住。他撑起来,车内的暖气减缓了许多,那原本较为诡异的欧式小提琴已经变成了轻快的钢琴曲,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从长洞内钻出,明亮的光从外面照射进车窗, 撒在青年过分漂亮的面孔上。 他一向平淡的深蓝色瞳孔里也渐渐浮现出了讶异。 不是讶异这个城市的繁华是有多么让人叹为观止,而是讶异于这个城市在短短二十年间发展的迅速。 桥很平稳很宽, 和黑色低调轿车一起并行的有各种各样的数不上名的车辆, 开车的人很有素质, 没有任何喇叭或者咒骂,司机的技术也相当老练。 梁仟先发现青年的清醒,不动声色地将窗户打开,看着后视镜里少年半抿着唇的模样,神色放得很温和:“醒了?我们快到了。” 一直被勒令安静的韩庆早就合不上嘴了,他勉强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回头去看少年,笑嘻嘻道:“海阜真是让人震撼啊!” 男人听着眼神很快回归平静的青年轻轻地回答了一声:“嗯很漂亮。” 大桥不止一座,也许是提前筹划准备过年事宜,所有的桥上都缀满了红色灯笼,桥两侧的设计是按照欧式扭曲花纹排布的,属银蓝色,很大气同时又不失祥和。 从车窗可以看到同侧的大桥,桥上有车路过,旁边还特意地修了白砖红痕的人行道,人行道两侧摆满了琼花。琼花那蓝色堆簇的花瓣随着风飘散,卷起在空中飞舞了一会儿就忽然掉下海面。 海上很平静,泛着粼粼光泽,有少许船只,也有许多人在海岸处的沙滩玩耍,五颜六色的动词支撑着沙滩,海阜这样热闹的环境丝毫没有受到冬天冷风的影响。 再远一些的地方就是高楼了,除开办公必须的楼房被设计成蛇形螺旋状,楼房上的玻璃还泛着光,其他的地方大部分都是洋楼设计,除开环形设计的各种街道和繁华娱乐中心,就只剩下各种别墅专区,有的别墅楼层高到可以看见顶楼上那些模仿童话世界里公主的楼阁。 深蓝色的海,白色的桥和桥柱,五彩的沙滩成为海阜的外包围,内部有很高的一棵前年巨树在盘旋,隔着很远就可以看清它的树叶底和几乎占了四条街的树根了,再高的地方就直接插入了云霄,有藤萝掉下来,还有许多稀有鸟类在那里栖息。 在戏柠舟的记忆里,二十年前他死的时候那棵隔着很远都能看清楚的巨树就已经被例入了国家一级自然生态保护区,除了专门照顾那里的工作人员,旅游业什么的一律不允许开放。 巨树旁边的楼房一栋又一栋地竖起来,不算多,坐落得比较严谨,建设这里的人大约认真考虑过生态问题。那些别墅统一漆的是淡鹅黄主调,各自的用户会在上面加一些其他颜色的条纹。 车大约开了二十多分钟才将这条大桥越过,端口就有高个子的人穿着军官模样的衣服,检查后才能过机车。梁仟快速办完了手续,回到车内看着端口的人极其恭敬地向他行了个军礼,给他的车上贴着上专属标志,然后放行。 戏柠舟忽然笑起来,他听见了那人的一句“梁少好”,难得打趣起梁仟来:“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了,没钱的时候要靠梁少支持。” 梁仟打着方向盘,任他打趣:“先去一趟警局把午饭吃了,了解个大概情况,再找个地方住下来洗漱。今天的车程有些疲倦了,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话,还是早点休息,警局到家里的位置还是比较远的。” 戏柠舟叠起双腿,胳膊肘放在车窗上,支着脑袋双目好笑地看着男人的后脑勺:“去你家住?” 韩庆很想刷一下存在感,但觉得他貌似口袋空空等等,如果被赶出去住旅馆,可不可以报销公款? “不去家里,梁凉是走读,我们要办公可能会和她有冲突,另外还有一间比较好的屋子,在那里落脚就可以了。”梁仟若有若无地看了看韩庆,最终还是没有把想要让对方去找其他人的话说出来。 算了,那么多层,不住在一层就好了。 青年的瞳孔忽然别开,他看着两路上繁华的街道和从墙上掉落的群花,轻声回复:“随意” 戏柠舟的瞳孔在金色的碎发下越发阴郁,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海阜了,前世所感受到的味道已经在短短二十年间被洗得一干二净,留下的是和谐与安乐。 曾经的“海中城”就像一场泡沫一般。 韩庆趴在窗口,大汉的模样略显滑稽,他的瞳孔里也略过那些漂亮的地板,盛开的繁花,不自然道:“啧,在这样一座城市里杀人,大约是病态得不能自已了吧” 后座青年的手忽然紧紧握了起来,骨片和青筋铺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在别人发现异常之前又很快松开,闭上眼睛靠在后座上,等着缓慢的车速停下了。 梁仟反复确定了戏柠舟的情绪处于相对稳定的范围内,才趁着空隙回头对少年道:“你往后座翻翻,我记得有一套假发和一盒美瞳,把你改装一下吧,现在去染也来不及了。” 韩庆深觉有道理,他还回头老婆婆一样认真叮嘱了一下:“阿舟你之前就该把这头杀马特金发洗去的,美瞳的话摘了就好。你看我们算是从睦城过来的工作人员,代表着睦城的形象啊,你要是这个样子不是说不帅气啊,但总归给人的初印象不好,还是赶紧弄弄,等吃了饭去找了理发店哎,算了,这里太贵,还是回去再给洗回来吧。” 戏柠舟:“” 梁仟:“” 这兄弟真不会聊天。 戏柠舟反过身去,猫着身子在后座上捞了捞,果然摸到一个袋子,提出来后理了理里面的东西,发现除了美瞳假发等东西还有一把剪刀和一顶帽子。戏柠舟抽出剪刀随意对着一头长发就咔嚓掉了,他挽着剪下来的碎发装进黑色袋子里,再将一头整齐的短发给别上去,用假发的一系列东西整理好了再戴上梁仟准备的黑色短假发。 相差不是很大,前面的刘海很自然地遮住了大部分的眼眶,他偏过头去,低下身迅速戴上黑色美瞳,再抬起头来喊人的时候就活生生给变成了一国土风气的小哥。 除开那张脸还是过分漂亮,其他的连梁仟都看不太明白。 “讲真,我怀疑你以前经常干这事儿,做起来行云如流水。”韩庆比了个大手指。 海阜现在算是经济发达城市,盛景不是一两天可以看得完的,由于梁仟住在这里,对路段很熟悉,就直接绕到了海阜总公安局,把车停在后面停车场,三人就等于对整个路途旅程告一段落了。 梁仟慢悠悠穿上他的警服,拿出手机来给这里的人打了个电话,带着人就直接转到公安局正门口。 韩庆再次为排场很大的“驻守风景”感叹了一番,等里面出来两个人后他也收起了那种浮夸的表情,把心思放在了正事上面。 戏柠舟下意识将帽子拉低,遮住半张脸。 来者自来熟,对着梁仟就笑,也不管男人的脸色有多么冷,认清楚对方的警服后就开始说话了:“诶,久等久等,梁大队长?我在这边就对您在睦城那里的办案能力有所耳闻,实在是欢迎,警局忙,所以呢没有办什么欢迎宴什么的,事情又有点急” 梁仟瞥了一眼身边的小矮子,语气冷到掉渣:“他们有些人已经到了,我来得晚,也不是为了什么欢迎宴。既然事情有点急,就抓紧时间处理。” 那人也不生气,赶紧往里面带路,梁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韩庆和戏柠舟,小矮子乐呵呵应了,却在戏柠舟的下半张脸上停留了几秒目光,邀着几人就进去了,还不忘边走边说话。 戏柠舟忽然停下了,有所感一样转头,被黑色假发隐藏起来的黑色瞳孔闪过一丝警惕,站了一会就皱眉跟着进去了。 等着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门口,踩着琼花瓣的人才缓缓站出来,他笑着将自己隐藏在花丛里,摘下一小朵放在唇边。 他说。 ——“欢迎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5.不虞(7) 这个时候正好饭点, 所有人都凑到食堂吃饭去了。就剩下小矮子和其他几个还忙得不可开交的警察蹲守在警局内, 小矮子转头将三个人领进了重案组,抽了张椅子就开始往上面翻资料:“睦城和海阜隔得比较远, 但是听说有关于毒品的问题从这边传到那边去,我们前天才接到的报案, 联系了缉毒大队才搞清楚这可能是一场蓄意杀人,而且时间已经不短了,只是一直没有人报案,让我们对失踪人口根本无法探查。” 梁仟把身边的位置让给戏柠舟, 自然地找了其他地方坐下来, 他撑着头警服又不羁地披在了男人身上:“睦城来的可不止我们, 应该还有别的人,怎么?你们没有提前准备好资料吗?” 小矮子刚好将那一箱子东西翻出来,他略微小心地抱在身前, 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将箱子放在桌面上又抽了抽自己的皮带,嘴唇被冷风冻得发紫。 “诶,实在不能怪我们之前没有做好万全准备,这件事情发现得突然,我们这两天估摸着有可能的线索全部都收了起来, 但是还没有认真整理过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也不敢丢。平时办公的桌子上乱七八糟还有其他事情, 我们也就来不及分类, 怕他们给不小心胡乱了, 才拿个箱子收着丢到上边儿去,等你们来。”小矮子说这话就自然地从那一箱子资料里面转到梁仟那张俊冷的脸庞上,“对了,还不知道你们派来的犯罪心理学家是?” 戏柠舟交叠着长腿,并没有先把注意力放在那一纸箱的资料里面,而是在整个办公室的布置和环境看了看。听着对方提到和自己相关的话题时才开口:“算不上什么专家,我也就是过来看看,上任不久,当做长见识。” 小矮子被他蛊人的音线给惊了一把,才发现这个一直没有存在感的纤瘦青年人长着半张实在漂亮的面孔,以及对方白到病态的皮肤双骨节分明的手。 “哪里哪里,我们这边事情太多了,有水平的犯罪心理学家都在做各自案子的调查,昨天分到的这个重案刚好没有人接手,原本还打算上报让某位来兼职一下的。现在可能得麻烦您了。”小矮子的态度很严谨,对于自身警局的状况还是比较清楚,他现在也急得有点火烧眉毛,虽然把戏柠舟的话当做是对方谦虚,但是对方的年龄毕竟还是摆在那里,他要做好万分准备。 戏柠舟随意应了一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绕着铺满资料的办公桌走了一圈,将目光最后停在那个箱子上。 “哦对了,还忘记介绍自己了。”小矮子笑嘻嘻地将手擦了擦,“我叫李屿,是重案六组的副队长,我们队长和一些队员还在调查内容,我这个子小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来接待你们了。” 韩庆最适合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双方都不别扭,各自随便介绍了一下。李屿仔细将三个人的名字记下,就翻着手表看了看时间:“这样吧,时间已经不早了,三位还没吃饭吧。我就不废话,简单介绍一下这次的案子。” 几个人将目光集中在他手里的资料上。 “在十月三十号,先是睦城的缉毒大队检验出快递里面有些毒品的味道,但运输这类东西都是经过国家严谨看管的,是不是快递运输,还是说是运输路线和快递有所重复,这个都还拿不准。但是根据这条线路查下来,睦城的缉毒大队联系到了海阜的缉毒组,我们这边恰巧在关口也发现了让人疑惑的东西。”李屿翻开资料,递出第一页给三人看。 “这个地方。”李屿指着黑白照片中一块被撕掉的包装,“是这样,因为仪器检验,初步确定上面有罂粟的成分,罂粟是提取毒品的原材料,海阜的缉毒组就根据一些线索找到了他们可能藏毒的主窝。” 戏柠舟掀了掀睫毛,将整张图片印在脑海里:“在查快递的时候,内部没有任何罂粟的成分?反而是外壳的小部分被浸染?” 李屿点头:“毒品这东西确实有点麻烦,如果是从原材料里面提取制作,那染上痕迹的可能性会大很多,但如果是运输已经整理好的药剂,那估计是在中途被打破了针管,弄到快递的外包装上面。不过也不排除是其他快递的破碎,导致它们染到快递上。” 戏柠舟忽然笑起来,他轻轻地反问了一句:“快递?” “这些都不算是重点,我们重案组的主要任务不是检查毒品,但是听说缉毒组在巡查海阜内的源头时,曾经在某个可能性藏窝点里面找到过活人。那个人就是这次案件的举报者。”李屿皱起眉,“当时发现他的时候对方还处于昏迷状态,藏据窝点是一间房子,举报者被打晕了丢在角落,全身上下被绑得很严实,口被特殊的胶带封住。” 戏柠舟抽出里面的举报者的照片。对方是个中年男子,大约三十七八,模样标准不出众,就是照相的时候对方还处于恐慌状态,看上去就属于恐吓过多,受惊造成。 “缉毒组那边怀疑该男子是通缉目标的绑架人质,结果获救之后的男子很恐慌,语言乱七八糟,动不动就攻击身边的护士,让人废了不少力气才将他安抚下来。”李屿点了点他的姓名,“这个人叫韩五华,不是海阜本地人,但是后来因为工作景气将户口转入海阜。他在那个地方的原因我们还没有问出来,他现在的情绪还很不稳定。” “多久发现的?”戏柠舟将这张照片拿高,认真地审查了一遍。 “从十月三十号,睦城那边发来消息,到找到他,也就是三天前——十一月十四号,缉毒组那边耗的时间也不少。”李屿将厚厚的资料翻页,“是这样,他一直神志不清,但是一直惊恐地喊着一些零零碎碎的话,警察根据他话里提到的地点,在那里看到了很多尸体。” 戏柠舟问:“是刑警发现的第一现场?” 李屿摇了摇头:“不是第一现场,那里尸体太多,清点下来的人数大约有二十七个人吧,但是我们检查了所有的失踪案报告时间,和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是相符合的,这二十七个人的尸体被乱七八糟地砍过,用的东西应该是嗯,法医那边给的猜测也许是斧头?还有可能是其他的东西,毕竟痕迹太诡异,我们发现的时间也很短,还在调查中。” “二十七个人?死在同一时间?” “不是的,这二十七个人有男有女,不过从他们的身上检查出来的东西很少,而且他们的装束等等都很社会化,纹身等乱七八糟。”李屿说着就疑惑起来了,“法医判定的死亡时间有前有后,有些死了都快半年了,有的是最近这两天才死的。发现的现场没有任何搏斗和血腥痕迹,那里是第二犯罪现场。” “死了那么久不会有尸臭传出来吗?”戏柠舟拿起那些照着尸体的图片,乱七八糟的肉堆在一起,解尸的手法很残暴,可以体现出凶手的疯狂。 “没有海阜的房屋建造很严密,这种味道,隔着一个单独的院子,是不可能传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的。”李屿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份厌恶,“那些尸体的检查报告在昨天出来了里面,有一部分鸦片原料。” 戏柠舟突兀地笑了一声,蛊人的笑声打破了很严肃的场面,他的兴趣忽然浓了起来:“罂粟又名虞美人,鸦片的原材料。” 李屿不太能理解对方在笑什么,他怪异地看了看青年那抹微笑:“嗯而且检查出来的人还是长期瘾君子,里面的二十七个人都是。虽然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遇害之前被凶手强行用毒品圈养了一段时间” 这话说出来大约只是个借口,李屿自己都知道没有什么可信度。如果是被圈养起来的受害者,那不管是从各自身上的装扮,还是从凶手经济的角度来说,都不成立。 真以为毒品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么,不用来做什么勾当,还来圈养一群猪不是?圈养之后再将他们杀掉? 一直安静的梁仟将目光紧紧地放在了戏柠舟身上,青年有所感应似地抬头和他对视,那透过黑色假发的黑色瞳孔里面划过一份诡异的蓝色。 怎么办呢? 遇到这种情况,永远张驰着正义与博爱的你们要怎么办呢? 好像受害者不是很能上得了台面啊,那你们还是这样义无反顾地站在“弱者”的这一面吗? “因为这件事情是缉毒组掌握了一部分证据,又由跟踪因素促成的立案。受害者身上所受到的虐待和不可推测的杀人间期,才让这件案子落到了重案六组头上。”李屿暂时跳过那条根本说不通的辩解,“海阜的新闻系有很多枝角,如果不能快速破案,恐怕会招来太多的麻烦,不利于办案。” 戏柠舟放下手里的东西,无所谓地将手放回兜里,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先去吃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6.不虞(8) 李屿看戏柠舟的眼神也变得有点奇怪, 在面子上算得过不去, 刚想说些什么,他身后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忽然做了个手势, 很顺从青年的样子道:“先去吃午饭,这里的事情也不是一小会儿就能解决掉的。我们都还没吃早餐, 先去吃了午饭休整等你们队长回来,一起交谈吧。” 客人都这么说了,李屿当然不好再反驳什么:“也行,反正这里的东西几句话说不完, 不过大概情况我已经交代了, 你们要吃饭的话, 不如去食堂?海阜的餐厅” 梁仟的身体一侧,有意无意地挡在戏柠舟的身边:“不用了,我有朋友住在这里, 已经联系了他来接待一下我们, 只是这个安总优点繁复,要不” “梁队,要不然我留下来吧,我吃了早饭的。你和阿舟赶紧找个地方填饱肚子,我先了解着, 之后直接告诉你?正好之前那些人也来了,我官还是能盖得住他们的。”韩庆被陈凡反复敲打过, 知道梁仟和戏柠舟对于办案这种事情都处于无所谓的心态, 但是从李屿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他们的这种心态连初级考核都过不了。 人民的公仆,当然是将人民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李屿听了之后勉强松一口气,他将箱子里的东西顺势就推给了韩庆:“嗯,这样也好。你们先去吧,住处找到了吗?如果没有的话警局这边还有一些住房,住几个月都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梁仟拒绝了好意,和戏柠舟两个人走出了警局。走到灌木丛旁边时,戏柠舟有疑虑地偏头去看身后,男人见他今天神色实在有异,开口道:“阿柠,你总是回头,是在看什么?” 戏柠舟眼底划过一份疑虑,他摇了摇头,回目跟上梁仟,情绪算不上高涨:“不是,总感觉有谁在跟着我。” 梁仟顺着他之前注视的方向眯着眼瞳看了一会儿,无奈地低下头,眼底透过一份宠溺,男人顺手揉了揉青年的假发:“没事,可能来到新环境不适应,不用太在意。今天坐了那么久的车,回去好好洗漱休息一下。” 戏柠舟失笑:“像你这样的态度,如果摆到明面上来,估计所有的人都会让你下台吧。真是不负责的大队长,明明对方摆出的疑点和死亡人数已经那么多了,还是一副随便我胡来的态度?” 男人放下手,隐藏在深黑色瞳孔下的刻板的认真:“不管半年来我们的关系会进展到哪一步,也不考虑未来我们可以走到哪一步。但是你应该清楚,喜欢你的人总会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了解你的真实想法,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要比别人看到的表象多。” 青年停下步子,他一直强打着微笑,而身上弥漫的那种忧郁从一早就感染到了梁仟,他抬头盯着梁仟俊美的面孔:“梁仟,我不喜欢这个城市。” “为什么?” “不喜欢。” 不仅不喜欢,甚至厌恶到了一种程度。这或许是一种懦弱,但是没有做好准备来到这个城市,他也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以及预料不到会在这个城市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情绪。 尤其是如果在这个城市看到那些“同类”的话,看到那些熟悉的“记忆”的话。 青年抬起了他纤细漂亮的手指,骨片覆在手背上,匀称而美观,青色的血管静静地躺在里面,血液无声流淌。 会怎么样呢? 会失控的吧? “那为什么还要来?”梁仟忽然停下脚步,他身边吹着冷风,将别家墙上说不上名的花瓣吹散,打在男人的面孔上。 戏柠舟停在马路对面,这是一条单行道,行车也并不是很快。梁仟看到青年缓缓转过身来,眼前有一辆公交路过,男人只是透过公交车的透明玻璃,看到对面那人的口型。 他戴着黑色的短假发,发丝顺着他的耳廓弯下,他同黑的眸子藏在帽檐下,显得皮肤很白,他蠕动唇角,说——“因为你。” 男人听到自己的呼吸停了一瞬,然后略微欣喜地笑起来,那些不知名的花瓣在他身边打转,然后落在男人留下的脚印里。 戏柠舟抬头和梁仟对视,他看着对方从马路对面跑过来,似乎有看到了前世很多很多的回忆,那些他不想记起来,又总是在这个城市里冒出的东西。 “你知道吗梁仟。”男人听青年如是说,“遇到你之前,我不认为自己会因为别人而改变什么东西,遇到你之后,也不认为我会因为别人而触动什么真实感情。但是在那场大火里,你给了我答案,我就欣然顺从了自己最开始的感觉。”戏柠舟阐述得很清楚,却也很冷静,“我们现在的关系还说不上恋爱?你的性格变化太多了,就像什么人的影子都可以在你的身上找出来,除了冷漠是你的最大真实招牌,其他的东西我看不太明白。” 梁仟低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偏执。 “一个懂得享受美食的人,在不完全将它的成分分析清楚之前,贸然动刀是有危险存在的。不过”戏柠舟轻轻笑起来,他温柔的脸庞像披着一层暖阳,“你将我带出了我自己给自己画的圈子,所以在懂得美食的成分之前,我会认真而努力地分析。” “但是梁仟。” 男人俯视着青年,他高大的影子倒映在青年的脸上,让他的面孔有些斑驳。 “在感情方面,我是个幼稚的新人,我想把我的感觉用理性的语言表达出来。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另外一种情话。”戏柠舟的笑容向来分不清真假,“虽然很庆幸这一世能够遇见你,但是在我揭开最后一层面具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过早地订上什么标签。” 青年的瞳孔冷如玄冰:“毕竟我不想留下什么不太愉快的记忆。” 对不起,这个城市对于我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失控药剂,如果某一天,你看见了那个真实的我,请理智地做出选择。 男人也笑着,他的笑向来浅而温和,大提琴似的男式嗓音道:“嗯。” 其实他知道的。 你刚才在笑什么,你为什么总是处在惶恐之中却要把自己包装得很完美,你在尽力接纳他的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 但是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偏执。想把你偷偷藏起来,想让你只能看见他的世界,想让你深蓝色的瞳孔里只能装下他的影子,想让你只能待在他的世界里。 但是他不能那么做。 你是一只注定翱翔于大海的海鸥,不能因为贪恋你的美丽自由和性情就把你关在笼子里,做他一个人的c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海鸥。 但是 还不算恋人吗? 男人略挫败地扯了扯嘴角——还真是失败啊。 * 两个人决定住在梁仟的私人住所,男人深知青年的洁癖,就准备回到住所吃饭,男人在半路上买了很多菜,两个人因为各种原因都会做饭,只是厨艺都算不上精细。戏柠舟不喜油腻和咸的东西,梁仟不喜过辣和味道太重的东西,两个人在众多不合中总算找出了一项喜好差不多的东西。 梁仟是开车带着戏柠舟过去的,这是青年第一次对男人的家底有一份大概了解——口上说着并不不大的房子,实际上占去了很大一块土地。梁仟把车子停在家里的地下停车场,两个人又从上面倒回了正门口。 令戏柠舟比较欣喜的是,梁仟的院子里除了一座很大的喷泉比较惹眼,就属那一院子的栀子花最震撼了。一个大男人当然不会喜欢这种花卉,戏柠舟略有深意地看着男人,心情却是真正愉悦的。 梁仟提着菜,也不隐藏什么,在后面自己解释了起来:“半年前修这个房子就是想着有一天你可能会来海阜住,就让人在院子里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草,专门从国外比较擅长养栀子花的地方请了一位老师,再买了很多的栀子。就是味道太浓,现在算过来,正好是错过花期的时候,有点不巧。” 栀子花之多,就算不在花期也有很淡的香气。戏柠舟轻轻敛下眉,道:“谢谢,费心了。我很喜欢。” 男人勾起嘴角:“喜欢就好。” “喜欢栀子花,主要还是香气。那些常人闻着过腻的味道,我倒是没有特别厌恶。”戏柠舟往里走,满院子的栀子花被冷风吹起,绿叶打得很是整齐,“而且室内种花,对身体多少有些不好,也就没有强求。” 梁仟偏头:“为什么喜欢栀子?” 青年低下头沉默地笑着,忽然他皱起眉头,靠到男人身边去,岔开话题:“你之前是不是在资料上填的假身高?” 梁仟不明所以。 青年不服气地踮了踮了脚,发现男人还是比自己高出一大节,便死心地放下脚跟:“一定是假身高了,我都长了几厘米还是比你矮这么多。” 男人愣愣地看着他难得孩子气的一面,看他的面孔上出现了除了微笑c冷漠c嘲讽之外的情绪,顿时觉得一个词语真的说得很贴切。 岁月静好。 “没事,你还会长的,乖。” “呵,信了你的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7.不虞(9) 梁仟很会布置内部结构, 两个人闹闹呼呼地打开了大门, 里面的世界就不再是单一的黑白。梁仟打开了灯,照亮里面的景象, 他先放下了菜,迅速换鞋, 再帮戏柠舟提出一双大概准备了很久的鞋子。 “可能里面有点冷,我去开空调。你换了鞋子就到沙发上休息会儿吧,那边事情太多,简单解决一下午餐就过去。”梁仟开启老夫老妻模式, 一本正经又极其自然地将菜提了往前走。 看着那双毛绒绒的, 还带着白色兔耳朵和兔尾巴的拖鞋, 戏柠舟:“” 内部装修得很大气,换了鞋进去后的一楼客厅中央就是很大的一个鱼塘,梁仟应该有请人常常看着这儿, 鱼塘水很干净, 有充氧器,还有一群红白黑相间的锦鲤。 锦鲤宝宝们忽然被高大的阴影挡去光线,吓得一哄而散,抖得鱼塘里全是涟漪,它们游在那些类似于荷叶的假花下, 就露个尾巴尖儿,还一扇一扇的, 生怕别人看不见它们。 地板砖是白色铺地, 镶嵌在周围的是深蓝色装饰, 再绕一圈可以看见一个露天阳台,露天阳台上有一座秋千,鱼塘左边是大屏幕电视,右边是很长的沙发,墙上用的是褐色与黄色的板块。 厨房浴室客厅餐厅阳台,除了比较奇葩的像游泳池一样的鱼塘,其他装修都还算得上简单,如果没有看到那通向上层的扶手楼梯的话。 梁仟放了菜洗了手又走出来,就看到青年盘坐在沙发上打哈欠,转到他身边发现对方眼睛旁还留着泪水,一眨一眨地看着你,意为询问何事,乱七八糟的假发挡住他平淡安静的神情。 梁仟感觉自己被萌到了。 少有的。 极其少有的。 男人一本正经地将身体撑到沙发上,他的重量瞬间带着柔软的沙发整个落下去,双手撑在青年身体两侧,戏柠舟重心被带歪,直接后仰倒在了身沙发靠背上。 他问。 “你不像是喜欢看电视的人,怎么买个这么大电视?”青年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的暧昧,他思考了一下越过梁仟盯着他身后的大电视。 “想和你一起看春晚。”男人一本正经答。 现在十一月了,如果按照男人的算法,他可能会在海阜住上两三个月才可能过年,不过这并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如果可以的话,两个周办完案子他就会回去,海阜给他的冲击还是太大。 梁仟忽然附身往他身上靠,戏柠舟一只手抵住他。 “做什么?” 男人低头:“想吻你。” 戏柠舟怔了怔,偏头看他。 梁仟叹口气,终究只是轻轻地在青年的耳垂上吻了一下,感觉对方只是轻颤,没有拒绝,男人心中很愉悦:“嗯还算不上恋人,那算是我在追你。” 戏柠舟不想理幼稚鬼。 梁仟撑起来,刚想进厨房手机就给响了起来,男人脸色颇佳地接电话,但是很快就沉下来了:“喂?” “梁队,你们隔得远吗?这儿有点急,你们还是赶紧赶过来吧,好像并不是我们想得那么简单。举报者的神智好像清醒了,不然您带着阿舟先来询问一下情况。” 梁仟的双眼看着戏柠舟,最终还是无奈地叹口气:“嗯,马上过来。” 戏柠舟站起来,揉揉眉心:“走吧,回来吃。东西就放在这里了,一会回来就什么都不带了。” 不知道哪个词取悦了男人,梁仟罕见地笑起来,脸色一变三转:“好。” * 硫酸混合着尸臭,混淆在乱七八糟的腥味儿里,法医带着白色的手套,捏着手里的笔,不解地看着那个蹲在尸体旁边面不改色的青年,听对方蛊人的声线平稳地说:“有什么专用镊子吗?”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戏柠舟怪异地转头,碰上法医小姑娘怪异的眼神,他习惯性扬起微笑:“小姑娘,你们法医有什么专用的镊子吗?” 法医顿时一惊转身慌慌张张地去找镊子,脸都红到了耳根子下,将东西小心又认真地递给蹲着的青年,见他温和地道了歉,又转过头去正对着那几副已经不成人样的尸体,法医略为难道:“其c其实,您不用那么仔细地看的,我们法医不会轻易出错,尸体是被粗鲁的砍发导致身上多处关键部位受伤,而且凶手全部凭借着自己的喜好,没有任何相同刀法是在同一个地方出现的。” 法医说着也收了一些心思放在正事上面,她脸色还有些发白,屋子里的味道本身就不太闻,再加上她回忆起当时这些被带回来的尸体上面满是残暴的痕迹,年轻的姑娘当然受不了了。但干法医这一行的,多多少少是见过很多乱七八糟的遗体的,但他们都还算不上“痴迷”。 所以当看着青年带着手套将镊子从他们那些死亡伤口上面再插入,导致那副较新鲜的遗体被破坏得更加血腥的时候,法医的眼神确实有些不可置信。但死亡后的尸体僵硬得很快,青年将镊子插入了一小半就再也没有办法进入。 戏柠舟站起来,藏在黑色美瞳下的瞳孔审视着这些尸体。 他不是法医,并不是很擅长在尸体身上找答案,这些尸体乱七八糟算起来有二十七具,但是谁是谁的胳膊肘,谁是谁的脚指头就有些难分辨了。这种有男有女,男的不是体宽就是极瘦,女的个个肢体扭曲,也不知道是不是法医粗心了,这些和本体不符合的肢体被硬生生接在了下面。 “这些砍法能够还原出当时大约是什么样的情景吗?”戏柠舟温言和语,放下手套走到一旁的清洗池抹肥皂洗手,“比如说,大概会是哪种工具,或者说,是被用一种什么样的姿态让其受伤不均,还有他们可能受到的神经疼痛?” 法医张了张嘴巴,见对方第三次抹肥皂时眼神是真的有些怪异了:“不行,钝器太多了,这种伤口很常见,可以是很锋利的斧头c模仿疯子的电锯c轻却快速的菜刀c甚至是凶手本人自己制造的专属于他的杀人武器。我们测试过伤口,完全深浅不一,但是从每个人身上的一部分划痕来说,当时的场景可能是凶手用利器纵横不一地向对方砍去,没有肢体目的,而且对方很有可能是清醒的,因为受到疼痛的人会本能地转开身体扭曲伤口。” 戏柠舟皱眉:“砍活人?受害者临死前能够自由活动?” 法医也颇为疑惑地点点头:“昂他们的手脚上没有任何绑痕,而且身上也没有扭打造成的淤青。估计是单方面受虐,而且神经疼痛方面嗯,不管怎么说,被活生生砍死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而且,男子的尸体我们不太确定,女子的话有些人大概有绝症,而且已经c已经不是c嗯,有被多次频繁侵犯的痕迹。” 戏柠舟若有所思地放下肥皂,又扭开了水管头的开关,他并没有在意让一个女生说出这话的尴尬性:“是妓?” 法医好不容易缓回来的脸色又开始泛红,她支支吾吾地解释:“是这样,我们虽然检查出很多痕迹,也确定这些人是自愿的。但是以海阜现在的管辖制度来说,不可能还会出现哪种职业的,更何况她们年轻漂亮,谁会好好的” 戏柠舟甩了甩水,骨节分明的手指被他强迫性地洗得略发红,冬天的冷水和冷空气足以让一个人退缩出门的意愿:“没有什么不可能,外观再好看也不知道里面包装的蛋糕有没有过期,更何况还有毒品这种最大的交易砝码。” 法医听起来不明觉厉,但依然觉得像这样去揣测一个案子未免太独断专行,对上根本看不到上半张脸的青年,她还是放弃把这份质疑放了回去。 “办好了吗?” 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他身上规规矩矩地穿着警服,贴身的蓝色边纹活生生给他冷冽霸道的气质填上了几分内敛。梁仟抱着手靠在门口,闻到屋子里的味道眉间不可见地一皱:“办完了就出来吧,里面味道怪难闻的。而且,你应该会希望和举报者见个面。” 戏柠舟将手掌放在针线衫里,只露出微红的指尖,他扣了扣头上完美遮挡别人视线的帽子,走到门口,并没有回复男人的话反而问起了其他的:“你们去看了那些地点?” 梁仟对法医点头表示行礼,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青年身上:“去看了,并没有什么收获,那个发现尸体的房子应该已经变成了被抛弃的‘冷藏库’,资料方面可能会从其他地方下手。” 戏柠舟敲了敲手中刚洗净的镊子,将它放到盘中:“走吧,既然举报者醒来了,那肯定有一定的目击内容和知道范围,找他成为案件的突破口要容易很多。这些尸体生前的身份都还没确定,但估计算不上见光,问问缘由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8.不虞(10) “就是这儿了, 他刚刚清醒, 可能还受到了一定惊吓,我们不太敢问过多的问题。”韩庆将医院的门推开,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乱七八糟的花香扑面而来,“那个, 阿舟,你一会儿问的时候也别太刻意提到案件什么的,估计他还不能承受这种问题,也有点回避当时发生的事情。” 梁仟沉着一张脸, 将右手边的门铃检查了一下, 回头盯着韩庆:“他清醒过来之后就没有说点其他的吗?比如说比较激烈地喊叫救命?也没有对他在这个地方苏醒过来有任何紧张的表现?” 韩庆有点犯难, 他身边的护士小姐倒是很懂眼色地回答了一下:“啊这位病人醒过来的时候是有些激烈,大喊大叫着又忽然噤声颤抖好像在怕什么一样,我们都给他注射过两次镇定剂, 再后来这一次苏醒就要比往常好很多了。看起来似乎比较正常, 他是犯了什么事儿吗?” 戏柠舟将手机放在兜里,微笑着轻轻弯腰对着护士说:“没事的,我们也只是刚刚接到了一些信息过来看看他,有个酒鬼走在路上忽然发疯把他给弄晕了,我们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 他身上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伤口吗?” 戏柠舟就算只露出半张脸,那标准纤细的身材和温柔的声线足够为他自己博取大量的好感, 小护士也比较有耐心, 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个人都穿着警服, 也便没了太大顾虑。 “本身我们是不能够给外人提供任何病人的私人信息的,不过你们既然是警察局的,那等会儿去登个证明就好了。”护士转头往玻璃窗内的那个病人望了望,“他身上没有受到什么外伤,就是精神状态不太好,可能是你们说的,被酒鬼吓着了吧。他的化验单下来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身体各项指标基本属于健康范围,是个正常人。” 戏柠舟点点头,对护士挥了挥手:“那,我现在可以进去看望一下他吗?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情况,不过需要先知道他有没有什么避讳的话题?或者说什么不能够受到刺激的东西?” 护士想了想回答:“最好别问什么太敏感的,他有时候发起疯来我们几个人都压不住,你一个人进去吧,他俩都还穿着警服呢,一会儿他忽然惧怕起来,能做出什么我们也不太能保证。” 青年回头对着男人低语了几句,就自己一个人拿着本子和笔走了进去,护士见此不再说什么,就走开去办自己的事情了。男人吩咐了身旁大汉几件事情让对方去做,自己则抱着手臂靠在门口看着他们。 房间很干净,医院做事情向来是讲究的,病床便还打着点滴,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人半偏着脑袋,黑发遮住脸颊,身材有点出乎意料地强劲,手臂上甚至还有一块拧着一块的肌肉,皮肤也呈健康的小麦色,他把病服的外衣脱到一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 戏柠舟轻轻地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微笑着坐了下来,藏在黑色美瞳后的眼睛露出几分好奇,他微微低头想看看这个人被垂下来的黑色发丝挡住的面貌,但对方一动不动,青年所幸换了个舒适的坐姿,将头撑在微曲的指节上。 青年笑道:“你好。” 他手肘旁边还放着一束花,看样子包装恐怕要耗费不少的钱,估计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朋友的,海阜的医药费有人帮他承担。不过听说这个人之前的户口并不在海阜,是之后工作景气了才过来的。 对方没有回答。 戏柠舟耐心极好地站了起来,走到病房内的保温杯旁边,自觉地给倒了杯水,走回到原地,半弯腰将水给他递了出去,依然温柔地问:“你好?请问,需要喝水吗?” 对方像被他凑近了的声线吓到了一样,身体一个哆嗦抬起头来看着少年,这才露出了他的脸颊——脸色并不是很好,有着受惊过度的苍白痕迹,他应该三十五六的样子,五官算不上出众,脸上的皮肤比他身上的要稍微白一点,但是他的面部有一些皱纹,嘴唇干涸,双眼瞪得极大,里面布满了血丝。 对方和戏柠舟藏在黑色假发里的那双眼睛对上了,但是很快又移开,他抿了抿嘴唇,不太敢看戏柠舟的样子,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双手颤颤巍巍地将玻璃水杯接了过来,里面的白开水还因为他肢体的极度僵硬被偏颇得荡出水花。 “谢c谢谢。”他的声音显然已经干涸多时。 戏柠舟笑着,他又坐下来,坐在他的身边,装作不经意间提起话题:“不客气嗯我听说你叫韩五华。” 青年看见对方的身体崩得更加紧实了,他的眼神微微一暗:“没事的,你不需要紧张,我来不是想要审问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个是来看看你的病情,然后就是关心一下你的医药费什么的。” 本以为这话会让对方多多少少放松一些,但是他清晰地看到对方似乎抖得更厉害了:“或者,你不回答也可以,我就说几句话,你不用太担心的。现在你已经很安全了,这是一家市级医院,没有谁会在这里对你做什么的,放轻松好吗?” 没有效果。 戏柠舟在心里揣测着一个正常人受到惊吓之后的正常反应和心理,感觉不论从什么方面入手都会和他本人的主要观点产生巨大差别,所幸放弃从心理方面撬开他的话:“韩五华嗯,看你的身材应该是长期锻炼的吧,十一月十三号那天晚上你遇到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不过现在已经可以基本解决了,你放心,你很安全。” 韩五华抖得更加厉害。 戏柠舟双眼轻轻眯起,他观察着对方端着水,幅度很小地抿了一口,但是几乎都漏了出来,滴到被褥上:“我知道那天的回忆肯定很不愉快,但是我们把气氛放轻松下来好吗?我知道你也不太能够控制情绪,才清醒没有多久就要遇到我们来问问题。但是如果你十分抗拒回忆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把话题放在以后来说?” 韩五华是听着他说话的,他话音刚落就见这人小幅度地摇头,语言还有些磕磕巴巴地:“那c那天那天死c死了多c多少,多少人?” 戏柠舟一愣,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关心这个话题:“十一月十四号,缉毒组发现你之后,因为你情绪的不稳定,他们只是从你口中那些碎碎巴巴的词语里找到了几个应该能够获取信息的窝聚地点,那里一共有二十七具尸体。” 韩五华的手猛然抖起来,连玻璃杯里面一般的水都绽了出去,戏柠舟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一边继续道:“我们查的死亡时间乱七八糟,在近半年以内不同的时间段都死了人,而且他们所有的人似乎都吸过毒。” 戏柠舟戛然而止,他将声音放轻安抚他:“没事了没事了,你和那些人隔得太远,而且你身上又没有吸过毒,不用担心凶手会找到你身上。放轻松好吗?你不是犯人,我只是问问题,又不是来审问什么。” 梁仟靠在门口的身影忽然往里面倾斜了一点角度,男人开始不自觉地收起在戏柠舟面前顺从的一面,他的眼底闪过疑惑,但更多的是警惕和冷漠。 戏柠舟的话还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也不知道他是触动了韩五华的什么记忆,这个人拿着的杯子似乎都要倾斜下去,青年忽然伸出手想要将他双手中捧着的杯子给抽走以免他打翻,但这个人的手指却将杯身捁箍得很紧,以戏柠舟的力气根本拿不走。 青年皱起眉,他忽然看到韩五华箍着杯身的虎口上全是老茧,而且透过白开水往内看也能模糊地看到他手心的红黑。似乎察觉了青年的视线,韩五华猛然将手转了转避开他的视线,但身体还是害怕得颤抖。 戏柠舟问:“你之前遇到过凶手吗?他对你或者让你做过什么事情吗?”这种程度的老茧,应该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了的。 韩五华颤抖着回答:“别c别问我,我c我不知道。” 这人很明显在抗拒问题本身,应该就是害怕勾起什么样的回忆,戏柠舟在一旁微微走进了一些,他说:“没事,不问就不问了吧,来说说你的医药费?这些天似乎有人来看望你,是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人吗?或许我们可以和你的朋友谈谈,应该能帮你” 戏柠舟忽然敏感地退开,他的眼神从伪装出来的温和露出冰封千里的寒冷,这个身体跟不上他神经的反应,等到梁仟冲进来的时候,韩五华的杯子已经用力地砸在了戏柠舟的头颅一角,力度大得杯身四分五裂。 “滚啊!别他妈的问我!我不知道!都说了我不知道!”韩五华还想跳下床来打人,梁仟强硬地拽住他的手臂,看起来没有用很大力气就将对方压在床后的墙上,男人的另一只手就差往对方的脖子上卡了。 动静太大惊动了走廊上的护士,一群白衣服的人冲进来跟着给这个忽然暴走的人打镇定剂。戏柠舟站在他们一群忙碌人的背后,头角上的玻璃碎片被他自己拔了出来,鲜血顺着假发流了半边脸。 男人转过头来正想要看青年的伤势时,就对上对方眼里的不屑和冰冷——他看着那个忽然暴走的人的眼神,正如在看一具尸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9.不虞(11) 戏柠舟深深地吸一口气, 将体内那些想要喷涌而出的暴戾因子都压回去, 手指碰了碰额头,引得疼痛无比。韩五华刚刚的杯子是想要扑面盖上来的, 好着躲开了大部分,否则玻璃片渣飞到眼睛里的后果可就不是一般的严重了。 打了抑制剂后的暴走病人忽然安软下来, 双目无神,很多护士用力去掰开他手里被自己握碎的玻璃渣,梁仟则是在第一时间走到青年身边,墨瞳低沉地想要去触碰他的额头, 遭到对方的避开, 皱眉道:“阿柠, 去包扎一下,检查是否还有玻璃碎片。” 戏柠舟回视梁仟极其认真的表情,他眼底那些冰冷很好地收住了, 于是青年顺从地点了点头, 在男人极其小心的动作下离开了这间病房。 等处理好了伤口,戏柠舟就戴着耳机,坐在处理室的门口等梁仟。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生气了,他开始处理伤口的时候这男人就去外面沉着脸色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来了一大堆人, 看态度多多少少都很畏惧的样子。戏柠舟所幸懒得管,估计是幼稚鬼不太想放过这个医院里“不称职的”护士和医生。 里面的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说话, 戏柠舟摘下一只耳机, 偏头听了听, 并没有听到男人带有磁性的声音,所幸继续戴上耳机,用金色的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a(阿尔法)区,戏先生?” “给我查个人。”青年依靠在医院不算舒适的座椅上。 “请说。” “这人姓韩名五华,海阜户口,但是是在后期转的。查清楚他自从十一月十三号住在海阜市人民医院开始,所有人的探望记录。”戏柠舟耳机里传来对方轻微的呼吸声,“啊,也许对方没有打记录,问问组织上有没有人在这里工作,查清楚告诉我。” “好,记住了,戏先生还有什么其他要求?” 戏柠舟废话都不说,直接按下了挂断电话的红色按键,耳机里继续刚才没有播放完的单曲循环,他闭上眼睛,额角上还有些裂痕,不算很严重,擦破点皮,玻璃碎片插入的深度也不算太难以忍受,唯独让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太好。 他有时候觉得,身边的人是不是都有病,每次那些莫名奇妙就动手打人的暴力分子,遇到谁都不暴走,一遇到他就上家伙,每次都朝头上打。 而且之前和韩五华的谈话实在让他找不出任何触发他神经的问题。这里是海阜,不管从睦城来的他们究竟是不是这个破案关键的核心人员,他都不可能全身心地将自己投入进去。海阜给他熟悉的场景太多了,不管以前那些“朋友”有没有从神经病院里跑出来,有没有找到有一个和西婪十分相似的人,他都不希望再次遇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人。 对面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男人抱着自己的小女儿从里面走出来,小女儿似乎刚刚处理了身上的伤口,整个人都哭得有点累,阉巴巴地贴在她父亲的肩上。她的父亲眼中满是温柔,穿着西装革履,抱着女儿还帮她背着她粉色的小书包,似乎看到了对面坐着的标志青年,父亲还很有礼貌地朝戏柠舟点了点头。 青年的脑中一痛,忽然皱眉弯腰将自己的身体圈起来,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来,耳机中的音乐正如被忽然充斥的耳鸣给赶跑,脑中炸痛,痛得视野都变得有些昏暗了。 “唔” —— —— —— —— —— —— 滚。 滚开啊。 这是谁的记忆。 滚啊。 “喂。” “喂?你还好吗?要不要叫医生?” 脑中那些忽然冒出来的阴影被驱散,那个人的身影被撕裂开,医院白晃晃的灯光让戏柠舟的视线从昏暗变得清澈,他看见眼前那个抱着女孩的男人较为担心地看着他,见他清醒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身边的小女孩站着,也睁着一双眼睛手指怯怯地拉着青年的衣角问:“大哥哥,你还好吗?” 不是他们。 幻觉。 都是幻觉。 戏柠舟忽然挣开了小女孩拽着他的手,将手机放在兜里,披上外衣就从侧边跑开,他没有说话c没有看清男人的脸,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衫,头部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 那是谁的记忆? 为什么记忆里有那个人的影子。 不会的。 记忆里的那个不是他。 那个时候,和那个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直是笑着的。 他很开朗,比任何阳光少年都还要开朗。 那个不会笑,不会说话,没有表情的人不是他! “呼c呼呼咳咳c咳”青年一口气跑上了顶楼,他喘着气,身体不适合剧烈运动,那缺氧的感觉让肺部提出轻微的抗议,医院楼顶的冷风带着小雪飞舞着,挂在人脸上,蹿入人的衣服里。 戏柠舟双手的筋骨凸显,他低垂着脸,冷汗从额头上掉下来,他的双瞳睁得很大,放粗的瞳孔透过黑色的美瞳露出一份深蓝,他的心脏在以不正常的频率跳动着。很快冷风将他的面孔抚得生冷,使得他的耳鸣渐渐安静下来,耳机里又浮现了那首单曲循环的英文歌。 青年安静下来,他在顶楼找到张椅子,也不顾干净与否就坐下来,他闭上眼睛整理呼吸,然后狠狠地笑出声。不过笑声很轻,在风大的医院楼顶很快被风吹散。 你本身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不管时间隔了多久,那些铭刻在记忆里的东西不会改变,西婪是怎么样拿起刀的,他又是怎么样杀死一个无辜至极的人,他的手上沾满了属于那些可怜人民的鲜血。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个被他折磨至死的人,他无法描述那种快感,当看到他们深受痛苦时的快感,他要比任何一个魔鬼都恐怖——他赞美这种艺术,他将这些表情c痛苦c嘶喊归为他偏爱的钢琴曲,将它们谱写成举世闻名的篇章。 看吧,那些欣赏着他作品的人,不也是在欣赏着这种变态的艺术吗。 戏柠舟将眼睛放在自己这双天生就用来弹钢琴的手上,他轻轻举起来,手指间的曲线很好地体现出来。这双手太干净了,没有老茧没有磨痕没有鲜血,他轻轻驱动手指,在身前的空气上摆出八度,然后跟着弯曲动起来。 他听得见,蒂娜死的时候,她也应该听见了,在那个地下车库里面,蒂娜的母亲被穿成漂亮的人偶,鱼线顺着她的任何一个关节,当时的背景音乐就是这首曲子。 是他写的,西婪写的。 但是后面的事情,他都记不太清了。 青年的手指在飞快地交替着,他身前仿佛就放着一架钢琴,每一个音符都被恰当地点出。他谈了一小段,忽然就停了下来,将双手放在兜里,闭上眼睛,吐出一口白雾。 已经够了。 这一生都不想再碰那个东西。 他不知道为什么秦阿笑想要让蒂娜“看着”她的母亲在这种疯狂的钢琴曲下跳舞,跳的是她一直致力的芭蕾,每一个精细的动作就像是被后台的“播音机”计算好了的一样。西婪的音乐虽然一时传出过海阜,但应该在他死后被警局封杀过,不可能流传出去。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有人知道,知道他前世写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东西。 耳机里的音乐又开始重新播放了,戏柠舟将手机的声音开到最大,他不知道听着这首英文歌重复了几遍,才感觉到身边有一团热源和一道十分专注的视线。 青年睁开眼转过头去,就对上梁仟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 男人很认真地看着他,却又很无奈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角:“下次不要不等我就随便乱跑了,很疼吗?” 戏柠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梁仟想揉揉他的发,却考虑到伤口问题,终没有动手。男人问:“怎么忽然跑到顶楼来了?” 青年不回答,他只是忽然将双手抽出来,很正经地看着梁仟:“背我,回去了。” 梁仟笑起来,温柔地注视着他的脸庞,收住眼底那些偏执和疯狂,他顺从地蹲在对方身前,感觉到青年将重心全部都倒在他身上后,挽住对方的膝窝,站起来:“嗯,回去。外面冷。” 戏柠舟忽然将一只耳机挂到梁仟的耳朵上,那在青年背景里一直单曲循环的英文歌接着刚才的词。 —— “一r hen the crazies say, he hates and they t red the head y一u thk that they're ab一ut t一 ch一ke g一d can be funny”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不虞(12) 戏柠舟其实挺贪恋这种带有温馨色彩的生活的, 除开一些已经被察觉出的危险和潜在的矛盾, 不去细想所有的若有若无的巧合,不去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不去触动对所谓人性的残缺。就这样,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工作起住宿起破破案子 享受这种能够安然入睡, 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有稳定的生活经济来源,再能够随时随地被身边的人宠着,有人惯着——甚至是百依百顺。这已经是超越一般人的幸福生活,不管未来怎么样, 但是平静下偶尔的波澜和笑料就足够成为点缀生活的一抹靓丽。 然而。 戏柠舟感觉不到。 他眼前那温馨的c带有暖色系的世界就像被过了一层滤纸, 除了鲜血的红艳, 就只剩下黑白。一次又一次的被迫失控,他眼中的世界越变越黯淡,甚至藏在深黑里的东西都能够将将他吞噬。 海阜给他的感觉太敏感了, 不管他究竟有没有来到这条街, 有没有找到以前的半分影子,有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场景,他都异常敏感——就像隔得很远望着海阜正中心那棵参天大树,他都能感觉到空气的稀薄。 他只能感觉到越来越空洞的世界,那些应该称之为美满的东西像装在了沙漏里, 一个颠倒就能在无声无息中流逝,换来的只是惶恐。 “在想什么?”梁仟将白菜放在了餐桌上, 转身将屋子里的空调稍微调低了一些, 男人穿着家居服, 黑色的高领毛衣,很可笑地围了一圈粉色带荷叶边的围裙,围裙上还映着一排小猫,他转过头来,将电饭锅的插头拔掉,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青年,拿着碗开始添饭。 戏柠舟回神,抬头略微怪异地在男人少女心满满的围裙上盯着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饭,他问:“你妹妹给你买的?” 梁仟盖上电饭锅的盖子,坐在青年对面。餐厅的灯光吊得高,白色照在卖相一般的饭菜上,桌子不是木质的,黑色的长桌上还铺了一层透明的胶纸,男人的袖口挽起,露出一双略大的手和他那些凸显出来的骨头。 “不是,梁凉没来过这里。母亲倒是在国外知道后叫人买了这些东西。”梁仟的手指顿了顿,他看着少年标准地拿筷子,然后动作缓慢地开始吃饭——青年一直是左手拿筷,“之前在部队自助生活的时候学了一些厨艺,但当时的目的算是凑合,也算不上什么好吃。” 戏柠舟给自己喂了块土豆,咂吧咂吧发现确实不怎么样,不咸不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青年咽下后瞥了他一眼:“嗯。” 两人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边吃饭就边说话。 “你母亲还过问你这种事情?” “她一向很喜欢操心这些。” 当然不会说当初被问到究竟是为什么建房子,得知是要和“未来儿媳妇”调养感情,就准备了很多极其少女心的东西,当然,聪慧的梁妈妈当然不知道准备的这粉色系围裙不会穿在那“漂亮丰满c温柔贤惠c知书达理c玲珑剔透c孝心满满”的理想儿媳上,而是自家这个阴晴不定冷言少话的儿子身上。 当然,梁母从来不会认为梁仟会为谁亲自动手做饭。 不知道以什么原因,梁母一直希望儿子能够找个男人当媳妇,关于这点梁父也没有提出反对。但梁母还是知道什么叫做现实,也觉得以儿子强硬的性格不会喜欢一个男人。 当然虽然大部分fg是拿来破的,但那些极少数“存活下来”的fg将会在未来的未来屹立不倒。 戏柠舟有些饿了,他从早上出门到现在才吃东西,虽然菜色并不是很理想,也勉强算得上合胃口,零零散散地吃了些后就放下了碗筷。 青年看着对面稳重而内敛的男人,他说:“海阜这个城市有什么特别的发展史吗?”他不能保持冷静地亲自调查,也不能借助组织上那些超乎常人的能力,那就只有问梁仟,这个他都不了解程度的黑客。 梁仟之前就吃完了,他靠在座椅上回答:“海阜,算是发展比较神化的一个城市了,虽然现在的整体经济水平在全国内还没有什么排名,但‘海中城’的名号一直在,这里是大部分生意老板的驻扎地,具体时间大概是二十年前的样子。我们家在这里常驻的原因也是交易,就算当地的人民不能够靠什么特别好的技术来提高自己省份的生产总值,但长期对外贸易的核心使得海阜的地位迅猛提升。” “对外贸易港口?”西婪死之前,似乎就有政策和文件下台了,但到他死的那天,政策都没有开始正式实施。 “算是。但海阜从前并没有现在这种看起来光鲜亮丽的色彩,以前的海阜杀人案件发生得十分频繁。”梁仟将碗筷收到锅里,边说边放入了厨房的洗碗池里。 戏柠舟心中一颤,也跟着过去,他站在梁仟身边,观察着梁仟的动作,装作不在意地问:“杀人案件?” “我不是正宗警察出生,因为之前的工作上出了一些问题,才被背景压力给压到裳安去做刑警办案子。表面上是抗不过压力,实际上是为了躲一些糟心事。”梁仟洗完洗得很自然,确实有一定自我照顾的能力,而且很强,不像是个富贵家族出来的公子哥,“不过就算这样我也听说过海阜的一些杀人事件,父母做生意奔波的时候,我大约六七岁的样子,海阜就传出了一项很令人震撼的连环人间蒸发案。” 戏柠舟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实际上连呼吸都刻意放低了很多——梁仟六七岁的时候,也就是将近十九年前,他在身份证上的是组织帮忙作弊出来的假年龄,当初是为了跳级留学,他的真实年龄要比身份证上的小两岁,也就是将近十九,而身份证上的是将近二十一。梁仟实际上比他大八岁,今年也就是将近二十七。 那个时间段发生在海阜的人间蒸发案 刚好和西婪的杀人时间对上号。 戏柠舟的呼吸只屏住了一瞬就放轻松了。他很清楚,当年那场很肆意的虐杀是警局的一个污点,如果不是后面他去自首,那一连环的人间蒸发案将会永远成为世界未解悬疑。但是他怎么死的记忆很模糊,也许是之后心态濒临崩溃,西婪没有再为自己死后做什么准备。 他根本没有想过,有可能会重生这种荒谬的事情。 所以他不确定究竟警方有没有做到完全保密案件,当年的人间蒸发案是他一个人完成的,没有引起大规模的轰动和市民怀疑,更没有引起舆论的注意。只要在他死后,警察局做好保密工作,当年那些做这个案子的人也应该退休了,那他根本不可能会被遗漏出来。 “人间蒸发案?”戏柠舟态度随意地接下话题。 梁仟摇了摇头:“没有听说太具体的事情,主要是生活在内层,我某次办事偶尔破译过海阜警局的密码,看到那个时候很多的机密文件,其中以‘1995海阜蒸发’案件命名的文件夹最多,就留了下心点开看了,结果记录不全,甚至连凶手都没有看到。” 戏柠舟的指尖都凉了,但他并不心慌。1995发生的海阜蒸发只可能是西婪做的,这件事情和梁仟说的是同一件事,但警局的记录太玄乎,自首当天他就说了犯罪步骤,但是省略了很多,那是另外一套不完整的版本。 虽然叫人看不出纰漏。 梁仟将碗筷擦干叠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男人在转身时就将眼底里的疑惑隐藏好,转身又撞上开始发呆的青年,男人皱了皱眉:“怎么,你也清楚这件事情?” 戏柠舟自然地摇头,又将视线放到梁仟的手臂上,带有优美弧线的手臂上还呈现出几个微小的针孔,他忽然问:“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关系被人绑架后吸过毒,那个时候的具体年龄是多少?” 梁仟敛了一下睫毛,密长的睫毛影子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让俊美的眉与深陷的眼窝更加立体了:“刚上幼儿园,如果以这边七岁上小学的正常年龄算,那我大约也是五六岁。” 戏柠舟笑起来:“也就是说,你是在经过那场不愉快的回忆后听说到的海阜蒸发案?可是你的资料来源是作为黑客去侵入对方电脑,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孩子就接触到了强大的网络世界,并且居然能够破译掉海阜警方的电脑密码?” 说起来梁仟也觉得略诧异,他回复:“父亲和母亲生下的孩子都不是很正常,梁凉有着近乎学者症候群的能力,我当初被检查出来在网络方面有很高的悟性,至于破译掉对方密码,当然不只是一个七八岁小孩能做的,就算他再神童——当时对方的一切空间都很好破,就像是有人在那边迎合我一样。” 迎合。 戏柠舟的瞳孔一缩——他忽然想到一种隐患巨大的可能。 如果在他自首之后,那些曾经和他混在一起的精神变态混入警局做了其他多余的事情,妄图把当年本该沉水的人间蒸发案挑出来显摆,那就真的有可能从网络入手,迎合试图破译密码的“菜鸟黑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1.不虞(13) 但戏柠舟很快就否定掉这种猜测。和他混在一起的神经病大部分是他的病人, 虽然他的病人百分之八十都觉得他不正常——别说医生, 就是将他作为病人都应该送入最严重的诊断科室。但是那仅限于被他近距离治疗过的病人,并且没有一个正常人类会相信精神病随随便便说出来的话。 甚至有些和他在治疗里有过摩擦的病人会想方设法地跑出去, 随便抓住一个护士小姐c主科医生或者病人家属的面大声地喊:“西医生是个神经病!哈哈哈,他比我们都还要疯狂, 你们把他送到医院啊!把他作为我们的医生算什么,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畜生!” 值得怜悯的是,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揭开他和他们的那些“共同面”,而作为正常人来说, 谎言往往要比真实更加容易接受, 受到惊吓的护士甚至还会反过来安慰他, 别被那些病人弄得太累了。西婪从来没有担心他有可能被揭开的那一天。 直到那触发他底线的杀人动机冒然而起,之前的生活和一切的乐趣是那样平淡。年轻时候的西婪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不是孤儿, 如果他在襁褓之时被好心人送入了福利院, 如果他没有遇到那个男人,如果在年幼开朗的时候接触过普通人的正常生活,那他可不可能会活得和普通人一样,有他们正常的思维,甚至成为闪亮的星星一直挂在别人羡慕的地方。 就不会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 就不至于和韩五华的谈话根本找不到正常人的切入点。 不过那只是年轻时候的西婪, 那个时候的他还保持着普通人应该有的渺小的希望,他还相信会有奇迹的发生, 他还觉得自己活得和别人一样, 他还像所有做错题目的孩子们会有一千种给自己找安慰安慰的借口:“如果我这道题做对了, 那我就能及格了,如果我再认真一点” 如果。 死前的西婪认为世界上没有如果,他清楚地认识到,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论怎么样,没有人会将时光重新倒回失之交臂的地方。 后来这种想法又被改观了,西婪获得了全新的身份和一个全新的时代,他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作为戏柠舟时,他懂得了——不是没有如果,而是某些在一开始就错误的东西,连审判的资格都没有,别说其他。 他开始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巧合”和“如果”。 因为他想要未来的某一天,再次实现某种“如果”。 如果——如果他从来不曾出现过。 梁仟将青年额角上的纱布取下来,找了新的药剂摸上去,他伸手碰了碰他冰凉的脸蛋,忖度着挑起话题:“医生交代,按时间换药,伤口才不会化脓,不过要时刻注意有没有其他并发的症状,伤口毕竟离太阳穴很近。” 戏柠舟感觉到男人用中等的力度将药抹到额角上,他不适地轻轻避开了一下,却又很快顿珠没有动作了。青年的假发和美瞳都摘了下来,深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态度格外认真的男人:“你今天打电话是去做什么了?” 梁仟察觉到对方的躲避和克制,很细心地上了药,收拾好东西后坐到青年身后,他已经脱掉了少女心满满的围腰,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单手疏上了自己自然卷的黑发:“没什么,打了个警告。” 戏柠舟闻到他身上传来的烟草香,不算难闻,很自然:“为什么?”因为一场小误会,就大动干戈,找出一堆人来训话什么的,戏柠舟从来不在意也不喜欢这种“自家小孩儿受伤了,无理的家长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就找学校麻烦”的事情发生。 梁仟坐起来,他将双手环在戏柠舟身前,将下颌放在青年深陷锁骨上的衣料里,感觉对方不舒服地动了动又换了个位置,凑到青年耳畔故意放低声音:“因为我喜欢你,在追你,我喜欢的人从来不允许他受伤。” 戏柠舟想推开他的脑袋,他说话的声音特别低,弄得他身体极其敏感地缩了几下:“呵,梁仟,我之前觉得冷漠是你的本性,痞子只是你的伪装,现在却觉得你的本性似乎还多了几分流氓。” 梁仟得寸进尺:“不仅流氓,我还无赖。” 幼稚鬼。 梁仟不可能那么简单。 戏柠舟将身边所有人都捋了一遍,虽然每个人身上都有矛盾体,都有乱七八糟的人格穿插着。但要在里面挑出一个最乱和最麻烦的人,就是现在这个抱着他装睡觉的幼稚鬼。 梁仟很优秀,他从来没有见过对方用枪,也没有见过对方的黑客技术到底高到了什么境界,但是能够带着一个脚受伤的人从满是火源的山上躲避开暴走的杀人犯,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身手。 虽然他的自愈能力算得上高,但被扭伤的脚裸足以在短时间内成为一个正常成年人的阻碍。 然而梁仟做到了,甚至大气不喘一口,他和戏柠舟是完全不同却又相同的人。不同的是,他是真的从尸体里爬出来的幸存者,是通过肉体上的搏击和鲜血换来的;相同的是,他们对自己有时候要比对别人狠上万倍。 回到之前连严泽都曾经考虑到的问题,梁仟身上没有自大c没有骄傲c没有放纵c甚至连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朝气都很少。他一直很沉稳,不管究竟做得对不对c做得顶不顶尖c梁仟身上看不到半分满意的影子,随便找个人来冠上他现在有的光环,就算心性好的人不觉得自己“全宇宙最屌”,也不会说将就自己伪装成“卑微到尘埃”里的小丑,甚至连身边的队友都能看不起他。 这应该和他童年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个男人眼里带着疯狂的偏执,很贪心,他永远只看到自己没有的c没会的c没尝试过的,从来没有看到我已有的c会做的c尝试过的东西。 戏柠舟靠在他的身前,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却分析起了案情:“这个案子处于乱七八糟的情况里,警方发现问题的开端是毒品走私,而人命的受害者却是瘾君子。受害者的神智被惊吓到一片混乱,死的人前后时间大约是半年了,作为外界通商口岸的海阜管制肯定很严格,在这种程度下还能大范围杀人,无声无息。那是经过一定谋划和计算的,不过问题在于究竟为什么杀人,为什么杀吸毒的人,是从开头就在豢养还是在事后利用某种技术蒙蔽了法医的眼睛,而且都已经平稳地杀了一段时间的人了,为什么会忽然暴露,对方是组织还是个人?” 梁仟睁开眼睛:“目前这些东西都不能确定,但后面你说过的豢养不是能够排除掉吗?难道会有大肆发行毒品的工厂?” “神经病从来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有钱的富二代就是可以组建一个披着生产工厂的毒品发行商,这些人早就把良心当成金钱给卖掉了。想想,如果你有无法控制的暴力倾向,想要在这个看起来平稳的社会上施展拳脚,先养一群可爱的兔子,在它们长大变形之前一直让它们生不如死,虐本身就是一种快乐,后来发现他们越发丑陋,杀就是另外的一种快乐。” 梁仟环着少年腰的手忽然收紧了一些,他将眼睛闭上,看不懂他在想什么:“韩五华的体内并没有毒品,所以对方放过了他?” 戏柠舟微弧度地摇头:“不是,正如在自己养的家兔里混入了一只黑猫,不管对方有没有可以翻身的机会,他都不会贸然行动,把别人家的猫划在自己可以虐杀的范围内,因为他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能够确定,这只黑猫身上有没有被警犬捕获过的记录。” 梁仟不说话。 戏柠舟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说法:“当然了,我的思想和他们有些偏颇,或许从一个正常思维来看,虐杀家兔的主人不会放过一只猛然撞在信息里的黑猫,通过恐吓与无限威胁,让黑猫就算面对能保护它的警犬,也没有办法开口?” “怎么说,我觉得,这种可能未免太过幼稚了?” 梁仟忽然将双手挡在戏柠舟的眼前,他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地道:“阿柠,先休息一会儿吧,这些东西一时间是想不通的。” 戏柠舟顺从地闭上眼睛。 两人不知道靠在沙发上多久了,男人才轻轻地拿出黑色的手机,刻意避开青年,动作小心地挑出了一个不常拨打的电话,发出了一条短信。 ——“你上次说的事情,我好像发现了。” 对方回复得很快,但信里全是轻慢。 ——“你发现了?” 梁仟有些沉痛地皱了皱眉。 ——“陈凡,如果他真的有病,治疗的可能性多大?” 这次对方回复的速度就比较慢了,甚至有些担忧。 ——“不清楚,我也只是怀疑。不过如果是真的你应该知道,他主人格的思维和杀人犯的几乎一致。” 梁仟没有再回复,他将短信全部清空删除,黑屏手机丢到一边,环着青年的手臂略微紧了一些,男人呼吸低沉地亲吻青年的发丝,眼神幽暗地盯着房间里看起来没有变化的鱼塘。 如果你真的是那种病,我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2.不虞(14) 戏柠舟和梁仟隔屋睡的, 戏柠舟在三楼, 梁仟在二楼。比较懂水的韩庆并没有联系梁仟,而是自己和那些一起过来的人联系了住着海阜警局的住宿,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警察局就开始翻汤蹈火,韩五华似乎真的从医院清醒过来了, 不知道梁仟的电话有没有让他把脑内cpu烧坏。 组织上面一晚上就给了回复,医院这几天来看望韩五华的就只有一个人,和韩五华是表亲关系,然而是没有血液关系的拜把子性表亲关系。韩五华的“表哥”还不是个一般人, 说是某个大公司里面的少东家, 这位传说很有作为的少东家还有个比较能提出来的问题——他有个亲生妹妹, 后天性失聪被她哥哥养在深山老林里,而缉毒组查出来的怀疑地点和他妹妹的深山老林很接近。 这大约是“表弟”去探望“表哥的妹妹”,然后遇到了不可叙述的问题。韩五华被那一针下去后听说真的回归正常人的思维了, 而且还十分积极地表示可以配合调查, 那位少东家觉得表弟刚刚清醒,不太适合与警局直接接触。 “为什么?”戏柠舟端着咖啡杯,用勺子胡乱搅和着刚刚加进去的糖,他加得不多,很快手就不动了, “这位少东家挺重情意的,随便收一个小弟遇到这种事情, 第一时间不是通知媒体给自己来一波感动全世界的特别节目, 而是先担心警方的调查会不会影响到韩五华的心理是否能承受?” 李屿还颇为尴尬地看了戏柠舟一眼, 觉得对方那搅和咖啡的姿势做起来真是散漫到了极点,和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搭不上边的“散漫”:“那位少东家还知道了昨天他伤你的事情,警局和他提过,他的意思反而是觉得你可能语言不太好,让韩五华在本就不是很正常的情况下进一步受到了刺激。所以他不愿意在短时间内再让韩五华和警察局的人接触,说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经过他的手来操办。” “噗呲。”戏柠舟将勺子丢到一边,交叠着双腿靠在转椅上,觉得听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笑话,“是个好哥哥,先学会护住自家里的人,再学着如何把错误都推到别人身上。挺欣赏他的。” 李屿觉得这话不管是倒过来听还是顺着听都充满了讽刺意味,他皱着眉看着对方黑发里夹杂的那点白纱布:“你不生气吗?这看起来并不是很轻的伤。” 戏柠舟泯一口咖啡,眼中满是笑意:“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用说远的,就是身边那些做了错事的熊孩子都被父母维护得像个宝一样。如果是我,我也没有那么大能耐做到对万物的博爱,说不定要比那位少东家更能言善辩,最好能反咬警局一口,来一笔精神培养费?毕竟我们当初的谈话又没有录音,医院也没有监控,这不是摆在眼前的机会吗。当然,首先‘我’得足够爱‘我的这位结拜表弟’。” 李屿不是很能理解,明明是明摆着的真实,为什么会被翻来覆去扭曲得不成样子:“那关于受害者这方面?” 青年放下杯子,微笑淡了很多,他说:“既然对方不愿意我和韩五华的再次接触,那么我自然也不会去自讨苦吃。从他当时受害的状态来看,应该是被故意地放掉。甚至有可能是被别人绑架了之后混在吸毒的人群里,或者是就是被吸毒的人绑架了,最后成为逃生的某条‘漏网之鱼’。 ” “所以说他的供词应该没有太大作用,警方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砝码都压在这个人身上。除开韩五华,不是说那位少东家妹妹所居住的地方和查询地点有重合吗?”戏柠舟在杯身上动了动手指,“还有关于受害者身份的事情?” 梁仟将办事所的大门关上,十一月的海阜已经不热了,冷风刮在人身上和刀子差不多。男人脸色被吹得有些微红,他将手中抱着的一纸箱资料放到地上,将少年的话接过来:“我们调查过,受害者的身份本就被他们自己因为常年吸毒隐藏过,估计是一些毛贼集团,再加上有的人死的时间太长,根本没有办法追溯他们以前的生活了。” 男人的脸色很快恢复正常,他身上带着压迫感与从外面卷进来的冷风。戏柠舟的目光追随着男人的手指,看他将屋子内的灯全部打开,准备调节空调。 “法医查出来,觉得那些死去的女性受害者有极大可能是妓,从这个方面下手没有其他信息吗?”戏柠舟手中转着中性笔,手肘撑在桌子边缘,偏头将脑袋磕在手腕上。 梁仟走到他们身边,分清楚资料后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丢到垃圾堆里:“这种职业本就是犯法的,如果有大规模的痕迹留给你去查,怎么可能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戏柠舟点头:“那位少东家妹妹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那位少东家叫花庚,他妹妹叫花狄,花狄因为孩童时期发烧,让她非正常性失聪,就开始有些社交恐惧症,后来因为迷信算命,花庚就无奈将她送到海阜的一片林子里住。”梁仟将手里白花花的资料全部摞在一起,“花庚不太放心她,总是会定期去看望花狄,不管怎么说,保姆或者是打扫都会定期处理。” “名字倒是有意思。”戏柠舟又开始泯咖啡,苦涩的味道从牙缝导入食道,“这么疼弟弟妹妹的哥哥,在海阜还真是难得。” “嗯?”梁仟反问。 “没事,我们去看看吧,就打着为少东家多操一份心的旗帜。相信少东家爱护一个多拜把子的表弟,就会更爱护自己唯一的亲生妹妹。单独留一个小女孩在深山老林里面,不怕被忽然杀掉吗?”戏柠舟放下咖啡,站起来。 李屿低眼看了眼时间,觉得现在去还算早:“或许我可以先联系一下我们队长,他带着队员和缉毒组还黏在一块儿跑路呢,不然” “不了,我也只是猜测。现在的未确定因素太多了,不知道凶手的杀人动机c杀人现场c杀人范围,甚至连对方是一个团伙还是一个人都不知道。目前只能粗略地估计对方的杀人对象是吸毒的人。”戏柠舟将假发往一旁拨了拨,“但是谁确定这是不是凶手恶趣味投出来的障眼法,你们那边继续跟着数据的提示查,我这里只是看看,毕竟我办事也不是特别有效率,而且上岗时间短,不足以推理出个什么事情的。” 李屿认真思考了一下利弊,就欣然同意了,他确实不太看好这个居然还在读书的年轻人,不过样子总得要摆,现在人手不够,他也不可能直接驳回对方说的可能性。 梁仟开车和戏柠舟去见那位少东家的时候,还才下午两点过,在警局耗费了一早上的时间来查询一些乱七八糟的线索,看起来都有苗头,深究下去却是一场空,有时候线索越多反而越难处理。 戏柠舟的看法是——既然这么多,那就不查了,跟着感觉走。 李屿反正是没有见过说法这么随意的人,梁仟却深知这个满口“无所谓”c“不在乎”c“管他呢”c“我猜的”c“大概吧”的青年,脑袋里装着的往往都是经过很多总结梳理干净后的可行性动作思维。 “为什么确定会和花庚有关系?”梁仟虽然不常待在海阜,但对路段这些东西还是很熟悉的。 花庚既然不让他们和韩五华接触,那就直接和赫赫有名的他接触还不行么,戏柠舟把这话一撂出去就直接示意警方和那位联系,李屿还处在无奈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欣然答应了。 戏柠舟已经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将所有的想法都放在内心,起码对于梁仟来说,有些事情说得越多越好:“不是他,是他的妹妹,就算有社交恐惧症的小女生,也不会选择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里搞算八字这种一类型的玄学,她的失聪给她带来的缺乏安全感要比社交恐惧症要多得多。” 梁仟打着方向盘转弯:“海阜的森林等里面大部分都有治理区,有些人可以在里面建自己的别墅,通商口岸混合着各种人种。” 戏柠舟撑着头假寐。 就在梁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青年幽幽的嗓音又道。 “梁仟,我不喜欢这个城市。”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不是什么矫情因素,也不是什么暗示桥段。他是指想为这个基底做个铺垫——因为他没有办法将自己彻底无视来融入这个已经改革了很多的城市,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分析案件里。 起码就算后面可能被挑明,也没有那么出乎意料。 “嗯。”男人大提琴般的声音回答着。 他狭长的丹凤眼从右下方的黑屏手机瞟过。 他知道。 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城市。 你是讨厌得不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3.不虞(15) 作为某企业里的少东家, 花庚首先有的是对待客人的礼仪, 其次才是打探两个人的眼神。他其实不太喜欢出席什么大场合,交易由别人帮他打整, 传出名声的自然是所谓“别人”,花庚的名头实在不算响, 但熟知整个内层的人员都知道,这身后的少东家不吭不响,只要前面的人有人走错一步,真正掌握局势的依然是花庚。 既然他本人的名字都鲜为人知, 他的喜好就更不会有人清楚了。从某些很隐晦的信息上看得出来, 这个人长得很招青春小姑娘的喜欢, 属于霸道总裁类型,什么东西都摆在明面上让人看得清他的表情,看不懂他到底要做些什么。但他很宠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最后这一点是戏柠舟胡乱加上去的, 等两人拿着警察局那张金闪闪的东西进入对方早就照理好的地盘时, 戴着假发美瞳的青年才觉得,这位传说中的“少东家”还真的有一副能够胜任总裁小说男主角的气势。 瞥开别的不谈,对于陌生人的冷淡和眼底里警惕的眼神是不假。戏柠舟感觉挺有意思,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但是把他的名头实力和外表连接起来, 还真是个已经坐在高位上还依然办事严谨的人。 “先生您好。”戏柠舟摆出一个小警察应该有的模样,略微好奇地环视了一下周围, 觉得这个房间的布局还是挺不错。然后又低下头, 戴着一副金框眼镜拿出钢笔一副准备做笔录的样子。 梁仟比他要沉默, 他向来是把这种时候交给戏柠舟处理的。于是男人带上了门,在这个包间里抽出一张椅子坐下,他偏了偏头,显然并不想和对方打招呼。 花庚和他们约在一个餐厅的雅间里见面,大约是顾虑着不能太拂了面子什么的,他穿着西服,外面还披着一件白衣,没戴眼镜,长得挺俊俏,沐如春风。他原本是交叠着双腿随意坐着,见两人的来后又很快把坐姿放得认真一些,没有显得那么随意或者看不起人。 花庚笑起来,态度算得上温和:“很高兴见到你们,警察先生。” 戏柠舟向来是个极品,他随意地翻动了一下手中的本子,又将手指尖的钢笔转了个圈,也跟着笑起来:“我倒是觉得,少东家您应该不太希望见到我们,毕竟我昨天才‘刺激’过您的弟弟,然后头上挂了彩,这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一来谈话就撇开虚与委蛇,明里暗里都是讽刺。花庚不懂声色地泯了泯身前的苦荞茶,他好像并不着急:“我记得,警察局对于警官的仪容仪表应该有很高要求的?” 戏柠舟拨了拨长得遮住眼睛的假发:“嗯很严格,女警察不能刘海过眉,披头散发,男警察不能长发渣胡,这些规矩都写在新人手册上面了。可我不是新人。” 花庚放下茶杯:“看不出,警察先生也喜欢美瞳?”他其实有点被这种突破二次元壁的打扮惊到了,毕竟这是在办正事,这幅妆容有些太夸张和太不正式了,挡住大部分容貌眉目——尽管那少部分长得着实耐看。 梁仟和戏柠舟的动作都有一个缓慢的停顿,戏柠舟将钢笔不动声色地放在本子上:“先生真会开玩笑。” 花庚耸肩,对着两人递菜单:“先点菜吧,警察查东西也不容易,我请两位吃顿饭,这些话都留着饭后再说?” 戏柠舟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磨叽过头了,他将菜谱拿过来有模有样地翻了两页,余光正好和正观察他动作的花庚撞上,后者不在乎地笑了笑,手势表示他可以随便选。 啧,还是个学过社会心理学的。 戏柠舟放下菜单,将钢笔在全是白纸的本子上点了点,略显苦恼地说:“恐怕要违背您的好意了,我们的时间确实有点紧,对于您弟弟的事情,我们这里也没有办法拿出什么说法来。只是您提出的‘刺激’到了您弟弟的问题,我想我大概首先想要做出解释也许是我刚接手不太熟悉。” 花庚的眼神悄然移开,他是这张餐桌上面的主人,却在这个时候才开始挑出话题:“我对于您的伤口代替我的弟弟表示抱歉,首先,是因为他的粗鲁导致了您的伤口,我想这一笔医药费还是由我负责比较好。其次我是个商人,做事精打细算说话算不上什么好听,可能给两位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印象,我在此感到十分抱歉。” 戏柠舟觉得,他在国外待了那么久都没有学到这人身上这种浓重的洋人腔调,而且他说话实在不太让听得下去:“您不用感到什么抱歉的,我们办事是我们的职责,打扰了您的生活是一些意外。别的事情不再说,先谈谈您的弟弟吧。究竟是什么时间和什么事情让他遇到了这样的意外呢?” 花庚又将眼神放在一直闭着眼睛听话的梁仟身上,被注视的感觉很快让男人睁开眼和对方回视。花庚收回视线,眉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他拿起苦荞茶终于进入了正题:“其实我对他的日常行踪并不是很了解,知道他出事之后我也很后悔,但是” 戏柠舟原本准备动起来的笔忽然停了,他的耐心极好,青年收着笔盖就将身体后靠在餐桌椅上,嘴角的笑意让人看不出究竟是在笑什么。 行,我听你扯。 花庚继续说:“其实我虽然和我的弟弟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很爱护他。也给他一定的自由,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将他的时间给他自己,只要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等等,我都会选择极度的宽容。但是我没有想过他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从医院醒来之后的精神也不是特别好,所以我对待警局的态度就有些跟着不好了,毕竟那是我弟弟,他的精神状态很有可能影响他的一生。” 梁仟深不见底的黑瞳缩了缩,他将抄着的双臂放下,插在披着警服的外衣兜内。他看见青年一闪而过的讽刺,然后对方也跟着坐直,手肘放在餐桌上,手指交叉指着下颌。 戏柠舟的神情看起来很担忧:“很抱歉先生,我们警局也不是很明白这些事情。目前这些东西还在捕查,我大概能体会您做为一位爱护弟弟妹妹的哥哥的感受,但是我们这里发现了关于毒品的事情,并且牵扯到了不少人命,我们对于随时可能逝去的生命也很着急。至于非要和您弟弟谈话的原因是他是目前大概能知晓凶手一些信息的人,所以我才会‘刺激’到了您的弟弟让他做出很严重的事情。” 花庚的手指忽然僵住,他在谈话以来第一次明显地皱眉:“能和我解释一下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吗?” 戏柠舟摇摇头:“这个属于案件机密,我们是不能够向外具体透露的,您也知道这件事情还在调查,里面有许多准备爆发的因素还藏着,我们没有办法放松警惕去冒险。” 花庚显得就很着急了,他的身体向前倾了些,问:“那这和我的妹妹有什么关系吗?” “是这样,我们怀疑第一案发现场可能和您妹妹住宅的那片地区有点关联,现在社会的偏差太大了,导致很多问题都被累积成为打垮他们内心的东西,反社会人太多,而且从受害者尸体方面来说,这件事情很严重,我们也是怕您的妹妹会受到什么不可预料的伤害。”戏柠舟的话像是要把整个问题都摊在花庚面前,这个男人明显更宠爱自己的亲妹妹,对于韩五华的态度怎么看怎么怪怪的。 花庚的表情很严肃:“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希望我的举止没有给警方带来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我会尽快让我弟弟配合调查的,这种事情我真是感到很抱歉,我没有预料会这样严重,那么我的妹妹” 才几句话就体现出自己更在乎花狄,害怕韩五华精神受到不可修复的创伤什么的简直就是幌子吧。 戏柠舟也收敛起笑容:“是这样,我们希望能够和您的妹妹见一面,或者去看看她住的地方和附近有没有不妥的地方,至于您弟弟的事情我们也确实感到很抱歉,请您不用太着急,等他彻底康复之后我们再问也没有什么的,毕竟嗯那种意外我也不是很想再体会一次。” 话是自己说出来的,花庚虽然没有被噎着的表情,但那种意犹未尽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一部分的心理:“可是小狄她的听力” 青年的眉目间竟然有些不赞同:“先生,那是关乎人命的事情,相信您也不会希望” 花庚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头。 “噗呲。” 梁仟帮他把帽子戴上,习惯性站在青年面前给他挡冷风:“你笑什么?” 戏柠舟摇摇头:“这个人有意思,做作得有偏差。和他谈话‘您’来‘您’去,‘抱歉’来‘抱歉’去的,他听着也不别扭,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熏陶。” 梁仟打开车门:“不管他的行为有再奇怪的事情,目的达到就行。” 戏柠舟进车:“和他谈话感觉比正常人要低两三个档次,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上他并不是那种因为两三句话就掉头漏破绽噎自己的人。” 梁仟侧头:“怎么?” 戏柠舟轻皱眉:“毕竟,亲爱的哥哥来看望受惊的弟弟,大约是不需要特意买一大束要花不少钱包装的安康花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4.不虞(16) “确实不需要那种陌生人之间才会有的礼表, 送花这种事情太生疏了。”梁仟发动引擎, 刚想将路程打到别的位置,手机就响了, 男人示意青年接电话,戏柠舟撑着将他兜里的黑色砖块拿出来, 看着备注上写的却是梁凉。 “你妹妹的电话。”戏柠舟暂时不太想和梁仟的家人接触,想都不想又递给他。 梁仟开着车将路口拐了个弯,暂时停在某个岔道,拿回手机就接通:“喂?” “喂, 您好, 请问是梁凉同学的家长吗?您家小孩儿参与了学校校园暴力, 请您来一趟处理一下。事情有些紧急,我们希望家长能够配合。”对面传来的声音算不上友好。 梁仟听懂了意思,眼中划过诧异:“梁凉?校园暴力?” “是的, 请问您有时间吗?这件事情最好还是双方家长见面谈一下比较好。梁凉同学成绩一直很优秀, 作为老师我也不太相信她会参与校园暴力这种事情,但是最近这些年发生的好学生欺负别人的事情太多了,学校不得不重视,希望家长您能够配合。”对面是个男老师,应该是梁凉的班主任, 还能听见背景音吵吵的。 戏柠舟发现梁仟的脸色越听越古怪,打了个疑惑的手势, 梁仟并没有回复他, 拿着手机皱眉:“好, 我是她哥哥,已经成年,父母都远在国外,这件事情我来处理可以吗?” 对面的人一听觉得是哥哥不是父母辈的就有些犹豫,但想着人家哥哥都成年了,父母远在国外也没有办法,只是叹了口气:“可以,多谢家长了,请您快些来学校。” 戏柠舟看着梁仟挂掉电话,从他回答的内容猜了大部分,青年是见过梁凉一面的,他也略感诧异:“梁凉在学校打人了?” 梁仟立马就摇头:“不可能的,梁凉是被人算计了。以她那咋咋呼呼的性格,除了比较娇纵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毛病,在学校也很安静,从来没有犯过事。更何况我们家的情况并没有被学校记录在档案里,如果按照仗势欺人来说,她倒是有可能被欺负的那方。” 戏柠舟坐在副驾驶向后靠:“那你去处理吧,我直接回你住宿了。” 这话刚落梁仟连手机都没被放冷就又进了电话,男人一接通就听见韩庆的大嗓门:“梁队梁队!这里出麻烦了!不知道怎么搞的整个资料库的东西完全乱套,而且还接到了别的报案电话,应该又是关于这次案件的尸体的。你赶紧和阿舟过来一趟,而且这里门被反锁在里面了,我们谁都弄不开,连开锁的都弄不开,还得靠您亲自过来一趟,拜托拜托了!” 韩庆的声音大得戏柠舟都可以听见,见梁仟回复几句就挂电话的略烦躁脸,青年笑起来:“哟,真不巧。这样,我去警局,你赶紧去处理梁凉的事情,反正你这会儿去警局也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 梁仟揉了揉鼻梁,摇头道:“警局有蠢货把门反锁在里面了,他们打不开更别说你了。而且你去也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什么东西。我得去看门,而且作为带队队长不能缺席。” 戏柠舟耸肩:“那怎么办?” 梁仟想给那老师回电话,但想起梁凉莫名其妙被人冤枉的可能达到百分之百,就一时没拨出去,他转头看到戏柠舟戴着假发美瞳的脸,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这样,你代替我去给梁凉查一下事情,你处理应该不会让梁凉吃亏。我去警局踹门顺便了解新尸体的位置和情况。” 戏柠舟的瞳孔一暗,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冒充你去?声音都不一样吧。” 梁仟将手机放回兜里,又开动车子往梁凉学校行去:“没有办法。懒得和对方解释那么多,梁凉很特殊,我不能放着不管,会刺激到她。警察局事情多,你也不是很喜欢进出那个地方,那些老师都没见过我,梁凉不会蠢到去揭穿你,处理完之后在学校门口带着梁凉先找点东西吃,我晚点来接你们。” 戏柠舟有点疲倦,他靠在副驾驶上:“随意。” 梁仟侧头盯着青年的神色看了一眼,叹口气:“梁凉读高二火箭班,成绩方面都不用考虑。如果实在不好办休学也没有问题,以她的天分迟早都是要接回家请家教的。” 戏柠舟点点头:“之前就觉得她不太对,是学者症候群之类的病对吗?” 梁仟稀有地失笑,但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不太清楚,应该不是,她毕竟还有自理能力。而且那种病应该是另外一种天赋,就是她不太喜欢这项天赋罢了。” “啧,你们一家人都不是很正常。” “可能。” * 花季少女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眼睛涩得难受,泪水都包在眼里打转了却忍着没哭,她梳着马尾,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办公室里面传来各种辱骂声,对面那些人的家长说话很难听,站在门口的孩子除了她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呵呵,看她平时高调的那样子,谁还没有点成绩啊c脸蛋啊什么的,就她那个书呆子的死样子居然招容亦琪的喜欢,真实白瞎了男神的眼睛。”旁边的一个孩子开始说话,声音很小却能传到少女耳畔,她和少女差不多的年纪,头上有很严重的淤青,看起来就像被人殴打过一样。 “你还喜欢他啊,什么眼光。不过这贱人是真恶心的,总勾搭男生,隔壁班那班草也喜欢她,不就有点成绩吗,没爹没妈的野种!”旁边很快就有人附和,“嘿,别说,我还从来没见过她的家长,按理能来海阜读书就不是也个穷人吧,可别是被人” “诶诶,你别说,我真的觉得有可能,你看她那张脸” “你们就是梁凉打的人?” 这声音很苏,却带着一股冷意,所有在门口窃窃私语的女生忽然就停下来了,一脸惊恐地看过去,就看到青年那半张过分精致的脸。少女吓了一跳,转头也跟着看过去,却发现并不是自己哥哥那张脸。 这个人 “诶,是c是是” 戏柠舟一米八几的身高站在小姑娘群里就高出一大截,他不是没有听见门口这几个人的谈话,只是觉得虽然不堪入耳但着实幼稚。青年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少女,然后走进了办公室。 “不好意思来晚了。老师您好,我是梁凉的哥哥,来处理这件事情。”戏柠舟很娴熟地装着梁仟平时的动作,说话方式却很随意没有梁仟那种冷压。 虽然赶不上男人的气势,但青年模仿出来的姿态还是让在办公室里面的所有人都惊了一跳,之前给梁仟打电话的男老师赶紧站起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青年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身高,冷静地回复:“梁家长您好。” 剩下的大都是外面那三四个女生的家长,有父母的有单独是父亲的,他们都站起来,目光却算不上什么友善:“呵呵,你就是梁凉同学的哥哥?我想这种事情还是需要父母出面来办比较好。” 戏柠舟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交叠双腿,扬起微笑:“哦,父母都在国外。梁凉的事情从来是我负责,但是具体怎么回事,我还是需要学校来阐述一下。” 意思是根本就不想和你们说话,叫老师来。 几个家长的脸都有些绿,男老师赶紧站出来说话:“是这样,外面那几个学生和梁凉是一个班的,梁凉成绩优异,但是那几个孩子说梁凉因为被发现手中有学校答案,和那几个孩子动手,结果把人家打伤了,还多次威胁那几个孩子” 戏柠舟看了一眼几个愤怒的家长,觉得梁仟的妹子果然不是弱鸡,不过很快他找回重点,听完老师的话就开始反驳:“哦?是吗?梁凉的性格向来温和文静,不是会惹事的人。而且她的成绩本身就很优秀,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学完了高中内容,这些考试从来不需要答案,更何况她从哪来的答案?老师您觉得呢?” 他当然是在瞎扯,怎么夸张怎么说。 这话一出来,几个人都被戏柠舟话中的几句话吓了一跳,男老师的脸色更加不好。其实他的学生他清楚,但是被拍过证据摆在眼前,他不信也得信,结果被戏柠舟又拐了一回,男老师自然心又偏了。 哪个老师不偏喜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啊,更何况这还是个天才。 “别说大话了吧,小学就学完高中内容。再天才的人都不可能,这话说出来也不怕闪舌头。”有家长当时就冷讽了,“答案还不简单吗,有点背景的大小姐都可以私底下买到答案吧,父母常在外,你也不常看管自己的妹妹,万一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性格呢。她打我孩子的视频都被录下来了,还要说什么!” 戏柠舟低头不看他,听到视频笑得更开了:“哦是吗?难道真的是我太疏忽了,梁凉她真的会对同学动手?那么请问可以看一下视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5.不虞(17) 视频是从偷拍的角度录下来的, 里面确实有梁凉打架的动作, 但是镜头晃来晃去,看不清被打的究竟是哪些人也看不清究竟是打在了哪, 梁凉那张和她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倒是清清楚楚,这诬陷的证据简直不能再明显。 “梁先生, 你也看了,你妹妹是学过一定武打招数的人,希望你可以给出一个公平的说法。我们都把自家孩子看成宝,遇到这种事情我们都很生气, 校园暴力的保护者是所有人”给视频的是个同学的母亲, 她忍着性子在戏柠舟面前陈述。 戏柠舟举起手示意她别说话:“我知道了, 让几个孩子进来我问问情况,如果真的是梁凉的错,我会让学校开除她的学籍。这点请各位放心。” 这些家长看起来不算蛮横, 那就是娇惯女儿但分得清是非的人, 否则上来就直接会甩梁凉巴掌了。所以这几个大概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学校是怎么个状态,估计那些孩子也不敢告诉父母——或者说为了几个男生去一起整一个优等生,这些家长估计会先打断自己孩子的腿。 证据拍得很好,估计是梁凉反抗的时候拍的,他也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说多了别人也不会信,不如直接把人叫进来套话。 几个小姑娘都被喊了进来, 梁凉看着那个黑发黑瞳但明显不是她哥的人还是保持了沉默。她虽然在戏家见过戏柠舟一面, 但那个时候戏柠舟也是戴着假发美瞳, 再笨的人也该认出来了,更何况自己的哥哥还在家人面前坦白了喜欢他。 “哥。”梁凉面色不改地喊了一声,“我没有。” 我没有打她们,我从来不会给我哥添乱的。 戏柠舟挑了挑眉,没有回复。梁凉的意思是她没有干这件事情,不是误会,梁凉直接没干,也就是哪怕被欺负了也没有还手,这不就是个ps出来的假视频了?那这件事情就可以直接驳回了。 “闭嘴,先站到一边去。”戏柠舟冷声让梁凉站到自己座位后面,表情又转成温和,对着刚刚那几个说话带刺的女生,“我刚才在门口就听见你们说话了,没事,你们可以直接说事实,我不会偏袒我妹妹。这件事情虽然不大,但对于孩子的教育还是很重要的。” 一语双关,刚刚被戏柠舟听到谈话的几个人本身就有点心虚,这话的意思是让她们别撒谎,家长听了这话觉得教育是挺重要,只会更加重视这件事情。 带头的很快就挺起胆子,有证据,他们有口难辩:“我,我说!梁凉在年级上一直成绩很好,我们都挺羡慕她的,但是我们问她题她从来都不说,之前我们以为是好学生不喜欢和我们说话,直到一个月之前我们在她桌箱里面发现了一份答案,就是这次的月考选择题答案!我们都很惊讶,才知道她不是不讲,是根本不会做!” 男老师带着狠色转头,他虽然没说话,但是向来讨厌这种学术上作假的人。但是打内心他觉得根本不可能,梁凉的作业各方面都很好,只是不喜欢回答问题 戏柠舟低头:“你们怎么发现答案的?” “她去上厕所了!我们就看到她座位下掉了一张白纸,以为是作业,好心帮她捡起来查看,却发现是月考答案。”女生头上的淤青不假,回复也很快,“后来我们拿着答案去问她,她被吓得很厉害就威胁我们不能说出去,说是说出去了,就要找人来挑事!” 戏柠舟话都懒得回,等她继续说完。 “本身我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她还是不放心,威胁我们转学,我们不敢和家里说,就c就”代表女生脸都涨红了,说话还是很紧张。 “于是你们就忍气吞声,她学过武术,叫过高年级学长对你们施行校园暴力?”戏柠舟温柔得不得了,“最后你们实在不能忍受就告诉了家长,才有现在的局面?” 几个女生赶紧点头。 “我没有!我没有答案,也根本没有打过人,高年级学长来都是和我讨论题目的!”梁凉也憋红了一张脸,含在眼里的泪水终于啪嗒啪嗒往下掉了,“你们说谎!明明是你们平时威胁我” “好了。”戏柠舟打断她,皱了皱眉,“让我理清楚。” “你们为什么第一次没有告诉家长?” 几个女生赶紧说话:“我们c我们本身就是念书的,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准备心理,又被威胁,当然害怕了!哪里敢告诉家长,后面是因为实在忍受不了了才告诉父母的!” 好蹩脚。 戏柠舟带了一份抱歉地看着几个人:“那你们有没有被拍下什么不好的视频,或者威胁你们做过什么事情?” 几个女生一愣,以为他相信了,赶紧摇头:“没c没有。” 戏柠舟点点头,她们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梁凉没有被她们抓住把柄,他就可以随便处理,不计后果:“一个月前,你们发现了我妹妹桌箱里掉下来的答案,但是那个时候你们不是还没考试吗?怎么知道那就是即将要月考的答案?” 带头的很快回答:“才不是!那是上个月已经考完了的答案,我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她是下个月的考试答案?” 几个家长听到这里都觉得有点奇怪,戏柠舟冷笑了一声说:“我妹妹那么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考试还留着答案?而且你们那么认真,连一个月之前的考试答案都记得?还是说随便捡到梁凉的一张纸就拿去对上个月的考试答案?” “怎么可能!因为那次考试最后化学的一个题答案很特殊,我们的印象很深刻,看到了那个有机物分子式才去对的。而且那就是答案!不然谁会把答案打成书写体?谁知道她留着答案干嘛!”女生也不是个傻的,看来这些问题都已经想好了。 戏柠舟眼底藏住一份笑意:“哦,所以你们好心拿去问她?然后还受到了威胁?拿到这种东西不应该直接告老师吗?” “我们,我们之前和她是同学,想着告老师不太好,又不想她走上歧途,所以才拿去问她的。谁知道” “呵呵,我和你们的关系还真是好。”梁凉听笑起来,她已经不哭了,站在戏柠舟身后那高姿态的动作让几个人心里不舒服起来,“还得让你们操心我是不是误入歧途。” “哼,梁凉,你之前就是这个态度,真让人恶心。” 梁大小姐并不想解释,她转头看向戏柠舟,遮住眼底的一些东西。其实这点事情她是可以单独解决的,她本身就不打算读书了,只是听说梁仟回到了海阜,却和戏柠舟住在一起并不打算回家,才顺着想这样见个面,谈个话。 只是没想到梁仟竟然直接让戏柠舟过来了。 “她对你们施行了多少次校园暴力?”戏柠舟交叠着双腿,什么都没有指责,只是一个劲的问。 “一共三次”带头女生继续道,“第一次是她单独约我出来,我以为c以为她悔过了,就带着答案出来了,但没想到她把我拖到女厕所打了一顿,还威胁我不准说,也销毁了那张答案,第二次是c是她呜” 女生说着就像受了很大委屈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也有人狠狠瞪着梁凉,还温柔地安慰她说现在有人替她们做主了,不要随便哭了什么的。 梁凉被气笑了:“我?约你出来?不是你自己说有事情要和我说才约我出来的吗?” 戏柠舟揉了揉眉心:“她既然都销毁了答案,还有什么理由纠缠着你们?既然看起来我妹妹和你们相处得并不愉快,没有那张证据,你们的话就等于污蔑知道吗?小朋友?” 旁边的家长立刻不高兴了:“怎么,照梁先生这话的意思,我们还有可能故意冤枉你妹妹了?看看我女儿头上的伤,像假的吗?!她们还会给自己弄伤?” 青年偏头看着几个忽然失语的孩子,另外一个瞪着眼睛回答:“如果没有答案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多次威胁我们!这分明就是真的!” “我没说是假的。”青年淡淡道。 “你c你!梁凉在家怕是个乖乖女的样子吧!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这些伤口就是她弄的!那个视频呢?视频怎么解释!” “没有那份答案,我觉得小朋友你的话很大水分啊。”戏柠舟笑着看人,“视频?万一是个意外呢?” “怎么可能!那份答案我还有备份!不信我就拿出来!当初就怕这个场面才备份的!”女孩的话瞬间就点燃了还算得上沉静的气氛。 她说完这话后脸色煞白,老师和家长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后面也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哦这样。我明白了,你们捡到梁凉的答案之后,不仅拿着卷子对了一份,还拿去复印了是吗?明明有备份还拿着答案去找梁凉是吗?为的就是怕她现在咬死不承认?可是刚刚为什么说你手上已经没有答案了呢?” 这件事情绕来绕去都在答案上,没有提到半分后面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6.不虞(18) 带头的女生满脸涨红:“对!我们就是怕遇到这种情况, 所以才复印了一份, 却没想到真的非要逼到这种角度上。” “听你们的语气,那就是和我妹妹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了?为什么之前一直在说她和你们的关系不错?”戏柠舟的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 “关系不好你们还会去关注她的桌箱下面掉了什么纸吗?” “那是之前了,后面我们看清楚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疏远了, 但是没想到惹来一身的麻烦,现在避开了来说这些事情,还希望您可以公平处理!”女生这下把话完全说清楚了,她狠狠地瞪着梁凉, 心里打定了梁凉和她家人基本上不接触, 毕竟除了她家司机, 就再也没见过其他人了。 梁仟和梁凉大约是相互知底的,如果是那个男人来,绝对不管事情原委, 直接领着梁凉回家, 他从来不探究谁对谁错,只要他家梁小祖宗没事就行。而戏柠舟确实不了解梁凉,但他有一个可以黑白颠倒的脑子,别说梁凉没做过,就算她做了他也有本事洗得干干净净。 戏柠舟放下交叠的双腿有一种准备离开的姿态:“我其实见过我妹妹的答案, 但是内容我当时没有特别在意,具体的东西也记不清, 好像后面的题貌似答案是abad当时不在意, 还以为是” 男老师听了这话刚想要说什么, 就忽然被对面的女生岔开了:“对对对!就是那张,原来您还见过!” 她以为偷偷放在梁凉书包里的东西不会被别人发现的,结果却被她哥看到了,这真算个意外之喜。 梁凉在后面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她的双手拽得紧紧的,像是在忍受什么。小姑娘又开始掉泪水,狠狠地瞪着戏柠舟的背影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戏柠舟拍拍身上站起来:“这样啊,小朋友,我记得你说过那份答案是上一次的月考题吧?可是为什么你记得这次月考题的答案呢?” 所有人都被这话惊了一大跳,男老师极度愤怒地举起他放在办公室桌子上的卷子,指着那几个女生问:“说说看!这后面的答案就是abad!你们不是说那是第一次的月考答案吗?怎么这次月考还没考你们就知道答案了?甚至还认出梁凉桌箱里掉下来的纸是这次的答案?” 几个女生瞠目结舌,毕竟还是小孩子,这点拙劣的谎言瞒不住大人,几个理智的家长很快明白什么意思,冷着脸色接着询问。戏柠舟已经没有时间陪着他们耗下去了,他移动了一下步伐,指着刚才的视频。 “各位,这种视频很劣质啊,连格式都不是一样的,虽然找专业人士处理过,但是毕竟技术不够,再找其他的人看看,绝对能发现这不是真的了吧。”戏柠舟看着脸色还有些惊讶的梁凉,“嗯这件事情我想我妹妹应该洗脱嫌疑了,有些莫虚乌有的东西还是希望各位不要随便拿出来说话,会对孩子造成一定心理创伤。” “可是这并不能证明” “打住。”戏柠舟摇了摇头,戏谑的目光一闪而过,“我不希望再和这件事情纠结什么,我来这里是给梁凉办退学申请的,通知老师一声。不管梁凉究竟有什么样的错误,我相信都掺和耽误不了各位。” 剩下的就是老师的挽留,几个女生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她们的家长很快去查视频的虚伪性。戏柠舟拒绝了学校的意思,坚决要给梁凉办理休学手续,匆匆处理后,他带着梁凉走出校门口,小姑娘说她想吃冰淇淋,戏柠舟看了看十一月的天,还是让她自己去买了吃——他出门从不带钱。 “这些事情你自己都可以处理,她们应该不是第一次针对你了,用这么蹩脚的技术,来处理这些生活里的小骗局,根本不用找你哥。”戏柠舟靠在路边的墙旁看着吃大冷天吃冰棍的小姑娘。 梁凉笑笑:“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些把戏技术只要是个眼睛没瞎的都能够看清楚,但是生活在学生圈子里的我们完全没有办法避免,就是这样拙劣的谎言c骗局c把戏c偏见,可是逼死过不少中学生。” 戏柠舟觉得这孩子有点思想,温笑着偏头:“怎么会这么想?” 梁凉忽然极其认真地看着戏柠舟,斟酌了一个称呼,答非所问:“阿舟哥哥,你刚才,是怎么知道答案的?” 戏柠舟回头闭上眼睛:“题目就在老师办公桌子上,瞟一眼做出后面四个题在恐吓她们一下,自然就说话自相矛盾了。毕竟都是孩子,而且你们的题目你不也是,简单到能够一眼看出答案连解释都不需要了不是吗?” 梁凉又舔了一口冰棍:“确实,我有病。有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病。” 戏柠舟沉默。 身边的女孩子却忽然将声音放得很低:“我原本的意思是想和我哥谈话,但没想到他来都不来。既然是你来了,那我想把话和你说清楚。” 戏柠舟皱眉,偏头看她。 “阿舟哥哥,或者说嫂子。”梁凉扬起头看他那半张漂亮得不可方物的脸,“你觉得我哥爱你吗?” “好吧有点矫情,但是我必须要说。”梁凉将冰棍丢掉,“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认出你吗?我哥已经在家里面和所有的成员都说了,他喜欢上一个人,并且想要过一生。” “但是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我哥大概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吧?”梁凉一直是个调皮捣蛋的祖宗,但也只是在表面,在内里她一直是个很通透的人,“这算什么?” 戏柠舟知道这算什么。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所谓的爱。 这算 “占有欲。”梁凉转过头去,看着海阜过道上的人来人往,“我不正常,生活在一个不正常的家庭里,有一对不正常的父母,有一个已经被扭曲畸形掉了的哥哥。” 戏柠舟闭上眼睛,看不出内心的想法,也看不出是悲恸还是愤怒。 “和你说说我哥吧。”梁凉叹了口气。 “我要比他晚十年出生,我六岁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 “我听家里的管家说,我哥很小的时候是个很正常的孩子,后来因为一次变故被绑上了一个孤岛,谁都不知道在岛上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后来给他检查身体,我爸妈都不敢相信他会吸了毒。他比平常的孩子都要更加正常,上课学习,在电脑方面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十多岁的时候就破过他国国防。”梁凉说这话的时候,她那张和梁仟六分像的脸蛋上露出一份苦涩。 “像个传奇一样是吧,我也不相信。但是当我知道我自己也不正常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这是一种病,让人痛苦万分的病。我们会失去一些其他的东西,以此作为代价。” “这种感觉就像得了超忆症一样,被迫记住的东西太多,想忘都忘不掉。甚至你还记得你在母亲胚胎里被羊水滋养然后被挤出体外的那种恶心感。”梁凉的眼神里闪过厌恶,“我哥也不喜欢,所以他放弃专研电脑,走上了狙击手的职业。其实之前的事情我都不是很清楚,但是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发生了我记忆力很深刻的一件事。” “他弄死了一只偷吃他桃树的动物。”梁凉看着戏柠舟冷静的面孔,“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动物,只有六岁的我站在他的身后,看他拿着枪对准那只已经看不清形状的动物开了很多枪,后来他还烧了那棵桃树。” “那是从国外运回来的杂交诱变品种,我哥当时废了很大精力去照顾它,后来一把火的事情就解决了。”梁凉认真道,“他喜欢你,就像喜欢那棵桃树一样占有你,我从来看不懂他的意图,但是他很讨厌很讨厌没有结果的付出但那是占有,不是爱。” “我哥很偏执,滥杀无辜,他手上沾了不少鲜血。他的性格是霸道而不留空间的,但他用冷漠和不善言辞来成为做事行走和表达自己的工具,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本质。” 戏柠舟睁开双眼,幽蓝色窜过他的眼瞳:“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梁凉又认真地盯着他看:“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想着能够离开他,躲避他这种病态的,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想要占有你,想要你一直在身边,折掉你的翅膀,想要到发疯,想要到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爱你。” 少女转头看着那个在对面下车的身影:“就像那种眼神一样,在寻觅着自己丢失的所有物。” 下车的男人四处张望着,他长得很高,穿着黑色风衣,他有一头自然卷的黑发,略长,遮住他狭长而好看的眼,他还有一张过分俊冷的脸,他那双被遮住的丹凤眼里常年隐埋着深邃和锐利,像在追寻猎物一样。 青年笑容恬淡,他忽然将微凉的手掌放在少女头上:“嗯谢谢你,以及没关系。” 没关系,反正他也不正常,不管这是不是病态的占有,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到以后的关系,都有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可以走。 对面的男人很快发现青年的身影,他的目光化作温和,朝两个人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少女站在后面看着青年清瘦的背影缩小,看着他们两个人相视而笑的表情,苦涩的笑容终于带上了一份甘甜,她揉了揉刚才被青年摸冷的头顶,摇了摇头。 ——应该是谢谢你。 ——谢谢你,可以让他不再孤独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7.不虞(19) “是警察局的人忙昏了, 带门的时候不注意, 钥匙锁里面了。”梁仟将资料叠好递到青年面前,“本身就不应该两个团队合作办案, 因为牵扯到各自领域问题,不得不让人将事情拿来两方探讨。” 戏柠舟瞥了一眼他身后被强行踹开的门, 似乎这个男人从来不在他面前展现自己超凡的能力:“嗯海阜连门的质量都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不过这里的人办事着实让人头疼。” 资料还摆在身前,但是乱七八糟的线索一堆,戏柠舟将东西全部都推开, 拿出白纸和笔:“昨天消息的意思是, 发现的二十七具尸体在同一个地方, 但那屋子里并没有找到其他任何有意义的线索。也就是说凶手杀了人之后将所有的尸体都摆放到了一个地方,而真正的第一犯罪现场其实并不在一个空间内。或许是不同的地点杀了人,这是一种收缩类型的问题。” 梁仟看着他的发旋, 皱眉:“一般来说, 凶手都会选择同一个地方进行凶杀,在杀人之前会很仔细地将所有线路问题都套干净。但是再转移到另外的一个地方就未免过于麻烦了?” 戏柠舟摇头:“并不是,从尸体的角度来看,凶手做这项工作的时候完全没有艺术性,大约是无法控制自己而造成的后果, 也就是他很有可能在一种线路上,自己会破坏自己留下的痕迹, 给警方有机可乘的空隙。如果是我, 在完全失控的情况下杀人, 当然会选择不同的地方作为第一杀人现场。” “就像猴子掰包谷,掰一个丢一个,一个的线索扣着下一个地方,很快又断掉,那这将会成为线索的短板——因为这些看起来有规律实际上没有任何用途的信息可以成功让我们陷入‘画圈圈’的阵角。”青年漂亮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换个说法,也就是 : 我们现在放在眼里的问题只有二十七具吸毒的尸体,死在不同的时期,其中有九个妓,怎么看怎么像是迫害人的那一方。能够针对他们做出迫害的只会是两种人——一种是毒品的交易对象,因为交易中的不愉快,或者是其他更加隐秘的目的,对他们进行虐杀;另一种是同为毒品的受害者,他们痛恨瘾君子的嘴脸,受害者的报复往往比任何即兴表演的持刀者都要crazy。” 戏柠舟瞳孔里映着自己纤瘦的手指和微红的指甲盖:“另外的线索是和毒品本身搭边的,缉毒组的目的是找到瘾君子的老巢,但却在老巢里放着一个受伤的健康人,即韩五华。我其实比较好奇,已经快要陷入疯狂的杀手应该是比缉毒组更早地发现了瘾君子的聚集地,并且采取了虐杀。鉴于考虑到人体能力的悬殊和尸体的不同死亡时间,他是怎么在神智即将崩塌的时候还能辨认出韩五华这个没有吸毒的人?” “光是凭借外观来放过这条‘漏网之鱼’未免太草率了些?”戏柠舟将手指弯曲,姣美的手骨凸出,让一些贴着皮的地方凹下去,“或者说我看见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拿着牛津词典的人从我身边路过,就能认为他学富五车?” 梁仟坐下,将被推开的白色资料又挪回了之前的位置,打开钢笔盖开始写总结报告:“不管怎么说,现在能用的东西看起来很多,能起实际作用的却很少。海阜这边的缉毒组和睦城的缉毒队伍都表示这条沿着各种快递线的毒品交易方式很凌乱,且不好分辨。” 戏柠舟放下手,变成了在桌子上点来点去:“修改病句的时候,当一个杂糅句和一个中途易辙的句子融在了一起,让不同的人有了不同的看法,再偷换主语或者概念。这就是对方交易采用的运输犯罪技术。” 海阜的白炽灯要比睦城的白炽灯柔和很多,它白花花地撒在梁仟那张没有什么表情且令人寒颤的俊脸上,照出他和青年差不多白的皮肤。 戏柠舟半眯起眼睛,忽然转移话题:“我很奇怪,你曾经和我说过你幼年时候被强行注入毒药的事情,不管当时环境和计量等客观因素。光是后面毒瘾发作你回到梁家之后没有再次复发吗?” 说着不在意梁凉的话,但好奇心还是有的。 梁仟写着字的手一停顿,将龙飞凤舞的总结丢到一边去:“我戒了,在回到梁家之后就戒掉了。” “不是说毒瘾很难戒吗?你那时候才多大一个孩子,能够独自摆脱心理毒瘾去和生理毒瘾抗衡?”西婪可是亲眼见证自己手下病人毒瘾发作时候那个癫疯状态的。 如果让眼前这个男人的形象和记忆的那些联系起来 他有些想象不出。 梁仟墨色瞳孔里那深不见底的旋涡忽然转动起来,他否定了戏柠舟的说法:“我也是个人,怎么可能像神一样摆脱那些东西。那个时候在岛上还没被救出就已经有了很大的瘾了,第一次毒瘾发作的时候” “感觉很多蚂蚁在身上吸食骨髓,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或者又像被一辆很大很重的车从神经顶端压下去。”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空洞,那种经历是不会被时光洗淡的,“但那个时候我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太少,我不了解他们,他们也不了解我。所以我不清楚究竟他们是不是还会需要我这个已经染上毒品且几乎没有用的孩子,所以逃出去之后隐藏自己成了我在岛上待了八天的唯一目标。” “你掌握了毒瘾发作的周期,并且知道如何利用每次他们给你毒品的计量来计算周期轮回和缩短的规律 ”戏柠舟微昂下颌,“所以当你从被救出的时候开始,一直到你因为吸毒在身体上有过大变化,被迫检查身体之后才发作了出岛之后的第一次毒瘾?” “梁凉告诉你了?” “没有,我随便猜的。”戏柠舟说完还是甩了甩假发补充到,“她就告诉我你检查身体的事。” 男人的自然卷碎发从后颈钻出来:“嗯,后来我主动要求进行了很长的戒毒周期,我不记得那是多长的一段岁月。” “为什么要坚持活下来呢?”戏柠舟笑容渐渐淡下来,他的上半身向前倾,“为什么,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那样恶劣的身体里,还要坚持戒毒坚持活下来呢?明明连目标都没有啊。” 梁仟和他对视,伸出宽大而覆满茧子的手掌去触碰对方的发顶:“活着需要理由吗?” 戏柠舟半眯眼睛,将视线轻轻收拢放低:“不需要吗?没有任何信念支撑,一切都活在你的挣扎里,那为什么要对自己狠下心来,那样辛苦地活着?” 梁仟揉揉他的假发:“书上不都常说,活着比死亡难吗?那个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放弃,生命是我应得的,那我就该付出代价来留住它。” ——活着需要理由吗? 这个男人不需要,他生来就觉得这是自己本该具有的,就算没有目标,不知道未来想要做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太阳也还是会升起,还是会降落。 但是西婪做不到。 他不清楚活着是做什么的,他的记忆里全是混乱而不堪的片段,乱七八糟夹杂在一起,甚至让他有些分不清记忆c幻想c现实c未来。 活得过于混沌的人,必须要一个目标。 可以是个人。 也可以是件事。 他们各有所长短,不需要目标就能活得潇洒的人,一旦受到毁灭性的打击,那将会坠入自己编制的地狱,很难复返。需要目标活着的人,一旦达成目标,那边会松一口气,轻松离开这个世界。 西婪是第二种人,他以为他达成目的之后,能够轻松地离开,但他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乱七八糟的记忆和空浮很久的迷点,迫使他徘徊在随时都能崩溃的边缘。 所以他想做第一种人,戏柠舟想做第一种人。 “感觉最近的事情就是一场巧合组成的大熔炉。”戏柠舟放开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海阜里面牵扯到的若有若无的东西,他觉得他真的忘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 “从我回国的前一天开始,这些巧合都像串联好的一样。”戏柠舟转动手上的黑色签字笔,“正如现在,你在半年前告诉我,你曾经在小的时候被迫吸过毒,然后就立马出现了关于极度缉毒的事情?” “说真的,我相信巧合。从爱心班开始,老院长的话里就开始相信巧合,但是事情太多了。”戏柠舟戴着黑色美瞳的双眼划过一份幽蓝,“苏勤放火烧山,死了很多人,却死无对证。” 没错,他又隐瞒了,像隐瞒童杉杉是破案的关键一样,他将苏勤虐杀人的全过程都隐瞒了。 但是那只漂亮的金色笼子,和散在它身边的东西就没有那么容易掩盖了。只是这已经脱离了戏柠舟的理解范围,他装作受害者,陪着检查人员演了很长的一段戏。 “有时候巧合太多,那就是故意设置的圈套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8.不虞(20) 两人下午就转到了花狄居住的小别墅所在地——满是落叶的树林, 这样的自然生态保护区在其他城市很少见, 也就海阜还能在树林里面设计出一套别致的居住所。 两人在花庚的带领下走路进入的树林,正巧碰到门口的人正在换窗子。是个年高的老人和一位中年妇女, 还有两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刚刚把新窗户的胶给刮去, 另一个端着换下来的玻璃窗准备放进专用的口袋里。 戏柠舟的目光从环境优美的小树林转到那反光的玻璃窗上,他走过去,低头敲了敲那端着玻璃的人,扬起笑容问:“请问你们这是” 那端着玻璃的人被敲得一个哆嗦, 显然吓得不轻, 他慌慌张张扭头去看这个身高极压制别人的青年, 并没有因对方出众的下半张相貌和奇怪的装束有所停滞。他还反复看了看天空,像是在确定什么东西,很快他看到了站在梁仟身边个子同样不矮的花庚。 并没有理睬青年, 端玻璃的人很快放下手中的东西, 还在衣服上揩了揩手指,对准花庚就行了个礼:“少东家。” 戏柠舟挑起眉,觉得这人态度颇为有趣,转而蹲下在那块被换掉的玻璃上又敲了敲,玻璃的质量很好, 上面也没有任何刮花或者破损的痕迹,他又抬头去看刚换上的那块玻璃, 觉得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花庚并没有直视眼前的人,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蹲在玻璃旁边的青年身上。成熟的男人君子般笑起来, 对着这人点点头:“辛苦你们了,多费心。” 旁边的妇女老人和另一个工作人员也都很快行礼,那个老人的身份似乎不简单,对着花庚还问了别的话:“少东家,这些日子大东家过得还好吗?” “很好,您不用担心。他的身体一向很强壮,就是决策上面偶尔犯点糊涂。有秘书帮忙提点,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发生,劳您牵挂。” “多谢,请代我向大东家问好。”老者行了一个很标准的礼,应该是从国外某个家族里面的习俗。 梁仟有意无意地向前站了一步,挡住花庚的视线,觉得身边这群人说话都和花庚一个腔调,听着让人着实膈应。男人用余光瞟了一眼青年的动作,鲜有地开口:“您好,我们是警察人员,来这里是调查一些关于案件的问题,在和花先生交流之后我们也得到了允许,希望和花小姐交流一下。” 老者的态度从刚才的恭敬很快变成警惕,仿佛梁仟和戏柠舟就是误入自己地盘的两个敌人。这种敌意很快消散,拿出一个对客人应有的态度:“非常荣幸我的先生,希望小姐所了解的信息能够为您们提供一定帮助。” 梁仟觉得他说话有病,所幸没有回复他,男人偏个头,找话题开口:“听说花小姐在小的时候有一场不幸的事件带走了她的听力,从而迫使她的性格变得和普通女孩有很大差别是吗?” 中年妇女这时候却插话了,她说话的姿态还很可惜很心疼的模样:“是的,小姐幼年时候发过一场烧,因为不能及时降温,烧坏了听力。但那个时候的小姐已经可以说话读书了,真是个不幸的女孩。” “她平时都没有想和谁在一起住吗” 梁仟看着不远处的别墅大门,别墅只有两层,第二层在外面都可以看出是一个露天花园,里面养着不知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建造了一个很庞大的玻璃罩子将那些东西变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中年妇女摇头:“小姐一直很不习惯别人和她一起居住,她有比较严重的社交恐惧症,连我们都不太敢和她相处得太久。如果说谁要和小姐关系最好的话,可能就是少东家了。” “这块玻璃是怎么回事?”戏柠舟蛊人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他的手指还在玻璃上画了几下,青年起身,对着几个人指着地上的东西,“我看质量什么的都没有太大问题,而且买的时候可是要花费不少钱吧?怎么就换掉了呢?” 这下是花庚接他的话了:“小狄住在这里常常没有安全感,总是说觉得半夜有人敲她的窗子,我们曾经派人在这片地区查看过很多次,都没有发现她说的人。无奈之下只好每次都替她换窗子,换过之后她就会有一段时间很安静。” 戏柠舟将手指有意无意地放在身后,不在意地笑了笑:“啊是吗,还真是不幸的遭遇呢,可怜的小姑娘。” 梁仟被他一口洋腔听得耳朵发烧,几个人很快放弃掉窗子这种小问题,戏柠舟还是多留意了一会儿,不过很快,他就将注意力放在花狄的住宿上了。 女孩在家,花狄长得乖巧漂亮,穿着却是怪异的汉服,不光是她,整个房子的布置上面都花满了乱七八糟的符,罗盘放在她身前,屋子里的装饰也都说明了对方是一个很崇尚玄学的人。 花庚温柔地走过去,安抚眼神略微恐惧的少女,想办法向她解释他们的来意,大约是有哥哥的陪伴,少女的不安也很快平复下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戏柠舟的动作看。 戏柠舟左右环视了一下就坐到少女对面,礼貌地扬起微笑,知晓对方不能听见他们说话,示意梁仟坐到身边来,当翻译。 梁 ·会唇语手语的大佬·仟:“” 好吧,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面的少女眼中划过惊喜,嘴角的笑容都快拉到耳根了,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梁仟那双骨骼略大但很美型的手摆来摆去,懂得了对方的意思,她还是有点怯怯的,却还是伸出手向两个人做出回复。 戏柠舟注意到她手上有一根很红的编绳,应该不是什么精品出品,但编得很繁复,戴在少女的手腕上,跟着她略兴奋的动作一起摆动。 “她说她听不见,很抱歉。很欢迎我们的到来,以及”梁仟不再看对方的手语,反而神色复杂地偏头看着身边的青年,很想把他装在自己的盒子里不给任何人看,“以及她说,你很帅。” 戏柠舟眨呼眨呼眼睛,眼里流露出一丝无辜:“噗呲,挺可爱一女孩。” 梁仟默默回头。 更不爽了怎么办。 其实说到外表,梁仟绝对是高岭之花,撇开别的不说,光是那双眼睛就能在女生群里混得很好,戏柠舟是偏精致,梁仟才是真的偏帅气。但梁仟身上那种走到哪都自带“生人勿近”的光环迫使别人忽视掉他这副皮囊的优质。 “很冒昧地问一下,花小姐今年年纪?”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花狄这副样貌,戏柠舟总是觉得很漂浮,像是什么时候就会变化一样——尽管她和花庚的眉眼之间真的很像。 梁仟认真地转当翻译官,旁边的花庚听了戏柠舟的话眼神微暗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他半搂着花狄,一副给对方带来温暖的姿势。 花狄看懂了这个问题,她并没有任何别扭或者问题就用手势回答——“26”。 这个数字不用梁仟翻译戏柠舟也能看得懂,微诧异于对方不符合外表的年龄,然后学着花庚那套洋腔由衷道:“是吗,真令人惊讶呢,花小姐看起来很年轻啊,我还以为您还在念大学。” 梁仟被对方故意调低的音线和转来转去的语调挑起一点荡漾,男人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认真比着手语,深厚的茧子都被他故意的力气摩擦破一些。 ——“啊,真是感谢您,很谢谢。” “很抱歉,我们主动提到关于您听力的问题,但是您现在的状态和心理究竟是怎样的呢?” ——“不,其实这更感谢我的哥哥,我的社交恐惧症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除非到人多的地方和太多的人交朋友,一般情况下还是能够好好交流的。” “这样,我们刚刚在外面看到了您第二层楼上是不是种了很多的花?不知道我们有这个机会上去观赏吗?” ——“当然,荣幸之至。” 花庚在这过程中一直当个隐形人,完美的一个妹控。说到楼上的花时,花庚才抬了抬眼,护着花狄站起来,对着两人道:“小狄喜欢读些书,种点花。只不过都是很稀有的种类,上面的花花草草有些有毒性,两位还是注意一些。” 戏柠舟点头让两个人走在前面,客厅里其他站着的人也都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了,他带着黑色美瞳的眼睛在上楼之前又朝门口那洒满冬阳的小树林里看了看,渐渐浮现出眼底的冷色。 梁仟在青年身后,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忽然被对方冰冷的手捉住,掌心传来对方冰凉而酥麻的触感。 —— 青年收手走上楼,梁仟轻轻抬起刚才的那只手,掌心酥酥麻麻的感觉还没有消散,他低头嗅了嗅手心,狙击手的敏锐很快察觉出很淡的人血味。 男人也跟着皱起眉来,想的却不和青年在一个频道。 嗯,很痒,很勾心。 啧,想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9.不虞(21) 西婪曾经也有一个花室, 在精神状态乱七八糟, 或者被病人折腾得精疲力竭的时候,那个地方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调整心态的最好慰藉, 只可惜那个时候西婪挑的是一片很大的平房室内花室,里面还全是栀子, 那种浓郁的味道简直能把人腻到反胃。西婪却觉得很舒适,那种味道就算到现在了还是让他有一定的依赖性。 花狄的花室就不光是单调的栀子花了,里面姹紫嫣红,乍一看没有美感反而给人眼花缭乱的感觉。戏柠舟刚站在这里闻到糟糕的混香就开始皱眉, 显然这位姑娘也不是什么照料花朵的好手, 里面红红紫紫的东西混在一起, 不远处还有很大的盆栽树。 梁仟敏锐地察觉到青年的情绪变化,男人轻轻将身边比较宽的过道让给他,戏柠舟一边盯着花庚那张面不改色的脸看, 一边注意身边的花花草草。 太多了。 牡丹c丹顶鹤c郁金香c玫瑰c百合c满天星c甚至还有芣苢, 在花店里常见的花她都种着,红色c白色c蓝色c紫色c黄色没有任何艺术感地摆在一起。花庚倒是真的宠爱她这个妹妹,不知道请了多少专业人员来看护和照料,说不定某天不小心死掉一盆他都会悄悄给花狄换掉,不告诉她。 戏柠舟看到了最里面一盆快被压死的白色栀子花, 花庚请的修养师傅肯定很厉害,毕竟梁仟那一院子的栀子花在这个天气都没有开放, 而花狄这里的这盆还趿拉着花骨朵。 花狄很兴奋, 她朝梁仟比手语, 满脸涨红地表达她究竟都种了些什么东西。 ——“实在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就让哥哥在国外也转了不少进来,里面还有一些绿色的东西,如果喜欢,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看。” 梁仟跟着翻译。戏柠舟听了后微笑着摇摇头,那迷死人的半张脸上没有出现一丝不耐烦,但男人很明显感觉出青年的冷漠有些外溢了。 “不用了,我们只是来看一看。”戏柠舟嘴角有些控制不住地下降,但很快青年避开身边这些没有香味反倒有股怪味的花,耐心地问,“真是令人惊讶啊,不知道花小姐这里有没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呢?比如说比较稀有一点的比如绿菊c月下美人c风信子c虞美人c睡火莲什么的?” 这些花名比较特殊,梁仟在国外倒是接触过花,没接触过花的手语,估计花狄也看不懂他的手语,只好拿着随身携带的白纸和中性笔给写下来拿到花狄眼前看。 花庚在看到第四个花名的时候明显地皱了一下眉,戏柠舟站在一旁,令人不知所以地轻笑了一声。 花狄的性格还有些胆怯,但看上去根本没有很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只能算得上普通女孩的羞怯,她扑闪扑闪一双大眼睛,对着梁仟的本子上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字指指点点,再加上乱七八糟的手语让两人大概了解了。 ——“这些倒是没有,但是两大美人之前种过,考虑到各种不合适的问题最后都一前一后送走了,还是有点遗憾的。” 两大美人是月下美人和虞美人,前面各种听起来就很奇怪的花名戏柠舟就是瞎掰的,真正要问的就只有虞美人。 虞美人,又名罂粟。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接话,花庚就解释了:“小狄确实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尤其是越漂亮的越鲜艳的越喜欢,我之前也纵容她养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小狄在花室里不小心碰到了有毒的东西,导致生了一场病,我就把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东西都运走了。为了这事儿小狄还和我闹了很大一场矛盾呢。” 看着哥哥略带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戏柠舟又开阴阳怪气地说话了:“啊是吗之前不是听说花小姐的社交恐惧症挺严重的,只依靠花先生一个人吗?怎么还会和先生闹脾气,花小姐真是太调皮了。毕竟哥哥都是为了妹妹好啊。” 梁仟当然没有再将这段话比作手语。 护着妹妹的哥哥和他一样扬起完美的笑容,自带某种君子气息,他眯了眯眼睛,顺然接话:“是啊,小狄还是太寂寞了,有时候也只有我和她能够交流,不过也许是长期比较惶恐的原因吧,她闹些脾气我还是很宽容的,谁叫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青年的视线放在单纯得不明所以的c容貌看起来还像个少女一样的花狄身上,对方那种无辜以及不明所以的眼神简直亮得不能再亮。 嗯,很好,很可以。完美扭曲问题中心。 戏柠舟放弃这个问题,梁仟又开始翻译他下面的话:“那花小姐可以告诉我,两大美人原本是种在什么位置吗?我对小姐您养花的地方实在很好奇呢,不得已想多走一些距离。” 梁仟不动声色,余光看着青年明明想早早躲开这个乱七八糟如巫婆罐子的花室,却还不得不耐下性子来找找虞美人的位置。身边人因为不爽两人而跟着学起来的阴阳怪气的语句实在有些可爱。 果然年龄不大,还有些孩子气。 ——“噢!当然了,我亲爱的朋友。这里,最前面那钴玻璃旁边放着最高的那一层就是。” “荣幸不已。” 戏柠舟转个身就浮现出眼底的鄙夷,他觉得这一家子说话都有毛病,不过现在还不能安全凭借表面去评定花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在这个满身心都扑在妹妹身上的少东家面前搞点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花室是个原型,靠着窗户的位置放着那种看起来像诗歌朗诵用的梯台,一盆一盆的花摆在梯台上。虽然花种很乱,但花盆还是同一个颜色的瓷砖。 紫色的郁金香花瓣搭着一旁的百合花花瓣,两个完全不同风味的东西被主人放在一起,上面还有几盆只发了个芽的不知品种的花盆。再上面就是被收拾得很干净的木质梯台。 大约是还存了把那些花搬回来的心思,花狄并没有在这上面摆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得很空旷的台子并没有灰尘。戏柠舟轻轻偏了个身。 “花先生的妹妹真是幸运,有这样温柔的哥哥,还有属于自己的单独花室。”戏柠舟的手指在侧身的时候就轻轻搭上了木质的梯台,他故意将目光放在围绕花室里这半球形玻璃上透过颜色并不是很好的玻璃往外面的小树林看,“不像我们这些在海阜拼死拼活做着警察工作的,起早贪黑还买不了几盆花。” 不知道为什么,来时还很漂亮温馨的小树林失去了夕阳的照耀就显得有些阴冷了。 “您倒是说错了,我们身边的安全还需要像您这样负责人的警察来负责。”花庚低头和满脸茫然的花狄对视,很快他移开视线,向梁仟郑重地点了一个头,“警察先生,真的很感谢你们。” 知道真相我不说话,以及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办案子身上的梁仟:“” 戏柠舟将手指收回,看着俩还在抱着的兄妹,偏个头,确定两人长得确实很像,绝对不是德国骨科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是这样,现在时间也不是很早了。我们不太方便留下来吃饭,而且警察局那边还有事情要做,我们需要早些回去了。” “我倒是对于你们办公有一定的了解。也知道现在社会上面的坏人太多了,很感谢您能够及时考虑到我妹妹的安全问题。”花庚看着戏柠舟头上那块还没有拿走的纱布,“至于我弟弟的问题,很抱歉他给您带来的伤害,只是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好,不然我一定让他极力配合警方。” 梁仟把青年先推出了这个暖灯光闪来闪去的花室,语气里自带的压力有些不受控制地渗透:“时间不早了。我们确实该走了。” 大约是看懂了两个人准备离开的架势,花狄忽然慌慌张张地拉着花庚的衣服比划,她甚至有点着急,张口咿咿呀呀地要表达什么,还不停地指着自己手上的红绳。 站在门口的戏柠舟见温柔的哥哥对少女模样的妹妹轻轻地摇了摇头,少女仿佛还露出了很惊讶的表情,不可思议地朝他这里看了看,却依然得到了哥哥的否定。 他这个角度完全看不清他们的眼神交流,没戴眼镜,感觉自己就是个半瞎。 梁仟不是个装饰,他跟着过来倒是将两个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男人不过是皱了皱眉,转身推推青年瘦弱的后背,催促他早些走。 戏柠舟在他们两个人无声的交流中忽然发声:“不知道花先生为什么不给花小姐配助听器呢?这样你们两个人交流不是要方便很多吗?” 花庚被问得抬头,花狄见他转头也跟着看过来。花庚从容回答:“小狄不喜欢那个东西,一是很麻烦,二是她已经习惯了绝对安静的环境,在内心还是对各种声音比较抵触。” 是吗 “这样啊,真是冒昧打扰了。”戏柠舟朝少女模样的花狄眨了眨眼睛,转身被梁仟略强硬地拉走。 他回头看着两站在花丛中的兄妹,刚刚触碰了木质梯台的手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眼底飞快地闪过幽蓝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0.不虞(22) 梁仟启动引擎, 性能极好的黑色轿车从这篇宽广的树林里猛然冲出, 男人将速度放得很快,一双藏在黑色卷发下的眼瞳陷入深深的墨色, 他扭转方向盘,不知为什么将身体绷得很紧。 戏柠舟并没有因为超出常规的车速而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他将假发和黑色美瞳都摘了下来,露出一双在黑夜里剔透冰冷的深蓝色瞳孔。青年的眸子里倒映着车窗外飞快后转的树林,照明灯在前面驱散了寒冬里某些阴冷的空气。 车实在开得太快了,落叶都莎莎地打在车上。两个人的眼睛都能轻易看清黑夜里的东西, 小树林里不仅有低矮的灌木丛围绕着花狄的房子, 还有比较高大的树, 样子好像是松柏又好像是槐桑。月光并不是很明亮,它带着月白色撒在车路上,也撒在这片给人感觉愈发阴冷的树林里。 他们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越往花狄房子靠近的树木越矮小, 越往公路靠近的树木越高大。花庚似乎还要和花狄谈些什么话,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并不晚,但车在树林的过道上开着就像一只拉动黑色序幕降临的线。 “笃笃”戏柠舟忽然将手指曲在一起,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用折弯处背敲梁仟的车窗玻璃, 发出很沉闷的声音。 梁仟敏锐地捕捉到声音,他只是将手指握得更紧了, 把这方向盘尽量让车子在这片路上开得平稳。 戏柠舟眯起眼睛, 将手指放开, 用四根弯曲的骨节背面去敲车玻璃,玻璃内还能看到他非人般精致的容貌,但是手指敲出来的声音始终让他觉得不太对。 “太小了”青年喃喃。 这个声音还是太小了一些,而且这种敲窗子的方法应该是用来敲门的。于是戏柠舟将手掌扣过来,像猫爪一样又往玻璃上碰碰地敲了两下,带出比之前的声音略微像样一点的感觉。 忽然,青年看着窗外那追逐着车影的月光和一轮接着一轮的树木略过,他将手掌渐渐伸开,展现出美好的手骨弧线,然后发了猛力朝玻璃床上拍去。 “嘭嘭——” 对了,应该是这样的。 梁仟没有打扰少年思考,他将车子在这一片没有路灯满是树木的地方拐来拐去,四处观察后发现这里确实没有野兽,不管是狼群还是蛇都被很好地清楚了。不过这里已经快要接触人类公路了,作为通商口岸的海阜就算在夜间也有匆忙的车辆路过,野生兽类应该不会选择在这附近生活。 毕竟在这座“海中城”的背后,是通往国外的码头啊。 戏柠舟将手掌收回,慢慢弯曲放在兜里,见玻璃床上起了很明显的白雾,他又忽然伸手按上车窗内部的白雾,一个纤瘦的手掌印子出现在车窗上,很快又被同化掉。 “我觉得那块被换掉的玻璃有问题。”戏柠舟转头看着离车身不远处的灯火阑珊,“那些玻璃的构造很好,应该是你们军用的某种特质防弹玻璃,一般的东西根本无法让它破碎。相对来说要花费的钱并没有那么便宜,而因为花狄‘莫名奇妙’地觉得半夜有人敲玻璃,就让人给换掉了,更神奇的是换掉之后花狄会安静一段时间。” “如果真的是内心的恐惧或者是不定时发疯,那这样的做法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只能让她自欺欺人。很明显,今天见到的这位姑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怕人,社交恐惧症就几乎没体现出来。”戏柠舟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指腹,然后将手肘搁在车门的门框上,单手指撑住太阳穴上面一些的地方。 “她的精神状态很正常,甚至很活泼。这暂时c暂时证明了她并不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那前面提到的玻璃应该就不是她的错觉。”戏柠舟的眼瞳无悲无喜地注视着前方,“换一个猜测来说,一个在丛林里遇到麻烦的人,如果看到一栋房子,那么敲门之后没用就会直接拍打窗子,用掌心直接拍打窗面就是最直接的做法。” “而且” 黑色的低调轿车猛然一个加速,从这片看起来很阴冷的树林里面冲了出来,车身上不只是白色月光,更映照出远方的星星点点,车又行驶了一会儿渐渐行驶出这片偏僻的地方。梁仟略紧张的神经这才放轻松下来,他将车缓慢地接上前面的车辆,停在了某排在红绿灯前的车队伍后。 “而且我刚才在那玻璃上摸了摸,还留有一丝很淡的血腥味儿。”戏柠舟耸耸肩笑起来,耳畔渐渐传来远方没关门商店里面吵闹的声音,他似乎才想起什么似的,在车前找到一包湿纸巾,打开认认真真擦了一遍碰到血腥的地方。 梁仟点头,脸色放缓和了一些,他偏头注视着青年,回答:“嗯,我们对那种味道都比较敏感,你在我手上写字的时候都能察觉了。” “噗呲,不一定,万一是某只被打死在玻璃上的死蚊子呢?”戏柠舟开起了玩笑,但像是很快被这个玩笑恶心到了一样,“啧,真脏。” 看着他略生动的表情,男人才缓缓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弧度很小,却很温柔。似乎碰到少年之后,他真心发笑的次数要比以前多得多:“刚才车速太快,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见男人温柔起来的眉目,戏柠舟又将表情恢复到了温和可亲上面,他摇了摇头:“还行,车里没有让人感到反胃的东西。倒是你,刚刚怎么忽然开那么快?不是还早?” 梁仟的墨色眸子又沉下来,他乘着红绿灯还有将近一分钟的时候闭了闭眼睛缓解酸涩:“不是赶时间的问题,对于某些令人不舒服的地方,警惕性会莫名高很多。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了。” 戏柠舟小弧度歪了歪头,他倒是没有察觉什么,或者说那样幽暗的地方反而能给他不少安全感,外面的街道还是太亮太吵了。 “看你脸色不再泛青了,这半年来调养身体还是有些用的。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学习的,能把人学那么瘦。” 戏柠舟不回答。 等红绿灯的时候还能听到两个人之间的呼吸声,梁仟身上那种淡淡的烟草味传到戏柠舟鼻尖,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游戏里看到的某些对话。 “梁仟。” “嗯?” “现在红绿灯还剩多少秒?”他眼睛近视,不戴眼镜看不清。 “ 36 秒,怎么了?”男人睁开眼睛,一双陷入深渊的眸子里带着一些刚才没有缓过来的神色。 “呵” 戏柠舟忽然笑起来,他伸手将放碟子的那块东西拉下来,投下来的阴影瞬间挡住两个人半张脸,他将白皙的手腕撑在档盘后,曲起一只腿,上身侧过来向梁仟的方向倾。 “你”梁仟看着他那张精致的脸越靠越近。 “别动。”戏柠舟冷言一句,眉目之间还是有些寒色,他缓缓凑近梁仟的脸,冰冷的右手从他右耳上的黑发插入,凉凉的感觉让梁仟本还有些发蒙的脑袋骤然清醒。 然后他看见青年那双半眯又迷离的蓝色双瞳在阴影的投射下显出一些水波,对方一边的金色短发垂到肩上,那是他偏头的动作。 青年撑着左手,右手掌着他的头让他不敢动弹,从这个方向可以看见他白皙得能见到青色血管的皮肤,从颈下到立体和勾人的锁骨,深陷的锁骨到 青年单膝跪在左手旁,侧面露出他优美的背弧,他偏头却没有闭眼,他凑近没有收敛笑容,随后青年伸出了舌尖。 戏柠舟很生疏地微微探出舌尖,找准男人的侧脸,趁着偏头的角度,从对方的左颊上缓缓舔舐到了唇边,很慢很慢,他深蓝色的瞳孔一直和对方那双忽然搅起风云的墨色眼睛对视,露出狡黠。 男人的唇并不是很柔软,表面因为忙碌还有些干涸,他舌尖上的湿润绕着对方的唇角一点点地舔舐,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收拢舌尖,将自己的唇轻轻印到对方一半的唇上,触既放开。 觉得男人这样呆呆的样子有些可爱,他又将放开的唇凑近梁仟的耳畔,声音故意放得很低。 他问:“现在还紧张吗?” 狡猾的青年忽然借着角度将放碟子的那块东西放上去,膝盖一转从副驾驶跑到了后座上,心情很好地发出轻笑,戏柠舟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唇,见旁边的车辆开始动。 “走了。” 梁仟愣在驾驶座上,还偏着头,眼底的愣色很快被暗芒吞噬。青年微凉的感觉还在身边喷释,他湿润冰凉的唇留下的感觉还没有消散,那淡淡的栀子花香还留在脸颊旁。 红灯已经闪过,他没有机会再将人逮回来加深这个舔到一半的吻,听着后座传来愉悦的笑容,男人的脸色顿时黑了一层。 直到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梁仟才冷着脸色踩动油门。 他没有从镜子里看后面青年的反应,胸腔里那一直平稳跳动的心脏猛然加速起来,给他的耳廓染上了一抹红色。男人淡定地开车转弯,却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捂了捂心脏的位置。 ——更紧张了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1.不虞(23) 回到别墅冲澡的时候梁仟还有些耳尖发红, 淋浴上冲下的都是与外边温度差不多的冷水, 水滴顺着男人的后颈滑下,留下窸窸窣窣的拍打声。男人推开浴室的门, 将浴巾往头上套去,双手隔着浴巾就开始略烦躁地揉擦发丝, 他站在镜子前,揉头发的动作忽然就停了下来,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貌,又缓缓地将手指覆盖在了左脸上。 慢慢c慢慢地下滑, 停留在唇边。 甩了甩满是水珠的发丝, 男人哭笑不得地又进入了浴室。 * 次日, 花庚身边类似秘书的人就给警局送来了一大摞乱七八糟的资料,海阜这边的第六重案小组很快组在一起,梁仟和戏柠舟还是第一次和这个队伍里的人打交道。 戴着假发美瞳的青年很快失去对讨论话题的兴趣, 他所幸放下笔, 将身体后靠,偏过头小弧度后仰式看了看梁仟的神色,然后当着这么多人就开起了小差。 等散会之后戏柠舟都快窝在一堆人里睡了一觉了,青年选的角度很好,不是梁仟和韩庆都比较熟悉青年的性格, 也不会有人发现这样不负责任的“警察”混在堆里掉歪。 几乎所有人都去办事后,韩庆才暗搓搓地挤到戏柠舟身边, 大汉眨巴眨巴眼睛, 很快找准谈话对象:“听说那天阿舟在医院被那个神经病发癫敲了一杯子是不是?” 梁仟冷言讥讽:“我现在也想给你敲一杯子。” 韩庆赶紧和戏柠舟拉开距离, 迅速站起来,觉得梁队那眼神大约是他拐了他媳妇一样:“不是啊!梁队,我真没那意思。” 韩庆摆出一副“我懂”的样子,很快将话题转到案子上来:“之前那个医院不知道被谁敲打了一下,韩五华那个病房包括一层的人都夹着尾巴做事。但是没有得到口供,似乎还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是不是?” 戏柠舟头上那块碍眼的白色纱布早就拆下来了,白皙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一点疤。也因此,见识过青年如此强悍的自愈能力,梁仟更加不解青年腹部上那些交错纵横的刀伤到底被挑开过多少次,才能做到连痕迹看上去都很狰狞。 戏柠舟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医院楼道上昏迷的时候还是被对方掀了衣服看到了一些他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什么该惹的人,不该惹的人,只要是有点手段c背景c价值的,看着像我们这种普通群众,就知道不屑于分散一点注意力。” 这也是梁仟为什么非要对医院和一些相关人员做出警告,梁家大少的名头在国内并不是很有名,也只是混在国家暗自培养的那些特殊人员才能听说一二。不过梁家在海阜还是有那么一点能耐的,更何况,哪个地方不是位置说了算话。 花庚不是个傻的,虽然那一家子说话都有毛病,也好歹是个企业家。不论他是不是绣花枕头,多一层背景压着,也能让他不敢轻易地揭过这些事情。 那可是他最爱护的表弟呢。 “那咋办?咱局里压得住不?”韩庆挠了挠头,“哎呀,这些人是有本事了,总仗着那点能耐压这种事情,说实话,受害者家里有些能力,说不定还真的能够帮我们做些事情啊?” “噗呲。”戏柠舟不给面子地嗤笑出声,“别天真了。受害者的背景很大,首先施压的对象就是局里,能够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他还失手打了‘警察’,这怎么处理还不好说,那位少东家的立场还是很值得怀疑的。” 花庚的态度更明显倾向于花狄,一说到现在查的东西可能对花狄有危害,这位前一秒还爱护表弟的哥哥瞬间就向亲妹妹的方向倒戈了。 “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将事情严重性化,迫使花庚的注意力集中在弟弟妹妹身上的同时推进调查进度?”梁仟在戏柠舟身边坐下,他看着花庚发来的这一大堆资料,上面的主要内容是韩五华的供述,甚至还有一封道歉信。 “利用别人对亲人的感情办正事,变坏了哟。”戏柠舟调侃一句,并不将这个做法放在心上,这无非是一个比较好的法子。 就像毒品,如果告诉你染上它会死,那效果总比知道吃了它不一定会死,还有可能摆脱毒瘾,成为一个和正常人差不多的人,要好很多。那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夸大这个结果,让所有怕死的人都拒绝接受这种东西,也总比后面生不如死好。 但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东西。 “供词这种东西的重点并不是受害者提供的说法有多么具体多么有用,要知道对方也是个人。最主要的是在索取供词的时候,要认真通过对方的神情变化和对当时的本身猜想才可以判断事情的真假和轻重。”戏柠舟将那沓送过来的供词掂量了一下,冷哼一声,“他这是在给警局送弟弟的几千字检讨书吗?还是说,觉得黑字白纸上的东西不容易被弄混,而声情并茂地编造出这么一大段?” 韩庆真觉得戏柠舟是有些毒舌的,对方那点略微的“好心”貌似也办了一件特别坏的事情一样:“为啥是编造出来的呢?” 青年往后靠着,闭上眼睛:“他要是有点勇气能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情,花庚就不会像这样明显是怕弟弟的精神状态猛然崩溃,送来这么一沓腹稿了。” “直接把人带过来,再拐弯抹角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或者顺着叫弟弟装个忐忑不安,带着不耽搁案情的时间来帮助警察。”青年说完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这个方法一定是能给他打起最完美形象的雕刻刀。” 韩庆:“”好c好有道理。 “那现在的意思是要和韩五华见面,当面审核供词的虚伪吗?”韩庆将那一堆“几千字检讨书”给盖好收起来,“韩五华应该已经出院了,他那点精神不安定不适合在黑白的医院里待着,那位少东家应该会把自己的弟弟接回去吧?如果我们这会儿去打扰人家问供词什么的会不会不太好?” 戏柠舟慢悠悠站起来,他弯起嘴角:“没什么不好,我并不打算顶风作案,这种事情还是让这里刚刚离开的那些人去做吧。我可不想脑袋上再来一杯子。” “现在只需要将这本检讨书上的东西全都看一遍,记住某些细节,备着以后用。”戏柠舟将外衣拿过来穿上,眯起眼睛朝外面那冷飕飕的天气打望了一下。 “咦?不都说是编造的吗?”韩庆刚提着本子准备拿回去压床脚就听着这句话,摇了摇本子又给摆到桌子上,“怎么还要看?难道有什么其他的信息吗?” 戏柠舟闭上眼睛缓解酸涩:“收到检讨书当然要和当事人核对一下,看他究竟有没有悔过,又有没有撒谎,这种东西,应该还是有一套说辞的。现在不去,让刚才那一堆家伙去打个首枪,我们在后面慢慢地拖油瓶。” 韩庆抽抽嘴角:“交给那些人去做?办得好吗?” 戏柠舟睁眼盯着他:“哦,你意思是,在这人生地不熟,没钱没地位没靠山的地方,你还想咸鱼翻身建功立业?” 韩庆:“小的不敢。” “不去是避嫌,这种事情都出过头一次了,而且对方都写了检讨书,总归不会揪着别人不放吧。”戏柠舟转头将外衣拿来披在身上,“更何况刚写了检讨的人当然还记得检讨的内容,等放一段时间再去问他。” 一定猝不及防。 韩庆:“”阿舟去当老师一定很恐怖,说抽背就抽背。 梁仟站在戏柠舟身后帮他将帽子理好:“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做,有一点头绪在这里也施展不开。你先跟着他们去做,我和阿柠在其他方面还有些问题。” 大汉喝了口水就准备离开,在海阜确实施展不开在裳安和睦城那点自由行动的权利,不如安安本本地做手头那点针线功夫。韩庆将花庚拿来的供词拿走后就没有人进入这个满是资料的办公室了。 “走吗?花狄那里不是还有事情?”梁仟低头在戏柠舟身边,从他的方向朝对面那条街道上的行人看去。 戏柠舟笑起来:“嗯” 他的手指忽然伸起,对着那在外结霜的玻璃上画画填填,勾勒出一个小学生画法式笑容。在霜花后的那条街上有女士先生行走,他们互相交流低眉轻笑。 好像也是这样的场景。 前世的那个人站在自己的身后,那是他第一次来到咖啡店,在里面和那个人一了一杯很便宜的饮品,他兴奋地涨红了脸,在咖啡店里的玻璃窗上画东西,然后又哈气,等过一会儿又画。 当时那个人也是以男人这样的角度站在他身后,当时的他一回头能清清楚楚地看清那个人的目光。 夹杂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因素,熟悉而 他现在有些怕回头去了。 他怕看见这个男人和那个人一样的眼神。 怕以后他也会像那个人一样,对他说。 很怕。 很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2.不虞(24) 花庚之前就和两人商量过, 戏柠舟打着警方想要为花狄处境问题着想的牌子, 理所应当地代表警察局侦案组来进行访问。花庚看花狄并没有特别排斥的地方之后也就准许了。 但人生总是处处充满惊喜。 来这里磨洋工, 一方面是对这边的问题有所进展,另外就是戏柠舟不想见到韩五华。他一向讨厌不听话的病人, 就像一向讨厌仗着自己有点毛病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人。 于是当青年冷着眼神在花狄的屋子里打量一圈并且发现那个身上有不少肌肉的人时, 他跨进门槛的步伐也有点迟疑了,梁仟随时跟在他身后,抬头看见韩五华的那一刻,男人的眼神里也闪过不愉。 对方倒是很热情,看样子是在花狄这里等了很久了, 他快速站起来, 身上没有再穿着那件病服, 而是一身整洁的黑色西装。韩五华的面孔也整理得很干净,他的目光里先闪过一份激动, 然后在戏柠舟身前一米五的地方停了下来,朝青年大大地弯了一个腰。 “那天真是对不起, 警察同志。我是脑子不清醒给您带来了伤害,再者我代表我哥哥向你们道歉,他一直很护着我,所以在我神智不清醒的时候如果对你们说出了什么不合理的条件或者是话语还请海涵!”韩五华像提前背好了稿子一样, 又是行礼又是道歉的。 戏柠舟向旁边一移,躲开了他行礼的方向, 手中还拿着一只黑色钢笔, 他戏谑地笑起来:“哟, 韩先生,您言重了。是我不应该在您生病期间打扰您的休息,造成您精神混乱往我脑袋上来了一杯子。” 这话既没有含量也很让人难堪。 韩五华脸上果然浮现出尴尬,但是他很快直起身子,没有叫对方故意的讽刺和调侃而变得慌乱:“实在是对不起,我真的是失手,您不需要和我这样的人计较,毕竟警察替人民办事,您的做法没有错,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戏柠舟的眼神在他的虎口处又转了一圈,这次对方坦坦荡荡地给他看,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显得紧张或者不敢直视戏柠舟的眼睛——然而这样一个人手上的老茧也实在多。 “韩先生怎么也在这儿?”戏柠舟放过这个话题,他本就没有什么特别想纠结的地方,只是来到海阜的这短短几天就一直不是很顺畅,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假装贴上去的纱布,“花小姐昨天睡得还好吗?” 韩五华一听他提起花狄的名字就笑起来,看样子是真的很护自己的这个表妹,他转过头去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少女:“我借着我哥时间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来看看小狄,她一向对任何人都生疏得很,倒是你们,她还能谈上几句的样子。” 梁仟走到花狄面前,充当翻译摆手势。 花狄刚才就安安静静地看着韩五华和两个人在门□□流,既不着急凑上去说话,也不着急没有人理她,等高大的男人对她开始做手势时,少女才柔柔弱弱地跟着回复。 ——“感谢你们的关心,我昨天休息得很舒畅。” 戏柠舟看着她的容貌c动作c手势又看着她的微表情c眼神c坐姿。总觉得这个少女实在太过年轻了,应该是很优秀的血统传下来的孩子,这怎么看都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下午安,花小姐,请问您下午一般都做一些什么样的活动吗?”戏柠舟听梁仟的翻译才发觉,韩五华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说话不是那么别扭的人,大约是外地牵过来的户口,戏柠舟也就放下了这个问题。 ——“我一般都会读一些名著,有时候一个人在树林里晒晒太阳,或者是自己搬弄一个下午茶聚会。” 花狄的眼睛明闪闪的,似乎并没有被独自待在这里而感到孤独。但很违和的长袍和乱七八糟的房间装饰让她显得并没有像她所描述的那种“名媛千金”的姿态。 “我看您这里占满了符箓,甚至还有一些盖章,是对古代玄学特别感兴趣吗?”戏柠舟走到少女身边,轻轻地坐下,对她保持了很好的一段距离。 ——“是的,我是在失去听力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面陷入过不可自拔的恐慌和幻想中,通过一些小时候的记忆将每日的祈祷神明和现实联合在一起,最后就喜欢上了这门学问。” 花狄对着梁仟摆了很久的手语,梁仟沉默地看完就用他那几乎没有感情起伏的低磁音传达给另外两个人。 韩五华听了这话像是勾起了什么回忆一样,对两个人解释起来:“其实小狄失去听力的时候已经能说话了,因为家里的祖祖很迷信,就总是给她灌输那些东西。小孩子本身是不在意的,后来忽然受到了挫折,就把没有安全感的心理都依靠在了那些东西上面。” 戏柠舟装了装怜悯的样子:“很令人痛惜。” 揭开这个话题,青年转到了到访目的上:“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名著呢?现在的人不都更喜欢看一些网络小说或者是爱情故事吗?” ——“有很多啦,我也不是那种喜欢专研哲学的人,看的也都是比较典型的。” “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去看看花小姐的书柜上面究竟放着些什么内容呢?”戏柠舟之前就看过了,那块被换掉的玻璃位置正好对着的就是花狄的卧室,她双耳失聪,如果真的对敲窗户有什么感觉,那么就是影响她触觉的东西。 “当然可以。” 戏柠舟向梁仟看了一眼,梁仟停止回复手语。他又转过去看着韩五华:“这样吧,我和韩先生去看看花小姐的书柜,不然我一个陌生人进去不是太好。还有就是既然你现在在这里,那警察局那边去找你做笔录肯定是轮空的,不然我问你一些问题?” 韩五华的表情在戏柠舟这个角度来看,就像是明明已经交了检讨的学生,被老师无理地要求再复述一遍检讨内容的那种惊讶。 “不是,我还没有来得及看花先生拿过来的那堆腹稿,来这里之前我交给别人了,就问你几个简单的印象,现在应该不会对当时的情景很反感了吧?”戏柠舟调侃道,“毕竟我可不想头上再来一杯子。” “当然不,当然不。我也听说了案发地点可能就在花狄住处周围,我和我哥都很担心小狄的安全。又考虑到她大概不能一下子就搬出去,要从您这里了解情况还来不及呢。”韩五华又不是傻的,他大约也听出了戏柠舟就是顶着这件事情不放。 其实总是提起这种事情,既损人不利己又另双方关系难堪,戏柠舟却像感觉不到这种没有意义的做法会造成多次尴尬的气氛一样,淡眼淡眉地就往花狄的闺房走去了。 花狄看了书习惯性往身边的床头柜上放,房间的格局其实很简单,除开一大张床,就只有一个玻璃书橱。乱七八糟的色调夹杂在一起,床头上面全是乱七八糟的符箓还有一些红色盖章。 戏柠舟进来后并没有先看窗户,床头就是靠着窗户的,但是刚好错开摆放,床头柜抵在了窗前。 青年随性地将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打开书橱的玻璃门,看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堆好像属于名著又不属于名著的书本。 像什么《山海经》c《拍案惊奇》就不是,下面倒是有几个版本的四大名著,旁边插着老舍的c鲁迅的c曹禺的c史铁生等等人的一些书,再往下就是外国名著,马克 ·吐温的c高尔基的c雨果的c列夫·托尔斯泰的 戏柠舟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有百分之八十的书他是没有看过的,之前一直泡在分析精神病和心理学问题的论文观点和整理书籍里面,和花狄比起来,在读书这方面他要差得远了。 毕竟随便翻开一本来看,里面都夹了一些花花绿绿的彩纸,彩纸上面有人家认真做的读书笔记,像什么生词注音c批注感悟c读后心得而且一本外国名著的两个不同版本的译文书她都写了,还有对两种不同译文的看法。 而国内的名著到后面甚至有把它翻译成英文的字迹,文言文的话就有近乎全篇的翻译。 戏柠舟觉得。 花狄是真的有一脑子书籍学问和超乎常人的认真态度。 梁仟在一旁看着戏柠舟的表情里面除了欣赏和赞扬,还多了一些无奈,他站到青年旁边,瞟了一眼他手中拿的书。 “我也没有读过多少。”男人如是道。 戏柠舟合上书,偏头给了他一个白眼——所以我应该感到安慰? 韩五华站在这里,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自豪:“小狄接触书籍是从《道德经》开始的,那个时候她连成语都不懂几个,跟别说看这些东西了。后来得了社交恐惧症,这些买来发霉的东西反而成了她拿来排解孤独的东西了。” 戏柠舟放回书:“怎么听起来,你对花小姐还很了解的?” 韩五华眼底里一片柔软:“毕竟是我表妹嘛,表哥之前很照顾我,我当然也照顾她,知道了关于她的很多事情之后,我也就真的挺喜欢这个妹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3.不虞(25) 戏柠舟偏头轻笑, 他借着手势的位置, 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以黑色乌鸦作为封面的书, 上面写着的白色外文是他看不懂的语种,估计是比较偏僻国家的语言。翻开里面的内容, 依然是这种语言, 不过相对于其他书,这一本上的笔记就少得可怜了。 “这本书是”戏柠舟是一只手的两只手指加载外皮上,另一只手的手指单独卡着中间的某页,他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书本就顺着手侧的曲线滑了下来。 “啪莎——”青年是不注意将手指放下了那“松动”的某页上, 等他弯腰仔细卡去, 才发现这是一张白色书签。 “啊c抱歉”戏柠舟话还没说完, 正准备蹲下去捡那扑散在地上的书本时,梁仟忽然将手掌挽住他的左臂腋下, 强势地将青年拉了起来。 “呜。”在青年刚才蹲下来的那个位置,韩五华忽然没有预兆地蹲下去, 双手抱着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他将眉毛都狞在了一起,脸色变得惨白,还有些微微发抖。 戏柠舟被梁仟借着力度就拉在身后, 男人沉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韩五华,似乎怕这个人又猛然发起疯来, 不过刚才还坐在外面的少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口了, 她见了韩五华的动作也吓白了一张脸, 不过花狄没有避讳地就跑到她表哥身边,咿咿呀呀着急地想说什么。 梁仟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放开扶着戏柠舟的手掌,对着少女开始摆手语——“他情绪不太稳定,你扶他到别的房间里去休息一下,我们这里没有问题的。” 花狄着急地站起来,回复——“感谢两位了,那我就先将他扶上去。” 少女搀扶着高大的男人,一边回头看他头疼欲裂的样子,一边不住地咿咿呀呀,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戏柠舟看着两个人从房间出去的背影,这才缓缓蹲下来,一只膝盖斜放,手肘伸直搭在腿上,去捡那本书 。他慢慢站起来,将书本翻来翻去地拍了拍,又兴味十足地盯着那封面上的黑乌鸦看了很久,给放回了书柜里。 “他这又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在花狄的房间都能”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转到少女的床头柜前,那上面同样摆了许多名著。 戏柠舟将花狄房间里的窗帘拉上,用名著压住了一些窗帘角,牵着窗帘角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拉动窗帘布 书本跟着窗帘的挪动而挪动,很快从侧面掉下去。 “啪莎——”又是书本掉在地上的声音。 “刚才韩五华的反映,不知道是因为书掉地上的声音,还是因为书本掉落的姿态让他忽然受到了刺激。”梁仟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东西,又叠回了那一堆名著里面,眯眼看,“不过从他的神态上来说,差点成为受害者的小部分目击者都有被吓成神经质的可能,不知道受害者要面临多么大的恐惧了。” 戏柠舟又将窗帘拉开,那扇被换掉的干净玻璃明晃晃地立在那里,透过漂亮透明的屏障,他可以看见外面那实在是很静谧的树林。 “没有什么恐惧与否,他们从一开始就因为选择了毒品而走上不归路,如果真的是专门针对这些人做出报复的话。”戏柠舟转过头来,漂亮的眉眼从黑色假发里露出一部分,“在我看来,就是自作孽。” 梁仟深知他这副表情下面那冰冷无理的心,他摇摇头:“你总是这样说,不过如果真的将思考的角度分给了凶手,那么怜悯心也给了他们,施舍心也给了他们。真正要来纠结是谁对谁错,还有什么意义吗?现在的社会就已经摆在这里了,制度已经是格局了。” 这半年来他们极少数谈到这种对于两个人来说都很敏感的话题,也很少再拌嘴。不过青年很明显讨厌这样的说法。 “规矩是人定的,格局也是因为人而改变的。如果没有杀人犯,那这样令社会恐慌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如果没有当初造成他们变成怪物的那些事情,那么这不就是所谓的‘大同社会’?”戏柠舟反驳观点,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想要和梁仟理论的色彩。 梁仟小弧度地低了低头,自然卷的黑发搭在他生得极好的眉上。他看着青年这样无伤无喜的表情,又想起陈凡的那些话来,在一个真正优秀的心理学家面前,一个人稍微偏离正常轨道的三观就能被发觉,更不要说他们两个人从相识到一起同事,多多少少也快一年了。 陈凡不是个花架子。 戏柠舟略微烦躁地皱了皱眉,他将注意力又放回到那些书本的摆置上面。他知道说这些是没有用的,他不是怜悯,但是这类似于怜悯的心态,在这个世界上正如一粒沙尘,散了谁也不会注意。 他不可能像做反人类活动那样,组织和他一样有这种想法的人,面对着政策蓝天大声喊 “究竟该怎么处理?!”,或者是努力证明自身的人格魅力,让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开始变得疯疯癫癫,或者登上世界总统的位置,改变宪法,再来一次百家争鸣,从深处处理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 他觉得,这还没有一支药剂让地球人都变成丧尸,几年后灭绝了来得靠谱。 不能改变什么,在他不是杀人犯的前提下,将一切不管是中二还是目标都收起来,找个干净的地方生活,离这里的事情远远的。 但他就是。 那种肆虐的快感,那种沁人心脾的芳香,他就像一头怪物,舔舐着同类身上那些或发光的c或乌黑的东西。 社会总是把这种东西称为人性。 既然改变不了什么,那就亲自动手啊,像推进一场游戏的生死局一样,或者催动对方所自以为是的“是非”一样,刀都架在头颅上了,轻轻放手,就能让那些厌恶的东西灰飞烟灭。 不计后果,成为沼泽地里的不死藤蔓。 青年将心态平复下来,他隐约觉得,最近总有些不太能够控制本身意识,起来的时候不是水杯移动了位置就是房间里少了些什么东西。他身上没有什么隔空取物的能力,就将这种“错觉”归为休息太少。 现在发现貌似越来越不对劲了。 戏柠舟白皙的手指将窗帘又往上面卷了一些,他的视线随着卷开的墙壁上移动,然后忽然凝固。 那白皙的墙上,不知道是不是花纹一样地立着一行漂亮的英文字体。 —— 梁仟站在戏柠舟身后,忽然发觉青年神色不对,他顺着那行英文看下去,下面还接着一行外文。 —— “h一 are y一u ” 戏柠舟猛然退开,他一只手指抵着太阳穴,摇了摇发昏的头脑,再睁眼去看那上面带着水色的英文,和那句连小学生都看得懂的外文。 不对。 好眼熟。 他见过的——在哪里? 为什么——想不起来? 梁仟觉得他脸色差到了极点,颇为怀疑地记下那墙上的东西,将青年揽到怀里,双手捂住他头部的两侧,微低头问他。 “怎么了?” 第一行的那个外文,他是见过的,在青年那个画室里面,古老的一个礼品盒,在医院里也见过严泽抱着它。礼品盒上的外文就是那行字。 戏柠舟只感觉呼吸像被一只手掐住一样,肺部和头脑一涌而上的剧痛和男人怀里的温热让他无法放松,他轻轻地抵了抵男人,低沉沉地回答:“没事。” drxi——这深深刻在灵魂上的称呼,xi不是“戏”,而是“西”。西婪的那些病人,见到他打招呼都是一口一个“dr xi h一 are y一u t一day ” 明明以前看到这些勾起回忆的东西时,他都是面无表情心如止水的,从去过童家国的墓碑之后,一次比一次敏感,一次比一次容易触动。海阜就像一块住在主人体内的肿瘤一样,平时里并没有什么异动,发病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死神。 “这是?”梁仟听都不听他满口的“没事”c“没事”。 戏柠舟脱离他的怀抱,将身体里那种忽然冒出来的剧痛打压下去,他脑海中浮现出那封信,上面写的任何一个字都被他记在了心里。他也清楚,西婪的问题没有直面解决,总有一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回忆和感觉会破开这层淡然的伪装,分崩离析。 从内至外,全数崩塌。 “不知道。”戏柠舟的音有些干涩,他曾不止一次地猜测,那只将他强行拉进游戏里的手是不是和西婪的病人c病友有莫大关系,但不管怎么算时间c年龄c心态,在他记忆里没有一个人是对得上号的。 在他有限和仅清晰的记忆里。 梁仟在心里暗暗提起警惕,若是真如陈凡猜测的那样,戏柠舟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那么现在他根本不能确定,另外那个消失了吗? 但他确定,青年此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 以至于未来,如果要清除c必须要清除的那个人格,会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4.不虞(26)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的心情都不是太好。因为韩五华忽然触及某些场景让他再度有失控的前兆, 不久后就被花狄打电话让花庚的人接去医院了, 戏柠舟在花狄的墙上发现了那不该存在的英文字母, 他并没有询问花狄是怎么回事,而是很奇怪地保持了沉默。 梁仟开着车, 他们又一次绕出了树林, 男人在车的后视镜上看到了花狄站在门口那复杂的表情。他看不透那是一种以什么样的心情才能表现出来的。 青年在车内打开手机,他的精神很疲倦,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睡着。男人把车开得很慢,他依然什么都没有问,青年也就什么都不想说。 戏柠舟的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他点开那天在墓地里照的信, 一行字一行字地咀嚼, 双眼看着看着就没了焦距。但那些印在脑海里的印刷体,像一团被巫女种下的毒咒, 不知道是解开了,还是又一个谜。 “很久很久以前, 我喜欢西方的一种生物——血族。”青年的手机是黑屏的,他有些神智不清,但已经开始摒弃从前那样什么都放在心里的做法,他向男人以不同的语言来描述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他们容貌昳丽, 血统高贵,长生不老。”戏柠舟伸手将头上的黑色假发轻轻取下来, 放在车的后座旁, 黑色的美瞳还装在眼眶里, 戴的时间久了反而让眼珠酸涩不已。 “除了会吸食人的血液,或者生命,他们还不能站在阳光底下。”青年抓了抓松散的金发,让它们扫过自己的肩头,“但是这和他们得到的,比人要特殊的能力,高贵的身份比起来,那些东西只能说是在一个完美生命体的上面添加了另外的一笔色彩。” 那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现实化,没有像空想那样遥不可及;不过那也会使他们在人们内心里的形象变得更加恐怖,成为人们心中所惧怕的梦魇。 “可是纯种的吸血鬼是不能够自相残杀的,就像漂亮的布偶遭到了破坏,是要接受惩罚的。”戏柠舟撑着下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传说杀死纯种吸血鬼只能由纯种吸血鬼杀死,他们要比任何种类都漂亮,令人倾慕。但如果做了让造物主极度不高兴的事情,那就会受到诅咒,很重的c诅咒。” “但是,当他们吸食血液的时候,那种狰狞的表情,会是他们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黑色痕迹。”梁仟低沉的声音接下话题,“那样的他们,张开嘴,露出獠牙。很丑陋。” 每一个高智商犯罪的人,就像一位美丽的血族一样,他们以自我为中心,将最漂亮的东西放在表面,他们令人喜爱,招人嫉妒,他们甚至在表面上暖心助人,受人赞扬。 但是当他们失去了对猎物玩弄的兴趣时,就会露出本来的面孔,让所有的伪装坠落在地上,漂亮的燕尾服上会沾满了血腥。每一个曾经被爱护c关照过的人都会让他慢慢地c慢慢地被侵蚀掉。 “噗呲,是。很丑。” 所以是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喜欢的西方生物。 戏柠舟忽然弯了弯眉毛,拿出装美瞳的盒子熟练地取下这烦人的东西。 梁仟将车转了个弯,换了个话题:“阿柠,你是会弹钢琴的吧?” 在男人没有看到的地方,后座的青年全身一僵,连呼吸都缓慢起来,耳畔似乎又响起了一大片一大片叮叮咚咚的声音,他很少失态,此刻却想将自己藏在后桌的阴影里,不让前面的人看到一点半点。 “嗯真神奇,你怎么知道?” 男人耳朵里传来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异样,依然很温和c很蛊人c还带着一份阴冷,他顿了顿道:“之前的课程里面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微动作人物表现,还在我们刚开始见面的那些日子里,你手指摆出的弧度等都在告诉我,你练过钢琴很多年了。而且之后还能够看到你手指躲在桌子下面不自觉地弹点。” 青年缓缓地伸出自己这双令无数人羡慕的手,白皙,修长,骨骼分明,灵活伸动,怎么看都觉得是一双弹了很久乐器的手。 不过梁仟猜错了。 戏柠舟这一世没有碰过任何乐器。 “啊,是吗这么明显吗”他深蓝色的眼睛里泛起涟漪,瞳孔里倒映着那十个手指,不知怎么,忽然想用一把锋利的小刀,从左手小指的骨节一刀隔到右手的小指骨根。 “我向我父母坦白过我对你的感情,但是并没有告诉他们你的名字和性别。之前母亲向我发过一封邮件,说是邀请我代替她的一个朋友去参加海阜年后的钢琴表演,充当嘉宾。”梁仟盯着路灯,上面恍恍惚惚映出一些红光来,“意思是想要见见你。” 戏柠舟坦然接受这个说法,就算没有梁凉的告诫,他也能够很清晰地认识到现在的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钢琴表演吗?” “嗯。”梁仟回答,“不过如果你会弹钢琴的话,也许当时可以去弹一下?母亲有些艺术细胞,你们也许会聊得开。” 戏柠舟沉默。 梁仟觉得现在提出这件事情来也有一些牵强,但他还是解释道:“那场钢琴表演是为了海阜某所福利院的孤儿演奏的,代表了一次捐款活动。也算是慈善事业了,如果你” “你想让我去吗?”后座的青年问。 “嗯?” “我说,你想要我去参加这个表演吗?”后座的声音很轻很轻。 “嗯。”男人如实回答。 “那好啊。”青年在阴影中抬起头,他嘴角露出柔和的笑容,表情上没有任何的牵强或者是为难。 再次去触碰那种优雅而美丽的东西,连指尖都在颤抖吗?是激动?还是其他什么的感觉,好像已经分辨不清了。 不过没有关系啊,就算是触碰那样引人瞩目的利器,他也可以的,依然可以做下去,让最好的花绽放在最美的时刻。 只要是你想的。 只要是你想要我做的,我都会去做。 这——算是另类地表达我对你的喜欢了吧? 窗外吹着冷风,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车窗上,雾开始起了,到了冬天真正可以肆虐的时候了,霜花凝结在车窗外面,雨夹雪落在行路匆匆的人们身上,黑色低调的轿车从路边缓慢驶过。 车里坐着两个人,他们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个黑色身影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这样算是随意的提议,会在不久之后因种种逼迫c无奈c选择c痛苦而压至变形,迫使他走出人生最错误的一步。 也是最后悔的一步。 行人中的一个忽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目送那黑色的轿车远去,站了两三分钟的样子,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病态地舔了舔自己发乌的嘴唇,低喃道。 “连你身边的空气,都是这样令人迷醉的味道吗?dr ” * “没有任何头绪。” 这是摆在所有侦查组面前的事实,所有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他们的内心还有一支镇定剂。毕竟这些尸体的共同点是只杀吸毒的人,不管是瘾君子还是妓,这些人在缉毒组目前的追捕下肯定躲得严严实实,也就另向地证明了,他们目前是安全的。 但是这样的镇定剂在缉毒组再一次发现藏匿点的时候,就彻底破碎掉——连他们都要晚一步查到的地点内,堆了整整五具尸体,法医来鉴定,确定死于一天前的样子。对方要比缉毒组下手的动作快。 “将尸体堆在这里,说明凶手已经知道自己杀半年人的事情被暴露了,而凶手并没有因此慌乱,对方既不挑衅警方,又不放弃作案。还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好心态?”戏柠舟双手插在兜里,在那群警察身后看着他们来来去去,忙得不亦乐乎。 “对方的眼线要比我们的快,伸出的手也要比我们的长。”梁仟揉了揉太阳穴,“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下去,那么在缉毒组查出所有藏窝点之前,这些都会死。” “还不好吗?不用自己动手,不用走工费还不用加班写报告。”戏柠舟偏了偏头,靠在门口,“而且这样的手段要比警局的人来得快速吧,下手狠厉,‘为民除害’。” 梁仟的表情多年如一日:“那是犯法的,结果手段不管有多么正确,只要触动法律,那就是错误的,是犯罪。” 戏柠舟无所谓地耸肩:“但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效率要高很多,倘若这段时间里面那些瘾君子又拉了一个无辜的人下水,是不是等于他们又害了一条生命个家庭?提前一天死去,就等于救了一条生命个家庭?” 梁仟找不到反驳的话,或者说,从内心他还有些赞同。 那些尸体是被利器活生生砍死的,血液四溅,还原一下画面,也只能是那种失去理智的行尸走肉干出来的,而且技术还不是怎么好,眼珠子都给砍破了压出来半只。 脑浆c血液c内脏c骨骼c肌肉四处摆着,乱七八糟。戏柠舟都快对这种场景看得麻木了,好像杀人除了这种残暴的手法就没有别的动作了一样。 除了那让人不爽的血腥味儿,一切简直连点创新都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5.不虞(27) 海阜是梁凉常驻的地方, 家里除了管家保姆几乎没有别人。梁凉的性格是看起来洒脱爱闹腾的小祖宗, 其实被梁父梁母保护得格外好, 本着穷养儿子富养女儿的心态,每天进出家门都有保镖暗里跟着, 标准的大小姐配置。 但也是这样, 梁凉在学校对谁都好,却没有几个最好的,梁仟对于她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离她最近的人了。她也从来没有在家里办过party,或者带朋友来家里疯什么的事情。 所以当小祖宗半夜起来找东西吃的时候, 在客厅里面遇到一团黑影, 差点没有吓成傻狗。等睁大眼睛看清楚后, 小祖宗不客气一巴掌往那黑影身上招呼。 “哥!你是不是有病啊!回来都不说一声?大半夜杵这儿思考什么人生?想吓死你妹妹啊!”梁凉身上还穿着史迪仔的睡袋,在梁仟身边叽叽喳喳陪着那占据空间颜色的一大坨蓝色, 实在叫人头疼。 梁仟避开小祖宗的巴掌,逮着史迪仔的耳朵就把梁凉连人带睡袋地拽到一边去了, 他揉了揉眉心,略疲倦道:“别烦我,处理公司事情。” 小祖宗三百六十度平面旋转,扑到冰箱门口上, 顺手就揭开冰箱门伸手拿了一杯冰水出来,坐到自家哥哥身边, 往他电脑那点银光上蹭蹭蹭。 “怎么了?你不是要勾搭媳妇儿吗?这个时候忽然回来?被媳妇儿勒令不准上床了?”小祖宗咕嘟咕嘟喝着冰水, 又作死地去调客厅里的空调, “灯也不开,暗自神伤,哥,你原来这么闷骚的?” 梁仟推开小祖宗,在键盘上的手抬起就将小姑娘手里的冰镇水给拿了放到一边去:“废话多。大冬天的,喝什么冷水。” “哼!嫂子都允许我大冬天吃冰棍儿,再说,我一身浩然正气,还怕什么冷死投胎?”小祖宗一个劲儿瞎扯,她伸出贼手趁着哥哥在打字的时候将凉水又给夺了过来,结果再次被拦了下来,“哇!你到底是干嘛?有了情人不赶紧忘了家人,不是挺好的,还管我做什么,真被甩了?” 梁仟听着那称呼忽然心情一顺畅,他不客气地将冰水倒进垃圾桶里,双眼还是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屏幕上各种繁乱的字符:“你嫂子和你哥不一样,不想想谁在上。” 小祖宗嗷了一声,瞥一眼他电脑的时间:“卧槽!哥,你怎么现在连这种不要*脸的浑话都会说了?哥,你变了!” 梁仟面不改色:“嗯,变了。” “诶?你怎么又开始接触电脑了?不是说这辈子再也不碰这玩意儿的吗?这么积极,难道真的准备全盘接手爸爸公司的事情了?”梁凉的眼神跟着他电脑上密密麻麻的东西一起转,发现鸟都看不懂之后保持了沉默。 “时间不早了,去睡吧。”梁仟低垂下漂亮的黑色睫毛,整个侧面在灯光的照耀下轮廓分明,却带了一些冷意,“我不会完全接手他的东西的。” 原本还有些欢快的气氛被这句话忽然凝固下来了,梁凉刚准备炸翻翻点小心思也迅速被浇灭了,她挤着一身史迪仔的睡衣,安静地坐在旁边。 “也是,说不恨,怎么可能。” 少女略嘲讽的笑声传来,她与男人六分相似的脸庞被打上荧光:“噗呲,说实话,哥,我挺佩服你的。如果换成我在你这个位置啊,绝对恨死他们,也很死我。” 梁仟面无表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触动。 “——毕竟,这样没有人性的父母,简直禽兽不如吧?” 梁凉深深呼吸一口气:“你没有给嫂子说,当年你被他们主动送出去当诱饵的事情吧?嫂子太精明了,总觉得你不说,他也会猜中。” 梁仟暂时提交出这份方案,他停下来,转头看着这个与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妹妹:“嗯,没说。他没有那份兴趣去猜的,这种事情告诉他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啊,还说没有意义放在谁身上都会被同情吧?被自己亲身父母当做诱饵送给敌方,在岛上待了八天七夜,十七针,这种事情。果然是不想告诉媳妇的呢?” “从来没有见过阿柠有什么怜悯心。”被提到旧事的男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给他编造了一个简单又劣质的谎言,他在孩童时期确实被别人注射过一段时间的毒品,在那个无人岛上独立生存了八天,但是起因并不是他被别人绑架威胁梁父用项目交换,而是梁父母答应用他去顶替另外一个小孩,换取另外那个小孩的安全,由此促成三方的协议。他那天从学校出去的时候就戴着那个小孩经常戴的帽子,而那是梁母亲自给他戴上的。 只是他们没有想过这种暂时性的“顶替”,会对一个孩童造成影响终生的伤害。毕竟是亲生将他送上去的啊,不管他们顾虑的后果是轻还是重,这种事情,都很丧失人性呢。 所以说,不愧是商人吗? 不过他们漏算的并不只是对方敢给一个小孩注射毒品,还有自己孩子的与众不同。 一般来说,那个年纪的孩子都不会去认真思考缘由的,大部分小孩遇到那种事情都会被吓傻,但是梁仟的头脑生来就要比别人聪明很多倍,对计算机那种天生的热爱和敏感,让他早一步发现了端倪寻找出了真相。 然后一直掩藏,掩藏到现在。 梁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和梁仟一样有颗不同于常人的大脑,与梁仟不同,她对于一些小东西的创造很感兴趣——比如说,跟踪器什么的。 父母常年在国外,自然不会对两个孩子有什么特别关注的地方,无意中查清楚年幼哥哥发生的事情后,梁凉从那一刻开始就觉得,那个在餐桌上面不改色和他们所有人一起吃饭的男人,是有多么恐怖了——他甚至可以微笑着对梁女士说:“妈,早安。” 梁仟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别看太多小说了,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能忍。只是这和你来到这个家庭没有关系,也和他们给予我生命没有关系,这不过是万千黑暗交易里面最小的一种,只是我也不是圣母,不会真正做到若无其事。” 小祖宗下一刻满血复活,她摇着史迪仔的大睡袋嘿嘿嘿地笑:“最爱老哥了!看来咱还是可以像小时候那样互相做坏事哈哈!” “不行。” “啊?” “被你嫂子发现了不好。” 史迪仔站起来生气地甩了甩尾巴:“得,我就看哥你怎么越变越闷骚!不和你瞎逼逼了,老妹儿我早睡早起身体好,给自己放个世纪长假的好机会啊嘎嘎嘎!” 男人看着那一大坨蓝色又在冰箱里快速抓住一杯冰可乐,转头像老鼠一样蹿上楼,等要拐角转去睡觉的时候又忽然探出一个头。 “哥,对嫂子好一点啊。”小祖宗如是说,还呶了呶嘴,“不然不放过你!” 梁仟沉默地看她得意兮兮地拿着冰可乐就转回房间了,转头准备把冰箱里的冰饮料都拿去丢了,然而还没起身电脑就传来叮咚的邮件声。 男人的身形顿了顿,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发着银光的键盘上,微皱眉将前面处理的一大堆事情都丢到一边去,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确实是邮件信息,双击点开后的发件人却是一群乱码。 真奇怪。 他这次故意回到住宅就是为了用住宅的ip地址上专用邮箱查东西,这个地址不是被隐藏的,不是他常用的黑客邮箱,但是能知道他邮箱的也只是那几个人,每个人都有备注,不可能在名字上都没有。 梁仟将身体前倾,他穿着的白色高领毛衣也因为这个动作皱褶了一下,男人墨色的双瞳藏在遮眉的黑色发丝下,微卷的发尾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撒下阴影。 耳畔传来男人沉默双击开邮件的声音。 屏幕上的光忽然被一大张图片遮住了,男人的瞳孔却因为这样的一张图片猛然缩小,就连半蜷着的手指都青筋猛突,极度失态。 邮件的发件人上一片乱码,内容概述那一栏是没有的,而正文上的第一句话就是。 “hell一。” 配着一张图片,图片上大约是某个酒吧里面的场景,灯红酒绿,边缘都很模糊的样子。 真正让男人震惊的是那张照片上的人。 少年坐在白皮沙发上,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衣,领口敞开的宽度足够看清他深陷的锁骨,少年交叠着双腿,一副懒散的模样靠在沙发上。 他很瘦,左手伸出来都能看清他指片上清晰的凹陷弧度,他单手掌着一个烟斗,另一只手扶着金色烟斗的下身,混色的烟从烟斗嘴冒出,顺着那斗身可见少年殷红的唇色,完美的下颌,不算特别明显的喉结。 但是 少年有一张极其妖异的面容,他精致的耳廓上什么都没有,然而那侧面的轮廓将人类极致的美丽妖冶挥洒出来,他的睫毛很长,半眯起眼睛的样子盖住了瞳孔。 他那美如星海的深蓝色瞳孔,和那一头金色柔顺的短发。 少年的神态看上去随意极了,他并没有在笑,男人熟悉他非人般精致的面孔,熟悉他漂亮的眼睛c柔软的短发,熟悉他消瘦的身形——唯独不熟悉他这样的动作和气质。 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是极其容易吸引人眼球的妖。 男人滚动了一下鼠标,那个屏幕又亮起来,对方很高兴地发了一句话。 不再是外文。 ——【嘿,你永远无法想象。 他吸烟的动作是有多么销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6.不虞(28) 青年从来不吸烟, 他本身就极度讨厌烟味, 像这样的姿态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但是那双眼睛和那张脸, 过于熟悉。 男人的指尖在微不可见地颤抖,之前陈凡和他说的事情虽然被在意过, 但这样微乎其微的可能怎么也不会真正确定在戏柠舟的身上。而现在的这张照片让他几乎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青年身体里所谓的第二人格。 房间里安静极了, 梁仟将鼠标滚动到下盘去 ,邮件的底面有一份附件,男人有些呼吸困难地点开那份附件,鼠标转了个圈,一个视频呈现在了显示屏正中央。 视频的背景是在戏柠舟曾经住过的那个医院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从录制的角度来看, 应该是在某辆汽车的内部, 就算录制的方位不好, 视频的规格和高清的画面也足够让梁仟颈椎一凉——这分明是准备好了的,镜头的正中央对着的那个少年, 就是一年前的戏柠舟。 他的正前方有一条狗。 少年穿着病服,显得他异常消瘦, 少年的神情很不对劲,从侧面来看带着孤寂c痛苦c恐惧,不只是之前在楼道上和秦阿笑争执的时候引起了什么回忆,他踉跄着, 低着头,身体的抽动很不平衡。 那条狗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 有半人高的样子, 看品种似乎是藏獒, 狗眼睛看上去很明亮,阴森的那种明亮。它实在大得吓人,还咧着口,唾液和乱七八糟的东西顺着它的嘴边下流,狗腿撇开,像是要随时冲上去咬眼前的人一样。 梁仟忽然想起了,在裳安捕抓童家国的时候,就有一条狗忽然从旁边冲出来,直扑少年张开狗嘴,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已经快要碰到少年的狗身忽然像脱了线的风筝一样倒至一边死亡。 而视频里的这次显然不一样。 那只狗果然冲向了少年,但是他浑身颤抖,摇头间不知还哆嗦着什么东西。 出乎意料地。 银色的光从视频里带过,血迹瞬间喷洒了少年的一头,将半只染血的瞳孔全部浇淋。在视频的角度里,可以看见他嘴角笑容病态地夸大,那柄手术刀在少年的手中,从狗的下颌一直贯穿狗嘴,那狗还在挣扎,四只腿不停地抖动乱扑。 梁仟瞳孔微缩,那手术刀的模样在视频里不太清晰,但这不由得让他想到了在楼梯上捡到的那特殊的刀片。后来问少年时候,笃定他是在说谎,却没料到应该对这一段没有记忆吧? 后面的镜头却变得有点吵了,也许是将声音作为两个人格之间的分割线,背景里模糊的音乐猛然喷出。 “嘛,这种时候就总是回避了吗?”少年的笑向来是安静且虚假的,从来没有像这样放肆不羁过。 “” 背景是钢琴声。 梁仟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那狗还没死透,大约是清醒了,发出呜呜的求饶声,但在他眼前的这个已经不是几秒前还在认真思考案子的人了,“他”很张狂,像是把平时里另一个“他”从来不会宣泄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他”将那把刀用得很顺,无情将刀从狗的身体里拔出来,然后 那样的动作,简直和一个失去理智的变态杀人犯没有任何区别。 虐杀。 视频忽然安静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那身体极度抽搐了几下,缓缓踩过身边一片狼藉,不知道是碎肉还是血浆,视频里面已经什么都拍不到了,但在这样的一系列动作里,让人真正看到了少年的另一面。 他不得不去相信,毕竟那条狗的尸体,在他用蛮力踹开地下停车场的门时亲眼看到的,少年当时就晕倒在那狗的尸体不远处,还有蒂娜的头颅半个身体坐在轮椅上蒂娜的母亲被挂在墙上 他开始无法想象,究竟什么时候的他是认识的,什么时候是不认识的。 梁仟的手指动了动,他轻轻触碰了一下电脑边的手机,猛然抓起来,朝陈凡拨通了电话。 “喂,梁队。” 已经很晚了,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朦胧的。陈凡同样坐在银幕前,他的瞳孔略微涣散,然后轻轻问男人:“梁队,你是不是也在干晚工啊,贼他妈困” 梁仟眉一皱:“也?” 陈凡深深呼吸一口气,将眼前的东西全部复制下来,粘贴到面板上,点点关关一堆窗口,身边还有一堆方便面盒子和各种苍蝇飞舞:“我们这边都忙疯了,没有你在,那些兔崽子更加猖狂了。” 梁仟心中一沉,手上快速插了接听耳机,将手指放在键盘上开始追寻对方的ip地址,他冷言:“你之前说阿柠可能有人格分裂症?” 陈凡脸色忽然沉重:“怎么了?” “怎么发现的?” 这态度摆明了出事了,但是又不信任他。 谁他妈要你的信任我也是个人好吗 “这种事情不会满城风雨地散播,你当我八婆还是什么人,老子最恨麻烦事。现在牵扯到阿舟,我想我不得不说说了。” 梁仟敲击键盘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陈凡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来消化眼前乱七八糟的数据:“我从见到戏柠舟的第一眼起,就看这个人不舒服,当时还说了很多酸话” “讲重点。” “重点是,我是个犯罪心理学医生,那种对不正常人群的直觉与生俱来,我清楚地知道谁有毛病,谁没有,那个孩子的眼神在我看到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很奇怪。但是那个时候老子只是不爽他的高傲,然后就是抢老子饭碗,堵了他两句话,结果人家狗屁态度都不给,简直噎了自己一口。”陈凡将眼镜放下来,揉揉自己的鼻梁,“后来我发现这家伙的办事方法和我们都是反着来的。” “数据不看,尸体不分析,众人意见卵都不卵,就顺着他那漂亮的脑回路来干活路。”陈凡抬头对着模糊的电脑屏幕,“妈的,老子看他不爽很久了,私底下问过他是不是像小说里面那样一个直觉决定一个案子,结果对方泯然一笑,看我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梁仟的电脑屏幕上面被无数次驳回,他敲了敲桌子,将心态平稳下来:“然后?” “后来在一次半夜加工的时候,我出办公室门儿上厕所,转路的时候遇到了戏柠舟,妈的当时没把老子吓得灵魂出窍。不过我敏锐地感觉出他状态不太对,身上还有一点烟味,问他怎么了,干嘛大半夜出来。” “然后对方超屌地甩了甩他那头金发,笑得很高调,高调得我不认识。他当时还问我,对案件把握怎么样。”陈凡回忆起来一阵头疼,“我瞬间懵逼,像个吃了一百五十公斤包子的人。” “结果对方还在自言自语,嚣张得不像一个人。他当时穿的衣服在黑夜里完全看不清,但是和平时里黑灰白什么的完全不一样,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他笑点,像个疯子一样拍了拍我肩膀。”陈凡停顿了一下,“然后对我说,看啊,小说里不都是靠直觉吗,怎么这么笨。” “讲真,我当时还以为我是走错了片场,或者是上个厕所上穿越了。”陈凡总结。 梁仟长吐一口气:“所以你后来告诉我,他可能有人格分裂症?” “哦,我吓你的,鬼知道这种病会不会是真的。”陈凡翻个白眼,“你俩那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差不多整个警局下面的人都知道了个七八分。” 陈凡看着来电忽然叹了口气,他似乎在笑,拿起烟想点一支:“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可能真的有病,不然你也不会打这个电话了。” 梁仟揉了揉太阳穴。 “这种病的成因你应该知道,或许你最好抽个时间去那孩子他家里看看,说实在的,这种十九岁的研究生天才,我还真的没见过几个。而且我说的前一条,是真的。”陈凡的脸色很凝重,“相信我,现在我们身边这个常见的他,和那些变态真的很像。” 梁仟面无表情:“他可能现在都没有十九岁。” “不过梁队,你想过吗?这种病症得到证实,治愈可能几乎为零,你是要把他囚禁起来医治,还是要把他送到神经病院里去呢?”陈凡吐出烟圈,“毕竟另一个他会和现在的相差很大,这么说的话好像杀伤力很大啊。” 梁仟挂掉电话。 他盯着手机阵阵出神。 他在戏家见过戏母和戏父,除了那个封建家庭里面的一些杂碎,其他人给他的感觉不是很难受,戏柠舟当时在家里的表情也很宁然,完全没有那种有童年阴影的感觉,连和对海阜的感觉都比不上。 而且这段视频 真的是那种病。 梁仟,你要折断他的羽翼将他彻底变成一个病人吗?去面对那些阴影,再去刺激他? 还是说,你应该把他送到神经病院里,这样视频里潜在的那个“他”就不会出来忽然发疯了吗? 你要把他和那些有病的人一起同化吗? 就为了所谓的别人的安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7.不虞(29) “这是我们遇到的第几起活活把人砍死的案子了?”戏柠舟没有戴假发美瞳, 他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 手中端着热牛奶, 蒸汽将他熏得面色不再那样青白,“从蒂娜的案子一直到这个, 发生过不少砍尸, 这种残暴的手段无疑是发泄凶手极端状态的一种最直接手段。” 梁仟将微波炉里的另外一杯牛奶拿出来,拔掉微波炉的插头,坐到戏柠舟身边去:“但是这种杀人方法十分消耗体力,也最容易被人发现。一般清醒的高智商杀人犯都不会选择以这种方法结束目标生命,对于他自己来说, 目标太大了。” 青年偏个头, 瞅着男人学他的样子将牛奶喝掉:“不, 这种方法的工具可以不止一种,电锯c斧头c菜刀等等都能变成杀人凶器, 也就是每个人的杀人目的是不一样,心理也就不一样。只是对比将一个人杀死后再分尸和因‘分尸’而杀人, 明显后者要偏激多了。” 男人对上他那双黯淡的蓝色瞳孔,忽然像平时那样温和地笑起来:“蒂娜的案子有太多疑点,里面乱七八糟的线索太多。虽然秦阿笑最后将整个案子的过程都阐述清楚了,但总觉得作案人不止一个。” 玻璃杯里的牛奶在表面结出一层膜, 浓郁的奶香味从里面传出,梁仟将眼睛转到玻璃杯上, 装作无意地提出这个问题:“再说地下停车场里怎么会有藏獒死在那里, 主人家不可能将自己具有攻击力的狗单独丢在一个没有电的停车场内。” 听到这个问题的青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打开电视机,将身边的空杯子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调高空调,抓了一把饲料丢进沙发前的鱼塘里。 “不清楚,我当时并没有完全接受那个案子,只是后面的人死得有些快,还有些诡异。”戏柠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他向来对自己弄不清的事情不会强求,“马上就要零下了,今天晚上要飘大雪,不怕你这一池子的鱼都给冻死了?” 问题被轻易翻篇,男人很聪明,当然不会在他这样敏感的人身边多次提到已经结案的事情:“没事,有专门看管的人会按时来家里照料这些小东西。” 戏柠舟拿着遥控器不停地翻台,点点头:“嗯,等下雪了,就将院子里的那些花都罩起来。” 梁仟凑到他身边去,手臂挽着他的腰身:“你喜欢那些东西,简直‘体贴入微’。” 青年轻笑一声拨开男人粘过来的脑袋:“嫉妒了?” 男人得寸进尺,将头放到青年肩膀上,轻轻在他脸颊旁吻了一下,闭上眼睛利用方位将眼底的深色通通遮去:“嗯,很嫉妒。” 戏柠舟推了推他沉重的身体,发现男人今天异常粘人,青年疑惑地挑了挑眉,刚想说什么就见对方坐起来,按着遥控调到新闻联播。 梁仟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戏柠舟的眼睛,最后还是问了出来:“阿柠,你的记忆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紊乱的地方,或者是衔接不上的地方?”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池塘里的锦鲤翻了个身,打出几朵水花,溅到岸边,映照着干净的地板。 戏柠舟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很快放松扬起微笑:“怎么忽然问这个?” “只是觉得,和你谈话,很多时候有东西衔接不上,比如说在国外的你为什么忽然回国,当实习生的时候为什么忽然插手案件,后面录入档案的时候为什么有些细节你好像完全不记得的样子?”梁仟伸出手抚上爱人柔软的金发,常人很难听出他话语里的其他感情,“是太累了吗?” 戏柠舟回想,神色里显露出少见的迷茫,随后他在梁仟复杂的眼神里摇头:“是有一些东西记不清楚,大约是不太重要的事情,当初回国行程都是严泽安排,我只是使了点小手段摆脱了他们来到裳安。” “反侦查手段?” “会一些。” “阿柠还真是叫人意外。”男人将两杯喝完牛奶的空玻璃杯重合在一起,他摇摇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东西,将玻璃杯拿到厨房去冲洗。 听着厨房传来的唰唰水声,刚才还笑得自然轻松的青年忽然收敛笑容,他将手指在茶几上点了点,眼底一片冷意。 梁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东西的,是太多次的不加掩饰,让他发现了什么东西吗? 大屏幕的电视被调来调去,上面五花八门的节目转个不停,趁着男人洗杯子的空隙,青年忽然拿起金色手机打了个电话。 装在水池里的玻璃杯因水龙头里的冷水而发出响声,站在水池旁边的身影忽然转个了身,静静地走到厨房的门口,站在阴影处,安静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戏先生。” “严泽。” “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我之前回国的航班是哪一路,今天查资料的时候忽然问到这个,有些记不得了。”戏柠舟将左手手指排开,指尖重复着钢琴铺上的指法。 “这个需要重新调查一下组织的档案,当时您并没有乘坐组织专用飞机,而是切除了追踪器,所以这边并没有记录。”严泽低头将黑色的手枪上好膛,直对脚边个窝在一起的人,“很着急吗?” 那些人的眼神惊恐极了,他们不停颤抖求饶,戴着白色手套的男人稍微后退一步,单手捂住了手机的半面,尽可能地阻隔声音传过去。 “不。”戏柠舟轻皱眉,所以是先甩掉了监控再回来的吗,是什么时候,这些记忆都有些混乱了。听着对面诡异的声音,青年沉着声问,“你在杀人?” “是。”严泽话还没有说完,手机里已经传来了挂断的忙音,他将手机放回兜里,单手执枪对准那些人的脑门就是几枪,枪声带着血腥味儿在狭小的空间扩展开,隔了一会儿,男人身后传来女人高跟鞋的声音。 “解决了?”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妩媚。 “嗯。” “怎么了,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刚才打电话的,是你家小王子吧?”女人的身躯渐渐出现在阴影里,玲珑的身躯被黑色皮制衣包裹着,女人伸出手指,指甲上是鲜红的颜色,“啧,你就真的没有想过,组织为什么忽然把你调离他的身边吗?” 严泽转过身,避开那女人的手指尖:“不清楚,但以后会清楚的。走吧,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将事情推回到本线上。” “哼!你就真的不清楚吗?a(阿尔法)区域的个个不是好惹的,当初组织在实验室里面挖下来的人都没有办法坐上a(阿尔法)区,凭什么你主子那种身体就可以?”女人不放过话题,“现在你被调开,组织给他自由的权利,就真的是不再利用他了吗?” 严泽将沾了一手血色的手套丢到了一边,从黑色西装里重新拿出白色手套:“利不利用不是我们能够操心的事情,组织利用他们,也利用我们。” 女人深吸一口气,嗤笑一声:“得了吧,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再说,能够在这个漩涡里摔倒又爬起来的人少之又少,小王子才几岁,简直堪称变态。” 严泽眼底闪过不不耐烦:“你废话今天好像很多啊。” 红色的指甲油在地上那些泥土里面动了动,病态地伸出手指放在舌尖上舔了舔:“死透了。” “你其实不用这样藏着掖着,组织不允许资源外流,如果喜欢小王子,就去追啊。”女人抿了抿夹杂着血的泥土,忽然扭曲地笑起来,“啊,你们这种感情,还真是恶心。” 还有余热的枪口抵住女人纤细的脖子,严泽冷下脸来:“这种事情轮不到你操心,多嘴多舌。组织上有主仆规定,他是主我是仆,感情不是我能确定的,你要是再废话,我不介意为同伴在任务里牺牲而哀悼。” 女人并不着急,她将手指抵在严泽的枪身上,眯起眼睛,收敛瞳孔里的光波:“啊呀c啊呀。别激动,你知道组织里的主人们有多么强悍的能力吗?” 娇弱的声音轻笑起来:“还是说,你也跟着那些人认为,‘冷面先生’真的死在了那场火里,β(贝塔)区的人也算是组织顶端了,难道真的会蠢到放火烧山,将自己和对方一起埋葬?” 严泽皱眉。 “看吧,还是关心主人的狗啊,组织无视法律法规,无视人命,它只需要特别的人才,怎么可能放任一位失控的人才就这样死了。更何况,‘冷面’大人可是吩咐过我们做笼子的人,笼子都没有起到真正的作用,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掉?”女人见严泽将枪收了起来,“啊呀,下次可别那么幼稚了,乖狗狗是不能够善做主张的哟。” 严泽掉头就走。 女人舔着自己的指尖,眯起眼睛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冷笑一声,眼底露出厌恶:“妈的,真他妈恶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8.不虞(30) “我们观察过花狄住所的树林附近, 除了一条可以通往瘾君子贩毒的小型聚集地, 其他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不过花庚和受害人韩五华与可能受害人花狄之间的联系太过凑巧, 很有可能是个圈套,如果”韩庆说着说着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哎喂, 梁队,我们是不是有时候太过散漫了?这样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啊。” 梁仟将钢笔盖子还原,站起来拿出一次性纸杯,闻言偏头看着韩庆:“你的意思是,怀疑花庚?” “额还是算了吧。我觉得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只是吸毒的人被陆续杀死, 并且没有停止犯案。总觉得如果不是针对一个目标, 就是别有目的啊,那位少东家夹在中间, 很难做啊。”韩庆挠了挠头发,大汉撅了个嘴表示无奈。 戏柠舟也从座位上站起来, 白炽灯照得他眼睛有些酸痛,摘下金框眼镜,青年抚了一把黑色假发,将遮眼睛的刘海扒到一旁去:“尸体被砍的角度有些不太对劲, 肆无忌惮地杀人,却用不知名的工具, 在失控的环境下按照一定角度去砍。” “就像一张白纸上写错了两三个字, 不能使用其他修改的东西, 那就只能是杠掉。”戏柠舟将手指掐在鼻梁上,“但白纸上不一定就要写东西,他们也许是做了什么犯规的事情,才被迫成为机械搅碎机下的残废。” 梁仟弯腰在一次性纸杯里放了几粒茶叶,又凑到警局的饮水机下接热水:“那这么做就有一定目的,法医那边的检查应该重审。” 韩庆忽然停下自己手中的东西,他发现有这两个人在的空间之内几乎没有第三个人插话的可能,换其他的话来说,戏柠舟说话过于肆无忌惮,梁仟也过于信任他,没有任何质疑和原因的盲信。 “哎,别提了。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法医重新审一遍,盖着打酱油的帽子在海阜这个地方简直寸步难行,他们才是案件的主要螺旋处,我们只是为了给两个不同地方牵线而已。”韩庆摇摇头,“而且你们没发现吗,来到这个地方接触这个案子也有个四五天了吧,好像那边一点进度也没有啊。” 梁仟低头将临时冲好的茶叶放在戏柠舟身前,观察他的神色是否需要休息。男人很快安静地转过视线,像平常一样将昨天的旧茶叶丢掉,什么也没有问。 “别人从吸毒方面入手,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人家是根据数据和正确能力分析的。我们只是来看看。”戏柠舟无所谓地耸肩,“更何况来这里连别人的局长都没有见过一面,可见对方日理万机了。” 话里话外,翻来覆去都是讽刺。韩庆实在难以想象,梁仟这个闷棍子是怎么长时间待在戏柠舟身边的:“不过在这里权利受到限制,上面不能插手,下面指挥不动,需要我们的地方少之又少,不过这个案子要是破不了怎么办?” 戏柠舟泯茶,舌尖的苦涩只滞留了一瞬间,随即化为浓浓的甘甜,他抬起眸子看了一眼男人,满脸的无所谓:“不怎么办,我们收拾东西被踢回睦城,解决不了也不是我们的错。” 韩庆看着青年满脸的——“你说得都对,但和我有什么关系?”,顿时觉得实习生还是要好好带的,否则再出一个戏柠舟这种没有任何责任心的警察,警局也可以不办了,直接改成“隔岸观火大队”得了。 旁边的座机忽然响了,除了梁仟他们三个人,睦城派来的警察起码还有十几个的样子,但不跟着大部队跑的也只有他们三个。用戏柠舟的话来说就是好不容易有点机会在国内著名的向外通商口岸即“海中城”逛一圈,还真是对不起他们的人生了。 梁仟站在座机旁边,伸出手指去接电话:“喂?” “喂喂喂,请问是梁队长吗?”对方是个清秀的女声,“对不起对不起打扰您了,因为队长和副队他们都去勘察毒贩子的藏窝点了,我们打了电话也没有人有时间,这里有点情况希望你们来解决。我们又没有你们的手机,只好打警局座机了,幸好你们在” “什么情况?”梁仟低沉的声音响出,他的双眼和戏柠舟对视。 青年看着男人挂掉电话,近乎嘲弄道:“怎么?因为没有其他人员,所以我们不仅可以打酱油,其实还可以当替补的对吗?” 梁仟点头:“法医说,那边有些事情不能下结论,要让我们过去。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戏柠舟将黑色的刘海拨回来遮住半张脸:“那些小姑娘做事情应该不会过于莽撞,不到真的发现什么事情,她们也不会急急忙忙打电话过来。往往很多时候,法医是整个办案组里面心思最缜密的。” 韩庆拉着一堆资料,又看到了韩五华的“检讨书”,对这个和他同姓不同命的人来说,大汉觉得甚是无奈:“阿舟,这个东西怎么办,你真的不看一下吗?毕竟是唯一可能目击者的东西啊。” 戏柠舟披上白色羽绒服:“随便吧,想怎样就怎样,这种珍贵的东西还轮不到我来看,他们那些人会看的。” 韩庆耸耸肩,在梁仟眼神的示意下将“检讨书”放进了一大箩筐的资料里面,放的时候还仔仔细细将刚刚分好类别的资料整理干净。海阜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在暗里游动,一个不小心就牵扯到戴罪偷渡,码头上也二十四小时全盘监督,绝不允许什么非法武器被带入国内。 法医的鉴别室和重案组的分析室完全不在一个方向,或许是尸体的处置实在让人感到阴森,不到万不得已,也没有几个人想去那个地方。 刚靠近位置就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尸臭,味道的刺鼻简直能让人把隔夜饭吐出来,三个人面不改色地进去了,就看见一个新的实习法医正扶着垃圾桶吐得脸色泛白,另外两个小姑娘面色也不太好,不过待时间较久的人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诶,你们来了,快来看看这个。”年纪最大的那个法医点开电脑上那些移动视频,上面清清楚楚地映着女性尸体内部生殖器官周围的东西,“本身是没有想到要做这个的,刚才有人进来,没有位置放那些乱七八糟的尸块,就摆在了机子下面,等拖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韩庆双眼猛然睁大,大汉的脸色惨白,狠狠骂了一声:“变态!” “缩口处在生前有被特意做过处理,手段很残忍,而且附着着这些女性生长有一段时间了,就连我们检查下面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她们都没有子宫。”法医的冷静在这种时刻看起来就很阴冷了,“拖动尸体的时候是因为处理的假配掉落,让我们起了疑心,但是尸体已经僵硬了,再后来我们检查了她们的口腔和吼道发现” 戏柠舟脸色不变,他认真地看着那个视频上面制作的模拟过程,荧光色的图片在黑色的背景下很是显眼:“生殖器官,卵巢还在,就是切除了子宫是吧,里面有检测到男性的” “就是了!太变态了!强行去除女性的子宫居然还做这种禽兽的事情,没有一点保障,甚至c甚至”刚才在门口吐得不行的实习法医脸色涨红,她指着视频,像是见到了人生中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 也确实不可思议。 梁仟在一旁听着也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垂下眼睑,盯着青年那张冷得没有人气的脸,平淡c无波。 “男性的下体有检查吗?”看了两遍短视频,戏柠舟大约了解到了这是一个怎样残忍的过程,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青年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年纪最大的法医也愣了愣:“你是说” “噗呲,别这么天真好吗?”在这样的环境下,青年笑得毫无压力,“既然知道聪明地去检测口腔和喉管,应该想到男性下体的啊,毕竟这个世界可以承受的可不止女方,换个意义来说,有时候男性的或许更让人施展欲望啊。” 刚吐完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想让自己不发出惊呼,但这样的小动作几乎发生在这里所有人的身上。 梁仟生得极好的眉忽然低沉了下来,他没想到青年在对群众的时候也能够完全没有障碍地提出这种可能性,之前还有对他所谓世人的压力有忧虑,现在看来除了不清楚他心底里的真正想法,在面对别人的视线时,完全不需要担心心理压力了。 戏柠舟的态度里面明显写着:“觉得恶心吗?那就恶心死你吧。” 青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男人,其他什么都没有说,那双瞳孔藏在黑色发丝下尽是打趣:“怎么都这种反应,这个社会上的黑暗要比你我想得多了去,不为人知的交易,知道去检查喉管的你们不也是这样吗?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被人豢养起来然后杀掉,再或者做成自己的奴仆和专属物,享受完了就是专属物被丢弃的那天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9.不虞(31) 年纪最大的法医听了这话很快就将心态平衡下来, 在这个职业上, 她也见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是这样集体性的豢虐实在过于泯灭人性。她站在那个黑色短发的青年身边,不动声色地看他无所谓的谈笑。 听声音年龄根本就不大。 “那么除开这种发现, 现在可以将尸体不同部位的地方连接起来了吗?”戏柠舟漂亮的手指交叉起来, 他靠在转椅上,将身体后转,面对那些乱七八糟c已经开始腐烂的尸块,“以这种程度很难确定死者的身份和生前事物,如果这种程度不是妓, 那就是被家主养在身边的猫咪。” 青年站起来, 双手插在兜里:“最后一样需要确认的东西——他们究竟是不是自愿的, 也就是磨合的地方有没有剧烈挣扎的旧痕。” 吐得脸色发青的女生挺直了胸脯,她双目有神, 马尾辫扎在身后,她快速站到青年的前面, 忽然质疑:“为什么来我们法医这边儿检查尸体的总是你,按程序来说,就算我们队伍的人都到别的地方去查案子,并且需要你们。你不觉得你的分析太平面化了吗?连数据都没有查实来说这种问题, 根本没有可信度。” 戏柠舟扬了扬眉看着这个实习生,他笑起来, 露出下半张过分精致的脸颊:“啊, 小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对于你们来说, 我们本身就是个备胎,主胎累了换我们跑跑而已,但至于能不能跑出去还得是主力的问题。也就是说,你完全可以不用听我‘太过于平面化’的分析,你完全可以告发你可爱的组长。懂了吗?” 女生见他掀开自己就准备走过去,顿时脸色涨红赶紧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你没有资格来参与这个案子,也没有说你们是备胎这样的话。我只是觉得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发生了,我们就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和最万全的手段去获取新一步的信息,而不是以一面之词来确定什么。明明这些东西都摆在面前了” 戏柠舟略疑惑地回头,藏在黑色美瞳后的幽蓝色轻轻一略,在这满是尸臭腐烂的空间里带着阴冷:“啊,抱歉,小姑娘我刚刚有说什么吗?” 梁仟忽然想将戏柠舟带出这个地方,他在海阜的情绪太不稳定了,就算是一个正义人士热心的正常提问都有可能让他忽然爆发。男人现在完全掐不准究竟哪个契机会导致戏柠舟的人格切换,也不知道那天给他发来邮件的人是谁。 时间太过凑巧,这分明是有人随时盯着戏柠舟的一举一动,还有在花狄房间的墙上发现的那些英文字母,已经可以明显地调动戏柠舟的某些情绪了。 但很明显,女生要比梁仟想得年轻化多了,她先是指着戏柠舟,双目里都是倔强的控诉:“你没有必要和我玩文字游戏,就说刚才吧,你为什么对这种事情看上去习以为常,这是个人就不会有的正常反应吧,还有你身边的男人,你毕业了吗?在这里面对我们说的话究竟有依据吗?” 身边的其他法医看着女生的情绪也有点失控,虽然知道她是这个性子,但还是不自觉地看着脸色忽然冷下来的梁仟,拉了拉她的衣服。 戏柠舟确实没有说什么特别具体的问题,但就只是对于法医的鉴定方面来说,他的话已经将所有的观察范围倾斜到了下体上面,来揣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作案动机。 没想到,这里有位实在机敏的小朋友。 梁仟忽然将宽大的手掌放在戏柠舟纤瘦的胳膊上,但他发现青年此刻的情绪并没有那种被质疑的冷漠,反而带着一种嘲讽。 “是觉得我没有毕业证吗?还是说觉得在旁边辅助的我们没有资格上台?或者如你所说,对于我们这样的态度不满。也就是你希望我们可以尽全面的分析,然后将最好的结果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是么?”戏柠舟说话很缓慢,听上去让所有人都下意识放轻自己的观念,“但是你们的重案组却总是将我们撇下去东跑西跑找那些有价值的东西,怎么说他们考虑到了全方面的问题吗?” “你不能总是拿别人的问题来重现自己的做法,你这样扯来扯去我们大家都会有错,为什么不能先把你要做的东西证明清楚了呢?”女生的思路很清晰,并没有被戏柠舟的文字带着走,“而且哪有你这样装束来上班的?这种态度根本无所谓嘛,敢不敢把头发都整理干净了再来?” 戏柠舟的笑容从浅淡不自觉地消失,他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轻轻皱了一下眉,然后很自然地和女生回话:“啊,抱歉。这是我性子,没办法。” 这世界上对仪容仪表的要求多了去,不管是学校家庭还是工作单位,一份干净整洁的外貌就代表了一个人的办事态度。而且太多的人并不喜欢成天阴阴沉沉起来头发也不打理的邋遢鬼。 不过戏柠舟的黑色假发只是因为很长挡住了半张脸,并不显得腌臜。可是这个要求被指着他的姑娘忽然扯上了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一套说辞上,他也不能暴露那张脸。 有人在找他,那个想和他做游戏的人。 “抱歉。”戏柠舟这回不想再多说,他看也没看大家的脸色,转身就走。梁仟压着眉,忽然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女生。 女生顿时觉得一种暴戾的威压从头顶直冲脚下,几乎让她站不稳,身边有人扶了她一把似乎也想说什么。韩庆从刚才的一场闹剧里面抽身,也凉悠悠地看了一眼女生,但是他只是觉得女生的态度有点过分,至于话题 他也开始弄不清楚究竟谁对谁错了。 “你呀,多什么嘴,这世界上的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也会有千百种方法让你闭嘴,否则引火烧身。” “什么嘛!我哪里说错了,他的态度本身就不端正,我也没有啥让他改变的意思,也没有说他什么没有资格的话,明明这种事情就是应该周全考虑,怎么还这个样子” * 戏柠舟觉得来到海阜之后就很闹心,梁仟和他开着车在城中转了一下,看青年情绪不好,男人就将他带到了某家装饰温暖的奶茶吧里。 天气很冷,车窗上不一会儿就结起了霜花,半路上有人说说笑笑,梁仟找了个离奶茶吧近的地方停车:“你还没有在海阜逛过吧,带你去喝杯奶茶?” 戏柠舟看着沿途屋顶上的花卉,又看着男人都将他带到这里了才说的话,沉默地点了点头,将冰冷的矿泉水放在车后,取美瞳,扯下假发,开车门。 梁仟环绕着黑色的轿车走了半圈,仔细地给戏柠舟戴上了帽子,然后揽着他进入了全是玻璃门的奶茶店,在柜台上点了两杯热饮,两个人又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开始下雪了。 这还是今年海阜的第一场雪,雪花刚开始还不大,等着服务员将两杯热饮抬上来之后就已经大到可以铺上了。 戏柠舟清澈的蓝色瞳孔倒映着外面雪花的肆意纷飞,时而快速时而慢速,玻璃门很快被雾气盖满,他双手捧着热饮杯,指尖被刚才冻得微微发红。 梁仟轻轻地皱了皱眉,他搅动了一下吸管,其实并不喜欢喝这种东西。男人一直平静又专注地盯着青年,直到对方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也没有移开:“刚才在法医那里,你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戏柠舟没有隐瞒,他点了点头,少有地将双手捧在头颅两侧:“很讨厌这个城市,仿佛在任何一个空间都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我没有办法完全静下心来。” “为什么?”梁仟停止手指的动作,他将身体稍微前倾,和这漂亮桌子对面的青年又靠近了一些距离,“你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吗?” 戏柠舟狭长的睫毛在光线的顺角度扑闪了两下,将瞳孔里的神色完美地遮挡住,他看着右下方,头三十度向下倾斜。 “不知道。” 梁仟真的很难看懂青年的那种情绪,根本就不打算和他交流。他不知道戏柠舟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也不知道他所发现的事情该怎么和他开口。 男人也垂下头无奈地笑了一下,他俊美的侧颜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无助。 然而,在下一个话题开始之前,窗外的剧烈爆炸声让两个异常敏感的人瞬间回头。 奶茶吧里用的是比较厚的隔音玻璃,却也让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那个在风雪里面燃烧起来的颜色,堪称温暖,然而黑色的烟雾和大雪也掩盖不了的火光却实实在在刺伤人的眼睛。这是一个不算很大型的爆炸,但是车门被弹飞,车内里起的火。 戏柠舟眼底闪过一份意外,很快转为稀笑:“那个方向啊呀,真是不得了呢。梁仟,连你都被盯上了吗?” 那双游戏的手,从他的范围内找到了下一个猎物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0.不虞(32) 奶茶吧的玻璃上因寒冷喷满了雾气, 窗外的大雪还在纷飞, 越下越大。梁仟眼中转过一丝暴戾, 他双眼在黑色的卷发下显得更为阴沉,男人放下手中的纸杯:“那个方向发生的意外, 是” 戏柠舟不紧不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靠近男人,踮起脚来偏了偏头,神情里带着一种戏谑:“我不是很懂某些专业,究竟是从车内起火呢?还是因为车外的某些东西爆炸引起火光?” 梁仟的神色忽然放轻,他无奈地扬起笑容, 大约是在青年身边待的时间太多了, 都被他染上了这种慢腾腾的性子:“有人针对你,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在你身边的时间太多了, 被盯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梁仟的一只手举起来,神情过于轻柔地将青年的金色耳发扫到耳后, 露出他精致的面孔,“这种程度的爆炸不至于伤害到你和我。不过既然有人针对你,事情自然不能就这样揭过去了。” 青年微颠脚才能勉强将一米九几的男人眼底里那些颜色全部收纳进去,他似乎不止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癫狂。黑色的瞳孔一直藏在黑发下, 深渊一样容易让人沉沦,深得不见一份光亮, 像极了吸入旋涡的陷阱。 戏柠舟轻笑一声, 将双手合在男人那只温暖的大掌旁边, 偏头将脸贴在男人身上,然后自嘲式道:“病得不清。” 两个人将车辆为什么会忽然爆炸的原因弄清楚了,梁仟将手放在鼻梁上,认真思考了几下,掩藏住眼底的那些深色,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气愤c不可思议c后怕的感觉,仿佛今天这辆爆炸的轿车不是他的,更仿佛两个人都没有为“万一今天没有去奶茶店,或者早一些晚一些会发生什么”而感到担忧。 “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但是很多时候,考试题目都是以这双眼睛看到的真实与否来辩证论点。”戏柠舟站在男人身边,他眯起眼睛,大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但我觉得这并不成为一个可以辩论的观点。这没用什么好争论的,真实就摆在那里,如果所有的人都能够看清楚,那就不会再需要我们了。” “或者说,各种美妙的误会c辨认c弄错c是否形成了人们口里的‘狗血’,生活似乎也因为这所谓‘狗血变得多姿多彩?”戏柠舟眨了眨眼睛,将雪花抖落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项圈子在绕,并不是一定要绕出去的才是有作为的人,正如不管人们总是羡慕那些在自己人生里的男女主,其实那些只是个人的某个片段。有句话说得对” “你都不把自己当大爷,谁把你当大爷?” 梁仟低头去看面无表情的青年,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向很从容洒脱,却很少听到这种类似心灵鸡汤的话。在青年的那个时间里面,是非观念是混淆的,哪怕是小学生都能分得清的东西,在戏柠舟这里可以无所目的地写出一大篇用来理论的东西。 尽管它们和青年喜欢讲的那些故事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海阜这个地方乱七八糟的事情要比其他地方多得多,两个临界值的交汇点往往是鱼目混珠的最佳表现处,重案六组可以放手去顺着他们分析的地方一项一项地查,却发现他们连对方为什么要杀人都不清楚,或者说,他们连对方要杀什么人都不清楚。”戏柠舟冷哼一声,“搞得似乎所有罪犯都是傻子,会往电网上扑一样。” 梁仟将双臂搭在他的两肩上,他的视线从那被交警划起来的火光上移开,缓缓闭上眼睛,安静地将头埋在戏柠舟的肩上:“现在的月份太冷了,等年后,我们出去玩一趟吧。” 青年先是沉默,男人的话打断了他开口的思路,他的话里总是很散,散得又有逻辑性,但这都不是他喜欢用来分析事情的方法,他已经习惯了设身处地,将罪犯的所有情绪代入脑中,然后无声无息地作为那个模拟犯罪者,模拟着下一步究竟如何进行 有些东西他没办法开口,更有些东西,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开口。 “好。” 到口的拒绝被硬生生地转成了一个字,他知道梁仟不想听,不想听他是怎么推理的,不想听他举的那些“天马行空”的例子,甚至不想看到他分析案件时候的样子。 可是,真的。 他厌恶这个城市,厌恶到了憎恨,又到了恐惧的地步。 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在那边对着对讲机叽里呱啦了一打堆东西的交警和消防队员终于把火给灭掉了,梁仟之前绕着车看了一圈就发现了问题。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而是安静地枕在戏柠舟的肩上,更是对周围那些异样的眼光视而不见。 他们两天都没有去花狄那里,韩五华也没有再次提出见面,花庚更是老老实实做着他的幕后少东家,重案六组依然忙得热火朝天也找不出一个有价值的线索,最后决定以最直接和摆在眼前最顺畅的方法来入手。 ——先放弃查尸体的来源和丢弃地,也直接舍弃吸毒团体的聚集地和一系列琐碎的事情。他们打算从快递方面入手,找到最合适的路途中转站,当场截人。 戏柠舟对于这种做法又不明不白地笑了一声,他端着苦咖啡摇了摇,将这已经辨别不出味道的东西咽下肚去。苦涩在嘴角化开,却给他带来了莫名的甘甜。 简直甜到吐。 梁仟将他拉到没人的地方,他将戏柠舟手里的苦咖啡拿走,不悦地盯着他:“睡眠本身就不好,还喝什么咖啡。” 戏柠舟无所谓耸肩,手指习惯性插兜里:“怎么说,我总觉得这些尸体应该可以分成两部分。不管法医那边究竟会不会检查,还是说我们究竟能不能够插入中心资料库,以一个人的感觉不应该会有太大差异,子宫被集体剔除还能忍痛‘接客’,一个女人不至于下贱到这个地步,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可求的了。” “集体豢养的几率不大,除非这些人是从小被外地拐来的儿童,那些虽然被档案记录在册,但如果是一个一个失踪一个孩子想要被找到的概率太小了。这群人如果被从小接受特殊调教,从童年不懂人事的事情就换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那” 戏柠舟低头踢了踢脚边的易拉罐:“那就算被切除子宫,配上一些禽兽不如的人做的东西。很有可能是自愿的呢。” 梁仟将他的苦咖啡全部倒掉:“分成两部分?” “就是集体作案。” “不像一个人的手法,一个人作案的话手法会非常非常明显,有一定的连贯性,不管是退路作案过程还是第一第二案发现场都会很精细。但是我在法医那里仔细观察了一下尸块,总觉得那是两个人的作案手法,第一个人粗暴,第二个人细腻,但是第二个人明显更残忍也许是受不了第一个人的缓慢进度,忽然爆发的第二个人,在没有同伴的压制下,会成倍地疯狂。”戏柠舟敲了敲还在手中的笔,“也许会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是按照时间做的,还是被某件事情或者东西猛然刺激到了,来形成这个转折?”梁仟将纸杯甩了甩,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戏柠舟将笔平放,两只手稳住笔端:“转折,应该是某件事情造成的转折。这里面如果有时间,那也该有变动了,假设半年是一个期限,这个期限到了却又被警方发现了,更应该收敛锋芒,将整个团队的目标重新调整。” “当然了,一群神经病是不需要脑子的。不过已经陆陆续续杀了半年的人,二十七不是个小数据,怎么看也应该是有个计划的小团队。”戏柠舟将笔的笔尖弹出又缩回,“假设被警察发现了就是这个转折,那第二个人应该会被替换,也不是这样莽撞的感觉” “残忍,莽撞?”梁仟反问。 “好像也不是。”戏柠舟眯起眼睛摇摇头,“啧,奇怪。” “不一定会有第三个或者第四个接着作案,也许是四个人的手段互相插入,又互相变幻。”梁仟微弯腰,凑近青年面孔前,“这里面的可数数据太多了,不一定是四个,也许还是一个一个精神分裂?” 戏柠舟没有思考地否决了:“你在瞎猜吗?精神分裂更不可能了,每个人的追求梦想性格都不一样,作案是成不了系统的。而且你当精神分裂是常规病吗?一生里遇见两个?” 第一个是指安榭菀。 梁仟避开他的目光,青年的那双眼睛太清澈了。 “嗯。不可能。” 性格c追求c梦想c天赋c都不一样,那另外一个你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男人又把目光放回到戏柠舟身上,他将青年的模样神态深深地记着——如果要消失一个。 一定不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1.不虞(33) 再一次见到花狄的时候, 小姑娘已经没有那样温软的感觉了, 似乎是因为知道了表哥和这群警察的摩擦, 她显得没有前面几次见面那么兴奋。戏柠舟当然没有闲情逸致去关照一个小姑娘的心情,花庚这个顶级妹控不会放任他们打扰花狄太久的, 如果确定没有任何危险性的问题, 少东家就该摆出自己的架子了。 花庚坐在两个人对面的沙发上,手中端着一杯热乎乎的白开水,披着白色外套:“我大约了解了贵局的一些情况,对于您们所说的事情确实有一定危险性,但是小狄住的地方我是全盘检查过的, 如果最近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 就从其他方面入手吧。劳心了, 警察先生。” 戏柠舟不为所动,梁仟坐在一旁更加不说话, 青年熟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很自觉地放在了茶几上, 话说得要比花庚漂亮多了:“很抱歉打扰您了,我们知道这样会对您们的生活造成很大一部分的困扰,但是对于花狄小姐的遭遇我们也很同情,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 花狄小姐的社交恐惧症要好了很多,相信这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事情。” 花庚不动声色地喝水, 眼睛盯着瓷杯里自己的倒影:“让两位操心了, 小狄的情况我也问过她的心理医生了, 大约会在一定时间内保持正常人的状态。不过小狄已经过了念书的年纪,我会安排让她尽可能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青年往后仰,目光放在屋子内乱七八糟的装饰上面,花狄是个玄学爱好者,总觉得在这样背景被符箓覆盖的情况下,花庚的话实在没有任何可信性。当然,如果花狄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终于走出了那些自我存在的孤寂感”。 梁仟在一旁听着两个人将话说得一个比一个漂亮,忽然站起来,想要将桌子上的杯子收走,男人的袖口里藏了一点东西,在蓝色的警察制服下完全看不出。花狄因为对方的这个动作忽然动了动,她腼腆地站起来,用手势向梁仟说明。 ——“您快坐下吧,我可以来收拾这些东西的。” 梁仟看懂后并没有回复手势,他依然准备弯下腰去,将戏柠舟放在茶几上的瓷杯拿在手里,刚准备抬身就撞上了花狄凑过来想要帮忙的手,于是好巧不巧,梁仟手中的瓷杯忽然就倒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啪啦——呲——” 这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就连花庚都皱了皱眉。没想到拿起来不重的瓷杯有双重设置,这样的“意外”让除了花狄外的人都顿了顿动作。花狄听不见声音,只是看到了漂亮的瓷杯被砸得四分五裂,赶紧蹲下去作势要捡起来,梁仟也跟着蹲下去。 “小狄” “嘶” 花庚的话还没有说完,花狄就发出一声难以辨别的惊呼,然后在梁仟身体的遮挡下被掩住了视线,男人当时就放下手中的东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快速从沙发背面绕到两人身边,一把掀开梁仟凑过去的身子。 梁仟眼底闪过不悦,他巧妙地避开了花庚的触碰,借着被推的力道想要站起来,花庚却没有放过他,忽然反手准备去抓住梁仟的手腕。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深沉,顺着力道被捉住,手里还有捡起来的碎片没有放下。 “你干什么?”梁仟的问话很低沉,从两个人和他见面以来,花庚就几乎没有见过他说话,现在忽然被男人一问,心底倒有些发憷。他很快低头去看梁仟的手,一副想要确定什么的样子,不过并没有发现其他东西,花庚转过头,赶紧蹲下去将被割破手的花狄给扶起来。 戏柠舟在三个人不远处轻笑了一声,眼底浮现出戏谑。 “小狄,没事吧?”花庚将妹妹护在怀里,花狄的眼眶有些发红,应该是失去听力的女孩在其他感觉上要比一般人敏感得多。那一块瓷杯碎片让她划破的伤口在手腕上,流的血还不少,花庚似乎有些动怒了。 “这种事情直接扫走了,怎么还要蹲下去捡东西,身体是要自己好好保护的。”花庚还气得有点严重,他将陷在妹妹手腕里的碎瓷片快速拿出来,又丢回地上,看着那被割破得有些严重的地方,忽然高声喊,“吴妈!快过来把地上的东西弄干净了,给小姐处理一下。” 站在门口的保姆快速进屋,见到花狄的伤口也是一阵惊慌,给众人匆匆打了招呼就赶紧处理。戏柠舟这才看够闹剧的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悠悠靠到男人身边,和他袖口处交接了一下。 “ 啊呀啊呀,真是对不起花先生,他做事一向毛躁,让花小姐受伤了,诶,赶紧消毒包扎一下吧” 梁仟的墨色眼珠在右下角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他的目光顺着花狄被另外一只手包裹住的伤口,滑到那些暗红色的血液,再顺着她葱白手指的缝隙流到地上,有一团显眼的红色,不过被保姆用拖布很快处理干净了。 花狄起先很惊慌,花庚生气朝她说的话也听不见,少女模样的她皱起秀丽的眉,好半天才将手腕给露出来,几个大男人都站着看保姆将她的伤口处理好才说话。 披着白色外套的少东家在眼底终于露出了明显的厌恶,回头对上笑得比谁都好看的青年,又再一次不确定地往梁仟的手中看,最终耐不住好性子地嘲讽道:“还真是感谢两位无私的关照了,这种事情我实在不想让小狄发生第二次,还请两位回去吧,小狄的安全等我都可以自己保证。” “实在对不起花小姐了,这种事情我们也很”似乎被花庚无比冰凉的眼神吓住了,青年缩了缩脖子,难堪又尴尬道,“哎,实在抱歉,花小姐受惊了,我们还是不打扰了吧。” 说完后连样子都不做了,青年转身就走,梁仟跟在他身后一脸无奈,却又警惕地回头将两个人打量了一番。 花庚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狠狠地咬了咬牙。 * “噗哈哈,这哥哥真是有趣。”戏柠舟走出花狄的小别墅就将刚才那一副装出来的尴尬给收了起来,他转身笑得有些鄙夷,“妹妹的手被割伤了,作为最爱护最爱护妹妹的好哥哥,花庚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看花狄手,而是先掀开你,视线在你的手中反复检查,那一副不容易崩坏的面孔这时候却显露出了厌恶。怎么说,总有一种不再想和我们过家家的感觉。” 梁仟将车钥匙拿出来,两个人又坐回了警局专用的小白鼠警车,帮身边笑得直摇头的青年系上了安全带:“这样撕破脸破的做法当然会引来对方的不满,这样我们可没有什么任意进出这个地方的权利了。” 戏柠舟无所谓地耸肩,将刚才两个人无意相碰传过来的小玻璃瓶举起来,放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仔细观看,里面那不足一瓶底的血液显得更加清晰了,隐藏在假发的瞳孔倒影着那漂亮的颜色。 “我们不需要他给的通行证了,光是这个小东西,就可以让我们给他下一张不得不来的‘请帖’。” “你就这么确定?” “他那样紧张的样子,让在门口的保姆都进来赶紧先清理了血液,花狄的血液里怎么可能检查不出东西。”戏柠舟摇了摇手臂,将玻璃瓶放在手心,“更何况花狄一直居住在离人群较远的地方,应该不会故意去做什么伤害人体的防检措施。” “如果检查出来之后呢?”梁仟开着车,将手中的方向盘打得稳稳的,“这种事情和前面完全联系不起来,如果报在记录里面很难让人做出决定来。” 戏柠舟闭上眼睛:“这个暂时没有想好,不过可以用这个理由让花狄作为被关注的人群,怎么说,哥哥被邀请来询问还是在警察的职权范围之内吧?” “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个?”让他故意借助打碎瓷杯这种烂剧情,将花狄的手划破得到血液,甚至不惜将和花庚身边那点微妙的平衡打破。 戏柠舟垂下眼眸:“花狄太年轻了,和她的年纪拿来作比较。一个再不显老的女生,都不应该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而且花庚并没有像他妹妹那样显年轻,这就不是家族遗传的问题了,应该是通过其他手段达到了。而且花狄是社交恐惧症,本就不老的她远离人群,就更加不需要什么理由让自己显得年轻漂亮了,年轻得谈不了恋爱的年纪。” “所以你怀疑” 戏柠舟点头,心情颇好地将唇角弯上,闭上眼睛在车内安静地等待着什么,他忽然睁开眼睛,问起了梁仟别的事情:“你知道海阜有什么特别出名的酒吧吗?” 梁仟略差异地偏头看着青年恬静的侧颜:“怎么?你不是不喜欢特别吵闹的地方吗?” “啊,不是说年后要出去玩一趟吗?那个时候的案子大约已经结束了,又不喜欢去旅行,不然就在这个地方找个酒吧和那群警察闹闹,再回睦城。”戏柠舟没有和梁仟对视,他将头撑着,视线放到窗外。 “有”男人脑海里忽然出现那封邮件里面寄来的东西,那时候少年的模样与眼神,让他不自觉地提起了心中的警惕。 戏柠舟的猜测在两天后拿到的化验单子里面证实,法医就算再不配合也还是去做了检查,不过再将显示结果递给他们的时候,眼神里面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复杂了。 那一管玻璃瓶里的血被检查出来含有微量毒品。 梁仟略微差异地将检查结果看了两遍,眼底瞬间化为沉重:“血液和尿素检查毒品的存在,但是这是针对刚服毒不久的人。或者是长期服毒的人,很难再会检查出” 他忽然懂得为什么青年要感叹花狄的样貌过于年轻了。 青年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眼底透露出兴味:“啧,牵扯到藏毒地点的地方,一个爱护妹妹的企业家,却在妹妹的血液里面检查出了毒品,事情真是越来越让人‘心烦’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2.不虞(34) “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 如果是真的有人确定染了毒品, 大约可以从他们受害者入手, 查到真正要查的东西。”法医将他们拿来的玻璃瓶放到梁仟手里,“之前我那实习生说的话你们不要太在意了, 小姑娘嘛, 初出茅庐都是这样但是案子的时间拖得已经有点久了,我们不管是从第一犯罪现场还是在后面都很难找到突破口。” 戏柠舟并不是很在意法医说的是否将这件事情引用到其他地方,毕竟要 “考虑大局”不是么?他转过身来冲着法医不明神色地笑了笑,法医看清青年那张精致的面孔,忽然脸色一凝, 转过视线去。 这件事情如何来说都不应该由他们查出的东西交给重案六组, 毕竟之前重案六组的人多多少少都对这些“打酱油”的人有排斥, 而对方查出来的事情说交到他们手上就交了,搁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戏柠舟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还笑得挺高兴:“那挺不错呀,我们这还是为案件进了一大步对吧?那也就是可以记下个功底。不过这世界上吸毒的人太多, 也不确定这个算不算线索?” 法医被他这高兴的表情加上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噎得脸色要白不红:“我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很让人觉得不公平,但是在警局里面办事就是为了人民的安康” 戏柠舟转过头去:“也是,嗯,毕竟吸毒的人也是人民, 是我们的责任,懂的懂的, 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个。”毕竟早就知道了人性是这样, 还要在里面理论个什么呢, 他也确实不在意这些事情,信息自己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用处。 “那就好重案组里面的人当然都希望大家可以和谐地将这件案子赶紧解决掉,天气冷,又是快过年了,年关是最混乱的时候,不要说经常在危险边缘行动的警察,就是普通市民都要更加注意”法医仔细听了一下他的话,确实没有听出什么太抵抗的情绪,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这样,但是不知道用我们这个身份能不能够调动警力请对方来一趟,这里的市民都是大人物,警局能不能够得罪得起还是个问题”戏柠舟不想再听对方婆婆妈妈的语言,“我们也是从某一个地点附近查到的信息,说起来还是我们走运碰了巧。” “这个如果要求市民配合我们进行检查是可以的,但是要拘留和调查某些信息大概就需要证明了,我这个做法医的当然做不了主。可能要等到队长和副队回来之后才能够确定事情开证明,这点你们可以放心,我这里有数据,足够让他们找人将事情弄好。”女法医摇了摇头,“警局我不知道,不过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没有太大的关系网,如果实在因为对方的背景感到困难的话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青年将手插在兜里看着法医的神色变来变去,男人清楚他根本不会因为没有背景会寸步难行而感到困难,看够了法医犯难的样子,他也没有给予安慰,反而顺着装模作样地跟着对方哀叹了两句。 追捕令什么的其实很好弄,只要将花庚和花狄所居住的那个小别墅里,搭上韩五华“检讨书”里面可能会出现的漏洞,就足够让花庚在警局里面待上几天。 而现在调动警力,也不一定将对方留下,那就失去了最开始的目的,他只是想要让花庚能暂时待在警察局的观察之下,他没有认真对待这个案件,也不是神仙,不能开个上帝视觉去回溯究竟是谁将那些人全部弄死了。只是任何有较大嫌疑的对象最好是有百分之八十可以掌握,花庚是个企业家,更是个掌握整个公司的少东家,有不少的人可以支配,当然也可以干别人不能做到的事情——且是大规模地c掩人耳目地干,毒品交易是通商口岸最容易发生的事情。 对于这件还不能完全确定下来的“请帖准备”,戏柠舟还不如暂时放下来,去看其他的事情。比如说,偌大一个企业,花庚是利用什么手段将它掌控在手里,有少东家还有一位大东家,花庚究竟是只有花狄一个亲妹妹,还是说除开花狄和韩五华,他还有一位“身体不好”的哥哥? 只是就算花庚被列入了犯罪嫌疑人的行列,很多事情都不可能说通,真的要确定他是否犯罪了也会成为警察局的一大难题。戏柠舟不想过于操心这些,面对着可能怀疑的事情还要凑足心思来“款待”,简直愚昧。 梁仟开着车将两个人搭载到了花庚的一所办事楼下,穿着高级制服的人进进出出,他们或拿着电话,或互相对着账本,怎么看都是一所很严谨的公司。大雪还在下,冷气从车窗外透进来,戏柠舟坐在副驾驶,贴着玻璃往那高楼大厦看。 “一般来说,总裁或者是最高掌权人都在最高的楼层是吗?”戏柠舟将车窗关上,“这条线索其实很偏,但是能够将可爱的妹妹放在一条有可能是罪犯作案道路上的人,怎么说都有些问题吧” 梁仟眯起眼睛,他将车内的所有烟都丢了,还将烟瘾给戒了,但是一个常年陪伴着自己的东西早就成为了他的个人习惯,就算有味道也不会很在意,现在想想他有专门地将自己身上令人反感的味道都剔除过。因为对烟味不是很敏感,他也就没有意识到,其实有时候和青年靠近了,就会嗅到他身上的很淡的烟草味。 比如说现在。 戏柠舟忽然感觉到坐在驾驶座的男人忽然凑过来,将脸庞都放在了自己的耳畔,青年轻皱眉,将身体退开,蓝色的瞳孔盯着他:“你凑过来做什么?” 梁仟又退开,伸出手去触碰他的发顶,揉了揉青年顺软的金发:“没事,你身上的栀子花香味太重了。” 拉开车门,戏柠舟对着男人瞟了一眼:“我从不喷香水,怎么可能会有浓重的栀子花香,你不会也被门口那些栀子花扰得神志不清了?” 没有 他身上没有烟味,但是栀子花的味道腻得让人想吐。 梁仟退开,他大约知道青年的状态,毕竟——他的第二人格是吸烟的,主人格和第二人格会有很多东西截然相反,将童年时期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给藏起来,戏柠舟的主人格很讨厌烟味,但是第二人格的照片上面明明扶着烟斗。烟,是他遭遇到的什么不能面对的事情吗? 是因为和他一样,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很难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同。 “说起来,之前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你家里面的一些事情,也就是其实你还接手得有家里面的公司的事情是吗?”戏柠舟站到车门外,关上车门隔着玻璃看他,“还真是厉害,梁大总裁。” 最后一句完全听不见,梁仟看懂他的唇语后,微微勾起嘴角,冷峻的男人露出他难得温柔的一面,低头将眼底里那些思索的情绪全部都收回去,他打开车门想要站到外面,等将车锁上后,发现青年已经在大雪里面朝那栋楼走去了,雪实在太冷,想起青年那低于常人的体温,梁仟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又打开车,准备在里面拿把伞。 他弯腰朝后座探去,伸长手臂,视线却还是放在那个雪风中行走的青年身上。 戏柠舟的背影很直,黑色的羽绒服和金色的短发将他的形象在白色的大雪里面凸显出来,他习惯性地将手插在兜里,偶尔低头看着脚下的雪路,大风吹得他的上衣鼓起来。梁仟顿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他拿住了伞柄,将整个伞身带出了车内。 在男人低头锁车的间隙,一个拿着红色玫瑰花花篮的小女孩撞上了青年,戏柠舟先是愣了愣,笑起来蹲下身去,偏头问那个小姑娘:“走路要小心些啊。” 女孩瞪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脸上满是冻疮与雀斑,她费劲儿地举起手中的大花篮:“哥哥!要不要买一束玫瑰花啊?” “离情人节还早哟,你这么早就出来卖花,是没有人买的呢。”戏柠舟看着那些被雪色掩埋住的玫瑰花,鲜红的颜色上已经没有了艳丽的感觉,被冬天的冷酷冻得全部都缩在一起的花朵可怜巴巴地搭在一旁。 “不是啦,爸爸说要早一些出来把花买齐,不然到了情人节的时候哥哥姐姐们都买不够呢,爸爸说的话最对啦!”女孩将一张脸冻得红彤彤,举着花篮子的一根根手指也很粗胖,但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减。 戏柠舟看着她的面孔,一种恐惧从头顶倾下,让他四肢麻痹。 梁仟将手中的钥匙收好,撑起这把全黑色的伞,目光还保持着刚才的柔和,他抬起头去寻找青年在大雪里的身影。 男人脸色一冷。 黑色羽绒服是雪地里最容易找到的颜色,而在这行人互相交流的地方他却没有看到身影在前方,男人拿着黑色的伞,绕过警车快速地朝刚才青年所在的位置跑去,雪风吹起他同样黑色的大衣角,他不停地张望着,脸上温柔的神色被冰冷完全取代。 “阿柠?”他试图呼喊,雪风呼啸着,将他本就不大的声音吹走。 身边的人都行路匆匆,他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以自己为中心不停转着看,那些有说有笑的人在寒冷的风中像白色画面一样移动。 自然卷的黑发因为他不停转动的动作挂在了他的眉角上,刘海将他墨色的瞳孔遮去,留下冷俊的下颌与白皙的脖子。 心中猛然升起不舒服的感觉,他又没有看到青年了,不知道他在哪个角落,又该去什么地方找他。身边飘过的白色画面越来越多,像他在睦大找他的那个时候。 不在 哪里都不在 他忽然低头,踩中了一支阉巴巴的红色玫瑰,在雪地里面掉出一两片花瓣,像展开的血色,蛊惑又晃人的眼睛。 心中有些着急了,高楼大厦上的大视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播放的钢琴曲,混杂在身边过路人的脚步声里。男人的视线在这片地方不停地寻找,并没有在意这叮叮咚咚的旋律。 “阿柠” 男人将周围都看了一圈,朝一个方向猛然跑去。 “哎哟!” 黑色的伞被撞掉在某个角落,雪从伞顶上落下来,掉入雪地里,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侧身从他的身边跑过,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一条很浅的印。 “真是的,什么人啊,身体这么硬痛死了。”戴着黄色鸭舌帽的邮递员拉了拉身上的包,低碎地念叨了几句,听见脚步声远去,邮递员的眼瞳才从鸭舌帽里抬起,他看着男人的背影没有预兆地笑起来。 “啊是枪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3.不虞(35) 戏柠舟将那莫名出现的情绪隐藏进记忆里, 他想要伸手去碰碰女孩的脸蛋, 对着她的面孔终究还是没有伸出去, 他将双臂折在膝盖上,头枕在臂弯:“这么冷的天, 你一个人出来卖花?” 女孩摇摇头:“不是的, 我是出来拿花的,并没有准备卖出去,是因为刚刚不小心撞到了哥哥,为了表示歉意,爸爸说这个时候可以给客人一点优惠, 哥哥你可以提前买我的玫瑰花哟。” 她说着将举着的花篮放下, 直接摆放在雪地上, 女孩伸出手在里面拿了一只看上去最小最不好的花骨朵:“哥哥,你看, 不然你要这支花吧?我给你一个便宜的价格,送给你喜欢的人, 好不好?” 这模样真有几分当小老板的感觉,戏柠舟摇头,微笑着拒绝:“抱歉啊,小朋友。我没有钱来买你的花, 也不需要你的道歉了,天这么冷, 快回家吧?” “啊不行!爸爸如果知道了会惩罚我的, 这只花我送给哥哥了, 哥哥你拿去吧,不需要钱。哥哥一定是想要送给漂亮的姐姐,嘿嘿,那我可是做了一件很好的事情呢!”女孩强硬地将花塞到戏柠舟的臂弯里,然后蹦蹦跳跳地从人群里消失了。 戏柠舟准备站起来,眼前忽然的发黑使得他的身体险些站不稳,他手中拿着那朵玫瑰花,花上传来了实在让人不是很喜欢的味道。 恐惧。 莫名的。 耳畔忽然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他一个踉跄差点再次跌倒在地上,青年的脸色忽然变得青白,手里的红色玫瑰花掉落在雪地里面,头顶上刚才倾泻而下的恐惧在一步一步扩大,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东西。 双手捂着耳朵两侧,想要阻绝这声音,他站着,蓝色的瞳孔极度放大,紧紧盯着周围过路的人。 好像是在看我。 为什么都在看我? 是在盯着我吗? 青年痛苦地蹲下,记忆的大片混乱和空缺在那钢琴声中传送,仿佛身边走动的人群都停了下来,他们或两个或三个地结伴而行,一个捂着嘴在说什么,另外一个又用手指着他在说什么,好像所有的人都在指责他。 —— —— ——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即将审判的没有任何辨认权利的人,被绑在十字架上,用火烧死。他抱着头,捂着耳朵,再一次想把这让人讨厌的叮叮咚咚的东西赶出去。 身边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他们捂着嘴似乎在说什么,他们的眼神里都是鄙夷和憎恨,他们是想要做什么,或者是想要他做什么? 是要让他死去吗? “不c不是”蹲在雪地里的青年眼底里满是绝望,他全身颤抖,不停摇头,双手捂着耳朵,金色的发丝搅在了手指间,冷汗直冒。 旁边有路人发现了这个不对劲的青年,一个同样金发蓝眼的外国人和他的女朋友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自己的女友,将手中提着的东西递给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青年。 “heyare y一u 一k?”外国人有些胖,他动作缓慢地蹲下来,将头低下去,眉毛扬起堆出很多抬头纹,似乎想要确定这个蹲在路中央的青年是不是不舒服,他还略微往下俯了一点。 青年因为他忽然触碰自己的动作抬起头来,没有预料中的眼泪,也没有满脸的痛苦。他那双漂亮的深蓝色眼睛里面没有任何光亮,充斥着让人窒息的绝望与恐惧。 他长得真漂亮。 外国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他被青年忽然抬头的动作吓得缩回了手,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朋友,女朋友是国内人,她抱着一堆东西站着,并没有看清青年的模样。 “怎么了?” 啊好像那些看不清面孔的人忽然停止说话了,他们离开了刚才站着的地方,所有人好像又恢复了正常。 没有。 并没有。 所有人都行走着,但他们还是回过头来,对着他指指点点,说着那些他听不见的话。 外国人见他动了动惨白的嘴唇,似乎要说什么,声音太小了,刚想要凑过去听,就忽然被一股力气推开。蹲着的青年吓得面目惨白,他推开他,伴随着一声低喝。 “滚” 青年神智有些不清晰了,乱七八糟的画面在他的眼前交叉,那些看不清面孔的人,形体透明的人因为他的动作忽然停止了交流一样,随后,无情的嘲讽和恶毒的嘴脸一个一个像潮水一样扑到他的身前。 “滚滚啊” 青年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胡乱地挑了方向,朝人群稀少的地方跑去。而他刚刚蹲着的地方,好像那一圈透明的人都围着他,没有人追过来,他们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嘴脸上有得意c有莫名的快感c有兴奋c还有他辨别不了的表情。 啊,好累啊。 为什么在哪里都有他们,好像这个城市的任何东西都会在他的身边指责他一样,可是他没有做错啊。 他是杀人了。 杀了很多人,利用很微妙的手法,让他杀的人,想要抓他的人一点也找不到。 他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 眼前好模糊啊,根本看不清路。 好冷,雪像刀子一样落在骨子里。 杀人了。 但他没有做错。 从来都没有。 前面的路摇摇晃晃,他好像从最光亮的地方跑了出来,那些想要抓住他的手都应该被砍掉,那些说着话的人也应该被拔掉舌头,砍去脑袋,被放在罐子里,丢进谁也看不到的深渊里面去。 那最光亮的地方已经看不见了啊 “噗——” 衣服擦在雪地上的声音,青年跌倒在雪地里面,彻骨的寒冷从四肢容进心里,那些恐惧的感觉再也无法压制,从离光亮最远的地方一寸一寸地将他包围。 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瞳孔没有焦距地左右看了一圈,他从雪地里面爬起来,找了最偏僻的地方跑去。只要往最狭窄的地方跑,往没有人的地方跑,就没有人可以发现他了吧 雪很大,落在他金色的发丝上,有些化掉顺成水滴落下来,有些则坏脾气地堆在他的发顶上。他看不清前面是不是有人,他不敢伸出手,害怕被发现,只要留他一个人就好了,一个人。 一个人。 会不会就没有那么恐惧了? 梁仟将头上的雪花都拂过,左右看了一圈,一个金色头发黑色外套的身影隔着很远一闪而过,男人瞳孔一缩,隔着很远的距离朝人群内挤去,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忽然刺激到了青年,但是心中的忐忑几乎将他湮灭。 那副神情,是他。 本就不会跑远,这个地方和城市的中心隔得很近,人群多,人少的地方也就只有那段巷子。男人长腿一迈,拨开来来往往的人流,朝刚才发现那身影的地方跑过去。 你怎么了? 男人的额头上浸出许多冷汗,原来不常变化的心跳很快很快,他判断出最有可能的道路,往那些地方跑去。 这里很相比比较安静,刚才那地方的音乐和嘈杂的人流都被隔离去了一大半,他双手被捏出青筋,指甲在手心里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痕迹,神经被绷到临界点。 在哪 在哪 男人的脚步在雪地里面快速地转换,声音并不大,他转了一下身体,将手臂搭在高高的黑色巷墙上,身体借助力道往上翻,很快蹲在了满是雪的墙上。 在哪 梁仟墨色的瞳孔陷得极深,他在身前身后不停地看,在每栋墙之间的空隙扫过。男人将自己心中的感觉平复下来,眉毛皱得死死的,冷汗顺着自然卷的黑发滑下来。 看到了。 男人将自己从黑墙上借助力道跳下来,他看见全身颤抖的青年在死胡同里奔跑,忽然蹲下,将自己埋成一小团,隔得很远,他看不清他的神色。 梁仟走过去,心中刚刚压抑的着急混着怒火升起来,他快速靠近青年,低头就想捉起他的手腕,没想到被对方激烈而敏捷地躲开。 “滚” 想说的话全被他眼中浓郁的绝望压了下去。 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不顾青年的猛烈挣扎,他将瞳孔涣散的青年狠狠地抱住,青年身上的寒冷卷着寒风将身体冷得很彻底,冷入骨髓。 但他知道,他在颤抖,整个瘦弱的身体都在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男人大提琴的声音仿佛代替了那些讨厌的钢琴曲,他将渐渐安静下来的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燃烧。 “我在。” 他说。 青年忽然安静下来,像一只破布娃娃被男人拥在怀里,他的瞳孔里面充满了绝望c恐惧,但是他没有办法。 梁仟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然后做了一个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动作。 青年的瞳孔还涣散着,他小弧度地拉了拉梁仟的衣袖,然后颤着声音说。 “梁仟,你知道吗” “我好害怕。” “真的好怕。” 他非人般精致的面孔上爬满了绝望,梁仟的呼吸和心跳在一瞬间仿佛被人揪在一起。 ——他哭不出来。 就算是再难过害怕伤心,他的眼角没有一滴泪水。 不是不想哭。 ——是哭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4.不虞(36) 被栀子花围绕起来的别墅里开着灯, 从一楼到顶楼的窗户口都透露出很亮的光芒, 在大雪里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 冷风裹着稍小些的雪往窗户上拍。别墅的外表很漂亮,黑白色的砖瓦被房间里的暖色光芒映衬出来, 看上去就像是谁在别墅里开晚会一样。 然而别墅的内部却没有那么外表看上去那样热闹, 在厨房的男人将手中滚烫的药泡好,发丝上还残留着在外的冷雪,化成水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下来。他端着白色瓷碗装的药,转身将整个一层的灯光完全关掉,站到旋转式木制楼梯的底层。 在阁楼顶端的灯光从上方撒到梁仟微湿的黑发上, 从他高挺的鼻梁掠过, 他微低垂着头, 并看不清男人此刻的神色,他一步步地走上楼梯, 停在了三楼,反手将二楼的灯也完全关掉, 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三楼唯一一间没有开灯的房间外。 “笃c笃c笃。” 他将没有端着药的手指反扣过来,在白色的门上敲了三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梁仟将表情调整得柔和,偏头贴近门口, 轻轻问道:“阿柠?” 门并没有上锁, 里面的人也没有给任何的回复,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临近零点的时间了,梁仟又反复敲了一下门,确定没有听见里面传出来的任何声音,他将门把手反转,端着滚烫的药进去了。 房间很宽,除了摆在最中央的床铺,还有远处的浴室和卫生间,甚至最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临时的小阳台,房间内部还有一个书房。房间没有开灯,也没有拉上窗帘,白雪混着路灯的光亮从窗外透进来,洒在木地板上,那个蜷曲在床铺上的青年没有反应,他将被子裹在身上,不露一丝出来。 男人沉默地走到青年身旁,将手中端着的药放到了床头柜上,在他的身前单膝跪了下来,伸出手想要去将青年裹着的被子拉开:“阿柠,不要这样裹着,会闷气。” 男人满是老茧的手骨被青年推开,他露在被单外的手很纤长,却瘦弱得只剩下骨架。路边的余光终于从他陷出来的缝隙里面探入,将青年整个面孔都照亮。他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对,不正常的晕红里透着极度虚弱,浓密的睫毛上布满了冷汗,深蓝色的瞳孔半藏在眼眶里,神色再没平日里的半分笑意,反而满是陌生与抵触。 “不用管我。”戏柠舟的嗓音极度嘶哑,这具身体在寒风中跑了一圈,不意外地感冒了。他很少发烧,这次连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梁仟并没有因为被他的手推开而退让半分,他将整个人都贴在戏柠舟的床边,伸出手去触碰他的额头,被烧得迷迷糊糊的青年这次没有再避开他。梁仟摸下一手的冷汗,就连皮肤的温度都灼热得让人害怕,男人皱起眉头却没有拿开手,他将所有的耐心都放在了青年身边:“听话,起来喝药,否则降不了温。” 戏柠舟整个人都被烧得迷迷糊糊,完全不想回答梁仟的问话,之前在路上神经绷得太紧了,放松下来之后整个人都处于某种虚脱的状态,连抬手的动作都显得虚腻。他轻轻偏头,离开梁仟的手,眉皱起来的模样显得很厌恶:“不用管我。” 梁仟低头看了看手,将满手的冷汗都擦去,缓慢地站起来,滚烫的药水还放在一旁,男人眼底的暴戾逐渐浮现:“阿柠,你在害怕什么?” 在害怕什么? 那样惊恐绝望的眼神,身体明明都处于最弱的状态了,不住地颤抖,还在想尽一切办法避开行人。海阜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一向对事物没有感觉的他害怕成这个样子,对谁都一副警戒的感觉,连他都不可以知道的东西吗?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戏柠舟小弧度地抬起头,他瞳孔里的所有位置都映照着这个男人,他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余光的映衬下,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连发丝上都留着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水珠。青年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随后他放下视线,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被单里。 我在害怕什么? 好像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梁仟,你出去” “戏柠舟。”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卷着怒火,他很少叫他的全名,更少打断他说话。他看着他面对这样的问题都狠狠皱眉不想开口,身上的那些疑问和一直以来的感情瞬间倾泻而出。 “你和谁说话都是这样,不紧不慢,不清不楚,简直是个天生的谎言家。”梁仟冷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管对方究竟是不是关心你,还是诽谤你,你就一点都不在乎?谁的话都可以不放在心上是吗?” 戏柠舟耳畔嗡嗡作响,他想把所有的声音都阻隔在身外,男人的话完全听不清,但也大约听得出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是无所谓?又好像是失望,但是已经失望了太多次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这样的感觉。 “呵,梁仟,这种事情你不是很早就已经确定过了吗?”青年将头从被子里探出,过宽的被子从他的头顶上滑下,露出他盘膝坐着的身躯,“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男人身边的威压近乎恐怖,他简直恨极了他明明难受得不得了却笑得比谁都灿烂的这副模样:“所以你可以仗着我对你所谓的了解,不停地次又一次地将我甩开?去做你所认为对的事情吗?” 脑子里像一团浆糊,在嘴边已经分不清真假的话,戏柠舟小弧度地甩了甩头,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下,表情似笑非笑:“都清楚了,你还问那么多做什” 梁仟捉住他的手腕,将青年从床铺上直接拉了下来,他清楚戏柠舟现在的话完全不能当人话听,但心底依然不住地生气。戏柠舟本身就因为发烧身上没有半分力气,被男人强硬地一拽也将心底本身不算平静的情绪拽起来了,他勉强站直,想要甩开男人的手。 “上次就说过了让你不要随便说那些让人不爽的话。”梁仟控制好力道和角度,既不容许戏柠舟挣脱他的桎梏,也不会伤到他的手腕,“就不能将别人的话放在脑子里吗?” “我还得记住哪些话会让您不爽了是吗?梁大长官?”戏柠舟的脸色因为发烧不正常地晕红,他将视线对上梁仟的面孔,整个人完全乱成一团,“这个回答满意吗?” 梁仟狠狠地闭上眼睛,又狠狠地睁开,他将手指的力度尽量放小:“满意,你胡言乱语的时候真是容易挑起别人的怒火。吃药,听话,把药吃了,怎么闹都随你。” 这具身体过于敏感,能不吃药就不吃药,戏柠舟将头一转,不再盯着梁仟看,他这个状态过于虚弱,会说出他自己完全不能控制的语言来,甚至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梁仟,不要管我。” 那些液体,已经在组织喝怕了。乱七八糟的针头,难闻的消毒水味道,让人恶心的医用纱布上面全是血液,每一次对准自己腹部的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刺下去,回忆里那个他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冷血到没有半分人性的自己,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爱护呢?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再开口,戏柠舟脑子昏沉,梁仟见他快站不住了才将怒火勉强给压了回去,将想说的那些话都放到以后去:“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你究竟是在想什么,明明可以以最快的方法将案子破除,明明可以将所有的人救下来,明明面对别人的误解可以很快解释清楚,但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把自己封闭在牢笼里面,好像别人进不去,自己也不出来,就是最安全的事情了?” 耳畔的嗡嗡声稍微小了一些,他没有穿太厚的衣服,站在床边,身上的冷汗带走热气,让整个人忽热忽冷。戏柠舟嗤笑着摇了摇头:“你又是这样的一副嘴脸,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的样子,所有人在你的眼里都应该被清晰地掌握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说教别人的样子还真是讽刺啊——梁仟。”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现在的关系算是什么?恋人吗?把自己封闭在属于自己的空间,你到底在在意什么东西?”梁仟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些,“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放在了同样的水平线上,陌生人c父母c同学c我,除了你自己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看起来是黑白两色?” —— —— —— 戏柠舟向后退了几步,他的瞳孔又开始涣散了,脸色因为身体的持久高温从晕红变成了青红,他几乎站不住,忽然抱着头蹲在地上:“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 梁仟见他的状态又开始失控,快速靠近他想要将对方从地上拉起来,他深蓝色的瞳孔里又开始出现那样让人窒息的感觉了,带着一向温润说话的人也有些不顾声音地反驳起来。 “凭什么总把自己摆在这样明显的位置上,好像这世界上的人分为很多种一样,明明每个人从一开始都如一张白纸是一样的啊!因为别人被逼到无奈的做法,就可以无情地将枪口指向那些人吗?谁的顾虑c过去c原因都不用考虑了,你们永远在乎的都是存在的,那为什么还要将我们放在这样的位置上呢?”戏柠舟的话开始语无伦次了,他分辨不清青年想要表达什么,只得说服自己不要和病人较真。 “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乖,听话,喝药。喝了药睡一觉什么都可以解决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好吗?”梁仟近乎诱哄小孩子的语气,他将姿态放低,想要再次靠近青年。 “是!我就是故意的,我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凶手的那一方,我想找到为他们开脱的理由,我想让时间静止,把所有的过去都删除,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以放开心里的桎梏,可以杀人,可以把一切痛苦的过往通过那些变态的手法释放出来!” 梁仟的身躯凝固住,他看着青年脸色差到了极点,语言乱七八糟。 他似乎将这一番话吼出来就忽然安静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近乎悲哀地看着他,轻声问。 “这个回答满意了吗?梁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5.不虞(37) 啊, 就是这种眼神。 青年嘴角露出残酷的微笑, 他脑髓中发昏, 就像中了一只麻醉剂,麻醉剂失效时, 让他整个人的痛觉神经被猛然激醒, 连关节都疼得让人站不住。他低头咳了几声,将身体摇摇晃晃地往门口探去。 男人终于不再顺着他闹脾气了,梁仟转身将滚烫的药水一大口含在嘴里,转过头两步走到门口将青年的手臂不顾后果地拽回来,反脚将门扣上, 另一只手捉住他的下颌就吻上去。 “你唔。” 戏柠舟的耐心在身体极端差的情况下已经快被熬光了, 身体的痛觉神经让他全身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眼底浮现出冰冷和疯狂的神情,男人强硬且不计后果地将他拽回来, 让他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摔下去,手臂上的筋在强迫性的拉扯下被扭伤, 抬头刚想摆脱他却被迎面强制地吻了上来。 苦涩的味道从他的口中带着一丝丝烟草味传过来,对药物极其敏感的身体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强烈地挣扎了两下,手臂和身体却被男人强横地禁锢在怀里, 不满于他的动作,梁仟闭上眼睛将一只手固定在他的后脑勺上, 另一只手将对方的下颌抬高, 露出天鹅般美丽的弧线。 那些苦涩的东西顺着他的喉管不可遏制地下滑, 滚烫的温度灼烧了整个口腔内壁,男人凑上来的动作将舌头也送了进来,他肆意掠夺,却将口中的药物送过去,又在对方的不配合下顺着下颌完美的弧线滑下去,滴在木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戏柠舟瞪着眼睛,双手被禁锢在男人侵略性的怀抱里,不停地想要推开他,梁仟根本不为所动,他将青年后脑勺上的手控制得稳稳的,任怀里的人怎样挣扎都不后退半步,以最佳维护的方式将对方放在怀里 。 戏柠舟脸色一冷,狠狠地咬下去,将药汁全都从嘴角排斥出去,那些浓重的味道在他的食道里面不停收割。男人被他咬中,先是皱了皱眉,再不顾地将口腔里的所有药都送过去。 空间里只剩下偶尔的呜咽声和口腔中交合的声音。 血液的味道顺着难咽的药味从衣领上落下,戏柠舟瞪大眼睛一个猛推将本就将放开他的男人推后了两步,他粗重地喘着气,用衣角将嘴角漏下的药渍都擦去,抬头就看见梁仟又举起瓷碗喝药的动作。 “你疯了?!”戏柠舟退后一步,光线都洒在了梁仟的身上,他干呕了几下,将胃里不舒服的感觉压回去,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伸出手来抵住男人凑过来的脸,“你是不是有病?” 梁仟含着药,无视他的动作,准备掰开他的手将药继续送过来。戏柠舟皱着眉将他的脸一把拍开,见对方执拗得还要凑过来的样子终于说话了。 “行了!别凑过来了,药给煮得那么烫都失效了,下去重新冲。”戏柠舟一只手在自己的额角上敲了敲,神智当真清晰了七八分。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将药一口咽下,抬起脚将他踢远了些,“头疼得厉害。” 梁仟眯起眼睛确定他话里的真实性,看到对方不耐烦地皱眉也终于将身体直起来,逆着光看着他,转身沉默地将地上的药擦干净,端着碗出了房间的门。戏柠舟实在难受得不行,空气在身边都变得难以呼吸,他平复了一下烦躁的心情,慢腾腾地站起来,坐回床上,厌恶地将湿润的被褥丢到一旁,披上羽绒服。 男人再端着药回到房间的时候,青年已经打开灯靠在床头上有些昏昏欲睡了,黑色的羽绒服披在肩上,头上的金色发丝也贴在额头,但脸色病红,呼吸沉重,烧还是半点没有降下来。梁仟安静地走过去,将温的药放在床头柜上,打开门将屋子里浓重的药味散出去。 他轻轻地推动快要睡着的青年,面部表情放得更加轻柔,神色里藏了一份心疼和病态的爱护,他坐在床边帮他抬着药碗:“喂你?” 戏柠舟连眼睛都难得睁开,他将脖子凑过去,顺着男人的意思张开嘴。梁仟一边看着他的唇色一边机械式地将手中的勺子送过去,他不太会照顾人,却在这一年半之间学了不少照顾别人的技巧。 樱色的唇将瓷白色的勺子含进去又吐出来,一个喂一个喝,两人沉默地完成喂药过程,梁仟又站起来将空碗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撞见眼睛半眯起来的青年。晕红还洒在脸上,因为刚才的争执,他的眼里含着一份泪水,无力地靠在床边。 可爱。 “我之前还不知道你居然会因为一碗药和我闹起来。”双方都安静下来后,男人将无奈c宠溺等等情绪浅淡地摆在脸上。而青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并不再争论什么。 好吧,不是傲娇。 戏柠舟垂下眼帘,已经没有力气和他再说些什么,他这具身体的恢复能力很可怕,就算不用吃药都可以退烧,明明这样简单的事情,被男人用最强硬的方法处理,他动了动被扭得酸痛的手臂:“没有下次了,这种做法真令人恶心。” 梁仟将这句话记得牢牢的,他坐在青年的身边,将已经很虚弱的病人揽在怀里,神色也渐渐转得严肃:“嗯。” “我不在乎你说的那些话。” 戏柠舟的眼波都没有一丝颤动,他脑子很昏沉,根本分不清究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嗓子像被火烧起来了一样,头也沉重得要随时掉下来一般。 “不在乎你说的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管是不是真的这样的人,我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求证一些你知道的,或者你还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梁仟听着身边的人发出平稳的呼吸声,“不能把我排出在外,像看待其他人那样把我染成黑白,这是底线。” 青年已经睡着了,他将对方放下,用被褥捂了个严严实实。梁仟站起来,在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眼中的深渊搅动起来。 “傻瓜,以为真的把自己伪装得很好吗?你的很多处事方法早就把你烂在脸上的面具崩坏了啊。” 梁仟关了门在外拿出了手机,对面的公鸭嗓很快接通电话。男人站在大雪纷飞的院子里,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与发顶:“陈凡。” “诶喂,我祖宗,你又打我电话干嘛?”陈凡也忙得不可开交,身边没有戏柠舟那些“天马行空”的理论,他只能将数据一遍又一遍地列出来做分析,再带入自己的假设里面去。 “你之前给别人做过心理治疗吗?”梁仟直截了当地问话,“大约是不定期不受控制的那种。” 陈凡把笔咬在嘴里,眼珠子盯着显示屏转啊转:“啥?啥不定期不受控制?” “嗯就是神经相当衰弱,会因为某些东西猛然受到刺激做出一些自己都不受控制的事情来。”门外的大雪配合着零下几度的冷风,梁仟的说话声显得断断续续。 “啊?”陈凡复制完最后一排,皱眉靠在靠椅上,略微诧异地将笔拿下,似乎才意识到对方在问什么东西一样,“这我哪知道啊,我是学犯罪心理的,又不是学给小朋友搞心理咨询和治疗的,话说这种事情你身边不是有一诶?等等,你说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梁仟的沉默代替的答案。 “喂,梁大队长,你很奇怪啊,连续两次电话都是问关于他的事情,是不是在海阜遇到了什么事情啊?阿舟的心理素质强到外太空都打不开的,怎么到海阜你总是问这堆问题,到底是你神经质还是他有问题?”陈凡转了转笔,“如果是你神经质那我也没办法,只有这样神经质下去了,但如果真的是阿舟出了什么问题你或许就要考虑一下是不是他在海阜有什么特别的回忆了?” “毕竟天才离疯子就只有一步之隔。” 梁仟闭上眼睛:“这件事情我查过,他的档案本身就隐秘,怎么可能查出来,等之后我又去确认了一下海阜的某些登记,发现他确实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 “假户口呢?” “你当国内是吃白饭的?通商口岸上面搞假很容易?” “那他的家人你去看过了吗?或者是他有什么朋友,你也可以问问啊。”陈凡说着就又直起身体,“嘶我说你是不是脑袋却根筋儿?他的事情你应该问他亲近的人啊,你问我有屁用啊。” 梁仟觉得这句话有道理,啪地就把手机给挂断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方面,一是如果去见戏柠舟的家长就意味着会面临出柜的问题,至于他的朋友他身边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叔,但是某龙的电话也是受到组织保护的,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戏柠舟本身就是一个谜,他身边的人跟着是一团谜。 海阜究竟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男人在外面站着吹了一会儿冷风,又走回青年的房间,将整个第三层的灯都关了,默默地站在床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戏柠舟的病来势汹汹,不闹腾一番是不会停止了,梁仟和他折腾了一晚上,青年的身体忽冷忽热,又没有换掉湿了的衣服和被褥,小小的感冒让青年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烧倒是奇迹地退了,青年拒绝打点滴,在家里蹲着看电视看了两天,又玩了一天半的手机游戏,直到警方打了电话催过来时,戏柠舟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6.不虞(38) “哟, 案子破了?”戏柠舟接着梁仟的电话, 开口第一句就将对方噎个半死, 他动了动之前被扭伤的手臂,手臂上面有一大块留青。梁仟一边帮他上药, 一边对着青色的皮肤旁边按捏。 “”李屿听这蛊人的声线, 顿时被梗得找不到话回,“诶,别开玩笑了。这种案子如果几天就可以查破,那怎么还会留下半年前的尸体。” “啊这样,真是令人操心, 要靠你们多费心了。”戏柠舟将手臂竖起, 梁仟丢掉棉签后拉下他米黄色毛衣的衣袖, 青年换了个手用手机,右手继续在纸上涂涂画画。 “别说让我们多操心了, 我听说法医那边讲你们这里查到了线索?我们探查了几天也大约将运送毒品的线路弄清楚了。”李屿那边传来翻纸张的声音,“嗯除开之前就确定了的从海阜拉到睦城的交易路线, 具体来说应该是毒品从海阜发送到了睦城以及其周边城市的路线,我们将它的中转地点和快递交叉路线完全摸清楚了。” 戏柠舟将手中的画纸抖了抖,留下一串漂亮的黑色线条:“所以,搞清楚了这个, 然后呢?” 戏柠舟的态度在对方听起来有些轻蔑,但李屿是个好性子的:“弄清了这些东西, 我们大致找了一下线路的交际板块, 发现在海阜的某个点有很多商业交易, 旁边就有一条路通往一个小树林,小树林里只有一套别墅。而另外一条路上就发生过命案,就是这个案子的一则命案。” “之前我们确实让法医查过一点东西,也确定了那里面含有毒品,其实就是别墅里面住着的那个小女生,她的哥哥是一名企业家。照你现在的这个思路,从毒贩子手中找线索。”戏柠舟换了一支红色的笔,“挺好的,有进步。” 李屿确实感觉对方说话阴阳怪气,他深呼吸一口:“我给你们打电话不是让你来评价我们做法的,这是必须走的流程。只是上次你们和法医提到过的那个剔除子宫的做法实在太令人窒息,我们还是要与彼此合作,尽可能地早一日将对方揪出来。” 戏柠舟觉得他们实在有点可怜,无知得可怜:“李副队长,你们队长带着你们查了一大箩筐的时间,把所有的线索都整理了一遍,得出了交集所在的可能□□易地点。但是如果没有之前的血液鉴定出那个别墅里的人染有毒品,你们是不是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在别的东西上面?这不过是查出来的冰山一角,相信韩五华写的东西你们也看了,不是光凭着信心就可以把人家揪出来的,懂?” 这说法就是挑明了摆在台子上说,李屿听了虽然心里不好受,但不得不承认他话里面的正确性:“大家都是办案子很多年的了,现在的罪犯各种各样,这种残忍的手段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能够找出来就尽量找出来吧。我打电话也是希望你们可以跟着过来一趟,抓捕令我们是下了。” 戏柠舟再见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把另外一只手里的红色线条拉到底端:“天真的不只是对方,我们这边也是。” 梁仟披上警服,站在他身后,将那一张画上的内容收入眼底。大约是凭借着之前的某些线索,戏柠舟趁着这两日来时间的松散,画了一个大致的心理画像,红色勾勒起他不确定的位置,又翻页,重新起笔。 “你身体还没好,天气冷,就不要跟着出去走了。”梁仟把外衣拉好,深邃的瞳孔里映照着他的背影,“大概是警察局也没有什么信心可以把花庚和花狄请到警院来,我还是要过去一趟。” 戏柠舟鼻音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将前一页的画纸撕掉,丢进垃圾桶里。换了有颜色的水彩在乳白色的纸上提笔,梁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画画了,将视线下滑,果然看到他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打着钢琴的指法。 梁仟将车钥匙放在手里,抬头看了看好不容易停雪的昏暗天空,没有云彩也没有阳光,雾蒙蒙的一片,远处那棵参天大树也被浓重的雾气包围,掩盖得只身下树干。 “走了。” “”戏柠舟换了乱七八糟的颜色在画纸上落笔,“嗯。” * 花庚被抓之前站在花狄的别墅门口振振有词:“这种事情可以算是我妹妹的问题吗?你们警察局这样容易将事情推到我们身上来,万一是随便拿的一个假单子呢?” “花先生,请您配合一下。警察局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开玩笑,这毕竟还是我们重案组的任务,不在百分之百确定的情况下,我们警察局的人也不敢轻易地就将抓捕令下下来。”重案六组的队长站在小别墅的前面,他耐心快要被磨完了,看着老往哥哥身后躲的花狄,“而且谁都不会拿这种事情当一个孩子玩闹的事情,您是企业家,自然清楚某些法律规定,还请和我们走一趟。” “你们是不是有一位姓戏的警官?叫他来,他说的话我才听,你们说的东西都没有任何依据。”花庚身边的保镖站出来,一副不给理由就不会跟你们走的样子。 重案六组的队长已经把所有脾气都磨在了他们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话的模样上面,对着身边的人做手势就想让他们过去。身边忽然蹿出一辆带着警报的白鼠式警车。 梁仟啪地关上车门,披着警衣,站到警方这一堆警察前面,连个眼神都不留给那边的同伴:“花先生,相信和我们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流,来龙去脉也摸得差不多了。您也知道花小姐的血液里到底有没有毒品含量,如果实在不相信我们,你完全可以让花小姐在医院去再做一次检查。” 花狄在花庚身后神情一直忐忑不安,见到梁仟的第一反应就是伸长了脖子超梁仟身后的位置看,见不到那个短发清爽的青年她又把头缩了回去。 “梁警官,这种事情还希望您不要逼迫我们,你也知道小狄有一些心理障碍,况且我们尚且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获得了小狄的血液,但是这件事情我不希望看到这样荒唐的处理方式。”花庚的话依然说得让人不爽,他严严实实护着自己的妹妹,“还希望贵局不要随便就做出判断,这样遭殃的也只会是贵局。” 用背景来压了? 说得好像真会忌惮你一样。 “遭殃了我一个人顶,记清楚我名字了——梁c仟。别到时候找错人。”梁仟最近的心情都不好,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略微烦躁起来,朝身边的人做了个手势,“花先生,我们也只是请您和您的妹妹到警局里去喝杯茶,小住两夜,而且看您妹妹的状态,实在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如果真的没有问题,我们警方会先道歉,如果有问题,抱歉,您可能得长住在那儿了。” 身边的警察动作很快,花庚被梁仟的话搁得脸色不太好,却也没有真的叫自己的保镖和警方对着干。花狄看清楚了这些忽然来到她家门口的人想要做什么,显得比她哥似乎还要平静,她还是再找戏柠舟的身影。 梁仟发现,她手上那根很繁复的红线不见了。 “梁警官,如果像你们这样办案,只会损人不利己,谁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我弟弟韩五华的解释不是已经很清楚地向你们证明了某些目击过程吗?”花庚被塞到车内时还在不停地碎碎念,他左右挣开警察的钳制,自己关上了车门,打开车窗往外说话,“呵,像你们这样办案子,凶手没抓到,倒抓了不少平民百姓。” 梁仟觉得这个人废话真多。 “这位便是梁警官了吧?”重案六组的队长和他带着的两三个组员凑到梁仟身边,看着押送的车辆离开别墅,这个长相平凡的男人才回头来仰视着梁仟,“之前过于忙碌,还没有和梁警官好好交流一下,这件事情” “放心,对方是少东家,如果真的要针对谁也不是针对你。其他话不用多说了,跟着过去 。”梁仟打断对方准备好念台词一样的腹稿,他很清楚这些生活不容易又不擅长求人说话的人的心理。 其实每一个在位置上生活的人都很累,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苦衷,没有绝对的错误。或许是受到了青年的感染,有些认知在被潜移默化地消除。 他似乎也懂得了为什么当初有人利用背景将他压到小城市去做刑警,懂得了为什么年幼的时候梁父母在绝对的合作利益前果断地放弃他,懂得了为什么戏柠舟总是把所有人都屏蔽在他的世界外面。 生活真的很容易让人失望。 失望的次数多了,就会让人不再失望,失去了这种感觉的人。 莫约是行尸走肉了吧? 梁仟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扶着下颌,他忽然眯起眼睛,将油门一脚踩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7.不虞(39) 公路上本就因为雪半化未化变得十分难行,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打滑撞上路灯。较宽大一些的警车在前面行走, 后面接着一辆小白鼠警车。 在监控中可以明显看到小白鼠警车在前面宽大警车转弯的时候猛然加速, 迫使前面要插队的车辆往后退,这样冒险的做法放在哪个地方都会使得别的司机破口大骂。 而令人意外的是, 在小白鼠警车加速冲下来的时候, 旁边另外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从刚才宽大警车离开的位置猛然顶撞上来,小白鼠警车借助力道圆滑地转了一个圈,完美避开了黑色越野车的撞击,让两辆车错开而行。 “这里,把这个地方放大。”警长将放在手肘上的教棒放下来, 对着交通监控的地方点过去, “这辆黑色越野车是从哪个地方蹦出来的?” 身边瘦高的男人将他的教棒挥开, 将刚才的画面重新扩大放慢了一遍。 黑色越野车是从非公路的某草丛里蹿出来的,像这样的情况在海阜严格控制的公路上还是很少发生的。因为自然环境保护问题, 车辆不仅不可以开到草丛里,还不能忽然在公路旁边蹿出来。 越野车里的开车师傅戴着黑色鸭舌帽, 黑色口罩,连双手都隐藏在了白色的手套下面,车前没有挂上牌照,看上去就像新车一样。但在一个开车出了些年头的人来说, 黑色越野车看上去是打滑的动作放在这个位置上就是故意撞上去的。 “这辆车在我前面忽然冲出,不计后果地往前面的车上靠, 很明显是想通过某种角度让前面的车失去控制, 最好来个机毁人亡。”梁仟拉开一遍的椅子, 坐下,他交叠起双腿,并没有理会旁边拿着教鞭的人。 “啧,这社会上什么人都有,专门挑这个时间来撞警车,要年关了,不挑点事情,这些人心里还真是不舒服。”警官揉了揉眉心,一巴掌拍在梁仟的肩膀上,“不过你这个做法是不是太危险了一些,如果车辆真的打滑,出车祸的可是你自己。” 梁仟不客气地拂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将椅子转过去对着放监控的小哥说:“这个先保存下来,不放牌照不等于找不到它了。” 小哥点了点头,梁仟又站起来,面对着警官,不耐烦地拍了拍他身上披着的警衣:“年关闹事的人是很多,不过在花狄门口那段路并不算是什么大路,哪个神经病会选在那段路去撞警察?这明显是直接针对前面那辆车里面的人员的。” “不是有谁要想杀人灭口,就是车里人金蝉脱壳的好计策。我觉得后面这条可以省去了。”男人站起来要比对方高了将近两个头,低头看他的时候让对方倍感压力,“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你们的办事方法,警局里面的某些人连资料都乱七八糟弄不清楚,还怎么处理正事?” 拿着教鞭的人被噎得脸色一红一白,梁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想给他,他最近也有些烦躁,想着干脆快速把事情弄完,带着青年离开这个城市了。 想杀掉犯罪嫌疑人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对于花庚或者是花狄来说,待在警察局就是最好的选择。还没有哪个智障赶直接到警察局里面来弄死人。 “我说了,我不知道我妹妹为什么会染上毒瘾,我没有给她提供任何的毒品,也没有别人和她交流过。”花庚在审问室里面很烦躁,他拉了拉衣衫,俊秀的眉染上了怒火,“警察就是这样办事的对吗?真正的凶手抓不到,反而来惹老百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那你们干脆把海阜所有做交易的人拉过来审问一遍不是更加省事?” “你可不是老百姓,资本主义嘴里的话一向是值得别人推敲和验证的。”梁仟把审问的人拉开,自己坐了下去,“说起来,花先生,我和你的交流很少,但是看得出你是个十分爱护妹妹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先关心自己的妹妹吗?在这里狡辩自己究竟知不知道花小姐吸过毒的事情,有意义吗?” 花庚微微抬起自己的下颌,轻皱眉,似乎并不想和他讨论什么:“我的妹妹是我的事情,你不需要来关心我的态度吧?作为一个企业家,掌管着自己的事业,出入警察局都可能会给自己的身边信息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警方不应该考虑考虑这种冒失的作为会不会影响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吗?” 梁仟抽出兜里的烟,又看着花庚手上的手铐,最终给收了回去:“表弟比不上亲妹妹,亲妹妹比不上眼前利益。是这样吧?花先生还真是一个现实的人,虽然我们不负责批判和评论一个人的品德问题,但还是替花小姐感到悲哀。” “以前觉得梁警官是个做实事不说虚话的,没想到隐藏得挺深,真令人失望啊。”花庚呵呵了一声,满脸的嘲讽。 梁仟一直觉得这个人说话有毛病,现在觉得他说话还指桑骂槐很欠揍。他本性是个不多话且做事全凭自我感受的人,但被压在裳安做刑警的时候还是学会了不少虚与委蛇,况且以他现在的背景,也不需要觊觎或者忌惮什么。 “是,让你失望了。”梁仟把眼前的资料丢到一边去,“既然你怕影响你事业的问题,我们完全可以帮你处理,比如说出门戴上个套子,或者我们警察出面和媒体阐述一下,这些都比较容易。当然了,那是在你清白的时候,我觉得一个人就算没有我们这些花边处理,身正不怕影子斜。” “都和你们说过了,我不知道自己妹妹的身上为什么会查出毒品,这和我也没有关系,你们要问也只是单独问我的妹妹。为什么还要把我拘留在这里,我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和你们这样无所事事的人扯废话。”花庚的怒火迫使他的眉毛都有些上扬。 “别激动别激动,我清楚你的情况,也知道你重视你的事业。但是你是花狄唯一的亲人,这种事情我们没有办法靠一个失聪的人来解决,清楚吗?”梁仟把资料放到他的面前,“来,这儿,签个字。” 花庚低头一看,皱着眉读完:“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拉我进警局来调查已经出格了,还想让我在这里睡几天?” 梁仟点头,又将旁边红色的印章拿给他:“我们调查了你的出入时间,发现了很多踪迹与案件实情相符合,拿大拇指在这上面按上个印子,以免以后说我们办事没有花脑子或者心力。做生意的,不是最讲究条条框框的么?” “我不同意!你们怀疑我杀人?呵,别搞笑了好吗,我天天不是忙着做公务,就是照看我妹妹” “别废话了,赶紧签字,好好睡两晚上,这点时间还耽误不了你的宏图大志,更何况你只是个甩手掌柜,处理公务还用不着你亲自上台。”梁仟打断他,把笔丢在纸上。 “你们这是诽谤,是强迫!没有道理的怀疑和拘留我是有权告你们的,不要以为警察局” “签,我不想听你啰嗦,你出去了想怎么告怎么告,告上我们最高机关,带上最好的律师都可以,我随时恭候。” “你们” 金色短发的青年站在审讯室玻璃的一边,看着里面两个人不停地争吵,他端着热水杯慢悠悠地泯了一口,深蓝色的眼睛转了一圈,放在身边这个盯着自己很久了的人身上。 “请问”小警察咽了咽口水,他抬着头盯着青年,被对方精致的五官怔得脑子有些发蒙,“请c请问您是这里是警局,不可以随便进出的。” 戏柠舟面无表情地放下水杯,密长的睫毛扇动了两下:“花狄在哪个审讯室?” 小警察听这声音,忽然一愣:“戏c戏警官?” 戏柠舟看着他不说话,他感冒还没好全,骨骼还发着疼,说话嗓子也沙哑得难受。反正都知道有人在针对他了,戴不戴假发,是不是在警局也都无所谓,更何况美瞳那玩意儿戴着他眼睛疼,干脆就直接过来了。 “啊,在那边,花狄情绪不太好,东张西望似乎缺乏安全感,我们这里没有谁会手语的,可能要等着”小警察被他那双蓝色眼睛看得头皮发麻,指着旁边的玻璃就示意他过去。 青年将身上披着的大衣拉拢,抬脚走了过去,留身边一堆还处于懵逼状态的警察。 “卧槽,好帅。” * 花狄确实显得很不安,她双手手指蜷曲在一起,不停地扣着手心,胸口贴在手臂上,一会儿东看看一会儿西看看,脸色算不上健康,坐在她对面的女警察不停地比着手势,她听不见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拿张纸来,我和她谈谈。”戏柠舟从审讯室门口走过来,他低着头,蓝色的瞳孔略水润,病白的脸色上也没有了笑容。被他喊起来的女警察脸色一僵,站起来红着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门口人的示意下走了出去。 “啊,忘了你听不见东西。”戏柠舟没有在意别人的神态,他熟稔地坐下来,将笔盖打开,在上面写起了一手干净的行楷,他冲着花狄笑起来,温暖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花狄在他进来的时候就被惊艳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反倒是见他笑了赶忙吓得低头,脸色更白了些。她伸出被自己绷得青色的手指,将那张白纸扒了过来:“啊,啊” 她小声哼了两下,低头将注意力转到了纸上,还不住地抬头去偷看他,又将手指在白纸上抠来抠去。 ——“我们那天在你家获得了你的血液,查出来里面有毒品含量,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她右手的握笔方式是现在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会犯的错误,大拇指折叠到食指前面,将笔拽得死紧,笔顶上晃来晃去,还写一会儿又转头看会儿别的东西,磨蹭了五分钟左右才把一句话递给戏柠舟。 ——“我确实吸过毒,不过现在已经戒了 ” 标点符号都没有,字和戏柠舟上面的一排比起来简直不能看,而且两个字之间隔的距离并不均匀,还把最后一笔拖得长长的,一句话呈爬坡型。 不是她的字有多难看,只是写这句话的时候是有多纠结。 ——“你的哥哥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对吗?” 花狄看了问题总要抬起头去又看一下戏柠舟,抠抠手指,又磨蹭老半天才把一句完全不成样子的字拿给他。 ——“他不知道,我害怕,没有告诉过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8.不虞(40) ——“是怎么染上毒品的呢?” ——“是以前出去的时候喝果汁的时候误食的 ” ——“以前不是有社交恐惧症吗?还自己一个人出去?” ——“不是一个人, 有家里的司机, 当时不知道那个酒吧有问题, 就拿着一杯放在角落里面的果汁喝了 ” ——“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对毒品很敏感,所以当时直接就晕倒了, 回家之后很难受, 过了不久之后就犯毒瘾了 ” 戏柠舟将白纸转过来,一句话上打着三个煤坨,“就”字涂过一次,“难”字写成了“堆”,又涂了一次, “瘾”字刚开始还不会写, 乱七八糟的偏旁搁在一起, 后面才想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长期使用电脑的工作人员,写起字来实在让人头疼。 两个人把白纸转来转去问了一大圈问题, 花狄并不像花庚那样抵触警方,反而还努力回想配合, 就是肢体动作太多了,不清楚究竟是紧张还是怕她哥哥知道她吸毒的问题。 ——“那之后还有吸过毒吗?” ——“没有了 ” ——“那件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事前还有谁知道?” ——“在一年前 ,事前就我一个人清楚 ” 青年放下笔盖,忽然什么都不想写了, 看着对方惴惴不安的样子,他还是把心底那点凉悠悠的感觉放下, 端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你是怎么戒毒的呢?这件事情很难处理, 也不是一年就可以处理的吧?” 这回花狄没有犹豫, 她也皱眉,偏着头把眼睛和白纸凑得极近,空间里就剩两个人安静写字和安静传纸的声音。 ——“因为我有社交恐惧症,其实那个时候已经不是很严重了,但后来因为毒品的时候我不敢告诉哥哥,就装作社交恐惧症很严重,让保姆和他都很少来,我一般犯毒瘾的时候都会是晚上,然后就把自己事先捆起来,因为计量少,很快就戒掉了。” 这段话很长,戏柠舟转着笔安静地等她写,视线从她倾斜的额骨偏到鼻梁,再到清秀的嘴唇。花狄写好后抬头已经没有刚开始的局促不安,显得稍微多了点活力。戏柠舟拿着纸张认真把每个字都看了一遍,然后盖上笔并不打算继续审问下去。 花狄读懂了对方很直接的手势,大约是让她休息一下,给她拿了点吃的,戏柠舟就走出了审讯室。 梁仟站在外面,刚刚和花庚争论了一大段,他谁的话都不想再听,本身心情就算不上平静,转头又在别的审讯室看到了不听话的某人,整个警局若有若无的视线都往他身上瞟,心里就更是不平衡了。 结果戏柠舟一出来就看见旁边站着一大块冰,对方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觉得没有必要再这样瞪下去了,才收眼:“身体都没好全,让你不要乱跑,非要过来,又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家里坐着无聊,游戏刚通关,想着窝在家里又只有睡觉,干脆过来看看。”戏柠舟把白纸丢给他,“看来你问得很不顺利啊,这两个人的表达能力都有问题,问了等于白问。” 梁仟对他的理由很无奈,又不得不服从,伸手揽住对方的肩:“出来又不多穿点?一件大衣披着也不扣好,假发美瞳都不戴,再发烧又要和我闹?” 戏柠舟无所谓地又拢了拢衣衫:“病人穿那么整齐做什么?你废话也挺多。刚刚和花狄传了老半天的纸条,不知道这姑娘是怕她形象在她哥心里崩塌还是怕我们说的什么话会损害她哥利益似的,到了陌生的地方就很紧张,给我的信息十有八九是编造的,或者是避重就轻的。” 梁仟揽着他无视掉身边一圈的视线,走到工作室里面,根本不听他嘴里的歪理,调高了工作室的温度:“怎么说?” “不说她是怎么染上毒品的了,就光是血液检查出来的浓度和其他东西就足够证明她在说谎了,如果不是长期服用毒品,就是才吸毒不久,戒毒噗呲。”戏柠舟将桌子上乱七八糟摆着的东西推到一边去,“我还真不知道,一个意志力坚强到可以自己戒毒的小姑娘,还会有什么社交恐惧症?” “就是满口胡话了?”梁仟侧身将空调的遥控器放到资料上。 “也不是,看样子应该是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话应该是半真半假,总有种谁教她说,但是她又没有将最完整的版本记下来的感觉。”戏柠舟轻笑了一声,“他们家还真是奇怪,资本主义都是这样?” 梁 ·资本主义·仟:“不是,就只有他们,说话有毛病也只有他们。” “花庚一直不配合,在利益面前,自己的亲妹妹好像并不算什么。他的态度也不是很好,不能强迫他说些东西,就只好让他先把字签了,在警察局里面待上几天。”梁仟在青年的对面坐下,“他肯定是能知道什么东西的,两个人被抓住的事情并没有走露任何风声,如果分开让两个人没有机会交流,其中一个绝对会漏马脚。” 戏柠舟看向窗外,海阜这几天多雪,海面上也飘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漂浮物:“他们是凶手的可能性太小了,但应该是整个案子的关键,如果真的实在难问的话,就编些东西告诉其中一个另外一个已经承认了关于花狄吸毒的事情。” “那还把他们留在这里几天做什么?”梁仟记下他话里的一些东西,“明天就可以让他们回去了,不然让媒体发现了确实有些难处理。” “你不是都踩了一脚油门吗?有人想要弄死他们,一方面证明了他们现在在警局肯定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让我们知道的,另外一方面”戏柠舟忽然看着窗外牵着小孩路过的妇女,“嘶——说起来,如果这个案子是有人杀死‘豢养的宠物’,那花狄的样子还真有一些被驯服的感觉。” 梁仟抬起头:“她的‘养主’让她这么说话的?” 青年瞟了他一眼:“我要是知道,就可以直接破案了。” 男人后靠:“你有时候不知道也可以破案。” 戏柠舟不说话。 “阿柠,处理完这件事情,我们就直接回睦城了吧?”梁仟偏头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字体,“你既然讨厌这个城市,不如早点离开。” 两个人都没有再次提起他之前频频失控发生的事情,戏柠舟闭上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确实很想离开这个城市,像重生后的这些年一样继续生活,甚至可以安静地和喜欢的人过一生。 但是身边这样逼迫他的感觉已经很清晰了啊,不管是刚开始在他身边死亡的人,还是那些放出来的狗,或者是有意识写下的“drxi”,有人发现他,并且想要做些什么。 躲到哪里都是没有用的吧? 更何况那些不想面对的东西不解决,总会有崩溃的一天吧。 “你母亲不是想见我吗?见完再说吧。”戏柠舟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身前,“说起来你向家里出柜了吗?” 听到问题忽然转折,他抬头去看青年:“出柜应该算出过了。” “嗯?” “家里人本身就打算让我和男性在一起,一直以来是因为我没有表现过这方面的意向,所以都以为我会娶妻生子。”梁仟想起在戏家的时候见到的戏父戏母,“但是你家里是封建教育,你父母可能会同意吗?” “他们”戏柠舟回想了一下戏母那张脸,他和他们其实很少在一起,一年都难得有一个通讯,重生后的十年让他们都只求他平安长大,之后的事情也从来没有限制过他,他那段时间的疑心病重到都快赶上被害妄想症了,也因此双方对彼此都十分生疏,“没说过。不过按照这种说法,你还是自然弯了?” 梁仟盯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回答:“不是” 见到你之后被掰弯的,也有可能是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感情这方面。 “所以,我们现在是恋人了?”梁仟猛然反应过来问这话的意思,一向沉稳的人又开始有些无措了。 “不然你以为我会随便一个人用那种方式‘喂药’?”戏柠舟挑眉,脸色如常没有半分尴尬,“真是得寸进尺。” 男人顿时笑起来,冷俊的面孔上染着一份暖意:“嗯,得寸进尺。” 梁仟成功集合了父母优秀一方面的基因,除了常年遮住眼睛的自然卷黑发,整张脸上没有一份多余的东西,带上整个人其实很容易给人严肃冷漠的感觉,之前他装装痞子还能有人能和他谈合谈合,后来遇到戏柠舟连装都懒得装了,生人勿近的气势往往让人忽视他造物主偏爱的样貌,退避三舍。 男人看着青年在对面忽然低下头笑出了声,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这几天来比较烦躁的心情一扫而光,带上了愉悦。 戏柠舟收敛了笑容,抬头继续打量男人的五官。青年忽然皱眉,他转了转手中的笔。 “如果一个长期吸毒的人,面孔和身体上会出现很多特征,连眼神都是病态的。合着花狄完全不符合年龄的容貌现在想来倒是很不自然了。”戏柠舟喃喃了两声,“养主还要保持少女的最美姿态?” 话题的忽然转折,梁仟摸了摸自己的脸,将挡眼睛的黑色卷发扫到一旁去:“是在整形的地方特别处理过?” 戏柠舟敲了敲手指,他眯起眼睛,忽然道:“如果查她做处理的地方就很困难了,这是被人特别保护过的东西,但是她如果真的有‘养主’,有最好的三条路去查——一,她现在还有没有子宫;二—,她有没有斯德哥尔摩;三,她和花庚的dna亲子鉴定。” “花庚的态度太无所谓了,留他在这里一是为了下次犯案的不在场证明,二是他到底更在乎妹妹还是更在乎钱?”戏柠舟滑了一笔,“当然了,一个不是亲生的妹妹,和钱比起来在企业家的眼里,就可有可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9.不虞(41) “不是亲生妹妹?”梁仟将资料放回去, “那就代表着花狄是在有斯德哥尔摩的情况下被拉去做一些手术, 保持现在容颜的同时也有最好的一层防御膜是吗?” “不管怎么说, 首先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干净,风声是不能走漏的, 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利的人也不可能把所有人的口堵住。更何况我们没有那个本事让群众只敢怒不敢言, 以花庚企业家的身份,如果被媒体知道了,倾倒性的风暴会将花庚的不满和一系列八卦心重的人吊起来,另外就是花狄的心理确实不太正常,也有一部分的社交恐惧症, 如果真的是因为警方的作为让别人事业败坏或者疯癫痴傻。” “噗呲足够警局吃不了兜着走了。”戏柠舟近乎无情地笑开, 他的手腕微微折起, 露出瘦骨,“但是看花庚和花狄的关系再不济也算得上密切了, 在妹妹染上毒品这么久都不知道,他肯定有别的东西, 不能说的东西瞒着。” “最脆弱的不是人的骨头,最脆弱的是人的心灵,如果一个人因为内心的恐惧导致从内而外的崩塌,那就算大罗神仙也拯救不了, 除非回炉重造。”戏柠舟揉了揉眉心,“我最近的状态不好, 眼睛的视力导致看人有些恍惚, 所以他们面下的小动作我估计是忽略了很多。” “花庚和花狄控制在这里了, 但是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他们并不是凶手,但是百分之百的可能他们是互相牵扯的,就算凶手和他们之间没有联系,两兄妹大约是有方式交流的。”梁仟想起之前的一个例子,“不过这一份默契的交流如果在其中一方不能支撑的情况下被打破,那另外一位也会随之掉落很多东西。” 戏柠舟将手放下:“如果是要指望警察局的废物,那估计熬个十天半个月也揪不出个所以然来,所有杀人的人都会有一个杀人爆发点,当他们的情绪又不稳定了的时候,遇到了眼中的猎物,那就像曾经那些高贵的血族一样,露出自己的獠牙,面目全非地趴在猎物身上享乐。” “杀人不一定会有周期,但是一定会有一个杀人爆发点,这个点不管是多么奇怪或者多么不引人注意,就像生气的怒火点一样,在对方失控之前就应该把自己放到最安全的位置,一个长期懂得压抑自己怒火的人,在真正被点燃的那一刻就是所谓的杀人爆发点。”戏柠舟双目又转到窗外去,“平时里温顺的小羊羔可要比人们时时提防的狼群要危险多了。” “狼群会不时地攻击草原上的人们,这迫使大家随时随地都在做好防备,多次的偷袭让他们受挫,但是人们知道他们下次来的攻击顶多只是这样。而被人们时时刻刻护着的小羊羔,平日里温温顺顺,就算同伴被杀害,它们都只是看着,瑟瑟发抖,但是如果有一天,羊发疯了,它用尽力气的一脚,说不定就可以踹死一个人。” “所以说,不要招惹平时里性格看上去不爱说话,不喜欢发火的人,因为他们随时在注意着身边的一切,是事实和公正的偷窥者。”戏柠舟将身边的纸杯拿来,起身站到饮水机前,“说起来,赵拂善不就是这样的例子吗?” 梁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最近的一个例子就在身边。 “所以当‘温顺的羊羔’达到了杀人爆发点,他们会不计一切后果,将眼前的猎物撕咬个粉碎,再丢弃到别的地方。这个案子里面的关系并不是很复杂,只是因为牵扯到了毒品,一切看起来就没有那样顺利了,现在只能确定对方不止一个人,还有别人帮衬着将这个‘美丽’的过程完结掉。”戏柠舟将滚烫的开水接到纸杯里,关上饮水机的门,“他们其中一个,是本就暴躁的狼,另外一个是一向温顺的羊。” “就是不知道后面这个富有情趣的做法究竟是暴躁狼还是温顺的羊。” 梁仟看着他又坐回到对面:“其实杀人周期是狼才拥有的东西,它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爆发点,而不计后果的发疯的羊也许是没有周期,在随意放任自我杀人的。两个线路交杂在一起,就显得时间很紊乱了。” 戏柠舟泯一口开水,被烫得缩回舌头,放下纸杯:“我们又不是犯罪时间电子计算器,这种时候还是要等,等到下一个羊发疯的时期或者是狼攻击的周期。” 梁仟无奈摇了摇头:“所以很多时候你根本就是不愿意说,你那天晚上说的话看来是真的了。” ——所以你在案子里面,会不会故意把别人带歪,又给这些畜生动手的机会呢? 戏柠舟将手掌藏在衣袖里,对着玻璃上的窗花画去:“谁知道呢” 西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十分清楚。 * “十五!” “二十!” “你出慢了,不算不算。” “十五!” “二十!” “哈哈哈!你他妈是傻逼吗?喊着二十只出一个手掌,智商没上线吧老哥”穿着警服的人将杯子里的酒给倒满,“来来来,喝喝喝!” “哇!不是吧,还来?”输了的人脸色犯难,眼神在所有人之间瞟了一圈,很快打起了小算盘,“诶,不然这样,咱下一盘加上真心话大冒险行不?” “诶哟,翠花儿,你先把这酒给喝了,再真心话也不迟啊!哈哈哈,咱哥几个快年关了,领导又不在,不乐呵乐呵咋可能呢,你说是不?” 一小窝人坐在一张桌子周围,旁边就是栏杆,栏杆旁边还有一个房间,是拘留两个人的睡房。几个人桌子上一片乱七八糟的,中间还摆着一堆纸,笑得嘴角开裂,摆着酒杯互相猜拳。 “诶诶诶?不是说下一盘吗?这哪能是我捏?你们这样也太不做数了!重来重来!”中彩了的满脸无奈,手中举起酒杯一口闷下,满嘴方言,“行吧行吧,从我开始就从我开始!我选真心话!问吧!” “哎哟,没骨气,男人选什么真心话啊你个闷葫芦有啥好问的啊?”几个人又开始起哄,坐在他旁边的人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夜里其他地方都熄灯了,只是守夜的警察们还在玩闹,关在拘留室里面的人忽然动了动,从口袋里的内缝里缓缓摸出了两个硬币一样的东西,这人眼睛在黑夜里睁开闪亮了一下,又很快闭上。 “啪嚓,啪嚓。”和吵闹的堵酒声比起来,这点轻微的声音完全没有影响。 “别介,就我来说吧,问你啊啥时候找个女友啊哈哈哈?”旁边的损友红着脸和他勾肩搭背,凑近他身边一副猥琐的嘴脸,“说吧,哥哥我保证给你保密!” “诶哟,哪能这样啊?这算什么啊,撒赖撒赖,得大声说出来!”另外的人不满意了,转个身将面对栏杆的那一面完全遮挡住,“咱说,咱们强哥可不是喜欢女人啊,万一是喜欢男人呐哈哈哈?” “去!别他妈瞎扯淡!”那喝醉酒模样的人猛然推了他一把,“就你这骚样儿,爸爸还喜欢你?!切,别做你的青天白日梦了吧!” “诶诶诶,说起来,我今天可见着咱们戏警官露脸儿的模样了” 黑夜里忽然闪过一份光亮,这微弱的反应完全没有引起正在玩闹的几个人的注意,这边的人安静地等了一下,那边却忽然也传来了一份光亮。 “啊呀!戏警官,是戏柠舟对吧?”另一个赶紧把声音放小,穿着制服笑起来的样子简直不像个长官样子,“诶,他不是我们海阜的人,但是我今天也见着了,那张脸,我天啊,是人么!” “我也看到了,说起来,应该是外国人吧?就是面无表情的人都没有他这样好看的啊说起来你要喜欢男人,那这种简直是极品啊”这人越说越得意,旁边的某个人听了脸色一白,小声嘀咕了啥。 “哎哟我的大爷,您就少说两句吧,没看到那位神仙也天天跟在他身边的吗,这种话也敢说,弄死你不偿命啊!”脸色惨白的人捂了捂自己心脏,“辣你个乖乖,要年关了,这种浑话少说点吧,死不了你的。” “说起来这也确实是极品” 两个对着的栏杆房间里不断地借助玩闹警察这边的光线反着光,其中一个缓缓蹲下,将手指拿着的东西轻轻伸出去,想要在地上拿什么。 葱白的手忽然被一只鞋踩中,这人吓得抖了一下,猛然抬头去看,就发现金发蓝瞳的青年披着白色大衣,歪头逆光站着,脚下毫不怜惜地踩着她的手。 “好玩儿么?花小姐?” 青年蛊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另外一边的人打开灯照亮了所有的房间,刚才还玩得挺嗨的一堆警察都理了理各自的形象站起来,其中两个看见了开灯的人瞬间吓白了脸。 梁仟放下手,深邃的目光看着他们一个个涨红的脸和瘫倒在桌子上用酒杯装的白水,似笑非笑地将视线从唯一一个知情人脸上移开,极冷地问了句。 “极品,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不虞(42) “不c不是, 梁队, 我们就是一起玩玩, 哈哈一起玩玩。”旁边的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手指搅在一起, 脸色微不安。旁边的人显然也是没有想到梁仟这么晚还过来, 脸色颇为尴尬。 “啊,对对对,梁队您别计较,我们瞎说的,管不住自己的嘴哈哈哈。”知情的人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他老老实实举起杯子里的东西, “您看, 这c这就是汽水,没喝酒我们也是遵照吩咐玩了几把。” 梁仟没有再多说什么, 收起了压抑的眼神,转了个步子走到戏柠舟身边, 看着青年移开脚,蹲下去捡起地上那个花狄来不及捡起的东西。 戏柠舟偏头看向花庚:“是猫咪吗?这东西映射灯光挺好玩儿是吗?我曾经记得养过的猫咪很喜欢捕捉这些反射出的光,是和主人的追捕游戏啊。” “只是很可惜,那只猫后来被我失手掐死了。” 梁仟皱眉看着他的发旋, 别人大都会以为他的语句里在开玩笑,他却不能轻易放过这样的话题。 青年慢条理斯地说完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转身将这硬币大小的镜子顺着光转, 颇有深意地用手掌遮了两下, “不解释一下吗?花先生?” 对面拘留室里的男人坐起来,脸色微微疲惫,不再伪装地睁开眼睛,他同样将手中两个硬币似的小镜子叠在一起掂量了几下,扯了扯笑容,交叠双腿靠在拘留室床侧的墙上:“戏警官果然很聪明啊,不知道就算抓住了这样的小动作又意味着什么呢?你们觉得是我做的?” 戏柠舟也学着他的动作把从花狄那里捡过来的镜子丢了两下,没接住掉在地上砸碎了,而旁边的花狄从手被踩住的那一刻开始,神色就变得极度不安,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威胁摆在面前,嘴中也不停地咿咿呀呀。 “初步确定了受害者患有斯德哥尔摩,而且女性身体内被切除了子宫,还残留得有男性的东西。而且在法医的进一步了解下,男性下方有些也是承受过的瘾君子。”戏柠舟不紧不慢地将地上的碎渣用鞋撇到一边去,“妓这种职业在海阜应该早就消失了,不会出现这么多的数量,而且还会被凶手轻易杀死。” “呵呵,警官,您现在办事都是这样任性的吗?凭借着天马行空的脑洞,然后将一切的罪行定下来?”花庚说话又开始犯毛病了,就算到了拘留室这样不干净的地方,他依然笑得很灿烂。 “看过侦探小说吗?”戏柠舟忽然俯下身体来,和那一扇门隔着。梁仟因为这个问题将心提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一丝表情,“知道名侦探都是怎么破案的吗?” “直觉?”花庚反问,觉得这个回答简直蠢极了,甚至还带着一些调侃的意味。他讽刺地看过去,显然是相当讨厌他们的态度了。 “啊,真聪明。”戏柠舟双眼微眯,长长的睫毛盖住他大半部分的神色,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得有些阴冷,“这种事情就不需要再问了,警局还轮不到你们来评论怎么破案,管好自己的本分。” 梁仟的双手在不自觉间握紧,他轻皱眉。 “我记得一个在通商口岸上做交易的人,会经常和码头上的东西打交道。在海洋上的船只若是想和陆地上的人传递信息,就会打灯,通过不同的频率表达船员想说的意思,岸上也有专门的台子放灯。”戏柠舟转身把监督室门口那把木椅提了过来,椅子还有些高,他坐上后足够俯视他们所在的位置,“虽然不是很清楚有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定,但是看您和花小姐的这种特殊交流我还真是有兴趣。” “所以,花先生,您准备好腹稿来回答这个问题了吗?”戏柠舟微驼背,放松坐在高椅上,腿曲在椅子的斜梯上,“比如说,是在拘留室里面待着无聊了,所以选择在身上找到了比较有趣的东西,和妹妹玩了起来?诶,恰巧,妹妹也有这个东西?” 连一旁提心吊胆看戏的人都觉得这样说话实在是阴阳怪气,流水账,然而所有的人都不敢插话。梁仟将握紧的手指轻轻放开,他别过头去看着那几个警察喝的汽水。 刚刚嗨到忘记自我的警察:“” “你没有必要说这些话,我清楚这个做法。你们是在怀疑我的妹妹是下一个受害者,想方设法总是把我们留在这里。我其实很不能理解,留下我们并没有什么意思。”花庚嘲讽地笑起来,“更何况,我妹妹耳聋,对你们实在没什么用。” 戏柠舟沉默地看着他,忽然说:“我还以为你会编一个更委婉一些的理由,比如说你爱护自己的妹妹,然后不舍得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在拘留室的日子” “小狄她就是”花庚赶紧接话。 戏柠舟没有给他接话的机会:“在拘留室的日子这样难过,小狄她精神很脆弱,是受不了的,没有办法让她生活得很好是我的过失,但是你们这样做啊,对了。我都快忘记了,她听不见,你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噗——”在一旁看戏的小警察没有忍住,笑出了声,被花庚一看又给憋了回去。 “嘴长在你身上,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花庚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他还是第一次将语言中的犀利带得这样明显,不过戏柠舟从来不在意别人的语言。 “怎么这样说呢,这样说多么伤感情,您说是不是?”戏柠舟感冒刚好一些,身体各部分剧痛,刚才站了老半天,现在又和人扯皮扯了半天,他略疲惫道,“不过,您这样的做法如果放在亲妹妹身上我还觉得比较正常,然而” 花庚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惊悚,他抬头,眼神里兜透露着紧张:“你什么意思?小狄不是我妹妹?” 戏柠舟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觉得演技勉强过关,才把兜里的纸条拿出来,慢吞吞戴上眼镜将纸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啊,真是可惜呢,这样的事情令人窒息啊,花先生,您要不要回忆一下您母亲生花小姐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将两个孩子报错了呢?这样令人心酸的事情总是发生在富人和贫困家庭里呢。” “咦?会不会是医院弄错了啊,这上面写着的dna鉴定结果很出人意料啊”戏柠舟在说这话的时候,梁仟就站在他的身边,清晰地看着他那装模作样拿着的纸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偏偏他还把戏做足,像真有这回事一样。 “不可能!”花庚先是低下眼睛,又很快对上戏柠舟的表情,“这不可能,你们根本没有我和小狄的血液!不c你们没有我的血液。” 戏柠舟将手掌藏在宽大的衣袖里,只留下几根手指在外面,他翻动纸张正反看了看,一本正经道:“花先生,现在的亲子鉴定早就不需要血液了,一根头发就完事了。要不,您来亲自看看这上面说的是什么?” 青年走下椅子,走到花庚的拘留室前,花庚从他的身体轮廓望后看,看到花狄蹲在地上,眼神略呆滞,察觉到他的眼神又很快看过来,又拉着栏杆,动作急促地指了指手腕上曾经戴红线的位置,只是这次少女并没有表现得很不可置信,而是略微失望。 花庚看到了她的动作,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给予回应,他靠近栏杆,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戏柠舟双手递过来的那张白纸,快速抢过来,正反翻了两下,脸色涨红,明白自己被骗了,表情还有些丰富:“我就说不可能,小狄一定是我的亲妹妹,不可能有错,你们在骗我!” 戏柠舟耸肩:“怎么会呢,花先生,您可是一位伟大的企业家,在公安处理这些事情上面,您的权利足够控制一切。我们本身就不是本地的小市民,您这样说话太让人伤感了,我们可没有这样大的本事骗您啊。” “收起你那恶心的嘴脸吧。说话真让人感到恶心。”花庚冷静下来,面无表情。 “哈?您还知道自己说话恶心。”戏柠舟略感诧异的样子,把那带着毛病的话收起来,“dna鉴定不可能这么快出来,警察局不能公众喝酒,就算是年关也不行,花先生的动作和表情还真是让人奇怪。” 花庚气得脸色一红一白。 “明天去做他们的dna亲子鉴定,检查一下花狄到底有没有子宫,有没有斯德哥尔摩。”戏柠舟转身打了个哈欠,对着梁仟吩咐了一堆事情。梁仟点头后仔细观察了他的一圈表情,将手指的弯曲控制好,回头瞟了一眼蹲着还有些害怕的花狄。 略疲倦的青年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的样子忽然回头,对着刚才玩得挺开心的众人阴侧侧地问了一句。 “极品?” 众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1.不虞(43) 虽然猜测在先, 但当真正得到检查结果的时候几个人还是被惊了一把, 趁着花狄在心理咨询室里面检查心理健康时, 几个警察围在外面神情都不是很轻松。 “真奇怪,我们来关心人家到底是不是亲兄妹做什么?现在检查出一堆乱子, 案子还摆在那儿半点动静都没有。”李屿是跟着几个人一起过来的, 他略微不爽地甩了甩手中的水,用纸巾擦了擦。 “不是我说啊,你来都来了说这一遭有什么用?”大汉穿着蓝色的制服,腰间还挎着对讲机与警棍,他双手叉腰, 两脚外撇, 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这天气本就冷,我们大家都比较烦遇到这种事情, 就你一个人嘚嘚嘚个不停,有本事自己和你们那队长把案子解决了啊, 别靠着我们家阿舟啊。” 小矮子被这话一激就更加不舒服了,他因为洗手还没放下来的袖子显得有点愤怒,横着眉毛:“什么叫靠着你家阿舟?这本身就是事实,他要是有本事呢, 就把这个案子破了,没本事也和我们在这干瞪眼差不多。” “吵得挺欢。”戏柠舟手中玩着手机, 操控着蓝色的女人物在不周山上跳来跳去, 屏蔽了世界上的一堆吐槽, 从医院的长廊慢吞吞走过来,连眼睛都没抬。 “其他检查的方面呢?”梁仟语气平静,他没有穿制服,披着黑色的大衣,搂着戏柠舟防止他边玩手机边撞上什么东西,抬头盯着他们。 李屿背后说坏话也没有被抓包的自觉,狠狠瞪了两人一眼,瞪了又觉得没意思,只能摇头叹了口气。旁边韩庆看了他这“怨妇”的样子,忍不住想说几句,在医院又不敢太大声,只能把眼睛望到脸色平静的梁仟身上。 “没,其他没问题,子宫什么的都在,身体里面除了检查出有微量毒品,现在已经出来的各项指标里面都只有一些小毛病,大约是每个生活不规律的人都有。”韩庆说话向来没有顺序可言,他低声咳了两下,显得略烦躁,“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都怎么了,动不动就染上这种东西。” 戏柠舟还在玩手机,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半点身为警察的自觉,李屿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哽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说也不敢说。梁仟听着韩庆的回答没有其他反应,反而探个头朝戏柠舟的屏幕看去,青年侧个身子,把他的视线给躲过了。 “我还有个别的办法。”戏柠舟玩着游戏就开始出馊主意,“既然在海阜这个对外通商口岸有那么多肮脏交易,你们顺着快递线里面查截肢也没有一个统一的办法。不如我们在其他地方插入,黑市啊或者是隐秘的毒品交易里面,找这一拨带妓的人?” 李屿冷哼一声:“抱歉,你是认真的吗?这感觉就像是在一堆鸭蛋里找出哪只是白天鹅的蛋?我们本身就是缉查这一方面的,如果能找到这样的市场不早就动手了?还轮得到你来说,真是搞笑。而且毒品基本上都是和妓混在一起的,谁能找得到谁是谁?” “那你还得感谢我帮忙了,能找出这种黑市和交易地点,那不是可以更好地为这个城市清理空气?至于抓到人之后需要你操心吗?”戏柠舟把人物跳到对面的山上,刷刷刷地换下装备禁止自动回血,慢腾腾地等着被小怪打死,“警察装大爷不是一直很厉害的吗,把自己弄成流氓的样子,然后叫某个妓来检查有无子宫不就行了?” “而且”青年带有蛊惑性的声线忽然放缓,“警察的官有多大啊,局长管重案一组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更何况是你们重案六组?当警察的背后有几个背景?那些黑市里没有几个大靠山谁敢开?或者说现在不是对方敢不敢开,而是你们敢不敢去查。畏手畏脚的什么事情都不敢做,还能一本正经地对我肯定地列出一二三,你倒也是个人才。” 这一点戏柠舟并没有说错,警察局里那点背景在海阜根本不能看,如果不是有组织,不靠梁仟的话,就戏家那封建家族都没有任何的资本在海阜行走。戏柠舟早就从西婪身上学到了这个世界上究竟是拿什么资本说话,那点是非黑白放在权利上面,就显得有那么些可怜受同情了。 李屿知道这话说不过他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就算有满肚子的话可以说,说了也没有任何的用处。在海阜做工作这么多年了,就算再笨的人也该有些眼力了,戏柠舟和梁仟的态度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只有装眼瞎。 “对了,花狄的外形应该经过很大的整改,不知道当初花庚是怎么让她接受那种惨无人寰的手术。不仅掩盖了她本身的容貌,还掩盖了她吸毒那段时间的一切症状。这个姑娘要么是失去过记忆,要么是患有很严重的斯德哥尔摩。”戏柠舟态度淡然地怂了怂肩。 蓝色衣服的女玩家终于被小怪弄死了。 说起来组织也是够恶趣味的,为了掩盖他的身份就让他玩人妖号,不知道在遨游里面有多少奉“她”为女神的男玩家知道真相后会把隔夜饭吐出来。 啊,还有那个在游戏里面说要卖木乃伊的人。 戏柠舟把游戏号上面的高级装备都套回来之后就莫名奇妙地跳到了顶级——这是组织数据的作弊手段,他一个游戏菜鸟只能靠打电话和这种方式来进行。 几个人又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和人生理想,梁仟看着青年的面孔都快把不屑给写脸上了,没等着花狄测试完毕他就先带着人走了。 “阿柠。”梁仟给他戴上帽子,外面雪还在下,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男人抓着青年帽檐的手忽然一紧,“你是不是知道谁是凶手?” 戏柠舟黑屏手机轻笑一声:“信了我的鬼话了?你当我算命的啊,罗盘随便一摆一停就直接把凶手指出来了?” 梁仟转身在小街的某个店里买了热咖啡,递给他,继续刚才的话题:“毕竟从我们合作办案子开始,你连圈子都没有兜多少,就能在一定时间能把凶手找出来,就算没有罗盘,就算你推理的速度并不快,但是能找出凶手,并不是一个警察办案的一定结果。这世界上还有太多的悬疑未解之谜。” 戏柠舟接过咖啡,喝一口发现糖放多了,又拿给梁仟:“哦,那我这么骄傲你还是不要和我讨论这个话题了,说不定这世界上的未解之谜遇到我都全部解决了,嗯我无所不能,特别厉害。” 梁仟发现他又孩子气了,失笑哄着:“任你骄傲自大,你有这个资本。” 戏柠舟不想和他幼稚下去:“你上次轿车爆炸的事情查清楚了没有?有人有这个胆子去炸你也是很值得赞赏了。但我还不想陪葬,说不定哪天在家睡着睡着床就爆炸了。” “怎么会?要炸也是我的床,除非你在我床上。” 戏柠舟捂住手里被梁仟重新塞回来的咖啡忽然沉默了几秒:“你妹妹有没有告诉你,你最近荤话说得有点多。” 回忆起来好像有那么一回事,梁仟把舌根上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没有,我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说关于你的荤话(并不)。” 青年仰头就知道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不知所谓地地头轻笑了一声:“你说的没错,我是个天生的谎言家,有些时候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在说谎。但是就算我们是恋人关系,这上面也有很多你不能说给我听,我不想说给你听的事情。反正你也不在乎不是吗?狙击手先生。” 梁仟泯了一口自己的咖啡,发现这杯的糖要少一点,又弯腰在戏柠舟捧着的咖啡上泯了一口,趁着恋人看路的时候亲了一下他的脸蛋,顿时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周围一圈买咖啡的腐女,有的还停下来拉着男朋友的衣袖指着梁仟和戏柠舟。这对的颜值太高,颜控在之前就偷偷拍照心里组cp了,先下看着“攻”的动作心里碰碰地冒着红心。 戏柠舟一把打开梁仟的狗脑袋,嫌弃地在兜里掏了纸巾在脸上擦擦擦,又把梁仟喝过的咖啡递给他,既不害羞也不心急地看了他一眼,无视身边一圈或激动或恶心的眼神。 “胆子肥了?” 青年病稍微好转了些,身体还有点弱,在这里被冷风吹得笔尖泛红,隔远了看就像是恼羞成怒的模样,梁仟虽然知道他性子,但还是骗自己他是害羞了。 “主子给的权利。” 梁仟表示皮这一下很开心,介于周围的眼神他鸟都不鸟护着戏柠舟的脸蛋就往小白鼠警车的方向走。 “啧,‘恃宠而骄’。”戏柠舟任着他搂。 走到人少的地方,梁仟又护着他坐进车内,打开空调转动方向盘,白色的小鼠警车从偏僻的地方启动。男人左右看了看反光镜,正好看着青年面无表情朝外看的模样,暗中仔细揣摩了一下,他才稍微放缓快速跳动的心脏。 隔了一会儿,男人开口:“其实和你在一起最大的阻碍不是父母,而是你本人,同性恋毕竟在国内是不齿的关系,外界的眼光对一个人的打击是近乎毁灭的。” 戏柠舟略诧异了一下,忽然勾起微笑:“噗呲,担心我对别人眼光的态度?” “嗯。”梁仟如实回答。 “我向来以自我为中心,别人的感受眼光对于我什么都不是。”青年看着外面倒退的银树,“至于我的作为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抱歉这不在我思考的范围以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2.不虞(44) “青汁”两个大字带着黄色的光在这片区域内实在显眼, 先不说这名字看起来算不算是个卖果汁的地方, 就是两个男人搂搂抱抱c卿卿我我从这里进出便已经确定这算不上个好地方了。再加上海阜内鱼龙混杂, 像这样没有路灯一路走到底的小店,还真没有几个, 有的都是背景深厚, 才能把那一堆要检查的证书坐牢靠了。 这两个读起来让人感觉到酸涩的字连在一起就是这家酒吧的招牌,虽说招牌散发着黄色的灯光,叫人擦得崭新,但“青汁”的年头算起来已经不小了。酒吧名字不是他们自己的老板取的,这样的风格倒要往时代的前面追溯一些了, 至于究竟为什么要延用到现在, 也不是他们的老板说了算。 酒吧给不熟悉的人第一感觉就是既聒噪又压抑, 敲击人心的音乐和缭乱的舞姿,但给熟悉的人第一感觉确实轻松与自在。青汁现在的老板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的面孔属于那种认真记了再遇到都不一定能认出来的,他姓郑, 别的人都叫他郑老板,这也是不属于这个年代的称呼,与时代格格不入的东西并没有引起在这里人的违和感。 郑老板兼任调酒师,他戴着单片眼镜, 金色的装饰从他的眼镜角落到耳后根,长到足以遮脸的黑发被他挽起在脑后扎了个小辫。他双手戴着白色手套, 将那调好的酒提高, 对着光线处看, 灯光将它玛瑙似的颜色映衬出来,郑老板一笑,将酒杯递给吧台前坐着的男人。 “您要的,sgap一re slg” 郑老板的声音算不上磁性,却很低沉,给人感觉很舒服。 吧台前的男人笑起来,食指与中指夹住酒杯的两侧,将它带到身前,男人长得别有一番风味,他看着郑老板取下手套,露出他手指上那一只漂亮的戒指,神情略意外:“宝贝儿,你俩结婚了?” “嗯上个周的事情了,青汁那个时候不是交给小七去打理的么?”郑老板轻轻笑起来,露出两个不算明显的酒窝,右手轻轻地摩擦了一下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将手肘撑到吧台上,无视不远处昏乱的灯光,凑近男人的脸庞,“说起来,你还没找好吗?” 男人无所谓一笑,也跟着凑近,脖颈上随着他的动作带出一片痕迹来:“劳宝贝儿操心了,之前我可不是看上你的吗,叫那头猪拱了这白菜,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适合的人。” 郑老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步:“啧啧,别拿我开玩笑了,谁还不知道你那点爱好,就我这张脸你看得上么?说起来这里进进出出的客人那么多,极品有不少,你就没有一个看进眼的?” 男人用鼻腔哼了一声,略微不屑道:“这里的人谁算得上” 像是应证谁的话一样,青汁门口的铃声忽然被打开的门推响,从外面慢腾腾走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黑影先是甩了甩微长的金发,红蓝相间的灯光从他的面庞上闪过,很快黑影随意地低下头,用手又抓了抓发丝,抽出大衣兜里的眼镜戴上,双手习惯性抄在兜里,身上有着过分干净的气质。 阅人无数的郑老板都愣了愣,随即他身边的男人放下了泯了一口的鸡尾酒,意味略浓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露出兴奋的目光,他转过转椅站起来,面朝刚才那黑影的方向,将手肘后靠在吧台上,嘴角上提:“喏,看到没,那才是我的菜。” 黑影走进酒吧第一反应是去看中央的舞娘方向,实则是在看舞娘后面的那架钢琴,站在门口确定没有人弹奏后他才慢吞吞地往其他方向移动。注意到黑影的不只是男人,还有很多坐在角落里的“猎人”,撞撞跌跌地从门口移动到某个角落的黑影很快就被人碰上了。 男人显露出打趣的眼神,黑影被撞上后依然吊儿郎当地站着,尽管身上那过分干净的气质和这里完全不融合,但是他的动作和姿态却让这里有心的人嗅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黑影站直后低头看着那个比他少矮的人,对方笑嘻嘻地前凑,似乎要搭手上去勾那身影的发丝。 黑影还没有动作,门口上吊着的铃铛又响了,这次从外面进来的人就没像黑影那样慢吞吞的,他进来后先是皱眉环视一圈,找准了刚才黑影的方向就快步走来,一把将黑影搂在怀里,顺手将他的帽子拉上,几乎遮住了他整个人,这人要比黑影都高一节,他看了一眼黑影身前的人,对方不知怎么,手就僵在了那儿。 随后他低头似乎在询问怀里黑影的什么话,黑影忽然朝吧台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还兴致未消的男人全身一僵,那双在镜片下的深蓝色眼睛似乎将他从内到外完全看透一般。那搂着黑影的人也顺着他看过来,身上弥漫着一种不容反抗的气场,让刚才盯着黑影的不少视线都收了回去。 “噗,别肖想了,对方‘名花有主’。”郑老板的视线很快也收回来,眼底的惊艳之色被很好地掩藏,他敲了敲男人的手肘,又戴上了手套,从容地看着那两个新人朝吧台走过来。 “呵呵”男人也没有反驳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不知所谓地笑了两声,就看着两个人走过来,忽视黑影身后的人和那人带来的气场,黑影藏在帽檐下那大半张脸真叫人喜欢。 “嘿,亲爱的。你近看要比远看漂亮百倍。”男人先上前一步,标准的桃花眼勾起来,笑却是略假,自来熟的气质带上浑身的轻柔,是那些“不懂规矩的新人小白兔”最容易寻求安全的靠背,“真的,精致得像个人偶娃娃一样。” 只可惜,这只“不懂规矩的新人小白兔”是假货。黑影将搂着他的男人推开,单手摘下了大衣的帽子,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男人,又移开视线,连笑容都没有伪装一个:“哦,我还得为你夸我像充气娃娃一样高兴?” “” 这剧情和想象不太一样,男人转过头看着青年这张过分精致的脸庞和那深蓝色的瞳孔,“亲爱的真会说笑。” 郑老板看着这个青年,对方显然有洁癖,虽然性子显得略微散漫,但一不碰椅子二不碰吧台,就连视线都不想朝远处施舍一个。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人家和娃娃半分影子都搭不上,活该男人不会说话。 “两位先生,要酒吗?”郑老板还是站出来打了个圆场,他这才将视线略微警惕地朝青年身后的那个人看去,那人很高,而且几乎瞬间就和他的目光对上了,深黑色的瞳孔硬生生地逼着他移开了视线。 “我不沾酒精。”青年仿佛更加随意,他理也没有理睬身边略微尴尬的气氛,戴上金色眼镜站在这个地方略显得斯文败类,他半眯着眼睛回头微仰地看着身后的男人,“你要不要?” 表情一直冷得像冰块一样的人对着他才稍微将脸色放缓和些,就连深黑的瞳孔都像能软化些:“我不要,家里冰箱里有很多。” 意思就是这里不干净,我要喝也回家去。 郑老板看得人多了,经营青汁也不是一点年头了,他自然不是个易炸的火药桶,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东西得罪了那人,不过少说话多做事才是他的事情。这是个同志吧,里面的女生都是兔女郎装扮,一不陪客,二不服务,酒吧里那点规则大家都心知肚明。 戏柠舟皱了皱眉又很快展开,他大约知道梁仟发的什么疯,说话还带起刺来了。不过青年也没有太在意,他将手从衣袖里伸出来,眼神随意地在吧台后面的酒上掠过,忽然问道:“嗯结婚多久了?” 这话明显是问郑老板的,他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手上的白色手套,那戒指的新旧没有摆出来,但是轮廓还是露出来了,心里略微吃惊,面上却是半点水都不漏:“哪里多久,上个周才结的婚。” 这两个人一个1一个05,看两个人的态度很明显是一对恋人,青汁这个酒吧的名字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在这里的基本上不是来消遣就是一对又一对的同性恋,不过两个人之间的动作并没有太过,大约是还没有追到手却已经打了标记的恋人。 郑老板又看了看一旁低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心中叹了口气。不管他们中间有没有0号,就是两人中的随便一个都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人,有些气质从举足之间就和他们这种地方是不符合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来拜访这个地方了。 “那时间挺短的,没有去度蜜月吗?”戏柠舟循着记忆里面,在吧台的最远处看到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些烟,他又慢吞吞地走过去,伸出手抽出里面的一包烟,动作显得倒是有点刻意了。 郑老板看着他的动作和他手中的烟忽然心里一紧,语气保持平淡地回答:“要经营这个地方嘛,没有太多时间和他出去,而且我们两个人都不是喜欢随便移动的性子看两位是情侣吧,要不要在青汁登记一下,以后常来这里玩啊?如果是的话,在青汁里的一切酒水可都是有优惠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3.不虞(45) 酒吧的装饰就算再华丽, 在灯光的散饰下都变得很昏暗, 红绿相间的光束从舞台那边闪过, 照在排满了酒瓶的吧台后。墙没有粉饰,用的是红砖, 上面用荧光的钉子定了一排照片, 照片内容在昏暗的环境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是两个男生包揽在一起,还有夜光笔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戏柠舟的视线从第一排的照片上一个一个扫过,那些人的脸和眼神都准确地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完全不受光线的阻挠。他的神态一向是叫人分不出喜厌的,梁仟站在他的身边, 也跟着将头向上抬, 找到那些面孔上的笑容或者是艰难。 青年手中还拿着那包烟, 从吧台的转角转过去,顺着那贴在红色砖头上的照片, 狭长的睫毛遮住他的半只眼睛,也遮住了里面略微沉重的感情。 墙上的这些照片并不都是现代人照的, 越往前就越能找出时光的前移,墨镜换成了黑色的圆框眼镜,卫衣换成了修长的青衫。青汁这个gay吧的年纪确实已经很久了,在海阜里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地方, 顺着西婪的记忆里还能找到这个没有搬过位置的聚乐天堂实属不易。 平日里的搜查小组都忽略掉的一条废弃的小巷,就算是梁仟来这里过路几次都不一定能够发现的地方, 青汁几乎不来陌生的客人, 这里的每位成员都有他们固定的位置和挑好的陪伴。在场的没有几个不是人精, 郑老板那张不显喜怒的面孔之下不知道究竟藏着怎么样的心思。 绕着红色墙壁移动的青年忽然停止下来了,他捏着的烟盒顺着皙白的手指猛然被挤出一道痕迹,没有人注意到他那几乎藏在袖口里的指甲盖因用力过度被自己捏得泛白。戏柠舟的表情依然很自然,视线也没有任何停顿,轻描淡写地从墙上扫过,然后趁着舞台那边打过来灯光的转移狠狠地闭上眼睛,眉头微皱,又在刚才看到的位置扫过一遍。 不可能。 又换成了红蓝色的光线,这样晃来晃去的光束实在让眼睛遭罪,没有人看清戏柠舟眼里那一闪而过的不可思议,也没有人看清他微微颤动的唇色,等光线再晃回来的时候青年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手里的烟盒也被放开,又恢复了平整的模样。 郑老板疑惑地皱了一下眉,他身边靠着吧台的男子把视线从戏柠舟的脸上转到了他的手上,或者说他手中的那包烟。梁仟跟在戏柠舟之后,将所有的照片都收入眼中,却在某个角落停留了一下,视线触及戏柠舟金色的发顶,他又很快移开了。 “以前从来不知道还有一个这样的地方啊,如果不是今天和家里人吵架了跑出来乱走,说不定一辈子都找不到。”戏柠舟轻笑了一下,笑容在嘴角很恰当地停住,转过头来,没有半分波澜地扯谎,“还真是要感谢您,如果荣幸的话我想我可以和我的爱人照一张像吗?” 郑老板将双手的白色手套给摘下来,他也迎合起笑容,转身在柜子里找到了小巧的相机,先是将主动权默认到梁仟的脸上:“随时可以,你们可以找个地方站着或者坐着,我帮你们照就好了。” 梁仟耳廓微微发红,耳边回荡着青年的那句“我的爱人”,终于将一直不太好的脸色放下来,伸出手去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眉间微放柔和:“没事,我们就在这个地方照好了。” 戏柠舟任他揉,双手不自觉地交叉放在对边的袖子里,正好将那盒烟往袖子里面藏去。 两个人找了刚才照片墙的反角处坐下,青年嘴角的笑容温柔干净,从容地将下颌放在了梁仟的左肩膀上。梁仟微微侧身,将左肩往回撤,双手虚揽住他的身体,头轻低下,黑色卷发遮住他的半张面孔,而他这个动作却又将身边人的面孔挡了个完全,青年也没有任何抬头的意思。 郑老板拿着相机,看着两个人这一个挡一个的动作也略无奈,却也什么都没说,半蹲下来,焦距对好,闪光灯一亮一黑。 “需要我帮你们将这个照片写上名字订到墙上去吗?”郑老板拿着从相机里兑出来的新照片,柔软的纸张很容易就能定上去。 照片里的两个人确实看不到脸,闪光灯打在他们的中间,让两个人的黑色衣服倒是显眼极了,最后面就是红色的砖头和一墙壁的照片。 戏柠舟从郑老板的手中抽走照片,低头随便看了两眼,似乎确定了什么东西就将照片对折了:“不用了,我们不太想把照片挂在这个地方,您不会介意我们‘盗’了一次您照相的时间吧?” 郑老板微楞了一下,看着他自然地将对折的纸张再次对折,然后放在了他衣服的大兜里面,他的瞳孔微暗了半分,很快仰起头无所谓地摊手:“噗呲,两位还真是有趣。没事啊,这算什么‘盗’,郑某不过是帮你们照了张照片而已。” 戏柠舟低头,用脚踢了踢身边的某个啤酒盖,清脆的声音混合在吵闹的音乐声中,他的左手抄在兜里,手中握着刚才的那包烟。梁仟敏感地感觉到青年情绪的不对劲,刚想要去拉他的手时,青年已经先一步将手中本打算拿走检查的烟给拿了出来。 戏柠舟有些失去耐心了,他将那包不菲的烟放在吧台上,修长的指尖在烟刚才被捏下去的那个地方点了两下,他直接地问道:“你们这包烟里面含有违禁品,这种东西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不能出现你们知道吗?” 梁仟心底一惊,他没有想过韧性一向很好的青年会这样直接地质问酒吧的人,他在被青年带入这个地方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些惊奇了。在“被贬”之前,他和梁凉有些时间居住在海阜,他因为某些原因更是对这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却也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家酒吧。 戏柠舟是第一次来海阜。不管他的情绪有多么的不稳定或者是对这个地方有多么的排斥,也不可能违背这个问题。 但是这样坚定的事情在青年带着他找到这个“深藏”着的地点之后开始动摇了,戏柠舟是不碰电子产品的,就连手中手机的一个简单游戏都不太会玩,根本不可能有梁仟黑客身份了解地区了解得清楚。 而进入酒吧的青年更显得“如鱼得水”,就算身上的气质再如何纯净,那种从自然里带出来的随意完全是和这个地方是融合的。 戏柠舟的韧性他再清楚不过了,天塌下来了都不一定感到慌乱的他,却在这个地方,在照完相片的一瞬间,忽然开始焦躁起来。 梁仟脑海里闪过那封邮件,心中的鼓又开始打了。 郑老板被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青年冷不丁问一句,表情很明显地怔住,反应过来瞬间笑出声:“噗,抱歉,我没有太懂您在说什么?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话音刚落,梁仟就察觉到原本在酒吧里狂欢的人,有不少的眼神都往这边瞅过来,男人下意识地朝青年靠近了一步。 戏柠舟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先是低头甩了一下头发,将那些烦躁的感觉压下去,又提起他官方式的笑容,将烟盒像扑克牌一样卡在指腹上,声音收了刚才那隐约的急促,变得温温软软。 “啊,抱歉,我声音太小了是吗?” 青年没有理会身边的那些停住的视线和忽然低下来的音乐声,他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度:“我说,这包烟里面参了让人上瘾的东西,可以让人鬼不鬼人不人,这是犯法的,郑老板,你们知道这个规矩和法律吗?” 靠在吧台旁边的男人表情开始恼火了,他显然没有郑老板那样可以沉住气,男人站直之后要比戏柠舟高出一节,他先是向前走了一步,然后眼神往青年头顶看下去,收了刚才调侃的模样:“喂,你是来挑事的吗?” 青年连眼神都没有放到身前这个男人身上,他漫不经心地对着手指吹了一口气,扬起手看着那些略微突出的骨节:“啧,我说的话还不够明显吗?还是说这个说法太委婉了,你们都听不懂还是怎么?” 郑老板的瞳孔完全暗下去,他放下相机从旁边绕过来拉着男人的手臂,朝周围冷然地瞥了一眼,笑容似有歉意地看着戏柠舟:“抱歉这位先生,我的朋友性子比较急躁。但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随便抓住一包烟就来说这种话实在是让人很恼火,希望您解释清楚。” 他在赌。 可是和他打赌的那一方从来就不是输家。 戏柠舟嘴角的微笑变味成嘲讽,他将那包烟丢到地上,在很多人的注视下将鞋覆上去,用力地踩瘪,然后搓了两下,他忽然将身体转到郑老板的身边,凑近他,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别装了好吗?这没有意义,吧台上确实将它藏得很好,但是我很清楚,刚才那个盒子的最底层里有个暗格,暗格里面放着很多这种东西,你们把这些东西放在了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惜啊” 青年移开身体,对着郑老板近乎惊悚的眼神道:“怎么?需要我亲自去拿吗?可能不止这一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4.不虞(46) 梁仟将整个人的情绪控制在冷静边缘, 出乎意料的是, 戏柠舟的这番话并没有让郑老板那张一直绷着的脸浮现出恼怒或者是嘲讽, 但站在一旁的男人显然已经忍不住性子了,刚想动手动脚时, 郑老板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拉住了男人。 男人奇怪地回头看着他, 郑老板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些激动,他忽然凑到戏柠舟身前:“请问您是不是之前来过这里?认识一些这里的人?” 戏柠舟微愣,梁仟将视线转移到青年的面孔上。 “很抱歉,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也不是海阜这里的人, 如果你有别的事情请跟我们走一趟, 在警察局里慢慢说。”戏柠舟轻笑起来, 眼底的雾色愈发沉重,“当然了如果” “只要我确定一个问题, 我可以跟你们走。”郑老板打断戏柠舟的话,放开拉着男人的手, 右手摸着左手上的戒指,眼神很是凝重,“你真的不认识这里的人?或者说你的家里有没有谁是这里的常客或者?” 男人诧异地低头盯着这个一向温软隐忍的朋友,见他少有的拘谨和严肃, 若有所思地将视线转回到对面那个金发蓝瞳的青年身上。 戏柠舟心中一滞,他之所以对这个地方很了解, 是前世的西婪在某些事情后染上的那个毛病, 专门来这个地方克服。他那个时候的性格还有些冲, 就算是没有这一世那十年的沉淀,那个时候来到青汁的他其实还没有经历很多事情。 因为那样的性格,有些痛苦的过往,但依然对未来抱着美妙的憧憬,那种特别的气质是这里很多人的“猎物”。自然和青汁当时的老板很要好,现在仔细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老板就姓郑,现在的这位依然姓郑。 “我是第一次来到海阜。”他首先要将现在做的所有伪装都盘点好,就算是对着梁仟,或者对着龙木浦,他都没有想把重生这种事情说出去的打算,“但是我常年在外留学,如果要说常来海阜的人家中的老爷子倒是有提到过一些。” 这番话说得很转,既打消了梁仟大部分的怀疑,又将郑老板那边的暗示做足了。他凑过去讲的话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但是郑老板当然觉得他现在这话是托词。 不管是不是家里的人来,先别说是已经隔了两代人的爷孙,就算是同龄人,能将青汁的那些“违禁品”知晓得那般清楚,也不会告诉别人。 这青年绝对亲自来过海阜,来过青汁,而且不是第一次。郑老板将眼神收敛了一些,他父亲告诉他的那些特殊客人里面好像并没有记载他。 “好,我跟你们去。还请在彻底调查清楚之前不要对青汁里的人或者物做些什么。”郑老板从容地将身上的服务服装拍了拍,这里的人看着他的动作之后又缓慢地转过头自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个地方很奇怪。 梁仟将这里每个人的神态动作都仔细观察了一遍,也没有摆出什么警察架子,没有拿出什么手铐这种东西。郑老板去后台换了身衣服,又拿了吧台上的几包烟,跟着两个人出门了。 戏柠舟和郑老板并没有坐梁仟的警车,他另外替两个人拦了一辆出租。海阜正处在寒冬时节,天上鹅毛大雪,就算是上了年龄的驾驶员在这些地方开车都不得不小心了又小心。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郑老板上了车之后就有些崩不住刚才的态度了,他知道自己算不上个很能伪装的人,尤其是对于青汁这郑家代代相传的酒吧,他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戏柠舟没有理会旁边的人,他亦然无视车后那跟着的白色警车里的人,显然心情不是很好。现在正是夜晚,大雪封路,司机是个女人,开车放不下胆子去踩油门,导致整个车程停停卡卡。 “真的,我印象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不管是在我父亲的名单上还是在我爷爷的名单上。”郑老板没有因为对方态度的冷淡就放弃话题。 戏柠舟终于转过头来,那双一向平淡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焦躁,他缓慢地呼吸着,将那些奇怪的感觉降到最低:“啊,是吗。好巧,我印象里也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你别装了,刚才那个人和你是恋人吧?这种事情当着恋人的面都不能说,和我单独坐着这辆出租,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提起的?”郑老板有些奇怪,刚才搭车的时候那个高大的警官很明显对他抱有敌意,虽然对身边青年的提议很不赞同,但还是用尽最大的容忍去包容他。 戏柠舟上次发烧身体还没好全,他的这具身体本身就是白斩鸡一个,再加上冬天天气不好以及刚才情绪起伏有些大,脸色在昏暗的夜色里已经开始泛青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自作多情的人。” 心情不好的青年说起话来一向是不留面子的。郑老板听后脸色微怒,他紧紧盯着戏柠舟的面孔,像要将他的伪装戳出个洞来。 “行,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你告诉我,我应该问你些什么事情?”戏柠舟的笑容带着轻蔑,“还是说你觉得你们青汁真的做得很隐蔽?我刚才在酒吧里说的违禁品可不单单是指毒。你自己心里没有点墨水吗?” 到底有些什么东西,他这个做老板的心里还是很有数据的,只是青年的这番话并没有让他感觉到轻松。青汁里的那些军上交易做得几乎无影无踪,而且这些年都开始减少交易频率了,换了其他的任何人都不会查到他们,不管是源头还是尾巴。 “你!怎么知道的?”郑老板的声音当场升高,后自觉这里是出租车上,前面还坐着一个忙着找路的女司机,又将后半句声调降低了。 戏柠舟偏头看向窗外的大雪,混合着夜色夹杂了某些让人绝望的味道。 “你看来很清楚你那些架子里摆的是什么东西,不过看你郑老板的态度,大约是不在乎其他的交易了?”戏柠舟将酸涩的眼睛缓缓闭上,金色的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上倒映着外面流转的路灯。 郑老板确实不太在意其他的交易,哪个地方没点诟病呢?就算是海阜这样的通商口岸都由一批又一批轮换的商人掌控着。 “哦,对了,我和我爱人吵架了,这几天我心情都不是很好,一会儿不想和他回家。”戏柠舟将出租车里的味道都散出去,他其实很讨厌坐这辆车。 皱着眉将坐着的位置看一眼,随后提高音量对着前面那费劲看路的女人道:“大妈,我一会儿就在那个地方下去了。诶对,那个路灯看到没,最好卡在那辆黑色的车旁下,钱他开,你给他送到警察局去。别乱送啊,后面跟着警车的。” “诶,你不”郑老板的话还没有说完,这刚才开车还很慢的女人忽然就按照戏柠舟不太客气的吩咐停车了,“大妈”没太在意戏柠舟的称呼,还兴致挺好地对着耳机说了几句话。 郑老板连青年的衣角都没抓到,对方就泥鳅一样地滑下车去了。 心情焦虑和身体不适的青年并没有按照以常的习惯,将靠近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仔细观察一遍。也不知道他刚才喊着的“大妈”在重新启动出租车的时候忽然露出的戏谑。 西婪是会开车的,戏柠舟是经常看梁仟开车的。 狙击手的长处不在开车,也就是他很了解其实梁仟会错过的某些地方,再次利用了他对他的了解将这次“矛盾”错开了。 “呵呵,我还以为他真的没有任何感情呢。”坐在前排的“大妈”讽刺了一句,将裹在身上厚重的冬裙给撕开,突然的动作让郑老板吓得脸色一白,然后就看见了“大妈”冬裙下的西装裤和男士鞋。 “嘿,伙计,警察局不好玩儿,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儿”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黑夜里面忽然出现的一辆出租,顶着相同的车牌号,顶替了停着的这辆车。冒牌的出租车依然在这个冬雪难行的天气里带着车里的两个人行驶,不过很快,趁着雪又大了的时候,司机从车内抛出去了一个假人模型,又有某个黑影将掉落在雪地里的假人模型捡走了。 而一直跟着它的白色小鼠警车在大雪和众车中总是受到围堵,刚才还在心中暗怪今日怎么遇到这么多不会开车的新司机的男人,在看清前方的警车时立刻抛开疑虑,开车跟了上去。 他忽然眯起眼睛,觉得刚才在后座上的两个后脑勺少了一个,仔细一看发现金色头发那个坐到前面去了,想起刚才出租车停下来,梁仟心中不知为何略紧了一下。 是坐着不舒服,下车换到前面去了吗 依然觉得有些不对的男人在身边一个大货车的喇叭下很快收回思绪,一边将方向盘控制好一边左右打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5.不虞(47) 走在高速公路上的青年在风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瘦弱, 他裹了裹自己的衣服, 将视线放在这个雪景萦绕着的美丽城市上, 在眼镜的辅助下,他要比平时更加专注地注视着这个城市。 他的情绪很少有起伏, 在国外的时候更是几年如一日, 在裳安或者睦城的时候他也鲜少高兴,更不要说焦虑这种多余而波动大的情绪了。 他踢了踢地上那些由小孩子堆起来又被车辆压坏的雪球,让冷风从头顶贯穿到领口,大脑内开始隐隐胀痛,很快就转化为闷痛。 郑老板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不管是在为人处世方面还是在经营交易上面, 刚才他的一番话完全就是在恐吓他。心里装着青汁近乎所有的把柄和秘密, 就算郑老板再不信怎么流传出去,他都必须留下一份对警方的恐慌。 只需要这一份恐慌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由钩子带出来就像制作木乃伊的时候, 一个从鼻子内伸进去的细小钩子,就可以钩出整个大脑。 但是他完全不必如此, 整个案件在从法医的第二次调查之后,再见到花庚花狄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推理清楚了。吊着警方的胃口一方面是老计划——为凶手拖延时间,另一方面就是想看看这些人在这件事情上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 也就是,后面大半的时间, 他都是抱着猫捉老鼠的态度来“玩耍”的,看着这些人互相之间的焦灼, 看着他们所有人都开始显现出那层皮囊下的恶习和本性, 看着凶手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他究竟获得那所谓的属于自己的意义没有。 他一直在把这些当成一盘游戏,除了那点对梁仟的感情,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的局外旁观者。 所以他会到最后才提到青汁,会最后来拜访这个地方。他完全没有必要将这个案件的速度加快,沉浸在痛苦里的人们那些表情实在是有些美妙,而且很真实。 但是他发现,有些大意了。 他也许不是那个自私的局外旁观者,也许在不知道什么的时候,他那只一直在推动着游戏的手被里面的人拽住了,拉进去,陷入那种绝望? 还是说,不光光如此,也许他认为的那些,他个人以为的,对于梁仟所付出的那点感情已经超出了一开始的限制额度,然而他还在做着这个傻乎乎的c觉得自己再也不会陷入游戏里的那个人? 就像这张照片一样。 戏柠舟脸上的微笑实在过于假,他连自然的弧度都不愿意摆出来,多年的习惯性微笑都开始让皮肤上的肌肉僵硬了吗? 轻轻将兜中的那张照片拿出来,两个容颜都被挡住的人后面是一墙的照片,而在上方朝下数的第二行,靠边地方有着一张照得很随意的照片。 那个人的脸很昏,他抱着另外一个比他瘦小的男人,笑容也比较模糊,但是那含蓄的笑容,那穿在身上的玄色长衫和照片背景上乱七八糟的古典摆饰。 古典装饰啊,精致缭乱得他都要看不清真实了。 那个人。 是他曾经用过的名字——西婪。 可是用特殊毛笔写在那张老旧昏黄照片上的名字却不是西婪。 所以 这个才是你的名字对吗? 啊,不对,不应该是你。 是身体里的另一个我。 他的记忆很混乱,但是再混乱的东西都被他分类过,分成戏柠舟的c西婪的c以前的c现在的c不想回忆的c不敢回忆的c必须做的c必须记住的等等等等。 但是没有一段记忆是可以完整接上的,就像被谁盗取了一样,还是说那些记忆其实就不是属于他的吧。 原来是属于另一个“我”的吗? 戏柠舟的头脑很清醒,就算大脑里的闷痛让他的双眼几乎要看不清东西,但这种从神智里带着的强迫性的清醒,让他不可能再欺骗自己。 欺骗自己说,是你太累了,有些东西忘记就忘记了吧。 就像经常醒过来发现移动位置的水杯,发现用过未清理的浴池,发现桌子上略微凌乱的东西和一些丢失的物品,保险柜里莫名其妙少了的镇定剂,甚至有时候能发现自己身上的忽然酸痛,发现身上染着的轻微的那令人作呕的烟味。 其实这些东西,你是记得很清楚的,记得清楚但是又一遍一遍地欺骗自己。忽视掉生活中所有的异常,这不过是你太累了 嗯,确实。 真的,太累了。 青年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他的身体被风雪裹在公路上,已经很晚了,并没有汽车经过,也没有路人,连路边高挂的路灯都感觉到寂寞与凄凉。他缓缓走到高速公路旁的那些山野坡上,将走了两个小时的腿放松,蹲下来。 这样的自己真恶心。 那样高傲c虚伪c假装的无所谓。 其实男人说得都对,他就是仗着他对他那点完全不能触及中心的了解,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所欲为,将那些莫名奇妙的c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做出来,没有任何目标,也没有任何想要留念住的东西。 果然在这个城市里面,连空气都有种逼迫他疯狂的感觉。 所以说为什么要那么高傲呢?为什么要自大呢? 或者说,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任何恶心的位置上呢,将所有能想到的贬义词加成自己名字的定语,或许是将所有令人反感的c人性上的反面挂在脸上,就可以感觉到更加安心吗? 没有。 他什么都尝试了,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应该早一点走的啊,把那些早就理清楚的线索全部讲出来,将这些乱七八糟灰暗的事情都摆在台面上,将所有的那些面孔都看过,都记住,然后 其实这是已经确定了的啊。 那为什么还要花时间留在这个令他频频失控的城市呢? 戏柠舟双膝并拢蹲在路边,他想将那些越想越凄冷的想法都丢出去,或者想要把这些感觉都变成泪水,全部都挤出来,让这些东西都排出体外。 但是他做不到,只能深深地吸气又深深地吐气,身体在不住地颤抖,手指尖被掐得青白,他将双手折放在双膝上,雪落为他的轮廓上盖了一层颜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年将那被自己逼得发青的手指摸进兜里,他抬起头,面无表情。他拿出金色的手机,在只有三个人的通讯录上点了一个名字,双目冷然地盯着地面。 “喂?戏戏啊~啊,我亲爱的大!宝!贝儿~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啦?我给你说啊,你那边冷不冷啊,我们这边超级暖和啊!”龙木浦咋咋呼呼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在大雪和冷空气里又慢慢地消散。 戏柠舟拿着手机,身体略微好了一些,他被冻得脸色发青,头痛使得他眼前发黑,然而那好不容易压下的感觉从喉咙里猛然涌出。青年用手指将嘴角下溢出的红色液体擦去。 他笑起来,没有像从前那样,在兜里拿药,而是认真地听着那边欢快吵闹的声音。 “哇啊啊啊,戏戏,你居然听我说完了!我跟你说我超开心!” 戏柠舟将手指上擦掉的血液甩掉,眼睛里染上了一层暖意,他轻声回答:“那他以前是不是也这样耐心地听你把所有的话都说完呢?” “啊?谁啊?”龙木浦愣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另一个我啊。” 电话那边的人仿佛从头到脚被一把锋利的刀切开,很久都没有声音。青年在这边忽然咳起来,鲜血喷在雪白的地上,如一朵开得鲜艳的牡丹花。 “戏戏?你在哪?”电话那头听见了他这边的咳嗽声,开始焦急地问,“戏戏!你是不是不在家?去海阜带药了吗?你赶紧吃药啊!不能耽搁的,你说的这些” “哈哈哈”戏柠舟将手机移开,手臂伸直搭在膝盖上,夹杂着血液的手指撑在头上,红色染了一大片,他生生将那些不要命的毛病克制,然后开始神经地笑起来。 “戏戏!戏戏!你在哪?你先吃药,以后的事——嘟。” 那聒噪的感觉似乎清除了,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安静,连大雪都开始变得轻慢了,似乎怕惊扰了谁的美梦一般。 已经知道了,知道结果了。 聪明如斯,怎么可能需要再去验证,他的存在不是很容易就察觉了吗。 你还在欺骗。 想欺骗谁啊? 戏柠舟抬起眼睛,那刚才的暖意中包裹着不融的寒冰,他的睫毛上被雪花轻轻地沾上,他没动,依然蹲在地上,连咳嗽也不咳了。 天在他的注视下开始略微显现光亮,高速公路上依然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 ——所以。 ——西婪在那些童年的记忆里。 ——其实已经被逼疯了吗? ——他其实早就疯了是吗? ——他终究还是疯了。 雪又开始下大了,蹲在路边一个晚上的青年扶着草地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僵硬跌落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等扶着高速公路旁的栏杆移动时,路边终于开始有过往的车辆了。 那血迹已经在一层又一层的白雪下被掩盖了。 他拉上帽檐,冷静得失去感情地回走。 没有人会来接他,就像从前一次又一次那样。 ——既然你存在着我的身体里,那么就请消失掉吧。 ——或者。 ——请让我消失掉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6.不虞(48) 自从来到海阜, 梁仟就基本没有和谁翻过脸, 他不像戏柠舟那样好脾气, 也没有他的忍耐程度。男人的无视都是建立在青年的陪伴和对事件本身的不在意上的,但一旦他所认为重要的东西丢失后, 梁仟绝对不会冷静地处理完所有事情。 譬如说在大半夜雪天从青汁酒吧赶回来的路上, 莫名奇妙的车程,总是被人阻拦的路线。以至于到后面有人利用这个空隙,不仅放掉了时间,还做了假。 梁仟在警察局门口等了一会儿,又在警察局内部去找了一圈, 就是没有发现比他先到的两个人的身影, 知道青年一向办事只看心情, 不顾其他。于是男人再一次要求自己冷静,开车回到了住处。 但是并没有在房间内看到青年的身影, 第一时间打电话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男人猝然想起青年在酒吧就开始不对的脸色。 他又避着他去做了其他的事情。 又是他不能知道的。 为什么要争取一个人的信任就这样困难? 戏柠舟在高速公路旁蹲了一晚上,根本不爱惜身体的他踉踉跄跄回到组织给他安排的住处时就已经挺不住了。龙木浦从他的一个电话里就听出了不对劲, 从别的地方乘坐私人飞机直接一趟就过来了。 过来就发现这人果然没有老实吃药,吩咐身边带着的医生给他检查,以至于青年的病情在下一步恶化之前及时控制了。 戏柠舟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了,龙木浦吃着蛋卷坐在他床头, 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况,还将手中的本子翻来翻去, 然后用没有吃东西的那只手在上面涂涂改改, 纪秋站在他身后, 盯着他,两个人的动作就像老师盯着学生做作业一样。 戏柠舟睁着一双眼睛,也静静地盯着他们看。 门被无声地推开,就看见一身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三个人的沉寂。严泽将手中擦好的眼镜放在床头柜上,对戏柠舟行了个礼:“您醒了。” 龙木浦这才转过头来,对上戏柠舟变都没有变动过的眼神,心中微泛苦涩,又很快散开,打起了日常的话痨:“看吧看吧,叫你不吃药,都说了我们这种人过度消耗能力是会死亡的,你真要拉一堆人给你陪葬啊?这也对不起你在组织里那段时间啊” 戏柠舟不说话,嘴角上扬,看不出是个什么意味的笑容,他深蓝色的眸子中没有半分波澜,依然盯着龙木浦看。 咂吧咂吧嘴,龙木浦还是先移开了视线,自觉地将手中的蛋卷放下,让纪秋抬了出去,纪秋向严泽使了个眼神,两个人都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 “我知道你迟早要发现这件事情,但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如果换做一个普通人啊,不,换做一个普通的主人格,一般来说都会比副人格要懦弱胆小得多,而且一个普通人就算得知自己得了那样的病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龙木浦拿出餐巾纸擦了擦手,“但是戏戏啊我真的没有想到以你的性格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戏柠舟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他的脸色很难看,灰白里透着青,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态:“哦,那你说我该是什么样的态度?” 他说话的声音还很是嘶哑,龙木浦其实是将近三十的人了,除了行为有些幼稚化,思想上的东西还是懂得的。他将视线从戏柠舟的脸上移开,放在自己的双手上。 “什么样的态度也是,对于你来说。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一个人是真正了解你的。”龙木浦将平时里咋咋呼呼的性子收敛了起来,“在你要求组织上给你做的第一套手术刀并且随身携带的那一刻我就在想,那种玩意儿放在你兜里大约是没有什么防御作用的,你迟早有一天要拿它来自裁。” “但是我以为,这件事情对于你来说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毕竟以你自己的能力让他消失是很轻松的事情,你的主人格很强大,副人格我虽然不太了解,但是他起码对主人格有一定的惧怕程度。也就是为什么他每一次用完身体都会尽量保持苏醒前一刻的样子,大约是不想引起你的疑心。” 戏柠舟也不再盯着他看,他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就算另外一个人格再怎么注意他周围的摆设和东西,也不可能做得毫无痕迹——他早就察觉了,就是不肯相信。 “你说我不该有什么情绪波动”戏柠舟讽刺地哼了一声,“你还真把我当做没有一点人性的机械看待了。” 这种事情其实从一开始就在自欺欺人,作为戏柠舟的时候他的环境和生活都摆在上层位置,也没有任何人压迫他,除了在组织上受的那点训练,来到这个身体之后他是不可能被压迫出第二人格的。 也就是说第二人格是从西婪身上带来的,和他一起重生了。 他的记忆力一向好得惊人,就像得了超忆症一般。前世西婪确实是酒吧里的常客,但是去那的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老板交流,在后来青汁得了一台钢琴,他才又把大部分的时间放在弹钢琴身上。 青汁不仅仅是欢愉的地方,更是交易买卖的地方,那里的少爷小姐绝不比现在的妓少,他也不是没有和他们勾肩搭背过,但是他绝对没有和谁的触碰过了界限,也绝对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照过相。 那个时候西婪躲着谁还不一定,怎么可能主动在酒吧这种相对混乱的地方留下自己几乎全脸的相片。 而且那个神态和动作绝对不是自己的,除了身上那件衣服,他在那张照片上找不出半点自己前世的影子。 龙木浦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或者说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他并不知道,戏柠舟很少沉溺过去,并不是因为已经走出来了,而是他根本还没有去面对的准备,他其实有过不止一次地猜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真正得到答案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办法稳稳地接下这个问题。 其实他远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坚强,原来前世的那些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已经分成了第二个人替他承担,所以他现在确实是个疯子,是个有神经病并且总是不顾一切c不知后果地去理论这个世界上的是与非,人性的善与恶的疯子。 其实这没有意义,他也不是要成为什么思想家和哲学家,这些东西都是闲得没事做的人平常里想的。能真正思考进去了的人,不是对生活抱有严重的怀疑就是想解脱掉现在的他们。 而他都不属于这些,只是在一次又一次失望的时候总能看见这些东西不自然地出现在脑海中,他就像失去了方向的一只风筝,猛然被拉断了线,再被风裹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况且。 前世手上沾满无辜生命鲜血的人不是第二人格,不是写在那张老照片上的名字,而是他本人,是西婪。 是在他无比清醒的时候计划出这些东西,然后将他们一个一个碾死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再像个得了失心疯的癫子,拿着这些令人作呕的结果和过程,慢慢地享受那从心灵和大脑里带出的愉悦感。 他就是个怪物。 变态的怪物。 重生之后他更多地是将那些东西和情感掩盖下去,或者尽量让它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他将注意力放在了思考上面,思考所有事情的意义,思考每个人说的话的意义,思考每个人一个细微动作的目的。 就像从围棋的第一颗棋子下盘的时候,其实已经在此之前设想了上万种可能的分布。 但是这些思考都是没有意义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性格古怪孤僻,做事颠倒因果,不停地轮回在自己给自己设计的一个又一个圈套里。 其实他算什么呢? 他什么也不是啊。 “什么时候知道的?”戏柠舟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就是龙木浦,他除了自己在组织的那点能力,其实同作为a(阿尔法)区成员,他的那些把戏并不比戏柠舟弱。 龙木浦搅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你出国之前。就是那个不自觉参与进去的案子,你应该有很大一块记忆空缺。” 戏柠舟皱眉回想了一下,他出国确实是被动的,因为参与这边的一个案子,是出现了什么状况,组织抹掉了他所有的记录和痕迹,强行送出的国。 所以在那个时候,其实另一个人格就出现过了,恐怕前世死的时候也是他在,回国决定去裳安也是他在,甚至和苏勤那个神经病在一起的时候大约也有他的戏份。 “别担心啦!有什么好焦愁的,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然后给你自己治一下病,等他完全消除了就继续生活。”龙木浦把事情看得很开,他想拍拍戏柠舟的肩膀,又很快收回手去,“你给上次那大哥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吧然后离开这个城市,你俩去国外呗?” 戏柠舟面无表情,沉默了一下:“再说吧,我自己不就是心理医生吗” 龙木浦心中咯噔一声:“戏戏,你不会打算不治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7.不虞(49) 戏柠舟静静地望着龙木浦的神色, 转而轻轻地笑出来:“噗呲, 怎么可能, 看你那样子。” 不知怎地,龙木浦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我会接受治疗, 尽快将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赶出去。这些事情你不需要操心, 我也不想把事情扩大,组织上和严泽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也清楚我向来不喜欢话多的人。”戏柠舟的脸色好似因为他的放松而变得缓和起来。 “你说得对,是我的情绪太过激动了,这种事情在组织里面的成员里都可以找到几个, 甚至更多的。是一时间不太想得通”戏柠舟从容地将手伸出, 缓缓移到床头柜上, 去拿玻璃杯和那几颗药,看见手上的输液针也没有任何反应。 龙木浦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动作上, 一时间也分不出他究竟是真的想通了,还是又在撒谎:“你——清楚就好, 我不太了解你的过去,如果你这件事情被上面知道的话,可能你背后的人际和家族可能会被彻查。我也确实没有告诉任何人。” 戏柠舟放下水杯,又戴上了眼镜:“严泽怎么跟着你们过来了?其实没有必要, 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闹腾几天自己舒服了自然就好了。” “呵呵。”龙木浦毫不客气地讽刺了他一声, “哦?是嘛, 那在高速公路旁大下雪天的蹲了一晚上, 都引起旧病了,你是不是嫌组织上面给的假期太短了?还是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回去接任务?你不觉得你的视力和大脑受损严重吗?” “这双眼睛生来就有被利用的价值,如果平平无所作为就算了,既然被发现了,那谁还在乎它究竟会不会带来什么后果呢?”戏柠舟单手虚放在眼睛上,睫毛颤动,“而且,组织看重的也就只是它的利用价值而已,要不是有这么一具身体,我说不定还享不到什么福。” 龙木浦甩了甩脑袋,皱眉:“讲真,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起,我就没有见过有比你还作死的人。就像一天不往自己身上抹黑和加点形容词就不舒服一样,你就少装这一手吧,你的那点能力足够把你捧上一个平常人梦寐以求的高度,就算不靠你的那双眼睛,也不靠组织上面给的庇护和福利,你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戏柠舟没有回答,就算自己的能力再如何出色又怎么样,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组织也给不起他他所希望的。并不是努力争取了就一定能得到回报,西婪已经用他的一生来谨写了这样的道理。 “但你说得对,组织确实只是想利用我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是它的计划,既然早在以前就看清楚了利弊,那就没有必要再去讨论什么东西。”龙木浦叹了口气,“就像你身边的人一样。” 戏柠舟微敛眼瞳:“严泽吗?” “哼,你果然什么都知道。”龙木浦无奈摇了摇头,“现在我倒是同情起严大变态来,他要是还活在以前那种挣扎和感情里面,我觉得他应该死得很惨。” 戏柠舟将眼睛闭上,把自己的态度放得很高,完全不在意那个在身边一直晃来晃去的感情一般:“一条狗罢了,死了就死了。”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三观不正经历过多,重生之后的那些年简直让他生不如死。又在那个时候恰好遇见组织,遇到严泽,遇到他那份曾经让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感情,遇到他别有用心。 对付那些向来想要在他身上寄托什么或者填补什么的人,他的手段从来不会比一个杀人犯软弱。 “戏戏,你最近是多久没有做过精神状态的测试了?”龙木浦放下话题。 “不劳费心。”戏柠舟驳回。 其实不用测都知道结果,他来到海阜之后精神状态就不稳定,现在更是焦躁里夹杂了抑郁。 “行了,我不管你了。”龙木浦拍拍自己身上的皱着站起来,落了一地的蛋卷渣滓,“你要让他生不如死也行,想让他一生都被禁锢在这个位置也可以,或者你拿出自己兜里的手术刀哪天利用第二人格杀了他都无所谓。你是我在组织里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就算你不把我当做什么人,也不把我所谓的这份感情看得有多么大的份量,那是你的事情。” “而我是缠定你了,以后可能还粘着你养着我这个话痨。如果不能走出来那就陷进去,如果能走出来那就万事大吉。”龙木浦伸了伸懒腰,又打了一个哈欠,“以后不吃药c不治疗c不惜命。我就算让你脑瘫着留在这世界上,也不会放你轻易地离开。” 戏柠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说得比上次好,我蛮感动,看来之前精神病院给你开的药起了点作用。” 龙木浦装作没听见他的讽刺,披上外衣就把外面的人喊了进来,笑得那叫个“如花似玉”:“那就这样了戏戏,你这破地方怪冷的,我和纪姐去别的地方了,谁有你好命啊,组织上面给的任务都丢” “不送。”戏柠舟用眼神示意严泽把门关上,龙猴子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外面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停,大约是被纪秋拉着走开了。 两个人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戏柠舟并不喜欢自己身边的这条“狗”,态度放得虽然自然,在严泽眼里看起来就很生疏和排斥了。 “我们上次出任务,去调查打了董联的死,一枪毙命,在您的家族里。”严泽将头四十五度低下,摆着最恭敬的态度,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眼睛里那些不停轮转的挣扎。 戏柠舟有些困倦,刚刚送走了龙木浦,大脑被他吵得发蒙,这会儿又听严泽在眼前叽叽咕咕:“死了就死了,你去调查吧,这种事情不需要向我汇报。” 严泽身体一僵,抬头看了一眼戏柠舟,青年眼里写满了排斥和厌恶,他却没有退出去,忽然问:“可是您也做了董联很长一段时间的主子。” 戏柠舟听懂了。 “严泽,你是不是在外面出使任务太多了?”戏柠舟的语气里含了冷意,“一条狗在没有人的管束下都快忘记自己的身份了是吗?我虽然很讨厌组织上面派给我的你们,但是对于我来说从来没有什么日久生情,董联死了那是组织失去了一条狗,而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也死了那也是组织失去了一条狗,懂了吗?” 他其实不是这样严词的人,更不是有尊卑之分的人。但对于严泽,如果不放平主仆这层关系,给了不该给的妄想,那遭罪的只是自己。 男人的脸色没变,很好地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无形中,他又恭敬地行了礼,退到门口准备出去:“是,我知道了。” “等等。”戏柠舟忽然喊住他,对上男人移过来的奇怪视线,青年丝毫不吝啬他那虚伪的笑容,“严泽,你应该知道你是有多令人厌恶的,既然已经背着我在组织上留了后手,那就趁着我还没有开始小心眼计较的时候赶紧滚吧,带着你那份让人恶心的感情一起滚。” 之前不管怎么被青年训话都没有变换神色的人,在听了最后一句话瞬间褪去血色,他不敢抬头去看人,却久久地站在门口,终自嘲一笑,低顺回答:“是” 严泽合上了门。 戏柠舟摘下眼镜,又将自己放下来,躺在床上,消毒水的味道从枕头旁贯穿到他的大脑中,青年听着门关上的声音,觉得这大约算是一个暂时性的了结,却又觉得有太多的地方藕断丝连处理得不够干净。 旁边的点滴还顺着管子啪嗒啪嗒缓慢地下输,他没有半分想要入睡的打算,或者是忌惮另一个自己趁着他睡觉的时候从身体里跑出来,又或者是畏惧现在的自己进入梦里回到前世那些想要永远遗忘的场景。 “啪——” 戏柠舟忽然猛地坐起来,将手背上那输得正好的针□□丢到一边,右手上的针孔留下了让血液冒出的通道,红色的c像小蛇,顺着他的手背滑下去。 他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早没有之前那份和人心平气和地说话的态度,他的深蓝色瞳孔在猛然收缩之后又涣散开,身上冒出冷汗,肺部的空气被挤压,大脑还在闷痛,视线完全昏暗模糊。 在床上坐了将近五分钟,室内温度并不高,很快寒意就从身下向上钻。青年的气息已经平静下来了,他缓慢地扭动身子,将一旁垂落的针拿起,地上滴了很多液体,再面无表情地重新插入手背上。 瘦骨嶙峋。 他再一次缓慢地躺下,将同样带着消毒水味道的被子拉上来,盖住输液的手,随后又将拉被子的手揣在被窝里,捂着已经开始发肿的右手,闭上眼睛,背朝外面。 他不想看手机,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想来想去那么多理论,都好像这个世界欠他一样,其实他才大概是不配让身边的人做出任何关怀的那个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8.不虞(50) 门框上的红色灯笼被穿着长裙褥衫的侍女用白布裹起来, 再移开时已经将它表皮的那些灰尘擦干净了, 两个侍女扶着檀木椅站下来, 她们将染了灰尘的帕子丢在水盆里,又用袖口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在这个先进的科技时代, 还保留着这样服饰和劳作方式的地方不多了, 而戏家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地方之一。 梁仟站在戏家的门口,身上穿着黑色长袍,袖口被他卷起来露出白色的底衬,长袍上的黑莲花随着他的走动而摆浮。 一天联系不到戏柠舟,他只是先将略微慌乱的心放平整, 连夜开着车从海阜回到了睦城。他所能啊想到的东西就算再全面, 也没有办法预料到这个世界上有些超乎常理的事情。 但是当戏柠舟用那种不太对劲的状态在青汁里拍照片的时候, 他大约就留意到了墙上的那些照片,那些年头和风格都与戏家都颇有些相似的照片。 这不得不让他想起陈凡的话, 戏柠舟有人格分裂症,这是暗中有一只手已经替他确定并且发出过邮件了的。但是人格分裂症的形成原因却没有人告诉他, 或许戏柠舟在看到那些照片之后触动了转换的“契机”,让他在极度不稳定的情况下切换人格和切除与他的联系了? 也许这些事情只能在戏家查到答案。 虽然事实和梁仟所想的大有不同,但是来到戏家是他早晚都会走的一步。 侍女将灯笼擦了第二回,然后抽开椅子站下来, 转头还准备和另外一个交流些什么,余光瞟见了门口冷面的男子, 瞬间住了嘴, 眼神在他的衣着上打量了一下, 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请问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吗?”她们刚才一直在忙着擦灯笼,敏锐度根本不高的小女生并没有发现其实梁仟已经在这里站着很久了。 “我有事情要见一下你们的夫人。”梁仟顺着她们的口音带上了在戏家说话的感觉。 侍女穿着深红色的长裙,她先是叫这个人的气质惊了一跳,随后不自觉避开他的眼神,又听见了自家夫人的名讳,顿时有些踟蹰:“请问您有拜帖吗?夫人这会儿可能还未起,您要不要” 这一听就是托词,在封建家族的教育里面,时间的安排是放在第一位的,就算老爷子意外身亡,由戏父接手戏家的事情,也不会在生活上有太大变化。 梁仟还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使这个小姑娘去禀报一下,就看见一窈窕身影站在门口,妇女穿着深蓝色的襦裙,裙上印着几朵红色牡丹,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披着黑色的绒裘,盘头插着一只红玛瑙做的步摇。 妇女的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了,但她的仪态放得很端庄,只是面对梁仟的时候完全没有在戏柠舟面前那一份温婉,而是满身的严厉。 “梁家的大少爷吧。”戏母开口了,说话声不大,但顺着冬天的冷风让梁仟听得很清楚,妇女转过身,“外面天冷,进来说话吧。” 梁仟和戏母在老爷子的生辰上见过不止一次,但要说起正真交流,两个人却是连眼神都没有传递过的。不过男人因为某些个人经历和来时的目的,对戏柠舟这个生活了不少时光的地方首先就抱起了偏见。 “封建教育”不等于完全“封建”,冷天该开火的开火,该开空调的开空调,就是女人手中抱着的不是什么热水袋,而是专制的汤婆子。戏母是嫁过来的,嫁之前对于现代科技还是很娴熟的。 “坐吧,我去给你倒杯茶。”戏母和梁母是两个极端,一者是对孩子关心又温婉过度,另一者是对孩子放手却自己心性就像个孩子一样。 梁仟没坐下,而是跟在戏母身后:“伯母您不用操心我,我不太想喝茶。” 戏母似乎对他也不太热情,刚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在房间的台子上拿了个侍女刚抱来的汤婆子捂着双手。妇女抬起一双美眸,却半分不含亲热地问:“你和阿舟是认识的吧,来戏家是有什么事情吗?” 梁仟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是有事情。不知道伯母对于阿柠在什么地方工作清楚吗?” 戏母一皱眉,和梁仟对视没有半分怯让,两个人互相盯着看了会儿,戏母才开口:“我和他父亲都不是很了解他这个人,虽然我们想要尽力去靠近并且关心他,阿舟却好像故意建起很高的城墙不让我和他父亲钻研。” “作为他的父母,他是从一出生就这样的吗?”梁仟听了这话就觉得对方是在撒谎,不管他对谁是有多么大或者多么深的防备,当他是个半大点孩子的时候是不可能有这么多想法的。 戏母是个人精,听了这话不会不懂,她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先把这个年轻人晾在一边。 梁仟也不着急,冷风从木门的门格里窜进来,打得木板直响。戏母带他来的这个房间通风很好,光亮不足,墙上挂满了书画,屏风和门帘倒是暗得很多。 泯了一口茶的戏母不知道想了什么,放下茶杯之后就叹了一口气,她直视梁仟,说出了对方一直在想的事情:“你和阿舟认识,自然就清楚他的很多情况都和我们所看上去的不符。我知道你会怀疑是不是我们戏家对他的童年造成了什么阴影,但是作为一个母亲,一个这辈子只能有一个孩子的母亲来告诉你,不可能。” 梁仟倒是比较意外,戏母的态度放得很开,而且她说得对,戏柠舟是她的亲身孩子,而且是这一生唯一一个孩子。作为母亲的她当然不会做什么。 “他其实有很多我们无法理解的地方。”戏母的语气有些落寞,看着梁仟的眼神也比较奇怪,“怀他的那十个月,我本身我身体就不好,怀的孩子又比较闹腾,所以生的时候很痛苦,只是生下来的孩子不哭不闹,倒是让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他不是早产儿,也没有在怀孕期间检查出什么太大的问题,不哭不闹后来也是虚惊一场。但是他天生的金发和蓝眼倒是让在这个家族里的所有人都感到惊异。”戏母倒是出乎梁仟的意料,说起戏柠舟的小时候来,“后来推测应该因为他外公是混血儿,导致隔代遗传之类的” 戏母虽然长得很国风化,但是鼻梁高,眼瞳浅倒是成为了让大部分人忽略的地方,甚至根本没有人看出她的父亲还是个混血儿。 “但是当我们所有人都在为虚惊一场欢喜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孩子真的不太正常。”戏母将茶盖揭开,在茶杯檐上挪动了两下,“他睁眼c走路c断奶都很早,唯独说话说得很晚。” “我从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孩子的眼睛不太正常。首先是他睁眼时浮现的颜色让所有人都很惊讶,其次就是我每次抱他的时候都觉得他的眼睛能把人吸进去。”戏母轻笑,随即摇了摇头,“他们所有人都说我那是错觉,大约是对这个唯一的孩子太宝贝了,而否认的人多了,我自然也就觉得自己是太过关心。” 戏母拿来说趣的这一点梁仟却觉得不太简单。 “后来觉得不太正常是他稍微大一点之后。”戏母的笑容淡下去,“大约都快三岁的样子,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能顺畅地说一些话了,就算晚一些的小孩说不出清晰有逻辑的词语或者句子,单独混乱的音还是能发的。” “我们也不是闷葫芦,天天围在他身边说话的人也很多,他父亲还经常晚上对着他重复做一个口型。”戏母闭上眼睛,“但是他都没有,不是说不出,而是直接不张口。” “顺着这一点我们才发现,这个孩子从生下来就不哭不笑,没有半分好奇心,眸子里也没有光亮,甚至有时候我陪他睡觉还能在半夜感觉到他独自惊醒。”戏母眼底忽然划过一丝恨意,“那个时候老爷子就想着他这唯一的孙儿可以上台唱戏,我对外界的接触太少了,对于这个孩子小时候的不对劲,也只是完全当做怀他的时候在身体上给他造成了什么损伤。” 梁仟全身一寒,不确定道:“三岁?无悲无喜?是感情缺失还是确实有些身体上的问题?” 这实在不可置信。 戏母摇了摇头:“我曾经也想过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个孩子太奇怪了。但是四岁还是五岁的时候在某次不经意的事件里他忽然开口说话,字字清晰,道理说得比大人都执拗,再后来他除了面无表情还会经常一个人跑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回来的时候那张小脸上写着让大人看了都觉得过于复杂的表情。” 梁仟手中一紧:“怎么可能?”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一个没有触碰到外界的孩子,戏母口中说的这些东西都太让人惊讶了。就算是他,在三四岁的时候也只是知道玩闹,顶多对数字比较敏感而已。 戏母没有回答他的惊疑:“后来老爷子觉得他能到背书和演戏的年纪了,就让他顶着金发蓝眼去跟着家里底层的小孩训练,说是什么穷养儿子,自己的孙子更是要有出息” 妇女眼中的恨意终于明显起来,不过说到一半又转为浓浓的心疼:“我之前和他父亲强烈反对,但是没有用,他们背着我和他父亲把他强制性带去了训练房,我之前觉得他肯定会哭闹或者会恐慌。” “却没有想到他当时一个人站在那里,最矮的那个,拿着那递过来的陈词滥句看过几页合上就背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9.不虞(51) “当时的情况, 其实作为母亲的我不是特别清楚。只是看着他的身影很单薄, 单薄到比同龄人要瘦小太多。他除了不喜说话, 无悲无喜,其他事情实在做得过于成熟。”戏母将手指抵在太阳穴上, 叹了口气, “其实,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什么东西,在怀他之前对于养小孩的那些幻想在他身上完全没有实现过。” 梁仟回忆起之前拜访戏家那几天,他在餐桌上其实屡次听到戏家的老爷子和戏柠舟谈话的时候,那种对于孙子改变了的措辞, 说不出的诡异, 好像对方是在炫耀着一件完整的物品, 而不是对一个亲人的介绍。 “那冒昧请问伯母,阿柠的实际年龄是?”梁仟皱眉, 戏柠舟是一年前留学回到国内的,而根据他自己的话, 回到警察局的当时他是十九岁,而根据戏母和老爷子的话,他的年龄算起来今年只有 提到这个话题,戏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的双眼放到了空旷的地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家里人对他的年龄大小都不是很在意, 他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 工作背后好像因为什么原因将他的身份证年龄改大了两岁。事实上, 他是十二岁出的国,十七岁半的样子回的国,现在大约也就十八九岁。” “那他的生日呢?” 戏母眸子一沉:“公历十一月六号。” “但是他从来不过生日。” 戏柠舟从来不过生日,前世是不知道自己生日的真正日期,这一世是因为生日的前一天就是西婪的忌日。说来忌日这种词语用在西婪身上显得倒是过于庄重了,十一月五号,他还真配不上“忌”这个字。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十一月六号了,但梁仟确定那个日期他是和戏柠舟在一起的,却并没有听过青年提起,也没有看他去过过生日。 “所以您真的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工作吗?”梁仟又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提出来,他的一身长袍穿在身上其实并没有衬托出这件衣衫本该有的韵味。 戏母盯着他的衣服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一个“朋友母亲”的架子放了下来,随后妇女将视线放在了他的面容上,笑容苦涩又无奈。 “不知道。”妇女文雅的嗓音淡淡道,她的情绪里夹杂了很多悔恨与心疼,“我们连他在哪里工作,究竟做的工作是什么,有多少收入,能不能养活自己,全然不知道。除了知晓他学的是心理学,就连出国的手续和费用都是他自己负责的。” “但是他身边随时跟着的那个黑衣人我们是知道的,那是他的工作单位。也因此,我到现在都觉得他应该是为国家做什么机密事情的吧,这些东西不告诉家里也很正常。”戏母的脸上浮现出沧桑,“老爷子最后一个寿辰后,他上台演戏了。虽然谁都没有告诉,但我很轻易就认出来了,那是我的孩子。” “谁都没有办法把身段和□□练到那个程度,在别人的戏中流着自己的泪。”戏母说着这话就有些哽咽了,眼眶渐渐泛红的妇女,这便是一个背后做母亲的心,“下台的时候我们很多人都看到他晕倒了,那些黑衣人把他接走了。所以我们不知道他是在哪里住院,生的什么病。” “他的身体本身就不好,至于不好到哪个程度,我们着实不清楚。”戏母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半分责任,但是她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去弥补这份空缺。 这些话放在谁听都可能觉得心酸,但放在梁仟这里却不是,他在梁家经历过的事情,让他从小就将这些东西看得很偏激,所以戏母的话放在他的耳朵里却成了深深的讽刺。 “这样吗,真是打扰了”如果是为国家做一些什么事情的话,那不管是行踪还是身份都必须隐瞒起来,他还没有逆天到可以随便破除国防等类似机密问题,这样说起来倒也想得通。 可是第二人格不可能这样莫名其妙就出现,不管这第二人格是多么懦弱或者多么暴力,他的出现都是因长期压迫形成的。 两个人抱着各自心中的目的,戏母看得出梁仟的态度,废话也不多说,梁仟对这里的偏见开始高起来,也就没有抱着多么尊敬的态度。 这种态度保持了几十分钟就自然瓦解了。 在戏母多次观察他,并且多次皱眉的时候,梁仟有回海阜的意向时,这精明冷静的妇女忽然说了一句话,让一向做事沉稳的男人从头凉到了脚。 “我真的不知道,阿舟是看上了你哪一点。” 话没有必要挑得太明,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这样等于是把那层玻璃纸挑破了。梁仟才后知后觉发现——他这是在单独见“丈母娘”。 戏母又把站起来的年轻人晾在一边,自顾自地喝茶,等着梁仟站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妇女才冷哼一声开口:“你也不用多说什么,或者多狡辩什么,我的孩子我还是了解的,起码比你了解得多,他看每个人的眼神不同,蕴含的感情自然也不同。只是有些心凉,他在感情上果然还是不正常。” 梁仟没有办法去否认这句话,戏母的眼中没有半分鄙夷,就算他认为同性恋是正常的,也不可能和妇女抬杠。 可是戏母这个意思,在那次宴会的时候青年就已经 戏柠舟还没有和家里出柜,他这一趟来的目的是带着某些审讯的味道来调查戏柠舟小时候究竟经历过什么,结果却发现,在一片空白的资料里挖掘不仅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出,还有可能做了坏事。 “伯母,您对我们之间的”梁仟刚才还比较凌冽的性子瞬间被收起来。 “哼。”戏母冷哼一声,将茶杯啪地放在桌子上,冷眼盯着他,“你对他没感情吗?现在和我说这个?” 梁仟一听索性将话说到最底:“那您的意思是?” 美眸向上微微弯起,妇女嘲讽起来的表情和戏柠舟有些模子上的相像:“我能怎么办?我不同意,然后呢?他又不会听我的话,你更是了。” “况且,这一生就这一个孩子,现在老爷子去世了。我对他还有什么要求呢?上次回来,见他笑容要比以前多了些,孩子活得不那样累,该怎么办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了。” 梁仟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戏柠舟是戏家这边唯一的一支独苗,又是戏母这一生唯一的孩子。戏母本身就出自书香世家,嫁到这边来更是封建得不行,在面对这个问题上却有些过于开放了。 男人对上妇女的那双眼睛,深黑色瞳孔内的漩涡搅动了一下。 从内心和很多方面因素来说,戏母的态度是不同意的,不仅她,戏父更不可能同意。 就算现在说这番话大约是真的是为了戏柠舟的感受做出了最大让步吧——能容忍,可以接受,做到不干涉,但如果要说支持或者真心接受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吧。 “谢谢您。”梁仟脸上浮现出微笑,有几分轻松还有几分戒备,他对戏家的感情还处在验证的阶段。 戏柠舟的第二人格看样子这里的人是不知道的,而这一点是横在他和戏家众人之间的一条木棍,他和戏柠舟的感情又是横在戏家长辈和他之间的一条木棍。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解除,一是看戏柠舟本人,二是看时间。 戏母的精神也开始疲倦,梁仟重新坐回了座椅上,等着戏母将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我这个人算不上苛刻,想了解自己的孩子,也是看在他对你的感情和你对他的感情上。才将他的一些事情告诉你,我知道,他的精神上应该出现过很大的问题,所以如果你能够找到心理医生就尽力治疗好他吧。” 梁仟刚放下来的神经又被绷紧,他侧头想要将戏母的表情完全看透,但对方低着头,既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也没有让他看清楚神色。 “阿舟心防太重了,我也只是通过他看你的眼神隐约感觉出来的,至于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或者是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等着去验证。”戏母略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后就赶客了,“难得你还专门跑来这里一趟就问一个问题,没什么事情我就不留你吃午饭了,赶紧回去吧。” 梁仟没有再久留,将戏母的态度探清楚之后他就在戏家的某个房间把衣服换了下来,穿着便服离开了戏家这个有些像黑白摄像机的地方。 男人坐在车上,把刚才所有或放在表面的表情或习惯性的小动作收起来,他盯着前方的路面看了一会儿,发动引擎。 其实通过和戏母的谈话和她所说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能够看出戏母的神经也算不上正常,起码在谈论到戏柠舟的时候用的措辞和那些话,戏母对戏柠舟的感情有些病态,但这些病态被她温和的母爱全部掩藏起来了。 戏家本身就不正常。 戏家里的人更不正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0.不虞(52) “梁队”电话那头的人是韩庆, 大汉这会儿的语气真算不上多好, 他反复地看了几眼自己的手表, “你之前不是和阿舟去探查那个叫‘青汁’的酒吧了吗?刚才有个电话打过来,说是他们酒吧的老板在警察局来待了一个晚上没回去, 管我们问情况, 但是我们这里没有人啊。” 梁仟心中一跳,他昨天晚上赶到警察局之后并没有看到戏柠舟和郑老板比他先到,今天早上又忙着赶回睦城,以为是青年带着人有事做,但青年昨天晚上也没有回别墅, 现在又接到这个电话, 意思是青年和那个郑老板根本没有到过警察局是吗? “梁队?梁队?要不然你想办法联系一下阿舟吧, 我们现在很没办法啊。人家都来人了,要我们讲个情况但是”韩庆看着玻璃窗前这几个打扮流里流气的小伙子, 心情也开始有点浮躁了。 “我也没有办法。”梁仟一想到戏柠舟那个根本不可能拿到的电话头就一阵阵发麻,他单手拿着电话, 单手开车,“你先抵在那,我过去一趟。在海阜警察局里暂时还没有人敢闹事。” “行吧,梁队你过来一趟倒是让我们好交流一些, 不然对方的态度显然是不给见人就准备砸场子了。也不知道是哪些个地方出来的”韩庆碎碎叨叨着挂断了电话。 梁仟这边刚从睦城回来,完全联系不上戏柠舟, 想起戏母刚才说的话, 也知道如果他是工作上的事情, 那就是针对人员完全屏蔽的。男人捞起自己的外套,将警车往警察局的方向打。 昨天晚上的雪下得极大,早餐的时候将高速公路都封了几条,这个时候是下午,雪被清洁工用盐给化了很多,留下相对干燥的路面。 高速公路的两边有些茅草屋,应该是烧火老大爷看守的临时居住地,茅草屋后就是一片又一片的山,正所谓山的另一边是海。 梁仟的视线从那些公路旁的雪堆上一层又一层地掠过,猛然觉得昨天晚上前面那个出租车停的地方未免太凑巧了,而且换到前排的青年动作显得过于僵硬,他和出租本身就隔得有些远,昨天晚上那些技术不好的司机又总是堵塞他的路。 越想越不对劲。 到警局之后果然看到了青汁来的人,除了当时在吧台上靠着被戏柠舟堵了一句的男人,还有另外一个神色比较焦急的人,但那人个子很高,言辞犀利,左手无名指上有一个和郑老板一样的戒指。 他找了一圈果然没有找到人,这人的情况是拿不出了,梁仟只能镇定下来,用了别的托词将他们搪塞一天过去,青汁酒吧的人将信将疑,警察局的人倒是没有一个知情的,泰然的眉眼反而让人更信服了。 两个人莫名其妙失踪了,就算再能容忍的人也不能忍了,更何况梁仟和戏柠舟是处于恋人角度,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总是让他什么也不说背着他就做。 抱着这种略压抑又略烦躁的感觉,梁仟打发了警察局的人就回到了别墅,别墅一层除了几条锦鲤在池子里翻腾,并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 戏柠舟并没有回来。 梁仟把手机关机了,自己在厨房里弄了点东西充饥,洗澡后情绪略低沉地回到的房间,打开电脑用自己的脑子再一次破解起戏柠舟档案旁边那些飘来飘去的迷雾。 这一入迷,到第二天清晨男人才入睡,意外地,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能进入这套房子的只有两个人,门的这边坐着一个,门的外面站着的只会是另一个。梁仟几乎是瞬间清醒,将自己脖子旁挂着的耳机取下,两步并一步地跨到门口去扭动把手。 戏柠舟缩手,抬头看着这个满头鸡窝的男人,略诧异地挑了挑眉,他看着对方穿着的衣衫,有些过高的空调温度。青年皱了皱眉:“你睡觉把床睡塌了?” 男人原本比较愉悦的心情被开门的一刹那给弄得半点不剩,他将青年拉到房间里,观察他并不是很好的脸色,答非所问:“你前天晚上哪去了?怎么没和我说一声?” 戏柠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手背上输液的针孔藏起来,他今天早上打发完严泽,将那瓶药输完了就直接过来了。青年的瞳孔往地上看,尽量避免让梁仟察觉出他还没有完全安抚下来的波动。 “我不是经常有事吗?你前天晚上跟在那辆出租车后面,应该知道我下车了的,但是我让司机把郑老板送回了警察局,怎么说你们也该问出个一二三了。”戏柠舟整个人因为输液有些明显不同于健康的浮肿,只是他本身就很瘦,不仔细看并看不出。 梁仟一惊,沉声道:“你半路下过车?和郑老板分开了,并且让出租车师傅送他去了警察局是吗?” 戏柠舟听梁仟这样一问,顿时觉得有些不对:“郑老板没有到警察局吗?” 梁仟摇了摇头,戏柠舟眸色一冷。 “我还记得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一会儿去调监控,时间不长,还没被清除的。青汁的人倒是有些麻烦,如果这个人出了事那就有些惹人头疼了。”戏柠舟并不着急,他避开梁仟的视线,却听男人问。 “你怎么知道那个酒吧的人比较麻烦?”梁仟现在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有种莫名神经质的敏感。 戏柠舟倒水的姿势忽然一僵,他很快自然地将动作掩盖过去,将水杯放下,听着开水咕咕咕灌入水杯的声音,背对着梁仟:“那种地方的人都不是好打发的,也许是郑老板自己不愿意来警察局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吧。” 梁仟瞬间皱眉:“不可能,郑老板刚开始要来警察局的态度很端正,没有一点勉强,他也没有必要做什么半路逃跑的动作,而且已经过去两天了,他逃跑后就算不回青汁也不会不把消息告诉爱人,让他来警察局里堵人。” 戏柠舟沉默,没有反对梁仟的这番话,他端水杯的手露出一小节,之前漂亮又骨节分明的手因为输液显得浮肿,不正常的皮肤上还爬着一条很狰狞的血管和几个针孔。 男人的脾气是真的有点控制不住了,他静静地等着戏柠舟放下水杯,走过去强硬地抓起他的手,将手背翻过来,那紫红的颜色有些刺痛他的眼睛,男人小心地绕过那些伤口问他:“这是怎么了?” 戏柠舟连身体都还有些轻微颤抖,看他的神情淡然又一本正经,身上穿着与梁仟上次看到他所穿的不同的衣服,这种颤抖应该是不可控的。 青年狠狠地闭上眼睛,他果然还是不该在没有完全镇定下来的时候来找梁仟。男人听到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去输液了,生病,病得有点厉害。”青年的眼睛看着地面,睫毛随着他颤动,被握住的手想往后缩。 梁仟那点控制不住的脾气忽然转化为浓浓的心疼,他本就不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总算没有在青年的嘴里听到那些让人烦躁的话。 他顺着青年的手腕将他拉到身边来,然后双臂将他完全环绕在自己的范围内,然后沉沉地叹了口气,脑子里总是浮现着那张发过来的邮件和邮件附件图,他将自己这一生所能拿出来的所有温柔都给了怀里的这个人。 他知道自己执拗,偏执。 “没事的,只是一个感冒而已,输液本身就对身体有很大伤害,你又不喜欢这座城市。等案子完结之后我们就回到睦城,或者回到裳安,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梁仟说的话也是他的想法,他实在承受不了还会发生的任何可能性意外,哪怕半点都足够他提心吊胆。 梁仟给他最多的不是亲吻,也不是什么无微不至的关怀,更不是拉他一把的鸡汤。男人最擅长的就是用他硬得要死的双臂,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然后那种被温暖笼罩的感觉,将身体的皮肤一点一点的灼烧,他也开始犹豫起来,不知道究竟如何选择。 两个人沉默着,一个抱一个站了很久,梁仟将怀里不停颤抖虚弱的人安静地环住,手掌扶着他的后脑勺,看起来沉着冷静,其实心中已经出现了无数个不可能c可能和万一。 戏柠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似乎嗅到了梁仟熬夜的疲倦,他的双眼很空洞,身体酸痛,神经疲惫,甚至想要永远地沉睡下去,让另外一个“他”来代替他。 “梁仟” “我好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啊。” 在这么多的案子里面,他好像隐瞒的东西太多了,一边坐着旁观者,又一边插手事情。 不是现在所做的坚持不下去了,而是从西婪遇到的那个人一直到现在,他好像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将他揽得更紧了,以青年的身高被迫踮脚,下颌搭在他的肩上,轻言细语,又疲惫至极。 “你说,如果有一天,如果我分裂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我,一个很完美正常,一个肮脏虚伪”那蛊人的声线很轻很轻,“连我都厌恶的那种肮脏虚伪,你会想要那个我消失吗?” 梁仟连呼吸都停住了,手指尖开始泛冷。 “不对,应该不是”戏柠舟自言自语地喃喃着,“应该说,如果有那一天” “你会把我送去精神病院吗?” 对不起啊,我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1.不虞(53) 梁仟的手指处于极度僵硬的状态, 男人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戏柠舟说这话的意思, 大约是知道了自己有精神分裂。青年羸弱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散发着寒意,那无法控制的颤抖, 就是他埋在最深处的恐惧。 那种别人不知道, 他不知道,就连戏柠舟本人都不知道的痛苦。是另外一个人替他承担了,却给他留下了无可覆灭的恐惧。 “噗呲,怎么会。”梁仟的语气听上去并没有因戏柠舟这样的话感到半分不对劲,他只是用最稳的力度将青年完完整整地禁锢在自己的领域内, “阿柠就是阿柠, 谁也无法替代。” “我的。” 不管你的身体里有几个你, 我口中的这个阿柠,只能是我的。 戏柠舟并没有因为梁仟给他的这个隐形陈诺而感到宽慰, 他的下颌靠在梁仟的肩上,双目依然空洞无神, 他不知道自己在透过什么物品想看到什么。 梁仟抱着他,将自己能给的温度都渡到他的身上,不知站了多久,青年的身体不再那样颤抖, 男人却感觉到他将自己推开,力度很小, 但男人却不敢过分动作。 “不可能的, 梁仟。”他是一个从来都不给自己抱有幻想的人。戏柠舟的面色青白, 脸颊微浮肿,手上的血管顺着本就瘦弱的骨架在他纤弱的脖子处凸显出来,“你不可能做到,对那种精神病都抱有你现在的感情,你和一个正常人是一样的。” 梁仟没有立刻反驳他,男人静静地听他说完,抬手将自己鸡窝一样的卷发揉得更乱了,他给自己时间,将那些疯狂溢出的占有欲和偏执感锁回自己的心里。 “阿柠,你的判断对于一个变态杀人犯来说,是很容易勘察他们的内心活动和作案心理。”梁仟表情看似无奈,“可是你太果断了,我不是变态杀人犯,就如你所说,我是个‘正常人’。” 戏柠舟不太明白他要表达什么,或者说,他确实太果断了,觉得像梁仟这样把“正直”刻入骨子里的人,和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在一个世界里,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就算他们之间产生了怎样亲密的感情。 可是梁仟的反应,好像在很大程度上超出了他的预算,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在某种程度上不知不觉间超出了他所因为的程度。 “我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允许无辜生命死亡,但是不允许无辜生命因自己间接死亡的人。”梁仟低沉地笑了一声,“我没有那样‘圣’,就算是因我间接死亡的人,我也不会阻拦。” 戏柠舟皱眉,想起了那个被定在十字架上的女人:“那李月?” “嘘。”梁仟将手指放在双唇前,面孔变得有些阴暗,“可能在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吧。” 戏柠舟忽然浮现出笑容,笑容里却又夹杂了苦涩:“梁仟你真的变了很多,就像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是真实的你一样。”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如梁凉所说,是扭曲的,并不是常人所以为的爱恋,一方是占有另一方是隐瞒,可是在他们自己看来,这样恰到好处的感觉也许就是所谓恋爱吧。但是这样的平衡迟早有一天会被打破,男人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耐心放得太远。 “没有,我没变。”梁仟盯着戏柠舟的面孔看,触碰到他微凉的手指,将自己俯到他的身边,“只是因为想靠近你,多了太多小心和不经意,但是我没变,所以阿柠,不要想太多,不管什么事情都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慢慢来好吗?” ——我等得起,所以请你不要自己放弃自己。 戏柠舟深蓝色的瞳孔映照着梁仟的面容,他深邃的瞳色里泛出些波澜,青年将那些伪装都卸了下去,将太多太多想要否定的c不可能的话都咽了回去。 “好。”真奇怪,他居然也会有一天,为了一个人,首先做出这样违心的回答。 梁仟知道,戏柠舟什么都不相信,他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后路,就像他的所有回忆和事件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灵魂深处,不会拿出来给谁分享,也不会将自己最深的伤口露出来。 或者他以为这是痊愈了。 或者他觉得没有必要痊愈了。 戏柠舟并没有将梁仟的话听进去,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让自己神智混淆上,其实这样想起来,是不是他每次失去知觉的时候,另外一个都替他出来抵挡呢? 这样还真是个懦夫啊。如果他是第二人格就好了,当初想要杀人的那个是他,心中藏着太多回忆的是他,将那些无辜的人在恐惧中一点一点失去生命的人还是他,像个伪君子一样拿出这样温雅态度的人还是他,身上的枷锁也是他给自己加上的。 明明这一世已经没有任何人在逼迫他了,明明这一世他可以更加潇洒更加轻松,明明他可以普通一点,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将那些欲望收起来。 将对着扭曲这门“艺术”的欣赏收起来。 另外的那个他很潇洒,虽然会胆怯,但是很直爽,没有他这样虚伪,也没有他这样扭曲,没有他能记起来的那些事情,这些该丢去死亡深处的东西,是他应该带走的对吗? 然后他又进入了前世的那个地方,每个人疯疯癫癫地在里面蹦跳的地方,一群白大褂用药剂去“拯救他们”的地方。只是这次不是再作为医生,而是真正作为一个病人。 “我不想去那里。”两个人本沉默着,青年却在良久的呆愣中这样说话,梁仟猛然皱眉,第一时间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腕。 “阿柠?” “我不想去那里,真的。”戏柠舟空洞的眼睛里浮现出恐慌,他不知道怎么了,似乎前一秒还很正常地谈着话,下一秒就可以脱离掉理智的束缚。 “去哪?” “精神病院。” “阿柠。”梁仟严肃地叫着他的名字,“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好吗?” “我真的不想去,我不能去,我不能再进去。”戏柠舟果然又开始失控起来,他没有和梁仟对视,双手曲着想要去捂住头,双目无神又恐慌地四处看了看,“我不能。” 梁仟将心冷下来,将他拉到身边,像哄个孩子一样帮他捂住头:“阿柠,你累了,需要休息。没事的,没有任何人想把你送到精神病院” “不是。”戏柠舟将头狠狠地埋下去,想要挣开梁仟的双手,“不是,你撒谎。你每次都撒谎,你就是这样。” 梁仟手一顿,还是将他像个孩子一样揽到怀里,语气都有些哽咽了:“阿柠,阿柠,你听我说。你累了,你真的很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吗?休息一下就好了” 戏柠舟的语气冷到陌生:“梁仟。” 男人一时间也分不清楚他现在究竟是清醒的还是失去理智的,只是忽然感觉到青年又安静下来,慢慢凑到自己身边,用很低的语言说着话。 “我杀人了,很多很多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这句话很轻。 轻到梁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刚才还激动的青年将男人再次推开,眼中浮现的是那个雪天里令人窒息的绝望:“梁仟,我迟早会像个疯子一样,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不分场合地疯狂起来,你每天要像面对一个疯子一样面对你所以为深爱的人,他会忽然控制不住情绪,会忽然在人群多的地方像个病人一样蹲下,失踪” “可是你是我的爱人。” 梁仟笃定道,他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的金色发丝。戏柠舟愣了一下,轻笑着忽视了他的回答:“甚至会像你们都憎恨的怪物一样,拿着刀,将那些人的脖子都抹掉。” “可是你是我的爱人。”梁仟又重复了一边。 “那种被憎恨的怪物,像你们喜欢希望的光彩一样地喜欢生命的流逝,露出自己狰狞的面孔,一面笑着做那受人敬仰的人,一面笑着做那被人摒弃的兽。”戏柠舟将手指轻轻放在梁仟的后背上,环抱着他,“就像王子被巫女诅咒变成野兽,却没有一个可以爱上他的美女。” “可是你是我的爱人。”梁仟重复了三遍,将双眼闭上,“不论你到底会不会变成那种怪物,你是我的爱人,我不是拯救王子的美女,我只是守在你身边的人,我的爱给不了你其他东西——除了陪伴和信任。” 可是。 我不是会不会变成那种怪物。 而是已经成为了那种怪物啊。 谁会陪在一个怪物身边,确保自己有一天是不是也会被怪物杀害呢? “那就去证明给我看啊。” 戏柠舟木然,凑近梁仟的耳框旁,“去告诉青汁来的那些人,说我们从来就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也不知道一个叫做郑老板的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东西。” “他们不会有证据的,青汁没有监控摄像,青汁里的人从不惹是生非,那里的人更没有人性。只要你否定,我否定。那这件人口失踪案就没有任何证据,不会牵扯到警局,也不会牵扯到我们。” 戏柠舟笑起来的时候连病意都能驱散几层:“你说呢?” 去证明,证明你也是会变成野兽的那一天。 野兽从来不需要拯救它的美女,它需要的是和它一样彻底失去人性的同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2.不虞(54) 梁仟的双手还揽着戏柠舟的身体, 他将头稍微低下, 放在青年的肩上。窗外也许还在落雪, 但寒意和冷风没有从玻璃窗外渗透进来,他清楚青年想要他做什么, 也知道青年其实处于怎么样的位置。 从第一次吻他的那一刻, 其实梁仟都已经将态度转变了,身边的这个人在心理方面有着卓越的能力,堪称天才的能力。但是身边的这个人把所有应该可以救治的生命放在了最后一位。 也就如他所说,他帮助的不是受害者,不是受害者的家属。他在帮助那些凶手, 或许是让他们多在刀口下害死几条生命, 又或许是让他们能够逃脱法律的制裁。但不管他的目的究竟有多么深沉, 他只是把受害者的事情当做一场游戏。 就算他们的人没有办法去处理那些可能存活的生命,青年也不会将他的推断放在明面上。 他不缺钱, 也不缺什么生活上的愉悦。 戏柠舟一直安静地等着他的答案,男人的呼吸从刚开始的低沉变得几乎没有感觉。在不知多久之后, 男人亲吻了他的侧发,微笑着回答。 “好。” 戏柠舟看见,那个时候,男人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那双一向深邃得不见半分情绪的瞳孔里,多出了些许无奈的光亮。 他的自私, 被男人完全包容。 * “什么?!”男子冲上来就想拉起梁仟的领子, 领头的男人将他推开, 并且划分清楚了两个人的位置。 “你**的就是在**!”青汁吧台旁的那个男子是真的忍不住了,脏话破口而出,他假设过很多可能,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警方一本正经地否定,“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 戏柠舟微笑着,他金色的发丝温和地贴着他的脖子,青年态度比较随和,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激动而感到手足无措:“抱歉,这位先生,我觉得您可能和您的伙伴误会了什么。是这样的,我们昨天确实去过青汁这样一个酒吧,也确实将你们的老板带走,随带说一句,昨天带走的那包烟还在我这里。” “那你现在站在这里是想和我们瞎说什么?”那个带着和郑老板一样戒指的人抱着双手,表情讽刺到了极点,随后他将手指放在玻璃桌上用劲地点了点,“我爱人,在酒吧经营他的地盘好好的。你们跑到那里说了一通鬼话,把人带走了,现在又给我们说,他有没有来到过警局是吗?” 梁仟没有说话,沉默着将发言权放在戏柠舟那儿,他在来之前就想过,会按照戏柠舟的说法,直接将事件完全否认掉。 但现在看来,在撒谎方面,半真半假的高手他还真的算不上。 “别激动,朋友。”戏柠舟的语气总是不合时宜地带着欠扁的调子,“是这样,我们最近在查一个案子,怀疑和酒吧里的人会有些关系,所以才会顺带着一包烟和你们的老板出来,但是并没有想要将他带到警察局当个拘留嫌疑犯一样。” “这又是什么鬼话?!”郑老板的爱人将手中装着滚烫咖啡的杯子一砸,看样子是想朝戏柠舟泼过去的。梁仟看得仔细,将衣衫先一步甩了过去,咖啡被挡下了大部分。 戏柠舟沉默地低头,将自己衣衫上那些沾着的咖啡色“雨点” 拍了拍,很无所谓地站起来,态度貌似不太想和他们心平气和地谈论了。 “抱歉,先生们,请你们搞清楚。这里是警察局,动手泼热咖啡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如果你们觉得我们有必要被告上一顿的话就请这里出去右转,很简单的,但是没有证据和证人,你们的一切作为将被我们的律师弄出一大摊子事情。” 戏柠舟笑起来,精致的面孔中透着鄙夷,“但是,在那之前,希望两位清楚。我们是警察,在你们成功把我们带上法庭之前,请乖一点好吗?大家都不想闹得不愉快。” 刚才的动静有些大,引起了玻璃房间周围路过那些人的注意,见戏柠舟的动作也很快低头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梁仟把挡了咖啡的衣衫丢到垃圾桶,确认了戏柠舟没有被烫到之后就将目光放在了他们的脸上。 “好了,我继续说。”戏柠舟耸了耸肩,表现出大度,对面的人被他噎得暂时没有开口,“也就是,我们考虑了一下个人感受,让他走一趟,其实就是到外面的某个安静的地方吃点夜宵,谈论一下他对于这包烟的看法。” 青年转身在柜子里取出了那包从柜台上的“特殊地方”拿走的烟,冲着两个人摇了摇:“你们都是混这一行的,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男子有些忐忑起来,两个人互看了一眼,郑老板的爱人问道:“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哦,您多虑了。”戏柠舟将根本没有拿去检查的那包烟放在他们面前,除了拆掉了外面的包装,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这完全很正常,虽然不知道你们说的问题是指什么,但我能确定,这烟就是酒吧里经常出现的东西。” 在对方再次发火之前,戏柠舟将接下来的话说完:“这包烟是很正常,但问题是,昨天我们作为客人,打算请你们老板出去喝一杯,单独谈谈事情。可是在去某个餐馆的路上,我有事情要忽然下车去处理,而我的同事因为下雪天和我们在交通道路上错开了。在下车之前,我保证自己给司机交代清楚了目的地,想着两个人反正都是要在目的地回合的。” 青年忽然一愣,像想起什么事情一样,抱歉地笑了笑:“啊,当然,我没有付车费。海阜本身就不是我的家乡,我们本身就是临时调动,但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因为路费计较吧?” 对面的男子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也就是,你只想和他喝一杯,然后搬出了警察的身份来恐吓他,最后你告诉我,你下车了,然后他就失踪了?” 戏柠舟重新坐下,表情理所应当:“噗呲,你们还真是可爱。如果他没有做什么事情,警察的身份在百姓看来算个什么?而且他失踪怪我吗?我半路就下车了,总不会想送老婆一样把他送到警察局再送到你家里去吧?” “甚至还要给你叮嘱一下,你家宝宝到家了,要乖哟,不要做出什么失踪的事情来污蔑警察叔叔?”戏柠舟的语调略轻,他向来说话都不大声,“他在我下车之后私自向司机吩咐了别的目的地,现在他失踪了,有问题吗?是我们的问题吗?” “谁会相信你们都搬出了警察身份不是让他去警察局?!”郑老板是不信这套说辞的,那天晚上他并不在场,但是事情的原由都由别人告诉他了。 “谁会告诉你,我们如果要抓一个犯罪嫌疑人,同车的警察还要陪他做个出租,不戴镣铐,甚至还敢半路下车?”戏柠舟摇摇头,“搞笑。” “你!——” “抱歉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查,如果你们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就请去同层楼找招待所的人带你们去立失踪案吧,如果你们还是坚持是我们警方的问题,那么法庭上见。”戏柠舟的态度适当地摆得锐利起来,“当然我们并不负责后果,毕竟警察局真的不是一个权利说了就能挤兑一切的地方。” 两个人的脸是又青又绿,别的人也没有办法看出他们到底是相信了还是没有相信。两个人又坐了十几秒,其中一个人甩了甩一把出去了,另一个也跟着他出去了。 梁仟将这些沉默地看完。 戏柠舟的话带上之前的场景,摆在眼前的事实和他的“谎言”完全一致。但是那所谓的目的却是谎言了。 * “你怎么知道这包烟里没有什么问题?”梁仟在换衣间外面等着青年把被泼了咖啡的白衬衫换下来,警察局里开着暖气,让人穿得少了些却也多了点麻烦。 戏柠舟将衣摆拉好,他身体看起来还有点相对性的浮肿,青年摸了摸手上那些狰狞的伤口,甩了甩头发,推开门。 “我不知道它没问题。”戏柠舟将外衣套上,拿出金色手机,转身坐到办公桌的台子上,“但是我知道它有问题。这里面含了很大一部分鸦片。” 梁仟皱眉,转身将他的帽子翻好:“怎么说?” 怎么说?前世那里的老板亲自告诉他的。就连现在这位郑老板的爱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也是这次能够完美将责任推卸掉的一个关键。 “猜的。可是它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戏柠舟摇了摇腿,把烟丢入了垃圾桶,“虞美人,噗呲。还真是美丽的品种。” “你把这个东西丢了,那去青汁查的东西不就又断了线索?”梁仟将垃圾桶里的东西捡起来,仔细看着上面的商标,“还是国内的品牌。” 戏柠舟玩着手机:“还需要这个东西做什么,从这个案子一开始到现在给我们的线索还不够你动用脑子把他们串联起来吗?” “我很早之前就破案了,你不明白吗?” 梁仟沉默,转而又问道:“那郑老板的失踪呢?” 戏柠舟放下手机,目光注视着梁仟的表情和态度,随后噗呲一笑:“啊呀,谁在乎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3.不虞(55) “下车之前我对司机吩咐过的, 如果不是这位先生自己走丢了, 那就是被人拐去了。”戏柠舟又转头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金色手机上, “不过不管哪一种都不是能推卸到我们身上来的,有果必有因。” 说完后青年忽然顿了顿, 他猛然皱眉, 在自己的游戏界面点开那个转来转去的人物对话,他破除了不周山的大部分内容,但是游戏后面的设计好像在上一次设计里面又增添了很多东西。 不是很懂,为什么一个要求严格并且通关困难的副本,还会因为他一个人的破除更新延长。 梁仟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 男人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他将身体靠过去, 手肘杵着戏柠舟身后白墙上的那块玻璃,视线划过他的手机屏幕。 “你说破案了?” 戏柠舟将游戏界面关掉, 他转过头,半仰着看梁仟, 男人的身体后那块玻璃上乍一看全是灰尘,其实只是因为外面的风雨构成的花纹。 “那块玻璃。”戏柠舟站起来,将手跨过梁仟的右肩放在了玻璃上,他轻轻地划了一小段, 随后将指腹翻开,上面并没有半分灰尘, “还记得第一去花狄小别墅时候, 正撞到有人在换玻璃, 而当时我在上面摸到了血腥味吗?” 梁仟的视线追随着他的手指尖,沉默着点头。戏柠舟停顿了一下,将梁仟位置旁边的那张椅子拿开,忽然将掌心猛然拍到梁仟靠着的玻璃上,就像那天晚上他将手拍在梁仟的车窗上一样。 “这个动作。”梁仟的脑海中也构造出了一幅图,花狄的窗子是安装得很好的,但是不定期来换掉那一圈的玻璃,花庚当时的反应略奇怪,现在想来 “你那天晚上开车冲出小树林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惊悚?这属于直觉,按照当时装修工人放的那个位置来看,我手指摸的是玻璃窗外,外面却和里面一样干净,这说明有人定时擦玻璃外面的部分,没有人会这么做。但是”戏柠舟将手又重新附到玻璃窗上,“如果他们都不知道这里面住着的女孩儿失聪,或者说就算知道她失聪也没有办法” “受害者就会疯狂拍打窗子,对于失聪的女孩来说,失去听力会使得她的其他感官变得很敏锐,以此造成一个现状。”戏柠舟拿起一支碳素笔,揭开笔帽,将它在玻璃窗上下的位置都画上了痕迹,“会造成一块质量实在很好的玻璃,会在被镶嵌的地方脱胶移位,这种小细节足够成为他们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换窗子的理由。” 梁仟觉得有些奇怪:“敲打玻璃?而且造成了镶嵌窗子的地方脱胶移位,那是需要很大的力气的。” 戏柠舟耸肩:“很难理解吗?如果说,在外面的一个大汉被追杀,那么他会选择跑到有人烟的地方寻求帮助,但是在这片小树林里面只有一家住户,住户里只住着一个有社交恐惧症的小女孩。” “但是这并不影响什么,他在受到碾压性虐待以及生死关头的时候只会想到如何快速脱离困境。这个时候受害者就会跑到小别墅的门前,找到有玻璃的地方,疯狂拍打,让里面的人能够救自己一命。” “如果说这个假设有些牵强,那就实在找不出是什么原因造成花狄卧室窗户外面的血迹了。还是说他们家爱好比较特殊,喜欢在一个小树林里对着窗户杀牲畜?”戏柠舟开了个小玩笑,“这实在没有杀人来得刺激。” 梁仟全身一寒,他其实并不是很认同这种说法,可就算戏柠舟说的对不上实际情况,但是那些猜测和后来得到的证据都是不可能有太大差别的了:“花狄的房子地点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线交集在一起,那片小树林确实可以成为一个最佳的‘猎场’。” “但是为什么要将‘猎杀’范围放得这样宽,还放任猎物到处‘乱跑’?而且让一个小朋友在杀人地方居住,这不会很危险吗?”梁仟摇了摇头。 “如果说,这并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呢?当身体不受控制的时候,就不能在某个地方”戏柠舟忽然将这段话终结掉,他嘶了一声,“不,不是。” 如果不是在某个地方杀掉某些人,那不管是他能不能控制自己,都可以选择一个更小的范围。那么这一项就不能说通了,换另外一种可能来说。 或许是凶手在心理上有什么“追求”,去追求畅快像抓小白兔一样的这个过程,或许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是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况下,就是一条不用提前为自己做好“晚餐”准备的狼,会有受害者自己上门,然后丢失在他所编制的“罗网”之中。 “怎么?”梁仟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怪异,将杵着的手肘拿下来,抽了张椅子坐好。 戏柠舟将思路转回来:“如果说他在清醒的时候根本不想杀人,甚至想阻止晚上的自己杀人,那么他就不会为自己做晚上屠杀的‘提前性食物’准备。” 青年脸色一凝:“不是一个人作案。” 梁仟不知听了哪句话,整个人都僵直在那,但可以看出他并没有跟着戏柠舟走思维。 “杀人的是一个人,一个不能控制自己的人,他被另外一个牵制。也就是说这起案子里面有一个大脑和一把刀。”戏柠舟轻啧了一声。 他之前就只是想到了另外的那个方面,并没有将这个方向的东西细下思考。如果换成这种思维的话,那放在那个礼品盒里的信就不会是那个人了。 还是说,在海阜来想到的东西总是要比其他地方少一层。 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刀不想杀人,大脑想让刀杀人。有一定关系牵制着两者。”戏柠舟长舒了一口气,他大约能猜测到这纠结是怎样一个牵制,但是 “这个大脑算计了刀,利用了这个牵制。”梁仟忽然接话,他想了想,“如果花狄的其他感觉过于敏感,那不可能不会感觉到窗外的用力拍打,窗户上会因为拍打留下来一串红色的手掌印记。” 因为凶手在杀人的时候是处于不清醒状态的,这样就代表了他手下的“作品”是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的,这对于后来搜查到的尸体都能对上号,但是这样也给受害者塑造了一个“血人”的形象,手掌上的血液沾到玻璃窗。 “花狄会有感觉,如果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的求救者和凶手,那会极度惊恐。可是她最大的可利用‘资源’是她的听力。如果听不到,那就算有感觉也可以被想成其他的东西。”戏柠舟忽然笑起来,眼底不知道藏了怎样一种感触,“这个时候就需要一针预防针。如果有人提前知道今天晚上要杀人,会遇到这种情况,那么就会‘贴心’地提前告诉花狄,今天晚上会‘下暴雨’记得拉好窗帘,早点睡觉。” “这个人”梁仟瞳色一深,“只能是花庚。” 花庚的态度和太多东西都能对上,这样的解释真是不接受都难。 戏柠舟却忽然沉默下来了,他看着窗外的大雪,并没有立马将梁仟的说法承认下来。深蓝色的瞳孔里倒影着别的东西,好像在等着什么东西。 梁仟坐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青年的侧脸上被满天雪光撒了个惨白。 “如果只是花庚,那事情就没有必要变得这样复杂了。”戏柠舟忽然道,他的手指放在窗户上,看到玻璃对面的那个“自己”,那个“自己”在笑,不知道是在为什么高兴着,“如果只是花庚,那么通过他的很多经营渠道,早就能找出另外的一个人。” “重案六组就可以将这件事情解决。”戏柠舟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对面的“像”,“但是,不管是花庚或者是谁,受害者的尸体不仅仅是被大卸八块,后面还有些很有规律性切开的尸体,别忘了那些东西是没有子宫的啊。”戏柠舟的眼中划过狡黠,“更何况,花庚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资本,让一群瘾君子能迷失在花狄所居住的树林里呢?” 梁仟沉默,他将所有的思想又放回到之前的那个他所思考的位置。 “而且,花狄并不是他的亲妹妹啊。”戏柠舟轻语了一声,将口袋里的那张报告单子拿出来,上面的dna亲子鉴定根本没有出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这种数字。 “所以对方享受的并不是这个在一大片‘猎场’中寻找‘猎物’的这个过程,也不是享受把人屠杀掉的那种畅快。”戏柠舟将鉴定的表格放在桌子上,用手指将它撑平,“大脑享受的是,被追杀的可怜的兔子,在向一个没有可能救助你的人求助。然后在死亡前的痛苦和被屠杀的恐惧中消失。” “还有另外的介入吧。”男人忽然插话,他无奈地笑起来,笑容却没有之前那种温和,带着一份凌冽,他很少冲着戏柠舟这样笑。 “如果是阿柠来处理案子的话,总是想把最漂亮的部分藏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4.不虞(56) 戏柠舟轻哼了一声, 没有正视梁仟的面孔, 他将手放在桌子上, 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某种意义上的节拍,他问:“梁仟你觉得从花庚的角度来看, 如果是他想要将让某个人成为他的那把刀, 并且在花狄的小别墅外面来场猎杀,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理呢?” 梁仟的余光扫过戏柠舟的手指,分心把他每一次的指法,每一个指尖的律动都刻在记忆里,另外又沉吟着将其他事情摆在脑门上:“这是一匹狼, 狼捕捉着外面的兔子, 却又忌惮着里面的人” “不c不是。”戏柠舟将手指停顿下来, 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窗外,那大雪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 他不知道又开始回忆起什么东西来了,“如果说, 花狄是花庚的亲身妹妹,如果说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那你这个说法还可能能说得通。” “但花狄不是,相信你也看到了花庚对待他们两个人的态度。”戏柠舟的眼睛被外面的鹅毛大雪闪得有些疼痛, 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缓和,沉吟了一下, “而且, 就作为企业家的花庚来说, 他想要在毒品方面取得莫大的利润是很容易的,海阜又是通商口岸,稍微和国外的某些不法集团做点走私还是可以的。” “就像青汁,不仅走私毒品,甚至有本事进贡军火,但是这对于他们内部的人员来说,也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戏柠舟睁开眼睛,蓝色的瞳孔倒影出某些色彩,“但是就算只有一两个人知道,那也不是单独计划。花庚如果有这方面的交易,那么我没记错的话” “他们公司不是还有一个大东家吗?这位大东家究竟是他的表哥呢?还是他请来当挡箭牌的助手呢?还是这家公司某种变革之下被花庚用来做傀儡的呢?”戏柠舟的语气却越说越轻。 梁仟对这个话题也有些敏感,就在前不久,两个人还到过花庚工作的地点,只是在楼下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导致后来的问题都没有得到探查。梁仟没有自己去,戏柠舟也没有再提起。 “那天,你是因为看到了红玫瑰?还是因为那个小孩子?”两个人都莫名地沉默了一下,男人最终还是想要将这个问题说出来,他真的不确定究竟是哪一个“契机”,导致了戏柠舟将所有的东西都移除了,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陷入的那种绝望。 戏柠舟摇了摇头,他看上去并没有男人对待问题的那么严峻,但是这看起来轻松的表面,却因为他下面的话而被看穿:“噗呲,我经常忽然那样,并不是因为看到了红色的玫瑰花,也并不是因为那个小女孩。” “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情,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我的童年可能和你们是一样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告诉他的是西婪的童年,而不是“戏柠舟”的。 “小时候很喜欢笑啊,喜欢那架钢琴,喜欢很多很多家里根本不可能拥有的东西。那个人说,我真的很聪明。”戏柠舟的语气里忽然带着一份眷恋。 梁仟的脸色却白了起来。 他认为,戏柠舟在撒谎。用这样过分从容的姿态,提到他的童年,在昨天他还见过戏母,戏母的话还在他的耳畔回响,和戏柠舟的话完全是两个方面的。 青年话语里的那句“根本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并不是指戏家的封建思想,让他变得不同,变得向往国外的乐器,也并不是因为戏家的封建教育,让他不能获得那样的乐器。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和戏母之间,总有一个人是在说谎,戏母是一个缜密但是对梁仟几乎没有防备的人,通过很多细节和肢体语言可以看出来,她撒谎的几率已经很低了。 可是戏柠舟 这个连一个微笑,一个动作都伴随着伪装的人。 梁仟开始不确定了。不确定这会不会是那个伪装着主人格的第二人格,更不确定戏柠舟现在在这个话题内忽然提到他的童年是什么意思。 “我那天听到了钢琴声,从大厦上的银幕传来的。”戏柠舟的手指又动了起来,好像是在还原着当时的音律,他这下将双手都放在桌面上,敲敲打打的模样,“噗呲。很喜欢啊,很喜欢。” 梁仟瞳孔一暗。 一个很喜欢钢琴的人,不可能没有一架钢琴在身边,更不可能基本不练习钢琴,就算戏柠舟的手机音乐里也没有一首钢琴曲,反而是些乱七八糟的欧式较为诡异的音乐。 但是从他的姿态和手指指节等方面来说,他根本不像一个业余爱好者,就像是被指点过很多年了一样。 梁仟不动声色地将余光看到的乐谱记下来,他其实在心里有大致的猜测,戏柠舟的钢琴应该是第二人格学会的,第二人格还会抽烟,这些都应该是导致他人格分裂的事件共同点。 戏柠舟将手指忽然停下来,他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样镇定,放在桌子下的手指尖在微微颤抖,就好像是谁在轻轻敲着他的手腕,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梁仟想错了。 他之前的所有话都在有意无意地试探或者透露着他的信息,都是真话,但是最后这一句却是假话。 喜欢,怎么会喜欢。 “记得上次我说的那个表演展览吗?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一起去吧,时间和请帖我都已经收到了。”梁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临近年关,什么事情都乱,他忽然想起某个问题,生硬地将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阿柠,你的生日是?” 戏柠舟的表情明显一愣,随后打了个哈哈:“噗呲,我早就记不清了。基本上不过生日,没有太大意义,现在成年了更不需要什么生日礼物或者生日派对的。更何况我本身的人际网就不宽。” 说得越多越有掩盖的意思,梁仟心底里越来越烦躁了,他就像一头得不到任何可以安慰自己的野兽,将心底的欲望压下去,或许是为了做个更好的人,也或许是为了下一次更重要的爆发。 青年总是把关于他的话题扯开,一旦案件上面牵扯到有他的动作或者行为的时候,在不知不觉间就会被绕到很远。梁仟忽然好奇他的那个礼品盒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就连严泽都对那里面的东西感到震惊和畏惧。 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青年的那个盒子一次都没有拿出来过。就像他自己所承认的那样,就算是他在侧面帮助着凶手,想让他们逃脱掉某种制裁,还是说在做一场对于人性研究的实验。 如果给予那些受过伤害犯过错误的人第二次机会,他们会怎么活下去? 还是说他们犯罪的心理究竟能不能够支撑他们所付出的代驾? 还有太多太多的其他选项,但是这里面的半分,都不是梁仟可以猜测或者可以预料到的。戏柠舟将自己的这个领域划了一个很分明的界限,在界限上筑起了很高的楼层,没有谁可以走进去,他也走不出来。 窥见不了,逃脱无力。 “你收到了邀请函啊钢琴音乐表演是吗?”两个人的话题不知不觉间从工作上移开,梁仟知道有不想说的,也不强问。 男人并没有很注意到青年问这句话的态度,但是考虑到如果要解决戏柠舟身上的“问题”,可能这个表演会是能最好验证的一个机会。 “等到将案子处理干净之后吧。”他还是没有太大的勇气,去把那些自己写出来的曲调再一次放到人们的视野里面,西婪真的已经离他太远了吗? 他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这能代表着什么。 “我不太觉得,凭着花庚那样在警察局里总是露馅的人可以成为那个聪明的大脑,他成为不了指挥官,更成为不了调停者。”戏柠舟将话题忽然拉回来,他的眼神莫名变得温和,温和里藏了一份阴冷。 “那你为什么还要”梁仟皱眉,“你是在帮他做不在场证明?” “假设他是无辜的,那在警察局里来吃两天牢饭就等于长经历了,但他不是无辜的,并且‘自以为’自己是那个大脑的话。在一个周期的短时间内,已经习惯了依靠大脑的刀,或者说已经习惯了把所有心理压力和因果都推到大脑上的刀,会以最快的速度崩溃。”戏柠舟不再看着窗外,白雪漫过了车的小半个轮子。 他转过身来,到饮水机旁边,抽出纸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那种灼热的温度顺着他的喉线一直咽到胃里,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一样。 说不上不舒服,但是不正常就是了。 戏柠舟将纸杯放回到桌子上,在梁仟的位置对面抽出椅子,拿出马克笔,在满是数据的某张文件纸上写了一排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5.不虞(57) 落笔后, 青年皱着眉盯着那排字看了许久, 忽然将纸张字迹朝上的一面揉成团, 丢入纸篓。梁仟沉默地将眼睛把视线转过去,上面那黑色马克笔留下的一排诗句并没有因为纸团的表面限制了可观部位。 ——“ 柳花吹雪燕飞忙。生怕扁舟归去c断人肠。” * 站在玻璃门前的两个人并没有因里面人竭嘶底里的怒吼而动容半分。比较高的警察披着外衣, 将视线放在金色头发的那个青年身上, 对于现在的局面他其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许是安慰?或许是不知名的冷淡。 “其实在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孩身上经历的东西很多了。”戏柠舟在审讯室的门口站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漏出这么一句话。 梁仟向来在这种时候都选择作为一个倾听者。 戏柠舟轻偏头,缓慢地笑起来:“一个人的眼睛真的能让你知道很多东西, 这是构成最基本初印象的重要因素之一, 他是凌厉还是阴沉, 这如果是发自内心所构成的性格问题。那么眼睛会成为他随时随地不需要掩藏的透风窗。” 青年转过头来,双眼的视线对上梁仟:“所以要做好伪装, 第一是先伪装自己的眼睛,其次才是那些不太能受控制的肌肉动作。” 男人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伪装, 这实在太深沉了,他将自己的感觉c看法c思考c内心等等东西都隐藏在了漩涡里。有的人会忽视他那没有光彩的瞳孔,而更多的人则是不敢和他对视。 这和戏柠舟那双随时都清亮干净的眼睛比起来,或许要高明很多。毕竟目前为止还没有同类可以让他感觉到任何人格上的“反射”。 “所以看到花狄的第一眼起, 不仅是她皮囊和灵魂的不相符合,更多的还是那个穿着汉服姑娘身上的极度阴郁的气息。”戏柠舟说到这忽然停了一下, 把视线从梁仟的脸上移开, 他说, “不过,这种阴郁你是感觉不到的。” 同类。 只有这样让人感觉到兴奋的同类才可以感觉得到,知道他们才是一样的,自己的某个时间段也很像你,所以看到你仿佛就看到了“我”的影子。 梁仟摸了摸没有剃干净的胡茬:“所以,当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察觉了你的不对劲是吗?才会对我比了那么多的手势,不停地称赞你,甚至不惜让我们参观她的小花园,告诉你两大美人的存在,或者那里只有一大美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大美人。” 戏柠舟低头踢了踢身前的墙缝:“她可能以为我会帮她,帮她隐藏,然后带她走出那个泥坑。” 梁仟声线沉下来:“难道不是吗?” “不。”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带半分感情,“我想做的不是帮她逃脱什么问题,而是想看看,如果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能得到什么。” “然后,现在你看出她得到了什么吗?” “她得到了更加的竭嘶底里和足够摧毁她一切的痛苦和挣扎。” 玻璃窗里的那个曾经美丽灵动的少女,被打了一针镇定剂,双目无神地靠在身后的牢床上,手腕早已被手铐刮出瘀血。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破烂不堪,那根曾经戴在她手上的红色繁复编绳被取下来,放在一边。 不知道像是把她看成了谁,戏柠舟不适地移开头部,让所有思绪回笼然后死死拷住那些可能性的锁链。 他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做了什么决定,将眼睛重新移回眼眶正中,将手指轻轻附在玻璃窗上:“其实这样挺好的,在这个地方接受审讯,然后带着她的该有的和不该有的东西都离开。” 这个肮脏的世界配不上你的存在。 梁仟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靠近青年,将他的一只手握在手心,五指交叉,却不敢太用力:“我以为,就算你不能推出全过程,也不会等到别人推出或者是等着凶手来自首。” “骄傲太累了,梁仟。”戏柠舟怂了怂肩膀,又开始找那些无所谓的理由,“我骄傲了太长时间,有点支撑不起了。” 男人没有说话,他半低头,看着青年指尖泛青的手指。 “我想让韩五华把他的罪行‘送’给花狄。”青年忽然这样说到。 梁仟一愣,全身冰凉,他沉默了很久,忽然也跟着无所谓地笑起来,凑近戏柠舟耳畔:“嗯。” 戏柠舟轻笑着避开他的靠近,将手指从玻璃窗上放下来,扶到梁仟的脸上,那冰凉的触感从外至内地侵蚀着男人。 “确定吗?这可是犯罪。” 戏柠舟语气中带着点戏谑,“你大可不必这样,如果我高傲点,会觉得你是因为对我的感情像这样选择,如果按照其他的思维,你的选择其实对于真正意义上的‘愿意’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梁仟依然没有说话。 两个人之间又开始沉默,最后还是男人将似乎没有说完的话接下去:“让韩五华的罪行放到花狄身上,花庚作为证人。这样就可以让花狄判处死刑,这样,她的余生就可以从这个世界上解脱是吗?” 戏柠舟看着那面玻璃门内的象,那个和他一模一样。一颦一足都没有半分挪移的青年,长得比当年的西婪不知要精致漂亮多少倍。 “你不想让一个达到目的的罪犯留下来,哪怕你有本事让她不用接受余生代价所给予的制裁。”梁仟把他从身后抱住,满是老茧的手忽然从他衣衫的下摆探进去,察觉到对方本能地一缩,手指顿了一下又轻抚在青年的下半腹部。 “你到底想要什么?这些地方的伤口是你自己造成的吧?如果是帮助他们作案,甚至可以利用你身后的势力或者我,来帮你达成无罪释放的可能。”男人的手指第一次接触到他身体的其他部位,那移动的指腹像一条满是伤痕的蛇在爬。 戏柠舟一把在衣外抓住他的手,和梁仟在玻璃门的象中对视了一会儿,男人还是选择屈服地退回手,毕竟玻璃窗内还有个人,虽然不知道疯了没有。 “我以前是想这样,很久很久以前。在前不久我的思想也是这样。我想看到他们在违背这个社会的规则之后,用最暴力的方式达成他们所要的结果之后,不用付出代价,他们未来的生活又会怎么样。”戏柠舟单手隔着衣服在刚才被梁仟抚摸过的位置搓了两下,排除掉那种异感。 “但是现在我不觉得,他们以后会怎么生活,或者生活得怎么样了。”戏柠舟微微抬头,侧回去对上梁仟的瞳孔,“因为他们已经是行尸走肉了,就像你们所认为的那样。” “在想要杀人之前被背叛和被抛弃的那些感觉,已经洗刷掉了他们最后的人性。杀人让他们得到快感,但不会得到快乐。”戏柠舟快速移开视线,“当然,这世上还有很多有特殊癖好的天生杀人犯,就像苏勤那样。可是如果一个人是被逼到这个地步的,那么他的心已经被挖空了。” “就算活下来也不会再有任何的意义。” 梁仟将双臂环紧,在他耳畔问到:“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戏柠舟又不回答了,他将冰凉的手指覆到梁仟的手背上,偏头笑了笑。 就算犯下那样的错误,就算不用你承担接下来的代价,就算给你再一次生命。你也没有办法再次将这次生命活出得多么五彩缤纷。 他不就是这样的吗? 花狄。 这个案子的后半部分策划者,甚至是实行参与者。这是除了戏柠舟之外,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可能。 但这样猝不及防的答案和结果,已经在过程中经过了很多很多的铺垫和旁侧。只是每个人的思维都没有和这个失望变态的女孩挂上钩。 除了戏柠舟。 除了这个同为变态的怪物。 ——三天前。 * * * 『十一月二十八日』 “花庚成为不了调停者,那谁是这中间的调停者?”戏柠舟将那纸篓踢了一脚,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漏了出来,他皱眉,“为什么凶手后面的那次杀人会忽然变得很激烈,是因为受到了警方某个举动的刺激。但是为什么凶手要剔除掉女性的子宫?甚至还要在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继续做更令人恶心的举动。” “首先,这和一个指挥刀运作的大脑不同,大脑之所以会指挥刀,是因为他不想自己动手,他有可以利用的工具。刀之所以听命于大脑,是因为它有不能控制自己的地方,在心理上需要一个释放口,把所作所为都推给大脑,这样他就可以不必控制自己地去杀人。” 戏柠舟将咖啡杯拿来,对准办公室里的饮水机就接水开始冲:“但不管是刀还是大脑,他们都没有理由会这样残忍而细心地处理尸体,这里面有第三者。” “三者犯案,其中一二者是一队,第三者将警方和他们都算计进去了。问题回到之前,为什么,第三者要让女性失去子宫,男性下体承受那种遭遇。这哪怕是奸尸都要做的一件事情。” 戏柠舟转过头来,双目微冷,他涮了涮杯子,把废水倒入垃圾桶,然后啪地放开杯子,瓷砖忽然掉在地上砸碎。 就像在花狄的那个别墅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6.不虞(58) “花狄?怎么可能?”梁仟皱眉, 显然并不赞成这样的猜测, 戏柠舟就算猜测花庚是他所认为的那个大脑, 但是花狄绝对不能算是大脑所持有的刀。除开花狄的年龄和她的外貌不符合,这个姑娘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受害者。 戏柠舟哼了一声, 用脚将碎瓷片踢到垃圾桶旁边, 拍了拍手转身不瘟不火地回了一句:“谁还不是个受害者?” 所有的凶手都有他们杀人的理由,而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他们都是被迫害或者太过失望才会选择偏激或者反社会的报复方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梁仟依然否定这个看法:“花狄不可能是你所认为的那把刀,不管是从犯案时间, 她个人的条件还是她的身体素质都无法将这个猜测说通。” 戏柠舟笑起来, 随意地摇了摇头:“不啊, 花狄不是那把刀,也不是刀和大脑之下的一位受害者, 她是我刚才所指证的‘第三者’。” 梁仟脸色一凝:“第三者?女性?” “人们总是习惯犯这样的错误。在童家国的那场案子里面,你们首先的想法就把凶手偏想于女性, 就好像是嫉妒使很多事情‘质壁分离’一样,你们认为,只有可能是对同为模特的女性,才能被作为拥有同样可能性资质的女人盯上。你们将男性放在了最后考虑, 是结果和真相截然相反。” “而现在又是一个同样的问题。因为子宫被剔除,因为死者生前受到过虐待, 一些不为人道的虐待”戏柠舟将手指放在桌子上, 顺着椅子坐下来, 交叠起长腿,搭在椅子的侧面,“所以你们认为是男性,对女性‘洁’或者‘不洁’的心理。” 戏柠舟说完这话忽然就安静下来了,他不愿意将话说得太满,就像在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他解剖掉了一个“可怜人”的灵魂。 但这些话和剩下的空白,已经足够让梁仟梳理清楚了:“所以,在这场案子里面。先前检查出来的那些被砍得四分五裂的尸体并没有被第三者处理过,毒品是大脑所憎恨的,而切除子宫和‘性’虐待是第三者的目的?” 戏柠舟手指弯曲在桌面上敲了敲:“就算这个猜测不成立,那换一个方面来考虑。大脑利用了刀,同时也利用了快递线,他并没有将货物伪装成快递达到传货的目的,而是利用快递的线路,将货物跟随并且散发出去,但是这其中不免有摩擦,也就是为什么缉毒大队会在快递旁边检查出毒品的残骸,而快递里面却是干干净净。” 梁仟盯着他手指的节奏看,脚尖不自觉地跟着那些指法点了又点:“但是,大脑既然有这样的思维,那就说明他足够警惕,而不是随意就将尸体上受到的虐待暴露出来。这会给我们留下更多的线索,而现在它只所以被破处了,也就是大脑太过自信,刀太过忐忑,给了不聪明的第三者足够的报复空间和作案时间。” 戏柠舟的手指忽然停下来,他深蓝色的瞳孔在睫毛的遮挡下猛然一缩:“也不完全是,大脑之所以选择刀,是因为他不想自己去动手,想让自己作为这盘琪的局外之人,并且操控着棋子,让棋局里的众人都各自厮杀。这也间接说明了,大脑或许是知道第三者的存在的,因为第三者的厮杀也会让他达成他所认为的快感。”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如果在大脑提前就知道了第三者作为的时候,还会去另外选择一把刀?而这把刀居然没有和第三者发生冲突?”戏柠舟的目光里并没有他提出问题时的迷茫或者疑问,他显然已经提前得出了答案,只是在和男人玩这样的思维与文字游戏。 “因为第三者需要大脑和刀的作为来掩盖她所要做的事情?”梁仟顺着戏柠舟的假设,将第三者带入了花狄的角色。 “掩盖?别忘了,是因为第三者不同于大脑和刀的作为才让了我们有那么一丝丝破案的机会?”戏柠舟将手指插入金色的发丝中,挠了挠头发,“换句话来说,就是因为第三者才使得的‘暴露’。” 梁仟沉默了。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以前的尸体并没有被检查出下盘有什么问题,但是在我们去花狄的别墅转了一圈之后,缓和且有节奏的杀人周期就变得凌冽起来。”戏柠舟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在我们要离开的时候,花狄曾经很着急地向花庚指着手上的红绳比划着什么,而花庚的摇头让女孩震惊又不可置信。” 那个画面梁仟是看到了的,但因为当时对别墅外面快要天黑而且对两个人的戒备,男人只是很着急地将青年推出门口,却没有想到看起来不在意的青年其实已经记下来了。 “对妹妹百依百顺的哥哥,是什么样的拒绝才会让妹妹露出类似于‘不可置信’这样的表情呢?”戏柠舟将前铺垫都做得差不多了才轻轻开口,“花狄是个崇尚玄学的人啊,她的别墅里弥漫着很诡异的味道,而且她的私人花园里面曾经种了虞美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手上带着红绳或者脖子上带着长命锁的人,这一类似的东西好像都有——锁命的味道?”戏柠舟站起来,将黑色的碳素笔打开,将白板立起来,在上面写了两个大大的字,“锁命,婴孩活不过某些岁月,就会让长命锁或者红绳将他们的命锁住,代价是让生母在地狱里替孩子承受相应年份的苦难。” “这是个暗号?”梁仟并没有被他忽然玄幻起来的话题牵引走,他或许明白了戏柠舟想要串起来的那条线是什么。 “嗯。”果不其然。 “暗号,被花狄锁过命的人就不会被刀所屠杀,作为第三者的花狄是知晓所有事情的原委并且希望得到作为大脑的花庚的最大程度‘赦免’吗?”梁仟也站起来,他拿着红色的碳素笔,在白板上划了一行,“所以花狄当时的动作是在征求花庚的同意,而花庚当时的动作让第三者猝然凉心。” “她征求同意的对象是我们。”戏柠舟凉悠悠地接话,“花庚想杀了我们,因为她的私人花园。但是被花狄牵制了。” “刀是谁?” 戏柠舟敲了敲白板,视线跟着梁仟的红笔头转动:“很难猜吗?不会和第三者发生矛盾,并且替大脑的屠杀地点就在第三者的居住范围内,受到事实和内心的不断冲击已经快要崩溃的刀。” 青年的笑容在男人的眼里不止一次地显得扭曲病态:“刀在保护着他想要保护的第三者啊。这种事情不是在‘检讨书’里面解释得很清楚了吗?他其实从很早就开始投降了,为了对他有恩的大脑,也为了想要拼命保护的第三者。” 梁仟指尖发凉,在白板上用红笔写了三个眉飞凤舞的字。 “怎么发现的?”男人低声问。 “杯子,乌鸦,检讨书。” 男人将笔在手心里一窝,手指在那三个字上面划了大大的一杠白:“呵所以是他往你脑门上咂的那一大杯子,反而暴露了吗?” “不是。”戏柠舟摇头否定,“是他虎口的茧和他握着水杯时候的动作,还有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当时在医院里我和他交流的时候,那双手的动作实在过于明显。另外他是作为‘受害者’进入医院的,当时的神情太过诡异,而且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他问我,死了多少人?”戏柠舟噗呲一笑,说话时的表情像对待一个犯错的小孩,“也就是说,他应该问他杀了多少人?” 梁仟将手中的红色碳素笔往垃圾桶里狠狠一砸,力度大得笔尖直接打通垃圾桶桶底,笔身炸裂。 “这样不就很容易勾出大脑了吗?对弟弟很好,却要在他生病的时候像个客人一样带来一大束安康花的花庚,明明应该对哥哥感恩戴德的弟弟,却在见到哥哥之后更加冷漠。为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而三番五次和警察局作对的哥哥”戏柠舟将所有细节都数起来,“要不是那一杯子,花庚说不定真的有本事让韩五华以精神状态不佳完美躲过警察局的盘问呢。” 梁仟看着白板上乱七八糟的笔记,将那黑色的笔记用手掌擦去,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哑涩了:“因为大脑,你就想出了第三者对吗?” “很容易的推理,为什么凶手会像受害者一样被和尸体捆绑着放在同一个地方被警察局发现?十一月十四日,也是案发当日。第三者第一次出手。”戏柠舟回想了一下他让组织查韩五华的那些记录,“花狄在韩五华在院期间秘密探望过他。” “按道理来说,作为大小姐的花狄,对少东家收的这个吃白饭的‘表弟’,应该是憎恨防备才对,为什么会是关心呢?”戏柠舟坐回去,“就像亲兄妹一样啊” 梁仟全身一寒,暂时跳过戏柠舟那荒唐的猜测。 “那乌鸦呢?” 青年像没察觉到男人的刻意避免一样。 “乌鸦名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7.不虞(59) “花狄是告诉过我们她的真实年龄的, 而当时花庚也在场, 并没有阻止花狄的话。就算在态度上有很多不舒服的地方, 但对花狄的态度还是在极度克制之下,以最温和的微笑应付妹妹。”戏柠舟十指交叉, 手指弯曲的骨节突出, 细长而精美,“但是26岁的女人,就算有一张17c8岁的面貌,也不可能在行为动作上太过幼稚。” 梁仟转身去找后面纸篓里的那份“检讨书”,如果上面的内容真的就如戏柠舟所叙述的那样, 那青年的这番话不论是真的符合, 还是假的臆想, 都已经成为了一个有固定结局的过程。 “当时就你的‘翻译’来说,我们从遇到花狄的第一面起, 到那天进入她的房间查看她的那些书籍,她的动作和姿态都表现得很幼稚, 有时候甚至连你家妹妹都比不上。”戏柠舟又将手抽开,揉了揉眉心。 低头翻阅着资料的男人一顿,诧异而奇怪地看了青年一眼:“你什么时候和梁凉有过交流了?” 戏柠舟看也不看他:“她在学校犯事的时候,不是我去的吗?” “扯远了。”戏柠舟及时将梁仟下面的话堵在他的喉咙里, “那次韩五华也在花狄的别墅。而我从书架上抽的那本外国名著,封面上是黑色乌鸦的那本书。‘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这个举动立马刺激到他精神失常, 原地抱头蹲下。” 梁仟翻阅纸张的手一顿, 回忆了一下:“当时是我先把想要捡书的你拉了起来,随后韩五华失控,花狄在旁边第一次展现了一个成年人的行动和作为?” 戏柠舟点头:“想知道为什么韩五华会失控吗?” 梁仟将桌子上这厚厚的一沓东西都推到一边,皱着眉边找以前的纸箱资料,边回答:“当时的两个猜测,是因为那本名著特别的含义,或者说是书落地的形式让他想起了什么。” “现在看来,应该是书落地的形式让他受到了刺激。” 戏柠舟不知为什么,忽然将瞳孔里的神色藏了起来,变得幽冷:“大脑寻求的快感是为了让刀在那片猎场围绕着第三者的区域疯狂屠杀。失去自我控制的刀,在追逐着受害者的时候,受害者如遇猛虎,在发现第三者的住处时,会想捉住救命稻草一样疯狂地敲着第三者卧室的那面窗户。” 这话他说过一次了,而这次的意义开始变得不一样。 “血液混合着绝望拍打在那透明的玻璃窗上,因为轻微的振幅,让第三者扣在书桌上的名著压着的窗帘抖动,本就没有好好放着的名著因为失去平衡就落了下去。”戏柠舟忽然将瞳孔放空,看着远处,他的手指猛然张大又猛然收缩,像在抓一个气球“——啪。” “啪——” 书落地的声音,还有那样的感觉。 聋子是听不见的,可是这并不代表了其他人听不见或者是透过那微弱的缝隙看见什么。 梁仟将翻阅的纸箱忽然提起,丢到垃圾桶的旁边,他靠着桌子站着,不是什么气急败坏的表情,但总归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的资料太乱了,什么东西都夹在里面,而且还有日期对不上的。平时重案六组就是这样做事情的。” 戏柠舟心情格外好:“找不着了?” 梁仟没有说话,他转过头去,黑色的卷发贴在他白皙的脖子上。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我们操心的啊。”青年像只猫一样弯起了他那双狡黠的猫瞳,整个身体裹成一团向转椅的后方倒去,“这不是第一次了吧?这里人的资料会莫名奇妙不见了,或者乱七八糟,再或者资料库的门会被反锁在里面,打电话让你去踹门?” “不是意外了吧?你的轿车可是在停在咖啡厅的外面像定时炸弹一样爆炸了。”猫儿在转椅上摇了两下,将视线和梁仟一样放在了各种箱柜的最上方,呶了呶嘴,“喏,不去看看吗?” 男人将披着的警服拉下,露出他单薄的黑色衬衫。梁仟将袖子上卷,在转椅上摇来摇去的青年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上半身的线条从黑色衬衫内勾勒出来,不知为什么,一直在犯欠的嘴忽然闭上了。 梁仟没有在意戏柠舟,他单手撑在暗红色的柜子上,后身猛然用力,整个人倒立上去用脚踢下了那放在最高层且看起来很重的木盒子,盒子被踢动,掉落下来,男人空着的那只手稳稳接住了木盒子。 戏柠舟以一种说不清楚的心态看着梁仟整个人从单手倒立到一秒落地翻正的过程。 盒子很重。 从梁仟放到他面前,企图挪动它位置的青年在没有得到任何效应之后得到的结论。戏柠舟毫不尴尬地翻了翻上面的密码锁。 “里面有什么秘密的东西吗?这玩意儿这么重,里面是放了一只狗还是一只猫”青年一边转着六位数密码锁一边用笔在白纸上记下概率。 梁仟抄着手背靠着戏柠舟正在用的办公桌,侧过头来默默地看着他计算。青年随便捡着一支笔,在白纸上列了一堆他也见过的东西,然后得出了六位数。 打开,里面既不是猫也不是狗。 戏柠舟将里面放着的一叠一叠小盒子打开,全是托盘天平上要用的砝码。他将眼帘拉下,耐心极好地将这些小东西一个一个地拿开,摆放在木盒子最下面的东西正是那本“检讨书”。 “有趣。”这种东西不拿来研究,被放了一层又一层的砝码,还藏在最不容易找到的地方,他真的觉得重案六组人的头大约是被炸过。 “有内鬼。”男人声音沉沉划过,像大提琴没有拉好的音弦。 青年装作意外地挑了挑眉,还不忘讽刺一句:“你们警察局还会有内鬼啊?” 男人手也不洗地就往青年那动来动去的金毛上揉,将所有的关系图和猜测都理了一遍,也不阴不凉地来了句:“不是阿柠就好。” 戏柠舟没有管他,意思地躲避男人的手掌,翻开那本“检讨书”,很意外,上面第一页就夹着一张检查报告。 这样直白的报告,倒是让戏柠舟有点意外了:“大脑居然给了刀这么宽的权限啊?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和过往要比我想得复杂得太多。” 这是一张dna检查报告,上面显示着的两个人是双胞胎关系,而且有两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照片了。只是署名不是花庚和花狄。 是“韩五华”和“韩一盈”。 戏柠舟指了指这个第一次看到的名字,和那张完全不一样的脸,露出无奈的微笑:“你说花狄要是知道,她自己的亲生哥哥,在她想尽一切办法达成目的的背后,还将她和他以前的资料出卖给了我们,会不会崩溃?” 梁仟听这话的意味瞬间觉得不对:“韩一盈?韩五华的亲妹妹?这张照片上她是花狄?” 戏柠舟点头,在转椅上又摇了两下,手中拿着的两张照片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变得十分清晰:“恩哼,我之前说过,花狄对待韩五华的态度,就像照顾亲哥哥一样,而韩五华对待花狄的态度和对待花庚的态度是截然相反的。韩一盈应该是花狄不用很多年了的名字,是什么样的巨变” 青年的瞳孔里忽然涌出不知所措,喃喃着不知道纠结是在说花狄,还是在说什么:“是什么样的巨变,让一个花颜的女孩子,去接受全身整容,承受那样大的痛苦成为另外一个她,利用现在的身份,对那些人进行疯狂的报复。又是什么样的痛苦,让她就算对自己的亲生哥哥冷淡也要达成去除他人子宫,造成瘾君子受到性虐待的残忍手段。” “不觉得不可思议吗?”戏柠舟问梁仟。 ——不觉得不可思议吗,原本对这个世界都很温柔的我们,会变得疯狂,失去理智,失去一切,丧心病狂,竭嘶底里,丑陋失态? “是很不可思议。”梁仟回答。 ——是很不可思议,这样的白兔会因为世界的残忍和报复,变成了镜子里的另一个魔鬼。 青年将韩五华的“检讨书”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两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情和想法沉默地看着,谁也没有讨论为什么花庚会让这本露底的“检讨书”落到警察局的手里。 或许那看起来最可恨的“大脑”也有一段更加丧失人性的经历,或许他也累了,或许他已经厌倦了这样没有休止的控制性心理虐杀。 因为这并不能让他变得好起来,就像第二次的生命并不能使西婪变得像从前那样。 又或许“刀”其实并不是想要向警察局露底,他只是想将自己的故事沉默地陈述出来,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默默陈述的地方,撕开自己的伤疤,露出来透透气。 因为他想保护的是“第三者”,是他那可爱单纯的“一盈”。 再或许“第三者”其实并不是因为发烧失去的听力,她只是被残忍的世界抛弃了,再打入她无法承受的深渊,让她被泥泞污浊,成为疯子。 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被谁温柔以待。 像那开得美丽又迷人的罂粟,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含着剧毒,成为下一个倾慕者眼里的“不虞”。 ——人生本就是一场不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8.不虞(尾) ——三天后。 『十二月一日』 花狄疯了。 就像戏柠舟所说的。 她遭遇的东西远远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生活和命运没有给她一口喘息的机会, 在把她最后的那一丝疯狂压榨完毕之后, 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了。 第三者,没有像大脑那样达成她想要的结果, 也没有像刀那样能够将心理状态上的负推卸到别人身上。 第三者, 更没有像戏柠舟这样的心态和思想,她只是一个脆弱而敏感的女生,在某个时期遭遇了不该遭遇的事情。 第三者,只是想让所有的东西都回到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去。 回到她还可以牵着风筝线,穿着白色的裙子, 在青色的草原上, 和她亲爱的哥哥一起奔跑, 像万千个女孩子一样,或粗鲁c或内向c或温柔自由地追逐着她该有的生活, 平静又五彩地过完她的余生。 坐在审讯室门口的青年将一只腿曲起,手肘弯曲磕在膝盖上, 他靠着墙,黑色的大帽子遮住了他的半张神色,也仿佛遮住了他不想看到的那些东西。 男人端了热咖啡,沉默地站在他身前, 然后再沉默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给他递热咖啡。浓郁的味道, 和苦涩搅拌在一起, 没放糖。 戏柠舟没有接,他将十指搅在一起,转了转,又将指尖扭到发白,好像不在意的态度一样:“我知道事实和原因不会很简单,只是觉得,缘由被他们完全托盘,还是有那么一点出乎意料。” 梁仟将咖啡强行揣到他怀里,那滚烫的温度将身边人的寒意都驱散了几分:“别的先不说。通过那么多断断续续的细节推理出大致的过程,阿柠真是厉害。” 戏柠舟忽然想解释一下,他将杯身都很烫的咖啡放在一边:“你在大中午的时候见到过星星吗?” “没。” “那在半夜见过太阳吗?” “没。” “那你什么时候才应该见到它们?” “你是想说,每个人因为各自不同,会把他们分成很多类。在白天的是一类,夜晚的又是一类。但是不同的种类,会对他们的同类有共鸣。”梁仟单手拿着自己的咖啡,将身边人揽下臂弯下,“花狄,和你,和我。” 青年摇了摇头:“不。是花庚,花狄。” 没有我,没有你。但有我的,也没有你。 “所以,花狄的思维在我的大脑里面就像一张网,她想要做的任何一件事情的任何一只触角,都会因为心理猜测的相同而达成某种意义上的‘预言’。”戏柠舟又伸手将放在一边的咖啡捧起来,扶着吸管搅动了几下,“然后,作为网上的那只蜘蛛,会伺机而动。” 伺机,也许是捕捉它的机会,也许是放走它的机会,更也许是让它成为别的目标的机会。 气氛很压抑,像海阜在外的大雪,没有半分削减的意思。雪将所有的痕迹都掩盖了,却唯独没有将人心的丑恶掩盖掉,在这场没有胜利者的无边竞赛里寻找着共鸣,可能本就是一种可笑又弱小的行为。 花狄的血液里有毒品含量,但她并不是最开始像青年猜想的那样,被谁豢养着的待杀小羊,也确实没有谁利用毒品去养一群可以肆意虐杀的宠物。所有那些尸体,那些乱七八糟的结果,那些法医检测出来的丑恶,都是尸体本人促就的。 本人。 花庚让韩五华夺去了他们的生命,但是真正让人恶心与不可思议的,却不是花狄剔除他们的子宫,而是被剔除子宫后的他们,依然被迫承受。 子宫是在死者生前剔除的,并不是生后。这也就更能证明花狄的作为,其实是受到花庚默认了的。他们并不在乎那样娇小的女孩子是怎样做到的,他们只在意结果。 花狄要剔除瘾君子女性,或者作为妓的子宫,目的在于剔除掉那些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乱七八糟的产物,也许对于生命的本身来说并没有错,但是这个鲜活的背景就能让他们接下去的生命变得“鲜血淋漓”。 花狄和韩五华都是。他们的母亲是妓,父亲不知是谁,但是爱护他们并且想要坚强地让他们过得更好的母亲,在去世之后徒留的两兄妹还是遭到了她最不愿意她的孩子所承受的事情。 这是一个变化的过程。 过程的是从花狄失聪的那一天开始的。 花狄不是先天性失聪,也不像花庚说的是一场病带走的听觉。而是来自他人的残暴和命途的偏心。母亲是妓,一个女人一般无法做到将自己前半身的无奈和罪孽完全清理干净,这就造成了容易自卑的韩一盈所承受的起源。 欠债。 就是因为钱。 人们很多时候都会因为这种随手一撕就能破坏的东西变得不再像自己,像个懦夫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它。 花狄无意间被害染上毒品,多次校园暴力,来自心理上无法承受的鄙夷与歧视,如果没有哥哥韩五华在身边的仔细呵护,她可能在遇到花庚前就已经疯了。 就因为有这样一丝的温暖,哪怕韩五华在辍学后也不好过,但两人之间的情感和母亲的那些快乐回忆,让他们一直维持着相对乐观且平稳的生活。但自从花狄被害后,爆发点被击破,由于暴力让她失聪,让她有社交恐惧症。 花狄当时在纸上写的那些字,很多都是真的,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开始不想隐瞒了,她失望透了,也受够了。 大约是一年前,同样是处在崩溃边缘的花庚因为某封神秘信件,让他把目标放在了韩家兄妹身上。公司的少东家和大东家都是一个人,他利用外面大东家的身份,找到韩五华,护妹心切的哥哥和花庚做了一笔交易。 让花狄接受最好的治疗,戒毒,全身整容以花庚亲妹妹的身份“花狄”生活下去,这必须要花庚承担很大一部分经济问题。可是花庚不缺钱,他缺人。于是韩五华的条件是作为失去理智的刀,满足花庚所预想的杀人犯。 花狄知道交易后同意了。很意外的。 花庚的计划开始,是学着在快递线附近的那些道路,时间和方式都极其相似,然后将“毒品”运送到别的地方,他很周全地考虑了猎物。总不能找无辜的生命吧?那么既要让韩五华少承担一点精神上的压力,又要让这些猎物在被弑杀后不会受到大规模调查。 那就找瘾君子的存在啊。 这些人由花庚确定,然后会到花狄的小别墅“拿货”,如果是不杀的,花狄就会用“锁命”在他们身上做好信息,这样晚上发疯的韩五华就能准确找到猎物。 而花庚也做到了他的承诺,做到了对花狄无微不至的照顾,韩五华也成为他杀人的“刀”。只是看起来一直很安静且配合的花狄,因为在一次又一次看到哥哥韩五华的变化后,她自以为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都是会变的,会变得丑恶,变得扭曲,韩五华挥刀的时候她似乎都能看到卧室地板上映着的那只手臂,还有利器的银光。 以前那样温柔坚强的哥哥,自以为保护了她,把心理上的错误都推到花庚身上,于是变成这样无情的杀人犯,变得无谓,变得和那些对她施暴的人一样。 于是花狄也开始变了,她身体里那些抵抗不了的阴郁,让她对时间对画面对造成这一切的起源都剖析了一遍,然后开始,去掉妓的子宫。 原来我们从出生那一刻就是错误的啊。 种在花室里的虞美人,大约是这个姑娘每日看着的最美丽又丑恶的东西了吧。 但她坚持不了多久,在梁仟和戏柠舟都被花庚列入清单的时候,神经敏锐的花狄大约是觉得这就是人的贪婪了,贪婪那些逝去的生命还根本无法掩盖住花庚的扭曲。 那么就放弃吧。 谁错谁对她早就分辨不清了。 剩下的作案手段都是花庚计算的,他什么都计算到了,半年时间躲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却因为毒品的一点点泄露而崩塌。戏柠舟不想再去追查,这样成功的企业家纠结是经历了什么,又是什么让他变得疯狂,谁给他发的秘密信息让他找上韩氏兄妹,为什么他说话和变脸的样子显得那样无力c可笑与可悲? 青年好像在玻璃门上的那些影子看到了自己。 内心一片黑暗的地方,忽然有一盏明灯,照在他的身上,他被绳索捆绑在椅子上,趿拉着头,像花狄一样。 然后他突然发疯,就像被魔鬼操作起来的人偶,想要离开那张椅子的禁锢,像花狄一样 像花狄一样,头发都混乱了,双目赤红,口齿干涩,被手铐锁在牢笼里,无措嘶喊,却没有人听见,绳索勒出的血痕划皮肉,直达筋骨。 “砰——”枪声。 挣扎得实在是太久了。 那不如就去死吧。 青年忽然全身一抽,抖了一下,紧绷的身体很快自我调整放松,梁仟还在摇着他的肩,见青年终于缓过来,眼神清明后,才略微缓了口气。 “阿柠?你怎么了?” 戏柠舟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唇齿在动,却什么也听不见,瞳孔渐渐失去焦距,又自嘲着笑了笑。 “我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9.南生(序) 琼花。 配上喃喃的诗文。 孤独蓝, 夹杂着夜风, 被卷到不知名的地方去。月白银盘高悬于空, 绽放着不属于它的颜色,阴云像是隐藏在夜里, 捉住了美丽动人的精灵, 再为她渲染上属于这个黑夜的味道。 《哭泣的小丑》在海阜的十二月三日傍晚十一点首映,等这部不错的电影被黑色帘子遮盖后,每个手捧着爆米花的观看者都兴致未散地从电影院出来,配合着夜色,有的人窃窃私语, 有的人因为电影, 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观众这样的反应, 已经侧面说明了这部引人期盼的电影是有着怎样不错的反响。 两夫妻带着十四岁的大儿子和六岁未满的小女儿从电影院出来,其实半夜一点过在海阜还不算晚, 通商口岸的人群总是生活在不分昼夜的忙碌中。 电影的演员都是些好苗子,这成为吸引观众的一大优势。所以《哭泣的小丑》首映的票是被卖完的, 大家集体出来的时间也都差不多,外面甚至还有人卖着关于这部电影的红火车等小玩具或者棉花糖这样吸引小孩子的东西。 两夫妻是外国人,应该是在这个国家生活久了,除了他们的互动和外貌与当地不符合, 语言和习惯已经被大大影响了。牵着小女儿的父亲很高大,他有着一张白皙的皮肤, 天蓝色的眼睛。 “今天开心吗?”父亲这样问他的孩子, 而他的大儿子则站在母亲身后, 焉巴巴地打着哈欠。 “开心!”小女儿也用当地的语言回答,但下一句就转成了自己的母语,“(可是爸爸,杰克叔叔今天却没有和我们一起来,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没有想到女儿还会惦念着邻居,父亲皱眉想了想,用母语回答:“(爸爸约了杰克叔叔的,他应该是身体不舒服。)” “(那爸爸,我们给杰克叔叔买个小丑回去吧,没有看到首映的他一定很伤心。)”小女儿指着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他们在门口摆着的那些摊子。 父亲看了看母亲,母亲先是摸了摸儿子的头,又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她开心就行。杰克这两天身体都不太好,我们应该去看望看望我们唯一的邻居。)” 于是一行人开着车,带着刚买的那个红绿色的小丑木偶,回到了住处。 月光撒在草坪上,带着不属于它的兴奋。一家人从车上下来,父亲将车停在了地下室,又带着钥匙回到家人身边。 小女儿很宝贝地抱着那只人偶,眼神亮晶晶地朝对面的那家看着。父亲看懂了她的眼神,将她抱起来:“(宝贝,明天再送给你杰克叔叔吧,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杰克叔叔应该睡觉了。)” 小女儿摇了摇头,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对面的房子,用了本地语言:“不,爸爸。杰克叔叔还没有睡觉,他的门都还没有关上呢。” 几个人都往对面的那栋房子看过去。两家住户的构造很奇特,都是双层的小洋房,但是他们同用一个花园,一个下水道,一个互联网接收器。 父亲抱着女儿走到了杰克家门口,他的妻子和儿子跟着他。杰克家的这扇门确实没关,红色的燃料,没有完全闭合,因为月光,他们能从缝隙里隐约看到拉好窗帘的客厅,丢在满地乱七八糟的衣物。 警惕的父亲让妻子抱着小女儿先回去,自己把十四岁的儿子招到身边来,低声:“(我猜可能是进了毛贼,一会儿我拿这根棍子走在前头,你在后边儿看着,记得躲远点儿,如果有谁在我背后出现就大叫知道吗?)” 儿子咽了咽唾沫,睡意消散,男孩子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比较兴奋。他点点头,蹑手蹑脚地站到门口的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 父亲将门口立着的棒球棒拿起,举在肩上。他将门缝轻轻抛开,然后警惕地进去了。 视野从昏暗的客厅到卫生间,杰克平常很爱干净,不会这样邋遢。确定这一楼没有人后,父亲举着棒子将视线放在二楼,他也不太敢上去,就是侧耳听着,并没有听到什么窸窸窣窣的贼声,倒是有一丝录音机的声音。 好吧,排除进贼可能,这老兄半夜不睡觉不关门在搞什么啊! 父亲拿着棒子跑上二楼,对着杰克的卧室门敲了敲,没有得到回应的父亲有些烦躁,他退一步,忽然感觉到脚落地的声音不对,他蹲下去摸了摸湿了的棉鞋,又站起来搓了搓手指,借着月光一看发现竟然是血迹。 “一h !y g一d !”父亲猛力撞开反锁的卧室门。 里面像一个超度仪式一样,红色花瓣洒满了木地板,昏黄的蜡烛在高台上忽明忽暗,而在这个仪式中间的人,穿着白色服饰,静静地闭眼躺着,他的心脏被反插了一根很长的铁棍。 父亲被惊了一跳,刚想走过去就听见自己大儿子的大喊声,青筋一跳转头去看,发现自己的大儿子站在楼下,而自己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举着刀的人。 这人大约是怕他,就算拿着刀也吓得脸色苍白全身颤抖。 “shit!”父亲咒骂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0.南生(1) 青年将一旁的椅子抽开, 踮脚站在刚才的空位上, 双手伸直在房间的最高层上面取下来一个礼品盒。礼品盒有些老旧了, 就连上面那一串外文都有些褪色。 小心翼翼地将它抱下来,放在桌面上, 戴上金边的眼镜, 青年又将椅子抽回来。他抬头看了一眼钟,深蓝色的双瞳毫无波澜,瞳孔深处印着那漂亮的一百五十度。 天还未亮,房间内只有白雪和月光从窗帘透进来的幽光,房间静得几乎没有呼吸声。青年坐下后缓慢而小心地摸索着礼品盒的轮空揭开了盖子。 一般人根本看不清黑夜里的东西, 但他似乎连礼品盒里装着的信笺都能认得一清二楚。 盒子内饰是褐色斑点, 排满了各种淡色信封, 放在内阁的却少之又少。青年似乎皱了皱眉,他将放在礼品盒最旁边的黑色羽毛笔和墨水取出, 又将卡在内的两份淡绿色信笺拿出。 打开信笺,手指按照主人习惯用最上面的那一张遮住了第二张。 —— 第一张上面的名字, 下面就是一片淡绿色了。青年将礼盒搬到椅子角,手肘放在桌子上,铺整了被折得有些久了的信笺。 他手中握着黑色的羽毛笔,金色笔尖沾了沾墨水, 在那淡绿色的横排上来回动了几圈却没有听见下笔的声音。 兴许是真的看不见,青年心情略微烦躁, 打开桌上的台灯, 将亮度调到最低。那些有些模糊且“跳来跳去”的横排才“稳定”下来。 青年白皙的手指抵着第一排, 深邃的瞳孔里透出冷光。金色的笔尖带着黑墨在淡绿色的花纹上留下了一排清隽的文字。 这像是故事书,又像是现实里的预言。 不知写了多久,微弱的台灯映着青年的面孔,青年密长的睫毛被打了一层暖光。只是他木冷的脸色并没有那样温润。 一阵不缓不急的行笔声,青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笔,右脚将礼盒的位置往桌子下面的内阁踢了踢。刚做完这些动作,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阿柠,醒了吗?” 大提琴一样的低沉男声。 戏柠舟眯着眼睛,盯着台灯的光亮看了两秒,移开视线,手中自然地将羽毛笔插在笔筒上,抽过一张白纸盖住信笺。 “嗯。” 得到回答的男人在门口将翻滚着浓墨色的瞳孔沉淀下来,陷入深渊。随着房间手柄的扭动,他将另一只手中端着的粥摆到身前,再走入房间。 “刚才起床的时候在楼下看见你屋里的亮光了。”梁仟将卖相并不是很好的白米粥放到戏柠舟桌子上的空处,视线自然扫过他刚才挪动的那些位置。 “睡不着。”戏柠舟笑起来,笑容干净温和,与刚才写字判若两人,他将一叠纸堆到抽屉里,凑了个脑门到那冒着雾气的白米粥上,“怎么有闲心做这个?” “天太冷,大雪不断。”梁仟帮他把台灯的开关调亮,随后将手中的黑色手机揣裤兜,在身边找了把椅子坐下,眉间难得地没有那样沉重的神色,“你身体还没好,就随便熬了粥。” 看戏柠舟的脸色就知道,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碗东西——没盐没味,还是白米。 青年勉强吞了几口,实在没有强迫自己将一碗给吃下去。熬夜的时间太多,天气又冷又干燥,倒胃酸,食欲本就不好。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男人忽然伸手将他还剩下七八分的碗拿过来,舌尖顺着他刚才舔舐过的瓷勺子,神色没有半点勉强。 “喂”戏柠舟看着有点难受,不知道怎么说,看出对方是在故意做样子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梁仟不理他,于是空间里就只剩下了瓷器相撞的响声,和某些某个人故意作怪出来的声音。 戏柠舟沉默地看着他吃完了剩下的白米粥,不知道是该夸他不浪费粮食,还是该夸他就算自己做的东西再好吃也没有必要这样。 “什么时候走?” 毒品的案子已经处理干净了,如果按照之前的上级安排,他们已经没有留在海阜的理由了。 梁仟扯了一张他桌上的餐巾纸,擦拭后丢在纸篓里:“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车程,但是这几个星期连续下大雪,路不好走。而且案件也才刚刚定下来,有一堆手续还没有处理。” “尽快吧。”戏柠舟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 梁仟摇了摇头:“这不是尽快的问题。上面的意思是行程会被耽误,意味着会被拖到雪后。而案件可能还需要我们的一些供词,最麻烦的事情还是之前那位消失的人。” 戏柠舟嘴角扬起弧度,梁仟沉默地看着他。其实他不是很在意,当时说让梁仟像他一样包庇是因为神智不清,在耍孩子气。 “如果现在我们站出去承认当时确实有看到他下车,或者再说点别的理由,应该不会太被针对吧?”才觉得有那么一丝过意不去的青年不走心道。 男人还是摇头,他有些无奈地开口:“既然当时答应了,该怎么做当然不会反悔。更何况事实本就是那样,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再去寻求一个真相。除非阿柠你又说谎了。” 就算说谎也看不出端倪的青年淡定地将话题牵开:“郑老板是和我一起上的车,我们坐出租,开车的是个女人。你跟在我们车后面,那是个下雪天的晚上,我先下车了,他自己吩咐自己,最后失踪了。我对他们说的原话,不是吗?” 男人沉默两秒,说到这个其实他心中的疑惑并不小:“那天为什么不坐我的车?搭出租是为了回避什么?还是说为了先下车?” “当然是为了回避话题,相信我和别人不太正常的谈话,你是不想听的。梁仟。”戏柠舟站起身,单手拉开窗帘,将屋子里的照明灯打开,关掉了台灯。 “后来为什么下车?”男人有点较真这个问题了。 青年弯腰的动作一顿,直起来,坐回转椅上:“那天心情不是很好,身体也不是很舒服。个人还有些事情,就先下车了,反正我这种不负责的态度你也不是第一天见了。” 感觉再谈两个人可能会谈崩,梁仟舒了口气并不打算把青年逼得那么紧:“刚才我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在海阜某个去往郊外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让人不是很舒服东西,那是一具死了几天的尸体,死者正是郑老板。” 青年也没有想到,他还轻声重复了一遍:“死了?” 梁仟正色道:“也就是那天开车承载你们两个人的司机是有问题的,我那天开车总是遇到身边那些开车司机的阻拦,如果是技术不成熟甚至一个不小心就能漂出高速公路的护轨。你前脚下车,后脚郑老板出事。” “我们去青汁的记录和行踪等等是被有心人拽在手里的,他完全可以通过同样一个周密的计划让你出现生命危险。”梁仟心中很沉,他不知道如果对方竭嘶底里,以他那天晚上的心态和事后态度,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戏柠舟想的却是另外一个方面,他那天晚上在青汁里面看到了一张照片,然后被逼得有些神智不清,最后先下车去干什么他心知肚明。而很凑巧的是,这些人同样是在那天晚上动手的。 不过就算杀了郑老板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的车爆炸过,还记得吗?”戏柠舟的神色并不慌张,也没有半分后怕,“有谁可以在你的私人车上动手脚?” 梁仟也联想起来过,太多东西里有巧合了。巧合到又是一个圈套。 “还有之前,在戏家的时候,客人里面混入了不速之客,有人故意将给老爷子祝寿的红包钱数少放了几张。” 戏柠舟的话题跳跃有些大,“难道说,来庆寿的大人物连这点钱都在乎吗?还是说这是为了之后动手所设下的暗号?” “在医院里面,为什么我在楼道上能准确地遇到秦阿笑?有人清晰地掌握着我们的行踪,我们却连对方是几个人都不知道。”戏柠舟想了想有太多可以指出来的地方,最后还是闭嘴了,毕竟指出来并没有任何意义。 “目标是你。”梁仟很快地回话,倒不是甩摊子,他的人际关系过于复杂又过于简单,但是平衡是存在大方向的,这样处心积虑的报复,只能是冲着戏柠舟。 “出国之前你做过什么事情吗?” 男人装作不在意地提出,其实那是他查不到的机密,不管怎样破除周边密码,得到的信号和内容不是分散的就是空白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拼凑和判断真假。 青年很坦荡地承认了:“是啊,做过,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但是做过一件算得上后悔的事情。” 梁仟没有再问,导致的结果都摆在眼前了,刨根问底那是抓出来要走的步骤,现在他还不需要。 男人深墨色的眼瞳里倒映着青年的面孔,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将双手握得死紧,随后快速放开,悠悠笑起来,显出几分温柔。 “下楼吧。” 他敛下眉目,借助余光,想要将刚才进来的时候那几个洗看得更加清晰。 那第一张淡绿色的纸张被白纸遮住了,第二章却漏出几笔,如果按照他记忆里所熟悉的一切纹路拼凑的话。第二张信笺上的称呼应该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1.南生(2) 两个人坐在一楼的饭厅里, 戏柠舟没什么胃口, 脸色也依然不好看。梁仟洗好碗挂了围裙, 转身将手又清了一遍,对着还坐在位置上发呆的人说:“早上的粥你也不吃, 刚才随便弄了点你也不想动, 不然去外面买点什么?” 戏柠舟坐在椅子的横向,胳膊肘抵着靠背,双眼朝不远处那池塘里的锦鲤看去,神色有些呆滞:“不必了。不太想吃,中午再说。” 梁仟将眉目垂下来, 嘴角扬起微笑, 他将手上的水擦干, 似乎想要驱散这让人压抑的气氛。男人走到青年身后,将他搂在怀中:“阿柠最近心情很不好。” 戏柠舟借力倒在男人怀里, 梁仟接着将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将身体往椅子背后抵, 搏得青年的默认,男人将头凑到青年白皙的脖颈旁,轻轻吐了一口气:“嗯?” 被男人转移注意力,戏柠舟将对着锦鲤的视线转到男人的脸上, 他伸出手,将冰凉的手指抵在男人的额头上, 示意他不动。 梁仟低头将所有神色暗藏在许可里, 于是侧坐在他身上的青年转了半个身, 忽然将抵在男人额头的手指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腿跪在他的腿上,另一只腿跨跪在他的身上,又将扶着的手放开,手肘伸直放在男人双肩上,忽然向前凑。 梁仟心中一跳,尽量将身体后卧,双手环住他的腰后保持他的平衡,戏柠舟似乎抓住了他黑发下的诧异,低声轻哼了一声,将面孔凑到男人的鼻梁前,跪坐起来,深蓝色的瞳孔漂亮得不可思议。 “嗯。心情不好。” 见男人还是没有反应,青年扬起的微笑里便多了几分调侃。 “喂,梁仟。真的不亲吗?” 这句话猛然打开了水闸,男人本就在隐忍,这话刚落,双手的力度增加,一只手猛然将青年搂近,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勺忽然将他拉下来,戏柠舟被迫下曲,男人微低面孔,将唇封了上去。 啊,这真是。 像头几百年没有见到肉食的猛兽一样。 透明的液体从口角漏出来,青年闷哼一声,想要将对方的舌头抵出去,双手撑在两个人的身体中间想要将他推开。得寸进尺的男人当然不随他的愿,忽然将满是厚茧的手从青年的衣摆探入,顺着他的脊椎尾部向上抚。 青年的身体敏感过度,忽然感觉身后一凉,酥麻感从后脑勺袭来,刚撑起来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软,被分散了注意力后的青年又被压了回去,几乎趴在男人身上。 戏柠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将双手缩回,想要去掉身上那只游走的手,几次被巧力挡回后眉头一皱,咬了一口某人,趁机退开,一把将人推到靠背上,跪坐起来:“喂” 男人很餍足,被咬了反倒低笑一声,手肘撑在扶手上,大拇指擦去口角的液体,隐藏在卷发后的瞳孔倒映着青年的身形。 一小会儿的时间,两个人一个搂一个推,反倒弄掉了戏柠舟身上几个没有按好的纽扣。青年深陷的锁骨,圆润的剪头,手肘处挂着要掉不掉的衬衫,金发从锁骨上掉下去,窜入半退的衬衫内。 “噗呲,阿柠”梁仟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哽住了,戏柠舟将眼神在他的□□处瞟了一眼,然后快速跳下椅子,拉回衬衫,准备上楼洗澡。 男人心情愉悦极了,并不在意对方那一眼,轻笑一声,扶着下颌看着对方上楼,瞳孔深邃,也站起来朝一楼的浴室走去。 被某人闹了一发,戏柠舟心情确实要好许多,他站在警察局门口深呼吸一口冷空气,大雪从侧面飘到他衣衫上,他将笑容收起来,踏步进入大厅。 一进来就是吵闹声。 “就是他!大晚上的居然跑到我的房子里面,这不是小偷还是什么!”女士的声音一旦爆发出来,要比平常时候锐尔很多倍,“而且他怎么就会遇到这种事情,他居然怀疑我,他可是拿着棍子啊!” 戏柠舟挑眉,将外衣脱了递给梁仟,没有直接走到闹事现场的中间,而是挑了个角落,双手插在衣兜里,靠在墙前。 梁仟接过衣服,放在沙发上,他不显声色地重新回到青年身边,跟着看这场闹剧。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我是杰克的邻居。还是他的好朋友,明明你才是可怀疑的那个。”这话的音调全部放错了位,和男人吵架的是一个外国人,他还带着自己的儿子,因为语言不通,还很慌张地比划着手势。 “(我可以作证,是妹妹看见了杰克叔叔家的门半掩着,我们才过去看的。我在爸爸身后看到你拿刀了,你才是坏人!)”小儿子用的是自己国家的语言,他横眉竖眼,神情比他的父亲还要激动。 “明明!——”女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大汉警察打断了。 “梁队,你们来了啊!”韩庆依然红光满面,他高兴地从自己的位置上跑过去,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嘿嘿地笑两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个恭喜破案啊。” 戏柠舟又往角落里靠了点,而吵架的几个人被吸引注意后顺着韩庆就将视线放在他身上——金发蓝瞳,本就是很惹人注意的外表,韩庆转个身又和他熟络起来。 “‘梁队’你是他们的队长吧?来,您给说说,到底是谁更有可能做这种事情!”女士的眼神一亮,将手中的包包提到身后,退一步把两个外国人完全漏出来。 梁仟没说话,像往常那样将眼神放在戏柠舟身上。 青年并不想接案子,冷着脸和他对视。韩庆也知道他们两个现在的态度,重案六组和他们都在短假中,是要等着上面的文件下来,他们才能从海阜离开。 所以这种事情应该是由别的队伍负责,而两个人撞上的时候正好是在重案六组前面的办公室——这就很恶心了。 “那个,阿舟,你要不张罗一下?这种事情不会让我们这边负责的,他们这样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大家都忙,没有人来处理。”韩庆又开始打着哈哈圆场。 戏柠舟还是摇了摇头,单手抓了抓自己的金发,走到中间去找了张座椅,交叠起双腿:“说吧,怎么回事?” 韩庆舒了一口气,回头对上梁仟若有所思的眼神,大咧咧地回一个微笑,又扭头拧着眉盯着他们。 “我和我的家人看完晚上《哭泣的小丑》海阜首映,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的女儿发现了对面杰克的门是关着的,我们和我们的邻居的关系很好,担心他的情况我和我的小儿子就过去看了看。”外国人简单叙述了一下过程,语调听起来着实费劲。 “然后我就看到她拿着一把匕首。”外国人的小儿子也用本地话说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她就是那个杀人犯!” “怎么可能!小孩子家家不要血口喷人,杰克是我的卖主,他不要自己的房子了,于是就卖给我了,我昨天很忙,他忽然晚上说要给我钥匙和房地产,我就想着早点处理完,于是下班后就直接过来了,我还在里面看房的时候,就见他们进来了,我以为他们是小偷,就很害怕,才拿的匕首,我一个女人,大晚上的怎么可能是杀人犯!” 戏柠舟揉了揉太阳穴,梁仟给他倒了杯水,走到他身边递给他。青年没有接,他轻呼了一口气:“杀人犯?那个叫杰克的人家中死人了?” “是的,警方是在昨天晚上接到的报案,我们赶到的时候死者已经死去大约两三个小时了。而且是蓄意杀人案,死者就是杰克本人。”韩庆将一旁的照片拿给戏柠舟,指着上面那充满“神圣感”的死法。 戏柠舟将照片接过来,忽然问到:“所以他们是从昨天晚上一直吵架吵到现在吗?” “”韩庆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中途累的时候睡了一觉。” “”戏柠舟保持沉默,他将照片拿起来,有两张的图片是昏暗的,两张图片是开着灯照的。乱七八糟的白色线在里面绕圈,“仪式?” “嗯。”男人站在他身后,借着灯光将那些照片看得一清二楚。 “sacred cere一ny”戏柠舟扬起照片对着两个外国人摇了摇,有些嘲讽道,“所以,你们就以这种事情任他们闹了一晚上” 韩庆的态度比较怂:“阿舟别问了,实在没有几个敢断言的人在这里。我们也不敢直接判定什么,这毕竟又是命案。” 戏柠舟站起来,将照片朝桌子上一丢:“他们说的话在大体上都是真的,但具体有哪些细节是否说谎” “里面的人滚出来!”大厅外忽然传来大声的怒吼,还有些嘈杂的声音,“滚出来!” 戏柠舟的心沉下去,将后半句话噎住,什么都没说,转头朝门口望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2.南生(3) 警察局门口大吵大闹, 这闹事的人不是因为不公平被冤案, 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顺带闹事找死。梁仟并不想管,转身去了资料室。韩庆的脸色瞬间垮下来, 他几大步跑过去, 掀开堵在门口的几个警察,对准那几个拉拉扯扯的人就是一脚。 警察不能随便打人,大汉也就意思意思,并没有真的踹到人身上。但闹事的人并不懂脸色一般,挣开身边人的束缚, 跑向韩庆半跳起就想一拳上去。 “你们他妈的不是人!张着嘴不说话就忽悠我们这些人!叫那高个子的人和他男友给我滚出来, 我跟他们没完!”闹事的还是个熟面孔, 手中的拳头瞄准人脸却打在空气上,韩庆一把抓住他的双手腕, 这人反手想要挣脱却失去了机会。 “别在门口大吵大闹,你又不是个女人。别逼我用对待犯人的方式对待你, 那样对两方都不好。”大汉也跟着恶狠狠地瞪回去,一只手将他完全压制住,“你说的谁啊,我们这里可不允许谈恋爱, 高个子女生也没有,谈恋爱的人也没有。” “我呸!”熟面孔还是不老实, 他转头就想对着韩庆来把唾沫, 比较理智的同伴先一步用巧力把他拉下来, 那口浑浊液就吐在了地上,“我倒是忘了,像我们这种恶心的感情当然不敢公布于世!” “阿启。过分了。”理智的同伴之前一直都没有说话,要闹也是任了他闹,现在听了这话脸色从平静瞬间就转得比较锋利了。 熟面孔天不怕地不怕,转头就是一个讽刺的冷哼,笑容格外刺眼:“呵,不是吗?” 同伴什么也没说,手中用了很大力道将他禁锢在身边,不任由他在大门口随便咒骂,等两个人都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同伴才抬头,和那个靠在门口多时的金发青年对视,那双深蓝色眼睛让他心中一凝。 “闹够了?小朋友们?”戏柠舟的差心情又回来了,好像是总处理不干净尾巴,遇到这些二百五,开口自然也很犀利,一句话气得熟面孔脸色发紫。 “你总算敢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杀了人要一直躲着呢!”熟面孔正是他们在青汁见过几面但是没有搭过话的小服务生,他后面站着的人应该和他是一对。 戏柠舟无视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话,所有人都没有被这句话吸引起什么注意,韩庆一脸茫然地退开,在几个人的身形之间打量了一圈,还是没有看懂什么关键,就站到角落去了。 “行,进去说。”戏柠舟转动手指尖的笔,脱了外衣站在门口很冷,雪花由风带到他的发丝上。 青年的态度明显不在意,有几个看戏的警察看着闹事的人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随后摇了摇头,视线追随到戏柠舟背影上。两个人一个骂骂咧咧另一个脸色不好,都还是跟着进去了。 刚离开一会儿,里面的人又开始吵架了,理由在戏柠舟听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现在几方人都准备吵架,声音大得他脑门疼。 “你们去找你们那个案子的负责组,不要像小孩子一样扯着我不放。我都说了和我没有关系,有本事你们就拿出证据,没本事就别狗吠。”在室内,戏柠舟就没有任何客气的地方了。 郑老板的失踪和他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搭了同一辆车,谁先下车谁后下车,或者没能下车的区别而已。 “你!” 青年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的手肘,空出来的手指转了转笔,笔尖对着重案六组的那扇磨砂玻璃门:“现在,出去,我不负责你们的案子。懂?” 显然,在戏柠舟看来,对方那两个人听不懂人话,在看清他的态度之后反而变本加厉地咒骂起来,青年索性抽出一张椅子,先坐上去看他们吵架。 主要的内容还是针对他和梁仟的到访目的和身份,但是因为有“毒品”搁在中间,他依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有零零碎碎的叙述和戏柠舟与梁仟之前演的戏是一样的。 面对着身边警察更加迷茫而且厌恶的眼神,熟面孔着急得不知道这么说接下来的话,他的同伴也没有要帮助他的意思。 被逼得急了,这人忽然指着梁仟和戏柠舟的方向大喊了一声:“他们是同性恋啊,你们没看出来吗?天啊,两个男人搂抱,亲吻不是很恶心吗?同性恋是心理疾病啊,现在警察局居然招有心理疾病的人当人手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不对劲,不是那种愤懑与恶心,而是含了一份痛苦和无助,他身后的同伴想要抱住他,却被他疯狂地挣开,语气里带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意味:“同性恋啊!他们可是心理有问题,需要治疗的吧?” 果然,这话说完,全办公室的人都朝戏柠舟看过去,刚从资料室过来的梁仟听到了最后这话,原本平稳的心情忽然坠入冰库。 男人靠在那两个人身后的门框上,抱着资料看他们,声音冷得掉渣:“你废话很多啊。” 戏柠舟没有太大反应,或许他觉得自己本身就是个神经病,是不是有心理问题已经不需要求证了。他淡然的反应和梁仟的问话反而让办公室里那些刚起八卦之心的人打消了念头。 这孩子大概是疯了吧,人家两个人只是搭档而已,好哥们儿之间不都是这样的?还同性恋,心理疾病都给扯出来了。 梁仟见了戏柠舟的反应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他横了周围打杂的人员一眼:“怎么?你们都很闲?有时间在这里看戏?” 长官发话,虽然不是自己的长官,但气场摆在那里,几个看戏的警察快速收整了要拿的东西离开了。 男人这是排除话多的人,戏柠舟转头瞟了暂时停下来的三个人,又把视线放回两个闹事者身上:“同性恋?心理疾病?你们不是吗?” “不是。”这会不是熟面孔说的了,他身后的同伴迅速答道,而这句话同时也让熟面孔下意识咬紧了下唇。 “那就是了。”戏柠舟从来不听别人狗嘴里的胡言乱语,他将梁仟递过来的资料往桌子上一放,提笔就准备补报告,一边写字还一边回复,“对,我和他就是同性恋。” 在场的韩庆是知情的,两个外国人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倒是吵架的女士瞪大了双眼。闹事的人本身就是青汁的,早也知道才这这么说的。 “按照你说的,我和他都有心理疾病,我们不适合办案子,所以我们会被尽快炒鱿鱼,然后赶出这个地方。”青年墨水没有了,他弯腰在桌箱下想要找出墨水,“然后呢你说这番话的目的还有什么?” 被对方的大方承认噎住,这里也没有别人,两个人很快没有了语言。其实他知道刚才那些话说出去算不上什么特别有意义的话,他就是想看看他们感情被揭穿后的尴尬和无所适从,再渐渐被厌恶,渐渐为众人所指。 显然戏柠舟不吃这一套。 “我觉得我有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他有病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各过个的日子,你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威胁的。”戏柠舟将墨水找出来,手指掀开墨水盒,“而你在警察局外面大吵大闹,对警察出手,这种事情就和我们有关系了。我觉得,在我被开除之前,你会先滚出这个地方。” “你凭什么这么说?同性恋确实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你杀人呢!”数落完一项来数另外一项,熟面孔的态度也确实太激动,“我们郑老板呢!郑老板的命呢!” “抱歉,我貌似就坐了一趟出租车,一没有逼着你们郑老板上车,二没有扬言要保护他的个人安全。”戏柠舟口中理由一向很充足,“我什么时候杀人了?我怎么怎么不知道。” 梁仟好歹还是知情人,但男人明显并不打算说话。青年否定的事情,除非你真的拿到他做过的原视频,否则怎么都不可能指证是他做的。就算这件事情确实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戏柠舟扭开钢笔后盖,他甩了甩头发,准备吸墨。几个人趁着这间隙又吵了起来,骂他的人在骂,后面询问警察局状况的也开始闹。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明明已经否定了,青汁的人居然没有从别的地方下手,就准备在他这里吊死了是么。 吸了墨之后他们还在闹闹嚷嚷乱成一团,他们吵的声音实在太大,戏柠舟头隐隐作痛,听他们闹了一会儿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索性开口说话。 “安静” 几个人还是在各吵个的,闹事的人和他同伴也闹了起来,大约是无法接受熟面孔对某些问题的否定,闹事的人脸色给气得煞白。 “我说” 几个人越吵越起劲,整个重案六组的办公室乱糟糟,戏柠舟心中那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烦躁忽然暴起,他将钢笔盖子合上,十指交叉安静地又等了一会儿,忽然将旁边的墨水瓶拿起,猛力砸在墙角上。 然后终于安静了。 “听不懂人话是吗?不想办事就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3.南生(4) 墨水瓶子里装着的东西染在干净的东西上就很难去掉了, 更何况戏柠舟抽的这瓶墨水基本没用。黑色的液剂撒在白墙上, 溅在椅子上, 碎玻璃渣到处都是。 几个人大约没有想到他反应会这样大,梁仟将他身前的资料拿开, 转了几步走到他身后, 快速将几个玻璃渣踢远,他瞳孔里溢满了寒色:“都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这——” 男人忽然将手中冰冷的武器举起来,枪口对准了熟面孔,众人一惊, 那人忽然就闭了嘴。 韩庆对自己长官的性子还是能摸个三四分的, 他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的动作, 明显就是有些生气了。仔细看了几眼发现梁仟拿着的并不是警察局配发的枪,看他那根本不管场合的动作, 大汉有些发怵,又怕发生那天在医院下停车场的事情。 “走吧走吧出去吧。我们不是乱办事的地方, 当然会给你们几个完整的接待反感和处理对策。” 梁仟现在根本就没有穿警服,那就证明他现在根本不忌惮什么。在睦城待久了,长官的性子都被阿舟磨了个七八分,基本没有见他在阿舟在的场合生气,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已经忘记了梁仟刚来做刑警的那些事情。 几个人被强行拽了出去,梁仟缓慢地将手中的枪收回, 低头看着青年。戏柠舟全程没有说话, 他也不想去阻止什么, 在上一个案件处理完毕之后他根本就没有喘息的时间,以至于精神状态简直差到了极点。 “我最近”青年那忽然低沉很多的声线里窜上蛊人的感觉,他的双眉一忪,靠在转椅上,手指抵着太阳穴,“抱歉,我不太能控制” 梁仟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帮他揉了揉太阳穴,男人的戾气被驱散了些:“不需要道歉,如果坚持不了,我可以带你直接回睦城。关系和案情可以撒手不管。” 戏柠舟轻轻摇头直接否定了他的这个提议,虽然他可以仗着身份在整个关系层里横着走,再不济身后也有一个组织。身为a(阿尔法)区的高级成员,这已经足够给他在外面办事行踪自由的权限了。 但是不可以。 所有来自外面的保护层,都不会因为中心的崩溃而有任何效果。对他有影响的可能不是这个充满着熟悉共鸣的城市,也不是西婪有限记忆里那个人,更不是来自身边这些可有可无的言论。 而是他承受不住造成的分裂,他那些空虚的c不完整的记忆,还有心理上的很大问题。他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得上一个正常人,或许无悲无伤无喜无痛能够称得上正常人的话他是不是能够安定地走完后半生? 呵,又是在自欺欺人。 明明很清楚,原因的核心根本就不是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有些事情,总该要去面对一下。” 戏柠舟眯起眼睛,笑容恬淡。该去面对那些虚无缥缈的曾经,在早已经是一团乱麻的理论里寻求出一个是非,一个错对。 就算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准备,也没有任何空间去喘息,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和失控里面找到一条生路。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迟早会被内心的恐惧和迷失啃噬,最终变得或者空洞c或者疯癫。 真的。只是时间问题。 “你不该举枪的,这种小事情,明知道我不在意。还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威胁别人。”强行将自己从那痛苦的抉择里抽出,青年显然是在捡着话题说,他忽然将笑容收敛起来,“然后给自己带来一堆麻烦。” “不是。”梁仟的语气里瞬间带上了一层不承认,不仔细听还有些僵硬,用略委屈的神情隐藏了些暴戾,“在他说同性恋是心理疾病需要治疗的时候,我就想一枪从他头顶穿透他整个身体。” 想让黑色的长形枪管从他那张恶心的口嘴里伸入,捅穿心肺,撕烂脾脏,又从下体漏出,生不如死。梁仟猛然摇了摇头,将那些偏激到变态的想法通通隐藏,喜厌无形。 戏柠舟没说话,他本就在意,也不持态度。 “其实他们并没有说错,只是隐藏工作做得好,我并不认为他们的智商只会限制在不停管我们找麻烦上面。”戏柠舟敲了敲钢笔,将手肘放在桌子上,“我是指青汁的人。” “不说身后是没有人指使,估计根本不可能做到有胆子来警察局门口像个二百五一样。”戏柠舟笑起来,敲了几下节奏又将钢笔放下,“围绕在身边的小丑,总是想用微不足道的小事来引起你的注意,然后在不自觉的时候用在你身边环绕的机会和时间,给你的脖颈上绕着丝线,再置于死地。” “他们有针对我的把柄,出租车或许也是针对我,只是换了个人陪葬。”青年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站起来,“这不是和毒品有关系,就是和什么不能敞开来谈的事情有关系。” 梁仟将刚才推到一边去的照片拿起来,他不知道盯着上面在看什么东西,或者说危险与圈套的预兆已经早早对他做出了提示,身边太多的巧合,是有人故意设置的,也是人故意包庇的。 “笃笃。”玻璃门外传来敲门声,两个人将注意力转到门口去,正是一位很难见到的“贵客”。 “你们来我的办公室一下。有事情要单独找你们谈话。”局长姓安,全名安边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眉目之间很严格,对于局里面的事情究竟在哪个管辖范围他们也不清楚。 “行。”戏柠舟两只手各拿捏这钢笔的两端,分别提高平衡了一下,将钢笔朝墨水被砸的地方一丢,站了起来,将资料堆到一边去,动作还没完就听见门口的人略不耐烦道,“那些东西回来再收,反正睦城出名的‘心理学专家’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戏柠舟手指的动作一顿,梁仟抬头和安边理对视了一眼,沉下眼神不打算多话。青年听惯了讽刺的语气,只是以前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还有人让着他几分,这里的局长倒是真的有那种“对待新人”的“气度”。 两个人不吵不闹,摊了手就跟着走,戏柠舟心中略感好笑,这“边理边理”还真能“编理”,像教训小学生一样请办公室喝茶,恐怕也是个不省油的空架子。 扣了门,安边理将白色的纸张直接往地上一撒,弄得到处都是,他抖了抖脸上的胡子,脸色并不好看,怒瞪着两个人的样子好像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可以啊,行啊。不是我手下的兵,为所欲为是吧?”安边理三观正到不行,和他们这种人就不是一条线上的,“睦城的警察局就是这么办事情的?先不说之前重案六组的事情有什么缺漏,光是今天,你们的作为就足够受到公开批评!” 戏柠舟知道要挨一顿劈了,先自觉地找一张凳子坐下,手指搅在一起,又分开放在椅子上动动点点像是在打节奏。 “有人公开挑事,你们怎么做的?嗯?语气像个警察的样子吗?!有什么资本让你们态度这么拽?还咂墨水瓶?砸钢笔?染头发c戴美瞳c迟到c不接电话c不穿警服c不戴警徽?拿枪指着闹事者的脑门儿,这就是你们工作的态度?”安边理气得不轻,这下子数出来的是事实,还跟着带歪了他的局风一样,“你自己身为队长,你的那几个下属反而要做得好多了!” 梁仟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戏柠舟听完一句话点一下头,像自己完全没有错误一样。他笑着:“是啊,他们可是做得要比我们好多了,兜来兜去地跟在重案六组的身后,稍微查出一点东西就争着抢着多功劳,想要多一点奖金。” 不提这个就算了,戏柠舟轻飘飘地说完,安边理就彻底爆发了:“那你们就能解决了?!办案期间跑到人家别墅里面,说当什么顾问?遇到闹事者举着枪?你真的觉得那黑黝黝的东西就能解决问题了?扣动扳机的勇气都没有,装什么大!” 梁仟冷笑了一声:“如果真开枪,就不单单是警察局的问题了。”那可能要在背景上出面把这一层的关系都清楚干净了吧。 “你还知道!”安边理显然是理解错误,“举枪对着人民群众,你们心中的那点理念到哪去了?社会是你家啊?想装老大就老大?然后一枪毙命去蹲大牢,再牵所有人下水?” 梁仟觉得没有任何回答的必要,他索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保持沉默。这马后炮一样的局长念念叨叨了几分钟,终于扯到了重点话题上。 “这个案子你们接手,这是上面的安排。” 戏柠舟抬头,深蓝色的瞳孔里藏着冰冷,他缓了缓,看似淡然道:“强制性?” “上面安排的事情都算是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了,自己犯了多少事情自己心里有数,这次案子就给你们接手,天气冷,假期扣除。”安边理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理所应当。 “啪c啪。”戏柠舟靠在椅子上缓缓地拍了两个手掌,“架子和权力放这么大,这把火是想彻底烧起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4.南生(5) 安边理的态度很强硬, 看得出, 在上一个案件破除之前他已经受到了上面的指示——强行留下戏柠舟和梁仟这队人。本身还不好提出来, 毕竟案件的破除是他们所做的,而且两个人都不是安边理手下的人。 但虽然不是他手下的人, 公德心和工作责任是互通的, 他们没有特例可以逃脱责任这种口头上的问题。再加上两个人的所作所为确实有很多地方违规,他便更好下口了。 “有本事在这里耍嘴皮子不如赶紧去处理案件,这是上边的人压下来的内容。”安边理对戏柠舟那一般人根本听不懂的言论置之不理,他板着个脸,满地的白纸已经足够提现他那点虚张声势的怒火。 “如果我说——不呢?”戏柠舟准备和他杠上了, “这种事情是你们地方区域警察接手才对, 我们根本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按照您刚才数落的那一堆问题,已经足够我们被开除了吧?” 安边理当然不会放人:“你以为警察局是饭厅吗?想办公就办公, 上面没有开除人,你们就算提交辞职信也不会被批准。有没有资格是我说了算, 就算给你们组成一个临时的重案组也必须给我把这个案子做完。” 戏柠舟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还故意将尾音托得很长。 安边理可能只是个中间人,除了接受命令和执行方案, 还有自己那一套所谓的“做人标准”,这就是个蒙在鼓里被利用的白痴。 梁仟的态度比戏柠舟都要无所谓, 他可以直接带着人从海阜回到睦城, 或者出国。只要戏柠舟想走, 这些东西根本算不上阻碍,但他保持沉默,因为摸不透戏柠舟的态度。 明明之前那么讨厌这个城市,甚至连每一口呼吸都是有影响的,戏柠舟还是要尝试在这里寻找,或许是寻找一条给他自己的出路,或者是寻找出一条通往迷失的丛林。他不能帮上忙,只能安静地陪伴在他身边,确保他不会掉落在迷失的丛林里。 确保他不会一个人去面对,也确保就算迷失,他可以同他一起,终生行走在黑暗里。 “假期不能扣,没有时间来缓解和调整状态,根本不可能接下一个案件。”戏柠舟顺着安边理的态度妥协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金发扫过肩头,“暂时接待处理这个案件是可以的,但长期来说我大约没有那种能力。您说得对,案件还是需要集体合作,我们几个人怎么可能处理得干净,更何况这似乎又是一场猎奇?” 知道对方已经做出了让步,在戏柠舟半吹半擂的话里,安边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或许是还有别的话要放在以后的发展里面说,他倒是人模狗样,说辞一套又一套的。 但在戏柠舟的认知里,外形和一切的行为作则,和他本人的内心c灵魂根本不相关。那所谓的仪容仪表,不过手让一颗丑陋化脓的心变得衣冠禽兽。 一个穿戴整齐的学生,就并不代表了他认真学习,不沾禁忌。而往往看上去或乖巧安静,或聪明外向的人,更有可能是暗夜里举起镰刀屠杀无辜的恶魔。外形根本不能代替一个人的态度,只能稍微提现一个人的习惯,和他接下来更想做的事情。 “可以,你们能知道失误就要及时改过来,这种事情是不容有失的。我希望你们能拿出敬业的态度,假期不扣,两天后照常工作,直到文件下来为止” 安边理话没说话,戏柠舟已经失去听的兴趣了,他随意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扇开门,梁仟跟在他身后,拿起两个人的外衣,快速离开办公室朝警察局大门走去,留安边理脸色一紫一红。 大雪。 还是大雪。 梁仟挡在冷风前,他狭长的眼瞳朝繁华的街道看过去。戏柠舟穿上外衣,冷空气冻得他有些难受,呼吸困难又无法挺直身体。 “圈套啊,从很早就埋下了。”戏柠舟摇了摇头,“你大约不会清楚,我从来到这个城市之前就有某种预感,如果不处理完要处理的事情,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离开。” 梁仟很多时候都不说话,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搭在戏柠舟身上,零下几十度里只穿着一件黑色毛衣的男人将他所有的温暖都给了青年。戏柠舟抬头,睫毛上沾着银色的雪花,他习惯性地盯着男人的眼睛看。 已经足够了。 “来海阜之前,我们去了一趟裳安,看望了童家国,得到了一封意外的信件。信件上的内容是从我接触案件开始到现在一直都隐隐约约存在的隐线。”戏柠舟回忆着当时墓地的冷风和他们原本想要摆放的雏菊,“我还记得那个地方的味道,有几分阴冷,又有几分安静。” 几分安静。 实在是太吵了,他就算身为一个局外人,在那片墓地上看着一排一排的黑白照片和那虚伪的笑容。都仿佛听见那些亡魂在互相撕扯的声音,他们扯烂了对方的嘴,面目和躯壳上的安然完全不一样。 梁仟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疲惫还是无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情绪,他再次这样说:“阿柠你太累了。” “我,有点想念那个小姑娘了。” 戏柠舟没有理睬梁仟,他转移视线放在高空上,天空的阴沉和灰色并没有刺伤他的眼睛,但似乎带来的巨大的空洞和失落。 在多次得证后,他突然找不到方向,找不到自己接下来应该面对什么了。然后总会不自觉地怀念,怀念某个曾经的自己,某段时光,某些话语,最后是想念,想念那个小姑娘,小姑娘纯真的眼神里装着的压抑与茫然。 和西婪真像,像极了。 两个人走在吵闹的大街上,总有匆匆而行的过客撞上,彼此的肩靠在一起又分开,梁仟走在他的身后,忽然将他拉到身边,虎口禁锢着他的腕部。 男人的深色瞳孔里像藏着很多破碎的玻璃片,他凑到戏柠舟耳畔,用他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说:“阿柠见过下雪的大海吗?” 戏柠舟摇头——他确实没见过,前世在海阜生活了一生,却连大海都没有去过,明明海阜是“海中城”。 “那我带你去看看吧。”男人笑起来,他的笑容里不参半分虚假,也许是知道他已经归自己所有,男人的所有作为都在小心又适度地围绕着他进行。 “嗯。” ——这恐怕是在海阜这不停歇的大雪里可以做的有意义的事情了吧。 大雪,没有间隔的,带着冷风逃窜的,为人所厌恶的c喜爱的。落在海平面上,让本身蔚蓝生动的大海瞬然失去了活力,它映照着天空的死气,沉闷而安静,落在沙滩上的雪花没有被垒起来,脚印让它们变成碎块,透明又肮脏。 失去颜色的天空和失去颜色映照的大海在远处连成一片,海浪像垂死挣扎的鲤鱼,翻了一层白,又被打下去,没有精巧的贝壳留在沙滩上,全是一些死去的鱼虾或者正在死去的螃蟹鬼壳。 戏柠舟能听见海风的呼啸,但它不强劲,在这不间断的大雪里面被削弱了,带着鱼腥味卷在笔尖。海滩上只有几个孩子和他们两个人。 面朝大海的青年忽然笑起来,他的帽檐被风刮下,过长的金发随风肆意飘动,露出五官和那双深蓝色的瞳孔。他没有戴眼睛,深蓝色的瞳孔却似乎有些光亮,比平常那种死气沉沉要好了些。 “嗯,好看。”没有五彩来占据视野空间,也没有吵杂的人群,更没有波光粼粼来映射阳光。大雪是这场死寂里的唯一歌者。 梁仟低垂着眼眸,他只穿着一件毛衣在海岸旁,没有半分冷意,大雪落在他深黑的发丝上,凌乱的卷发被吹拂得翩飞:“海阜每年都会下雪,但今年的雪格外大,没有人想要出来走动,除了那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的家大约就住在附近,他们被自己的家长裹成一颗球,穿着厚得无法行动的棉衣在沙滩上野,其中两个人的手中还拽着风筝。 风筝根本接受不了大雪的助力,高度和他们的身高大约是平行的,几个孩子还是在一个追一个地跑着,那不该拿出来的风筝就可怜地跟在他们身后。 那是彩色的,黑白里唯一的彩色,小燕子的图案,尾巴是被扯断了几节的流苏,在细线的猛拽下无助地摇曳,时而拖在地上,又时而扬起来,亦或者赶在几个人的身前去,却又被强制性后扯。 细线终于受不了野孩子的拉扯和寒风的折腾,它猛然崩断,失去牵制的彩色风筝在这片黑白的世界里摇了两圈,被一阵强风卷到海上,又一个击打落入远处的海水里去。 就连最后的一丝彩色都消失了。 戏柠舟看了一会儿,将梁仟的外衣搭给他,慢腾腾地给他系扣子,系到最后一颗的时候噗呲一笑。 “噗,可爱。” 梁仟不知道他是在夸那群孩子,还是他,还是那被海浪淹没成为废物的风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5.南生(6) 最近办事都不是很顺利, 戏柠舟干脆将所有的东西都推到两日假期之后再处理。窝在梁仟家玩了一天, 在假期的最后一日凌晨, 他接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电话。号码是陌生的,来源也是外地。 对面那个人却是熟悉的, 隔着电话线都仿佛能看见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一丝不苟的态度。 “戏柠舟, 我到海阜了。” “你还活着啊。‘冷面’先生。” 两个人莫名奇妙的对话让彼此都沉默了,梁仟侧目看着他,戏柠舟却故意将电话拿到了别的地方去接听。细看他眼角还带着一份戏谑。 “我为什么会死?”苏勤带着黑色的墨镜,在海阜的机场,大约是身体里的犯罪染色体被控制住了, 他穿着长款羽绒服, 拉着一团黑色的箱子, 大帽子扣着小帽子,“我到海阜了, 不来接一下吗?” 戏柠舟笑着应了,他觉得这个疯子正常的时候直白得可怕, 发疯的时候做出的那些癫狂的事情让组织都要围着他转一圈:“我没钱没车没房,你自己打车来吧。” 苏勤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音调,他抓着手机,在周围环视了一圈:“a(阿尔法)区的人都自称没钱, 那组织后台可以下课了。” 戏柠舟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对方已经挂掉电话了,他转过头去和屋子里的男人对视, 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我出去一趟, 你有事情直接打电话。” 梁仟点头, 戏柠舟换了一件显眼颜色的外衣出门,他将微长的金色发丝扎起来,借助穿鞋的角度将瞳孔里的深色完全掩埋:“应该不会太久。” 梁仟听见对方扣门的声音,心中的重石开始悬浮,他将手中的手机握了又握,最后还是只揣在兜里没有跟着出门。戏柠舟的人际交涉关系谈不上复杂,但绝对算得上神秘,和他来往的那几个“朋友”梁仟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当然,他也不会想到,一个本该在半年前被烧死的神经病会再次找上戏柠舟。 苏勤坐的这列航班没有几个人,但是同等时间的其他班次就有很多人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地方飞过来的。见机场人这么多,戏柠舟戴着白色的帽子索性就不走了,站在距离人群比较远的地方。 隔着老远就看见那双镜片下的深蓝色瞳孔,苏勤提着自己手里的黑箱子,移动脚步往戏柠舟那边走过去。他的动作比较别扭,大约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带着整个人的平衡性都不是很好。 戏柠舟戴着眼镜,也很轻易地捕捉到了苏勤的位置,只是那戴着大墨镜,走路一瘸一拐的人倒是让他看了几遍才确定下来。青年没有半分要走过去帮忙的意思,他插着双手,站在空处等着对方拖过来。 “真冷淡,老朋友。”苏勤说话连感叹词都不带,不知道是组织上给他用了什么偏激的药物,现在这个样子简直算不上人。 他摘下墨镜,露出了从左耳下侧明显动过刀的痕迹,估计身上还有更多,就是从火灾里面留下的烧伤。他上下打量了戏柠舟一圈,生硬却诚然道:“从那次事件里面,我倒是得到了很多的‘痕迹’,而你还是像个易碎娃娃那样。” 戏柠舟没有反驳这句话,他也打量了一圈苏勤:“组织能耐真是大,保你从那场大火里面出来,还帮你抹去了杀人的痕迹,最后还带你去整容给你优质的生活,昂贵的压制药品。” 苏勤的瞳孔里看不到半分情绪,面部肌肉僵硬:“它没有心的,压制药品不过是研究人员的新产物,而我是犯了错的稀有实验品,就算能压制,也无法更替治疗。” “染色体就是全身,你也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能得到救赎。”戏柠舟不太想和他讨论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或者是身后这个组织上有多么一手遮天的能力,“来到海阜,你有新任务?” 苏勤否定:“不,我只是来看看你。顺便在这边住一段时间。” 他是极出色的反侦查人员,能轻松查到他的行踪目的和态度,恐怕不只是组织上面给他的某些通融。 苏勤见戏柠舟的态度根本不想松口,他又生硬道:“童杉杉,也要来。” 几乎是一瞬间,青年原本漫目的态度忽然凝固住,瞳孔对焦在眼前这个人的脸上,脑海里总是回忆起他这张面无表情的面具崩溃的时候。 “你——说谁”戏柠舟的语气不重,但一字一句很清晰。 “你回国后不听吩咐擅自加入的第一个案件里面,杀人犯的女儿——童杉杉。”苏勤的脸上还是有一部分痕迹,就算不仔细看也显得很别扭,“我查过了,自从童家国的事情发生之后,她身边的人就一直不是很干净,带着乱七八糟的线都往她身上牵。” “她马上就高二了。”戏柠舟否定这个可能,“而且有法定监护人,没有可能会忽然来到海阜。她没有目的来。” “总会有人想要她来的,而且她自己也怕待不下裳安了。”苏勤的语气终于正常了一点,也许是很久没有说话了,带着的某些词藻都还要顿一会儿才能吐出,“她的事情没有断干净。况且,你对她的关心过度了。” 戏柠舟眉头一缩,半眯着的眼睛扇开了一些:“当初的案件,是我去做的,相信没有漏下任何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苏勤不是探案人员,他自觉没有资格来回答这种事情,也就跳过这个话题了:“或许是我的调查出了纰漏。不过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她从指出她父亲犯罪的那一刻开始,就有太多的精神压力放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去面对陌生的生活家庭和孤独。” 戏柠舟笑起来,苏勤最讨厌他笑:“我还真是感谢你的分析了,不过这算得上什么呢?” 苏勤低头想了想,这样说了一句话:“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能超脱发展的能力,更多的时候他们是被压垮而崩溃。” 他到底还是心软的,不是针对任何事情,只是在童杉杉的遭遇上,他总是下意识地想要让最好的和最安宁的世界来让她生活,小姑娘的眼神会成为他所改变决策的一个枢纽。 从刚到裳安那断断续续的记忆里面,他完全确定自己是因为在实验第七中学的门口看到了童杉杉才改变隐藏身份的想法,也完全是因为童杉杉的那双眼睛,他插足了事件,被组织铐回睦城。 他也有些摸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了,明明昨天早上的时候才把那封写有“童杉杉”姓名的信笺封上“罪”字:“连这些问题都挺不过去,那也做不成什么样的事情了。” “这不是你想的,你想要的只是让她的余生安定又活泼地生活下去。”苏勤一来就和戏柠舟发生口齿上的不统一。 戏柠舟有点烦他罗里吧嗦,不知道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你很了解我?” “不是。” “那就闭嘴,我们不熟。” 苏勤本身就不是个喜欢多说话的人,只是遇到了想要说明的对象,才将藏了很久的问题叙述出来。他顶着那张不自然的脸,盯着戏柠舟看了一会儿,又开口。 “你的性子在这边变得有些急躁。”苏勤对于这个观察到的结论却没有任何线索来支撑,“但是你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第一次见到这个城市的大雪。不应该有任何因素能够影响到你的心智。除非经历过一段很长时间的挫折?” 最后的语调带着点疑惑,戏柠舟也清楚最近自己不太能控制情绪,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将身边的事情不当做自己的事情,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就驱散了很多。 “苏勤,你不要觉得组织上能够保你什么。你现在是一颗还有实验价值的弃子,如果有哪一天,组织上面觉得你不够听话了”戏柠舟的笑容不变,“那就是你该死的时候了。别忘记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也别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多好。” 苏勤并没有把注意放在他的话语上,他拖着黑色的箱子开始往出口处挪了两步,转头看戏柠舟的眼神有些疑惑:“你确实受到影响了,从前你只是把这些犀利的想法都放在心里,从来不会从口说出。” 戏柠舟觉得来接他是个错误,索性不持任何反驳,从他身边绕过去,在外面拦了一辆出租,坐在车里本想直接走掉,看着侧车窗外那个一瘸一拐的人还是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司机下车帮着苏勤将黑色的箱子放在了后备箱上,苏勤终于不多话了,他和戏柠舟坐在后座上,这回却轮到司机在前面喋喋不休了。 看见两个过分英俊的小伙子,热情的司机总在问东问西,车内的广播也跟着他的语调起伏。两个年轻人并不搭理他,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兴致。 苏勤侧目,看见戏柠舟将手肘撑在车门上,手指抚着下颌,而另一只手揣在衣兜里,却是在缓慢地抚摸着他那随身携带的手术刀。 “你有多久没有注射镇定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6.南生(7) 戏柠舟将兜里的手抽出来, 他像是不经意地将自己的手指翻过来, 和苏勤那完全不同的指尖和完美的骨节:“很重要吗?『冷面』先生?” 听着两个人互相交流并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 前面的司机忽然住嘴了,他按照戏柠舟给的地址将出租往大道上开。 “你已经看到过后果, 我是最明显的例子不过, 我们之间的差别太大,就算你成为下一个我,也会有另外一个人来代替你。”苏勤木然地转过头,将视线放到窗外那些景物上,他又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大师兄也要过来。” 戏柠舟忽略掉他后面的话, 轻笑起来, 他抓住之前的问题:“啊呀另外一个我,原来有这么多的人比我要先知道‘他’的事情吗?也就是, 原来在山上的事情是有‘他’的加入呢。” 苏勤沉默了两秒,低头, 发出闷声:“发现‘他’了,那以你的能力,想要除掉,很简单。难点不在于‘他’究竟是怎么存在的, 而是‘他’终究存在了,而你, 现在不知道究竟选择谁。” 戏柠舟并没有因为他半点透的话而有半分慌张, 他的笑容缓了会儿, 小弧度地摇头:“我确实有很多不太能够确定和下决心的事情。可是当两个问题都没有办法解决的时候,答题卡不是总会默认第一个题目吗,第一个题目的答案啊永远都是固定的。” 苏勤又转过去盯着他看了会,也跟着摇头:“是我看错,还以为你应该会有什么没有办法破除的问题。变来变去不也是那个样子。” “比起那个,你现在是准备跟我回到我住的地方还是送你到我之前的房子?”戏柠舟并不打算让一个杀人犯和梁仟见面,更何况现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有些僵硬。 “你居然真的和他在一起了?”苏勤是见过几面梁仟的,但是没有任何过分的交集,当时就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现在已经算是证明了,“和男人在一起,果然不正常的就是不正常。” 戏柠舟回了个眼神给苏勤,他忽然觉得有些讥讽:“正常?从你走过来的圈子到我现在身边的人,你觉得谁是正常的?或许是那些在你脚下挣扎的羊羔才是你所指的正常吧苏勤,你果然还是没有改掉那种荒谬的渴望啊。” 苏勤冷然和他对视:“你难道不是?” 戏柠舟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了,他的食指在嘴边划过:“我记得你说过的,我远远没有‘他’那样可爱,所以你和‘他’之间构建的关系和问题在我这里都不实用,更何况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连我都不知道呢。” 苏勤已经从他的这番话里得到了答案,车停,他拉开车门,站到外面去。戏柠舟用手机上的软件向司机支付了,后转身也跟着站出来,外面的大雪伴着冷风,让两个人的头发都被吹起来。 “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苏勤是这样回答的,两个人暂停话题,都转头向门口看去。这一节大约有三分之二都是组织上的成员,但是a(阿尔法)区的人只有戏柠舟一个,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普通生活者。 就像他们刚才提到的大师兄。 一米八的男子站在那里,双目如死水一般没有任何波动,他穿着米白色的风衣,帅气的脸庞在大雪里格外显眼。像是看着两个人比较久了,楚跃棋走过来,表情动作很自然。 “苏同学,小师弟。”楚跃棋打招呼,他那双比平常人要浅很多的褐色瞳孔一片灰暗,与戏柠舟的阴冷不同,是半分没有波动的瞳色,“接到学校委派的任务,来到海阜,碰巧接到苏同学的电话,来这个地方合住。” 戏柠舟三分生疏:“大师兄客气了,苏勤他比较会安排这种事情,我在海阜这边有住处,就不和你们两个打堆了。” 楚跃棋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戏柠舟和他不熟,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其实并不清楚:“那要不然你们就好好安顿一下,我还有事?” “戏师弟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说话。”楚跃棋又这样说,他上次也这样说。其他两个人的呼吸忽然缓了几秒,戏柠舟将刚要离开的步子拉回来,正对着楚跃棋,“大师兄说这话好像,有失偏颇啊?” 楚跃棋的眼瞳半眯,狭长的睫毛遮住他半潭死水:“小师弟回国之前就没有好好在睦大待过几次,这下子接了实习上的问题又跑到海阜来。如果不是我们的实习任务重叠,恐怕以后见面要更难了。” 戏柠舟很受用他这半分暗示的话,就像那双推动游戏的手终于在阴影里探了一个头一样:“同学之间想见,一个电话就能解决了。我还有别的事情,真是比较遗憾。” 苏勤忽然皱眉,他转头在侧面紧紧地盯着楚跃棋的那双浅褐色瞳孔,戏柠舟在余光里给他做了一个祝他好运的手势,青年戴上帽子就离开了,楚跃棋也没有再说什么。 “可不是同学之间的感情,是师兄弟啊。”楚跃棋看着人走远,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转头忽然撞上苏勤的视线,“苏同学?不介意合租吧?” 这话你该去问刚才那吊儿郎当的家伙,a(阿尔法)区的房子,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如果遇到占有欲极强的a(阿尔法)成员,就算组织上面都不敢强制性要求他们把住处借给别人住几天。 更不用说我还擅自把你邀请过来了。那家伙的脾气简直好到像无底洞一样。往往不是担心它猛然的爆发,而是担心它在不知不觉间猛然把你吸进去。 “嗯。”苏勤惜字如金,他没有太懂戏柠舟最后那个手势的意思,但总觉得和这个人住在一起会发生比较奇怪的事情。不过他来到海阜的目的不是去完成组织任务,而是把作为组织“实验品”的最后一段生命走完。 “令人期待。”楚跃棋抬头看着这鹅毛大雪不停的天空。他伸出手去接住落下来的雪花,它们没有散开,而是挤成一堆,根本无法分清。 戏柠舟没有直接回到别墅,也没有去警局。他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忽然把方向朝着花庚那栋办公楼走去,他还记得美丽的七夕节之前,遇到的那个可爱又调皮的小姑娘,还要她落下的玫瑰花。 高楼大厦。 屏幕上面并不是广告,还是和那天一样的钢琴曲,只是曲调被改动了很多。那是一首很多人都喜欢的曲子,但是真正听过它旋律的人,都死掉了。 青年戴着帽子,音乐声伴着大雪从他的左耳穿入,搅动大脑,又带着血腥从右耳穿出。他忽然想起了梁仟的那份邀请,那样高雅而让人兴奋的邀请。 “不对。” “不对啊” 青年忽然这样说,他转身在周围找到一个小广场,有些急促地走过去,海阜有很多的自由艺人会在广场上聚集,不管是下雨下雪或者是阳光,他们呢都用生命热爱着音乐。 他以为他走得并不久,但是当到达那所谓的音乐小广场的时候,冷汗顺着他的金发流下,大脑发蒙,心跳过快,脸色惨白。 可是没关系啊。 他找到了那种熟悉的东西。 奇怪的青年朝着一架满是涂鸦的钢琴走去,它的主人也许就在附近,但是那个座位上并没有人占据。他坐下了,钢琴主人的几个朋友被他吸引了目光,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想要让这个奇怪的金发青年站起来。 然后,他的手指在那钢琴上抚摸了一遍,与体温刚好符合的琴键让他有些兴奋。 “弹错了啊。”他先是喃喃了一句,手指在中央c旁忽然开始跳动,那样一双精致的手,在冬天里弹奏着钢琴。 “喂,你!”这个冲过来的人还没有说完,就忽然地瞪大了眼睛,他很少能听到有人弹奏这首曲子,而且节奏是近乎完美的,“快听,是那首!” “天啊,他疯了吗,居然去挑战那种节奏。”更多的人被钢琴声吸引,他们聚拢在一起,钢琴的主人从别的地方跑过来,他也跟在这些人的后面。 “咦?这个节奏怎么变了”有人忽然轻呓了一声,原本高调的声音被他快速压下去,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捂住嘴,“这种旋律怎么好像才是这首曲子的原本调子啊?” “怎么可能弹出这种感觉。”有人摇了摇身边人的手,“不会的,他弹错了,这首曲子听上去明明应该是轻松欢乐的,怎么现在” 现在 就像是被放跑的猎物,怪物在他们身后猛然追逐,又故意放它们走,陷入更加深层的恐惧与绝望。但这不是一场猎杀游戏,捕杀者同样陷在恐惧与绝望中。 没有人会是他的救赎者。 像心中的欢歌忽然被打破,剩下的只是要带给他们无尽的残酷与恐惧就好了。 不然他会孤独的啊,在这无尽的道路里面,没有一个可以陪伴的人吗? 有呢。 但是他不需要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7.南生(8) 坐在钢琴前的青年微微将身体前倾, 手指上没有半分老茧, 只是那种弹跳的熟练度根本不需要他睁开眼睛去寻找按键。这是已经弹奏过很多次的曲子了, 他完全融入在这样的感情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好像这样的音符才是它原本该有的曲调。 戏柠舟停了下来, 金发因为刚才弹奏的动作扫到额前遮住了眼睛,他缓缓地收手,好像听见有人在旁边鼓掌,而他还处于那个无限循环的黑洞里。 他被钢琴的主人推了一把,戏柠舟一个激灵站起来, 避开钢琴主人的第二巴掌。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 脸上写着的都是欣喜, 他满是羡慕地看着这个过分干净的青年,一边鼓掌一边想去勾肩搭背。 “弹错了啊。”戏柠舟还在喃喃着这句话, 谁都没有注意到他藏在袖口里的手指处于僵硬而轻颤的状态,他抵着头没有理会身边的人。 “当然啦, 小兄弟,你把这个调子原本的含义都改变了。弹奏起来有种抑郁绝望的感觉,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这人个子没有戏柠舟高,但大约是个自由艺人, 黝黑的皮肤配上他那些彩色条纹,脏辫在他身边晃荡, “不过小兄弟真厉害啊, 这首曲子最难切换的就是节奏快慢和情景感受了, 你居然能够基本做到完美!perfect!” 戏柠舟似乎缓了过来,他露出那双让人沉迷的眼睛,好似谦逊又低沉地回复身边这些热情的人:“弹错了啊,真是讽刺。” 是你们和这个世界弹错了,不是我。 “啊?”他声音实在太低了,被身边这些人的交谈和掌声盖了过去,但是钢琴主人听见了,他并没有理解青年说的什么意思。 他的那双蓝眼睛真是容易让人迷失,戏柠舟近距离注视着音乐艺人的面孔,他笑起来,是微笑:“我说,真是讽刺。” 讽刺,明明这一系列项目的钢琴曲都是西婪谱写的,被改掉了三分之二的音符,然后作为欢快美妙的小曲流传后世。 不会有人知道创作它们的真正主人是谁,也不会有人知道它们原本的样子,被改装掉的人偶娃娃,哪里还有刚开始的灵魂呢,不过是好看而空洞或者敷衍的躯壳罢了。 所以作为原曲创作人被人称赞节奏掌控“接近”完美,被人指责弹错了味道。这不是对于他最大的讽刺么 钢琴主人愣住了,他将这句话反复地念了几遍,等再抬头的时候,那个看上去在弹奏时有些抑郁疯癫的青年已经消失在人海中了。 所有人哄散,很快,这让人意外的“变奏曲”被当时录下来的人传播到了网上,海阜周边都是些有粉的艺人,“变奏曲”得到了网络的助力,散布到更远的地方。 戏柠舟并没有走远,他站在一个不明显的拐角口,侧着身体贴着冰冷的墙,转头看着那些为音乐本身痴迷的人。他们近乎没有人性地忽视掉周围,忽视掉弹奏者的身份,也忽视掉很多听了这弹奏而开始脸色泛白的人。 白皙的手忽然抓住胸口前的衣服,戏柠舟转回头,刚才好像还镇定无所谓的表情溃败,开始出现彷徨或者恍惚。他靠着墙缓缓蹲下,指尖泛白,耳膜又开始被那些音符搜刮,带着心脏也隐隐作痛。 他真的不该去碰那种东西的,他以为自己可能会没事的。所有的因果都建立在他所认为或者所能够想象的空间里面,就像苏勤之前提到过的。 他其实曾经渴望变得“正常”,但在一次又一次的事例和所想要得到的证明里,他已经完全找不到原来所期盼的影子。 他终究只能是西婪,而不是可以傲慢虚荣的戏柠舟。 只能是总在为下一步扣着联系的西婪;亦只能是无法控制戾气和残暴的西婪——不过,既然控制不了,那索性放弃好了。 梁仟说过的那个邀请,他想要他做些什么,他都会去尝试。那是他所以为并且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那可是我的爱人啊。 戏柠舟靠在墙前深呼吸了几口气,他忽然拿出手机,拨打首页的唯一一个号码,安静地听着三声呼叫,等对方那大提琴的声音响起,他才稍微缓和一些。 “喂,来接我回去了。” 假期过得往往比工作日要快速,再次提起记录本赶往犯罪现场的时候,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愁眉苦脸烦躁不安。 梁仟还是没穿警服,便装到达杰克的家,门口守着隔壁的外国小朋友和他们的妈妈。戏柠舟对孩子不感兴趣,他随意瞟了一眼就准备越过去,没想到刚才还乖巧站着的外国小女生忽然就朝他这里冲过来,跌跌撞撞就要抱他的一条腿。 梁仟替戏柠舟挡了一下,青年避开孩子的扑撞,转头问高大的外国男人:“你家女儿是怎么回事?” “哥哥,你把小丑带给杰克叔叔好不好?”小女孩的父亲还没有回答,她倒是先脆生生地问着,一口本国语讲得还不错,但是接下来就没有那么多词汇来支撑她的语言了,“(爸爸说,杰克叔叔看到小丑木偶一定会十分高兴的。他只是睡着了,一高兴就会醒过来的。)” 戏柠舟在两国的语言交流方面没有任何障碍,他挑眉道:“ cl一n ” 女孩的父亲对于女儿的作为也没有训斥,只是指着他女儿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来的红绿色小丑木偶:“(我们之前看的那部电影《哭泣的小丑》,门口摆放了一些小摊子,我给女儿买的,她想要拿去送给杰克。)” 戏柠舟没有再理会他们,他走了进去,在这个双层的小阁楼里打探了起来。和男子吵架的女人还站在外面,他们也算没有再发生什么口角了,但女人总是偷瞄戏柠舟和梁仟之间那种□□的眼神倒是让很多人都有些不爽了。 受害者杰克·史密斯今年38岁,家中无亲戚,一个人住在这片地区,和女孩的父亲,也就是米勒夫妇是几年的好邻居了。他的工作是翻译书籍,杰克基本上不出门,一台电脑解决所有问题。 死亡时间是十二月三日,晚上十二点左右,发现第一案发现场的第一个人是米勒先生,第二个人是女士安朴琴,第三个人是米勒家的小儿子。 米勒一家十一点在海阜看电影《哭泣的小丑》首映,电影完毕是凌晨一点二十七分,到家是一点四十多分,报警后警察抵达是两点过三分。 杰克死亡的时候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也就是密室杀人案。死亡的原因是一根直径三厘米的铁棍反插心脏,直接死亡,现场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作案踪迹。 杰克的卧室就是案发第一现场,他穿着白色的服饰,大约是打算去做什么,房间内的几盏烛台和满地红色玫瑰花瓣都是在生前摆放的,有些花瓣上还有他踩进花圈的痕迹。 像傀儡被主人操控着迎接死亡的仪式。 现场其他地方简直干净得让人惊悚,是很完整的密室杀人案,锁的初始状态被米勒破坏了,基本没有办法去还原刚开始的模样。 倒是在烛台旁边放着的那古老录音机让人侧目,里面播放的内容应该是杰克自己录下来的一些诗文。但是语言都超出了几个人的认知范围,或者说算不上一门让人清楚的“语言”。 听了三遍之后,男人将那断断续续的破录音机关掉,笃定道:“不是任何一国的语言,独特的发音和一些没有规律的音调技巧是他自己创造的。” 戏柠舟将在那些烛台上滑动的手指移开,他轻轻地对着上面吹了一口气:“现场完全封闭,窗户关死,台面很干净,受害者穿着的白色服饰和播音机里面的颂歌都是他特殊定制出来的东西,这个人平时很有规划啊。” “这种细节上的问题,要从是通过什么作案的方式,又是怎么抹去痕迹上面下手吧?戏警官。”旁边有跟着来的小警察凑到戏柠舟前面,摊开手中的笔记本,样子有几分呆愣,但干劲十足。 戏柠舟没有说话,他盯着这个人看了几秒:“你是不是之前在睦城的那个实习生?” 实习生摸了摸头,嘿嘿笑起来:“啊,被戏老师发现了啊。睦城那边也是很忙,就把我们这几个没有经验的实习生派了过来,还要多请您指教!” 戏柠舟避开他的鞠躬,态度高傲又生疏:“抱歉,我和你不太熟悉,同作为实习生的我并不能给你指教什么。” 实习生又摸了摸脑袋,也没有觉得难堪,几个人兜兜转转把这个地方看了个遍,该拉上警示条的拉,该打上封条的打上封条。安朴琴和米勒的矛盾算是扯完了一段落,两个人还是看对方不太顺眼,安朴琴是来看房子的,这下子被这种事情一打岔,女士终归是放不开的。 戏柠舟不负责这一方面,就和梁仟分析案情去了,结果这里还没有搞完,下一场死亡案件又扑上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8.南生(9) “老师老师, 又出事情了!”那个名叫徐开邑的小实习生自从被派遣到这边就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做人型牛皮糖。戏柠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觉得作为恋人的梁仟都没有他这么粘人。 看着那个高高举着手中资料在办公室里面“跨栏一百米并快速冲向终点”的年轻人, 戏柠舟心中那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就被加重了很多。尽管他现在的身体年龄要比这个人小太多。 “走廊上写着不准争吵打闹极速奔跑。”戏柠舟接过他递过来的资料,面不改色地胡诌, “资料为什么要给我看这是要递给那边的人初审, 我这里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啊,因为您是我老师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为学员要更全面地实习如何处理案件。”徐开邑的回答理所当然,但对上戏柠舟那双依然没有半分波澜的眼瞳他忽然就怂得缩了缩脖子。 “我从来就不是谁的导师,没有那个闲工夫。”戏柠舟的话一向随意又冷淡, 听了这话小实习生并不觉得沮丧, 他动作乖巧地将资料又拿回去, 往审核部递过去。 看着那个人跑走的样子,梁仟才把手中的订书针放下, 他手指在黑发上挠了两下,有些不爽道:“这个人的态度, 过分热情了。” 戏柠舟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其他的态度,似乎更偏向于不在意:“是么来统计一下这边的时间,今天晚上似乎有一场电影可以在这个地方上映。” 梁仟回头看着墙壁上那个离下班时间还很遥远的刻度,不是很理解戏柠舟现在的心情。他站起来, 找干净的杯子准备冲咖啡:“密室杀人案的第一案发现场被破坏了,我们失去了第一步的优势, 如果是单独针对杰克所做出来的举动, 那么很难让凶手在短时间内浮出水面。” 青年也放下手中的东西, 把目光放在梁仟手中的那杯咖啡上,男人也很自觉地把冲好的咖啡递给青年。 他接过热咖啡,泯了一口,苦涩的感觉从味蕾延伸到食道,这种感觉不生厌,戏柠舟略疲惫地眯起双眼,却还在谈论刚才的话题:“电影的名字那么出名,我们也去看看吧。” “《哭泣的小丑》”梁仟也终于被他把话题牵回来了,“放下这里的事情去看电影” 戏柠舟点头,下颌轻轻地放在手指上,考虑了一下刚才的几句话,把忽略掉的因素补上:“既然无法知道对方是利用什么样的手段让杰克无声无息地死在反锁的卧室内,那就不耗费脑子了。刚才那个实习生不是说又有案件扑上来吗,或许这就是线索。” 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能看出戏柠舟并不是很在意这次的事情是不是有人杀人了再出去,或者是不是变态杀人狂的第一个开端。他现在那仅存的注意力都给了手中的苦咖啡。 不过从一个不正常人的角度就不知道还能看出什么东西了,只是觉得他手中的那杯苦咖啡是不是太烫了些。 “戏老师,资料上面的内容经过核对,露出一些比较有用的问题。”徐开邑指着白字上那些密密麻麻跳动的黑字,“死者是一个人单独在家,门反锁,和正在调查的问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录音机和仪式。” 戏柠舟睁开眼睛,将暗色从眼底里藏进去,他偏了偏头:“这大约是个开锁专家吧,用密室杀人案来结束别人的生命新颖度不予评价。” 梁仟缓慢地将视线放在这个实习生的脸上,他恍惚有种见过这个人的感觉。但想来实习生多多少少也是在警局待过一小段时间了,他经常在警察局晃荡没见过几眼才奇怪吧。 徐开邑把态度放得恭敬得不能再恭敬,戏柠舟是捧着咖啡坐着的,他就撑在旁边弯腰指着资料,没有隔戏柠舟太近,感觉到梁仟在看他,他还直起腰来冲男人撕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梁仟移开视线,把注意力又放到门口刚火急火燎进来的韩庆身上,大汉也是毛毛躁躁的,手里拽了一把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梁仟绕开两个人,提前的接触让韩庆和戏柠舟的距离拉开了很多——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咳咳,呼呼呼,梁队,这c这玩意儿” 梁仟耐心地等着他缓过来,大汉大约跑了三条街没有歇息的样子,汗水大滴大滴地从他的鬓角往下落,等人差不多能和空气做个良好接触之后,他才把大汉手里拽着的报纸打开。 标题太黑了,还加粗了一圈。 “海阜警察局”梁仟还没念完开头,手中的东西又给对方抢了回去,大汉噗呲噗呲地喘气,一只手拽着报纸压在膝盖上,半弯腰地用另一只手去打开在房间内的电视机。 “报纸都算落后的了,是跟风现象太重。现在电视啊媒体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开始放了。”韩庆缓过来,脸色却依然不好看,“我去他的龟孙子的,老子现在真特么想把干这事儿的王八羔子拉到眼前揍他到失明残废!” 戏柠舟还是第一次听到韩庆骂脏话,他也将视线从桌子上的资料转到红蓝跳动的电视机上。那醒目的新闻频道上还跳动着几个小标志,但是加粗标题是真的不好忽略。 大体内容就是他们在警察局不遵守纪律的一些模糊视频,那位女士大约是律师吧,动作还真的快,被提到过一次的同性恋都给放到电视上去了,除了照片几乎什么东西都给备齐了。 戏柠舟开始觉得这些人有点碍手碍脚了。 两个当事人都选择了沉默,悄悄观察他们神色的另外两个人也不敢说话,确定他们两个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后,韩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什么,那女人是个律师,还接了不少国外的案子。” 戏柠舟点头表示了解,接着低头转笔:“因为警察局的事情妨碍了她对杰克房子的收编,再加上那女人很恶心同性恋,还有手上的一些脉络就搞出这种事情了。” 韩庆又悄咪咪地看了梁仟一眼,再又不放心地把视线放在小实习生身上,徐开邑刚好和他撞上视线,那态度简直不能再正直:“韩警官,您不用这么看我的,虽然我和你们大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一定相信梁队长和戏老师没有什么同性恋的关系的!” 韩庆:“”他现在想一人字拖拍死这个不说话好像会死一样的家伙。 戏柠舟还跟着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新闻只有半个小时,还是海阜本地的,闹不到全国去。想想半个小时能播些什么东西,我们这点连照片都没有的事情,没有几个观众在意的。他们都等着新闻结束之后的泡沫剧场。” 韩庆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此刻的心情,但不管对方嘴上再怎么放得轻松,他现在站在这里都感觉到了一丝不舒服,这次事情闹到媒体上去了,怕是要把阿舟惹生气了。 两个人又多说了几句话退了出去,梁仟从刚才沉默的状态转变得有些沉闷:“阿柠不高兴了?” 戏柠舟冷哼一声,站起来穿上外衣:“有些东西可以乱吃,但是有些话不能乱说。这点东西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也不等于我们就乖乖地被再叫一次办公室。” 梁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其实他并不是个很能忍耐的,平时的让步都是不在意,碰上青年的所有事情都不能算不在意。但是戏柠舟没有想要插手的意图,他去在意也没有什么意思。 “剔除就好了。”男人这样说。 戏柠舟轻皱眉,他在海阜是不太能好好控制自己,但这不代表脑子不好用了。苏勤和楚跃棋一起来到海阜“度假”,又遇上下一个可能来的人,总觉得会发生很多戏剧化的事情。 说起来,海阜这个警察局的牢房,西婪应该是住过的。那个时候的海阜还算不上什么一线城市,服饰方面更是落后,连冬天的雪都没有这样大。 他为什么没有记忆呢 “身边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啊。”青年感叹,把杯子里的苦咖啡全部吞下,苦到发酸的感觉从喉咙深处一步一步地回荡到胃里,“这个社会上讨厌同性恋的人还真是多。” 冷不丁被这样感叹一句,在一旁忽然绷紧身体的男人反射性地抬头,和戏柠舟对上视线。 “噗呲,你紧张什么?” 梁仟又把头低下去处理工作,青年是不在意的,对于外面甚至整个世界上的言论他都是不在意的,为千夫所指,也没有任何关系的那种不在意。 但是他在意,他在意青年为什么不在意。 男人又停下笔,他抬头,相当诚实:“紧张那些事情会伤害到你。” 青年忽然眯起眼睛回想以前受到过的同种事情,那个时候根本不能冷漠对待的幼小和脆弱。他大概能理解梁仟的感觉,也没有觉得作为恋人应该已经充分了解他的心理态度。 毕竟—— “啊,是啊,很在意,伤得也很深,痛到几乎不能再次爬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迷人坏了,“但是都过去了,这些东西,不过是人们擅自给自己头上扣的枷锁啊。” 毕竟,从前西婪确实是这样的,但那个时候并没有梁仟这样的人在身边,而现在的西婪,已经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关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9.南生(10) 男人守着青年在外面买比巴卜的时候并没有预想过入场后可能发生的剧情。毕竟两个人下班后一起看电影什么的这种小日子还是很滋润的, 如果四舍五入的话, 这也算是两个人的第一次约会了。 很多情人在约会之前都会设想很多种会发生的“意外情况”, 然后在私下先脸红几番。各种公主王子转换一下,或者紧张得手心冒冷汗, 声音打斗, 设想恋人反应。 这点小情趣在两只抱着爆米花的大男人身上没有半分体现,梁仟到还有点苗头,不过他想的应该是戏柠舟看电影看着看着就玩手机或者发呆,再或者自己可以趁着黑得看不见五指的地方亲一口。 没想过他会直接抱着那一大捧爆米花睡昏过去,更没想过恋人会被天空一声巨响给吵醒。 对, 就是天空一声巨响。 被迫抱头蹲下后戏柠舟还有些迷糊, 偷个闲在口里丢了个比巴卜开始嚼, 才将眼睛完全睁开探个脑袋四处环视一圈。没等青年把他那要探测周围的雷达完全展开,身边同样抱头蹲下的男人一个大巴掌把他的头给压下去。 “(挑眉)”嚼着口香糖的青年不太舒服男人的这个动作, 他现在的动作本身就是被对方强制性拉下来的,现在脑袋上被快速拍了一巴掌让他也皱眉起来。但看清楚对方墨色眼瞳里的严肃, 戏柠舟就安静下来偷偷打量了。 啧,被这种方式打扰睡觉还真是厌烦啊。 “都给我抱头蹲下!一个一个蹲着走上来!”站在大银幕前面的人制造了刚才的那一声巨响,手中那黑哟哟的玩意儿还冒着烟,给这家电影院的天花板上留下了一个洞。 现场似乎被提前控制了, 电影院的保安反而和那些穿着黑色皮衣靴子的人站在一起,大概是蓄谋已久的事情了。对方的人还有点多, 从外面一个一个排进来, 妥妥的恐怖袭击事件。 很走运啊, 上下加起来两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事情。不过这好像也是他两辈子第一次来电影院看电影,是不是过于巧合了? 两个人蹲下显得不是很雄壮,戏柠舟更是像个少年的身材,这一行人就没有太在意他们,看《哭泣的小丑》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家人带着小孩,女孩带着男朋友。 和戏柠舟他们的心态完全不一样,这些人遇到这种事情完全是生活中的一大劫难,小孩子想哭,女人吓得脸色发白,却都被遏止着不能发出半点声音。两个人的脸色不变,只是把头低得更下来了些,他们的座位在一排的正中间,两个人的后面站着一个黑色的家伙,他用手中看起来很真实的黑色玩意儿把两个人从中间扒开。 意思是,要从他们中间分离,一边顺着电影院里的走廊往前排去。两个人也表现出很害怕并且顺从的样子,从中间分开后戏柠舟也没有再嚼他的口香糖,舒平了口舌,让面孔尽量不那样吸引人。 电影院很出名,但是在一家高级酒店的顶层,算下来也有五十多楼的样子,一整层都是电影院,下面还有几家餐厅。这显然是策划已久的恐怖袭击事件,下面餐厅没有因为巨响上来一个人。 顶层和下面有一个楼梯连接,每个人都被身后抵着那黑色的东西一个挨着一个上去。 这确实并没有什么可以感到新奇的地方。 大屏幕上面那刚才还在耍宝的小丑扭曲地笑起来,后台的播放人员应该被挟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大屏幕变得有一条条黑白的竖棱划过,整个电影院的火灾预警被打开了,也许是要削弱人们心理的坚强,整个红色的灯光照在地上,屏幕刷地一黑。 是夜晚了,很黑,也很安静,没有人敢说话。刚才那一声巨响崩掉的不只是天花板,还有第一个起来跳脚的人。肇事者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他们人数很多,情绪也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偏激。 ——他们有真的枪,我们的命在他们手上。 杀鸡儆猴之后,人群就乖乖地顺着他们的意思都蹲到天台上去了,天台上没有什么防护栏,只有冷到刺骨的寒风和一城美丽的夜景。 令人高兴,难得的停雪。 戏柠舟和梁仟蹲着的位置隔得有点远,大天台少说也有个三百平米的样子,上面还有一些小灯光,戏柠舟和梁仟恰好处在对角线的边缘。两个人的眼睛都可以夜视,但梁仟的余光并没有接收到对方的信号,他垂着的脸部一僵硬,眉跟着皱了起来。 戏柠舟是侧面蹲在那里的,大半个背后面就是空气,他的注意力想要被定格在身后没有半点安全感的高距离,脸色跟着苍白下来,瞳孔无神,陷入了某种呆滞的状态。 男人心中凉了半截,一个冰冷的重锤让他的呼吸都跟着停了一下。 青年不恐高,他很清楚,他的确是不恐高的。但如果站在高处边缘,前方有人,背后没有安全保障,青年的脸色会瞬间变化。 这点是在医院的时候发现的,他很小心地保证着戏柠舟在任意时候都不会出现这种站位,但好像有点东西超出掌控了。男人很轻很缓地将身体前倾,将刚才镇定看形势的想法快速抛弃——这里是海阜,他最讨厌的城市,他经历过的什么场景,不能在这个地方重现。 高度警觉的这十几个恐怖分子夜视并不好,也没有发现这里有一团黑影在缓慢地转动脚下的踩位。不过很快,他们让所有的人背对着没有安全感的万丈高楼,脸朝天台中间。十几个人手中拿着很长的枪支,冰冷的枪口对准这些萎缩人质的脸。 他们的头弄通了通讯手段,这里没有人能解释他们怎么拿到这么多的违禁品,但这一通电话让更多的人慌张起来。 那个人坐在高椅上,风衣领子立得很高,肩膀和脸庞夹着手机,双手腾出来擦他的宝贝玩意儿。他声音很嘶哑。 “哦是么。大宝贝儿,我这里可是有足足五十三个人质,我忍不了了啊。”他的语气也很漫不经心 ,心态要比对面的好很多,“我有什么可以激动的?都逼到这个地步了,你们和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要么拿出我们想要的东西,要么五分钟,一个人。” 大宝贝儿当然不是指他的小情人,估计是海阜那苦命的警察局了。 “啪嚓。”那人直接不打算挂电话开了扩音把手机丢一边,翘着腿给自己点了根烟,“小崽子们,乖一点哦。我挑个最不顺眼的开刀,或许你们可以一枪毙命,或许从这个地方摔下去——脑浆炸裂。” 梁仟开始默数时间,他小弧度的偏头,余光发现刚才精神临近崩溃的青年状态要好很多了,起码眼神是清明了。 五分钟,很快啊。 每个人的心都快要被压迫到停止了,在梁仟默数到四分三十七秒的时候,他身边的一个经常健身的大男人忽然暴起,伴随着大喝一声就往领头那个人身上扑去,双目赤红,大约是心理承受能力到了极限吧。 然后,很清脆响亮的一声划破夜空,鲜血让这个干净的天台上染上了点漂亮的颜色,被子弹带来的冲力退开,男人从上面掉了下去。 “嗯——好像听不见肉体和地面亲密接触的那种声音了,这个楼层好像选得有点高啊。”领头的人自言自语,他满脸的胡渣,有点驼背,穿的大靴子可以一脚踢废一个人,“五分钟了,可以来选择人了。” 在梁仟视线可见的地方,戏柠舟终于转动了一下那双深蓝色的瞳孔,他还是不太舒服,嘴唇泛白,眼睛里藏了很深的戾气与阴冷。 “就c额,就你吧。”领头的随意指了两团身影,被指到的妇女一惊,泪水不止,她吓得全身发抖小便失禁。 “我c我?”妇女勉强地重复了一遍。 领头的这会儿好像耐心很好,他阴侧侧地笑起来:“n一一一。是你抱着的那个啊,我可爱美丽的小姐?” 妇女抱着婴孩,全身血液凝固,僵硬着眼珠微微翻白。 “你不要激动!”扩音传来,那边的人已经着急坏了。戏柠舟又侧了一下眼珠子,余光能够清晰地瞥见下面消防队员开始充气的软垫,那些商店的灯光都太亮了,让那拖起来的长长垫子反着光。 救援队到达了,没脑子的人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哦,我亲爱的宝贝儿你说什么?”那个人嚣张地笑起来,他神色癫狂,“哈哈哈,我什么都没有了啊,你们都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以讲的呢?拿着我要的东西派一个人上来,不然没有什么可以谈论的。” 说完像变色龙一样,把手机又一扣,冲着紧抱婴儿的妇女呶了呶嘴,他的手下就和他一样疯狂地去抢那个婴儿,妇女崩溃地死咬着嘴紧紧抱着孩子,被扯痛的孩子发出了很凄惨的哭嚎。 婴孩是多么脆弱,当手臂被强行扯断开,鲜血溅在妇女的脸上和黑衣人身上的时候,那种哭声戛然而止,随后是妇女疯狂而嘶哑的大喊,她还是紧紧地抱着婴孩剩下的部分,涕泗横流。 戏柠舟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鲜血的轨迹倒映在他深蓝色的瞳孔上划了一圈,却没有半分触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0.南生(11) 这种作为是没有半点人性的, 不过从他们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和人性搭边的影子。这种事情的发生不仅让电话那边的救援队感到困难, 也进一步瓦解了天台上剩着的五十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侥幸是存在的, 他们人多啊,还有还几个练过身的, 对方只有十几个的样子。他们可以暴起反抗逃出啊, 大不了死几个人也总归是逃得出去的。但是现在已经进一步将这种称得上荒谬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了。 一把枪,就可以结束不止一个人的性命,更何况天台上面没有半点安全保险措施,一个趔趄就能倒身下去,这让根本没有经历过生死关头的人彻底放弃挣扎的可能性。 妇女的哭声在又一声响亮的枪声里消匿了, 有人走来双手架起尸体的腋下, 将她拖走, 在昏暗的天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伴随着尸体在小石子上摩擦的响声。每个人心中一梗, 胆子小的早就已经大小失禁。 天台和楼下的面积大小并不一样,对比起来要缩小了将近一半的样子, 而托人下去是从唯一的楼梯口直丢下去,这群人还算没有偏激到高空抛尸。但就算已经缩小了一半面积,处于对角线的两个人还是隔得太远了些。 要送东西上来,那么就不会是什么用来逃命的重量型陆行工具, 大约会是支票或者他想要的出境证明,最多还要几架可以在天台降落的直升飞机。 天台虽然空旷, 但密密麻麻蹲了五十一个人, 还有十多个部下。恐怖分子是不会在拿到筹码前放人的, 那这五十一个人质将会死去一半给天台空出飞机的落脚点。 “好了,这个五分钟解决了,我们开始下一个五分钟吧。宝贝儿你们的动作最好快一些哦,我没有太大耐心去一个个处决,也许后面会变成三个?四个?哈哈哈哈”领头人差不多是疯了,枪口对准眼前的一排人。 对面有强制忍耐的声音传来,对方根本不敢用过分的语言和他对峙,生怕这边人一个激动,五十多个人全部掀盘。 不是没有规律的,领头人刚好从戏柠舟和梁仟身边的两个人开始顺时针旋转定时杀人,到他们的时候也是后半部分了。两个人还处于观察状态,没有半分异动,戏柠舟甚至还跟着装得身体略微颤抖,抱头缩成一团,梁仟又开始默数五分钟的倒计时。 蹲久了会腿麻,整个身体的血液循环不通会头晕眼花,身体素质不好的人很容易成为吸引他们目光的“不倒翁”。戏柠舟就是身体不好的那一类,他感觉到四肢开始发麻了,但是没有动,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安静又阴沉地盯着眼前人的靴子上。 救援队的人很聪明,下面的情况很吵闹,警方疏散了无关人民,那充气的气垫也软软地撑起了一半。而此时已经不知道是过了的第几个五分钟了。 戏柠舟没去数,只是很呆滞地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从他的身边一条又一条地消逝,有已经崩溃的嘶喊,也有鲜血洒满的天台,这些人的杀人不是目的,所以他也不太能揣测这些人的心理,他屏蔽了自己的五感,封锁着自我的空间。 对角线的男人早就发现他现在的状态了,他眯起眼瞳,角度已经调整到最佳,能够确保意外发生的时候,第一个到达青年身边。 果然,他们要的东西是一份文件和几张支票,这些东西被放在一个小小的信封里,附带在遥控飞机上,站在对面楼天台的救援人员操控着飞机,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把东西传送过来。 梁仟敏锐地发现,在对面那栋楼上带着红光的遥控直升飞机离开楼层边缘的时候,戏柠舟那一直处于阴冷的瞳孔忽然折射出一丝幽蓝色的光彩,这并算不上一种好的迹象,男人本就绷得很硬的身体更加紧张。 青年深蓝色的瞳孔倒映着天空那被寒风吹得摇来摇去的遥控飞机,他身边的那个人响着啪嚓啪嚓装子弹的声音,还有那一口一个腻人又恶心的话。判断准对方根本没有让谈判专家来之后,戏柠舟那点还算得上安分的态度被彻底掀翻了。 真是天真得可爱,不用谈判专家,先把他们要的东西送过来就以为这边的人能够放人了。这些人还真是想要先稳定住他们的情绪。 只是夜太黑了,他觉得可能是上天赐给人们的这双眼睛太污浊,看不见天台上铺满了的血迹和人质那点求生的欲望。 他不在乎有几个人能活下来,也不在乎对面的人是不是有人能够完成救助人质的任务。 在男人那双深黑的瞳孔中,发着红光的遥控飞机刚要到达天台的时候,那本身安分的青年从蹲着的姿态爆发出根本不可能有的潜力,他完美地饰演着一个快被吓疯了的人质。 然后,连梁仟也没有看清楚他的起跳动作和单手拦遥控飞机的速度,戏柠舟就已经忽视掉手掌被机翼拍出血痕的痛觉,将那点东西从飞机上撕下来,反手把遥控飞机丢了下去,流血的那只手上握着小信封,摆放在没有安全措施的一方。 男人一瞬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连脚下的步子都快要离开地面。 “喂喂,把那东西放下来,我不确定你们有没有那么多人质撑到救援方第二次给你们凑齐这些东西。”戏柠舟扬起明媚干净的笑容,手上的血液顺着信封滴到五十多楼下面的应该那快要充好的气垫上。 同时向他举起枪的五个人将目光放到领头人身上,领头人瞳孔一凝,摆手势让他们把东西放下了。梁仟身前举着枪的人也被下了一跳,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挪动,梁仟快速确定现在的局势,忽然把视线放在身前这个人黑色的枪口上。 “哦,精彩c精彩!——啪——啪——啪——”领头的人显然也没有想过在人质里会存在这样的异数,他确实如戏柠舟料想的那样,没有把扳机按下去让他一命呜呼。 变故是一瞬间的,等待命人质和对面救援队反应过来之后,青年站在一个巧妙的角度,把所有的可能和不确定拽在了手中。 他其实眼前有些发黑,蹲太久了又忽然极速跳那样高,他根本没有办法去稳定这个身体。但现在是晚上,瞎的又不止他一个,笑得猖狂点,态度从容点,在他眼前这些只知道举着枪的,根本就是盲目的小猫。 救援队那边乱了,不知道这栋楼下面有没有人上来,但能够筹集他手中这些玩意儿的可能不只是钱。大约还有什么不能够第二次复制的交易文件,毕竟——一颗子弹对于恐怖分子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吧。 不让谈判专家出面,黑灯瞎火地就处理突发时间,这个城市的上层早该清理了。 “嗯谢谢夸奖。”戏柠舟的态度过于平淡,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领头人舔着血过了大半生,不会看不出这会是怎样一个人,他也没有慌张,眼底的血腥也没有褪去。 “我可不是在夸奖你,别自作多情。”领头人擦着自己的黑色宝贝,举起枪口对准青年的头颅,瞄准镜后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颊,被天空里真正的直升飞机灯光慌得头晕。 “你们敢开枪,或者敢让一个人站在天台上,我现在就毙了所有人。”领头人还是没有慌张,举着枪抬头对着那拉着细线就想要掉下来一个救援队员的直升飞机飞行员说,“或者我可以把今天的第一枪送给你们这些壁虎飞虫。” 随着他的话,其他十多个举着枪的人快速把枪头对准人质的脑袋,梁仟再一次顿住身体,他和戏柠舟在空中对接了一下视线。 看不懂,他想做什么。 直升飞机是趁着一瞬间混乱,收到对面的求救信息才从地面升起的。对方太疯狂了,他们确实不敢再一步行动,只是白色的灯照过那漆黑的天台,照过满天台的鲜血。 “好吧,我的时间很多,我们来慢慢谈一些东西。”领头人把自己的枪立在高凳子的旁边,双手交叉放在下颌上,神色专注地看着戏柠舟的脸颊,“小朋友,你想要什么呢?” 戏柠舟被溅了半身的血,但那样清纯干净的笑容没有被染上恐惧,他的袖口和半身被风吹得很膨胀,也更加显得他瘦骨嶙峋。青年把三分之一个身体连带着那个信封都递到了外面。 “嗯,我年纪不大,懂的也不多。要的话我想要钱啊,很多很多的钱。”在场的人很清晰地听见这句话,这样听起来很低俗的语气果然招来了很多不可思议的视线。 梁仟的全身冰冷,他看着那白灯光下连发丝都带着血色的青年,把他那双眼睛里的无情与阴冷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抿了抿嘴,没有陷入太深的纠结,又敛回目光,将蹲着的脚步找好最佳爆发点,嘴角竟也扬起了一丝纵容的味道。 戏柠舟不是要钱。 他的阿柠根本不缺这些东西。 在妇女和婴儿被杀掉的时候,他已经把给这些人的最后一次机会悄悄泯灭了。大概是觉得无趣,拎清楚现在的最佳利弊,青年选择了现在最好也是最危险的做法。 但他要的不是钱。 他的阿柠,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想要这里所有的人——都——死——掉——才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1.南生(12) 蹲着的人质把眼光恶狠狠地放在戏柠舟那张过分惊艳的脸上, 但没有人的神情里流露出惊叹, 每个还是抱着头, 更多的却是将手掌捏成拳头, 双目充血,像是狠极了眼前这个不顾别人只顾自己的人。 戏柠舟屏蔽前面的所有视线, 风在他的袖口中转了一圈, 那干瘪的信封也跟着拽了一圈。 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戏柠舟手上, 如果是他把那东西给了这群黑衣服的, 那是不是他们就能得救了, 这个人怎么这样自私, 为了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哈哈哈哈哈, 钱你要钱好多好多的钱”领头的人笑得前仰后翻, 黑夜里那团身影仿佛中了降头, 带着面部肌肉都抽搐起来,“你说, 你要多少钱,我给你!我都给你!哈哈哈” 和神经病院跑出来的疯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区分的了。 戏柠舟双目没有半分悸动, 倒是那些开始不老实的人质居然有丝贪念地抬头望向寒风中对峙的两个人, 又垂下脑袋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他还是看了一眼梁仟, 才缓缓开口:“三千万。” 就算在海阜, 这种数目对于在大部分家庭里的人都还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天文数字。贪婪的人开始打起心思,而萎缩的人却感到绝望。 “好——啊。”领头的很干脆地答应了, 他觉得这个青年合他胃口, 想要钱就要, 他想要的幻想他都可以给,然后再狠狠地把这个贪念过甚的人从五十多楼上面摔下去吧,摔得肢体扭曲,身体变形再好不过了。 “噗呲,这么有钱的话,三千万好像不足够达到我们现在的平衡度。”青年微微仰头,身后那呋啦呋啦的直升飞机从他头上扫过白光,金发被吹开,暴露出他对这场游戏兴趣很浓的双眼,“四千万好不好?” 没想到他居然口头调整交易问题,领头人似乎失去了耐心,他敲了敲手中的枪,把一头黑发摔上去:“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平衡度应该是我一枪杀了你,那个信封归我所有” “噗呲。”戏柠舟又轻笑了一下,在领头人还没说完,青年就将半侧着的身体完全背对天台边缘,双脚放了三分之一在边缘外面,冷风不再只拽着他的袖子,他整个人都被寒风贯在怀里,“好像我会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后边有点凉啊。” 梁仟的心脏像在被以全世界的重量挤压,他和戏柠舟已经不处在对角线了,青年在缓慢移动他的踩点位置,两个人是处在平行的最短距离上。 他看见青年张开双臂,与肩齐平,左手虚握着信封,寒风带着洒脱的意味从他身边绕过,而此刻的青年居然还眯着双瞳,像是在享受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情。直升飞机的白色灯光从他身后透出来,不知怎么看的,总觉得连人的轮廓都透明了几分。 梁仟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被无限放大,青年就在眼前,他在生死之间就只有一条线可取。下面的气垫预计着根本不能承受五十多楼掉下去的重量,一个脚滑就是粉身碎骨。 站在那里,被所有人憎恨,大约是在还原某个让他可能处于崩溃的情节。 领头的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如果现在这个人放了胆子倒跳下去,或者他这一枪没有开准,冲力让他因为坠楼死亡,那么手中的信封就不好回到他的手上了。 戏柠舟在很简单的过程中把所有的问题和环节都想清楚了,救援队也不可能真的没有谈判专家,他们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把手上的东西作为筹码拿给恐怖分子,是可以得到解脱的,剩余的东西还可以从长计议。 不过那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要所有的人尽最大可能地获得生存率。他一点也不想要这里的人活下去。 那就去死吧,都去死吧。 如同很久之前,陈凡在心理分析上所认为的那样,世界并不是缺了戏柠舟一个人就不转了,不是缺了他就无法破案了。 但是缺了他就一定不能在固定时间内破案,缺了他,他们甚至不能完整地完成案情梳理,毕竟在目前看来没有一个人的分析能力可以比他更加清晰和致命。 戏柠舟是催化剂,是改变反应所消耗的活化能。 他可以让反应的快慢完全掌握在手中,甚至可以把他所处于的环境任意切换。 现在他不想让现在这里的人活下来。 或许有理由吧,但是他已经失去耐心挖掘了。耐心和兴趣是他还处于某种情况或者困境里面的唯一支柱。当一切都变得失去意义并且感到范围的时候,那隐藏在深处的反社会人格就会没有任何规律可寻地暴露出来。 他做事还需要任何的理由或者逻辑吗 “那就四千万” “五千万。”戏柠舟不讲道理地提出自己过分任性的要求。 “五千” “一亿。”青年的声音忽然清冷到陌生,又很快缓回来,每个人都以为这只是寒风带来的错觉而已。 不仅不讲道理还不遵守原则。他完全是在单凭自己的喜好做事情。 领头人刚想和他玩两下的神情消失了,在他眼前这只蚂蚱活得太久开始分不清生命和财权了。他摸着自己的枪,徐徐把它举起来,枪口黑黝黝地对着戏柠舟的额心。 梁仟借助夜色,在这剩下的二十多个人中间穿行,他的动作经过很专业且严格的指导,把自然环境和现在的气氛掌握得很清楚,再一点一点点一点地挪动位置。 “别激动伙计。”青年甚至把空手抵在那枪口上,细白的指尖被冻得通红,他的眸色被掩盖,密长的睫毛扑扇了两下,“我还是很怕死的。” 神态和身体根本跟不上他的语气,连伪装都不想做一下了。戏柠舟忽然扬起笑容,不再是那样干净c清纯或者温润的笑容。 那笑有些夸张,五官明显扭曲,抽动脸部肌肉的轨迹很顺畅,大约是经常这样笑吧。唇被泯成一条线,弯曲度很高,瞳孔缩小,眼眶瞪大,双眉内曲。 太扭曲了,混合着过分变态的压抑和怜悯,叫人看后全身一寒。 “不要那么多钱了,你过来,我和你做一个交易好不好?”语气听起来像个撒娇的孩子,戏柠舟的那张脸保持不变,看上去却极度偏执,陌生得不像刚才那个和他喊价的人,“靠近一点啊,交易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呢。” 梁仟蹲在黑夜里的身体像被施法定住了一样,极端的寒意从头顶倾斜而下,让他不能挪出半点步子。那深墨色瞳孔里的深渊在旋转,倒映着那个身影,脑海中再清晰不过地反应出——不是他了。 不是主人格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切换的,大约是在和刚才那个人讨价还价的时候,那双眼睛的神情就已经不同了。 一切都在想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梁仟瞬间把皮质肌肉绷紧,他要更快一点,更小心一些,才能确保这个人不会突然地消失。 他不想关心身体里的灵魂到底是哪一个,对于梁仟来说,主次都是戏柠舟本人的一部分,只是他熟悉的那个主人格暂时丢失的东西而已。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人,他们都是戏柠舟,梁仟清晰地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把次人格当做第三个人来看。 领头人的皮靴在天台上踢到碎石片发出很轻微却清晰的声音,他把枪放在靠近青年身边的那个手下手上,枪的端口换了个方向,指向依然没变。 黑衣服的人带着戏柠舟讨厌的味道靠近他,好像把耐心放得十足一样:“说吧,小朋友。” 青年那扭曲的笑容徒然一收,眼中透露出一丝迷茫,显得几分无辜,却很快轻声:“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多到藏不住。” 领头人瞳孔猛缩,手拔出裤兜上插着的手枪,强硬又快速地抵着青年的腹部:“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死。” “啊呀,不要激动。等我说完是一样的。”青年没有半分慌张,他在领头人耳畔低语了一些所有人都不可能想到的事情,在别人的那个方向看来,戏柠舟的话让领头人的脸色都白了几个度。 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东西作为交易?”领头人很快妥协,失去了刚才还处于优势的样子,但也不是很狼狈的处境,“你很特殊,想要的东西” “啊,‘我’想要的东西”青年先是喃喃了一句,很快消散了这种虚无缥缈的问题,“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但是‘他’想要,‘他’想要这里的人都去死啊,那就请你完成这件事情吧。” 不知道谁忽然暴起伸出的手,在梁仟精确估算和计算的角度下,他从刚才蓄力的姿势先把眼前这个人的枪抢下,姿势和状态过于强硬且无法承受。 男人在空中侧空翻了一圈,枪头朝身边那个伸手的人大力敲下去,毫不手软地冲着戏柠舟那个方向开了一枪,声音刺破夜空与寒冷。 青年被那些人质中的某一个推了一把,他也没有来得及听清那个人在念叨着什么,就看见善用枪的男人从对面冲过来,把他半坠落的身体搂在怀里。 是什么样的速度。 身后的直升飞机冲着他站的位置开了三枪,右肩上中了一枪,右背部上中了一枪,这个男人环住特殊的手臂替他挡了第三枪。 前面的恐怖分子开了几枪他没数,但似乎都没有打在他身上。 边缘已经无法找到重心了,两个人的身影五十多层的楼上急速下降,伴着上面听不清的枪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2.南生(13) 太狡猾了。 枪是从两个方向传来的, 戏柠舟身后的直升机是为了要这个人消失, 把不必要的c多余的东西剔除掉, 最快速又简洁地解决这件事情——或者是怕信封里的东西留给不该给的人看见,上面的“壁虎”们开了三枪。 第二个方向是梁仟开的, 抢下枪后, 男人第一时间击毙了伸手推戏柠舟的那个人质。他从不会因为对方是妇女就手软,要伤害那个人的存在都必须去死,所以一枪穿破心脏,对于一个像机器一般精准的狙击手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戏柠舟看不懂唇语,在狂风中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加之态度的无所谓,他也失去知晓的兴趣。但梁仟不会, 他清晰地读懂了那个竭嘶底里的人质的话语。 ——“你怎么不去死啊, 像你这样的人不该活在世上啊, 你就该去死吧。” 不知为什么,男人直觉这句话不能被青年听见, 不管是主人格还是次人格,这样的语言和情景不能唤起他的再次记忆, 不应该——也绝对不可以。 手臂上替青年挡了一枪, 伤口的痛楚很快被自我神经麻痹, 他紧紧地又珍惜地把怀里的人裹得很严整, 从五十多层的高楼上极速下降。风速和失去重量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只剩下意识中在疯狂叫嚣着: 你不能让他受伤——他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下方还闪着救援队那暖黄色的灯光, 一部分穿着制服的人员尖叫着指着上面掉下来的黑色影子, 楼层很高,气垫却没有多饱满,摔下来根本没有幸存的概率。每个人的心都凉了半截,黑影越坠越快,快到几乎要穿破黑夜。 梁仟将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死死地压在怀里,用自己像兵器一般硬的身体包裹起来。 怀里似乎被吓到的人突然动了一下,“他”好像在咧嘴,冒着强风在男人耳畔轻语了一声:“啊呀,你就是‘他’喜欢的人吧?——要用余生c来对他好啊。” 男人全身一震。 “砰——” 极速下降的黑影在人群的瞳孔里一步步扩大,像个团子一样狠狠地砸在软垫正中间,凹下去一个深深的印子,有人快速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将准备再次弹起的气垫压住,更有医救人员冲到气垫中心。 短暂的眩晕伴随着不太熟悉的钝痛,男人紧缩的眉在短时间内一平一皱,在陌生人将要触碰他那一瞬间,男人从半侧躺的姿势快速蹦起退到角落,睁开双瞳。 “滚。”他低声嘶喊道。 身体有多处骨折,加上陈年旧伤,痛感和新伤啃噬着他的清晰感,但男人像一只护住宝物的凶兽,双瞳微红地瞪着四周——这是他多年来本能的警惕性。 接着还发出砰砰的声音,但没有人再敢动了,他们被男人的眼神吓得退缩,几个医疗人员快速缩回手,安静又复杂地看着这个手臂上缠满鲜血,半个人都有些蜕形的男人。 他也安静地缓了一下,认清楚现在的情况,把脑中短暂的晃动甩出去,又很轻地把双臂中环住的人露出来——他的脸色苍白,也受了伤,处于半昏迷状态。男人抿了抿嘴,侧耳听着这人缓慢得不正常的心跳,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一散下来很快被昏厥代替,他还是用双臂狠狠地抱着青年,想要把余生的热量传给他似的。 从五十多楼坠下的,是两个幸存者。在五十多楼上,是四十九具死尸。 直升飞机上的“壁虎”被领头人用机关枪打成了筛子,他不知怎么尤其憎恨身前一个死去的妇女人质,用枪口不停地穿击她的胸口和器官,那扭曲的面貌在他的属下看来都全身发麻。 碎肉被击得洒满天台,血腥味里混合着肮脏的味道,在楼中潜伏的救援队员趁着混乱快速冲上天台,他们从没见过这样肆意的谋杀,一个个都愤怒地瞪红了双目,领头人杀完了所有人质后神经已经不大正常了。 他疯疯癫癫地指着那一个个愤怒的面孔,嘲讽又无力地狂笑:“哈哈哈——你们这算什么眼神?!有本事就救下所有的人啊,有本事就早点冲上来啊,在下面窝着当什么懦弱鬼!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你们活得连猪狗都不如,死亡才是你们这一生的写照!” “你他妈闭嘴!”救援队的人面孔冷硬,手中也拿着枪,却还被那迂腐的规矩约束着,让他们不敢多动一下。 “来啊,不敢开枪吗?开枪啊!你们要是早一步这样做了,这里就不会死那么多人!是你们的迟钝犹豫,是你们那狗屁不通的理论上覆盖着的胆小害怕,你们不是要救赎吗,那救赎在哪里?!真正希望的救赎在哪里?!”领头人的身形在风中摇摆着,他笑得几乎要折了脖子。 “贪生怕死。”他笑得够了,收敛了神情,低声喃喃,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忽然他抄起手中的枪,对准那一排乱七八糟的人就开始扫射,“贪生怕死!你们死不足惜!” “你们总是把每一个在黑暗里挣扎的人逼到绝境!逼到他们舍弃人性,逼得他们疯癫甚至痴傻!再拿起手中的黑色枪口,冰冷又恶心地穿破对方的心脏。” “你们不配活在这世上,拥有光明正大的‘拯救’的头衔!”他的扫射已经不要命了,弹头弹回在他的脸上刮破了一层皮肤,双手被勒出血丝,子弹一颗又一颗地传入那些救援人员的头脑里。 “噗——”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说够了?”这个从救援队里忽然冲出的声音,伴随他手速的冷风,将枪口抵在他的心脏,很闷又很清晰地响了一声。 好安静。 领头人抬头和这个人对视,被他眼底的冰凉搅得无法呼吸。不对吧,或许是他的枪口太冰凉,才让他不能呼吸了。 他笑起来,在夜月下的笑容出现令人动容的柔和。 “宝贝儿——你来啦。”他基本发不出声音,“如果有下辈子,我也想像你一样站在阳光下,做着那些龌龊的事情啊。” 拿枪的人全身一抖,被人猛然退开,他看着黑衣服的人从阳台的边缘倒下去,胸口的血液从各个地方溢出来,像失去最后色彩的昙花。 他失望了,失望透顶。 “控制这里的所有人,上面有吩咐,找回那个信封,把站出来挑衅的人质抓住公审。这次恐怖袭击事件涉及人命过多,务必落实到位。”他未免太无情了些,连一个动容的神情都显得吝啬,转头的语气都是那样无喜无悲,“和你斗了这么多年,该消失了。” 领头剩下的人也不多,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恐惧c害怕c恶毒,只是被一层灰蒙上了,很平淡也很安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像在那一双双暗淡的眼睛里隐藏着的更为透彻的认知。 他们其中的一个曾经说。 “我也想和你一样,能站在阳光下。” ——站在阳光下,做着那些龌龊的事情。 恐怖分子袭击电影大楼这件事被上面不声不响地压制下来了,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去面对暴怒的人群,只是用钱压下了人质家属的躁动,有的领了钱得到安慰便心满意足了,有的却和这些人杠着,不肯退让。 但不管是怎么样的态度,封口是已经做了,谁都不会清楚那天晚上在大楼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仟从重度看护病房被转到普通病房的时间并不长,而另一方面,在男人的极端保护下,戏柠舟受的伤要比他轻很多。 青年的神态与平常无异,金色的发丝已经能垂到胸口了,他推着给自己输液的吊瓶,另一只手抱着某个粉色盒饭,穿着病服慢腾腾地在门口挪动脚步。 普通病房里的男人刚换完药,裸着上半身,半个身体却被白色绷带缠了起来,和他盒子里藏着的人偶娃娃一样。梁仟背对着他坐在病床旁边,冬日难得的阳光散在床铺上,给他渡了一层金光。 戏柠舟敲门,成功吸引他的注意力。 “处理好了?这么快到我这边来?”梁仟那低沉的语气没有变化,看见爱人的气色还算得上平整,他将面部调整得柔和了些,“给我做的?” “梁大铁头多想了,我可没有那贤惠淑雅的品质,在楼下随便买的一个便当。”戏柠舟脸色不变地喊着他新取的外号,“还是情侣装,我决定留下蓝色的那个,把这个给你送来。” 男人接住这个画着小猪佩奇的粉色饭盒,心中不太是滋味:“我虽然知道自己比较冲动,但这件事情并不能成为你给我递粉饭盒的理由。” 戏柠舟将他的药品换了一轮,伸出的手指被输得发肿,也不知道那堆庸医是怎么给他扎针的,整个手上全是针孔和暴起的青筋。 两个人都在互相盯着看。 梁仟身上有多少处骨折戏柠舟是不清楚的,男人自私又死要脸地不肯告诉他。但就凭他自己身上那几处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来说,这个男人的伤绝对不轻。 比较找人嫉妒的是,铁头就是铁头,人家转病房快速得仿佛只是在重度那里看两眼。而他这个不能打麻药的病秧子就生生地熬了几个时辰。 很早就说了不能打麻药啊,疼痛都快让他麻木了。 那两颗子弹被取出后掉在盘子里清脆的声音仿佛现在还在他耳畔响起。 青年决定,以后要再遇到直升飞机上的“壁虎”,他一定让他们的身体都镶嵌完子弹,再一颗一颗缓慢地取出。 让他们感受一下那种生不如死的痛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3.南生(14) 梁仟手上包了一层, 身上裹了一堆, 叫人看过去像刚打完仗稍微恢复一点的重伤人员。医院这种地方戏柠舟这辈子都不可能逃脱了, 但在青年记忆里梁仟却是第一次进。 男人将明显在发呆的爱人抱过来, 房间里没有别人,他也没有必要考虑别人的感受, 直接在爱人金色的发丝上吧唧亲了一口, 低压着声音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从五十多楼上掉下来这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吧?” 戏柠舟没有肯定,他不自觉地泯了泯唇, 闭上眼睛。 比巴卜是在这件事情的开端就放入口中的, 但是什么时候吐出去的, 他完全记不得了。 “梁仟。‘他’出现了吧?”戏柠舟答非所问, 他很清楚那种被分裂的感觉, 倒不是有想象中多么的痛苦或者愤怒,对身体的占有欲在疲惫中一日日地下降, 他很清楚自己的另一面大约会是什么样子, 而不是别的问题。 梁仟也僵住了, 不过他很快把情绪调整回来, 问:“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也是你,是你的一部分, 不是另外一个人。其实有很多事情你都记不得吧?记忆里断断续续的感觉?阿柠是否还记得‘他’是怎么出现的呢?” 他去戏家根本调查不到关于他童年真正的事情, 也不清楚他之前的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戏柠舟睁开眼睛, 双目放空。他很清楚第二人格是怎么出现的,没有任何证据也不需要任何回顾,在那种情况下呆着并且生活的人,还遇到西婪生命里的那个“他”。青年忽然间觉得,似乎没有第二人格才奇怪吧 “我出生在戏家,老爷子唯一的嫡孙。”他忽然解释起刚重生那段时间的经历,“天才嘛,你懂的,我就不谦虚了。” 梁仟安静地搂着他。 “然后什么都很优秀,童年时期就是话不多而已。”戏柠舟毫不客气地吹嘘自己,神态上却没有半分骄傲到膨胀的样子,“后来后来因为插手了不该插手的东西,十二岁的时候被送到国外去,快十八岁才回来。” “在国外把语言学得很好,荒废了的也不少。”戏柠舟在自己为数不多的国外生活里挑了点可以说的,“国外的海很好看。” “为什么回来呢?”对国内的某些地方大约是不喜欢的,梁仟在戏柠舟根本不喜走动的日常里就能看出他对这边国土的感情。 戏柠舟展开笑容,温和又凄冷:“不是要主动回来的,是国内家族和工作上的各种事情,导致当时心情比较烦躁,后来由工作单位直接定了回程的机票。只是我就只是看过一眼那张机票,在哪里起飞的,又是在哪里降落的,过程我根本不清楚。” “好像模模糊糊之间就到裳安插入警察局了啊。”戏柠舟偏了偏头,“所以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代替我选择某些事情了吗?” 梁仟的瞳孔猛缩,他在努力回忆和他一起办童家国案子的那个青年,在很多时候都不能辨别的行为里是有那么一些地方很怪异。 “我的记忆很混乱,混乱到有些时候在梦里分不清现实,在现实里分不清真假。”青年放空的瞳子里映照着窗外大雪,“知道回程飞机的也知道终点,大约是‘他’故意放在我身边的‘假回程票’,在我本身的潜意识之下,用‘他’的天赋甩掉了工作上监视我的人。” “再在我本身就没有防备的又一个潜意识里,留下‘我’已经做过这件事情的意向,而我也会下意识地觉得,这就是我做的。”戏柠舟的嘴角上扬弧度变小,“‘他’总是顺着我的意愿做事,更多时候他是根本不敢分离出别的意愿。” 这样的话,其实在前世那个人的影响下,他在另一面上也是有一点斯德哥尔摩的吧?——不对,如果有,就更加不会安分地在身体的角落里做事。 “是什么事情必须出国?”梁仟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被迫的意思,这又是那个神秘的工作单位 “”戏柠舟先是沉默了一下,再干脆又轻声地说了实话,“一个十二岁都不到的孩子,被迫参入一个秘密调查案件,作为目击者的证人方。” “你撒谎了?” “是。”戏柠舟承认,“我撒谎了,把一个小孩的肢体和纯真表现得最大化,混淆警方的判断力,放走了杀人犯,害死了别的无辜人。” 梁仟心中一惊,忽然想起他曾经说的话:“所以你之前和我说过,你杀了人?杀了很多很多无辜的人?” 戏柠舟像个人偶一样,把头从梁仟的怀抱里仰出来,凑到男人的笔尖前,眼里浮现着讽刺:“不是啊,我说的是杀了很多很多无辜的人,不是间接害死了别的无辜者。” 这两者的区别在戏柠舟的思维里被无限放大。间接害死别人,凶手不是直接计划者,只是推波助澜随波逐流;杀了别人,凶手是直接计划者,将变态心理的需求放到最大实施在人体身上。 再区别来说——就是前世的他计划完美的“人间蒸发案”去杀人和戏柠舟算计案件身边别的人“放走凶手”的不同。 梁仟没有分清两者,他分不清的太多了,更多时候分不分得清已经不重要了。 “然后以自身的利用价值,工作单位替我掩盖了快要被掀开的事实。”戏柠舟闭上眼睛,主动伸手搂着男人的腰,“出国前的性情远远达不到回国后真正的稳定。” 他刚从又一个生存概念的十年里走出来,在稍微能建立一下自己的个人心理平衡点间遇到这件事情,让一直封存着的感觉不可抑制地爆发,没有周密的计划而被抓到了把柄。 梁仟轻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区分戏柠舟是否说谎,索性就把他说的所有话记下来,尝试去相信。 “我出生财阀世家。”梁仟解释道。 “啊,那我以后是要攀上豪门了?”青年开着玩笑,将脑袋在男人的胸口上蹭了一圈又扬起,“不会有婚姻背景歧视吧?” 梁仟成功被取悦:“不会。” “我不会继承家里的财产,只是帮着打整一下。剩下的也许会给梁凉,如果梁凉不愿意,他们会在孤儿院里找一个更有资格的继承人。”梁仟说得倒是轻松,其实再怎么轻松,梁父母大约也不会让一生的心血递给别人。 更何况梁仟不是废材,很多公司里的事情,他处理得比同龄人好太多。 “啧,太子爷不想继承家族财产,流落街头扮猪吃老虎,可以编写一本几十万字的小说了。”戏柠舟顺然点头,觉得这个套路既老土又苏爽。 “不。”梁仟否定,眼睛里弥漫着冰冷,“很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我没有那个本事去做。” 没有人是万能的。前世西婪就是一个普通得没有半分特色的孩子,在环境的打磨下失去太多,也得到了别人羡慕不来的某种天赋。梁仟却是个得天独厚的电脑天才,只是没有顺着他的天赋做罢了。 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在每个方面都很优秀。 戏柠舟从来没有展示给别人知道的医疗本事,是西婪被强迫打压出来的。但他不会某部分文化课,甚至在遇到外国病人之前他连几个初中单词都认不全。 梁仟的狙击本领是自己在部队学到的,求生能力也是多次任务促就的。但他在打理和经营方面,就真的要比别人差太多,只是性格小心不浮躁才被长辈传出一些溢美之语。 不过有没有点料,是不是自己能做到的,能不能完美完成的。每个人心里大约都还是有点*数的。 “出任务回来后,在部队里混了个闲职。被队友诬陷一些任务上的问题,家庭背景和别的威压就施展到我身上来。才被迫在裳安做刑警。”梁仟简单介绍完来历,“这也是之前和你做的那个交易的筹码。” “你也得到了自己该有的奖励。”戏柠舟说,“期限早就到了?怎么还在这个地方当个‘小刑警’” “因为你。” 男人搂着他,伤口有被扯动的痛感,眼底却弥漫着温馨。 戏柠舟愣了一瞬:“你家里是不是让你同性恋?” 从梁仟的一些话和梁凉的态度来看,梁仟家里大约是在支持他同性恋。 “嗯。”就像个玩笑一样,又总是在耳边提起。 戏柠舟了然点头,很明确又尖锐地点出:“你不太幸运啊,家里人居然希望你没有子嗣。不想要孙子只想要外孙?” 梁仟撇下眼睛,并不惊讶:“他们拿我当筹码的时候太多了,这大约又是和什么商家另外的一桩交易。” 拿孩子去做替身的父母,大约会拿自己的孙子去做交易吧。梁仟早就木然他们的态度了,作为父母都不感到“伤心”,他就更不在意了。 “正好,不被迫出国也看不到你在高楼上的狙击恐怖事件,他们不允许你有下一代,你也就不会有什么未婚妻。” 梁仟在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小占有,忽然笑起来。 “坏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4.南生(15) 戏柠舟向来不会把心思百分之百放在案子的调查上面, 去看电影也只是一时的想法,遇到这种事情是真的在意料之外。不过青年没有耐心去弄清楚这些脉脉络络的联系和若有若无的暗示。 按照现在的事态, 以他的性格, 只觉得, 完全没有必要和那种狗玩意儿们计较这些幼稚的东西。 组织的人最近在海阜可能会集体执行什么任务, 有一位a(阿尔法)区成员和几个β(贝塔)区成员都聚集在海阜的中心贸易广场上。不过戏柠舟没有接到上级的通知,对任务他是不感兴趣的,但是有个人却不得不让他去一趟。 魏博士。 当初就是有这个人推波助澜,他才因为犯了事情可以轻松地从国内到国外, 也是因为这个人的首肯,他才能得到上面人给他的那份文件,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呆在警察局。 但他并不感激这个人。组织里的老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倒是话说回来,他也没在组织里遇见过什么好玩意儿。 “小孩子。”魏博士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 和医院里那些晃来晃去的白衣天使差不多的形象, 常年的工作让他烧掉了自己的cpu,外表中最显眼的就是那挖去半边的地中海。 “魏博士。”戏柠舟笑起来,他并不介意这个老东西这么称呼他, 但自己的态度一向拿的是温和又恭敬, “上次文件的事情, 我从别人那儿听来, 是您的首肯。最近身体不好, 还没有来得及向您表示感谢。” “小孩子怕是不太愿意见到我的。”魏博士从头到脚把他又打量了一遍, “你还是和之前见面差不多, 似乎气色更不好了?” 戏柠舟是临时接到电话从医院跑出来的,没来得及换病服,就随意地在外面拢了条裤子和羽绒服:“身体一直这样,我也没办法,这不是又进医院了吗?” 魏博士是a(阿尔法)区的成员,大约是这次任务的主导人物,海阜里能有他相同位置的可能只有戏柠舟了,还是个生着病又挂着假期的娇气少爷。 “听说你前两天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把围巾拉起来,捂住自己的口鼻,手上拿着一柄伞,青年自然且刻意地错开老人的视线,又轻飘飘地转回来:“不清楚,谁能预料这种事情的发生呢?不过总觉得处理这件事情的公正方应该会有组织的人。” 魏博士是真正学心理学的,不是犯罪心理,是社会心理学。他和戏柠舟其实并不在一个领域上面,戏柠舟在组织做的工作和心理学没有半毛钱关系,能够扯起来大约是这个老东西也不太正常,组织里谁没有点隐藏着的特殊癖好?遇上戏柠舟这种“研究对象”,他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他的。 老东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怂在一起,笑得虽称不上猥琐,也不是那么令人舒坦:“还真是麻烦你跑一趟了,其实我就来这边查点东西,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戏柠舟借着余光观察这个广场上的人,他甚至看到了苏勤还有楚跃棋。估计组织上是想招纳楚跃棋,或者说已经招纳了楚跃棋。 “怎么会,我也是听说您过来,并没有别的意思。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见个面也是好的。”戏柠舟睁着眼睛鬼扯。 苏勤冷着一张脸,也很快抓住戏柠舟的身影,楚跃棋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双褐色瞳孔里的神色忽然变得不是那样自然。也不知道苏勤给他灌输了什么让人无语的东西。 双方都聪明地快速移开视线,当做没有看见。 和他的行程轨迹又重合了。 “你最近小心一点啊,小孩子。”魏博士也不再打量他,只是随便叮嘱了两下。 戏柠舟心中突然涌起了不太好的预感。 告别之后他从中心贸易广场转到后街,严泽也回到了海阜,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车内,神色也不太自然。他看见金发的身影走过来,从车内站出来,靠在车旁,给他先打开了车门。 戏柠舟在严泽面前连那点伪装都不想带,钻进车内就将那把遮雪的伞给丢了出去。 严泽的眼神有些飘忽,他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戏先生。您之前借出去给β(贝塔)成员的那栋别墅昨天晚上收到了一份快递。” 戏柠舟看着他拉上车门,开动引擎,蛊人的声线上带了份冷淡:“什么?” “快递是之前从组织内不受控制的那位β(贝塔)区成员开启的,里面是一份活人木乃伊。”严泽边说边将手中的手机递向后座,调开的界面正是苏勤传给他的照片。 戏柠舟觉得苏勤是真的有病。他点开那几张图片,瞳孔中倒映着那张染了点异国特色的女人的影子,手指微不可见地僵了一瞬:“木乃伊?你们确定是寄到我那儿去的?” 苏勤很丧心病狂,不知道是不是楚跃棋和他同居被刺激到了,他把与正常女人等高的木乃伊拆开,露出那具尸体的面部大体,可以看得出不知道死后怎么加工处理的,简直丑到犯恶。 “是的,是与冰箱差不多大的盒子,昨天刚接到任务赶到海阜,就收到了这两份图片,如果不是认出背景是您的别墅,还以为是恶作剧。”严泽越说不知道越在想什么,头忽然就半低下去了,连着声音都有些沉闷。 戏柠舟轻笑了一声,他低头看照片,并没有注意到严泽的神情——他忽然想起来了,手机上那个游戏里面的人,不是说要卖给他木乃伊的吗?结果给他送的这个,正好是他的熟人做成的吗? “苏勤对我的一些事情很清楚,他的侦查和反侦查手段有时候能达到阿尔法区的水平。能知道这些也不奇怪。”戏柠舟轻声解释了一遍,“不过,总是有人给我送这种礼物,在不清晰的基础上做出举动?” 严泽知道不是在问他。 戏柠舟沉默下来,他记忆力惊人,自然记得这个带有一点异国特色的女人在睦城卖人偶,她们家的品牌是“西月玩偶”,这个女人穿的是和服,名字叫葛叶。 他突然有些奇怪,游戏上的那个人会是谁他已经有些时间没有去裳安了,上次去还是给童杉杉的父亲送花,得到了一封信,裳安里做的案子只有童家国那一件,之后发生的都是在睦城。 要说从回到睦城才被盯上的,那根本不可能。 戏柠舟又将照片扩大,木乃伊上面突然露出两个很小的l一g一,是一块匾的样子。而上面的字似乎是 戏柠舟半眯眼睛,那块小l一g一的匾上写着的明明是“商陵” 这就很有意思了。 一家全国连锁的名牌服装店,从裳安的半身模特出发,到睦城的会动玩偶,甚至于一直跟到现在的木乃伊。他还记得“商陵”有一位从来不透露个人信息特征的设计师,这位设计师的衣装都是有专门的定制模特来传送的。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些联系,而他又根本找不到这个链接点在什么地方。 严泽将戏柠舟送回医院就去执行任务了,戏柠舟不想管他的事情,揣着被传了手机的图片从医院的专用电梯直接上了梁仟的病房楼层。 出了电梯门,连咨询台上的人都没看清,就听见一群医生慌慌张张地从梁仟那个病房的位置出来。戏柠舟眉头一拧,将手插在兜里,绕着他们转开一圈,从最空的地方钻了进去。 “啊啊啊这怎么办,当时做手术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应该直接切掉那块感染的肉啊”护士小姐在旁边边拿着手中的针头便不知道往什么地方站。 人很多,围在最中心的病房旁边。 “别胡说了好吗?!这东西顺着血液循环都不知道运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且这个人不是第一次了,看看这敏感的反应,我们能怎么办?”主治医生有些咆哮了。 戏柠舟将手抽出来,周围的声音很吵,但他很明显能听见他熟悉的那个声音在压抑着,想要随时都快丢失理智一样。 “都滚开点!镇定剂呢?!一会儿他压抑不住了,根本没办法控制!”主治医生还在拿着手中的东西乱晃。 青年心中快速猜到某个想法,心中凉去半截,转身就在房间的保险柜里拿出一只蓝色的试剂,扒开几个人就朝男人的手臂上扎去。 “喂!你干什么的!这什么东西?!” 戏柠舟一脚把叽叽喳喳的人踢开,毫不手软地推送药剂:“要么闭嘴,要么滚。” 梁仟的脸色很不好,但看着绝对不是旧伤复发,他意识在强撑着什么,只是听见熟悉的声音,朝这边看来,瞳孔却是涣散的。 戏柠舟安静地和他对视,旁边的一群人知道他们有背景,其中还有个被透露了信息的,就只能不说话,憋着看。 戏柠舟用的镇定剂和医用的不一样,男人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很快消下去,几个人等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怎么回事?” 主治医生大气不敢喘,只能小声回答:“他中的子弹上面,有毒品含量。” 戏柠舟当时就将手中的玻璃针管捏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5.南生(16) 玻璃渣混着血迹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让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静止了几秒, 戏柠舟将快从胸腔里呼啸而出的暴戾强行压抑回去。 他其实早该料想到这样的结果,只是将一切都简单化, 尽量不用他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但他又忘记了, 就算不想要做人上人, 苦中苦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些脆弱的生命。 “查。”戏柠舟那双深蓝色的瞳孔亮得惊人, 半掩半藏在金发后透露着阴冷,他的语气却还镇静得没有半分变化,“从给他做手术的主治医生到这几天来接触过药品的护士们开始查。” “是c是。我们这就去调查人员表和走廊监控。”医生们不想在这里当出气筒,一个个缩着脑袋巴不得往外躲。 子弹里面有毒品, 那当时就该有反应了,不会将毒瘤埋在里面将近两天才出现这种情况。戏柠舟站得笔直,他盯着梁仟的脸庞看了一会儿,突然皱眉。 “等等。”戏柠舟回头,那双眼睛已经从明显的蓝色隐回了近黑色, “有没有可能, 在人的肌理与神经韧带过于强悍的情况下,身体对外界的反应和精神上的抵抗会慢一段时间” 医生里有一个被招呼过的小喽啰,他懂眼色地把这群人推出去, 再关了门:“据这几天的人员调查表上, 进出的人员过多, 至于真正接触到这个房间的人, 除了您就只剩下刚才的那些医生, 护士也只有两个。” 戏柠舟将眉舒展开:“知道了。” 间接说明,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梁仟自己的身体机能超过了正常指标, 但是复吸这种问题,一旦染回去,基本就没有希望断掉了。 青年将手心里的针管玻璃渣一块块地推到地上,他笑起来,漫不经心:“你出去吧。这边下午还要拜托你了,我可能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听了吩咐,小喽啰往门口走,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就瞥见青年向上露出的手心被玻璃渣磕出了很多缺口,糊了一手的血,刚着急得想喊什么,又瞅见他转身用小型消毒液随便处理了一下,仔细再看,已经变成了明显的伤疤。 像那恢复奇快没有痛觉神经的怪物一样。 小声的关门声响起,戏柠舟的那张笑脸愈发阳光透彻——没关系的,就算这一辈子都躲不开毒品,利用组织能够获得的的最大利益,就算那些药物会摧毁一个人的神形,只要你在就好了。 行尸走肉,也没关系啊。 戏柠舟的疑心病根本无药可救,除开那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就是有人动了手脚。对方在一伸手就能够扭曲他们脖颈的地方,这些疑心病的鬼话他根本不打算和别人说。 手机上划了两下,再登录“傲世”游戏的时候,已经发现他的账号和很多东西都回退了,这个游戏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很短的时间内下架,它的所属公司和策划人员都跟着网上的信息一起消匿了。 啊,木乃伊啊。 “您好啊,李副队。”戏柠舟回想了一下对方的手机号码,高速运转的思维让他的神经变得异常敏感,“抱歉打扰了,我们之前查的关于杰克先生死在家里的案子” 小矮子最怕的就是这位神仙给他打电话,警察局就那么大点,局长和他们几个人的事情闹起来,这些人精当然都知道:“啊,案子还在调查中,依然以你们为主力。我们从旁侧安排了一下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线索” “那你们有调查尸体旁边被发现的那个录音机里放的是什么祈祷词吗?”戏柠舟翻阅了一下放在梁仟病床旁边的病历本,“比如说是哪个国家的语言?” “这个我们核对了一下,并没有找到什么能够对上的内容,大约是他个人制作的诗文。”小矮子的声音到这里就停止了,戏柠舟刚想转移一个话题,就听见对面吵闹了一阵,再接电话的就是实习生了。 “喂,请问是戏老师吗?”实习生的语气很着急,着急的同时还不忘记带上他那些叫戏柠舟厌恶的尊敬,“我们这里应该是连环杀人案,凶手作案的轨迹仪式和杰克这一起的很像啊。” “哦。”戏柠舟单音回答,“查到刚才说的关于录音机里播放的诗文,绝对属于某个宗教或者是国家语言。” 之后按下了挂断键。 不难想象,警察局又乱成了一锅粥。但对于他来说,越乱越好,乱到根本没有地方能够入手。 到最后都是要来求他的啊,抱着拯救的名号,让丑恶掩盖在面孔背后,再将手中那圣洁的光辉撒出去。不过,他并不能携带什么弘扬美好品质的正能量。 只能用最偏激又恶心的嘴脸来面对他经历过的,正在经历的和将要经历的事情。失去底线的安全感,就是将自己包裹成全身带刺的茧。 防人之心可以没有,害人之心不可无。 当具有他人对你的恐惧与小心翼翼时,震慑可要比单单的尊敬要强悍得多。肆意杀人的暴君总比马革裹尸的大将军拥有真正意义上的更多的“忠诚”。 戏柠舟并没有守在医院陪梁仟,他在调查了一圈医院的监控后就去了警察局。身上虽然还带着恐怖袭击事件留下的一些伤,但谁都好像已经习惯了他这副随时要倒的模样。 除了实习生。 “啊啊啊,戏老师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身体还没有康复不要随便走动啊,这种事情我们可以处理的,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选择语音通话的啊。外面那么冷,万一”实习生小题大做的嗓音成功引起身边人的各种注意。 戏柠舟拉了拉身上的外衣,鼻头被冻得有些发红,他敛下眸子就侧身钻进了办公室内:“韩庆呢?” 大汉正叠着凳子站在高处拿资料,整理完一摞白色的装订本扭头就看见青年:“阿舟?你怎么过来了?梁队和你的身体还好吗?” 他看见青年不知怎么地皱了下眉,表情也忽然跟着僵硬了一下。 “嗯。”戏柠舟半句话不透露,“最近警察局这边有收到什么奇怪的快递吗?上面的地址直接填的就是隶属于海阜的邮寄地址?” 韩庆眨巴眨巴两个眼睛,黝黑的皮肤还泛着白炽灯的光:“我最近不太清楚,但听这边的刑警来说,还是经常收到关于快递的东西,有些是不明不白的恐吓信,有些是求救的或者感谢的东西。” 戏柠舟将视线从白炽光下面扫了一圈,在办公室里的人并不多,熟面孔也不少,他的目光还是停在了韩庆身上:“” 韩庆觉得,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有时候真的c空洞得c不敢直视。 “那我去看看那些寄过来的东西。”戏柠舟自然地移动身形,“大概没有被你们丢掉吧?” “!”韩庆呆了一瞬,“阿舟你不是过来看案件的啊,最近这个” “太吵了。”他这样回答,又回头看了一眼韩庆“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太能正常思考,再加上这里的报案者没有家属,过分吵闹,就先去处理那些东西。” 韩庆自动脑补了一出名侦探破案的画面,跟着神秘兮兮凑过去,不太敢靠得太近,又小声道:“阿舟,那些东西可能和案子有关系吗?” 青年笑起来,一本正经:“啊,是啊。” ——有个屁的关系。 “那我跟着戏老师去吧?我这几天在这边都弄清楚了东西放置的地方,帮老师看应该没关系的吧?”实习生隔得近,又集中精神,听得自然很清楚,“我不会捣乱的!” 戏柠舟顺然就点了头,韩庆一副得到答案恍然大悟的样子,实习生带着自己的本子就跟着戏柠舟出去了。大汉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又转过头整理资料。 他的手猝然僵住,自言自语:“诶?梁队呢?” 实习生办事是个有效率的,那些寄到警察局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被专门人员收集起来,倒是没有乱丢,都给存在一个小仓库里面。 等实习生把仓库的门打开后,看见那里面一片挤满了的黑压压的东西,戏柠舟才知道,这所谓的“少数”是有多“少”了。 仓库的门最大只能打开四分之一,里面还没有灯,戏柠舟把自己缩成一团才戳进去,他在里面站直后拍了拍衣衫,取出夹在衣层里的钢笔和眼镜:“最近几天寄过来的东西是摆在哪一格?” 架上眼镜后视野将内部格局收纳完,他稍微后推了一下,却没有等到实习生的回答,于是青年轻催促了一声:“喂。” “啊c啊,抱c抱歉戏老师。”站在仓库外的人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我c我我,我有” 戏柠舟挑眉:“幽闭恐惧症?” 对方抖得厉害,没有再回答。戏柠舟也没有给予安慰,他在这个狭小又无光的地方转了一圈,朝没有灰尘的那一摞东西伸手,掀开各种盒子,弄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啊c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c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6.南生(17) 明明是站在外面的, 这边算是警察局的后区, 虽然人不多但地方绝对宽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实习生站在外面都被吓成这个样子, 但这并不影响戏柠舟做事。 给他出难题的人肯定有能帮他解决难题的东西啊, 不然游戏要怎么玩下去。梁仟身上的子弹原本是冲着他来的,木乃伊寄去了别墅, 那解决的方法大概会在梁仟的住所,他办公的地方,或者睦城c裳安等这几个地方周转。 本身没抱太大希望能够在这块地方找到什么东西的,戏柠舟在没有灰尘的几处摸了摸,突然掰开一个沉重的盒子,盒子被快递胶带裹着, 里面的什么地方被他的手指隔着外壳触碰到了, 快速弹出声音。 “” 这种熟悉的感觉。 戏柠舟将瞳孔聚焦在快递面上的收件人上。那张蓝色边框勾了的白色胶纸上用极其幼稚的笔法写着“——我敬爱的drxi”,其他项目一概没填,这大约是某些人单独跑一趟送过来的,毕竟我们快递公司不会收这种玩笑话般的任件。 警察局也不会收,抱歉, 他们不知道有个人的别称叫“dr”, 这又不是医院。 他开始想起在“青汁”的那个“儒雅”老板了, 听说坐错了车死在了外面, 当时没有过于留意, 只是借着这种繁琐的事情和借口逼着梁仟做选择, 现在再仔细思考 死的怕是他的替罪羊。 “青汁”的年龄太老了, 早在西婪作为客人的时候与他们的老板有一段故事,这段无关痛痒的故事造就了他对“青汁”贩卖毒品的某种手段和渠道,只可惜那位老板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这位“常客”下了多大的心理套。 戏柠舟摸索了一下盒子的大概形状和弹出的那部分,又用了巧力给推了回去。他单手揭开钢笔盖子,在收件人上面留下了很漂亮字母“——xi” 于是他拿着这玩意儿准备出去的时候,外面四分之一开的仓库门给完全掉了下来,巨大的声响和逐步吞噬光亮的黑暗压在青年心头上。 声响过后只剩下短暂的耳鸣,戏柠舟的眼睛有点不适应,他转了转眼珠,拿着盒子后退了半步,再眯起眼睛去看这突然“掉”下来的大门。这次他连外面那叽叽歪歪的碎碎念也听不见了。 黑暗与安静。 很可惜,他没有幽闭恐惧症。 就算曾经被那个人关在满是疯狗的黑屋里面,他也没有得那种过分暴露弱点的病——不,或许他得了,但是在一次又一次麻木的撞击下,失去的除了那点卑微的人性,大概还有他那满身“娇惯”的毛病。 这是场意外,门很快被打开,从关闭到光亮再次透露进来不到五分钟,还有那实习生像个孩子一样的哭声。戏柠舟从容淡定地抱着盒子和钢笔从仓库里走出来,他有洁癖的事情还是有人知道的,见他神色正常,开门的几个人也没再多问什么。 “你怎么了?”戏柠舟难得装回好人,他弯下腰,金发顺着侧肩掉落下来,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刚才门发生了一点意外,现在没事了。” 实习生已经哭得不能讲话一样,他长得清秀,但一个高个子的大男生坐在地上哭得跟个癞皮狗一样,论谁来都没办法看下去。 旁边的人瞅瞅戏柠舟又瞅瞅这小伙子,赶紧一把想要把他抓起来,却没拽动:“你干嘛呢?戏警官等着去报告,你在这杵着哭啥哭,见到耗子了还是见到什么了?” 这人原本是怕戏柠舟不耐烦发火,没料想今天遇见个心情还不错的老好人。青年掀开他揪着实习生领子的手:“让他安静会儿吧,这孩子挺可怜的,有幽闭恐惧症,刚才被吓着了。” “”这人一脸茫然,他记得不是这位被关进去了的吗?但碍于这种听起来很真诚其实很假的话,他也没再有什么举动。 戏柠舟当然没耐心听他在这里哭嚎,抱着盒子招呼也不打一声跨过人就走了。 实习生哭得脸色一红一白,神情一会儿惊悚一会儿恐惧,他瞳孔缩得极小,眼睛瞪大,液体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冒出,但他双手捧着脸,修长的手指间滑落着泪水还有指缝里那撕裂的笑容。 戏柠舟没有拆开盒子,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和快要濒临爆炸的耐心。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还是早晨,没有什么胃口的他在警察局里呆了一天,处理了乱七八糟的文件和案情,瞥到手机上快要整点的时间才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医院。 韩庆觉得他今天心情不太美妙,也没胆子问关于梁仟的事情,索性当个透明人,送走了戏柠舟又接了几个电话,才注意到角落里眼眶还有些发红的实习生,撇了撇嘴,他还是去打个照面。 “你今天还好吗?” 实习生眼睛有点空洞,大概是哭久了还没对得了焦,发了半天呆,韩庆都要摇头离开了,才听他这样没头没脑来一句:“他会不会讨厌我啊,那么喜欢的人,会不会讨厌我啊。” 戏柠舟的耐心被他硬生生地扯长了一大截,他已经把想要垂钓的乐趣分给了别人,要再让他在梁仟这里可能性地给予所谓“救赎”的话,基本瞎扯淡。 青年半搭着衣服,寒风傲雪卷着刺骨的冷气伸入他的衣衫里,这样的感觉并不坏。他抱着盒子,直接乘电梯到楼层,此时已经过零点了,只是他特意换了病服,没有被谁揪住询问,当个上厕所的病人窜入梁仟的房间。 已经提前给这边知道情况的人打过招呼了,他将房间的空调关掉,脱了外衣,看也没看病床上的人,将手中的快递盒子拆开,特意把签名那一面丢进了每日有固定人员清理的垃圾桶里。 梁仟醒着。 意志力强悍到了所有在这里路过的医生都不敢相信的地步,尽管他们知道这里的病人从五十多楼的高台上摔下来还没残的奇迹。已经超过了正常人类的承担负荷。 他也只是单纯醒着。 墨色的瞳孔没有光彩,他是半躺在病床上的,似乎感觉到房间里的动静和熟悉的人,他才偏了偏脑袋,不太好的脸庞上挂着的依然是面无表情。 “我今天,在警察局里面找到了这个东西。”戏柠舟没看他,但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他拆开包装后露出的檀木色小盒子,手指朝下面的暗格按去,很快弹出一个暗抽屉,这种长宽和一本小学语文书差不多,但是高要整整多出四五倍的距离,“很惊喜吧,有人给我送的‘礼物’,也比较感谢他的东西,把我本身有多种的打算消磨殆尽了。” 他是个自言自语的病人,他还戴着眼镜,金边让他的面孔更显苍白,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毒品注射剂:“很有本事的人,能够弄到这些东西,甚至冷藏了寄过来,今天要是不去,过几天可能就坏掉了吧。” “坏掉了的话,就浪费了啊。” 他转过头,身上的病服和动作半点不搭,这副样子,更像个医生那种丧心病狂的精神科医生:“如果以后有谁在仓库里去找这种东西,竟然在警察局里面找到了毒品,那岂不是很有趣的一场闹剧?” 觉得这个假设不太会成立,戏柠舟放弃掉接下来无聊的话。 他拿着手中偷着点透明颜色的注射剂,一步步地靠近梁仟的床边。男人醒着,意识不清楚,面色也很苍白,眼圈深凹下去,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深邃。 “我以为,我可以安静地等着你。”戏柠舟的表情有点古怪,他勾着嘴唇,笑得干净又恶心,他手中的针上有液体留下,拿动针头的手法十分熟练,“安静地看着你会因为毒瘾发作,或癫狂或绝望,把你送到戒毒所去,再安静地等着你在一次次或失败或成功的经历里走出来,能够淡然又决绝地拥抱你。” “但好像不行。”戏柠舟将一只膝盖放在床铺上,他举着手中的针头,“我可能无法想象你因为发作变得扭曲的嘴脸和不像自己的动作更无法想象你可能抵抗不了生理上的需求,朝我主动索取毒品的那一天。” “所以啊” 他轻柔地掀开男人的袖口,将细小的针头扎进男人的肌体内,他的笑容干净得可怕,镜片反着窗外的细小灯光。 青年的手指推动针管,他几乎将身体骑在了半卧的男人身上,细弱的腰塌下去,一只手对着男人左臂的静脉血管注射毒品,另一只手掐在还算得上男人的脖子上,他的手劲很少能控制在范围内。 “对不起啊,我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癫狂很多。” 男人前几秒都还算安静,是忍着本能不去伤害熟悉的人,但他视野模糊,手臂上的痛感和冰冷的液体流入体内,瞬间激起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男人像头猛兽一样开始疯狂挣扎,青年早有预料,手中推针的动作半分不减弱,搭在男人脖子上的虎口开始用力气,他用整个身体压着要弹动的人。 “嘘,才只是开始。” 既然已经复吸了,那与其在漫长的等待中去掐灭那一丝折磨他颠来复去的小成分,不如给他灌下去更多让他失去理智的东西,打破了屏障再一次性断绝。 就算不小心死了,也是无所谓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7.南生(18) 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去戒毒, 以梁仟的意志力,只染上的那么一点东西, 是不需要多少时间的。可能他会和所有正常犯了毒瘾的人一样, 会变得面目苍黄, 会有许多疮长在那张脸上, 会失去意识只用本能露出手臂祈求那么一点东西。 如果是第一次,这么一点计量根本不足够他染上毒品, 可这是第二次。 说得坦白些, 戏柠舟的预想里就是无法接受他伸出手来渴求的那一瞬。他认为自己没有那个底线,又或者认为自己不会放任那根本不存在的“底线”,一点点细微的恐惧支配着他破坏自身的规划,去给这个男人放太多“特权”和“不同”。 他失控的时候, 神智也不是很清晰啊。 梁仟挣扎得不算很剧烈,潜意识里知晓这个人是不能够伤害的。就算繁杂的思绪被冰凉的液体抚慰,他也没有发出什么多余的声音,可男人的动作还是成功让骑在他身上的青年被甩在地上。 戏柠舟不知痛处从身体接触地面到再次将针孔插入男人手臂的静脉血管里不到两秒钟, 他还是笑着,干净更病态地笑着。 “忍忍就过去了, 为什么要挣扎呢,是在帮你解除痛苦啊。”青年根本不去看被崩裂的伤口,他越喃喃越觉得梁仟做错了,“在帮你减轻痛苦啊, 你不是最想要这个东西了吗, 都注入到身体里就不会痛苦了。” 男人浑浊的瞳孔里闪过几瞬清明, 他满身都在出汗,有挣扎的热汗也有被毒品刺激出的热汗,他额头上的几条青筋强烈地蹦跳起来,汗水让他的面孔上一片湿稠。 这哪是在减轻痛苦,根本是要让他更加沉沦在痛苦里吧。 男人理智上的弦已经被戏柠舟凑到耳畔不停的喃喃给崩断了,他紧紧咬着下齿,发出咯咯的声音,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挫伤的血液从两个人不停挣扎的动作里淌出来。 戏柠舟也快要失去意识的控制了,这一针的药剂刚好到底,他猛然跳着站起来,将针头拔出丢在了垃圾桶里。然后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动作精细又格式化,他转到离床比较远的地方伸手去拿盒子里装着的第二只试剂。 好像。毒品的注射也是一次性不能过多? 没关系的,死,也没关系的。 戏柠舟上好药剂,转过头,窗外那微弱的灯光照在他的面孔上,又有血迹浸湿了他看不见的病服位置。那双深蓝色的瞳孔像被别人削去了一层暗影,带着整个透彻的蓝都溢满了瞳孔。 梁仟半坐起来,一只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抓住病床的床沿,力度大得床沿直接变了形,他喘着粗气,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有了点意识,冷汗顺着男人的脖颈上留下来,还有几个手指印。 青年不笑了,他轻轻走过去,没有半分犹豫地抓住梁仟的一只手,另外的针头看也不看位置地朝大概方向扎过去:“你知道吗,我当过医生,我和那些人一样,穿着天使才共有的白色大褂,像天使那样温柔又没有感情地询问每一个都快要失去理智的病人。” “我告诉他们,只要你们好起来,你们就可以回家了。”戏柠舟觉得这是个很荒唐的笑话,他还是按住看上去安静的男人,低喃,“就像无数次告诉自己那样。” 梁仟果然是没有意识的,他疯狂地挣扎起来,不知道到底是神智和生理上获得满足的感觉,还是另外的什么,戏柠舟在他比刚才更加凶猛的挣扎下也清醒了一下思维。 戏柠舟注射的速度加快了,两个人之间除了衣服互相摩擦的声音,就是肌体碰撞的声音,梁仟半分闷哼也没有。青年一脚将男人从床沿踢到了最里面,顺势用膝盖压住了刚才注射的手臂,他半跪着凑过去,将针孔对到了男人另外的手上。控制着不让他的动作使药剂扩散。 “唔。”戏柠舟发出一声闷哼。 他的力度怎么可能制约得了梁仟,一个没避开,被男人直接从病床上甩到病房门口,后背弯曲碰到了门底,全身蜷缩在一起,表情都扭曲了几分,冷汗顺着他的金发滑下来,脸色苍白得可怕。 偏偏每次这种事情都是由他来做。 也只能由他做得出来。 医院里的知情人被提前打过招呼,这个时候整条走廊上是不会有别人经过的。 戏柠舟在地上侧着蜷缩了将近半分钟才慢吞吞地爬起来,他也喘了几口气,这种身体上承受压迫的感觉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嘶。”他轻声哼了一下,将手中还剩半管的东西凑到眼前,余光看见梁仟还是半靠着病床,眼神深邃沉静地望着他。 “不要这样看着我啊。”戏柠舟又笑起来,眉稍微往上挑了两下,竟显得几分活泼,他举了举手上的东西,“还没有弄完,不要这样看我。” 他也突然分辨不清梁仟到底是不是处于正常的状态,他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青年又慢吞吞地走过去,他没有再立刻将手中的东西凑到男人臂膀上去。 梁仟穿着病服,披着一件不是很厚的黑色大衣,黑发缠绵着汗水贴在他的眉头上,嘴唇干裂,带着的冷漠被他自己瓦解掉,半盘着一只腿,另一只还搭在外面:“阿柠。” 戏柠舟没听见。 他声音太小了,小到他自己也没听见。 青年再次将冰冷的针头扎在他的手臂上:“梁仟,没有人可以给我们在身后的温暖和支持,这些东西只有你能够做到,只能靠自己。如果你挺不过去,那整个后面的” 梁仟听烦了他今天这一晚上的碎碎念,男人出人意料地没有再挣扎,他忍受着几乎贯穿全身的痛处,盯着青年苍白的面孔,眼神深处透露着心疼和占有。 他的一只手臂让戏柠舟注射着药剂,另一只手将青年的衣领带着面孔拉下来,强势地将唇靠了上去,并不打算放过稍微有些推拒的青年。 戏柠舟昏沉的脑袋被梁仟这突然的举动惊清了大半部分,他一边想推开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混账,一边又觉得现在这个人不挣扎,能送多少进去是多少 不对。 为什么要把这么多毒品送给他体内。 青年半昏的头脑也足够让他思考一些不正常的程序了,梁仟还没放过他,舌头在他的领域里搅来搅去,没惹起他的情欲还惹了青年一身的不耐。 他咬了男人一口,顺势抽身准备离开床边,被男人突然站起来借助位置压在了病床上。 梁仟看得清楚,他那刚才还清明的眼神因为这个位置的变化闪过几分极度的恐惧,突然变得更加浑浊。 手臂上的痛感再次传来。 “好脏,脏,脏,好脏——滚,滚开,滚,滚啊!”刚才还能够控制个人意识的青年在瞬间进入一种无法理喻的状态,他推药剂的手速因为突然的失控而变快,整个人的表情被一种难言的恐惧笼罩。 梁仟的动作瞬间就停了下来。 他听过青年的这句话。 是在秦阿笑的案子结束的那个晚上,他在肮脏的医院停车场里面找到了青年,那个晚上他一直守着他,听见了他做噩梦的梦呓。 喊的依然是这句话。 记得当时青年梦醒,说的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忘记了自己是谁的从前。” 什么意思。 是什么东西失去了掌控,又是什么东西让你这样的恐惧。 察觉到男人动作的停止,青年本能又迅速地将自己缩成一团,手中拿着的针都要戳到眼睛了也不自知。 梁仟叹了一口气,让类似全身血液逆流的这种痛楚排开,他轻轻地俯下身体,在戏柠舟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察觉到身下人剧烈的颤抖,他慢慢地躺上床,又像哄了受惊的孩子一样低声。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那不是毒品,子弹上没有毒品,你给我注射的东西也不是毒品,那是有人计算了的一种假象药物。我能克制着它在身体里可能会发生的一切致幻可能。” 梁仟的神智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他一遍又一遍地去抚摸着青年颤抖弯曲的脊背,将那可能会伤到自己的针头拿开,和他充满了恐惧的双眼对视。 “不是毒品,对不起,阿柠,让你担心了。” “我很清醒,我很快就能恢复的,那不是毒品。” “” 梁仟不厌其烦地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的人终于安静下来,也跟着迷蒙中喃喃了一句。 “不是” 男人露出笑容,他将这一生的温柔都给了青年:“嗯,不是,不然坠楼到下面等待救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发作了,这迟缓了很久,大概就是想让你这个笨蛋误会吧。” “不是c不是” “你还真狠得下心。”梁仟低垂着眉,密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还是害怕失去吗?” 是因为害怕他的变化,因为害怕失去他,才会更加偏激地选择另外的方法么。如果真的是毒品复吸,他恐怕早就被青年的举动弄死了吧——还是因为害怕失去吗?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是必然。 “对不起,阿柠。” 不会再有下一次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了,利用他来制造下一个步骤,不会再发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8.南生(19) 不是那种修行间能够抛弃七情六欲达到成仙的人, 更不是修什么无情剑达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戏柠舟虚设过,若现世是修真, 那他不会做云端上的神仙, 只做个十恶不赦的平凡小人,若被打散了魂魄倒是再好不过。 他厌世。 从上一辈子厌世到现在, 又苟活至此。 如果正常人能够读懂戏柠舟的世界,那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正常人;但作为所谓“正常人”, 在读懂戏柠舟的世界之前,会先骂他神经病——你神经病啊,想死你早点死呗,没有谁强行留着你活在这世界上,整天脑子里逼逼逼这些没用的话做什么,又不是缺了你地球就不转了。 梁仟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是作为后者的,在表面上不动声色又显得沉稳的时候, 觉得戏柠舟这个人, 就是自己太过于陶醉自己了。 现在他发现, 他可能有那么些时候能够明白戏柠舟那些别人不能理解的举动了:就像他得知梁仟可能复吸毒品后, 凭着自己一脑门的可能想象,就“病急乱投医”。 说起来像是病急乱投医,但冷静下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凸显出了浓浓的无力。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拉扯着梁仟的领子, 对他无力又稍微惊慌地喊着。 “你醒醒啊, 我没有办法了, 我不知道怎么做, 我也想能够安静地快速解决每一个小波折。 ——你醒醒好不好不要睡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也许有经历过太多沧桑后的人不屑着冷哼“摔了几跤就能被称作人生了?”,看着别人似乎豁达开朗的样子,看着他们拍了拍灰重新站起来,朝气蓬勃地面对下一个人生的风浪,觉得在无尽的风浪之后就能找到平静的海面。 可是他们也会痛的吧。 再乐观的人,他们将曾经的痛苦隐藏在最深的那一片阴影里,看起来就和经历过风暴的珍珠一样。但是到夜里安静的时候,枕着枕头,上面有很久没有洗过的味道和令人安心又熟悉的味道,听着听着耳机里的歌声,突然就哭了。 突然就湿了一大片的枕头,在一片混黑里,不知所措,不知悲伤何来,不知为什么止不住眼泪,不知为什么心脏一抽一抽地痛苦,到了呼吸也无法通畅一样。 每次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转着转着发现身边的人一个个变得很陌生,再一个个变得很奇怪,最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很奇怪,就开始自暴自弃地乱说话。 其实他们也是想要像个孩子一样,被人用笃定的语气将那些不安抚平,在迷茫里面能够得到肯定,当然,就算那份肯定只是一个安慰而已。 就像每一个人在问“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他们所期望的答案都是“来得及!一定来得及,只要你努力了,你一定可以想要成为你成为的那样!”,就算你努力过了,就算你笨拙地没有得到过答案,就算你的努力付之东水,觉得一切的一切又变得可笑和乏味的时候。 这样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希望听到答案是“难道我告诉你来不及了,你就不努力了吗?”,这是一盆凉水,浇灭了自己侥幸心理的同时,也浇灭了更多的希望。 对,就是这样脆弱。 挫折能够使得人的内心变得强大,能够在一次又一次的困难里站起来——这就像我们从小到大一直写着的作文,不见风雨哪能见彩虹 可是到底又谁站了起来呢在那样刻骨铭心的痛之后,就算爬起来后,环顾四周也已经没有多少人还站着了。剩下的不是更加麻木地前进,就是自我欺瞒地陶醉。 玻璃心谁没有啊,都到了成功后的那一天回头来看,是捧着那被重铸的金刚心和一次一次失败的记忆孤独地站着,还是更加羡慕那些本就独得命运青睐的人 命运它就是不公了,你不认也得认。 挫折带来的更多是一跌不起,而不是风雨前行。 所以,在承受不了太多情绪c事件c人情的时候,戏柠舟就和太多的人一样开始封闭自己,他把自己包得好好的,像个懦夫,不愿意再感受再多的不如意。 当然,这并不只是浅尝辄止的情绪c事件c人情。他的蛹又被看上去是激励人心的话撕开,翻来覆去的恶心人生,终于让他开始麻木了。 哦,像太多站在顶端的人那样,麻木得无视。 戏柠舟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梁仟沉默地输着液,坐在他旁边安静地看了他一天一夜。窗外的光线顺着窗棂打进来,照亮了男人难得的疲惫状态。 他的脑子里不停地过滤着戏柠舟的每一个动作,他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从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和他的关系。他仔仔细细地回忆着青年一步一步显露出扭曲的面孔,闪过那些或许是第一人格,又或许是第二人格的模样。 那些画面闪得太快了,有近百分之八十,都是戏柠舟的笑脸。温暖c干净c纯洁——好像真的一样。 最后,他竟然想象不出来一个完整的戏柠舟会是什么样子。青年戴的面具太久了,烂在了脸上,和真实的表情搅在一起,血肉模糊的样子。 梁仟也想象不出一个完整的自己,他那破碎的c时而出来作祟的乱七八糟的情绪,也让这个人零零碎碎,时而冷漠时而温顺时而偏执时而癫狂。 男人竟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似乎在叹息,他抬起自己没有输液的手,将略微粗大的手指曲成小弯,在戏柠舟静谧的面孔上挂过,手腹上留了一串冷汗。 “小骗子。” 戏柠舟被弄醒,眨巴眨巴眼睛,和他对视。 看上去他已经很正常了,乖巧的表情和精致的面孔,和那些从路上赶着回家吃饭,又被半路懵懵懂懂拉出去打工的高中生可能差不多——如果他的瞳孔没有处在涣散状态的话。 “你”戏柠舟的嗓子很干,他那蛊惑人的声线也被涩去了一大半,想要说什么,又觉得视线实在模糊,索性直接闭嘴。 “在这个城市里,你的情绪已经失控了很多次了,我也不清楚你究竟是什么原因,阿柠。”梁仟的面容说不上温和,他低垂着睫毛,视线在戏柠舟那双有些异常的双瞳上认真地看了看,“这些你也不用告诉我,以后你想说就说,不说我总会有知道的那一天。” 戏柠舟皱了皱眉,他又没有听梁仟说话,只是视线模糊得厉害,脑子也不是很清晰,沉甸甸的:“水,我去喝水。” 梁仟转手就在台子上准备拿过来,他在两个基本一致的水杯上顿了顿,突然取了自己位置这边的,他揭开盖子,里面的温水还散着温度,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他自私地将某个喝过的位置拿给戏柠舟。 戏柠舟身体反射敏感惯了,没有顺着梁仟的动作,自己接过了水杯,自然地就转了一圈错开某个位置。他心中一凉,视线还是很不清晰,像个高度近视的人,隔着梁仟这么近,也只是勉强找出他的轮廓和一堆混色。 梁仟觉得不太对,手指在戏柠舟的双眼前晃了晃,皱着眉:“眼睛怎么了涣散得很厉害。” 戏柠舟闭上眼睛,沉默了两秒,嗓子稍微好受些才答:“我眼睛有问题,之前一直用药物控制着,估计这次的事情有点麻烦,影响了休息,过会儿就好了。”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多了之后迟早瞎掉。 梁仟并没有表现得很愤怒或者心疼,他的眉角飞快地划过一分愉悦,突然将戏柠舟身边能够依仗的东西悄悄挪开,一个人坐到他身边去,让他一米范围之内只能依靠自己。 戏柠舟的反应还比较迟钝,迷茫着给梁仟挪了位置,他偏了偏脑袋,似乎准备再躺下睡过去。梁仟先一步搂住了他的肩:“不要睡了,你一天一夜都没有进食,等一会儿吃了活动一下,眼睛很快就能恢复。” 戏柠舟暂时瞎着,没看见他那神色里将近变态的兴奋。 “之前的事情,有人设计,我很成功地中计了。”戏柠舟没有感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坦然又轻蔑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的身体靠着本能躲开梁仟的动作。 “没事的。”梁仟没有强求,放松了手臂让他避开一些,眼前闪过他睡着前的那些动作,实在一个正常人也是能察觉到戏柠舟那些动作的不对劲和造成原因。梁仟心一沉,又重复了一遍,“没事的。” 戏柠舟头沉着沉着就要爆炸了一样,他想要站起来,之前是一直没睡,这里是睡得太过,本就不规律的生活状态更加混乱。 “梁仟。” 他轻轻地挣开他,站起来,摸索着后退了几步,靠着个东西稳住,眉间没有什么不安,只是将面对着梁仟,视线无法对焦,“把身体养好后快速处理了案子,我们就离开。” 他不太想“玩”了,想缩回安全的地方,继续装个无害的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9.南生(20) 组织上派人下来看戏柠舟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事情有些不对劲的第二天了。面对所有人都很沉重的表情, 当事人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他摸着房间的墙壁,靠在一个架子旁捧着温开水。 “戏先生的这种情况属于能力上的问题,之前戏先生的私人医生应该已经将您不能再随意使用自己特殊地方的话说过了。您是不是又没有听从安排?”这次来的并不是戏柠舟的私人医生,他穿着白大褂在青年模糊的视野里晃来晃去。 戏柠舟似乎有意识地往门口的位置看了一眼,他泯了一口手中的温开水, 低声回答道:“嗯。” 医生的小胡子一抖一抖,气得脸一红,手中抽着张开方子的白纸就胡乱画了一通,丢下部分配药转头就准备砸门离开:“你自己好自为之。” 戏柠舟不为所动,笑嘻嘻地点头。 梁仟靠在门口, 他手上还打着点滴,点滴顺着旁边的支架挂下来。男人除了脸色比平时白了些,抱着手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昨日还很虚弱的样子。医生一个转弯差点和他对上,瞪着眼睛, 胡子一翘, 就和他来了个对视。 “闪开。”医生的性子不是个礼貌的,他刚才被气了一番,现在脸色极度不好看, a(阿尔法)区成员的人看医生已经成为习惯了,但是不认真听医生建议和服从治疗的,在这片地区就只有戏柠舟。 梁仟身体微微侧了一下, 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感到不耐或者愤怒, 留下的空隙也没有办法让他通过。梁仟的身高很有压制性, 医生和他对视久了,也有半分被压迫的感觉。 “什么意思?”医生是个聪明人,他眉头半皱,移开视线,眼睛自然地朝身后的病房看了一眼,“没听过私人医生?你这是干什么?我只听从我雇主的意思。” 梁仟不动声色地审视了他一圈,摊开手,对着里面指了指,声音故意压低道:“可以谈一谈关于里面那位病人的事情吗?” “我是他爱人。” 医生本要拒绝的话就给噎了回来,他想了想关于上面人吩咐的问题,僵着脑袋向下倾斜了些弧度:“去别的地方谈吧,像他那种人,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办法防得住。” 梁仟不是什么都要和戏柠舟商量的个性,他的感情很霸道,大部分是为了占有,本就觉得这个对话不应该让戏柠舟听见,也顺着点了点头。在别的房间让护士摘了自己手上的针,换了黑色大衣和医生从医院后门出去了。 “我也是才调过来的,拿那个病人没办法,对这里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们找了一家奶茶店,医生还是穿着白大褂,他坐下后快速在一个皮包里抽出几张照片,“上面的人既然吩咐过了,那我对于你的疑问就没有必要再怎么隐藏。” 梁仟心中像被芥末沾了一地,又辣又腥,他的眸子沉下来,去看奶茶店那干净到反光的地板:“我知道他的工作不一般。” 医生对他说的话只是笑了笑:“工作?他把这称为工作——不过也对,给组织上做事,拿到不菲的报酬,也算是工作。” 梁仟将大半部分的感情藏起来,眼睛里流露出的阴郁也被掩盖,他重新抬头,把视线放到他抽出且摆放在桌子正中央的照片上:“您已经打算说清楚什么。” 医生觉得这个人挺聪明,把全是男人和青年身影的照片翻上来,从视觉上都是被偷拍的角度,可是两个人的亲密动作还是一清二楚:“那我就长话短说。” “这世界上总会有一些很奇怪的组织,他们拥有一些能力怪异的人。”旁边的服务员递来两杯奶茶,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明显是之前交代过的,“我和那位病人就在这个庞大的组织里面,因为身上有比正常人要突出太多的特质,所以被收纳后会接受一些任务,甚至是违法的任务。” “举个例子,你在某些方面上的天赋也能够超越正常人,组织如果完全摸清楚你的底细,迟早也会让你加入这狼窝。”医生搅了搅自己奶茶杯里的泡沫,“和你们国家这边,古代上的皇帝拥有‘锦衣卫’或者‘影密卫’是差不多的概念。见不得光,为国家或者某个机构做某些不能在明面上的事。” “比如恐怖事件?”梁仟眉头一皱。 医生并没有耐心去观察他的面部表情,他的眼瞳有些蒙灰,看着窗外的大雪:“也有。组织就是这么个地方,每个人在组织里面都有与能力对应的代号。组织从上到下分为很多个部,在我所知的这一块里分为a(阿尔法),β(贝塔),γ(伽马)三个层次。当然还有一些很特殊的地方。” 梁仟将身前的奶茶挪到手旁,视线对着奶茶盖上的花纹,眉头松开,眼瞳如灌了墨一般,将对方的任何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 “那位病人是a(阿尔法)区的成员,年纪小位置高,是组织总部的重点关注对象。当然,他身体和精神方面都不是很好,所以会派发一个保镖给他,一方面起监督作用,另外一方面就是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医生的嗓音很低沉,他顿了顿,“相信那个保镖你应该见过了,不过最近组织上有别的安排,将他挪到了别的地方去。” 说完,他转过头来,对着梁仟忽然笑了一下,含着一些男人不太能看懂的情绪。 “他的能力,是因为犯罪心理学方面吗?”梁仟不知怎么,忽然就松了一口气,他将身体后靠,态度比之前漠然了很多,“戏师兄?” 医生却因为这个问题显出一些诧异:“犯罪心理学?开什么玩笑?那个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出过问题,对这个领域半分不熟悉,连选修的都与犯罪心理学无关。至于那个称号,小孩子喜欢夸大,组织当然会尽量满足他的那些任性。” 梁仟觉得戏柠舟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放着能够快速抽身的棋盘,他索性不再多话,安静听。 “他的能力你不觉得他的眼睛不正常吗?”医生也向后靠,左手大拇指的指腹在唇瓣上扫了两下,眯着眼睛,“他的父母都是一个地方的人,他的样貌与基因突变了一样。” “而且,他住的科室,如果不是病房,大部分挂的都是脑科啊。”医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嘴角的笑容拉大,将眼旁的皱纹都挤了出来,“大脑能控制的东西很多,他有隔代遗传的基因,但是在父母身上却没有被激发。当一个人的大脑开发得稍微过时,就会出现很多问题。” 医生喝了一口奶茶,似乎讲起了兴趣,将双手一拍:“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你不觉得有的时候根本不敢直视吗?” 梁仟环着水杯的手徒然收紧,他猛然想起和戏柠舟初见在裳安的那段时间里,戏柠舟曾经因为和坐在电脑旁边的人员小声交谈了几句,就让对方直接让了位置给他。 当时他只顾着防范戏柠舟这个外来人的举动,根本没有注意到被对方故意用肮脏发丝遮住的眼瞳是什么样子。 “不可能。”这违背常理,梁仟第一时间作出本能的判断。 “得了吧,人类又不可能永远不进化。他那双眼睛的蛊惑能力很强,后来才让他去选修过催眠类的课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成果并没有想象那么好。”医生低头晃了一眼,“也不是很令人无法理解,肉眼可以进化的地方很多,只要配合学过的某些技能,足够他利用那双眼睛去做很多事情了。” “比如说在不动声色里使对方改签合约。”医生表情有些美滋滋,但含有的更多是看戏的滋味,“当然,这只是听说的,至于中间还有多少复杂的工序,我也不是很清楚。” 成果没有想象得那么好? 梁仟瞬间就能感觉出戏柠舟那狡黠的表情,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不是说不相信,他自己和梁凉就已经是特例了,又怎么可能不相信存在别的有特殊能力的人。 从之前很多奇怪的地方早就能体现了。 为什么戏柠舟曾经说过他在国外第一次见过梁仟,在底楼能够一眼看清楚顶楼在隐藏的狙击手吗?甚至能看清他的动作? 在很多时候,青年的敏感程度甚至比经过特殊训练的他都要高处很多 戴了眼镜和不戴眼镜完全就是两个视野?哪怕近视眼有了眼镜也没有他这样目视千里 医生并没有在梁仟的反应上得到什么信息,他低头咂了一口奶茶:“他的故事有点多,那些过去我也不和你说。关于他这次眼睛的问题,我简单解释一下。” “如果过分去刺激大脑某个部位,会逐渐让他的大脑失去平衡,要么失去这个方面的能力,要么别的功能会丧失。他又不是机器,如果那双眼睛再不怎么爱护,就可以等着以后瞎着见人了。” 医生敲了敲桌子:“他之前的视力很好,出国几年回来一只眼睛就搞出了四百度,现在度数涨了,最近他大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瞳孔直接连焦距都对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0.南生(21) 防盗君。 “相信警局尤其需要一个手速快, 抓得住重点的记录员。”戏柠舟清澈的眼光微微向男人的手指上飘去,扑面而来的烟味使得他微微皱眉。 梁仟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吸着烟, 无名指和中指夹烟向来是他的习惯。 许久的沉默, 久到戏柠舟夹起本子准备走的时候, 男人带有磁性而缓重的声音才从少年头上传来。 “你是谁?”梁仟皱了皱眉, 深深地吐出一口烟。 戏柠舟转过头来,神情有些被这个问题呆愣住了。 几刻,少年轻笑着回答他这个似乎很荒唐的问题。 “我是‘西’柠舟, 凭着关系进来实习的记录员。” 梁仟将烟头灭掉, 一个弧线抛入旁侧的垃圾箱, 他立起靠在墙上的身体,微微偏着头,一头墨色微卷的发丝遮住他好看的眉目, 却没来由地赫人。 夕阳的余光打散在小巷里,衣装邋遢的少年夹着本子站在男人前面,微笑着轻仰头看男人。俊美的男人单手插在衣兜里,微微低头俯视着少年。 “我是问,你究竟是谁?”男人对这个看似荒唐的问题认真了。 韩庆之前吃饭的时候就告诉他,这个少年在实验第七中学旁的文具店时插嘴说了一次话,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的一句话,却又致命一般地点中了对方的一切心理出发点, 那些少年所谓的“荒谬解释”骗得过韩庆, 骗不过梁仟。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一口答应少年去服装厂的要求——他想要看看, 这个只有比自己小了六岁的少年能做到哪一步。 而他刚刚又听到了这个问题。 他见过的太多心理医师,包括陈凡,大都是根据一个人最本能的作案动机分析犯罪。每个人都具有杀人的天赋,或间接,或直接,但是当这种让社会恐慌的举动成为一种毒品的时候,快感会渐渐替代恐慌和愧疚。 杀人,在某种意义上会成为一种习惯。 所以这个少年仿佛周游在一切不相关的事情里,实际上都拥有某种联系将他和这起案子联系起来,而这种联系反过来指证着——少年其实并不是单纯的记录员。 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人能知道这个联系,就像“服装厂的半截人体”一样,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可以摸入中心的东西。但犯罪心理学家不一样,他们的思维和一般人有极大的差别,这个职业上的天才不是任何人可以掌控的。 “噗呲”少年又笑了起来,他凌乱的长发遮住整张面容,而轻松的笑声仿佛是一架无形的讽刺,强硬地抗在了梁仟头上。 男人好看的眉皱得更紧了。 “你以为,我还能有其他地方的天赋需要瞒着你们吗?”戏柠舟微微眯起眸子,“我是一个自大而狂妄的人,我做的不允许被别人邀功,我没做的一定是我完全无法涉及的。” 这个少年过于现实。梁仟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东西滑线了。 而戏柠舟却半阖着眼眸,遮住他看不清的神色。 ——你是谁。 这个问题谁问过呢? 前世很多很多的人都想知道,他是谁?那个常年在图书馆里翻阅资料的孤僻学长是谁,那个默默为孤儿院捐献衣物做好事的人是谁,那个从小学就跳级的天才是谁,那个演奏钢琴的师傅是谁,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谁? 前世的很多人想知道,你是谁? 他的回答从来没有人看到——西婪。 更加没有人问过他,西婪是谁? 而现在,又有一个人想知道,你是谁? 他回答,“西”柠舟。 但是这个人却问他,“西”柠舟是谁? 是啊。 ——他是谁呢? ——他究竟戏柠舟,还是西婪呢? “我不清楚你的话里有几分真假,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和我想到的。相信你没有把我当做一个瞎子,你可以继续在后援组里干到你那所学校开学为止,但是其中出了任何让人无法忍受的问题,我可以保证你的名字将永远消失在实习生的名单上。”梁仟显然是不信了,他披起外套,收敛了一身的戾气,像个社会痞子一般走去。 戏柠舟转过头来看着男人一摇一摆离去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被拉得很长,他强有力的手臂上盘满了茧子,不容置疑的强大。 “你问我是谁,那么你呢,梁仟?” 戏柠舟显然没有将梁仟的警告放在心上,吃过晚饭他被韩庆一个理由搪塞了就丢到车里,等人到了实验第七中学才知道自己又被拉做苦工了。 “哈哈,小伙子可以啊,能在梁长官的怒火下保持完整回到队伍里,我看好你哟~”司机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小警官,不同于戏柠舟这个实习生,他是被特批收入的正式民警。 “知道了,谢谢。”戏柠舟打着伞,毛毛雨落在伞面上毫无声息。 “诶,裳安的这个天儿啊,我也是没办法了,记得刚刚还露一点阳光,现在就下雨了,你赶紧去把今天下午的那个记者风波的事情弄清楚早回去歇息吧,我就不来接你了!”瘦小的警官坐在驾驶舱里,开着车窗伸出一只手来朝他挥了挥。 戏柠舟笑着朝他点点头,看着车子走远,转过去朝学校的保安露出韩庆开的警察局证明,并且表示可以派一个人跟着他进入学校,保安大叔才没有将这个杀马特发型的少年丢出去。 实验第七中学是尖子生的云集地方,这个时间正好是所有学生上晚自习的时候,只是晚自习安排在周六这样一个时间未免将学习看得过于繁重。 “您好,戏柠舟。”少年耐人的声音带有礼貌地和对面的女教师打了个招呼。 “你好。”女教师很有素养地抬起头来,和少年正视,也没有任何对于少年衣装不满的表情,她只是淡淡地看一眼人,然后放下笔表示对来者的尊重。 不愧是名校的名师。 “耽误您几分钟,我是裳安警察局实习生,按照上级的要求向您咨询一些问题,请配合调查。”戏柠舟将在保安那里的一套与女教师再说了一次,女教师对少年有礼耐人的声音有很好的印象,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粗悍保安。 “首先,请问一下今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围满了记者的具体原因。”少年埋头开始记录,白皙纤长的手指捉住普通的中性笔。 “据我所知道的,是因为三班女学生张倩的私事被爆料,记者顺藤摸瓜掐入了我们学校的名字,于是表示对学校的教育制度有所置疑所以排满了校门口,目的是做一些学校的负面新闻。” 女教师的回答很机械,这样的语气如何也会使话题的中心者伤心。但是她的话却没错,实验第七中学能在裳安立足成为不只是贵族空壳家伙的聚集地,是有让媒体疯狂的资本。 “请问一下张倩是您的学生吗?” “是的。我就是三班的班主任,兼职带着七班学生。” “您教他们什么科目呢?” “语文。” “那请问您知道张倩平时是一个怎么样的孩子呢?”戏柠舟手下流露出一手精巧好看的行楷,排列整齐又带着随意的气息。 女教师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她继续针对着问题回答:“张倩是个十七岁的女生,学习成绩中等,但是为人嫉妒心强,样貌好看,喜欢化妆着衣,过度注重打扮等方面,和男同学关系暧昧,与社会有来往。” 戏柠舟的笔微微一顿,他的双眼不放过这个女教师身上的任何细微动作,虽然女教师的话就像是学习档案里的副本一般,但她微微皱起的眉和眼中的不耐可见她对这个学生是有多不耻。 “请您详细述说她平日里的一件事情可以吗?”这个问题是戏柠舟附加的,女教师显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她依然回复着,眼球向右下方看去,似乎要努力回忆起什么。 “张倩和很多女生都合不来,三班是学校精英的班级,里面的学习竞争极其重,但是女生们难免有些攀比心,而张倩又是极度注重这方面的人,所以她和班上最不合的应该是童衫衫。” 戏柠舟的笔忽然倾斜,听到这个名字的他在脑海里迅速描绘出那个眼睛里仿佛装着整个世界的小姑娘。 “童衫衫?”小姑娘的名字带着童话色彩,符合她身上那样清纯却暗含深渊的气质。 戏柠舟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土了。 “是的,童衫衫。班级里极少数贫困家庭之一,但是这个学生的品行成绩等都是拔尖的,只是张倩向来和这样的女生之间有矛盾” “我今天早上打你手机是关机的。”梁仟将宽大的手掌反着扣在办事所的桌子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1.南生(22) 防盗君。  “那一天我和妻子起得很早, 妻子给儿子和其他孩子穿上了新衣服, 细心温柔的她还帮几个女孩子挽起了小辫,我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她, 她将孩子们的一切看得比什么都要重, 她放在这些孩子们身上的眼神简直像在看待一个个的天使”老人的眼神时而痴迷时而痛苦, 烟斗顺着他垂下的手臂浮出烟圈。 “没错,他们本就是天使, 本就是天使”老人痛苦地伏下, 他将头埋入弯曲的手肘中,“啊,那样美丽的春天” 戏柠舟抱着手臂靠在门口, 夕阳昏黄的光泽映在他将自己遮掩的黑色帽檐上,留下长片的阴暗。 老人的语言已经开始出现混乱了, 但是梁仟和戏柠舟没有任何要终止这个故事的意思, 他们知道, 老人的话可能只说一次, 而且还是最重要的一次 “那里,那里挂着的钟表。”老人忽然有些急促地抬起头来, 他的手指颤抖地朝墙上的钟表指去,“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还看得清楚, 我看得清楚。那个钟表指着早晨的六点半但是我很快听见孩子们的欢笑声,他们很兴奋, 他们那天要出去啊, 第一次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那个古老的钟表已经不再走动了, 或许因为时间的久远和年代的恶劣,钟表内腐满了油烟类的污垢,又或许因为有些记忆需要故意将它遗忘,就连钟表上的灰尘也快堆不住了。 “那天天气很晴朗,早上并不热,每个孩子们都很高兴,他们红扑扑的笑脸弥漫着幸福,我和妻子站在身后,我和妻子数着,他们十七个孩子,跳啊,蹦啊,那样可爱” “他们第一次坐车,我和妻子也是第一次,公交车。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孩子问我,他说,老师!洋人的车为什么可以坐这么多的人啊?”老人的表情从刚开始的凝固变得生动起来,“他咧着小小的虎牙,我却很严厉地拍了拍他的头,我呵斥着,什么洋人的车!那是我们自己的车!” “我们自己国家的车!我们承载着好奇的车!” “然后呢,我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上了那辆橘黄色的公交车,车上的座位设计得很冷硬,就算坐上去也很不舒服,但是我们依然很开心。就像一群不知道危险的好奇的羊羔们”老人的话说到这里,眼神完全暗淡下去,表情变得扭曲而疯狂。 “你看到了吗?”他问得很轻,目光朝昏黄的窗口看去,那些剩余的阳光接着叶片的摇曳打打散散,在古旧的玻璃上闪闪又暗暗。 “你看到那条铺满花朵的路上了吗?有好多好多的蝴蝶啊,它们五彩斑斓地追随着我们,像是羡慕我们的旅程。每个孩子都这样说,他们说,他们说他们说他们无比地幸福,他们是第一支去春游的孩子们!” “他们多高兴啊,我和妻子也觉得,那些蝴蝶一定是在羡慕我们”老人的语气忽然低下去,他古瘦枯皮的脖子上跳起很多的青筋,眼珠也几乎要瞪出来,“我们都不知道啊,它们是在挽留我们它们不是羡慕,它们五彩斑斓的,它们在害怕啊” “那条路很平静,睦城本就有许多这样的道路,它们扑散在每一个城市的角落。那辆橘黄色的车就这样忽然冲了出去,它像越过了什么桎梏一般,从那片葱郁之中飞跃出去” 老人停下话语,他的面庞微微向上扬起,像是看着那辆橘红色的车一般,就这样从悬崖处飞跃出去。 “然后我活下来了。”老人痛苦地闭上眼睛,皱纹沟壑在他的眼边形成长长的岁月回忆,“我不知道为什么车的油门会失控,我在开车,然后我从车窗内飞了出来。我看着橙红色的车从那顶悬崖上飞扑下去” “我看着十七个孩子和我美丽妻子的错愕眼神,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好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老人脱了力一般坐回椅子上,“我也没有来得及没有来得及做好失去他们的准备。” 梁仟听得很认真,但是男人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动摇。 “我被摔滚在悬崖的边上,我像一条疯狗一般冲过去,我想要抓住那道橙红色的身影,我想要极力地留住他们” “然而命运很无情,它抓住那辆车,拽下了悬崖。”老人的语气已经冷静下来,没有之前那样激动和恐慌或者,老人更多的是无奈与痛恨。 时间像是在这一瞬停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老人就像睡着了一般,他埋在自己曲折的手肘之间,浮现出一个老人内心的脆弱。 戏柠舟开口了。 少年轻柔耐听的语气带着没有人性的机械化:“然后你报案了,虽然没有抱着一丝希望,但是你依然愿意相信那些生命还存在着,所以你筹集起家里所有的钱,带着最后的理智报案。” “警察带着很多人下去找人了,你的这场期盼没有打空他们确实找到了人”戏柠舟忽然眯起眼睛,他似乎抓住了某些很重要的信息。少年抬步缓缓走近老人,“他们确实找到了那些生命” 梁仟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少年。 “是的,他们找到了”老人低微地开口,“他们找到了仅仅存活着的七个孩子死了十个孩子还有我的妻子” “她那张美丽的笑容永远葬送在了那一刻,我用余生也无法再回忆起她其他的表情。”老人的语气里夹杂了深不见底的悲痛,“那活下来的七个孩子,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其中有一个双腿永生残疾” “呵呵呵多么可悲啊,而我!而我现在还依然这样好好的活着!”老人悲怆的气息散发在这个陈旧带着腐臭和烟味的房间内,这个故事终于平息下来。 两人陪着老人很静地待了一段时间,等着夕阳完全收敛起风度时,他们才从幼儿园出来。 梁仟坐进车内,戏柠舟跟着坐在副驾驶。男人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极其好看的眉微微皱着,似乎想要抽烟,却看了一眼少年,没有将烟盒拿出来。 少年的双手已经不再颤抖了。 “你信吗?”戏柠舟忽然询问着,梁仟被少年低沉微带磁性的声音清了清脑子。 但是,他问他——你信吗? “那个幼儿园,就像时光没有带走的一片遗漏地区,里面的一切和现在生活的高科技全然不同,那个院长”戏柠舟微微停顿一下,“或者说那个老人,他全程阐述着的这个离奇的故事你信吗?” 梁仟忽然震住。 如此碰巧,他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知识分子,于是国家对他的关照很特殊。巧合的是他有一个贤淑的妻子,他们有一颗共同善良的心,有四个孩子在下雨天会主动坐到他们家门前,有那样美丽的一个春天,更是橘黄色的公交车打滑油门冲出悬崖,唯独他碰巧撞了出来,并且居然还能有生还? “不信。” “为什么?” “一切都过于巧合。”就连那个老人突然对着他们讲故事,都是一种像设计好了的棋盘般。 少年将单手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他金色的发丝露出大大的帽檐,他仰着头,去看车窗外的那片灰暗的蓝天,嘴角勾起温和优雅的微笑。 “我信。” 梁仟怔怔地看着他,少年嘴角纯清淡然的微笑此刻是那样不谙世事。 戏柠舟是相信的。 这个时间上有太多太多的巧合,每天都有人死去,有人巧合地迟到了,有人巧合地被飞刀砸中,有人巧合地帮着别人板车却将自己埋葬进去 甚至连他都是个巧合,他那样死去,巧合地重生,巧合地拥有这副身体,巧合地拥有一些别人没有的,又巧合地失去一些别人触手可得的东西 如果连巧合都不愿去相信,那如何去相信生活。 梁仟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抽出烟,在车窗内点起来。氤氲的烟味缠绕在男人身周,散发着迷人的诱惑。 男人一直眯着眼睛,他搭着一只手,心中没来由的情愫在暗暗滋生。 他忽然想起那个老人的最后一句话。 他乱糟糟的头发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很沧桑,恍惚随时要化作尘土一般。但他的眼睛很亮,透过那张被岁月冲淡的脸庞,似乎依然保存着多年前他口中的朝气。 老人握住钢笔的手有些颤抖,他说:“警官先生,您一定要让他们幸福啊,他们都是那样可爱的孩子,不能不能再让岁月蹉跎折人了,他们承受不起啊” 他看得清老人扶着烟斗在不停写着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2.南生(23) 防盗君。 “我记得半年前你还说我是个杀人犯?” “哈哈, 你还真记仇。” “为什么信任我?” 梁仟忽然收起笑容, 他低头望进戏柠舟那双漂亮得不可方物的眼睛里, 咀嚼着“信任”这个词。 “不为什么。” 戏柠舟也没有再和他争论这个问题, 他将抱着的盒子塞入男人的怀里,皱了皱眉:“我不喜欢烟味。” 梁仟抱着这个沉甸甸的盒子笑了, 他偏了偏头,显得有些无奈:“知道了。”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谈论到对方身份的敏感话题。梁仟需要一个人才, 一个曾经证明过自己的人才来解燃眉之急,而戏柠舟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彻底摆脱他们监控的机会。 “你怎么也喜欢这样小女生的东西?”梁仟坐进车内,将盒子上的袋子拉开了一些, 隔着盒子透明的塑料片看清了里面的sd娃娃。 “案子需要。”戏柠舟坐在副驾驶上, 语气淡泊。很难分辨他说话的真假。 梁仟不再追问,他偏着头看了看这个半年不见的少年,他身上有一种宁神的香味,让狭小的车内忽然挤兑出了和谐。梁仟发动引擎,小白鼠般的警车在这条小街拐了出去。 * 梁仟果然还是将戏柠舟带到了犯案的现场, 少年从死巷到十二楼一直没有说话。他看着他走进汪娟的房间, 铺面而来的奶香味和小女孩的生活痕迹成了房子里莫名诡异的存在。 戏柠舟避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人偶, 他眯着眼看了看凳子和开关,还有那半靠在门口的泰迪熊, 顺着移到窗户口。 蓝色, 一种致郁的颜色。 “那口窗子我看过, 如果小孩从上面掉下去是很容易的, 就算一个成年人顺着外面的煤气管道进入屋子也无不可能。”梁仟收敛了不正经,他靠在门口,语气很严肃。 戏柠舟听了将帽檐拉低些,开口道:“这个地方确实可以进来一个人,但是一个人要从一栋二十四层的房子顺着爬下来只为进入十二楼的这个房间,那么他要么是神经病,要么是找不到事情做。如果是我,我不会选择从窗口进入。反过来说,这个窗口,会是我送我想杀的那个人去死亡的道路。” 梁仟没有说话,他注视着少年的背影,皱了皱眉。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戏柠舟撩开蓝色的窗帘,“如果凶手就是为了杀害汪娟,那么无论如何费多大劲他都会想方设法进入这个房间。而且据你们的话,汪娟昨天一个人在家,这种事情一般不会有人知道。除非这个杀人犯是认识汪娟的,为了杀她而杀她。” 汪志和他的妻子站在房间门口听了这话忽然一震:“不可能!我和我老婆就是小职工而已,平时都不是喜欢招惹是非的人,也从来没有什么仇家,阿娟更别说了,她一直很乖也从来没有和哪个同学相处不好过!” 戏柠舟深邃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刮了一圈,微微垂下眼帘:“很多时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或许你们确实没有招惹过谁,但并不代表着别人不会记恨你们。” “这种感觉就像是我现在给一个人的头上带一朵几乎没有重量的花,让他去大街上走一圈,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警醒自己头上的花招人议论,但是不久后他会忘记自己头上的花和别人谈笑自然。”戏柠舟的语气依然地淡漠,就像是在阐述一个无关生命的故事。 “他自己忘记了,不代表着别人看不见他头上的花相反,他的这种悠然的态度不仅没有起到掩饰效果,反而会让对方看他的眼神更加戏谑。”戏柠舟放下窗帘,藏在帽檐下的深蓝色眸子深邃得逼人。 汪志抱着妻子静静听着:“你的意思是说,也许我们无意间的举动得罪了某些人?” “我可没说。”戏柠舟微微带笑,将话题带过。 他是心理学家,又不是白雪公主里的那面魔镜。问他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是他对这个职业唯一不满的地方。 汪志抱着妻子没有说话。 梁仟让两人暂时出去,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这个房间里。他看着少年一寸一寸地观察,很沉稳地站在一旁没有开口。 “梁仟。”戏柠舟将目光停留在这个房间的门口。 小孩子浓浓的奶香味儿充斥着鼻尖,这样的粉色系房间里并没有像客厅里一样堆满了女孩子喜欢的洋娃娃。而唯一放在空间里可以看到的娃娃却是一直泰迪熊——一只有些歪的,坐在门口的泰迪熊。 “你之前来过这个房间,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 “我开门看到的是床铺,低头发现门有些打不开,才看见一张椅子和一个泰迪熊。”梁仟回想起下午第一次看到这个房间的过程,那个时候阳光正浓,透过蓝色的窗帘照在房间内很有美感。 “那么是不是这样的呢?”戏柠舟将门轻轻地关上,漂亮的手指提起凳子抵在门口,将那只有些歪的泰迪熊扶正,恰好靠在凳子的靠背上。 梁仟深墨的眸子忽然陷入深渊。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想要站在凳子上去开灯。”戏柠舟的手指划过凳子表面拉到开关处,“你给我的那张照片上,女孩死亡的表情很明显是过度惊恐。人一旦受到惊吓第一反应就是寻找光源明亮自己的视野。” 戏柠舟面对凳子:“但是,如果她要开灯,这个凳子的位置和开关的垂线错位了,她需要微微倾斜身体去按开关。很明显,这个动作对于小孩子来说是很有难度的。而且当时她并没有打开灯。” 梁仟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有意地上下开关,因为随性,所以一般的人都会将开关按回原来的位置,这个开关分明是开灯状态的模样,但是这个房间的灯并没有开。 “也就是说,杀人者就是要营造这样的气氛,以便加强人心的恐惧。”戏柠舟再次将眼睛放在那张门口的凳子上,“因为过于恐惧,汪娟用凳子去抵着门口,为了抵住外面的什么东西,很明显,这样的做法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无济于事,能上十二楼的凶手也绝对不是一个小孩,但是你开门的时候很明显凳子还抵在门口。那么为什么这个凶手不直接杀死这个孩子而要吓唬她呢?” 梁仟接口道:“这样做一是为了让受害者心理迅速崩溃,神智慌张,有利于致死,但是却” “但是却会更加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对吧?”戏柠舟戏谑接回话题,“但是你忘记了,昨天晚上汪娟的父母都不在家,他这样做很明显没有任何忌惮。” 和前面的接上了,因为了解汪志夫妇的行踪而下手。 “那么凶手要多做这个步骤只会有一个目的:他就是要让这个孩子在一种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死去,而这样的扭曲状态却被他在死后又装束成了一种童话似的仪式。”戏柠舟拍了拍灰尘,带着笑意的眸子回过来看梁仟。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杀人犯往往选择折磨对方的精神或者肉体,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一面来满足自己内心的空虚或者是变态的欲望。”戏柠舟的睫毛映着夕阳的光色,“这是一桩入室杀人案件,听说这是第三起类似死亡,那么这很可能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梁仟忽然笑了,男人笑起来很有魅力,带着一身的霸气与强势:“不愧是睦大的高材生。” 戏柠舟隐下眼中的讽刺,淡然道:“不,大部分分析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脑洞大开。是否选择相信我是你的权利,而我要在这里面选择拿到我的利益。” “什么利益?” “无可奉告。” 这话虽然没错,但是听在梁仟耳朵里,少年无所谓的态度很容易挑起心中的怒火。 “我对于你的名声和你之前的所做所为已经向我很完美地展现了我是否应该选择信任。”梁仟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这种习惯是从国际交往的一次次圈套里带出来的自我防卫。 但是他更是一个耿直的人,一旦选择相信对方,他不会再矫情地去做什么猜忌。虽然戏柠舟的话就像一个故事一样精彩,一个脱离现实的冒险故事。 但是他知道,对方的大脑里有一张不见边际的棋盘,他看不见步骤,却看得见结果。 “我家阿娟前天还叫我妈妈呢,你听见了吗?她甜甜地叫我妈妈,那个时候还这么矮小,这么高,这么高”汪志的妻子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她将手掌比在自己大腿下一节,仿佛是那个女孩的身高。 “我家小毛也是啊,毛毛啊毛毛”其他的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眼睛浮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3.南生(24) 防盗君。  梁仟墨黑的瞳孔忽然放大, 他转头提步去看身后的大汉:“卓前岭呢?” 韩庆不自觉夹紧了身上的肉, 他朝梁仟敬了个礼:“报告长官!卓前岭在赶来的路上, 这里是他的电话语音留言!” 说完他点开手中那个黑色方块手机的红色按钮触碰, 里面穿出带着有些吵杂的声音:“梁队,我也去过一次睦大询问过一些人, 他们对于尸体的死法依然没有任何意义,这就是最为普通摔死。警方之前经过死者家属的同意, 我对那些尸体都有解剖,死者的死因真的是在最为脆弱的地方一次致命,似乎除了死的时候摆放的人偶以外,没有任何的特点了。” 梁仟的脸色沉如墨水, 他一眼不发地转头看那个死在破旧工坊里的警察。 这次的造型很华丽, 凶手拥有了大把时间去装束整个死亡现场——不,或许这里是死亡第二现场。工坊的支架上坐满了丘比特之类的人偶,他们可爱地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那个死去已久的人。 就算门外户也能一眼看出的机械系死亡,乱七八糟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各个大血脉流动之处,有些地方甚至勒出了骨头, 可见死者生前在第一死亡现场遭到的是如何疯狂的折磨。 死者是个外表很粗犷的男人, 他的下半张脸还有一些没有被剔除干净的胡渣。男人以一种僵尸被崩了一枪的姿势被细线绑在身后的椅子上, 他的脸色发绿,眼珠翻白, 像极了被进化时候的僵尸。 “死者身份是刑警刘丞, 死亡时间还需要法医来了之后鉴定, 但看尸斑等特征反应来说, 死者应该是在十五小时以内死亡,第一个发现者是旧工坊的清理老大爷,开门之后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任何的变化。”韩庆握着电话,对着那个高大的男人。 梁仟微微眯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他半部分的视线。 “这个姿势死去,是对死者相当残酷的惩罚。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最让人恐慌的不是死亡本身,大部分是害怕死亡前难以承受的痛苦和折磨。很明显,这个人生前做了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就连凶手杀他都要用天使这样纯洁的西方圣物凝视他,凝视他丑陋地死去。” 让人听上去很舒畅的声音从工坊门后传来,梁仟轻轻回头便看见那个“异装癖”的少年。 “阿舟!”韩庆心里一惊。 戏柠舟双手插在兜里,他从门口走进来,被鸭舌帽遮住的深蓝色眸子一寸一寸地略过工坊内的一切事物。 这个旧工坊的摆放很明显以死者为中心,虽然摆设有些复杂,但毫无紊乱,就连每条线的摆放上都有一些莫名的和谐。看手笔是一个人做的,而这个人杀人的手法很老练,杀人时间很充足,对于死者的耐心和警察的挑衅显而易见。 “凶手的目标在孩童和警察两者之间徘徊,那么不难推测出昨日和你去看的那个幼儿园,那个故事,多多少少之间的联系。”戏柠舟走到扭曲的尸体面前,他轻轻蹲下,用手去碰了碰那个在所有“天使”中间的土房子。 梁仟的眸子忽明忽暗,他静静地听着。 戏柠舟的目光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丝线上停留了几分,他伸出漂亮的手指将鸭舌帽拉得更低,眼神别有意味地看了看周围。 “你怎么会来的?”男人喑哑着问。 “路过。”戏柠舟随意地看了看旧工坊内的结构布置,对这韩庆笑着点了点头,又将手插在兜内走了出去。 少年来得快,走得也快。等卓前岭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堆工作人员来到旧工坊的时候,戏柠舟已经走了十分钟。梁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很“碰巧”地到达犯罪现场,但是他知道少年的话中带话,那个幼儿园的那个很老的故事,有问题。 加上刘丞的死去,相似的死后布置已经连续有五个人了。其中三个小孩,两个警察。三个小孩的监护人在交谈中很巧合地发现彼此是幼儿园同学,于是案子就像有了一条口子,有了下手的位置。 戏柠舟披着肥大的黑色风衣行走在这一片的大街上,他总是在这个时候出来,很明显是受到了不可言的监视。 戏柠舟这样走着,忽然停下。他深蓝色的眸子倒影出那个正在劳作的身影。 这一片的街区很老,大部分被风沙化了,算是睦城的一处被废弃的死角,这处本不该有人的地方却站着一个身影,身影单穿着被洗得发白的短袖,就连衣边都带有齿轮,他的四肢有些发黑,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却显得更瘦。 身影背对着少年。他在一旁的箱子里拿起一个塑料瓶,很缓慢地向另一个箱子里丢进去,因为身体上的某些问题,身影捡瓶子的动作很别扭,就连稍微的挪动都很难看。 这不像是天生的伤疤,他的左腿内侧有着很明显的人工伤疤,而且看上去应该是小时候所导致的,岁月的多年都没有让这露在裤腿外的疤痕祛除,但也没有太露骨,像是被隐藏在了皮表下。 捡瓶子的身影微微一抖,像是察觉到了有谁在看他。于是身影放下正拿着的瓶子,缓缓转过头来。 戏柠舟从容地对着他勾起一丝微笑。 这个人是陆歉,也是当年爱心班的小同学之一。只是当年爱心班的人出来混得都不错,他却因为一身的过度残疾终不尽人意。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这片地区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因为古老和荒废,在这片地区游荡的不是家境穷破就是不法分子,能看见一个气质干净的少年完全在意料之外。 戏柠舟看着他左手泛起的死皮,骨骼带有一些扭曲。陆歉长得不算丑,但是常年的挫伤和营养不良使得他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 陆歉看不清对方被帽檐遮下的面容,只是能感觉到对方温和的笑意。他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半截衣袖,想要回以微笑,只是皮包肉瘦的黄色脸颊生动起来更加恐怖。 “要吃饭吗?”少年的声音很生动,他温和地伸出插在裤子兜里的手,“你应该很久没有吃饭了吧?” 陆歉的那双被尘埃掩盖的双眼里快速提起警惕,他收敛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很僵硬地站在那里,手上还拿着一个塑料瓶。 “不需要了。”虽然这个少年的气质干净无尘,但他毕竟不认识他,一个生人莫名伸出的援手,他丝毫不想去沾染。 戏柠舟低沉地笑了笑,仿佛能察觉到这个结果一般,他移动脚步主动靠近陆歉,神色从容淡然,忽视身边恶劣的环境。 “我是想问你一些事情”戏柠舟的眼神缓缓移到他的手腕上,还有那些被他陈旧衣衫遮住的皮肤上,“你应该还记得爱心班,那个位居睦城北上的——古老的幼儿园。” 陆歉的眼神很明显闪烁一下,他背过身去,将手里的塑料瓶丢入麻袋里,语气很冷:“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戏柠舟的双眼忽然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色彩,他将笑容收敛了一些:“我向来不喜欢撒谎的。相信您也应该知道爱心班当年的一些事情和变故,您的同学生活现在也很不错,通过一个知识内涵很丰富的老师,您的学识足以在那个年代拥有一份可观的工作,而不是现在的这种不见温饱的日子。” “那么您是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呢?”少年耐人的嗓音有了一个转折,“或者说,您现在身上的那些陈老旧伤是从哪里来的呢?” 陆歉的身形已经完全僵硬,他有些困难地转过头去看那个少年,嘴唇发紫,他顿了许久才发出声音。 “你是认识徐老师的吧?”他的语气很淡然,也带有一种嘲讽。 徐良飞,是那个幼儿园老人的名字。 戏柠舟看着他,没有接口。 “其实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有人查到生活在底层周围的‘陆歉’这个人”陆歉顿了顿,“毕竟我最近对于幼儿园的那些同学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也有些耳闻。” 戏柠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眼睛。 “所以我想,警官先生。您没有必要来询问一个没有杀人动机的犯罪嫌疑人。”他消瘦的脸庞因为讽刺显得更加可怕。 戏柠舟看着他,心中有些想笑。 若是犯罪嫌疑人,怎么会没有杀人动机? 但是他说是对的,就算陆歉如果单单因为嫉妒同幼儿园的同学生活条件好而去杀死他们的孩子,那么光是这份心计和勇气他就不应该只是一个回收旧物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4.南生(25) 防盗君。  这个问题再次占据了戏柠舟的大脑。 从“服装店的半截尸体”立案到现在已经足足五天时间, 五天内刑警队零零碎碎地查了很多的东西, 但是却无法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不, 或许可以联系在一起。 他们去过两次服装厂,第一次去做的笔录戏柠舟并没有看到;但是第二次,他采取绘画的行为让整个服装厂留下活人存在过的痕迹都浮现在了脑海里。 那么又有问题了。 为什么是在裳安的服装店? 裳安贵族众多,家庭背景厚实的大都居住在这个城市里面,但就是因为这一条。凶手可以无视这种权力和生存的威压,肆无忌惮地让尸体暴露在众人眼里。 为什么是用模特的方式暴露? 问题再次回到了原点。 戏柠舟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眼神夹杂了某些看不透的因素,他将这个身体蜷缩下来,靠着爬满了藻类植物的墙。 他去过三次学校, 实验第七中学这所名校。 第一次是去调查失踪案件。文具店失踪的老板娘,这个女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毫无消息。韩庆急得火烧眉毛也找不出一丝信息。 又是蒸发案。戏柠舟嘲讽一笑, 因为老板和他的爱人不和,就导致了晚两个月才报案。 作为一个变态杀人犯来说,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将一个人从精神到身体彻底折磨崩溃。 那日在学校门口给韩庆说的话确实是瞎扯。他要确保整个刑警队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身份起疑,只是这一点做得不够完美,梁仟那如豹子一般的敏感快速盯住了他。 梁仟 那个男人生得是俊美, 手上到手臂内侧爬满了老茧,包括他本人的走姿习惯,他的重心放置部位, 他习惯性的眼神。 就算是让社会痞子的气息沾满了外表, 他依然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的不一般——这个人拿枪很多年了, 眼神过于犀利。 很可能是一名专业的狙击手。 戏柠舟不敢过于下定论。 而他第二次到学校的时候是因为十七岁少女的事情解围被困住的学校学生。十七岁少女,如花一般灿烂的年纪。 下午便接到了报案——十七岁少女失踪的案子。 为什么不当场失踪就报案? 戏柠舟敛下眉睫,这个问题再一次冒了出来。 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老板和他的爱人不和。第二次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牵扯到了实验第七中学。 又是实验第七中学。 这所璀璨到几乎让所有学生家长都疯狂的学校。 十七岁少女的父母应该是接受不了来自学校的威压和记者方面的舆论,又为了体现自己那一点善良到可怜的人性,才在当天下午便报案了。 对了! ——舆论。 如果那半具尸体真的源自某女星或者模特,那么这样的人物在舆论上最为显眼。如果这类如神邸一样的女人做出了让人失望的事情,第一个知道的就是舆论。 这样就很好解释,为什么案子发生到现在依然没有接到相关报案的消息。 ——因为舆论,这座压得人生存喘不过气的大山。选择将失踪的名模雪藏而不是报案。 第三次去学校就在刚才,他见到了那样标准和严谨的教师。钱雨荷的语言和衣着等都在向戏柠舟展现——她是个对所有东西都要精细化到最准确地位的人。 这样机械化 戏柠舟在脑中浮现出一张大大的结构图。他用一根线将它们全部连接起来。 从裳安到模特的压抑,从老板娘到十七岁少女的失踪,从机械化的教师到让人不耻的舆论 杀人者究竟抱的是怎样一个心态? 戏柠舟固执地将这三起失踪案连接在一起,指定是一个人所为。原因很简单,因为——失踪的都是女人,她们或多或少地和一个大词有着某种关系——“名声”。 模特,生活在最光艳的那一层最为耀眼的圈子里。 老板娘,和自己爱人的不和负气而走的女人。 十七岁少女,被周边新闻压抑到无法呼吸的一家人。 如果真的像陈凡所说,杀人者是因为自己的残缺,从而嫉妒别人的美貌或者健全,并实施杀人的话。 那么第一个说得过去。但是第二个和第三个呢? 若是此刻有人知晓戏柠舟的想法,一定会捧腹大笑骂他疯子——一个将似乎毫无联系的三起失踪案联系在一起的疯子。 戏柠舟缓缓站起来,看着人群渐渐稀少的街道,雨不知何时停下,清脆的水滴声从房檐上低落下来,吓走了生存在最底层的野生动物。 他空洞的眼神依然看着那些路人,全身湿透。 美妇们挽着小包,她们一群三二,对着那些琳琅满目的服装店里指指点点,好似在评论着什么。 模特! 她们在评论模特! 戏柠舟身子猛然一颤,似乎抓住了什么。 三起案子的真正失踪时间应该是两个月前的老板娘,一个月前的十七岁少女,前五天的模特。 如果凶手真的是将人体吊起来横腰砍断的话,他不想要这个女人看到的只有——一种是他的容貌或者眼睛!他想要这个女人看到的——这个世界! 他将她吊起来,为了让她更清楚看到这个世界! 而横腰砍断人的手力并不是随便一个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人的脊柱没有想象中那样脆弱,如果真的是借助某种工具将人的脊柱等横腰斩断。 那是要对这种机械如何的熟悉啊。 戏柠舟忽然回想起在服装厂画的那张画——23个染色的女性,15个裁布的8男7女,26个装订的男性最后还有2个打扫的妇女。 而运送一具死人的尸体和一具普通模特的重量肯定不一样。 戏柠舟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凶手就是在商陵服装厂工作的员工! 商陵是裳安这座死城里被感染到病态的机构之一,那里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得到生活的认可,一种上层人民的认可。 这样的感觉和模特重合了。 ——生活困苦——对名誉的疯狂需求——对自身严格的要求——对尸体富有寓意的处置—— 如果是模特的话,如果他是站在那些橱窗里的模特,每天看着身边的路人一次又一次地路过,对它身上那些美丽的服饰指指点点,而模特本身却没有眼睛,它们什么也看不到。 何况那节尸体只是下半身,下半身只能代替模特作为它的基底。 为什么是下半身呢? 假使假使失踪的那两个人真的如他所想,是同一个人杀的呢。这个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选择让半具尸体出现在“商陵”这样一家大的服装店,让所有过路的人都看见呢。 这是一种羞辱。 戏柠舟只觉脑中肿胀发疼,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让雨后潮湿的腥味儿充斥着鼻腔,使得整个人忽然清爽起来。 “呼。想不通就不想罢了。” 少年纤长的身体从黑色的小巷里钻出来,将那把熟悉的黑色大伞撑起,雨已经停了,只有冷风还在吹。 “咳咳c咳咳咳”戏柠舟猛地捂住嘴,弯着腰咳嗽起来。冷空气钻入体内,肺腔正如一道尖锐的匕首划开了一般,挤兑得生疼。 “咳咳咳”少年弯着身子蹲下,几乎将头埋进了膝盖里。这条无人的黑色小巷传来让人恐惧的阴风,少年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他慌乱地在身上的各处衣兜中摸寻,像是要找到什么。 终于从衣服兜中将一瓶白色的盒子勾在手掌内,少年的伞被打翻,他单手快速扭开瓶盖,仰头将那药品朝喉咙倒了进去。 “咳咳c咳”咳嗽声变得缓慢,戏柠舟让呼吸停留在鼻腔内,随后缓慢地吸入再排出。 “呼” 小巷子里只有少年一个人,没有路灯的小巷昏暗而诡异,少年直起身子,把那标签上全是外文的药品重新装好,放入兜中,重新将一旁的黑色大伞拿在手上,冷风吹在他的身上像是要带走一般。 戏柠舟低头看了看手指,刚才捂着嘴的那只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鲜红的液体粘稠在一起,混合着雨水划过他漂亮的骨节。 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胸腔内被刀片洗礼过的疼痛。 他缓慢地从衣兜里拿出纸巾,从容地擦拭着手指上的血迹,然后不屑将纸揉成一个团,随意丢到一旁。 纤长微凉的手指夹杂着血腥味儿,戏柠舟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身体沉重到发麻,脑中一片混沌。 身体素质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冷风吹得房梁作响,黑色的夜没有月光,远处的琳琅满目也逐渐安静下来,少年单薄瘦弱的身形终是静静地消失在这条小巷里。 戏柠舟噙着笑,他漂亮的手指拿着那只录音笔,像是在送一个礼物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5.南生(26) 防盗君。  “你什么意思?”何川带着平窄眼镜眯起他的眼睛, 犀利的眼神对着这个依然一身“肮脏”的少年, 对于刚才对方的言语提出质疑。 梁仟也停下手上的动作来看着两个忽然对上的人,男人一脸平淡地将目光绕了一圈后放在这个瘦瘦高高的少年身上。 “我说,我想要参与这个案子的排查。”戏柠舟的声线很轻,配上他向来温和的特质,并没有因为何川比较糟糕的态度而感到惶恐或者不满,他依然轻松地站在对方面前, 气质干净清新让一染愁容的人都能不自觉地舒展开眉头。 “凭什么?”何川龇牙咧嘴, 眼神算不上友好, 语气也尽是嫌恶。 “凭凭我想要给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戏柠舟的目光从对方的面部肌肉,手指弯曲程度上晃了一圈,不慌不忙道。 男人忽然从一旁走过来,他收起身上一直散播出的痞子气息,刻意拍了拍何川的脊背, 示意他别再说话,然后盯着少年:“想要去源头看看?” “是的。”少年眯起眼笑。 梁仟拿起手上金闪闪的证明,上面的标志让戏柠舟掩藏在发丝下的眉目微微一挑。然后不羁的男人将警服甩起来跨在肩上。 “好。” 何川一脸惊诧地看着梁仟:“梁” “没事。我正好也再要去一次服装厂, 带上他也没什么,毕竟该做的笔录也做完了。”梁仟随意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伸出他的手指冲着戏柠舟点了点,“小伙子, 好好干啊。” 戏柠舟的瞳孔倒映着男人的微动作, 浮现出微有的疑惑——他不应该是这样随意不羁的人。 何川剩下的话被噎在心里, 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份阴毒——他知道梁仟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待这份工作的态度绝对算不上认真,甚至还没有他了解得清楚,梁仟是上级压力给压下来的,他怎么可能会去那个服装厂第二次? 更别说他怎么会随意让一个小年轻插手案子? “我会的。”戏柠舟回答道,只是完全没有一个实习生该有的认真态度,没有人能轻易地看出这个少年的意图。何川想了很多,最终咬着牙吃转过来等着他,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了戒备。 “嗯,下午就走。”梁仟跨着疏松的警服摇摇晃晃从门口出去了,少年带上无框眼镜,跟在男人身后。他有感应似地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川,嘴角露出一份不屑,也跟着慢腾腾离开了。 何川在他身后紧紧地握住了双拳。 * 梁仟是第二次去服装厂,并不打算亲自开车,戏柠舟表示不会开车。两人所幸搭了一辆出租,至于梁仟会让戏柠舟参与的原因少年也只是笑笑。 很多事情在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 梁仟付了钱,两人迅速下车扣好车门。风有些大,吹得两人衣袂凌乱,梁仟单手抱着衣服,另一只手弯曲起来手指插入发丝,他眯起俊美的丹凤眼避开风沙。 戏柠舟转过身来,并没有把注意力过度放到梁仟身上,他将面部微微仰起,所有的视线全然放在那张挂在高门上的匾——“商陵服装厂”。 这年头还要用匾的地方已经很少了,只是服装厂的门口格外大,用灰蓝色瓷砖砌上的大门,中间还安装了伸缩门。 “说吧,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跟来?”梁仟看着少年认真的神色,像是无意间的谈话一般,将目光眯起四处看看,最后把视线落到那个大匾上。 少年顿了顿,温和而有条理道:“很简单。一,我需要你手上那张金闪闪的证件才能顺利做好笔录,二,我是个从来不会谦虚的人,我有记录的才华,但是并不甘心就此掩盖,所以我选择你这个刑警队队长来作为我最好的见证人。” 梁仟浓黑的眉微微沉下:“你就那么确定,我会随便同意自己陪一个实习生来一个很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存在的地方,只为看他如何证明自己的吗?” “噗呲。” 梁仟被这轻笑声弄得有些莫名,而笑声的主人却依然眯起眼,一头非主流的发型在风中更加凌乱。 “本身是不确定的。”戏柠舟终于将视线从大匾上移开,移到男人身上,“但是梁大队长,你不是一样同意了吗?” 少年透过镜片第一次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他比一米八几的自己显然要高处一节,男人身材姣好,配上一张俊俏的脸——他的眉生得极好,微微和眼靠拢,深陷下去的眼窝,眼型是狭长的丹凤,一望不见底的黑眸。 白皙的肤色,一头凌乱又自然卷起的墨发几乎要长到肩头,男人高挺的鼻梁,常年熬夜而形成的殷红唇色,密浓的睫毛下盖了一层阴影。 造物主的偏爱。 只可惜,男人的气势很强,让人总在第一时间忽视掉他的皮囊。 梁仟听了少年的话就沉默下来,看着对方的眼神不自觉地换成了审视——确实。来不来这个地方的最终决定因素在他这里,若是到达了这个地方再去询问这个少年的想法,未免显得矫情。 但是所有的矫情,都要建立在对方百分之百的诚实之上。 戏柠舟要来到这个地方,或者说他是真正拿捏好了所有的过程,笃定梁仟会带他来,少年的意图自然不会单单是“表现”自己笔录方面的才能。 “嗯,那进去吧。”梁仟一摇一摆跨过门槛,他身上的钥匙声随着整个人也一起摇晃。 戏柠舟单背着包,侧捧着记录本,掩藏在发丝下的双瞳略微放大。梁仟是他参与这个案子以来遇到的最不定因素,这个俊美的男人有着不凡的身手,但就算是他将痞子气质表现得再明显,戏柠舟依然可以感觉到他举止间散发的冷然与贵气。 服装厂还是那个服装厂,在梁仟眼里依然是那个匆忙辛苦无情的工作地狱。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碰到那个妇女管理员,但是身旁的人依然匆匆,视他们如空气。 但这样的一切——只剩下机械的寂静声,在戏柠舟的耳中却显得更加诡异,他很清楚自己来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单纯地做笔录。 “没有人,你随便挑选一个问问吧。”梁仟打了一个哈欠,抽出身上的烟。 戏柠舟偏过来,纤长优美的手指将男人正准备点的烟抽走:“我不喜欢烟味。” 梁仟看着自己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的空隙,只觉刚刚拂过的那只手格外温润,却又偏凉。男人抬起头来,他又开始审视少年——依然是个不懂得整理自己的家伙,但对方明显收起了笑容,还夹杂了严肃。 不自觉地,梁仟将烟盒收了起来。 戏柠舟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走到一个石栏上坐下,少年黑金夹杂的发丝遮挡住面容,只是他纤长的手指捉住笔,在横格本上沙沙作响。 梁仟没有说话,他跟着少年走了过去,只是半倚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然后抱着手,侧头去看少年的本子。 他在作画。 少年握笔的姿势相当优雅,纸上是对这一副情形的速写。几秒勾轮,粗细有度,线条流畅,可见少年的画功并不低。 那些穿着蓝色标准服装的男女,瘦矮胖高,他们来去匆匆无言,疯狂的工作压力蔓延在凝固到只有机械声的空间里。所有的人就像是被下了魔咒的疯狂机器,不知疲倦地工作。 速写自然是快的,少年只画了五分钟就将本子递给男人。 “给,看看吧。” 梁仟将本子倒转过来,看着本子上几乎将这一幕完全诠释了的线条,心中有些惊叹,但依然挑眉去看少年:“笔录可不是画这些在眼前都能看清楚的画儿。” 男人的语气忽然染上了嘲讽和轻佻。 戏柠舟沉默了一下,然后毫不客气地抽走了梁仟手上的画本,转过身背对那宽敞复杂的工作人员们:“很多时候,信息不局限在文字之间,线条才是真正需要知道的东西。” 梁仟正准备开口反驳,戏柠舟却又将话岔掉。 “比如说通过这张画,我可以知道有23个染色的全是女性,15个裁布的8男7女,26个装订的全是男性最后还有2个打扫的,全是妇女。”戏柠舟不缓不急的声音慢慢响起,“别用那种目光看我,我不是算命的。一个人的生活和活动轨迹会给相应的环境留下痕迹,凭着这张画上面的一些缺陷,能推出大致的人数。” 男人的视线还是带着审视和嘲讽,他似乎不大能理解,为什么戏柠舟背对着所有的工作人员,通过一张没有一个人的纸就能袒露出如此多的信息。 偏偏这些并不像是瞎掰的数字。 “但是很明显,一个名牌的服装厂不应该只有这些人,尤其是‘商陵’的首席店门和分部服装厂恰好都在裳安这个城市里。”少年将本子竖着放入包中,说到后面的声音明显低了,似喃喃地重复,“裳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6.南生(27) 防盗君。  睦大出去的学生, 在医学方面有很高成就,其次便是心理学方面。几乎每一个睦大毕业的心理学高材生都走得极顺。 爽朗的天气, 再适合睦城这所城市不过。 那攀爬着幽绿的大礼堂内,传来令人听起来很舒畅的声音,带着耐人的磁性。 “如果一个单身女孩独自在家时, 第一注意的应该是安全。假使女孩养了一只大型犬再好不过, 排除大型犬发狂咬死人的情况下,这将会是最好的安全保障。但是没有养狗狗的女孩儿们,有没有遇到陌生人敲门的情况呢?” 一个修长的身影已经靠在大礼堂后门很久了,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 领子立起来, 一头微长带着自然卷的发丝搭在肩上。男人生得极为俊美,他的眉尤其好看,只是此刻男人的丹凤眼内含着翻滚千里的墨, 浓郁得化不开。 那双丹凤眼里倒影着台上的人。 “相信稍微有些常识的女孩一定会趴在猫眼看来者, 于是她发现外面站着一位衣衫老妇人,她比女孩要矮一节, 苍白的发丝在猫眼的斜视之下,老人低着头不停地敲着门,女孩害怕极了,于是她一动不动地趴在猫眼上,良久, 那位老人终于走开, 女孩松了一口气。” 声音很耐人, 带了些轻笑和滞留,台下寂静得没有人说话。 “女孩放松下来,她转过身来,朝客厅走去。但是”声音的主人有些悄然地顿了下来,引得下面的听众屏起呼吸,“她的后面跟着一个男人。” 台上说话的是一个少年,他的身材高挑但是很瘦,连墨绿色的外套也撑不起,灰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散发着随意和优雅。 站在大礼堂后门的男人眯了眯眼。 少年将一头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在国际大学内男生这样装束并不奇怪,但这样的发型并没有让少年看上去女气,这是一种随意。 少年有一张实在吸引别人眼球的脸,高挺笔直的鼻梁,微微偏白的唇,符合五官的脸型,白皙到病态的皮肤。 少年生了一双深蓝的眼睛,就算隔着很远,男人还是能看清少年那双眼睛,充满了随意,却含着不为人知的其他色彩,少年的睫毛很长,几乎要将半只眼都遮去。少年噙着笑,气质很干净,让人如沐春风。 台下显然有女生被忽如其来的转折吓到了,坐在女生旁边的男生握住她的手,很不屑地哼了起来:“别怕,根本是不可能的,如果男人跟在女孩身后,她会没有感应吗?这个完全就是吓人,真不知道怎么会让这样的人来讲习。” 女生显然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别胡说。” 男生被膈应了也很不高兴,放开了女生的手,朝台上的人瞪了一眼,拿起笔记本便走了。 “噗呲,这个故事就当玩笑听听罢了,我也是疏松一下气氛,下面还是将时间交给教授吧。”少年将台下所有人的反应收纳入眼,嘴角的笑容带了一丝讽刺,忽然,少年的眼神在大礼堂的后门顿下了,让那一丝讽刺收回。 他将话筒从容地递给了身旁的老者,起身潇洒地提了提衣领,优雅地迈步朝正门口走去,一个黑衣人快速跟在他身后。 如果说之前光光凭那一份气质和感觉男人还不能完全确定少年的身份,那么后来跟上来的这个黑衣人足以让他确定。 男人移动脚步,朝正门走去。 相隔半年,果然在睦大重见了么。 少年用纤长的手指随意地撩了撩头发,嘴角显然没有笑意,气质也有些冷,他在门口忽然停下来,抬头去看这个拦路的人。 男人笑起来,眉目间也染了一份大气,他伸出满是茧子的手:“‘西’柠舟,许久不见。” 少年抬起头,深蓝的眼眸盯着男人看了几秒,也微笑起来,伸出手回握:“好久不见,梁大队长,或许你应该叫我‘戏柠舟’。” 梁仟挑挑眉,不动声色地放开掌心微凉的手指。“戏”和“西”在语调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一声和四声的调子在梁仟耳朵里分辨得很清晰。 “你果然拿的假身份。”梁仟语气里带了惯有的伪装性戏谑,他近距离打量着少年,脑中迅速将某些关系连在一起,“半年不见,原来是个帅气的小孩子。还染了头发” “这很像染的吗?”戏柠舟像是有些忧愁地挽起一丝金发,深蓝的眸子带了半点迷惑,“倒是半年不见,梁队你似乎过得很不错。” 梁仟看着他,少年应该已经“二十”,算不上“少年”,但举止语气在社会上依然是个孩子。 除开他那双太让人受蛊惑的眼睛。 “真的没戴美瞳?” “没有。” “你是个外国人?”梁仟微微皱眉。 “哈,这个算是家族秘密了,不告诉你。”戏柠舟愉悦地眯起眼睛,梁仟这才发现他的肤色应该更偏向于白人,但不得不承认少年生得极好。 “怎么扎着马尾?想当艺术家?”两人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快速而娴熟地谈论在一起。 “不是,但没办法,长得太快。”戏柠舟语气里带着一丝黯淡,还有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因素,但很快被隐去,他甩了甩头发,金色在阳谷下更为耀眼。 “当初怎么把自己弄得和流氓一样,难道是我刑警队有什么让你忌惮的东西?”梁仟抬眸打量着少年身后的黑衣人,开口随意问到。 “怎会,我不是怕自己太过异装受鄙视?”戏柠舟微笑起来,声音带着轻松,但梁仟分明看出他的身材比半年前更消瘦。 “也算有自知之明。”梁仟微微昂起头,一张俊脸朝着戏柠舟身后的人,顿了两秒,“不介绍一下吗?我们还算是朋友吧。” 戏柠舟那双深蓝的眼睛忽然闪过冷芒,很快被收敛住,他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黑衣人:“你们见过一面的,这是董联,这是梁仟。” 两个俊美男人的眼神在空气中有瞬间交锋,双方很快地收敛好,很有礼仪地互相打了招呼后,董联依然恭敬地站在戏柠舟身后。 “怎么会来睦城?”戏柠舟将资料递给董联,少年的眼神无意地扫过那些种在校园内的欧石楠,深深呼吸一口气。 “命好掉了个职,这边一来又遇到棘手的事情,有点东西向你们学校的法医科请教请教。”梁仟抱着双手,随意地靠在门口。 现在是上午十点过,这时候的学生大多在学校内听课或者去娱乐,校园内晃荡的人很少,但欧石楠随风散发出的孤寂弥漫在人的周围,让看上去轻松的气氛有些冷。 “那能碰面也是个巧合。”戏柠舟微笑着,眼睛微微合起来。 “是啊,能认出你不算容易。” 戏柠舟笑而不语,他知道自己的姓对于梁仟这样的人应该是有一些特殊意义的,何况梁仟这个人对他觉得重要的事情相当认真。 他知道迟早要和这个男人再次碰面,但没有料到如此快,仅仅隔了半年。 “什么事情棘手?” “一个案子,就是来问问睦大高材生的看法,死者的死法让刑警队有点怀疑。我也就新官上任三把火先烧了再说。”梁仟的语意若有若无地徘徊着,他在等少年的态度。 很意外,少年没有说话,反而是他身边的董联忽然抬起头站到少年身前:“梁先生是朋友吧,既然刚来睦城不久,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投入工作了。” 戏柠舟藏在睫毛下的眼神极为平静,像是已经习惯了董联代替他回答一些问题一般。 梁仟眯起眼打量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最终还是开口:“冒昧问一下,董先生和实习生是什么关系吗?” 董联听到梁仟话中对戏柠舟的称谓时眼神明显暗了下来,带了些警惕,但很快被他极好的伪装收回了。他半退一步到戏柠舟身后:“我是戏先生的保镖。” 梁仟看得清楚,戏柠舟的眼神迅速划过的嘲讽。 “你还真是个大户人家。”梁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意打趣几句,董联却是沉着眸子抬起头来。 “还是请梁先生下次不要再随意说这样的话。” 戏柠舟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淡淡暗芒,他沉默地站在一旁,风带着欧石楠的香气扑散在他的面孔上,气质泞泊。 梁仟似乎也不在意一般,耸耸肩,点头,拉了拉领子,朝后退几步对着戏柠舟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再见。” 戏柠舟微笑着目送他,等人消失在教学楼间他才收起笑容。 我是什么身份,梁氏,你会不清楚么。 “董联,把下午的课程取消,我需要休息。” “是。” 联系上了! 全都联系上了! “梁仟,我问你,法医是对于那半截尸体是怎么说的?”戏柠舟紧紧地看着他的眼睛,不含一丝情感。 梁仟本能地要拒绝,从陈凡那边所做的推断和上级的规定他是没有资格将这些东西透露给一个实验员的,但当他看到少年的眼神时将拒绝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7.南生(28) 一家高级自助西餐馆内, 平日里高贵伴随清冷的氛围被除夕这天带来的浓厚民情打散。这家西餐有许多外地游客, 他们似乎是第一次感受这种节日的浓重, 很快被红色的浓烈渲染,一向有食不言习惯的客人们挂着微笑, 开始窃窃私语。 很快便有细心人发现,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餐厅一个角落的身影上。 她侧着脸, 面对透明的玻璃窗, 那金色的长发从肩头滑下去,将她大半张脸给挡住, 剩下的毫不客气被主人扭向另一边。 她一定是个绝妙的美人儿——几乎所有望着她的人都这样想。那羊脂般的手骨撑着下颌, 她穿着洛丽塔的裙式,那一层一层的叠加促成了漂亮的千层式样。裙摆及膝,腰上是背着大蝴蝶结的花边。 花边上印着的大约是星宿,深蓝色与浅蓝色互相交印,淡金色的星星是勾勒图案的亮点。袖口是由大缩小的, 欧式的袖口设计在尾部将她的手腕圈住,荷花边修饰了深蓝色的袖扣。 领口是白色的皱褶, 翻折领,胸前是被一排深蓝色纽扣顺下的样式, 从肩线拉的半圆一直盖到腰部, 同款的花色,那深蓝色的装饰让她的姿态不能再优雅了。 “噗呲, 抱歉。”戏柠舟转过头, 双眼里轻松捕捉到又一个凑上来人的惊艳, 但很快,这一抹惊艳被他男性化的嗓音给吓成了震惊。 那男子是外国人,将他推拒的搭讪卡片尴尬地收回,但国情开放,他并不鄙夷穿女装的男生——尤其是称得上极品尤物的男生。 当然总是盯着别人看在他以为是很不礼貌的,用绅士的礼仪向这位假小姐问好后,男人就迈着他的步子略带感慨地出了这家餐厅。 梁仟挑的位置很偏,大概是私心作祟,他没有定包间也没有定大厅里太显眼的位置。刚才和男人交谈,那位“女孩”转过来的模样惊艳了不少人,只是隔得远,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性别。 不过,还是有蛮大违和感的。 戏柠舟的五官绝对是精致里的顶尖产物,却和阴柔却挂不上多少边,尤其是他故意摆出的那些阳光姿态,应该和一个干净的大男孩形象脱离不了太多。而穿上女装配上他的长发,就很难直接从长相辨别这个人的性别了。 不过青年那蛊人的声线,和女性就是半点边都不沾了。他又不是有什么怪癖的人,嗓音顺着正常男孩子的发育,当然一听就能辨别出来是个极度温柔的男生。 “我开始有点后悔了。”梁仟将手上端着的几个碟子放在青年面前,看着这位貌美如花的“女朋友”,“这家餐厅里面只要是视线在你身上瞟过的人,基本都会再瞟一遍,到最后根本挪不开。” 男人仗着自己的身高,穿的也是当初和戏柠舟配对的洛丽塔王子系,白蓝金很好地将那点违和感掩盖了。他的服装大约是按照欧式古典中某个职业的样式为原型的,领口立起来,又穿着白靴,和上位者一样。 戏柠舟无辜惨了:“后悔也没有办法,你那点小心思作祟,好好的s包房不定,非得在大厅外面来,还听得吵吵嚷嚷。” “我以为今天大街上不会有太多人,大部分餐厅也是关门才对。”然后就被光速打脸了,梁仟也基本上没有在海阜上呆过,这边的人更多过的是国外的“年”,不是本国的,时间上就有了巨大差池。 “算了。先吃饭。”戏柠舟也没管自己的大裙摆是否笨重,他将袖口固定了两下,伸长脖颈让梁仟在自己的领口压上餐巾,双眼看着牛肉有点无奈。 梁仟比他还无奈:“没有办法,这边很少有国内的主菜。” 两个人在这家西餐自助餐里填了大半的胃口,戏柠舟这几个月修养得比较好,虽然摆脱了一副只有架子骨的身形,但还是偏瘦,不过更显得他那皮囊优越太多。 他们这对小情侣走在街上招来大量回头率,刚开始是好奇他们衣装的人比较多,后来就是被气质与颜值粘得丢不开眼线了。 “妈妈,这里有公主殿下和她的光明骑士也!” 小孩子围着围巾,红扑扑的鼻头,手上还拉着个红气球,他忽然抓住自己母亲的衣角,那兴奋的眼神怎么也挡不住。 他的母亲被扯得转过身来,并不觉得自己的孩子说的有错,她目光略带欣赏地打量了一圈两人,笑嘻嘻地称赞:“嗯,公主殿下和她的骑士大人。” 戏柠舟被逗笑了,那少有的真心笑容将他整个人映衬出梁仟从未见过的色彩。男人只好弯腰把自己手中的章鱼小丸子递给小朋友,企图“萌”骗他。 “要说公主和她的王子殿下。”语气居然有点狗腿。 “才不是呢!”小孩子拿了章鱼小丸子翻脸不认人,“你是公主殿下的骑士,才不是要嫁给公主的王子殿下!” 梁仟惊了:“王子殿下怎么是嫁给公主的呢?” “因为公主殿下太漂亮了,嫁给王子会被王子殿下那边的人欺负的!” “那么骑士大人是不是就可以娶公主殿下了?” “也不可以!” “这又是为什么?” “骑士大人身份卑微,配不上公主殿下!”小孩子肉嘟嘟的,因为大声回答梁仟的问题,小脸涨红,“明明只有我才能够配得上公主殿下!” 说完这活宝还怯生生瞄了一眼站在梁仟身边抿嘴笑的戏柠舟,肉团子发誓,他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姐姐。 这下小孩子的母亲赶紧将自家孩子捉回来,生怕这孩子胡言乱语惹人家的男朋友不高兴了,连说了几次道歉,那孩子还扑闪扑闪眼睛盯着戏柠舟看。 事实上,梁仟确实有点不高兴。但他总不能傻兮兮地和一个小孩子去辩论什么吧。 “公主殿下您真好看!您是从书里走出来的吗?您小时候有被七个仙女施魔法吗?是不是王子殿下亲了您,您才醒来的呀”肉团子的话还没有唠完,刚甩开了母亲的手就蹦到戏柠舟身边,企图抱住他的大腿。 青年当然不会给他抱,赶紧后退一步,及膝的裙子下盖着白色丝袜,他穿的鞋子虽然不是高跟鞋,但垫的尺度还是很高,稍微有些不习惯。 “当然不是哟。”他这一开口,吓坏了肉团子的母亲。 肉团子不明所以:“啊大姐姐你声音好奇怪。” 戏柠舟觉得自己是只准备吃掉小红帽婆婆的大灰狼:“那是因为感冒了。” 肉团子还想拉着他的裙摆问东问西,觉得和这位大姐姐站在一起能沾仙气一样。 戏柠舟不喜欢小孩子,他索性弯腰在小孩子身边嘀咕了几句话,让那孩子脸色突变,跟着他同样脸色莫测的母亲快速消散在人群里。 梁仟好奇了:“你说了什么?他忽然这样怕你。” 戏柠舟眼里的笑意未散:“哦,我猜当童话里的公主都变成了王子,可能就没有那么魔幻的憧憬了。” 梁仟:“”那可能不是憧憬,而是冲击了。 天气很给面子,他们还以为要在这大冬天里面穿着这种衣服飘一天,结果冷过了早上,中午居然放了点晴,虽然风还是刺骨,但那阳光太合心意了。 两个人刚开始只是在这条繁华的大街上随意游荡,基本上梁仟买点吃的拿在手上,边逛边走,结果戏柠舟忽然逛上了兴致,拉着他就往商场里面钻。梁仟本身不喜欢里面那些一群女人指来指去试衣服的感觉,但考虑到外面太冷,还是顺着他进去了。 不过里面的光景当然不是梁仟以为的,一群大妈拿着衣服摆来摆去的场景。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做工复杂,穿和脱也困难,就没有往衣饰的地方走。 梁仟是个眼尖的。 他看见了闪亮亮的珠宝店。 “阿柠。”男人低沉的声音叫住在前面行走的青年,他觉得这种时候还开着这么多店家很反人类,不过这突然就合了他的意,“你想要结婚吗?” 男人和男人结婚在他们看来与男人和女人结婚实在大不相同——他们连流氓都没有耍,突然就被彼此逮住拿来私定余生了。 戏柠舟也把视线放到远处一家闪亮亮的珠宝店上,他的眼镜被加了两个流苏,从镜架转折的地方挂到耳朵后:“免谈。” “”男人受到了莫大的打击,这好像和他想的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青年高傲地把视线弧度调高一格:“凭你?空口?” “”梁仟自觉低头,他的错。 “去看一看吧。”男人执拗地想过去,他还是第一次来逛街,第一次就和爱人在一起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万一有你喜欢的款式,我们也可以为以后做点打算。” 戏柠舟当然拗不过他,被拉到那闪瞎眼的劣质珠宝店里面,很快吸引里面服务员的视线,一个个的都凑到前台来想要争取服务特权。 柜台上放着的都是一些很普通款式的戒指,青年的视线从这些戒指上穿过,像感应到什么一样忽然回头,但又什么也没看到地重新转过来。 “所以这就是男人给女朋友挑戒指的流程?”戏柠舟将声音故意软下来,一只手被梁仟五指相扣着,另一只手却忽然摸到裙摆口袋里的手术刀。 梁仟关注他要比关注那些珠宝勤快得多,感觉到他神情上的不对却也没有说什么,故意一副把注意力放在戒指饰品上的样子。 “不算。”男人忽然就开始挑剔了,“都太丑了,换家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8.南生(29) 防盗君。  有趣。 少年走过去, 背着脏兮兮的包, 揉一把自己脏兮兮的头发, 再擦了擦自己同样脏兮兮的手。他走路很轻,但走得极稳, 无视掉男人身周散发着的气压,像个中学生那样规规矩矩地站在男人正对面, 从容道:“警察先生。” “啧。”这声音过于蛊惑人, 想让他无视都不行。男人将注意力从眼前的立案本上挪开,他放下手中的本子, 轻咂一声, 身体往后靠,下颌微微抬起,单手倒拿着笔在透明的茶几上轻轻敲了几下,“你到底要怎么样?” 男人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放在眼前这个高瘦的少年身上,对方穿得很脏, 若不是他的气质给人感觉干净得变态,那对方全身上下就和收破烂的差不多——少年的发丝灰蓬蓬的, 还染了些没有完全褪去的金色,脸上黑乎乎的也不知道从哪个山上逃跑出来的野猴子, 流海长到完全遮住双眼, 只看得见对方极小的下颌和那两瓣苍白的唇,他穿着简单的运动外套, 松垮垮地背着一个烂包。 那少年微微笑起来, 如果不是他的脸庞还留着一部分的清晰, 根本看不出他的神色。少年规矩地将手中的小册子递给梁仟,然后用让人很舒畅的音调道:“没什么,虽然已经打扰贵局多次,但我真的只是想要抓住这个时间在贵局做一些实习报告。” 男人复杂的眼神盯着他,他微仰头的动作将整张脸暴露在少年眼中,男人微微前倾接过他手上那本蓝色的册子,这才注意到少年有一双不符合他外表的手——很长很纤细,骨节分明,指甲圆滑,天生的艺术家的手。 男人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睛,翻开手中蓝色的册子,那些机械的文字就映入男人深墨色的瞳孔里。 “今年十九岁?” “是。” “就读上了研究生?”男人挑眉,在对方那点小身板上打量了一会儿,除了身高,其他真的都不像一个十九岁的成年人。 “是。”少年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磁性,青涩而干脆,毫无停顿。 “会什么特殊的不?” 少年顿了顿,然后继续微笑道:“会。” “什么?” “手写速度快,我可以记录的。”少年的语气一直很平淡轻快,男人从这话里并没有听出少年有什么得意的情绪,但这回答就让人不是很满意了。 他严肃地放下册子,一身随意的警衣披在身上,男人深浓的眉目紧紧盯着他,平淡的语气里藏着一份嘲讽:“就这个?我们警局从来不缺记录官。” 少年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意味,语气依然轻快:“可是能跟着奔波的记录官并不多啊,我只是想做个假期作业,应该可以批准吧?” 男人将眉压下,长而密的睫毛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多出一份神秘,他握着笔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既然你来了这么多次,只是为了实验作业,那跟着其他人就可以了。到时候警局会给你一个印章做交代。” 少年并没有什么惊喜,依然平淡道:“谢谢。” “名字?” “戏柠舟。” 梁仟忽然抬头:“哪个xi?” 少年不假思索:“西天的西。” 梁仟盯着他黑黝黝的面孔几秒,依然俯下身来写字。心中暗暗忖度着这个姓氏。 少年的眼神微微露出一些——那是一种冷漠到死寂的眼神,忽而转化为温和清淡。仿佛一切都是错觉般,少年只是傻傻地站在那,脸上带着看不清的笑,身材高挑纤瘦。 男人没有问对方要身份证,既然是上面压下来的一个实习生,那过多的证件也没有用。只是一个实验印章,没必要太为难对方。 “‘西’柠舟,是吧?我是梁仟,第一队刑警队长。” 戏柠舟淡淡笑着:“你好,梁队长。” “好了。拿着这张单子去刑警部队后面跟着吧。”梁仟潇洒地扯下手中的账条,递给少年,“别指望有工资,我只负责给你弄个印章。” 戏柠舟笑着接下,顺手揣到自己黑色的裤兜里:“是。” 梁仟站起来上下打量这个少年,他身高一米九几,这个少年并不比他矮多少,就是身材并不像做个警察的料:“别拖后腿,案发现场不能去,你老老实实跟着后面的‘文官’。还有,去洗洗你,看着像哪个地方挖矿的。” 男人骨子里透着的冰冷就算在他外表的极度掩饰下也自然地透出来,和男人交流总是有一种压迫感笼罩在人身上——但这并不包括少年。 戏柠舟轻轻停顿了一下,继而用他那让人听上去异常舒服的嗓音道:“是。” “文官”可谓是整个刑警队里最受人鄙视的职业,只负责跑路,实在不是一个大男人应该干的活。但是他不介意,从重生以来,除了那些事情,他的生活便一直很随意。 戏柠舟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男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白炽灯光下,瞳孔里挑起一份不明的神色——这样正直强大的人,果然应该站在阳光下么? 梁仟迈着长腿从待客厅出来,站在门口吹九月的冷风。他自然卷的黑发被吹散,俊美的男人抽出兜里的烟,单手擦燃打火机。他半眯着瞳孔,让神色变得缓和,似乎想到了什么,男人拿出手机给下面的人打了一个电话,这才跨着步子走回办事所。 上级给他下的命令,就是带着一个在校研究生见见世面。他是想拒绝却又怕麻烦,真不知道刚刚那少年傻笑个什么劲。 “咦?这么巧,警局刚刚才接到报案,居然就叫你这实习生撞上了?”何川拿着刚刚打印出来还热乎乎的立案资料一脸稀奇地看着这少年。 戏柠舟当然没有听梁仟的话好好整理自己,看上去依然一头黑金夹杂,满身脏兮兮的不知道是警察还是杀马特抢劫犯:“是的。” 何川被这回答哽了一下,他接过少年递过来的资料和册子,再次抬起头抽了抽眼镜,以梁仟式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很好地掩藏住眼底的一丝嫉妒和阴狠。 “看不出来嘛,小子还是个天才?”何川的语气带着感叹,却没有多少惊奇的成分,敏感一些的就能感觉出他的傲慢与不屑。 戏柠舟将对方的所有神色收在眼底,笑而不语。 “也是你小子运气好。既然被梁队分到了他自己的后援组,虽然是实习也好好干呗。”何川将册子还给他,然后继续仔细看着那个立案本,强打起一丝笑意,“以后多多关照啊。” 戏柠舟淡然收回册子,将它从容插入自己的包内,然后抽出里面一顶帽子将自己金黑夹杂的发丝遮住,拿出笔和纸:“我可以参与这个案子吗?” 何川再次抬起眼睛,因为身高差距他得抬起头看着少年,按照以前的规矩,在校实习生也不能接触这些案子的,奈何刚才梁仟写的单子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这是个上级派来的“花瓶”。 “嗯,当然。”既然是“花瓶”,他们拒绝不了,把立案本给他看看也没什么。 戏柠舟接过资料,然后将自己狭长的睫毛盖下,目光扫视着手中那白纸黑墨的一排排文字。两三分钟后他微笑着抬起头,将本子还给了何川。 何川挑眉看他——这么快? 戏柠舟淡然笑着,面对对方怀疑又质疑的眼神,他并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只是跟着你们一起记录的,过多接触真实案例也不太好,让上级知道我可是要挨罚。” 戏柠舟说得客套了些,何川自然也没有太看得起他,走后门进他们这个组的人还少吗?肯定又是一个吃不了苦的年轻人。 戏柠舟也不在意何川对他的偏见,他只是笑着,脑中却快速融合着刚刚看到的结构和东西。 “那你做好准备吧,下午我和梁队要去一次‘商陵’背后的服装生产厂调查一下,你和其他的人去看些案子的其他线索吧。”何川将案本放下,丝毫没有要给戏柠舟面子的意思。 戏柠舟看着这个男人从他身边擦过,然后将一双眸子放在那刚刚被打印出来的案本上,喃喃回答道:“是。” “商陵”服装店半截尸体案件,从法医的尸检报告以及杀人手法上来说。很难相信这不是一个变态所为。尸体被活着“腰斩”,看切口是一刀斩断,如此锋利的杀伤性武器不由得让警察们想到了——加州电锯杀人狂。 但是相应的问题也随之而来,尸体表面被涂了一层油漆,切口上面还能清晰地看出一些器官,但是被一层薄膜所包围,尸体的温度低如寒冰。但是从刮去油漆而显现出来的尸斑可以看出,这具尸体已经死去四五日了,还能保持如此新鲜甚至还有血液,没有任何的尸臭,便知道是杀人犯对尸体做了很好的“保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9.南生(30) 防盗君。  就是因为对衣服这种包装自己的东西有过度要求, 导致没有名气的服装厂根本不能在这样“繁华”的地带立足。也就是说——只有几家染着同样味道的服装店才能满足这里丰腴的“贵妇们”。 那些在橱柜里亭亭玉立的模特, 是一件衣服最好的体现。它们玲珑的身躯撑起那些设计师画笔下优美华贵的衣服。 相比看上去风光的服装店总部。在服装厂工作的员工和售货员就很可悲了。 李月是“商陵”服装店的一位售货小姐,身材中等窈窕的她往往难免受到某些财大气粗的客户无故的亵渎。 这个城市的人因为制度而恪守成规, 但同时也继承了上个世纪庞大的财产, 男人在这里有继承权,女人在这里大都是妓女,可是攀上了高枝, 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成为了所谓的“贵妇”。 作为一个花龄女性, 李月感觉到了生活上无比的压抑和随时拌和着的恐惧——一种对那些穿着优美衣服的模特的恐惧。 “您想看看什么衣服?”李月勾起自己标准而苦涩的职业笑容。她拉开“商陵”服装店那扇漂亮的玻璃门, 玻璃门外站着一位绅士,以及他的太太。 “没事。随便看看。”绅士挽着自己高贵的夫人,穿着得体。而他的夫人随意披着一件纱衣,走姿间露出无限的风靡。 李月看了看外面略带寒风的天气, 端起职业笑容跟在二人身后:“这位太太是想看一些秋天的衣服吗?”如今已经九月, 对比起其他城市,裳安的年度平均温度要低得太多。 年轻的女人扬起自己勾人心魄的狐狸眼,端庄而妩媚地朝李月笑笑, 却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她转过头去对着绅士道:“亲爱的,你要给我买吗?” 李月低下头来, 方才那年轻美丽的女人眼里流露出的鄙夷和不屑被她瞧得一清二楚,女人的外表虽然改变了,但从那种地方挑出来的, 骨子里依然是那种味道。 窗外的阴云渐渐密集起来, 是要下雨的征兆。 “你喜欢的我就买。”绅士的眼神在李月脸上划过, 触及她那双朴实的眼睛和平淡的容貌又毫无兴趣地将视线移开。 “真的吗?——”年轻的女人挽着纱衣,恨不得将整个身体贴在绅士的身上,她微微弯着腰,天真地用手指点着朱唇,将美眸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门口玻璃窗内的模特身上。 映照着窗外的灰色,玻璃窗内反而倒影着“商陵”内部的琳琅,反衬着那可怜又高傲的模特。 它身上穿着一件明紫色的连衣裙,一直长到脚踝,带着璀璨星河的视觉感。它搭着栗色微卷的假发,完美高挺的鼻梁,只是没有眼睛的轮廓。它微微惦着双脚,一只手扶着一旁的小包,另一只手弯折搭在胸前。 很完美。 “那我要那条裙子!”美丽的女人指着那站在橱柜内的模特,一双含着秋波的眸子盯着绅士。 绅士看过去,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然后转过来对李月说到:“麻烦拿一下那条裙子。” 李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模特上的款式,转过去准备在店内找。一旁的女人却忽然拦住了她的身躯,狐狸眼一挑,道:“我说我就要那条——模特身上那条哟~” 李月脸色一白,对模特身上那种诡异的恐惧重新笼上心头,她不得不站住脚步显得相当为难,她看了一眼橱柜里的模特,最终摇头:“很抱歉这位女士,那条裙子在店内还有,您可以” “不嘛不嘛!我就要!人家就喜欢它穿着的那一条!”美丽的女人掩藏住对她的鄙夷,朝男人扭捏着撒娇,绅士被她半带委屈半沉温润的撒娇弄得昏头转向,只得看着李月,示意她将那模特上的裙子取下来。 李月见惯了富人家这种少妇的无理和泼辣,只能无奈朝那模特走去。她看了一眼天色,暗叹生意越发不好做。 窗外的乌云像是要压下来,空气十分闷热,只是远方的天空还亮着,勾出一排粲白色将这抑人的混黑圈禁起来。 李月将手伸到模特身上的裙子,熟练地取下它,幸好“商陵”对一个模特的内外要求都很完美,就算是去了裙子依然还是有内衫。 “咦?”李月轻啧一声,发现一部分的裙子竟然在模特的侧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她刚要轻放转身去拿剪刀的时候却看见两人不耐的眼神,忍了忍只得狠下心朝下用力一拉。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雨了,夹杂着女人疯狂的尖叫,雨水混合着从“商陵”那精致台阶流出的血迹,流向下水道去。 连带这衣裙撕下一块皮来,夹杂在璀璨星河的颜色里,血肉模糊。那模特还是优雅地抚着小包,笑得恬淡。只是从它的横腰折下,露出下半身。 那不是模特独有的空心。而是一个死人的,一个被横腰斩断,连碎骨也看得仔细的死人的下半身。 雨下得很大,蓦然间,从雨中撑出一柄黑色的伞。 但是犯罪的现场让他失望了,这个叫陆歉的流浪汉却没有让他失望。——如果只是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回收物品,那么又是这么听说被警局封锁得很隐蔽的儿童杀人案呢? 戏柠舟嘴角温和的弧度勾得有些上挑。 这个故事开始变得有趣了。陆歉没有那个胆子和人脉,并不代表着他身边的人也没有。 戏柠舟走入公共电话亭,漂亮的手指拿起蓝色的电话柄,半靠在玻璃门上,等待对方的接听。 “喂?” 听到意料之内略带沙哑的声音,戏柠舟忽然停顿了一下。 “喂?” “梁仟。” “柠舟?” “你们不用再去调查那些尸体了。” “哦?” “这个案子的凶手有一种让死者痛苦的变态心理,所以你们找不到其他的隐蔽死亡因素,因为表面上那些伤就是他们致命的最根本源点。”少年耐听的声音带了一些散漫,“这个案子前前后后的死者在身份工作背景上有着一些交错的共同点,而他们尸体下的那些人偶正是案子的一个中心点。” 梁仟握着手机,平淡地听着。 “我调查过数据,徐良飞没有说谎,当年的爱心班确实遭遇过这样的一场意外。而他们在这场意外发生之前有十七个孩子,发生之后只剩下七个孩子。这七个孩子中只有一个活得不太好,一个下身残疾,其他的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但是现在,他们的孩子只剩下了两个。”戏柠舟的语气带了一份戏谑。 “你去见过他们了?” “我对小孩儿没有兴趣,我只是去见了那个生活最为困苦的人。他似乎活得很不如意啊。” “所以呢?” 戏柠舟发出带有蛊惑性的低笑:“梁大队长,我把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上了,您还是不清楚吗?” “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的尾音让戏柠舟的笑容收了起来,他深蓝色的眸子朝那无人的偏墙看去,浮现出一丝疑惑,却又快速敛去。少年拉了拉盖在头上的帽檐,从这一片荒废了的地区走出。 就像唐山允所说的,如果杀人犯在他们这几个人之间的时候怎么办呢?是随时堤防着谁要被杀掉,还是苦苦思寻着究竟谁可以信任到拉拢战营呢? 真实和虚伪,本就是这个世上很难分辨的东西。 与其费尽心思去搞懂这些,不如静下心先保护好最容易受伤的人。 梁仟是个聪明人,依照戏柠舟的这个意思。死者死亡不在于是如何隐蔽而诡异地杀人,相反,杀人者相当大胆。而他所谓的交错共同点,一是那些尸体下的人偶,二是死者的身份。 杀了小孩儿,还是当年同一个幼儿园的学生的孩子,不管怎么说,这都绝不是一种巧合,值得让人去探查。 但是接下了死去的却不再是小孩儿,而是警察。还都是这起案子都有沾染的警察,死法相当残忍,但是又像是一种挑衅。 没有人能站在这样奇怪的角度去杀人,也就是没有一个人能轻易地站在一个心理变态的想法。除非——那个人也是心理变态。 梁仟的脑袋微微胀痛,他看着这一堆堆的白色资料不知道如何说话,他拿起对讲机,命令站在门口的韩庆进来。 “梁队。” “不管怎么说,陈凡从案子发生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一根毛发,那么他拖得,下一个受害者可拖不得,从一些方面来说,这些死去的小孩儿才是重点的保护对象,你将那个幼儿园剩下的孩子极其他们的家人保护好,务必让凶手所谓的下一次行凶落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0.南生(31) 防盗君。 照片里的景象就像是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到的恐怖情景一般, 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坐在死巷的最里处,她戴着银色的王冠,一群玩具人偶围在她的身边,女孩的面色发青,显然已经死去, 表情极其狰狞,像是生前受到极大惊吓。 这是来自一个匿名用户, 显然对方是个黑客高手。他的电脑被“特殊关照”过, 一般的外来软件或者是资料根本不可能传入进来。 戏柠舟优雅地放下撑着下颌的手,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喂。” “您好。” “下午的时间不要来来打扰我。”少年耐人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对方那头表示明白。 戏柠舟挂掉电话,漂亮的手指在手机上来回摩擦, 他看了看手机里自己的倒影,勾起温和的微笑。随后少年拿起一旁的纸张和画笔, 架起无框眼镜对准了显示屏。 他知道发给他的这个人是谁,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选择发给他。 梁仟,半年不见,是本身就对他的看法发生了什么质变?还是说, 听到了“戏”这个姓氏而发生的改变? 少年嘴角的笑容陷得更深了些,整个人如沐春风。——无论是哪一种可能, 对于他来说, 无疑都是有利的。半年时间, 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么。 * 此刻已经是黄昏, 下午五点的时间。 睦城是个大城市,这里的人工作很勤奋,很少有人在十二点之前关店,也就是说,这个时的大街上还人流众多。 这里有一家相当漂亮的精致小屋,门口是镂空的粉色装饰,童话系的雨棚搭在门上,一辆小巧的自行车和一架秋千摆放在了这所小小的店门口。孩子们从里面出来,又有大人牵着孩子走进这家小屋。 “西月玩偶”,这是这条街上相当出名的人偶玩具店,里面的各色小人偶很搏得孩子们的喜欢。和裳安的“商陵”不同,睦城和谐的气氛让这样的小店子看起来更加温馨。 戏柠舟站在门口,穿着带帽子的外套,黑色的大帽子遮住他半张脸,少年还特意戴了一架眼镜,他揣着手盯着这家店,气息干净泞泊。 “谢谢购买,欢迎下次光临哟小朋友。”穿着粉色围裙的花龄女生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到店外,女孩的母亲跟在身后,女孩兴奋地抱着刚买的人偶娃娃。 “嗯!”小女孩清脆地回答,涨红着小脸相当可爱。 “劳烦贵店了,她就喜欢这些东西。”女孩的母亲微微对着花龄女生欠身,很有礼仪。虽是这样说,但母亲对女儿的目光全然只剩下宠溺。 “别这样说,小朋友喜欢就多买一些,这些东西也是陪伴她们童年的时候。”花龄女生笑得灿烂,长相清秀的脸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嗯,那我们走了。”母亲牵起女儿的手,和花龄女生道了别。 “嗯,走好。”花龄女生弯着身子朝母女两人挥了挥手,等两人走远才站直身体,准备收拾一下裙摆回店,忽然看见了对面站在秋千旁的身影。 戏柠舟朝她微笑。 “您好,请问是要来本店看看吗?”花龄女生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只是看对方消瘦纤长的身材,知道是个少年。 “嗯。”戏柠舟应了一声,迈步走进了西月玩偶的招牌。 现场处理得太干净,但也太明目张胆。凶手有足够时间去摆放那些站在尸体旁边的人偶,自然就有足够的时间抹去一切痕迹。这种情况下,与其费劲心思去寻找这个凶手留下的证据,不如就着他故意留下的东西作为线索。 处理得越多,留下得越多。以那些人偶的出处,必定是某家玩偶店。 为什么要像巨人国一般,把尸体用小巧的人偶围起来呢? 戏柠舟眯了眯深蓝色的眼睛,流转目光打量着这家玩偶店。 西月玩偶做得很顺利,一方面是这里面的人偶都由本店的店主设计之后手工制作,技艺高超,做出来的东西也很精致小巧。 店铺不大,以红绿做铺底,两边的墙上全是格子,里面摆满了各色的小人偶。有某些著名童话里的,也有他们自己设计的,兵队,公主,少女,歌舞天花板上悬挂了不同的风铃,只是没有看到标签的影子,应该只是做装饰,没有卖的意思。 “哈哈,光顾店子里的男生真是少得一个手都数得过来,那么您是要为女朋友买一个什么样的人偶呢?”花龄女生主动介绍起来。 “女盆友!女盆友!” 一只白色的鹦鹉忽然在收银台上方飞起来,学着花龄女生的话滑稽地重复了几遍,一撮金色的毛在它的头上半搭不搭,有些可爱。 戏柠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用眼神打量着这个店铺。 “阿绿你又调皮了!”花龄女生赶紧走过去,将鹦鹉捧起来放在鸟站的横杠上,“下次被老板看见你有得挨罚。” 白色鹦鹉似乎听懂了,抖了抖它头上的毛:“不!不!” 花龄女生被逗乐了,捂着嘴发出笑声。 戏柠舟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将目光转回了台子上的玩偶。大都以人型为主,女孩子的模型,精致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这是典型的sd娃娃,眼睛发色等做得都很精致,只是它沓拉着脑袋,缺少了一份生气。 “怎么,本店没有让贵客满意的玩偶吗?”一道女声从内店传来,接着走出一个女子。女子穿着紫色的和服,流苏打在衣角边,和服上带着薰衣的图案,女子相貌一般,只是棕色发丝被挽起,插着一直簪,气质高贵。 戏柠舟为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个店子里唯一不协调的就是那个花龄少女的衣服,而现在这位的服侍和店子迅速搭起来,但是也染上了异国风味。 “不是。”少年温和耐人的嗓音让两人都惊了惊。 葛叶迎着光无意间看清了对方隐藏在帽檐下的那双深蓝色眼睛,就算是隐藏在镜片后面也像宝石一般吸引着她,葛叶笑笑:“原来啊,是因为长得比我家的玩偶还要好看。” 戏柠舟并没有理会她的调笑,转移了话题:“西月玩偶的生意很好啊。” “嘻嘻,一般啦,只是这边的女孩子实在喜欢这些东西,老板做得好,连我看了也不由得动心。”花龄女生接话,显然是个开朗的女生。 “你们老板做的?”戏柠舟带了一丝疑问,他毫无波澜的眼睛在那些人偶的标签上扫过一眼,不露声色。 “是啊,我做的。”葛叶心情极好地看着这个少年,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让她觉得相当舒适的气息,“你是给谁买啊?我可以让小玲给你挑挑。” 语气和语调之间带着浓厚的异域气息,戏柠舟依然没有接话,他的眼神在一架人偶上忽然停下。 那依然是一个女孩,女孩有着一头鹅黄色的波浪头发,她坐在那里,眼睛向下看,微微带了些忧郁。她的眼睛是碧绿色的,衣衫是白色的,蕾丝边镶嵌了淡绿花纹,她打着一把白色的伞,淡绿的丝带绑着几束发丝。 这很像一种花。 戏柠舟笑起来,转过头对着葛叶:“我要那一个。” 葛叶顺着他漂亮纤长的手指看去,发现那个坐在最高处的人偶,忽然笑起来,表情温婉:“那个很贵哟,只是看你有没有本事把它带回去。” “没事,请帮我包装一下。”戏柠舟完全忽视葛叶话中带话,他笑得很自然,将步伐绕近了收银台。 花龄女生赶紧取了梯子将人偶小心翼翼地捧了下来,装进了原装盒子,又一边忙着开单。 “这里每一只玩偶都由老板取了名字的,这只叫问语,希望您能转告您的女朋友好好对待‘问语’哟~”花龄女生将人偶递给戏柠舟,递了单子给他。 “不是送给女朋友的。”戏柠舟笑了笑,扭正了女生的意思。他拿出卡,递给女生付钱。 “女盆友!女盆友!女” 戏柠舟的眼神忽然瞟向那只站在高处的鹦鹉,白毛鹦鹉似乎察觉到什么,瞬间安静下来,将头埋进翅膀里。 “咦?奇怪了,阿绿平日‘话’最多了,今日怎么忽然安静了?”葛叶端着奇怪的架子,将眼睛在戏柠舟身上打量了一遍。 一切手续办理好之后,戏柠舟抱起那个带着淡绿色花边的盒子,和两人有礼地道了谢,转步准备离开。 “那个,冒昧问一下,这个您是要买来送给谁的吗?”花龄少女忽然在身后呼喊到,葛叶转头看了一眼两人。 “自己的。”戏柠舟淡然回答,他藏在帽檐下的眼睛眯了起来,在这间铺子又扫了一圈,“不过,请两位以后卖东西不要随便什么人都卖呢,总会招来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毕竟能大量购买这些玩偶的人,家底不是一般厚。 葛叶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戏柠舟噙着笑,他漂亮的手指拿着那只录音笔,像是在送一个礼物一般。 “你是心理学家吧。” 戏柠舟依然笑着,没有说话。他将录音笔插入梁仟的衣袋里。男人仿佛能感觉到他手指微凉的温度从身边擦过。 梁仟墨色的眼睛看着少年,浓密的睫毛遮住他一半眼瞳。 然后他转过身去,拿出手机,给警局的人打了电话。那只黑色的录音笔斜靠在衣兜里,似乎在嘲讽地上精神已经失常的童家国。 民警对这位大长官的命令是丝毫不马虎的,十来分钟警笛已经从远处传来。 童家国被带入警车,月光还撒在这片院子里,梁仟站在院内的草坪上,想要抽烟又忍住没有拿出烟盒,他转过头去看那个还在打量着圣堂内部的少年。 “戏柠舟。” “嗯?”少年转过头来,神态语气很温和。 “如果你是心理学家,那么在我眼里,你刚才的作为和一个杀人犯没有什么区别。”梁仟将这句话冷硬地陈述出来,男人提起警服,坐进车内消失在少年视线内。 戏柠舟依然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压在头上的黑暗,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条死得凄凉的狗。 “那个,阿舟啊!和我们一起走呗!”韩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戏柠舟点点头,跟着众人坐了警车。 因为证据确凿,童家国被捕后恢复神智也坦然承认并述说了整个杀人过程。 他和高玉婷本是夫妻,但是因为高玉婷的出色无法忍受童家国,便生下童衫衫重新回到名模圈,童家国知道之后心中已经有些扭曲,当他看着优秀的女儿一天天长大,那些被强加在身上的鄙夷和不幸突然爆发了,他开始杀人。 但是童家国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女儿的事情,从来不曾对女儿大声说话。只是他不知道,他的作为就是对童衫衫最大的伤害,却依然觉得自己是在宠溺爱护着女儿。 童衫衫知道父亲被捕后表现得很淡然,她的抚养权归给了警察局的一名喜欢孩子并且家庭不错的警官。 小姑娘笑得很端庄,只是那双漂亮如水晶球一样的眼睛蒙了一层灰,叫人更看不清里面的深渊,这也是戏柠舟最后一次见到童衫衫那双清澈的眼睛。 她拉着戏柠舟的衣角:“谢谢你,花头发大哥哥。” 戏柠舟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你父亲的葬礼,我会去的。” 小姑娘的裙角被风吹起,她拉着自己新“父亲”的手朝戏柠舟挥手,笑得很灿烂,也很可悲。 她的抚养人还是将她的学籍转回了实验第七中学,她也很淡然地接受了。 而梁仟还是耍着一脸痞子笑,请警察局的人吃了一顿饭,戏柠舟没有去,大家也看得出长官和这个实习生中间产生了一些隔阂,明眼人什么也没说。 警局的人第二天去圣堂处理了现场,也确定了那个十字架上的女人是李月,还在童家国家的地窖里发现了老板娘的尸体,虽然给修女等道了歉,但这次的事情如何也翻不过去了。 时间过去三四天,服装厂的半截尸体总算是结案了,童家国被枪毙后,童衫衫利用他生前的积蓄给他办了葬礼。 葬礼举行的那天,下着雨。 戏柠舟依然是一身邋遢的衣衫,他打着那把黑色的大伞,站在人群的最远处,他静静地看着那被白花包围起来的黑色棺材。 “你竟然会来参加他的葬礼。”梁仟站在戏柠舟的身边,比少年高出一节的男人懒惰地站着,靠在一旁的树上。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在圣堂的事情。 “他也是一个可怜人。”戏柠舟淡淡地回答。 因为他也是一个可怜人,所以不管生前如何,死后他都有资格被任何在乎他的人所送走。戏柠舟不在乎童家国,但他在乎童衫衫。 在乎童衫衫似乎能看透世界一切的眼神。 小姑娘站在那盖棺材的边缘,她微微发黄的头发被梳得很整洁,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身后的人替她打着伞。她看着那只棺盖出神,眼神被长密的睫毛遮住,已然没有那样清澈的神色。 “你的学校也要开学了吧?”梁仟随口捡起话题,随身带着的懒惰打散了凝重的气氛。 “是。” “你在哪读书?” “睦城。” “睦大?” “嗯。” “那可是高材生啊。”梁仟叹息一身,站直了身体,男人俊美的侧脸被微长的发丝遮挡住,“高材生还要来这里打零工?” “你答应我的印章。”戏柠舟的语气里带了微不可察的轻笑。 “是要给你的,我还得谢谢你咧——破案能手。”梁仟耍着痞子笑,这就像一层保护色一样,附在男人的表面。 “别自欺欺人了,梁仟,你是不想破案。”戏柠舟打破他的话底,“有没有人告诉你,装痞子的时候不要让举止太格式化。” 梁仟收拢了笑容,他忽然发觉自己在这个少年的面前总是要认真严肃很多:“那么戏柠舟。为什么要参与这个案子呢?” 戏柠舟没有说话,他收回看着人群的眼神,大雨有些吵闹,但足以让他听清梁仟那富有磁性的声音。 为什么要参与这个案子呢? 因为那个眼神,那个小姑娘的眼神。 可惜,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梁仟,印章的事情” “知道了,我让韩庆给你弄好后直接给你。”梁仟岔开他的话,抱着手重新靠回了树杆上。 “不是。”戏柠舟眯起眸子,视线清晰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上,“我是说印章的事情,我可能拿不到了。” 梁仟皱眉,他顺着戏柠舟的视线回看,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低调地停在葬礼场外的公路上,轿车旁站着一个高大的西装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视线,朝这边看来,眼神在他们的方向顿了顿,然后弯腰敲了敲车门,对着里面的人说了什么,车门很快被打开,一个高瘦的男人从里面出来。 男人走得很优雅,他边走边戴起手掌上的手套,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等男人走近了,梁仟才发现他居然拿着一双银色的手铐。 这个人鼻梁高挺,眼窝下凹,长得英俊,发丝打理得很好,黑色的西装体现出他标准的身材。 梁仟看了一眼戏柠舟,发现身边的少年散发着冷气。这个男人要比戏柠舟高出一些,他忽然微笑着,对少年半鞠躬,用上了敬语:“请问您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戏柠舟看着这个熟悉的人,勾起笑容:“没有。” “我在此等您。” 戏柠舟的笑变成了嘲讽,他隔着凌乱的发丝看着这个人:“董联,你就这么甘愿做他们的走狗,或者说你们都有跟踪癖,对调查我的行踪如此辛勤?” 梁仟是第一次见戏柠舟的语气微带波澜,只是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语言而有情绪波澜。 董联直起腰,直视少年:“很抱歉,这是我的工作。就算您做了伪装和后手,要调查到您也是很容易的。” 戏柠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步走向那个被葬礼气氛感染的小姑娘。 他绕开所有的人,走到那个似乎有些呆滞的小姑娘前面,戏柠舟噙起笑容,他蹲下来,看着小姑娘。 “衫衫,要好好活下去。” 童衫衫的眼神已然全部蒙上了灰暗,她呆滞地看着戏柠舟,有些艰难的点头:“花头发大哥哥,爸爸他必须死是吗?” 戏柠舟忽然觉得心脏被狠狠压抑了一下,他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惨白,只是被头发遮住,没有人看见。 “是的,他必须死。” 童杉杉微微扬起头,她没有哭,却比任何的人都要难过,忽然她低下头来,对着戏柠舟扬起大大的微笑。 “嗯。我知道了,我们还会见面的吧,花头发大哥哥?” “是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梁仟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将少年带走,给他拷上了他所熟悉的手铐,但以男人对少年恭敬的态度不应该是囚禁,最终少年坐进了那辆黑色的轿车潇洒地走了。 梁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抬头看了一眼暂时无雨的天空,没有一只飞鸟,他将伞收起来,坐进了警车,发动引擎离开这个让人压抑的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来参加一个杀人犯的葬礼,甚至被感染上了悲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1.南生(32) 防盗君。 小姑娘你未脱去稚嫩的声线忽然出现在戏柠舟的脑海里,引得他耳膜作响, 他只是盯着梁仟, 手指不可见地颤抖。 联系上了! 全都联系上了! “梁仟, 我问你,法医是对于那半截尸体是怎么说的?”戏柠舟紧紧地看着他的眼睛,不含一丝情感。 梁仟本能地要拒绝, 从陈凡那边所做的推断和上级的规定他是没有资格将这些东西透露给一个实验员的,但当他看到少年的眼神时将拒绝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尸体表面被涂了一层油漆, 切口上面还能清晰地看出一些器官,但是被一层薄膜所包围,尸体的温度低如寒冰。但是从刮去油漆而显现出来的尸斑可以看出, 这具尸体已经死去四五日了, 还能保持如此新鲜甚至还有血液,没有任何的尸臭, 便知道是杀人犯对尸体做了很好的‘保鲜’” 梁仟将卓前岭的话一字不漏地吐露出来, 话刚落他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 “一层薄膜?”戏柠舟很快抓住重点。 对,水果的保鲜膜! 戏柠舟快步跑到熟食区内, 内脏外面蒙着一层很薄的保鲜膜, 戏柠舟快速掀开那层膜,从膜下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戏柠舟一个打颤。 “怎么了?”梁仟从身后跟上他。 戏柠舟忽然放下手中拿着的内脏,偏过头来一把将梁仟拉近:“梁仟你说实话,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服装厂的半截尸体’的凶手是谁?” 梁仟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态度弄得严肃了, 他被少年拉着衣领, 微微倾斜下身体, 一双丹凤眼里弥漫着深渊。 他问他想不想知道那个杀人犯是谁。 他的回答是。 不想。 被迫在这个地方当刑警并不是他自愿的,而曾经在枪弹口子上多次摩擦过生命的人,根本不在乎是谁杀的人,毕竟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被杀,他不是圣母,若不是背景的威压,他甚至不会来到这个地方当刑警。更何况和一群根本看不清事实的人,他无法做到准确寻出杀人者。 戏柠舟像是看懂了梁仟的眼神一般,他顿了一会儿,忽然放轻语气在梁仟耳边说到:“那么我换个方式问你,你想不想救下一个有可能还活着的生命?” 果然,这样轻柔的一句话去让梁仟毫无波澜的眼里荡起汹涌的潮水。 “而我现在告诉你,这个人很可能只有你能救?”戏柠舟轻柔的声音像一把匕首刺入梁仟的心脏。 梁仟的骨子里是疯狂的“正义”因子。 他可以容忍杀人,可以容忍死人。独独容不下在他能救下人的前提下,他却放任不管。 戏柠舟现在百分之百可以确定——梁仟是一名专业的狙击手。 近距离靠近他才发现这个男人的身体绷紧的时候像一块精品玄铁,而他老茧的部位从手指爬到了手臂,如果没有差池,在他的身体内侧也有这样的老茧——这是长时间持拿长式枪摩擦所留下的。 最主要的是——男人的习惯性踩点都有能爆发出最佳力度的站姿,假设给他一把枪,他的站姿和手扣都可以以最快速度朝半径十米内扫射。 如果他的枪法符合标准,十米内应该没有幸存者。 那么如果他是一名狙击手,掩藏于国家部队下的一只鹰,他的第一任务就是保全自己能保全的人,干掉敌方能干掉的人。 这是一种对生命珍重的本能。 他允许无辜生命死亡,但是不允许无辜生命因自己间接死亡。 “你在说什么?”梁仟眯起眸子,神情已经有些不悦了。他总是在这个少年面前显得要比平时严肃。 “现在你听好了。”戏柠舟放开他,并不顾及身旁游走的行人,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梁仟,“如果你想救那个人,就把我接下来说的东西打印在脑子里。” 梁仟站直,并没有接话,男人密长的睫毛盖住半只眼睛,超市明晃晃的灯光在他睫毛上打下一层光。 “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戏柠舟的语气格外笃定。 “一切都不是那么巧合,因为这个城市叫做裳安。裳安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失踪,有些甚至连死去都没有受到重视,但是这样的一座城市却是很多没有背景又喜欢充实自己的人所向往的。” “凶手是一个严谨要求自己的人,他让自己的生活看上去和裳安里所有的人都一样,他要让自己的名声和外表都显得那么高尚,所以他不允许自己的生活上有任何的污点。”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将尸体的下半身伪装成模特的原因。 模特是那些站在橱柜里穿着华丽衣衫的美丽的代名词,她们看着路上的行人一次又一次地路过,但是同时——模特又在被他们指指点点,只要是衣衫的搭配稍微不符合人们心中所想,多事的人总喜欢和自己同行的人说上两句。 这样就很容易解释为什么死尸的标准站姿是朝内的——因为她被吊着拦腰砍死,而吊着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让她看着这个世界,让她产生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愧疚! 对,愧疚! “死者是名模没错,但是那个圈子何其肮脏,凶手就是忍受不了这样被污染过很多次的女人,所以他想要将她的尸体放在公共的场合,但是又觉得她没有资格看着人们和这个世界,所以凶手选择了她的下半身站在橱柜里,凶手想要她成为所有人所指点的对象,他想要她对她生前的事迹做出忏悔。”戏柠舟的语气依然淡泊,并没有因为信息的不可置信而显得悲愤或者有力。 “这是一种心理病,凶手有着一种对污有名声的厌恶,他渴望自己像一尊神邸一样受人瞻仰,所以在他生活的范围内不允许任何败坏他视野的东西存在。”戏柠舟的声音被故意压低,耐人的声音带了些蛊惑,却丝毫没有引起超市里其他行人的注意。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由一个小姑娘为他接上了脑中的那片黯淡的电路。 戏柠舟停顿了下来,他盯着男人的眼睛,脑中极速飞旋着。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他能第一次碰到那个小姑娘,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如果有第二次,那么第一次就是故意为之。 童衫衫。 第一次碰到她是在文具店门口,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到童衫衫和他的父亲在一起,当时童衫衫的眼神让他暂时性陷入一种神经迷谷里固然忘记了出来。 但是后来回想起来,她和她父亲当时似乎也是从文具店出来,假设他和韩庆在给老板做咨询的时候,童衫衫和他的父亲在店内,那么完全可能看到他们出示警察证的那一刻。 这样就更容易解释为什么童衫衫会在学校门口蓄意等他。 因为童衫衫知道——她的父亲就是杀人犯! 通过警局调查的照片,那个忽然从娱记上消失的名模和童衫衫有七分像,但是她父亲的容貌全然不像是那个漂亮小姑娘的血亲。 因为她的父亲是杀人犯,对于自己曾经杀死过的受害者家属需要保持百分之百的全然掌控,所以他会带着女儿经常出现在那家文具店,甚至还不小心撞到了警察。 从第一次见面就不是巧合,如果作为一个杀人犯,童衫衫的父亲是要百分之百回避警察,尽量减少面部可疑察觉,但是那天撞到戏柠舟的时候,童衫衫拽着她父亲的袖子。 童衫衫从那个时候就在给戏柠舟暗示了! 第二次暗示,小姑娘是在单独等戏柠舟,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中午会有记者的闹事,因为她完全拿捏住了她父亲杀人的间隔时间。但是她也没有把握能够碰到戏柠舟,所以她站在门口等,同时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看到戏柠舟的身影小姑娘是相当高兴。 而父亲带她去买水果,说出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些都不是一个孩子能在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面前说的话。但是因为戏柠舟是警察,因为他是警察身边的人。 所以小姑娘选择了无条件相信,她要确保自己能够完全将信息传达出去。 何其聪明! “因为名声问题,凶手容忍不了自己的生活也被染上这种东西的负面,所以他要剔除——他要将所以出现在眼前的污秽剔除。这也就是为什么老板娘会失踪,十七岁少女的那桩事情上了新闻头条然后再接到报案。”戏柠舟开口缓缓地将语言吐露出来。 他将眼神移开,像是失了神一般瞳孔放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2.南生(33) 防盗君。 “阿熊, 你说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阿娟的童声回响在房间内,她抱着那只比她还要高出大半的褐色泰迪熊。 泰迪熊低垂着脑袋, 被针线连接起来的面部透着无助和死气。 “阿熊?”阿娟抱起那只很大的泰迪熊,揉了揉它褐色的短毛, 睡眼朦胧。 “叮铃铃” “阿熊,是什么声音啊?”阿娟抱起大熊走到房间的门口, 本想去勾起开关打开灯, 身高却有些矮, 阿娟打个冷颤,将泰迪熊放在门口, 转身去拿小板凳。 阿娟费力地去拿小板凳,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边, 一个激灵趴到床下看, 却是空空一片什么也没有。 阿娟将板凳放在房间的门口,正要去开上面的开关。 “咔擦,咔擦。” “咦?阿熊,怎么打不开啊?”阿娟苦恼地站下来, 粉色的小睡裙包裹在她身上, 发现根本打不开电灯,“是停电了吗” “吱呀——”门缝被打开的声音从耳畔响起,阿娟吓得一个哆嗦转过去看,却发现自己的房门被裂出一小条缝。 “阿熊?”阿娟抖了抖小胳膊, 她瞪大了眼睛想要将勇气放到最大。而那条被裂开的缝就像是一条小小的通道, 月光像银光剂一般撒进来。 阿娟轻轻地伏下身体来, 她将板凳卡在门的背后露出一只眼睛趴在门口,外面是同样寂静的客厅。 客厅的窗帘并没有拉,月光就这样悄悄地打在屋内,阿娟的眼睛藏在门缝里,她隔着门缝打量着这个客厅。 整洁的茶几上面整洁地放好了一切东西,漂亮的茶壶,整洁的报纸,花色的桌垫粉色的电视墙,桌柜上坐着一个洋娃娃,它的羊角辫一直搭在地上,整洁的地上倒影出一个白色的影子。 为什么有白色的影子? 阿娟将眼睛往上瞟,还未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一张脸忽然跳到她面前。 “啊啊啊——”阿娟吓得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童稚的声音嘶喊得有些沙哑。 那张脸上全是血,嘴角裂得很大,朱红色的口红涂在嘴角上,似乎还有针线连着上唇和下唇,这是那个洋娃娃的脸,它用纽扣做的眼睛掉下来一颗,露出空旋的棉布,它笑着,那样诡异。 “啊啊!阿熊!阿熊!”阿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个洋娃娃似乎在推门,阿娟用脚使劲蹬着凳子,似乎要将它抵出去,洋娃娃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想要伸进来。 “阿熊!”阿娟吓得泪水和鼻涕纵横在脸上,她用尽力气将门使劲一推,合上了。 阿娟吓得心脏快速跳动,她似乎还能听到洋娃娃在挠门的声音,但很快又安静下来,阿娟抱紧自己,脊柱不停发抖。 “叮铃铃” 又是那样清脆的铃铛声,阿娟吓得不敢抬头,只觉得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触碰自己的手,阿娟一个激灵抬眼去看。 “阿熊,阿”阿娟的泪水还停留在她的脸上,她很快噤声,忘记了什么,“阿熊你怎么变得那么大” 一只巨大的泰迪熊站在阿娟的前面,他被针线缝合起来的面部有些凄凉,但是很快,阿娟看着它原本不会动的嘴角忽然笑起来,越笑越诡异。 “阿熊阿”阿娟的身影完全被大熊的影子笼罩着,她发现大大的泰迪熊旁边站起了很多的小娃娃,那些她收藏在柜子里的木偶人也都站了出来。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啊阿娟怕呜呜”阿娟蜷缩在门后,很快她发现那些玩具都动了起来,它们在推她。 “啊!你不是阿熊!啊啊——”阿娟被大熊推起来,大大的泰迪熊走得很慢,他一步一步地把阿娟推向并没有关上的窗子。 “啊啊!——”阿娟吓得脸色发青,大熊一直对着她笑,那些小人偶似乎都在围着她笑,她被推到了窗边,忽然身体一个悬空。 这是十二楼,阿娟穿着白色的睡裙像一朵昙花从空中落下,她看着那个大大的泰迪熊对她笑。 “叮铃铃” “喂,梁队吗?请来紫苑街家属楼三单元后侧的巷子一趟。” 梁仟握着手机的手一紧,眼神中酝酿着卷袭的风云,很快又像墨汁一般沉下去:“好,我知道了。你们先保持现场完整,但不要让路过的路人看到。” 对方应了一声便挂掉了电话,梁仟从灰色的教学楼走出去,一身随意的气质吸引了不少花龄女生侧目,男人的眼神在相隔很远的大礼堂前深深地望了一眼,已然没有那个少年的影子。 男人办事的态度和效率向来是快速的,到达地点的时候不过二十分钟。 “梁队。”卓前岭带着手套摘下口罩,他快步来到梁仟身边,“还是和之前的几次一样。” 梁仟看了他一眼,掀开警戒线走进去。 这是一条死巷,本不应该存在的死巷。因为家属楼后面的一些空调设施需要安排,便空出来了。也因此地质十分湿润,长着几支杂草,很狭隘,还带着一些恶臭。 梁仟眯着眼睛走过去,男人的眼神在周围墙壁很快地扫了一眼,发现这个死巷攀爬满了蔷薇,一团血迹在右边的墙壁上被白漆勾画出模样,很明显已经经过处理了。 但死巷的最里处还有大量的血迹,更诡异的是那团同样被白漆勾画起的血迹旁边摆满了玩偶,它们有的歪着脑袋,有的坐着,只是这些人偶上没有血迹,很干净,它们围在那团血迹旁边,显然是后者所为。 “给我看一下照片。”梁仟带起白色半手手套,接过一旁人递上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景象就像是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到的恐怖情景一般,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坐在死巷的最里处,她戴着银色的王冠,一群玩具人偶围在她的身边,女孩的面色发青,显然已经死去一段时间,表情极其狰狞,生前受到极大惊吓。 那团被勾勒起的血迹应该就是女孩原来的位置。 “多久发现的?”梁仟迅速浏览一眼照片,眉头深皱。 “十点过,也就是接到报案我们就来到这个地方了。”卓前岭接口到,眼里有着和别人一样的疯狂愤怒。 死者是个五岁左右的女孩,而死后这样摆设完全说明着她一定是被别人杀死,谁能容忍得了凶手对这样小的孩子下手。 “怎么这样晚?”梁仟语气里带了寒风,他走过去在那具被收好的尸体前蹲下,卓前岭拉开了尸体袋的袋子。 从面部来看,女孩长得很灵秀,只是死去应该五到六个小时了,女孩死得并不安宁,她的表情被法医扭正过,但也能看出是如何恐慌的表情。 “是我c是我发现的,这片巷子里没人来,我也是每天十点定时来这里收拾回收物品,这才看到那个女孩”卓前岭身后的妇女穿着保洁服站出来,一脸惊魂不定。 “女孩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没有,接到报案不久,还没有来得及核对。” “快速在附近家属楼内查询,务必在极短时间内找出女孩监护人。”梁仟皱眉,站了起来,卓前岭拉好尸体袋拉链让人抬走。 “梁队,尸体经过粗略检查,脑浆崩裂,后背有强烈的断伤,初步估计是从高空抛下,然后撞到了一旁死巷的墙壁又滑落在地上,目前身上没有其他致命原因。”卓前岭指了指一旁墙壁上的血迹,那些血迹一直被脱到地上渗透出来。 “很明显,尸体经过他人的精心处理,衣服上有很少的血迹,看上去应该不是渗透的,而是在换衣期间摩擦上去的。而且那个被摆在木偶之间的阵势”卓前岭顿了顿,“是人故意所为,但我翻查过,对方没有留下任何毛发指纹,做事很是谨慎。” 梁仟的双眼收敛了痞气,他只是站着,身上微微透着气压,手指僵硬得吓人:“恋童癖吗?” 卓前岭摇摇头:“不清楚,你应该问陈凡,他才是心理学家。” “陈凡多久到?”梁仟内心堵着一把火,将烧不烧,将灭不灭。 “听说前不久接到他电话,说是路上有点问题耽误了。”卓前岭看了一眼梁仟的眼色,语气变得小心。 “哼,都是有事。他的牌子打得可大了。”梁仟低声讽刺一句,“这是这个月第几起案子了?” “这样死法和死后排布的,已经是第三起案子了。”卓前岭的语气也格外沉重,这三期案子的死者都是小孩,而且都在差不多的年龄段,死后的排布也和这次的排布有相似的地方。 ——都是穿着被换掉的华丽衣服,身边堆满了人偶玩具。 “死者生前受到很大惊吓,对于小孩子来说无非是鬼神之类,或者是其他让他们内心胡思乱想的东西。”卓前岭让工作人员完全收拾好东西,准备清理现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3.南生(34) 防盗君。  “你跟着其他的几个人便服去调查调查这些人失踪的案子。”何川头也不抬, 牙齿咬下笔盖, 右手拿着碳素笔就在白色纸张上的各处画了几个大圈,然后递给高个子的少年。 发型缭乱的少年拿起纸张抽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眼神在纸张上扫描起来。 何川看着他那架子和动作倒有几分模样,心里不屑哼了一声, 又补一句:“我们还在调查死者的身份, 也许最近报的失踪案对案子的发展有帮助, 你也别太掉歪了。” 戏柠舟坐在椅子上, 他的视线顺着何川的手指关节, 一直划过何川那张朴实的刑警脸庞, 然后冲着他露出一个根本看不清的微笑:“我知道了,我会认真的。” 何川心底没来由一阵凉意,看了眼窗外天色怂了怂肩,一边朝外走一边掂量着是不是应该加衣服了。 戏柠舟温和的目光一直顺着何川的身影不见, 他忽然收起自己的笑容,将纸先放在桌子上, 把背着的包倒过来,拿出里面一个白色的盒子, 打开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只得无奈选择另一个长型盒子, 拿出里面的金色半框大眼镜。 模糊的视野透过镜片将那些数据看得一清二楚,少年纤长精致的手在那张白色的纸上敲打两下, 随后顺着黑色的表格向下滑。 白皙的手指顿了顿, 停在倒数第五格上, 他凌乱而金黑的发丝遮住眼神,身周弥漫着淡泊的气息。他就那样淡然地坐着,思维陷入一种沉寂。 “嗡——” 衣兜里的手机忽然不适时地震动了起来,将少年从沉思中拉出,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机,待看清来电显示之后,果断地挂掉。 “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消停。”戏柠舟金框的镜片上反射出手机屏幕的光,上面是一条刚刚发来的短信,对方的手速简直可怕。 ——【组织a(阿尔法)区: 您所丢弃的所有追踪器已经全部寻回; 已确定您的地理位置; 请主动向总部回电。】 这样的短信内容无疑带着威胁的意味,任一个普通人接到不是觉得有些惊吓就是觉得对方是个神经病。显然,戏柠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短信,他的神态丝毫没有变化,淡然地黑屏了手机,然后拿起那张白纸和自己的包起身。 虽然一切的一切还和那种熟悉的感觉一样——那种破案分析的感觉一样。但是戏柠舟完全没有想要再次插入一个案子核心的打算,所以他索性顺着警方敷衍他的意思,挑了一件失踪案情便去报告,申请同行。 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正式的刑警,他们便装来到“实验第七中学初中部”的门口一家文具店内。 实验第七中学是裳安的重点中学,能进入这个中学的学生,未来都不会很差,所以大部分优等生削尖了脑袋也要钻进来,家长们也都病态地想将孩子往里送。 因此,在备受关注的学校附近,那些做生意的文具店便成为了学校的一种“脸面”。 戏柠舟踢踏着一身脏兮兮的装束站在精致的大门口,杀马特少年与这样的文具店显得格格不入。他的视线扫过柜台上摆着的东西,笔头上精致的花纹和独特的设计无疑是吸引文具爱好者的最好招牌,各色的本子和铅笔摆放在隔断上,好看而整齐。 “我们是‘裳安’警局民警,接到您的报案,我们想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身旁的韩庆示意出那张五星小证件之后,本身脸上有不满的老板瞬时将面部表情放缓下来。 戏柠舟先是环视了一遍整个文具店,略微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跟着老板和韩庆进入了卖墨文的偏店。 老板生得矮坉,眉目小气三角,颌骨间的肉似乎要夹在一起,身上穿着夹克,披着小袄。他给两人随意泡了一杯茶,随后眼神畏畏缩缩地坐在两人对面。 “可以请您叙述一下您要报案的内容吗?”韩庆看一眼戏柠舟,并没有动眼前的茶水,他犀利的眼神一直盯着老板。 戏柠舟将茶端过来,手感温热,他低眉看了一眼茶水内的灰尘和茶垢,随后微微泯了一口,再放下,摊开自己的本子和碳素笔。 “可以可以。是这样的”老板有些局促,但还是哽咽着开口述说,“我和我老婆在这个地方开店很久了。上上个月她父亲去世了,她说要回一趟老家,我们两个人看着店,不可能两个人都去。所以她先回去,但是,但是到前天我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回去,我找了几家亲戚都没有消息,所以到昨天晚上我才判定她可能是失踪了。” 韩庆再次看了一眼戏柠舟,发现这少年的手速可怕的快,几乎是紧跟着对方的语句,但他那双精致纤长的手更适合弹钢琴,却不是来写案子。 “那么您的老家是在?”韩庆道。 “在央城。” “央城离这里确实挺远。” “是,是。坐火车的话也要十多个小时。” “那么为什么没有当天发现您爱人失踪,过了两个月才报案?”韩庆皱眉问着老板。 老板忽然扭捏起来,他的眉角微微联和,眼神下意识朝右下角飘去,肥胖的手指搓捻着衣衫。 韩庆耐心地等着他回答,戏柠舟停下笔,少年隔着眼镜片,默不作声地盯着老板的任何动作。 像是要故意打破这沉浸似地,一阵狗叫忽然从柜台外面传来,接着就是一只鹅黄色的田园犬从门口冲进来,直直绕着老板的座椅转,却怎么也不和他亲热。 老板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刻,他不耐烦地举起一旁的鸡毛掸子作势就要朝那狗打去,狗吠忽然哽咽了,退开老远。 “因为他想要将这个店维持下去,赚取盈利高峰最好的利润。” 这样舒适的嗓音带着妖异的蛊人气息,戏柠舟隐藏在缭乱发丝下再次扬起自己惯有的微笑。只是这样一句话让两个人忽然就愣了,韩庆讶异他的开口,老板却是很快地接话了。 “是!本身我和我的妻子就不是很和睦,我和她那天因为岳父的去世而吵架,她顽固得很,非要让我和她一起回去。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俩走了店子怎么办,现在正是要开学的时候,很容易流逝经济的!”老板脸上的肉都堆在一起,充分地说明了他的不满和愤怒。 戏柠舟闻言,藏在发丝下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不为人知的其他意味。 韩庆本想呵责清楚身边的实习生多话,却被老板这一嗓子吼懵了,对方却像是被开了话匣,一股脑说一堆埋怨的话来。他看着身边的人手指间的笔再次动起来便也暂时憋住了。 “所以因为你和你爱人的不和睦,导致这么晚才发现你爱人失踪的事情?”韩庆皱着眉头,他那张扑克脸很好地压住了对方的气势。 “是。昨天老家那边打电话,问我们为什么都没有回去看看,这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回去。但是请您一定要帮我找找我老婆!虽然我们经常吵架,但是我不能没有她啊!”老板激动地又重复了一遍发现原因,整张脸都纠在一起。 韩庆盯着他的眼,面无表情。从他的反应来看,倒不像似撒谎:“请您控制一下情绪,将您和您爱人具体的分开时间和过程回忆一遍,我们将会立案立刻寻找。” 在文具店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等两人完全理清楚之后才离开那家精致的店门。 夕阳还留着有些红,正是实验第七中学的孩子们开学典礼解散的时候,嘈杂的声音从校园传出来,穿着百褶裙的小姑娘和长裤的小伙子在校门口徘徊。 两人被学生回家的高峰期堵着了,暂时也不能走。韩庆则抓住这个机会偏头去看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下次不要再随便插入询问了,会妨碍警方以最好限度获取信息。” 少年头发上还未完全褪去的金色夹杂着灰尘凌乱地附在头发上,他将包单肩背在身后,侧头去看这个男人,随后摆起他惯有的微笑。 “嗯。” 戏柠舟的身高大约一米八几,身形却很消瘦,见他态度简直不能再乖巧,韩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听了后点点头,觉得对方也不可能太莽撞,之前的话也和老板的逻辑对上,心中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你不会是学心理学的吧?” 戏柠舟隐藏在发丝后的镜片略微反光,却还是叫人看不清他的嘴角。少年面对这个问题只是很自然地回答:“当然不是。瞎猜的,如果我学了心理学怎么可能还会来这里做一个小小的笔录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4.南生(35) 防盗君。  “您好。” “下午的时间不要来来打扰我。”少年耐人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对方那头表示明白。 戏柠舟挂掉电话, 漂亮的手指在手机上来回摩擦, 他看了看手机里自己的倒影, 勾起温和的微笑。随后少年拿起一旁的纸张和画笔,架起无框眼镜对准了显示屏。 他知道发给他的这个人是谁,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选择发给他。 梁仟,半年不见,是本身就对他的看法发生了什么质变?还是说,听到了“戏”这个姓氏而发生的改变? 少年嘴角的笑容陷得更深了些,整个人如沐春风。——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于他来说,无疑都是有利的。半年时间, 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么。 * 此刻已经是黄昏, 下午五点的时间。 睦城是个大城市,这里的人工作很勤奋, 很少有人在十二点之前关店, 也就是说,这个时的大街上还人流众多。 这里有一家相当漂亮的精致小屋, 门口是镂空的粉色装饰,童话系的雨棚搭在门上, 一辆小巧的自行车和一架秋千摆放在了这所小小的店门口。孩子们从里面出来,又有大人牵着孩子走进这家小屋。 “西月玩偶”, 这是这条街上相当出名的人偶玩具店, 里面的各色小人偶很搏得孩子们的喜欢。和裳安的“商陵”不同, 睦城和谐的气氛让这样的小店子看起来更加温馨。 戏柠舟站在门口,穿着带帽子的外套,黑色的大帽子遮住他半张脸,少年还特意戴了一架眼镜,他揣着手盯着这家店,气息干净泞泊。 “谢谢购买,欢迎下次光临哟小朋友。”穿着粉色围裙的花龄女生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到店外,女孩的母亲跟在身后,女孩兴奋地抱着刚买的人偶娃娃。 “嗯!”小女孩清脆地回答,涨红着小脸相当可爱。 “劳烦贵店了,她就喜欢这些东西。”女孩的母亲微微对着花龄女生欠身,很有礼仪。虽是这样说,但母亲对女儿的目光全然只剩下宠溺。 “别这样说,小朋友喜欢就多买一些,这些东西也是陪伴她们童年的时候。”花龄女生笑得灿烂,长相清秀的脸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嗯,那我们走了。”母亲牵起女儿的手,和花龄女生道了别。 “嗯,走好。”花龄女生弯着身子朝母女两人挥了挥手,等两人走远才站直身体,准备收拾一下裙摆回店,忽然看见了对面站在秋千旁的身影。 戏柠舟朝她微笑。 “您好,请问是要来本店看看吗?”花龄女生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只是看对方消瘦纤长的身材,知道是个少年。 “嗯。”戏柠舟应了一声,迈步走进了西月玩偶的招牌。 现场处理得太干净,但也太明目张胆。凶手有足够时间去摆放那些站在尸体旁边的人偶,自然就有足够的时间抹去一切痕迹。这种情况下,与其费劲心思去寻找这个凶手留下的证据,不如就着他故意留下的东西作为线索。 处理得越多,留下得越多。以那些人偶的出处,必定是某家玩偶店。 为什么要像巨人国一般,把尸体用小巧的人偶围起来呢? 戏柠舟眯了眯深蓝色的眼睛,流转目光打量着这家玩偶店。 西月玩偶做得很顺利,一方面是这里面的人偶都由本店的店主设计之后手工制作,技艺高超,做出来的东西也很精致小巧。 店铺不大,以红绿做铺底,两边的墙上全是格子,里面摆满了各色的小人偶。有某些著名童话里的,也有他们自己设计的,兵队,公主,少女,歌舞天花板上悬挂了不同的风铃,只是没有看到标签的影子,应该只是做装饰,没有卖的意思。 “哈哈,光顾店子里的男生真是少得一个手都数得过来,那么您是要为女朋友买一个什么样的人偶呢?”花龄女生主动介绍起来。 “女盆友!女盆友!” 一只白色的鹦鹉忽然在收银台上方飞起来,学着花龄女生的话滑稽地重复了几遍,一撮金色的毛在它的头上半搭不搭,有些可爱。 戏柠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用眼神打量着这个店铺。 “阿绿你又调皮了!”花龄女生赶紧走过去,将鹦鹉捧起来放在鸟站的横杠上,“下次被老板看见你有得挨罚。” 白色鹦鹉似乎听懂了,抖了抖它头上的毛:“不!不!” 花龄女生被逗乐了,捂着嘴发出笑声。 戏柠舟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将目光转回了台子上的玩偶。大都以人型为主,女孩子的模型,精致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这是典型的sd娃娃,眼睛发色等做得都很精致,只是它沓拉着脑袋,缺少了一份生气。 “怎么,本店没有让贵客满意的玩偶吗?”一道女声从内店传来,接着走出一个女子。女子穿着紫色的和服,流苏打在衣角边,和服上带着薰衣的图案,女子相貌一般,只是棕色发丝被挽起,插着一直簪,气质高贵。 戏柠舟为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个店子里唯一不协调的就是那个花龄少女的衣服,而现在这位的服侍和店子迅速搭起来,但是也染上了异国风味。 “不是。”少年温和耐人的嗓音让两人都惊了惊。 葛叶迎着光无意间看清了对方隐藏在帽檐下的那双深蓝色眼睛,就算是隐藏在镜片后面也像宝石一般吸引着她,葛叶笑笑:“原来啊,是因为长得比我家的玩偶还要好看。” 戏柠舟并没有理会她的调笑,转移了话题:“西月玩偶的生意很好啊。” “嘻嘻,一般啦,只是这边的女孩子实在喜欢这些东西,老板做得好,连我看了也不由得动心。”花龄女生接话,显然是个开朗的女生。 “你们老板做的?”戏柠舟带了一丝疑问,他毫无波澜的眼睛在那些人偶的标签上扫过一眼,不露声色。 “是啊,我做的。”葛叶心情极好地看着这个少年,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让她觉得相当舒适的气息,“你是给谁买啊?我可以让小玲给你挑挑。” 语气和语调之间带着浓厚的异域气息,戏柠舟依然没有接话,他的眼神在一架人偶上忽然停下。 那依然是一个女孩,女孩有着一头鹅黄色的波浪头发,她坐在那里,眼睛向下看,微微带了些忧郁。她的眼睛是碧绿色的,衣衫是白色的,蕾丝边镶嵌了淡绿花纹,她打着一把白色的伞,淡绿的丝带绑着几束发丝。 这很像一种花。 戏柠舟笑起来,转过头对着葛叶:“我要那一个。” 葛叶顺着他漂亮纤长的手指看去,发现那个坐在最高处的人偶,忽然笑起来,表情温婉:“那个很贵哟,只是看你有没有本事把它带回去。” “没事,请帮我包装一下。”戏柠舟完全忽视葛叶话中带话,他笑得很自然,将步伐绕近了收银台。 花龄女生赶紧取了梯子将人偶小心翼翼地捧了下来,装进了原装盒子,又一边忙着开单。 “这里每一只玩偶都由老板取了名字的,这只叫问语,希望您能转告您的女朋友好好对待‘问语’哟~”花龄女生将人偶递给戏柠舟,递了单子给他。 “不是送给女朋友的。”戏柠舟笑了笑,扭正了女生的意思。他拿出卡,递给女生付钱。 “女盆友!女盆友!女” 戏柠舟的眼神忽然瞟向那只站在高处的鹦鹉,白毛鹦鹉似乎察觉到什么,瞬间安静下来,将头埋进翅膀里。 “咦?奇怪了,阿绿平日‘话’最多了,今日怎么忽然安静了?”葛叶端着奇怪的架子,将眼睛在戏柠舟身上打量了一遍。 一切手续办理好之后,戏柠舟抱起那个带着淡绿色花边的盒子,和两人有礼地道了谢,转步准备离开。 “那个,冒昧问一下,这个您是要买来送给谁的吗?”花龄少女忽然在身后呼喊到,葛叶转头看了一眼两人。 “自己的。”戏柠舟淡然回答,他藏在帽檐下的眼睛眯了起来,在这间铺子又扫了一圈,“不过,请两位以后卖东西不要随便什么人都卖呢,总会招来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毕竟能大量购买这些玩偶的人,家底不是一般厚。 葛叶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高玉婷?” “是的,这段时间内在娱记上唯一没有出现过的名模。” “你是猪吗?没有上娱记的女人多了去了,你怎么就判定是她了?”梁仟毫不客气给了小警官一个爆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5.南生(36) 防盗君。  少年走过去, 背着脏兮兮的包,揉一把自己脏兮兮的头发,再擦了擦自己同样脏兮兮的手。他走路很轻, 但走得极稳,无视掉男人身周散发着的气压,像个中学生那样规规矩矩地站在男人正对面, 从容道:“警察先生。” “啧。”这声音过于蛊惑人, 想让他无视都不行。男人将注意力从眼前的立案本上挪开, 他放下手中的本子,轻咂一声, 身体往后靠, 下颌微微抬起, 单手倒拿着笔在透明的茶几上轻轻敲了几下, “你到底要怎么样?” 男人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放在眼前这个高瘦的少年身上, 对方穿得很脏,若不是他的气质给人感觉干净得变态,那对方全身上下就和收破烂的差不多——少年的发丝灰蓬蓬的,还染了些没有完全褪去的金色, 脸上黑乎乎的也不知道从哪个山上逃跑出来的野猴子, 流海长到完全遮住双眼,只看得见对方极小的下颌和那两瓣苍白的唇,他穿着简单的运动外套, 松垮垮地背着一个烂包。 那少年微微笑起来, 如果不是他的脸庞还留着一部分的清晰, 根本看不出他的神色。少年规矩地将手中的小册子递给梁仟,然后用让人很舒畅的音调道:“没什么,虽然已经打扰贵局多次,但我真的只是想要抓住这个时间在贵局做一些实习报告。” 男人复杂的眼神盯着他,他微仰头的动作将整张脸暴露在少年眼中,男人微微前倾接过他手上那本蓝色的册子,这才注意到少年有一双不符合他外表的手——很长很纤细,骨节分明,指甲圆滑,天生的艺术家的手。 男人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睛,翻开手中蓝色的册子,那些机械的文字就映入男人深墨色的瞳孔里。 “今年十九岁?” “是。” “就读上了研究生?”男人挑眉,在对方那点小身板上打量了一会儿,除了身高,其他真的都不像一个十九岁的成年人。 “是。”少年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磁性,青涩而干脆,毫无停顿。 “会什么特殊的不?” 少年顿了顿,然后继续微笑道:“会。” “什么?” “手写速度快,我可以记录的。”少年的语气一直很平淡轻快,男人从这话里并没有听出少年有什么得意的情绪,但这回答就让人不是很满意了。 他严肃地放下册子,一身随意的警衣披在身上,男人深浓的眉目紧紧盯着他,平淡的语气里藏着一份嘲讽:“就这个?我们警局从来不缺记录官。” 少年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意味,语气依然轻快:“可是能跟着奔波的记录官并不多啊,我只是想做个假期作业,应该可以批准吧?” 男人将眉压下,长而密的睫毛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多出一份神秘,他握着笔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既然你来了这么多次,只是为了实验作业,那跟着其他人就可以了。到时候警局会给你一个印章做交代。” 少年并没有什么惊喜,依然平淡道:“谢谢。” “名字?” “戏柠舟。” 梁仟忽然抬头:“哪个xi?” 少年不假思索:“西天的西。” 梁仟盯着他黑黝黝的面孔几秒,依然俯下身来写字。心中暗暗忖度着这个姓氏。 少年的眼神微微露出一些——那是一种冷漠到死寂的眼神,忽而转化为温和清淡。仿佛一切都是错觉般,少年只是傻傻地站在那,脸上带着看不清的笑,身材高挑纤瘦。 男人没有问对方要身份证,既然是上面压下来的一个实习生,那过多的证件也没有用。只是一个实验印章,没必要太为难对方。 “‘西’柠舟,是吧?我是梁仟,第一队刑警队长。” 戏柠舟淡淡笑着:“你好,梁队长。” “好了。拿着这张单子去刑警部队后面跟着吧。”梁仟潇洒地扯下手中的账条,递给少年,“别指望有工资,我只负责给你弄个印章。” 戏柠舟笑着接下,顺手揣到自己黑色的裤兜里:“是。” 梁仟站起来上下打量这个少年,他身高一米九几,这个少年并不比他矮多少,就是身材并不像做个警察的料:“别拖后腿,案发现场不能去,你老老实实跟着后面的‘文官’。还有,去洗洗你,看着像哪个地方挖矿的。” 男人骨子里透着的冰冷就算在他外表的极度掩饰下也自然地透出来,和男人交流总是有一种压迫感笼罩在人身上——但这并不包括少年。 戏柠舟轻轻停顿了一下,继而用他那让人听上去异常舒服的嗓音道:“是。” “文官”可谓是整个刑警队里最受人鄙视的职业,只负责跑路,实在不是一个大男人应该干的活。但是他不介意,从重生以来,除了那些事情,他的生活便一直很随意。 戏柠舟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男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白炽灯光下,瞳孔里挑起一份不明的神色——这样正直强大的人,果然应该站在阳光下么? 梁仟迈着长腿从待客厅出来,站在门口吹九月的冷风。他自然卷的黑发被吹散,俊美的男人抽出兜里的烟,单手擦燃打火机。他半眯着瞳孔,让神色变得缓和,似乎想到了什么,男人拿出手机给下面的人打了一个电话,这才跨着步子走回办事所。 上级给他下的命令,就是带着一个在校研究生见见世面。他是想拒绝却又怕麻烦,真不知道刚刚那少年傻笑个什么劲。 “咦?这么巧,警局刚刚才接到报案,居然就叫你这实习生撞上了?”何川拿着刚刚打印出来还热乎乎的立案资料一脸稀奇地看着这少年。 戏柠舟当然没有听梁仟的话好好整理自己,看上去依然一头黑金夹杂,满身脏兮兮的不知道是警察还是杀马特抢劫犯:“是的。” 何川被这回答哽了一下,他接过少年递过来的资料和册子,再次抬起头抽了抽眼镜,以梁仟式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很好地掩藏住眼底的一丝嫉妒和阴狠。 “看不出来嘛,小子还是个天才?”何川的语气带着感叹,却没有多少惊奇的成分,敏感一些的就能感觉出他的傲慢与不屑。 戏柠舟将对方的所有神色收在眼底,笑而不语。 “也是你小子运气好。既然被梁队分到了他自己的后援组,虽然是实习也好好干呗。”何川将册子还给他,然后继续仔细看着那个立案本,强打起一丝笑意,“以后多多关照啊。” 戏柠舟淡然收回册子,将它从容插入自己的包内,然后抽出里面一顶帽子将自己金黑夹杂的发丝遮住,拿出笔和纸:“我可以参与这个案子吗?” 何川再次抬起眼睛,因为身高差距他得抬起头看着少年,按照以前的规矩,在校实习生也不能接触这些案子的,奈何刚才梁仟写的单子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这是个上级派来的“花瓶”。 “嗯,当然。”既然是“花瓶”,他们拒绝不了,把立案本给他看看也没什么。 戏柠舟接过资料,然后将自己狭长的睫毛盖下,目光扫视着手中那白纸黑墨的一排排文字。两三分钟后他微笑着抬起头,将本子还给了何川。 何川挑眉看他——这么快? 戏柠舟淡然笑着,面对对方怀疑又质疑的眼神,他并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只是跟着你们一起记录的,过多接触真实案例也不太好,让上级知道我可是要挨罚。” 戏柠舟说得客套了些,何川自然也没有太看得起他,走后门进他们这个组的人还少吗?肯定又是一个吃不了苦的年轻人。 戏柠舟也不在意何川对他的偏见,他只是笑着,脑中却快速融合着刚刚看到的结构和东西。 “那你做好准备吧,下午我和梁队要去一次‘商陵’背后的服装生产厂调查一下,你和其他的人去看些案子的其他线索吧。”何川将案本放下,丝毫没有要给戏柠舟面子的意思。 戏柠舟看着这个男人从他身边擦过,然后将一双眸子放在那刚刚被打印出来的案本上,喃喃回答道:“是。” “商陵”服装店半截尸体案件,从法医的尸检报告以及杀人手法上来说。很难相信这不是一个变态所为。尸体被活着“腰斩”,看切口是一刀斩断,如此锋利的杀伤性武器不由得让警察们想到了——加州电锯杀人狂。 但是相应的问题也随之而来,尸体表面被涂了一层油漆,切口上面还能清晰地看出一些器官,但是被一层薄膜所包围,尸体的温度低如寒冰。但是从刮去油漆而显现出来的尸斑可以看出,这具尸体已经死去四五日了,还能保持如此新鲜甚至还有血液,没有任何的尸臭,便知道是杀人犯对尸体做了很好的“保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6.南生(37) 防盗君。  梁仟本能地要拒绝, 从陈凡那边所做的推断和上级的规定他是没有资格将这些东西透露给一个实验员的, 但当他看到少年的眼神时将拒绝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尸体表面被涂了一层油漆, 切口上面还能清晰地看出一些器官, 但是被一层薄膜所包围, 尸体的温度低如寒冰。但是从刮去油漆而显现出来的尸斑可以看出, 这具尸体已经死去四五日了,还能保持如此新鲜甚至还有血液,没有任何的尸臭,便知道是杀人犯对尸体做了很好的‘保鲜’” 梁仟将卓前岭的话一字不漏地吐露出来,话刚落他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 “一层薄膜?”戏柠舟很快抓住重点。 对,水果的保鲜膜! 戏柠舟快步跑到熟食区内,内脏外面蒙着一层很薄的保鲜膜, 戏柠舟快速掀开那层膜, 从膜下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戏柠舟一个打颤。 “怎么了?”梁仟从身后跟上他。 戏柠舟忽然放下手中拿着的内脏, 偏过头来一把将梁仟拉近:“梁仟你说实话, 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服装厂的半截尸体’的凶手是谁?” 梁仟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态度弄得严肃了, 他被少年拉着衣领,微微倾斜下身体, 一双丹凤眼里弥漫着深渊。 他问他想不想知道那个杀人犯是谁。 他的回答是。 不想。 被迫在这个地方当刑警并不是他自愿的,而曾经在枪弹口子上多次摩擦过生命的人, 根本不在乎是谁杀的人,毕竟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被杀, 他不是圣母, 若不是背景的威压, 他甚至不会来到这个地方当刑警。更何况和一群根本看不清事实的人,他无法做到准确寻出杀人者。 戏柠舟像是看懂了梁仟的眼神一般,他顿了一会儿,忽然放轻语气在梁仟耳边说到:“那么我换个方式问你,你想不想救下一个有可能还活着的生命?” 果然,这样轻柔的一句话去让梁仟毫无波澜的眼里荡起汹涌的潮水。 “而我现在告诉你,这个人很可能只有你能救?”戏柠舟轻柔的声音像一把匕首刺入梁仟的心脏。 梁仟的骨子里是疯狂的“正义”因子。 他可以容忍杀人,可以容忍死人。独独容不下在他能救下人的前提下,他却放任不管。 戏柠舟现在百分之百可以确定——梁仟是一名专业的狙击手。 近距离靠近他才发现这个男人的身体绷紧的时候像一块精品玄铁,而他老茧的部位从手指爬到了手臂,如果没有差池,在他的身体内侧也有这样的老茧——这是长时间持拿长式枪摩擦所留下的。 最主要的是——男人的习惯性踩点都有能爆发出最佳力度的站姿,假设给他一把枪,他的站姿和手扣都可以以最快速度朝半径十米内扫射。 如果他的枪法符合标准,十米内应该没有幸存者。 那么如果他是一名狙击手,掩藏于国家部队下的一只鹰,他的第一任务就是保全自己能保全的人,干掉敌方能干掉的人。 这是一种对生命珍重的本能。 他允许无辜生命死亡,但是不允许无辜生命因自己间接死亡。 “你在说什么?”梁仟眯起眸子,神情已经有些不悦了。他总是在这个少年面前显得要比平时严肃。 “现在你听好了。”戏柠舟放开他,并不顾及身旁游走的行人,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梁仟,“如果你想救那个人,就把我接下来说的东西打印在脑子里。” 梁仟站直,并没有接话,男人密长的睫毛盖住半只眼睛,超市明晃晃的灯光在他睫毛上打下一层光。 “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戏柠舟的语气格外笃定。 “一切都不是那么巧合,因为这个城市叫做裳安。裳安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失踪,有些甚至连死去都没有受到重视,但是这样的一座城市却是很多没有背景又喜欢充实自己的人所向往的。” “凶手是一个严谨要求自己的人,他让自己的生活看上去和裳安里所有的人都一样,他要让自己的名声和外表都显得那么高尚,所以他不允许自己的生活上有任何的污点。”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将尸体的下半身伪装成模特的原因。 模特是那些站在橱柜里穿着华丽衣衫的美丽的代名词,她们看着路上的行人一次又一次地路过,但是同时——模特又在被他们指指点点,只要是衣衫的搭配稍微不符合人们心中所想,多事的人总喜欢和自己同行的人说上两句。 这样就很容易解释为什么死尸的标准站姿是朝内的——因为她被吊着拦腰砍死,而吊着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让她看着这个世界,让她产生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愧疚! 对,愧疚! “死者是名模没错,但是那个圈子何其肮脏,凶手就是忍受不了这样被污染过很多次的女人,所以他想要将她的尸体放在公共的场合,但是又觉得她没有资格看着人们和这个世界,所以凶手选择了她的下半身站在橱柜里,凶手想要她成为所有人所指点的对象,他想要她对她生前的事迹做出忏悔。”戏柠舟的语气依然淡泊,并没有因为信息的不可置信而显得悲愤或者有力。 “这是一种心理病,凶手有着一种对污有名声的厌恶,他渴望自己像一尊神邸一样受人瞻仰,所以在他生活的范围内不允许任何败坏他视野的东西存在。”戏柠舟的声音被故意压低,耐人的声音带了些蛊惑,却丝毫没有引起超市里其他行人的注意。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由一个小姑娘为他接上了脑中的那片黯淡的电路。 戏柠舟停顿了下来,他盯着男人的眼睛,脑中极速飞旋着。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他能第一次碰到那个小姑娘,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如果有第二次,那么第一次就是故意为之。 童衫衫。 第一次碰到她是在文具店门口,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到童衫衫和他的父亲在一起,当时童衫衫的眼神让他暂时性陷入一种神经迷谷里固然忘记了出来。 但是后来回想起来,她和她父亲当时似乎也是从文具店出来,假设他和韩庆在给老板做咨询的时候,童衫衫和他的父亲在店内,那么完全可能看到他们出示警察证的那一刻。 这样就更容易解释为什么童衫衫会在学校门口蓄意等他。 因为童衫衫知道——她的父亲就是杀人犯! 通过警局调查的照片,那个忽然从娱记上消失的名模和童衫衫有七分像,但是她父亲的容貌全然不像是那个漂亮小姑娘的血亲。 因为她的父亲是杀人犯,对于自己曾经杀死过的受害者家属需要保持百分之百的全然掌控,所以他会带着女儿经常出现在那家文具店,甚至还不小心撞到了警察。 从第一次见面就不是巧合,如果作为一个杀人犯,童衫衫的父亲是要百分之百回避警察,尽量减少面部可疑察觉,但是那天撞到戏柠舟的时候,童衫衫拽着她父亲的袖子。 童衫衫从那个时候就在给戏柠舟暗示了! 第二次暗示,小姑娘是在单独等戏柠舟,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中午会有记者的闹事,因为她完全拿捏住了她父亲杀人的间隔时间。但是她也没有把握能够碰到戏柠舟,所以她站在门口等,同时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看到戏柠舟的身影小姑娘是相当高兴。 而父亲带她去买水果,说出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些都不是一个孩子能在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面前说的话。但是因为戏柠舟是警察,因为他是警察身边的人。 所以小姑娘选择了无条件相信,她要确保自己能够完全将信息传达出去。 何其聪明! “因为名声问题,凶手容忍不了自己的生活也被染上这种东西的负面,所以他要剔除——他要将所以出现在眼前的污秽剔除。这也就是为什么老板娘会失踪,十七岁少女的那桩事情上了新闻头条然后再接到报案。”戏柠舟开口缓缓地将语言吐露出来。 他将眼神移开,像是失了神一般瞳孔放开。 “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每一个点都不是巧合,凶手有杀人间期,而这个间期已经被迫缩短了。所以梁仟,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戏柠舟问得很轻。 他没有将童衫衫这个贯穿整个案子最为关键的人物说出来,因为包庇,本身就是一种罪行。他本能地不希望这个小姑娘的档案上有进过警局的记录。 警局,多么复杂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何川带着平窄眼镜眯起他的眼睛,犀利的眼神对着这个依然一身“肮脏”的少年,对于刚才对方的言语提出质疑。 梁仟也停下手上的动作来看着两个忽然对上的人,男人一脸平淡地将目光绕了一圈后放在这个瘦瘦高高的少年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7.南生(38) 半珏确实不菲, 若放到市场价上去拍卖, 这都足够几个普通人后半生的所有消费了,血色很纯粹,但上面的雕花技术才是它真正的价值所在。 戏柠舟拿着这个东西在手里看了会儿, 有些无奈地把它放下去,盯着外面的天空怔怔出神,他弓着背, 肩胛骨顶着病服,看上去就像个回光返照的老人, 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我没有另一半。”他无奈地摇头, 显然是对这种局势没有什么办法, “纵脉不在我手上, 我鲜少回家,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清楚。而且老爷子虽然有刻意想把他的东西给我, 但毕竟隔着我父亲,有他支着, 我完全没有必要去蹚浑水。” 姜容枢要是信了他才有鬼,这个人讲话已经快自带催泪效果了, 他把椅子往后面拉了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 你们在那些阴暗的事情里面待久了, 更多的不是你们如何正义地拯救别的受害者, 而是你们被阴郁感染, 变得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话大概会使人恼羞成怒, 然而无辜的青年只是眨巴眨巴眼睛, 笑容忽然凝固住,想了老久才稍微反应过来的样子,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啊?” 该死的表情。姜容枢恶狠狠地骂一声,才把脑子里觉得这个人是个单纯高中生的想法甩掉,他沉着脸色把昨天的猜想问出来:“你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 狠厉的手段,密密麻麻的子弹打在那些尸体上对他来说和玩耍一样,而且从后来他的心理状态来看,没有半点不适,而现在更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感觉。 “噗,您真可爱。”戏柠舟长长的睫毛扇动起来,挡住他神色狡黠的半只眼睛,短发从肩头上扫过,随着他的动作下垂,可那确确实实是讽刺,“人格分裂谁都有,只是纯粹的完全分裂很少吧。” 很好,他们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对方拐弯抹角不想跟他好好交谈,姜容枢也没有多少兴趣去打探别人的私事:“戏家从前是住在海阜的。” 青年掀被子的动作一凝固,他眉头间终于不自觉地皱了一下,舒展开来后终于舍得把视线放在姜容枢身上了,他盯着对方那丑陋的嘴角和可怖的疤痕:“怎么说?” “戏家原先姓沐你是知道的,但这个家族之前是裹着很浓重的国土文化住在海阜的,而且是个庞大的家族。”姜容枢的黑色长发被他扎成马尾,跟着他说话的动作摆动,“后来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事情,就安静地退出这个舞台,到别的地方隐匿起来了。” 他想他可能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老爷子会出现在他母亲的房间里了。 “我之前打听过这个家族,后来在睦城碰巧给遇见了,正好帮了你们一把。”姜容枢半点不要脸地胡乱扯,“可具体事情我就不是很明白了。” 戏柠舟在场,他然全都明白,当时有人故意将送给戏家的礼金扣下不少,是他去处理的后续,再后来老爷子的死亡,有人故意抓捕他,而当时这整件事情都和安榭莞的破事夹杂在一起,等这所有的混乱被清理后他也是生病被回来的严泽带走了,更没兴趣去查那些乱七八糟的。 “是老爷子的六十大寿,但是他安排的戏曲是《窦娥冤》,一篇以足够价值出现在普通教育高中课本上的戏曲。”戏柠舟阐述了一下情况,他转头看见这人的表情,“演出只有很少的幕数,这个故事没有办法平冤。” “你不觉得,在海阜的破事多起来,要比在睦城烦太多么?”姜容枢乐呵呵地反问,“我都觉得那地方的进步太快了点,才多少年,从拉马车的时代进步到码头交易的通商口岸。” 从西婪生活的时代进步到现在,不过是戏柠舟重生以来短短的十几年时间,这种进步确实让人全身发麻:“可是和戏家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推理学家,只是海阜的各种脉络都联合在一起,你应该很清楚,一旦某个节骨眼出了大事情,其实根本没办法避免。”姜容枢又端着咖啡喝,浓重的糖味儿散在空气里,“这才是我和你说的真正目的。” 一个节骨眼出问题,比如说前几日的蛋糕店,一旦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就真正意义上的不可挽回了。有潜在的恐怖分子在那个城市里蛰伏,之前和梁仟被迫跳楼不也是这种恶心的事件吗。 “清楚了。”戏柠舟乖巧地歪个头,一副真的接受了他提议和警告的模样,“真难为了您还特意把我拐过来告诉我这件事情。” 姜容枢气不打一处来,他从凳子上站起来,烟斗挂在腰上没动,他看起来也不应该会抽烟。他其实长得不错,站在窗口,被窗户上五彩斑斓的石头和特制窗花映得脸色红润。 “拐你来这的目的,并不是给你半珏,告诉你你生活的那个城市现在随时要爆炸。”他像个烂好人一样,“你其实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这个屋子的设计很暖,窗户不大,分两层,外面那层是五彩色透明石头拼凑成的一板,里面的是普通玻璃,墙纸是米黄色,窗帘给遮住大半光,那些在墙上掉下来的风铃,捕梦网就成了装点房间的唯一物品。 “我还年轻。”戏柠舟眼都不眨地乱扯,“年少轻狂,少年不知愁滋味,刺激的事情谁不希望去凑凑热闹。” 好气啊。 姜容枢被气到直接摔门离开,又谈崩一个,冷静下来想想现在让两个发着烧的人扯人生真不是什么好事情。戏柠舟冷着眼看他出门不带门,仰头看了一下点滴,和普通病人一样把手上的东西撕掉,拔出针管,慢腾腾摸索着自己的鞋子,挪到门边。 他刚准备把姜容枢这个不长后手的人在心里暗骂两句,站在门口的身影就成功把这两句自动拉到他身上去了。 “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戏柠舟轻嘲地看着严泽,他袖口有些粗大,将半只手都盖了去:“被组织上的其他成员挟持,直接长途电话把你叫过来,过来之后比他们这边的狗还要乖。” “很抱歉,先生。”严泽不懂他话语和表情里那些浓重的嫌弃与偏见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要我们之间的关系达成制约的平衡,您不清醒的时候,没有办法下决定。” 戏柠舟二话不说把门关上,懒得看他那张脸。 严泽在门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他退后两步,看着紧关的门,扭头看见走廊上瞧不仔细的梁仟,恍惚间知道为什么戏柠舟觉得他是个恶心的玩意儿了。 梁仟饶有兴致地将双手揣在裤兜里,走得很随意,他给严泽递了个眼神,两个大男人便站到走廊拐角的一个栅栏处,那外面种植着数不出名字的野花和树木,春风把它们的叶子卷起丢入更远的地方。 “之前见到你,和现在这个模样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意外了。”严泽主动开口,他把手套抽下,放好在塑料袋里,“我至今也不明白,你身上有什么他喜欢的东西,甚至无法割舍。” “他不是喜欢我。”梁仟很清醒,戏柠舟对他的感情大约不是正常的喜欢,在青年的世界里根本不懂得喜欢两个人怎么写,“可那无关紧要,我爱着他就可以了。” 就算他能清晰地认知对方是什么感情,但起码戏柠舟自我欺骗自我,他对梁仟的感情是喜欢就够了。他只要知道,他自己爱着他的阿柠就好了。 “你大概要比我烂好人。”严泽想起了那个女人给他发的信息,“组织上的人应该找过你一次,有些东西,就算我不想按照哪种发展路线,我的能力也仅能止步于此。” 找过梁仟,并且签订了协议,那么就是已经默认他们之间的感情了。不管这份合同对他有多大制约和不公平,或者他真正意义上究竟签没有签,都不是严泽能操心的了。 “你可能有什么误会。”梁仟挑眉,他转身把视线放低,报了假身高的男人在严泽面前也稍高一些,“别的因素不能成为影响我的阻力,重点在于他愿不愿意,以及我想不想要。” “而且我不是你那副模样,好人这个形容词可能还是要留给你自己。”他又不是为了爱一个人能无私到没有底线的,要捧起来的东西迟早会被藏起来,“你是他的保镖,年纪应该不比我小,幼稚的约定就不要签说了,在你那一边有他工作的信息,你知道你该做什么” “和不该做什么。” 梁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近男人身边了,他压制性的气息让严泽略有不适,蔑视的神情虽然被抑制了,但并不削减他对他的不屑,“现在我还没有办法调查清楚你们这个庞大的体系,不过阿柠没有要隐瞒的意思,那只要我想知道,迟早都会有结果。” “狗被送给了主人,哪怕它从前是出生在贵族狗圈的,这余生都只能被主人支配。”梁仟从他身边迈过去,“别做吃里扒外的东西。” 严泽握紧双拳,找不出一丝反驳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8.南生(39) 防盗君。  “梁队。”卓前岭带着手套摘下口罩,他快步来到梁仟身边, “还是和之前的几次一样。” 梁仟看了他一眼, 掀开警戒线走进去。 这是一条死巷,本不应该存在的死巷。因为家属楼后面的一些空调设施需要安排,便空出来了。也因此地质十分湿润, 长着几支杂草, 很狭隘, 还带着一些恶臭。 梁仟眯着眼睛走过去, 男人的眼神在周围墙壁很快地扫了一眼,发现这个死巷攀爬满了蔷薇,一团血迹在右边的墙壁上被白漆勾画出模样,很明显已经经过处理了。 但死巷的最里处还有大量的血迹,更诡异的是那团同样被白漆勾画起的血迹旁边摆满了玩偶,它们有的歪着脑袋, 有的坐着, 只是这些人偶上没有血迹, 很干净,它们围在那团血迹旁边,显然是后者所为。 “给我看一下照片。”梁仟带起白色半手手套,接过一旁人递上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景象就像是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到的恐怖情景一般, 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坐在死巷的最里处,她戴着银色的王冠, 一群玩具人偶围在她的身边, 女孩的面色发青, 显然已经死去一段时间,表情极其狰狞,生前受到极大惊吓。 那团被勾勒起的血迹应该就是女孩原来的位置。 “多久发现的?”梁仟迅速浏览一眼照片,眉头深皱。 “十点过,也就是接到报案我们就来到这个地方了。”卓前岭接口到,眼里有着和别人一样的疯狂愤怒。 死者是个五岁左右的女孩,而死后这样摆设完全说明着她一定是被别人杀死,谁能容忍得了凶手对这样小的孩子下手。 “怎么这样晚?”梁仟语气里带了寒风,他走过去在那具被收好的尸体前蹲下,卓前岭拉开了尸体袋的袋子。 从面部来看,女孩长得很灵秀,只是死去应该五到六个小时了,女孩死得并不安宁,她的表情被法医扭正过,但也能看出是如何恐慌的表情。 “是我c是我发现的,这片巷子里没人来,我也是每天十点定时来这里收拾回收物品,这才看到那个女孩”卓前岭身后的妇女穿着保洁服站出来,一脸惊魂不定。 “女孩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没有,接到报案不久,还没有来得及核对。” “快速在附近家属楼内查询,务必在极短时间内找出女孩监护人。”梁仟皱眉,站了起来,卓前岭拉好尸体袋拉链让人抬走。 “梁队,尸体经过粗略检查,脑浆崩裂,后背有强烈的断伤,初步估计是从高空抛下,然后撞到了一旁死巷的墙壁又滑落在地上,目前身上没有其他致命原因。”卓前岭指了指一旁墙壁上的血迹,那些血迹一直被脱到地上渗透出来。 “很明显,尸体经过他人的精心处理,衣服上有很少的血迹,看上去应该不是渗透的,而是在换衣期间摩擦上去的。而且那个被摆在木偶之间的阵势”卓前岭顿了顿,“是人故意所为,但我翻查过,对方没有留下任何毛发指纹,做事很是谨慎。” 梁仟的双眼收敛了痞气,他只是站着,身上微微透着气压,手指僵硬得吓人:“恋童癖吗?” 卓前岭摇摇头:“不清楚,你应该问陈凡,他才是心理学家。” “陈凡多久到?”梁仟内心堵着一把火,将烧不烧,将灭不灭。 “听说前不久接到他电话,说是路上有点问题耽误了。”卓前岭看了一眼梁仟的眼色,语气变得小心。 “哼,都是有事。他的牌子打得可大了。”梁仟低声讽刺一句,“这是这个月第几起案子了?” “这样死法和死后排布的,已经是第三起案子了。”卓前岭的语气也格外沉重,这三期案子的死者都是小孩,而且都在差不多的年龄段,死后的排布也和这次的排布有相似的地方。 ——都是穿着被换掉的华丽衣服,身边堆满了人偶玩具。 “死者生前受到很大惊吓,对于小孩子来说无非是鬼神之类,或者是其他让他们内心胡思乱想的东西。”卓前岭让工作人员完全收拾好东西,准备清理现场。 “你我都不是心理学家,还是不要乱猜测误导思想。传话给陈凡,我给他两天时间调过来,如果还要跟在我梁仟手下干,就把他的大牌收收,免得哪天惹得我不高兴了,对双方都不好。”梁仟富有磁性的声音回响在卓前岭耳边,卓前岭暗叫一声悲惨。 梁仟将目光从死巷内转到死巷旁的高楼上。这是一栋设计得很有艺术的居民楼,楼盘如盘蛇一般递进递出,但是如果从上面跳下来一个小孩,或者说被人推下来一个孩子,似乎因为这样的设计而更加容易。 实习生,如果你在,你会怎么看? 这个问题在梁仟脑中忽然闪过,他看了看一旁在清理现场的人员,另一个问题又赶上心头。 刚才他分明有在言辞之间暗自询问戏柠舟对于做犯罪心理学家来参考案子的意见,但问题被董联抢先回答了,戏柠舟也没有丝毫的不悦。哪家的保镖可以代替主人说话? 董联在戏柠舟身边还有一层监督作用——这是梁仟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以他对董联的举止观察,知道他确实是做保镖的料,但也不是单纯一个保镖就完了。 ——戏柠舟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收拾干净,带她去立案,尽量在中午之前查到死者的身份。”梁仟移动脚步,转身离开了这片几乎被阴影笼罩着的死巷。 卓前岭看了看他离开的身影,带着妇女去了警局。 这个女孩的身份在十二点过的时候被查找出来,她的父母在十一点过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女儿并不在家内,寻找了一圈也不见女儿的身影,这才着急报案,很快和死去的女孩对上号。 死者的家属和她一起住在紫菀家属楼三单元1207室,也就是十二楼层的第七户人家,梁仟带着人到家属楼内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户内很干净,可想家的主人很注重卫生,装修也很精致,大都以明色淡系为主,进门的饭厅到客厅都留有一个正常家庭的生活足迹。 “我和我老婆工作很忙,晚上很少回家,一般回来都很晚了,但是绝对没有单独把阿娟留在家里太久,但是”汪志抱着哭得不成样的妻子站在门口,他的眼圈也泛红,但作为男人他还是保持了镇静。 梁仟的眼神从客厅里随处可见的洋娃娃一一略过,沙发上的洋娃娃,桌子上的洋娃娃,茶几下的洋娃娃,电视柜上作坐着的洋娃娃 “汪娟平时很喜欢这些东西?”梁仟转头去看汪志。 “是的,我女儿很喜欢这些东西,我们也总是给她买”汪志如实回答,他看着这片曾经有女儿身影的房子,如今没有了那层笑声,心中无法叙述的难过。 梁仟瞟了他一眼,推门走进了汪娟的房间。 汪娟的房间带有一层奶香味,此时的风还吹着,窗户没有关上,蓝色的窗帘被吹得飘起来。地上四肢奇怪地倒着一堆人偶,还有一只泰迪熊坐在门口,门口放着一张凳子。 梁仟带着手套,去按了按房间的开关,发现家里的电灯并没有亮。 “你们把电闸关了?” “没有啊,我们从来不关这个的。”汪志疑惑地看了一眼梁仟。这个时候正是下午,光线充足的时候,就算两夫妻找孩子也是天大亮了,不可能去开灯。 梁仟没有说话,他缓慢地走到窗口,特意绕过那些小小的人偶,男人的眼神盯着那吹来吹去的窗帘,就像是有人在窗帘后的窗子上趴着笑。 “刷!”梁仟拉开窗帘。 明媚的阳光撒进房间,驱散了一些奶香味。 梁仟盯着这个窗户,窗户很大,开口足矣进出一个成年人,如果有人要入室杀人或者入室抢劫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是这里是十二楼,应该就是这个因素,导致这一家人都没有防备心去锁窗子。 但是如果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从这里被推下去,忽略其他因素,她确实可以撞到下面的小巷子里。 梁仟眯了眯眸子,俊美的侧脸散发出一丝冷气。 “保持这里不要动。”男人转过身走出房间。 他有预感,如果是那个少年来到这里,会发现更有意义的线索。 戏柠舟没有反驳他询问的意思,那就还有后续。在陈凡之前先弄清楚一些事情是个明智的做法。 梁仟的办事效率丝毫没有让他失望。 附有陌生来者的一段文字。这张照片是最好诠释死者家属关系的枢纽——他们来自同一个幼儿园,但是又来自不同的地区。照片上一共有十七个小孩,他们穿着洗得泛白的衣服,款式像是偏向战争时期的流行设计。 他们有男有女,大约都在四五岁,似乎是孩子特有的好动天性,他们不适应被压在小椅子上老实坐着,故拍照的时候画面感极其不和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9.南生(40) 防盗君。 “没错, 他们本就是天使,本就是天使”老人痛苦地伏下,他将头埋入弯曲的手肘中, “啊,那样美丽的春天” 戏柠舟抱着手臂靠在门口, 夕阳昏黄的光泽映在他将自己遮掩的黑色帽檐上, 留下长片的阴暗。 老人的语言已经开始出现混乱了, 但是梁仟和戏柠舟没有任何要终止这个故事的意思, 他们知道, 老人的话可能只说一次, 而且还是最重要的一次 “那里, 那里挂着的钟表。”老人忽然有些急促地抬起头来, 他的手指颤抖地朝墙上的钟表指去, “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还看得清楚,我看得清楚。那个钟表指着早晨的六点半但是我很快听见孩子们的欢笑声,他们很兴奋, 他们那天要出去啊,第一次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那个古老的钟表已经不再走动了,或许因为时间的久远和年代的恶劣,钟表内腐满了油烟类的污垢,又或许因为有些记忆需要故意将它遗忘, 就连钟表上的灰尘也快堆不住了。 “那天天气很晴朗, 早上并不热, 每个孩子们都很高兴, 他们红扑扑的笑脸弥漫着幸福,我和妻子站在身后,我和妻子数着,他们十七个孩子,跳啊,蹦啊,那样可爱” “他们第一次坐车,我和妻子也是第一次,公交车。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孩子问我,他说,老师!洋人的车为什么可以坐这么多的人啊?”老人的表情从刚开始的凝固变得生动起来,“他咧着小小的虎牙,我却很严厉地拍了拍他的头,我呵斥着,什么洋人的车!那是我们自己的车!” “我们自己国家的车!我们承载着好奇的车!” “然后呢,我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上了那辆橘黄色的公交车,车上的座位设计得很冷硬,就算坐上去也很不舒服,但是我们依然很开心。就像一群不知道危险的好奇的羊羔们”老人的话说到这里,眼神完全暗淡下去,表情变得扭曲而疯狂。 “你看到了吗?”他问得很轻,目光朝昏黄的窗口看去,那些剩余的阳光接着叶片的摇曳打打散散,在古旧的玻璃上闪闪又暗暗。 “你看到那条铺满花朵的路上了吗?有好多好多的蝴蝶啊,它们五彩斑斓地追随着我们,像是羡慕我们的旅程。每个孩子都这样说,他们说,他们说他们说他们无比地幸福,他们是第一支去春游的孩子们!” “他们多高兴啊,我和妻子也觉得,那些蝴蝶一定是在羡慕我们”老人的语气忽然低下去,他古瘦枯皮的脖子上跳起很多的青筋,眼珠也几乎要瞪出来,“我们都不知道啊,它们是在挽留我们它们不是羡慕,它们五彩斑斓的,它们在害怕啊” “那条路很平静,睦城本就有许多这样的道路,它们扑散在每一个城市的角落。那辆橘黄色的车就这样忽然冲了出去,它像越过了什么桎梏一般,从那片葱郁之中飞跃出去” 老人停下话语,他的面庞微微向上扬起,像是看着那辆橘红色的车一般,就这样从悬崖处飞跃出去。 “然后我活下来了。”老人痛苦地闭上眼睛,皱纹沟壑在他的眼边形成长长的岁月回忆,“我不知道为什么车的油门会失控,我在开车,然后我从车窗内飞了出来。我看着橙红色的车从那顶悬崖上飞扑下去” “我看着十七个孩子和我美丽妻子的错愕眼神,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好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老人脱了力一般坐回椅子上,“我也没有来得及没有来得及做好失去他们的准备。” 梁仟听得很认真,但是男人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动摇。 “我被摔滚在悬崖的边上,我像一条疯狗一般冲过去,我想要抓住那道橙红色的身影,我想要极力地留住他们” “然而命运很无情,它抓住那辆车,拽下了悬崖。”老人的语气已经冷静下来,没有之前那样激动和恐慌或者,老人更多的是无奈与痛恨。 时间像是在这一瞬停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老人就像睡着了一般,他埋在自己曲折的手肘之间,浮现出一个老人内心的脆弱。 戏柠舟开口了。 少年轻柔耐听的语气带着没有人性的机械化:“然后你报案了,虽然没有抱着一丝希望,但是你依然愿意相信那些生命还存在着,所以你筹集起家里所有的钱,带着最后的理智报案。” “警察带着很多人下去找人了,你的这场期盼没有打空他们确实找到了人”戏柠舟忽然眯起眼睛,他似乎抓住了某些很重要的信息。少年抬步缓缓走近老人,“他们确实找到了那些生命” 梁仟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少年。 “是的,他们找到了”老人低微地开口,“他们找到了仅仅存活着的七个孩子死了十个孩子还有我的妻子” “她那张美丽的笑容永远葬送在了那一刻,我用余生也无法再回忆起她其他的表情。”老人的语气里夹杂了深不见底的悲痛,“那活下来的七个孩子,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其中有一个双腿永生残疾” “呵呵呵多么可悲啊,而我!而我现在还依然这样好好的活着!”老人悲怆的气息散发在这个陈旧带着腐臭和烟味的房间内,这个故事终于平息下来。 两人陪着老人很静地待了一段时间,等着夕阳完全收敛起风度时,他们才从幼儿园出来。 梁仟坐进车内,戏柠舟跟着坐在副驾驶。男人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极其好看的眉微微皱着,似乎想要抽烟,却看了一眼少年,没有将烟盒拿出来。 少年的双手已经不再颤抖了。 “你信吗?”戏柠舟忽然询问着,梁仟被少年低沉微带磁性的声音清了清脑子。 但是,他问他——你信吗? “那个幼儿园,就像时光没有带走的一片遗漏地区,里面的一切和现在生活的高科技全然不同,那个院长”戏柠舟微微停顿一下,“或者说那个老人,他全程阐述着的这个离奇的故事你信吗?” 梁仟忽然震住。 如此碰巧,他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知识分子,于是国家对他的关照很特殊。巧合的是他有一个贤淑的妻子,他们有一颗共同善良的心,有四个孩子在下雨天会主动坐到他们家门前,有那样美丽的一个春天,更是橘黄色的公交车打滑油门冲出悬崖,唯独他碰巧撞了出来,并且居然还能有生还? “不信。” “为什么?” “一切都过于巧合。”就连那个老人突然对着他们讲故事,都是一种像设计好了的棋盘般。 少年将单手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他金色的发丝露出大大的帽檐,他仰着头,去看车窗外的那片灰暗的蓝天,嘴角勾起温和优雅的微笑。 “我信。” 梁仟怔怔地看着他,少年嘴角纯清淡然的微笑此刻是那样不谙世事。 戏柠舟是相信的。 这个时间上有太多太多的巧合,每天都有人死去,有人巧合地迟到了,有人巧合地被飞刀砸中,有人巧合地帮着别人板车却将自己埋葬进去 甚至连他都是个巧合,他那样死去,巧合地重生,巧合地拥有这副身体,巧合地拥有一些别人没有的,又巧合地失去一些别人触手可得的东西 如果连巧合都不愿去相信,那如何去相信生活。 梁仟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抽出烟,在车窗内点起来。氤氲的烟味缠绕在男人身周,散发着迷人的诱惑。 男人一直眯着眼睛,他搭着一只手,心中没来由的情愫在暗暗滋生。 他忽然想起那个老人的最后一句话。 他乱糟糟的头发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很沧桑,恍惚随时要化作尘土一般。但他的眼睛很亮,透过那张被岁月冲淡的脸庞,似乎依然保存着多年前他口中的朝气。 老人握住钢笔的手有些颤抖,他说:“警官先生,您一定要让他们幸福啊,他们都是那样可爱的孩子,不能不能再让岁月蹉跎折人了,他们承受不起啊” 他看得清老人扶着烟斗在不停写着的东西。 ——那是一张名单,当年那十七个孩子的名字。这么多年来他不停地描摹书写着他们。 或许他应该问问那个蓝色眼睛的少年:“我们相遇,也是不是一种巧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