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被撩日常》 第1章 癫色 “卖糖葫芦嘞!” “卖包子咯!热腾腾的包子咯!” “公子来看看,这簪子多漂亮啊,给夫人来一支?” “水果啦!水果啦!新鲜的水果啦!” 已经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总算停了下来,冬雪初融,在家闲了好几日的摊贩们似毫不畏惧这大冷的天,早早便迫不及待地将摊子摆了出来,天气虽冷,西街上却是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人也比前几日多了许多,看着就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沈容却是无心欣赏这样的繁华,他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察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人,素来温和的眉眼此时却满是担忧。 “不好啦!那个疯子又开始到处抓人啦!” 他刚从五巷出来,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 “什么?她不是消失了两个月吗?怎么又出现了?” “我还以为她已经冻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尖叫声刚一落,整条街上但凡年轻一些的男子都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倾刻后,像是才反应过来,都一脸惊慌,开始躲瘟疫一般四处逃窜。 “哎哟!”有人跑得太急,一不留神滑倒在还未融化的雪地上,他恐惧地望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也顾不得整理仪态,爬起来便仓皇逃跑,深怕慢了一步就会被人追上。 原本还算热闹的街上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清冷了许多,只有街边的摊贩与几名买菜的老妇摇头叹息:“曾经多么张扬鲜活的一个姑娘,怎么说疯就疯了!” 也有人感慨万分:“家中连着出了那样的事,一眨眼间,这世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能不疯吗?” “小子!我看上你了!” 少女清脆的嗓音在街尾响起,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没有逃脱,被抓到了,有几人好奇的想往街尾看,却又不敢看,那姑娘没疯之前手腕上的软剑便已不饶人,现下没了理智,只怕更不饶人了,再怎么喜欢看热闹,也要在保证自己小命不会受到威胁才有闲心去看不是? 独独沈容,听到这个声音后先是一愣,而后眉眼间的担忧被狂喜取代,他加快脚步循着声音找过去。 绕过墙角,他顿住了步子。 找到了!此时提着的心才算是完全放回肚子里。 在他面前约莫五步开外,身着单薄素衣的许酒头发散乱,正将一个清俊的红衣少年用手臂困在墙壁上,大冬日里她还赤着脚,却像是不觉得冷一般,少年显然是被吓到了,面色苍白,战战兢兢看着眼前明显神志不清的少女,深怕她一个不开心就弄死他。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少年的回应,许酒有些不耐烦了,柳眉倒竖,再度开口时声音也大了几分:“我说我看上你了!” 被这样一吼,少年才反应过来,吓得一个激灵,竟顺着墙就这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把许酒跪得措手不及,只看着他连连磕头求饶:“女侠你就放过我吧,我有心上人了!我不能对不起她!” 看着他的反应,许酒愣了一愣,而后蹲下身,睁大眼睛看着在自己面前磕头的少年,像是要看清他的模样,然,看清之后,她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地上,双眸也失了光彩,再不去纠缠这红衣少年,只是喃喃自语:“你不是苏迎……你不是苏迎……” 少年看她这样,有些莫名,不大理解她为什么突然肯放了自己,但也仅仅是愣了一会儿,见得许酒似乎没有注意他了,忙趁机从地上爬起来飞奔离开,徒留许酒茫然坐在地上举目四望。 看着许酒失了魂的模样,沈容叹了口气,即便是已经神志不清到认不请人了,她却还是记得跟苏迎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也只有在碰到同苏迎相似的人时脸上才有别样的神采。 他缓步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将出来寻找她时带的裘衣披在了她身上,系好带子后,又抬起她的脚,轻轻给她擦干了脚底融化的雪水,她的脚冰凉冰凉,沈容替她捂了好一会儿才捂暖和。 穿好鞋袜,沈容才抬起头,朝着许酒伸出手,轻声道:“酒酒,我们回家。” 许酒双眸无神,任由沈容牵着她的手往定国公府的方向走过去,一路不言不语,就如一尊会走动的瓷娃娃,毫无生气。 握着许酒冰凉的手,思及许酒刚刚的模样,沈容心底隐隐有些疼,他依稀记得许酒儿时每次看到苏迎总是喜欢将他逼到墙角,而后邪魅一笑:“小子!我看上你了。”而苏迎总是淡淡回她:“哦,我看不上你!”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也成了他们之间每次见面时的开场白,很无聊的把戏,但许酒喜欢这样玩,苏迎便陪着她玩了五年。 刚刚见到那少年时,沈容便明白,许酒是因着那少年一身的红衣以及与苏迎当年相似的身型便将他错认成了苏迎,又因着那少年同苏迎截然不同的反应瞬间从梦中惊醒过来。 西街巷尾到定国公府的路不算短,沈容牵着许酒走得极慢,许酒也就乖乖跟着他,安静得全然没了多年前的张扬跋扈,直到二人走到定国公府门前。 远远便有人迎了上来,此时的定国公府早已不是当年许酒的那个家,里面也没了她熟悉的家人,许酒见着有生人朝自己走来,下意识的把沈容的手抓得紧了几分,怎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如今的她这么依赖自己,沈容很开心,连带着眼底也有了笑意,怕他们把许酒吓跑,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都退下,转头对许酒笑得十分温柔:“别怕,这是你的家。” “家?”许酒有些懵懵懂懂,松开了沈容的手,盯着敞开的大门,良久,她才抬起步子进了屋。 见得她肯进去,沈容松了一口气,不禁想起两个月前他刚刚回京便听得定国公府在两年前被抄家后定国公病逝,景阳长公主自尽,独独留下疯癫了的许酒不知去向的消息。他找到许酒的时候,她已经失了记忆,衣着破烂地坐在早已被贴了封条的相府门口,看着斑驳掉漆的大门嘿嘿笑着,手里还拿着不知在哪儿捡得已经发了霉的馒头。 离开三年,再回京城早已物是人非,苏家没了,定国公府没了,许酒疯了…… 他心中钝痛,声音也哽咽了几分,开口唤她:“酒酒!” 那瘦弱的身影抖了一抖,而后竟是飞速地从地上爬起来藏到石狮后面,怯生生探出头来看他,眼里满是惊慌失措,全然没了三年前的张扬和高傲。 她似乎很怕人,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她哄回家,又吩咐人替她洗漱更衣,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看她,调养一个月之后,才好了许多,虽然依旧不记得往事,却也鲜少再疯疯癫癫,与常人并无大异,只偶尔在大街上看到与苏迎相似的身影时才会扑过去将人困在墙壁之间,告诉人家:“小子!我看上你了!” 大周朝官员住过的府邸被抄之后一般极少查封,而是会卖给百姓,上个月,他花重金把原先的定国公府买了回来,又派了许多信得过的心腹前来照顾许酒。 待得许酒进了屋,沈容才招了招手。 “爷!”管家上前应声,恭恭敬敬等待着他的吩咐。 沈容看了他一眼,眉目依旧温和,嘴里却道:“把昨日守门的,拖出去杖毙!” “是!” “拖远点,别让酒酒看到。” “是!” 这段时间,他几乎是寸步不敢离开许酒,就早上进了趟宫回来许酒便丢了,虽是找了回来,他却还是在后怕,他常常想,若是三年前苏家出事时他没有逃走,而是留在京城陪着许酒,抑或是两年前国公府被抄的时候他及时赶回来,许酒是不是就不会疯?她是不是就会慢慢放下苏迎? 苏迎…… 他望了望天,恍惚中记起很多年前,他与苏迎第一次进京遇见许酒时,也是这样一个冬雪初融的大冷天。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初遇 许酒是定国公许追与景阳长公主的独女,定国公这一生只娶了景阳长公主一人,夫妻二人十分恩爱,长公主身子弱,不宜生孕,许追不愿妻子受苦,便一直克制自己,每每都在最关键的时候抽身,可长公主却一心想要个孩子,万一哪天自己先一步撒手人寰了,也好让许追在这世上有个念想,实在拗不过她,许追便答应等她身子养好些了再要孩子。 两人十七岁成婚,在许追二十五岁时,公主才终于生下了许酒,所幸,母女平安,许追自是不想妻子再冒险为自己生孩子,便就只要了许酒这么一个独苗苗,夫妻二人自然是把她看得宝贝得紧,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可真算得上是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许酒被他们宠得无法无天,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落了个“小霸王”的诨名。 十岁的许酒突然迷上了听话本子,在别的贵女们学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时,许酒一有机会就翘课甩开跟随她的侍卫独自一人往茶楼跑,一听就是半天。 周朝皇帝比较开明,并不是那种说不得讲不得的人,相反,茶楼里讲的最多的就是前朝帝王将相家的风流事,也只有讲到这些的时候生意才会好,最近许酒迷上的便是女土匪和前朝太子的故事,整个故事高.潮反转不断,非常精彩,然而,那说书先生也是会计算,每天就说那么一点点,每次都到高.潮处来一句:“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把她勾得是抓心抓肺的,甚至在做梦都想着太子和土匪后面的剧情会怎么发展,最后会怎么样了,只恨不得一次听完到结局。 这不,雪昨天刚停,今天许酒就翘课了,颠儿颠儿的跑到天香楼去听她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话本子,结果一到楼里,却说先生因为前些天太冷,身子又娇弱,给冻病了,偏偏那些故事都是说书先生上台前亲自编排的,旁人都不知道故事的发展,许酒只能悻悻然出了茶楼。 “贵人!赏点钱吧……”许酒一只脚刚踏出茶楼,便有一衣衫褴褛的青年拦住了许酒,他脏兮兮的脸上有几分急切,仿佛笃定他伸手要许酒就一定会给他似的。 确然,往日里许酒碰到真正需要帮助的老弱妇孺时出手是非常大方,偶尔没书听无聊的时候也会蹲在墙角跟她们说说话,可对于这种不需要帮助的,她是毫无怜悯之心。 眼前这个跟他伸手讨赏钱的人,许酒是知道的,他叫“胡三”,是这一街区出了名的无赖,年纪轻轻手脚齐全,却不知道找份工好好养活自己,整日里游手好闲穿得破破烂烂在街上找人施舍,然而,手上一旦有了钱,他却转眼间往赌坊跑,等到输光了,便又出来乞讨,现在认识他的人一般碰到他都绕道走了,深怕被他缠上,那些得了她帮助的人不止一次提醒过她,碰到他便离他远一些,泼皮无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本来逃课出来没能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话本子,她心情就不好,这会儿看清拦住自己的人是谁之后,她更是烦闷,她的左手握上环绕在右腕间的软剑,仰起头,冷声道:“滚开!” 那软剑是定国公送给许酒防身用的,平常就绕在腕间,看上去就像戴了个镯子,一旦有事,她一按按钮,软剑便会伸展开来,胡三没见过许酒使剑,也不知道它有多厉害,只知道他已经暗中观察这小姑娘好久了,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出门,每次对这街上的乞丐出手都很阔绰,他这才来找她讨要的,熟料这小姑娘对他竟是这么的小气。 凭什么啊!他也是乞丐啊! “明天你要再不还钱,老子便砍了你这双手,看还你拿什么赌。” 老大的威胁又在耳边回响,胡三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将近两个头却冷冷看着自己的人,他握了握拳,十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靠乞讨为生的人是个大数目,但是对于眼前这位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姑娘应该只是一顿饭的钱,而且今天他跟了她一路,确定她又是甩开下人一个人来的,自己再无赖一点儿,威胁威胁她也拿自己没办法,到时候也只能破财消灾给他钱了。 看着眼下周遭无人,胡三的胆子便大了几分。 “今天不给钱别想走。” 恶从胆边生,他干脆动手就要去拉许酒的衣服,一副如果不给钱就不放过她的无赖模样。 胡三不知道,许酒素来是小霸王性子,只有她威胁人家,万万没有旁人敢威胁她的。 “是吗?”许酒眯了眯眼,看着拉住自己衣服的脏手,阴恻恻地咧开了嘴,那神情全然不像个孩子。 胡三还没反应过来许酒脸上的笑容是何意,便觉得拉住许酒衣袖的手臂像被刀割一样的疼,他嗷嗷两声松开许酒,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见许酒手上不知何时拿了把的软剑,剑锋还有鲜血滴落,而他的手臂上鲜血汨汨留着,小姑娘仰头看着他,笑得邪恶:“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不让我走!” 胡三哪能想到不过十岁的女童下手能这么狠!本能地想逃,但跑了两步一想到老大的话,他又折了回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全然没有了刚刚那股子无赖劲儿,抱住许酒的腿,嗷嗷哭道:“小的知错了,还请贵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 许酒毕竟年纪小,他这突然一跪,倒是把她也给跪愣了,正常人不是应该逃吗?这人怎么逃了又折回来了?看着比自己高了两三个头的人抱着自己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许酒一阵恶寒,一脚踹开胡三,怒道:“滚!”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胡三被踹开后,也不再缠着他,连滚带爬地滚了开,速度比兔子还快。 许酒嫌恶的看着自己裙角的脏污,抬腿便准备回府,熟料刚走两步,便发现自己身上的钱袋不翼而飞,出茶楼时还在的,她这才明白过来刚刚那乞丐为什么会忽然抱住她的腿,原是为了顺走她的钱袋。 怒火蹭蹭往上涨,许酒捏着软剑就要去找他。 “诶诶诶!大侠!求放过!”不用她找,便有人拦住了他。 是两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一名白衣少年在胡三身上搜着什么,而另一名少年眸色淡淡,只一只手便将胡三制得死死的,让他全然动弹不得,此时,冬雪还未融尽,大街上一眼望去依旧是一片白,那名神色冷淡的少年火红的裘衣在这茫茫白雪中看着分外显眼,裘衣的毛领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露再外面的一双眉目美得如水墨画一般。 好一个漂亮的小哥哥! 许酒素来喜欢漂亮的东西,一见着那少年,瞬间心情好转,也忘了没有听到话本子和钱袋被偷的不快,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兴趣,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看着。 “小姑娘,你的钱袋!”温柔的嗓音将许酒的心神拉了回来,抬头便见得那眉目柔和的白衣少年不知道何时找到了胡三藏着的钱袋,递到她面前,嘴角和眼底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长得不如红衣少年清俊好看,但也算是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特别是眉目间的温和,让人看了十分舒服。 “谢谢!”许酒接过钱袋,笑眯眯谢过白衣少年之后,转眼又朝着那红衣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少年淡淡看她一眼,并没有回答许酒问题的意思,只对着白衣少年说了说:“走了!” 声音冷冷清清。 说完,将手里逮着的人往墙角甩去,胡三嘭地撞到墙上昏了过去。 这小姑娘倒是比那些个大家闺秀可爱,沈容看了看神色冷淡的苏迎,又看看许酒,临走前还是很是温柔的回道:“他叫苏迎,我叫沈容。” “苏迎……”许酒默默念着,而后抬起头冲着苏迎喊道:“我叫许酒!” 喊完便见着他转身就要走,全然没有跟自己多说说话的意思,小霸王何时被人这样无视过?许酒也没去管昏死过去的胡三和一脸诧异的沈容,只朝着苏迎飞扑过去,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用手臂将苏迎困在了墙壁上。 苏迎冷淡的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很快便又恢复平静,静静看着许酒。 彼时的许酒对土匪和太子的话本子入了迷,更是向往女土匪的生活,时常模仿,行为自然也像极了女土匪。 她仰起头,看着比自己几乎高出一个头的苏迎,邪魅一笑:“小子,我看上你了。” 小小的脸蛋冻得红彤彤的,却将邪魅二字学得很好,表情把握得入木三分。 还未见过这般大胆毫不矜持的姑娘,被无视的沈容显然是愣住了,若有所思地看着许酒,眼底不自觉染上笑意。 苏迎却只是淡淡瞥了许酒一眼,冷冷回到:“哦,我看不上你。” 声音冷冷淡淡,表情也是冷冷淡淡。 许酒听到苏迎的话,非但没有半分气恼,反倒越发来了精神,满意笑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连拒绝人都这么的迷人!” 苏迎:…… 沈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青衣 京城里张贴榜文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待得看了,才知原是恒王府花重金求能治失心疯的大夫。 京中人都知道恒王求大夫是为给得了失心疯的许酒治病,传言中的许酒可是个见着男人便扒人衣服的小霸王,又有谁敢去给她医治?万一误伤了或者被误伤了,倒霉的可都是自个儿。 所以面对重金悬赏,竟是看热闹的人虽多,却无一人敢前去揭榜。 青衣一进城就见着那里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她素来喜欢凑热闹,哪儿人多就喜欢往哪儿钻,自然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脚不听大脑的使唤便往那处走了过去。 因着人太多,而青衣的个头又太小,她在圈外蹦跶了好几次都没能看到里面的内容,只隐隐听前面有人在说什么定国公、许酒、大夫、失心疯之类。 定国公?许酒?青衣挠了挠头,总算想起了自己为何会来京城。 这要从五年前说起。 五年前她十五岁,花一样的年纪,遇到了一个美男,在渝州城灵溪谷外的樱花林下惊鸿一瞥后,她的芳心便落在了那美男身上。 四处打听之后,方才晓得被她看上的那美男是灵溪谷的少谷主苏轻言,当然渝州城里爱慕他容颜的女子几乎过半的消息也被她打听到了,但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青衣当机立断,将家搬到了灵溪谷门口,想要近水楼台先捞得苏轻言那个月亮。 然而,观察两个月,她又发现这个月亮竟是个闷葫芦性子,常常她说十句,他回不到一句,久而久之,青衣就对这月亮失了兴趣,反倒是苏轻言的爹——灵溪谷的老谷主苏岩,一见她便觉得投缘,当即收了她为徒,于是,她和自己曾经想要得到的月亮成了师兄妹,这对青衣来说倒是意外的收获。 而就在三年前老谷主寿宴上,苏轻言也不知怎么突然昏迷过去了。 这一昏,昏得毫无道理,连师父都查不出原因,在谷中的众人都以为他要这样一辈子睡下去的时候,他却又突然醒了,睡了整整三个月,醒过来后的苏轻言一如往常,身体也没出任何问题,仿佛那三个月只是睡了一觉,让灵溪谷众人彻底放了心,再无人提这一茬。 可青衣却总觉得一觉醒来后的苏轻言,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但要她说哪儿变了,她却又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反正他们虽有师兄妹的名义,也没师兄妹的感情,青衣便没想那么多。 却不想,过了半年,苏轻言竟主动找到了青衣,将一枚紫竹削成的簪子和一副丹青放到了她手里,郑重其事地请她去京城帮忙照顾一个人,她惊得下巴都险些掉到地上,要知道苏轻言生性冷淡,连和生身父母,他都疏离得紧。 她一直以为他是冷心冷肺的,待得苏轻言一句一句同她交代那个需要她照顾的姑娘的喜好忌讳时,她才晓得原来冷漠如苏轻言其实也有默默关心着的人,有了这个意识,她当即觉得苏轻言有人情味儿了很多,反正在灵溪谷也没她什么事儿,她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苏轻言,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她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姑娘能让冷心冷肺的苏轻言如此记挂。 当晚,她便收拾好东西,又将自己养的信鸽“小八”交给了苏轻言,告诉他:“这只信鸽是我亲手养的,就算是我掉到无底洞,它也能找到我,我现在把它交给你,有事让它给我捎信!” 交代完,便一个人骑着自己的小毛驴出发了。 没错,她来京城,就是为了找许酒,并帮苏轻言照顾她。 只是她天生路痴,便是有人给她画了地图,她也能绕城三圈才到目的地,更遑论渝州离京城相隔千里,她也不知道自己绕了大周多少圈,只知道这一走就走了两年。 好在刚进城便听到了许酒的消息,只是那恒王府和疯子又是什么?为何会同许酒联系在一起? 她随手拉了拉负手站在自己身旁的大哥:“请问,那榜文上写的到底是何内容?” 被她拉的大哥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背着一把大刀。 络腮胡瞧了眼同自己攀谈的小姑娘,一身青绿色的衣衫,约莫十八、九岁,身材只及自己胸口处,肤色偏黄,一看便让人觉着是一副受尽虐待的模样,一张鹅蛋脸上还能看见点点雀斑,整张脸上除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算是漂亮之外,再无半点出彩之处。 此时,她正仰头看着他,虽长得一般,但那一双眸子却是分外灵动,特别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时,竟让他忽略了她本不出众的样貌,只看得到那一双眼,络腮胡不自觉地红了耳根,清了清嗓子,才道:“哦!那榜上啊,是恒王府出天价四处寻找能治疗疯癫之症的女大夫。” 随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络腮胡也跟着一抖一抖,抖得青衣有些眼花,她揉了揉眼,又问:“为何?恒王府有人疯了吗?” 这时,旁边又有人插嘴回道:“疯的人啊,可不是恒王府的人,而是定国公留下的孤女——许酒小姐。” 青衣张了张嘴,许酒疯了? 她算是明白了苏轻言为何会让她来京城帮忙照顾许酒,青衣在灵溪谷便是专攻失心疯。 既是答应苏轻言的事,青衣自然不会因为许酒疯了就跑路,她将自己手里的包裹抱紧了几分,凭借着自己娇小的身量,见缝就钻,很容易便挤到了最前面,而后,毫不犹豫地揭了榜,朝着人群高声问道:“请问,恒王府怎么走?有人会走的能否带一下路?本人必定重金酬谢!” 却不料众人听到她的话之后,竟是一哄而散,只留下一地瓜子壳儿、花生壳儿,连带着刚刚红着脖子跟自己说话的络腮胡也不见了人,敢情刚刚那么一堆人聚在这儿真的只是为了看热闹? 青衣暗叹,天子脚下人们果然跟她们渝州那块小地方不一样,都视金钱如粪土……哦不……这简直是视金钱如蛇蝎了! 见得没人肯带自己去恒王府,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慢慢问路找过去了,她将榜文收入囊中,寻到街心人多的地方,随意拉了个看着还算老实的人,问道:“请问恒王府在哪儿?” 被她拉住的是个青年男人,长得十分白净,瘦长瘦长的脸和浓眉凤眼很有特色,让人看一眼便能记住。 青衣原本是想问到路线自己摸索过去,却不料那青年男人一听,看她的眼神立马带了三分激动七分惊喜,开口时却又是十分小心翼翼:“请问,姑娘去恒王府,是有什么事吗?” 好不容易有个人肯搭理自己,且看模样还挺激动,她又得寸进尺地想着她哄一哄说不定便能让他帮忙带一下路,不然保不准她又会迷路绕京城三圈。 想到此,她从随身携带的袋子中掏出刚刚收进去的榜文,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回道:“咯!看到这个了,我刚好懂一些医术,也照顾过有疯癫之症的病人。只是初来乍到,还不知道恒王府在哪儿,能麻烦您给我带个路嘛?” 青衣只当自己找了个给自己带路的,却不知她刚好找到了恒王府负责寻大夫的管事来福,说来这告示也贴了好些日子了,只是京中人人都知小姐现在的处境,虽每日看告示的人多,真正敢去府上的人却很少,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个揭榜的人,来福自然不敢怠慢,恭敬道:“在下正是恒王府的管事来福,请姑娘跟在下来!” 呵?随便一拉就拉对了人,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青衣挠了挠头,对着来福抱了抱拳,道:“劳烦管事带路!” 来福一路询问着青衣的一些基本情况,青衣也都一一作答,只是想起灵溪谷一直避世,极少插手谷外之事,为免不必要的麻烦,便隐去了她是来自灵溪谷的事,只说曾跟着师父照顾过失心疯的病人,也学过一些医术。 走了约莫半柱香,来福在一家豪门宅院前停了下来,对着青衣道:“姑娘请!” 府外层层重兵把守,然宅子本该挂牌匾的地方却是空荡荡地,青衣狐疑地看了眼来福,按理说王府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怎么的也得有块牌匾吧?这人看着老实,莫不是个骗子? 来福可是个人精,自是看出青衣的疑虑,忙解释道:“我倒是忘了跟姑娘说,前两年定国公夫妇二人都去了,留下疯了的小姐,身边又没个人照顾,我们爷前几个月回来见小姐可怜,毕竟是青梅竹马,爷便替小姐买下她家被卖掉的宅子,让她住在这儿,恒王府贴那告示其实是想找个了解疯癫之症的人照顾许酒小姐,所以便直接带着姑娘来小姐的住处了。” “这样啊!你们爷对这许酒小姐可真好!”青衣回了句,又好奇问道,“那你们爷为何不请太医院的太医来替她诊治?反倒舍近求远去民间寻医来照顾她?” 世人谁不知太医院的大夫那医术都是顶了尖儿的,可他们放着医术精湛的太医不请,却偏要去贴榜寻医,这又是在闹哪样? 来福听青衣这样问,便知眼前这青衣姑娘还没全信自己的话,眸光闪了闪,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才又压低声音道:“最初的时候,爷确然是请过太医的,可那许酒小姐可是被皇上收了爵位打入天牢的定国公的女儿,这样的身份,哪个不长眼的太医敢给她医治?我们爷在朝中无权无势,他们更不会理睬,王爷实在没法子,这才决定试着在民间寻医的。” “这样啊!”青衣听完,心道,“原来这些太医都是墙头草!” 当下在心里将那群太医鄙视了一番,又对着来福道:“还请管事继续带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竹簪 初春的气温逐渐回暖,塘边栽着的一圈柳树也抽出了新芽,柳枝丝丝垂下,给这清冷的园子增添了一丝绿意。 七彩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弯弯绕绕,青衣跟在来福身后,一双灵动的眼睛骨碌碌转地没停过,她从小在渝州长大,渝州多山,她见多了钟灵毓秀的山庄,自然对这南方的柳絮飞扬,春江绿水的园林感到新奇。 因着眼睛只顾着四处乱瞟,她全然忘了看脚下的路,结果一不留神,踩到不知从哪里滚出来的两颗鹅卵石,石头并不大,却很是圆滑,刚一踩上去她便觉得脚下一滑,身子失了重心。 “诶诶诶!”她惊得连誒了三声。 来福听得惊呼,转头便看见青衣摇摇晃晃,本想去扶,却又碍于男女有别,只伸着手愣在原地,眼看着她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稳住了身形,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经这一遭,青衣人是没有摔倒,袖中却有一物飞了出来,落在来福脚边,来福弯身拾起,原是一枚尾部雕刻着紫蝶的竹簪,簪子是用紫竹削成,用料很清雅,雕工却极其精细,簪尾的紫色蝶翼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而后黏上去的,薄如蝉翼,稍稍一动翅膀便上下煽动,看上去栩栩如生,这样摔都没有摔裂,来福不禁暗叹做这簪子之人的手艺。 “姑娘,你的簪子。”来福将簪子还给青衣。 青衣接过福递来的簪子,小心翼翼察看了好一会儿,见着没有半点损坏,才放下心将它收入袖中,朝着来福道了声:“谢谢啊!” 来福笑了笑,见得青衣紧张那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簪子,想着大约是她心上之人所送,倒也没有再问,转头继续领路。 青衣却是暗中松了口气,好在簪子没有摔坏,这可是苏轻言特地让她给许酒带的礼物,本就迟到了两年,要是再摔坏了,苏轻言怕是要剁了她的手。 想起苏轻言,青衣又有些惆怅,要是他知道她从渝州来京城花了两年时间,每次给他回信说许酒没事都是忽悠他的,他会不会直接让人把她剁了丢去喂狼? 说来苏轻言的举动,青衣也觉得奇怪,不明白他既然这么紧张定国公府的许酒小姐,又为何不干脆自己把许酒接到身边去照顾?甚至连信都没有给许酒写过,而是每次都让青衣的信鸽小八带信给青衣,叮嘱青衣一些东西,像是从来没想过要让许酒知道他的存在。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苏轻言昏迷前她尚且还能摸清他心底在想什么,可自从那次昏迷醒来后,她就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姑娘?姑娘?”来福的声音打断青衣的思路。 她收了心神,抬眼应道:“嗯?” 来福对着青衣道:“到了!还请姑娘先到这儿稍等片刻,我先去禀明王爷。” 青衣点头,“有劳管事了!” 来福留青衣在月亮门外,一人进了院子。 约莫两刻钟后,来福才出来,道:“请姑娘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便又带着青衣往月亮门里走,走过长长的回廊,青衣才见着了人。 二人坐在不远处的六角凉亭中,红衣如火的少女趴在桌子上握着笔不知在画着什么,唇角微微上扬,神色专注,连脸上沾上了墨汁也未曾察觉。 而她对面的白衣青年手上拿着一本书看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认真作画的少女,眉眼之间满是宠溺,眸色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男俊女俏,如一对璧人,特别是那白衣青年看着少女的眼神,让人觉得此刻去打扰他们相处都是罪过。 “还是等等再进去吧!”青衣不禁顿住脚步,下意识地不忍去破坏这样的气氛。 来福显然也跟她有同样的想法,也停住了脚步,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靠在朱红的回廊柱子上,青衣眼睛望着凉亭中的人,越发觉着他们怎么看怎么般配。 半个时辰前听来福说起时,她还以为即便是这恒王对许酒再好,也不过是将她锁在这座大宅子里,多派些丫鬟照顾着,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不让她受着冻挨着饿,再四处寻医替她治疗。 毕竟神志不清的人都会无意识伤人,而他身为皇子身份金贵,纵然有心也不会亲自照看着她。 可看如今府外重兵把守,府里空旷无人,而二人相处得如此融洽,她才恍然发现,这恒王待许酒比她想的要用心千百倍。 要知道想接近失了心神的人,让她们卸下心防需要的可不是一点二点的耐心,而是要长时间陪伴和足够的温柔与耐心来让她们慢慢相信自己,肯慢慢靠近自己。 这时的青衣才有些相信来福说的“恒王不顾陛下会迁怒而坚持照顾许酒,张贴榜文四处替许酒求医。”这话确然是实话。 再一想苏轻言,只暗搓搓地让她来帮忙照顾许酒,自己却窝在渝州连一封信都不敢给许酒寄,不禁默默心疼苏轻言一刻钟,他这性子,怕是注定要光棍了。 见得许酒似画完画了,搁下笔,沈容忙将视线移回书上,状似一本正经地看着。 “沈容!” 听得许酒叫自己,沈容才放下书,像是才从书中回过神来一般,看着许酒,眉目温和,应道:“嗯?” 许酒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兴冲冲地将手中的画献宝似的捧到沈容面前,仰起脸问:“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那神情就跟做了某件事情,盼着人家表扬一般。 因是在他们正侧面,青衣看不到许酒到底画了什么,只明显的看见沈容在看到那副画时明显地窒了一窒,而后眸色黯淡了几分,也仅仅是一眨眼的事,下一瞬,他又是满眼宠溺,赞道:“酒酒的画工是越来越好了!”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帕子,细细替许酒擦着沾染到脸上的墨汁,动作之间极其温柔。 “那是!”许酒仰起头,任由沈容替她擦拭着,面上颇为得意,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地就垮下了脸,喃喃道,“你说苏迎到底去了哪儿?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沈容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低低叹了声:“酒酒,你……” 许酒看着他,眼底满是乞求,语中竟又带了哭腔:“沈容,你知道他在哪儿的,对不对?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沈容最终无奈,只能苦笑,而后又哄小孩子般安慰道:“阿迎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你现在身体不大好,不适合长途跋涉,而且这样的你苏迎看到会担心的,不如我们乖乖把身体养好再去找他可好?” 看着沈容的神情,便知他定然是不知道苏迎在哪儿的,只是,看着许酒的神情,青衣敢肯定,若是现在沈容说他不知道苏迎在哪儿,许酒怕是会立即发病,现下他能做的也只是先安抚住许酒,让她先平静下来,人后面再慢慢找就是了。 这沈容着实是很明白该怎么哄住许酒,只见得许酒目光闪了闪,似在犹豫,良久之后,方才像是下定决定一样,咬着唇点头答应。 见得许酒点头,沈容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听得他们又提及一个陌生的名字,且看情景叫苏迎的人还是许酒十分在乎的人,比沈容还要重要,青衣又替苏轻言鞠了一把同情泪,又忍不住小声八卦的问来福:“苏迎是谁?” 来福收回看着许酒和沈容的目光,虽还未确定这青衣姑娘到底能不能留在府中,但看着她似毫不担心许酒的情况,便觉她该是有把握,所以知无不言地小声回道:“前右相苏禹之的独子,许酒小姐的未婚夫。” 青衣从不关心朝中之事,是以,当年苏家那轰动一时的案件,她并没有听过,只猜到许酒疯疯癫癫八成也有那苏迎的原因,又问来福:“他人呢?” 来福诧异地看着青衣半晌,见她是真的不知道苏迎这个人,才又回她:“三年前……死了……” 死了?莫非许酒的病就是因为苏迎的死所刺激的? 青衣若有所思的看着情绪低落下来的许酒和温声哄着她的沈容,又问:“你们小姐……知道他死了吗?” 来福也顺着她的眸光望过去,落在许酒身上,惋惜道:“哪能不知道!小姐是亲眼看到苏公子惨死在她面前,又亲手把他安葬的。” 原来她心中一直知道,只是情到深处,宁愿疯疯癫癫活一世,也不愿接受心中之人已死的事实。 一念成痴…… 青衣不懂要怎么样的情深才能做到如此地步,按如今的情况看来,是许酒自己不愿清醒,这种病例她也遇到过,倒是不难治,只要狠狠地泼醒她,让她无法再逃避自然就能醒过来了。 青衣直起靠在朱红柱子的背,弯了弯眼,道,“该过去了!” 来福看着许酒似被安抚得差不多了,便也没说什么,领了青衣过去。 “爷!这位便是青衣姑娘。”来福把青衣领到沈容面前,恭恭敬敬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礼物 许酒见着有生人来,当即将身子往沈容身后缩了缩,却又忍不住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青衣,神情像是个好奇心极重却又怕生的孩子,她这一无意识的举动,让沈容眉眼舒展开来,转过身对许酒温柔道:“我有事情同这个姐姐说,你先去休息,待会儿我陪你出去玩儿。” 许酒似有些犹疑,看了看沈容,又看了看青衣。 青衣朝着躲在沈容身后看自己的许酒眨了眨眼,许酒见她如此,竟也怯怯地朝她笑了笑,眼底没有半分癫意。 来福收到沈容的暗示,适时走上前,道:“小姐,咱们先去玩儿好不好?” 而今天的许酒似对玩的兴趣并不大,拿着刚刚画好的画,眼底还带着几分祈求:“我想去把他裱起来。” 沈容莞尔一笑,柔声道:“好,咱们明日就去。” 听得沈容答应,许酒才算是真的开了怀,眼睛弯成月牙儿,漏出两颗小虎牙,重重点了点头,道:“好!明天去。” 青衣好奇地看向许酒手中的画,原来是一幅肖像,画上是一红衣少年站在茫茫白雪中,正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雪白的毛领遮住了大半张脸,五官虽不是很清晰,但却很传神,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眉眼十分的生动。 青衣不禁暗叹:好一个清俊的少年! 画上的人总让青衣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确定她认识的男子里没有能驾驭得了这颜色的人,但凡男人,穿着红衣总能给人一种雌雄莫辨妖孽的感觉,而画中的人竟生生把这样鲜艳的衣服穿出出尘禁欲之感。 她认路的本领虽差,可认人——特别是认美男的本领却是很好,若是见过这样出色的人,哪怕是稍稍一瞥她也定会有印象。 思及许酒刚刚问沈容的问题,想着这大概就是许酒口中的苏迎了罢?不禁又开始为苏轻言叹息,论权势和对许酒态度,他不及她对面这位温雅的恒王,论相貌,他不及早已不在人世的苏迎,一个是爱着许酒的人,一个是许酒爱着的人,而他,许酒不定认都不认识,这可怎么办? 见着青衣看着画上的人一会儿有疑色,一会儿又似在叹息,沈容霎时眯了眯眼,食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问道:“姑娘认识这画中人?” 话音一落,许酒便眼巴巴看着青衣,似希望能从青衣口中得到苏迎的消息。 青衣一愣,而后讪讪笑道:“倒是没有,只是觉着这画里的人气质挺特别,便多看了两眼,爱美之心嘛!让殿下见笑了!” 听青衣这样说,沈容顿着的手指才停止敲打桌面,似放下了心,而许酒却又焉了,拉耸着肩膀,无精打采就要离开。 “许姑娘!”青衣却是突然叫住许酒。 沈容眉心又紧了几分,却也没有出声,只是又开始无意识敲打着桌面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绪。 许酒停住脚步,懵懂地看着青衣。 青衣从怀中拿出紫竹簪,笑着递给许酒,道:“我在渝州看到这个,想着小姑娘应该都爱这个,便带来给你做见面礼。你看看喜欢吗?” 倒不是青衣拿着苏轻言的竹簪占了苏轻言的便宜,只是苏轻言把这竹簪给她的时候确实叮嘱过她,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这竹簪是他做的。 她也不知沈容会不会信得过她把她留下来,想着本来来晚了两年已经很对不起苏轻言的嘱托了,就算没法留下来,也该把苏轻言让她带的东西递到许酒手中,这样就算待会儿被当骗子赶出去也不枉她花两年时间跑这一趟,不浪费了苏轻言拿着小刀精心雕琢了一个多月的心意,虽然这一份心意许酒未必能明白。 让青衣没料到的是,许酒见着簪子,眼中霎时流光溢彩,而后如获至宝般接过来放在胸前痴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中竟像是有了湿意,她抬起微红的眼朝着青衣笑道:“谢谢姐姐,我很喜欢。” 她确然很喜欢,因为看到簪子的那一刹那,她想起了一些东西。 那似乎是在一间栽种着紫竹的小院子里,红衣少年望着紫竹怔怔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连院子里来了人都没有发现,许酒看见红衣少年的那一刹那,眼睛弯成了月牙,咧着嘴又蹦蹦跳跳过去,蹦得近了,才发现他神色不大好,她又收起笑意,规规矩矩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问:“还在担心她吗?” 苏迎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转身便要离开。 许酒见他这样,心底也难受,忍不住开口:“我可以帮你救她。” 苏迎顿住脚步,脚跟一旋,又转回身看她,似在思量着什么。 “当然,我不能白帮你。”许酒扬了扬下巴,仰头看着苏迎的眼睛,“你得送我一样东西。” 苏迎愣了愣,才淡声开口:“你想要什么?” 许酒嘿嘿笑了笑,道:“我想要你的人可以吗?” 此言一出,苏迎眉心微微皱了皱。 “好了好了,跟你说着玩儿的。”见他皱眉,许酒又怂了,眼珠子转了转,扫到院子里栽种的紫竹,指着紫竹道,“我要你送我一枚紫竹簪,你亲手做的,簪子上面要有紫色的蝴蝶,这个你应该能接受吧。” 苏迎闻言,怔怔看着许酒好一会儿,清俊的脸上才漾出一丝笑意,道:“谢谢你!” 便是这一抹笑,就让许酒的心情莫名变得好了,嘴角亦跟着扬了起来,一刻钟前心底的失落一扫而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没有死…… 两年前她在乱葬岗醒来的时候便忘了许多事情,只依稀记得曾经有人唤过她酒酒,记得自己要找个对她很重要的人,记得那个人叫苏迎,可是苏迎到底长个什么模样,她全然记不清了,唯独能够记得的便是茫茫白雪中一袭红衣以及他冷淡的眉眼。 她踏过尸体残骸森森白骨出了乱葬岗,凭着自己的直觉寻到了城中,寻到了苏府,可那时的苏府已经被封许久,就连门上的封条也已经发黄,她看不明白那封条,就日日坐在府门口等他回来,一步也不敢离开,她也记不清自己等了多少个日夜,越等越着急,最后索性自己上街去找,她记不得他的样貌,只能见着穿红色衣服的便扑上去,被她扑上去的人,有的满脸惊恐,有的嫌弃厌恶,都是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只有街上的小毛孩儿不会躲避她,他们会用石头扔她,会用脚踢她,会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地叫她:“疯婆子!”然后被父亲或母亲惊慌地拎着离开,并告诫他们离她远一点。 可他们父母的告诫显然没有用,他们依旧喜欢跟在她身后踢打叫骂,有时候她生气了,便把那些小孩提起来吊打,然而吊打的后果却是第二日里,他们牵着狼狗得意地站在她面前,指着她道:“咬她!” 成群的狼狗恶狠狠地朝着她奔过来,像是要把她撕碎,她吓得丢下手里刚捡的馒头便转身往苏府飞奔,许是因为以前经常来苏家,她发现自己对苏家哪里有几个狗洞都很清楚,在狼狗咬到她屁股的时候,忙着从狗洞里钻了进去,顾不得屁股上的肉被撕下来一块,她将狗洞的门关上,用自己的身子抵住门,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自此以后,她怕极了生人,旁人再欺负她她也不敢再还手,但凡见着生人的时候她都避着走,独独见到穿红衣服的男子,她还是会扑上去,她总是心里抱着侥幸,万一那人是苏迎呢? 可她这样找了两年都没有找到,西街的有几个乞丐许是看她可怜,偶尔会有人来给她送吃的,跟她说说话,他们说,苏迎死了,早几年前就死了,身首异处,说他死的那天正下着暴雨,头落在地上滚了好些圈,滚到她面前,她就这样晕了过去,说她醒来后第一件事情便是亲手把苏迎的尸体从城墙上抢下来带出去安葬,说也正是因为她此举触怒了圣上,给她们家带来了灭门之灾,他们带着她到了城外的那处坟地,他们让她清醒一点,甚至说要刨开坟墓让她看清楚一点。 她下意识地害怕,害怕在里面真的看到尸体,挣脱他们逃走了,若是清醒过来便要面对苏迎死了的事实,那她情愿就这样找他一辈子,她生性固执,便再不肯见他们,甚至于可以说除了穿红衣服的男子,她谁也不愿也不敢再见。 直到沈容出现,他唤她“酒酒”。 他认识她,她却不记得他是谁,但能肯定他不是苏迎,他的眉眼很温和,不若苏迎那般淡漠,他说是苏迎托他照顾她的,说苏迎去了很远的地方,并答应带她去找他,只是要让她先把身子修养得好些才能上路,他是这么些年来唯一一个跟她说苏迎还活着的人,仅因为此,许酒信了他,便跟着他回了家。 除了沈容,每个人都说苏迎死了,可她一直觉得他还活着。 虽然青衣说这簪子是她自己买的,但许酒却知道,这是他托青衣送来的,因为他从来不会食言,因为他曾经答应过要送她竹簪。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刺杀 待得许酒和来福走得远了,沈容才扬了扬手,示意青衣坐下说。 能坐着当然不站着,青衣当即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等着沈容问话。 沈容将倒着放的茶杯翻了两个过来,又添上茶水,推了一杯到青衣面前,虽还是一副温润的模样,态度却是疏离了许多,状似无意道:“姑娘那簪子倒是特别,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所做?” 青衣抿了一口茶,略苦,她从怀中掏出两粒糖放到茶里,回到:“也就是在渝州时喜欢便买了,看着许姑娘莫名觉得适合她也就送了。” 说完,见得糖果融化,才又尝了一口。 嗯……果然还是放了糖好喝。 沈容看着青衣的举动,眉心紧了紧,似觉得她暴殄天物浪费了这好茶,仅一下后,又是一副温文模样,问:“据来福说,姑娘对失心疯有所了解?” 青衣早准备好说辞:“家师是个大夫,也曾治好过几个病人,民女跟着他是学了些东西。” “那眼下这情况,姑娘可有办法?” “倒是不难。”青衣放下茶杯,认真道。 在她看来,许酒的情况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严重,其实一个普通大夫也能治了。 沈容听得青衣说许酒的疯症不难治,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打桌面,垂下眸子问:“姑娘说能治好酒酒,可是真的?” “当然,”青衣又喝了口茶,十分自信,“我刚刚观察过许姑娘的神态,并不像有疯症之人一样癫狂不清,至少目前为止她的眼睛都还很清明,先前在街上也听过一些许姑娘之前的事,以我看,她只是失了记忆,再加之不愿接受心上人已死的事实,所以才会如此,并未真疯,还有救。” 听到青衣的话,沈容却是神色一敛,手指停止敲击桌面,面上没有半分惊喜,反倒增添了些许寒意,唇角却依旧上扬:“若是本王说,本王找大夫是希望酒酒就这样,一辈子都不要清醒过来呢?” 青衣一愣:“蛤?”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得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青衣当下暗道:“不妙!” 果然,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名黑衣蒙面的人,剑锋直指着青衣破空而来。 好在青衣反应还算是快,身形一闪,便往右退了数步避了开,那黑衣人反应同样不慢,还未等青衣喘一口气,便又朝她攻击过去,身形快如闪电。 沈容便就这样坐在一旁,看着二人过招。 青衣本身功夫便不好,唯独轻功不错,够逃命用,但此时她全无防备,被那黑衣蒙面人压制得死死的,招招直取死穴,让她全然没有逃跑的机会。 不过十招,青衣便被突然窜出来的黑衣蒙面人制住了,黑衣蒙面人点了青衣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似觉得点了穴道还不放心,泛着冷芒的长剑抵住了她的脖子,贴在她的肉上。 青衣眼珠子转了转,脑袋飞快运转。 “我劝你最好别耍花样,只要我稍稍动一动,剑锋便会割断你的脖子。”似看出青衣还没死心,黑衣人出声警告,他的声音沙哑,听得青衣浑身难受。 看着搁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青衣皱眉,很是不满:“殿下若是不想让许姑娘清醒过来,青衣离开便是,何必这样动刀动剑地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那黑衣蒙面的男子嗤笑一声,似对她说自己是个弱女子不大赞成,哪有弱女子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还如此镇定的? 青衣斜了一眼黑衣蒙面人,发现他的眼睛竟意外的漂亮,但声音着实难听,连着嗤笑都让青衣觉得难受,她忍不住道:“你别说话,我听着你的声音就难受,有什么话和问题都让殿下说。” “你……”黑衣人怒了,正欲发作,沈容却是放下了茶杯,黑衣人只得闭嘴。 沈容起身,行至青衣面前,声音依旧温和:“谁叫你来的?” 果然还是沈容的声音比较好听,天生音色便很温柔,连威胁人时也听着格外舒服。 “殿下真的冤枉我了。”青衣一逮着机会便叫冤:“我一个普通大夫,自然是揭了榜寻来的啊!那榜文还在我袋子里呢,殿下要不相信,可以把来福叫来问,还是来福亲自从大街上把我带回来的。” 她怎么也想不通,刚刚是哪句话让沈容觉得她是受人之托来的了。诚然,她是受苏轻言所托而来,但若他好好问,她也会说了受朋友所托,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苏轻言只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簪子是他做的,又没说过不能告诉任何人是他送的!可偏他用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逼她说,她心里怎么也有口气出不来,自是不想说。 听她如此,沈容微微眯了眯眼,黑衣蒙面人早就听不得她同主子说话时一口一个“我”,见得沈容眯眼,他立马将手中的长剑动了动,剑锋划破皮肤,鲜红的血丝自颈项上溢了出来,疼得青衣倒抽一口冷气,不禁骂起脏话:“你奶奶的!你还真割啊?” 原本以为沈容只是吓唬吓唬她,试探她一下,谁成想他竟真的下了手,真是白瞎了那么温和无害的皮相,但她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他们越是逼她,青衣越是嘴硬:“若我偏不说是谁派我来的,殿下莫不是打算在此把我灭口?” 青衣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故意岔开话题,沈容没理会她的胡搅蛮缠,耐着性子再一次问道:“谁叫你来的?送那簪子给酒酒的人又是谁?你跟苏迎是什么关系?” 他当然不会信青衣是揭榜来的,他虽贴了榜替许酒寻医,却也只在京城贴了,渝州到京城最少需要一个月,他寻医的消息不可能那么快传到渝州那么远的地方,显然青衣是在他发榜给许酒找大夫前便已动身来找京城,连那簪子都是从渝州带来的。 苏迎答应送竹簪给许酒的事,除去苏迎和许酒外,也只有他还知道了,那日他就在院子外看着他们,只是许酒和苏迎都没发现罢了。 他确定苏迎已经死了,他留在京城的心腹亲自验过尸,而他记得苏迎先前的朋友里并没有青衣这一号人,可若不是苏迎所托,青衣不可能带那么一根竹簪过来送给许酒,他所能想到的,便是苏迎在死前便托了人将东西交给许酒,那人不知为何没有亲自转交,又让从未来过京城的青衣将竹簪送给许酒,虽不知为何她们在国公府出事后两年才寻过来,但若她真的和苏迎有关系,必定会想法子治好许酒。 沈容同许酒相识八年,亲眼看着她为了苏迎渐渐变得不像自己,比谁都清楚许酒对苏迎的执念,若许酒真的清醒过来,想起苏迎已死的事实,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他不敢冒这个险,情愿许酒就这样痴痴傻傻的活着。 旁人道他贴告示寻大夫来是为治疗许酒的疯症,只有他清楚,他其实比谁都害怕许酒清醒过来,贴告示寻医也只为在不伤害许酒身体的情况下,让她一辈子这样下去。 至少这样……能让她一辈子依赖着他。 知晓许酒因苏迎的死疯了之后,沈容对苏迎的防备本就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自然不会放过青衣,连着苏迎其他可能还存活于世的朋友,他也不想放过。 青衣极为不满道:“都说了我是自己揭榜寻来的,那簪子只是看着喜欢便买了,觉着许酒姑娘适合便送了,你要我说多少次!” 青衣到底道行浅,哪能想到不过两句话和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便就让沈容看出她揭榜只是幌子,更没想沈容是真不愿许酒清醒,让人时刻暗中跟着揭榜的人,虽做好沈容拿她当骗子的准备,可她还没做好被沈容杀掉的准备! 似嫌青衣态度差,黑衣人又动了动手中的剑,似乎又往皮肉里划了一些,青衣疼得头皮都开始发麻,忙改口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是有人让我来照顾许姑娘的,您轻点儿。” 沈容闻言,扫了黑衣人一眼,那黑衣人将剑移开了两分。 “我说……我说……”青衣看着离自己稍稍远了一些的剑锋,又看看好整以暇等着她开口的沈容,吞了吞口水,一脸后怕的神情,下一瞬间却是突然一个低头,避过了剑锋,与此同时,她将手腕上的白色珠子捏成粉末,飞快往沈容脸上撒去,沈容闪身避过,青衣脚下紧接着一个回踢,精准的踢在了那黑衣人的裆下,又送了沈容一把粉,得意道:“就不告诉你们!” 逃脱控制的青衣顾不得看他们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当即脚尖一点,几个起落飞离了这方小院子,动作之快,让人惊叹,仅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万没想这瘦瘦小小的小丫头竟会自己解穴,并一脚踹向自己,一时疏忽大意的黑衣蒙面人完全没来得及反应,那一腿踹得极重,他抱着腿跳了好一会儿,才淡定下来,看着主子闪过了那丫头的白色粉末,这才将心放下了几分,忙跪到地上请罪:“请爷责罚!” 沈容淡淡看他一眼,道:“自己去刑戒堂领罚,通知宋遇,捉拿青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让玲珑来找本王。” 黑衣人怔了一怔,忍不住道:“爷,不过是个小姑娘,且她也跑不远,用不着宋堂主和玲珑姑娘亲自……” 沈容已步回桌边,眸色微冷:“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便能从你我眼皮下逃跑,你还觉得她跑不远吗?” 若不是她耍诈又怎么可能逃得掉?黑衣人心底这样想,却也没这样说,只跪在地上道:“是!” 而后起身退了下去。 黑衣人走后半晌,沈容扬起唇,又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朝着许酒院子的方向缓步过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易容 暮色四合,街边小楼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青衣在无人的小巷停了下来,身形隐匿在黑暗中,她扶着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自额上滑落,停留在腮边,要滴未滴,她抬手将汗水抹掉,忍不住骂道:“杀千刀的沈容!”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的逃过,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确定没人跟上来,她才敢停下来。 好在她曾经学过解穴,刚刚她便是趁着和他们胡搅蛮缠转移他们注意力的时候偷偷解开了自己的穴道,又将手腕上的手链取下来捏在了手里,那串手链上白色的珠子是她出门前死缠烂打厚着脸皮从苏轻言手里要来的,表面看着像普通珍珠,实则是药粉经过特殊处理而制成的,稍稍用力一捏,便会成粉末状,若是入眼,会导致失明,逃命的时候十分好用。 她故意放低声音引得沈容接近她,趁着他分神听自己接下来的话时,用力将手中的珠子捏碎,而后直接往他脸上撒去。当时那儿只有黑衣人、沈容和她三人,黑衣蒙面人一看便知是沈容的暗卫,若是沈容有事,他第一时间定然会分心去看沈容的情况,而后再对付她,青衣便是抓住了那一刹那的时机,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往黑衣人的命根子处踹过去,使得他疼得无暇顾及她,而后再送沈容一把药粉,趁着他再一次闪躲的瞬间逃走。 他们即便是料到她会自己解穴,也肯定不会料到她手上有药粉,对青衣的防备自然没那么重,只以为将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一有异动便割了她的血管便可,哪能想到她会朝着沈容发难!也正是因为没想到,才让青衣有了逃跑的机会,否则青衣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难从他们剑下逃出来。 只是可惜了,她洒出去的药粉被沈容避过,没能弄瞎他。 等到喘过气来,青衣又开始骂骂咧咧:“你不想许酒清醒过来,老娘就偏要让她清醒,再把她跟师兄凑成一对儿,气死你丫……嘶……” 这一激动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她疼得呲牙咧嘴,手下意识地往脖子上摸去,血还未全部止住,手心湿黏黏的,在看到手心里的血时,她气得又忍不住爆了粗口:“娘的!居然下毒!小人!卑鄙无耻的小人!” 手心的血是黑色的,显然是中毒了,而且毒性还不轻。 似要印证她真的中毒了一般,她的头越来越沉重,眼睛也越来越花,朦胧得几乎快要看不清这街上的灯火,若是真的倒在这儿,怕是没有剧毒攻心而死也会被沈容的人找到拖回去弄死,青衣咬牙取下头上的银钗,狠狠刺入自己的手心,痛感直达心脏才让她头脑清醒了一些,眼前恢复清明。 得找家医馆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她咬牙扶着墙往巷子外走去。 熟料,未走两步,便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青衣以为是沈容的人找过来,反射性地转过身,将银钗抵在了那人的脖子动脉处。 “姑娘……姑娘……你别冲动!要财还是要色,你说声就可以了,我一定配合!”那人立马将两只手都举了起来,其中一只手上还举着一盏灯笼,灯笼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个“顾”字,灯笼里的烛光因为主人的晃动而跟着一晃一晃的。 隔得近了,青衣才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那人的模样,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着着一身浅灰色长衫,长得是眉清目秀,单薄的唇角却带着同清秀的脸上毫不相符的轻佻笑意。 毒性似又袭了上来,她的头又开始发昏,照这情况看来自己肯定是找不到医馆了,她强打起精神恶狠狠冲着那被她挟持的男子道:“带我找间安全点的医馆。” 那人愣了一愣,问:“医馆?” 青衣的头越发的昏昏沉沉,眼前又是一片模糊,最后实在撑不住,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被劫持的男子顺势用没拿灯的那只手臂接过她,借着烛光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伤口,还有黑血再缓缓往外溢,将另一只手里的灯笼放在地上,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青衣皓腕。 半晌后,他玩味地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青衣,轻笑道:“都快死了还学人玩威胁,算你运气好,碰上我顾恒,又碰上那人刚好被调职回京,今天就在城外不远处的驿站歇息,我这便带你去让他给你解毒。” 而后一把将青衣甩到背上,又弯身拾起地上的灯笼,往灯火通明处走去。 原来被青衣劫持的男子正是威远候顾恒,京中有名的未婚青年才俊之一,他虽生得文弱清秀,常做书生打扮,却是地地道道地武夫出身,十岁便跟着老威远候上战场杀敌,战功赫赫,二十岁老威远候战死沙场后,顾恒便承袭了威远候的爵位。 四个月前,皇上将沈容召回京时,一道圣旨将他也调了回来,说是他也该成家了,要给他选媳妇儿,他刚刚便是见完皇帝给他指定的媳妇儿,回家时路过此地,恰好听到她骂沈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靠在墙边听她骂完沈容又放言要把沈容放在心尖尖上的许酒和她师兄凑成一对,再看着她为了保持清醒取下头上的银钗狠狠往自己手上扎过去,而后又步履蹒跚地想去找医馆,他心底诧异,这姑娘对自己可是真狠呐!不过这可比那些个毫无生气仿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贵女们更能吸引他的注意,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腿脚便朝着她走了过去。 青衣是被疼醒的,似有人在往她脖子的伤口上撒盐一般,火辣辣的疼。 她忍不住哼了两声,便听有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嗳!你别动,这药是让人难受了些,但好在效果好,疼过便好了,你再忍忍,这可是老苏亲手调制的,一般人用不到。” 这声音她记得,是刚刚被她劫持的那男子,看来他是把她送到了医馆。 不一会儿,房门似被打开,又有两道脚步声走了进来。 在她脖子上游移的手停了下来,青衣听到他问了一声:“回来了?” “嗯!”有人淡淡应了一声,而后便是倒茶水的声音,而还一道脚步声直接走到了床边才停下来。 良久,青衣又听一道陌生的声音好奇道:“咦!苏大哥,你快来看看她脸上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脸上?青衣一听,顿觉不好!下意识就想起身阻止他们看清她脸上的东西,奈何全身绵软,莫说起身了,就连睁眼也睁不开。 接着青衣又听到杯盏被放在桌子上的声音,那人似乎起身了,脚步声离她的床越来越近,到得她身边才停下来,青衣清楚地感觉到有微凉的手指在她脸上按了按。 "苏大哥,是什么?"又是那少年的声音。 "她脸上有什么吗?"青衣听到给她擦药的男子也好奇问道。 那微凉的手指离开了青衣的脸,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去打盆水来,把这个放水里,给她净脸。"顿了一会儿又补充到,"用温水。" 这人的声音冷冷淡淡,却让青衣放下心来,是苏轻言,她好像还是头一次听他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只是他不是从不喜出灵溪谷的吗?怎么突然来京城了? 未等青衣想个明白,便听那少年又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苏轻言回到:“洗脸的。” “噢!”那少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即青衣便又听着他的脚步声出了门。 青衣听到这儿,自然也知道了苏轻言给他们的是什么,那东西是无色无味的药水,名字就叫:“洗脸的” 能洗去人的假面具,据说是苏轻言无聊时捣鼓出来的玩意儿,不管易容术又多高明,只要一碰上那东西,假面具便会脱落,不仅假面具会脱落,连着戴面具的人脸上都会脱一层皮,但只要用温水兑了之后,便只会让面具脱落,不会伤及皮肤。 她当时听了,只觉神奇,作用神奇,名字也怪,问师傅为啥叫这名字,师傅说苏轻言的取名风格一向如此,习惯就好。 有温热的手指探过来将青衣的脸颊捏起来,左扯扯又拉拉,半晌后才又疑惑开口:“她易容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很明显捏她脸的人正是将她带回来的那男子,脸被捏得生疼,青衣恨恨想,总有一天老娘要加倍捏回来。 正想着,又听得苏轻言淡淡道:“大概是你眼瞎。” 青衣:…… 那男子被嘲讽,似很不乐意:“是!我瞎,不瞎怎么会以为你当初是出于不忍替我解毒?” 又有脚步声进来,青衣想大概是那少年端着水回来了。 许是余毒未消,青衣依旧疲软得狠,眼皮都动不了,只能乖乖躺着任由她们用沾了温水的湿帕子在她脸上轻擦。 擦了许久,便觉似有人在她额头上寻着什么,紧接着,脸上那层薄薄的皮被撕了下来,青衣顿时觉得脸上轻透了许多,精神头也好多了。 “原来是个漂亮姐姐!” “哟!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 “是她?” 三个人三种声音,显然第一个是少年的,而第二个是带她过来的那男子的,而最后一个,毫无疑问是苏轻言。 他此言一出,又引得二人惊讶,竟是异口同声道:“你认识她?” 青衣心想,可不就认识嘛,要不是为了帮他,她也不至于这样。 正想着,便又听得苏轻言淡淡吐出两个字:“容颜!”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轻言 沈容再去看许酒时,她房间里的灯已经熄灭。 他问伺候许酒的黄莺:“小姐歇了吗?” 黄莺福了福身,回道:“小姐说明日要出去,便先歇了!” 沈容点了点头,又道:“好好守着她,有任何异常及时向我汇报!” 前些日子因为小姐偷跑出去下人没及时向沈容汇报,便都被杖毙,若不是因为小姐只记得得她的名字,她怕是也小命难保,这时自是不敢怠慢,忙福身道:“是!” 沈容又望了望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天,才旋身离开。 恒王府的管家早已在家门口候着,见得沈容的轿子在府门前停下来,忙上前去恭迎,沈容掀开轿帘步下来,管家伸手接过沈容递过来的裘衣,恭恭敬敬道:“殿下,玲珑姑娘来了,在前厅等着。” “嗯!”沈容淡淡点了点头,便跨步往前厅走去。 老管家跟在身后,看着沈容的背影中似带了几分落寞,连带着脸上也没有了往日那般温和,不禁皱眉,今儿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殿下惊动了玲珑姑娘。 玲珑是沈容母亲庄贵妃给他留下的暗卫,自小跟在沈容身边,平日里不苟言笑,小小年纪便一副老成的模样,虽不会功夫,却极其善毒和暗器,反应灵敏,深得沈容信任。 去年,凤阁阁主中毒身亡,沈容便派了她去执掌这个母亲留给他的杀手组织,可凤阁里面的成员皆是杀手中顶尖儿的人物,各个自视甚高心高气傲,见新上任的阁主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娃娃,哪能服气?阁中自是反对声一片,闹得不可开交,沈容却像是丝毫不担心玲珑搞不定一般。 而丝毫不会功夫的玲珑,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不过两个月,便让阁里的反对声完全平息下来,一个个心甘情愿听她调令,自那以后,沈容便极少吩咐玲珑亲自去做什么事情,此番,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容到得前厅时,玲珑正端端正正立在厅中等候,她一身黑色裙衫衬得肤色十分白皙,容貌清丽,神色冷淡,见沈容来,面上也没有多大变化,单腿跪在地上,垂首抱拳道:“爷!” “起吧!”沈容摆了摆手,让她起身。 玲珑依言站起身,没再说话,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沈容吩咐。 沈容从怀中拿出个纸包,递给玲珑,道:“帮我看看这东西出自哪里。” 玲珑双手接过纸包,一打开便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装的是一撮白色粉末。 这包粉末正是青衣逃走时想要撒到他脸上的,他自不会蠢到以为那只是普通的药粉,便带了一些回来让玲珑查查,或许能查出一些关于竹簪的蛛丝马迹。 玲珑纤长白净的手指捏了一小撮,放在鼻尖嗅了嗅,又转身出了大厅,过了一会儿才又回来,手上还提着一只也不知从哪里抓来的小灰鼠。 在场的管家见着老鼠都变了脸色,五官都皱在一起,玲珑却脸色如常,仿佛她拎的只是一块布似的。 小灰鼠被玲珑倒提着尾巴,身子拼命扭动,“吱吱吱吱”叫着,想要挣脱逃命,奈何无论它怎么扭,尾巴都被玲珑捏得死死的。 玲珑当着沈容的面将那白色药粉朝着老鼠眼上抹过去。 “吱吱吱吱!”老鼠的叫声突然变得凄厉,身子也扭得越发厉害。 玲珑将老鼠放在了地上,得到解脱的老鼠爬起便跑,此时的它却摸不准方向了,一会儿撞到柱子,一会儿撞到墙,一会儿撞到桌脚,像是全然看不清路了一般。 都说鼠目寸光,老鼠虽然视力不佳,却也不至于只有寸光,它们常在夜间活动出没,虽是靠胡须的触觉用来保护自己与物体的距离,但对光线该是很敏感的,即使在黑暗处,也至少能看见十步以内的物体,可这只老鼠显然看不见了,再加上一时受刺激,便开始到处乱窜。 玲珑看着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着找出路的灰鼠半晌,才转身对沈容确定道:“灵溪谷,瞎眼的。” 多年的默契让沈容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这药出自灵溪谷,名字叫“瞎眼的”。 沈容眯了眯眼,问道:“苏轻言?” 传闻灵溪谷的少谷主苏轻言生来便喜欢捣鼓一些□□,且取的名字都别出一格,比如瞎眼的、毁容的、化尸的、腹泻的…… 而两年前,他不知为何,突然对仕途感兴趣来。 玲珑点头确定。 沈容向来平和的眉眼也凝重起来,若他的消息没错,苏轻言已经被父皇调回京城任工部右侍郎,明日便会到。 要说这苏轻言在寻常百姓看来也算得上是走了大运了,两年前,渝州水库决堤,又碰上绵延半个月的大雨,不少农田庄稼被淹,洪涝过后,农民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疫病肆虐,土匪横行,民间暴.乱频生。 当初修水库时,从渝州知州到当时的工部右侍郎甚至是尚书都是从中捞了不少油水的,出了事,知州怕死,自是只报灾情大雨,不报起因,还花了不少银两疏通关系又以铁血手腕镇压暴/乱,并将这些事情压了下来,可似乎有人故意同他作对,事情没压多久,德庆帝的桌子上便凭空出现一本折子,折子上并未参任何人,只是将渝州的真实情况一一叙述,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隐瞒,上面甚至还有数百位百姓的签名和指印,皇上看到折子后,气得险些中风,当场将工部到户部,尚书到员外郎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为表自己对黎明百姓的重视,皇上再三思虑下,不顾朝中大臣和当时太后当今的太皇太后的极力反对,决定亲自驾临渝州,结果刚到渝州城外,便碰到暴民,随从侍卫被冲散,而德庆帝不慎滚下山坡摔断了腿。 刚好那日苏轻言采药经过,顺手救了德庆帝,将他带回自己家中亲自照顾半个月有余,德庆帝养好伤后便问苏轻言想要什么赏赐。 苏轻言只淡淡说:“草民想要入朝为官。” 他的要求十分直接,倒是很是合德庆帝的胃口,他最讨厌的是那些明明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都不敢说装着清心寡欲的人,所以对苏轻言当即又加了几分好感,但德庆帝并没有立即答应他,只是看着他会功夫又会医术,便让苏轻言在他在渝州这段时间内跟着他。 苏轻言答应了,德庆帝对苏轻言极其信任,在渝州不管做什么都不避讳着他,苏轻言也却有几分本领,他所提出的赈灾方案和预防洪灾的方案都十分适合渝州的情况,又十分得渝州百姓敬重,有了他从中周旋,百姓皆对德庆帝的到来由愤恨变成感激,三个月后,赈灾事宜彻底妥善解决,灾民也得到安置,只差重新修建水道预防水患了,但预防水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皇上不可能永远在渝州待下去,便处置了当时渝州的知州,以贪污水利工程款导致灾情加重的罪名剥了他的官职,发配到了惠州那片苦寒之地终身为奴。 又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大笔一挥,亲封苏轻言为渝州知州,并向其承诺,只要他能管理好渝州,便有机会调职入京,同样,若他不能治理好渝州,他随时会罢了他的官职,并永不录用。 苏轻言神色淡然地接过圣旨谢恩。 那时的苏轻言才十八岁,成为了大周朝最年轻的官员,也成了科举制度下唯一一个非科举出身的文官。 事实证明,苏轻言能入朝为官且节节高升并非真的只凭运气好救了皇帝,他着实是有几分能耐,他带着渝州的百姓开荒地,兴修水利疏通江水,变荒地为水田,又花重金请了一批专业人士引进能让粮食产量更高的种植技术,并开了课堂专做讲解。 短短两年时间,渝州便从贫困州县一跃成为大周朝主要的粮食供应地之一,这着实是当初那些觉得他不能堪当此任的官员没有想到的,而德庆帝每每见到这样的折子,脸上都能笑开花儿,仿佛他亲儿子有出息了一般。 那时沈容远在惠州也听过苏轻言的大名,当时只想着,此人大有前途。 果然,去年十月,他刚刚回京,当时的工部右侍郎便在青楼喝花酒死在了歌姬床上。 工部职掌土木兴建制度,器物的样式,渠堰疏降的批核,陵寝供亿之典。凡全国的土木、水利工程,纺织、机器制造工程,连带着包括军器、军火、军用器物、矿冶都属工部侍郎管辖,朝中各个势力都想把自己的人脑袋削尖了往那一处塞,上朝时每每提到工部侍郎该由谁来做时,朝中各派都吵得不可开交。 可皇帝就这样看着他们吵着,就是不点头,硬是拖磨了好几个月,侍郎之位也空了好几个月,有些有眼力见儿的,知道皇帝定是心中有合适的人选了,便就不再吵了,没眼力见儿的依旧吵吵,直到一个月前,二月刚完,皇帝一纸圣旨将渝州知州苏轻言调回京城,任工部右侍郎,三月底到京任职。 这样一个人物,总算让朝中大臣闭了嘴,他们此时才明白,原来皇上一直不点头,便是等着二月份新的渝州知州到任。 他回京之初,本想拉拢苏轻言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可如今……这人怕是留不得…… 他手指又无意识敲打着檀木桌面,吩咐玲珑:“你去安排一下凤阁的事宜,过几日去定国公府照顾酒酒,还有……让宋遇派人去会一会苏轻言。” 现在苏轻言接到圣旨入京圣宠正浓,而沈容还根基不稳,自是不能让自己的人去杀苏轻言,只能让人去试试他的深浅。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梦境 许酒这一晚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好像是自去年被很关照她的那几个乞丐拉去看了城外紫竹林的小土坟之后便经常做着同一个梦,那梦境像她却又不像她的,梦境里的人似她又不似她,她能感觉到那人的心绪,感受到她的想法,却又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的身影,她的表情。 梦中下着瓢泼大雨,京城的街道上却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官兵,她穿着单衣拼命跑拼命跑,身上发上被淋得湿透,连眼睛也不知是被雨水还是被泪水糊得看不清东西,她胡乱抹了一把,片刻也不敢放慢脚步,仿佛只要慢上一步便再也见不到她想见的人。 终于到了,她站在大雨中,看着重兵把守的相府大门,眼看着她是闯不进去了,她转身便又往旁边僻静无人的小巷狂奔过去。 好在那儿没有人守着,她松了一口气,移开挡在那儿的一块小木板,比她膝盖高一点点的狗洞暴露了出来,她趴在地上便往里面爬。 春末,身上湿透透地,冷得她直打寒颤。 那狗洞连着相府的后院,她爬进去后便急着四处寻人,可她所经过之处,已不见半个活的,到处都是尸体,便是下着雨,空气中也是散不去的血腥味,地上的血水与雨水混在一块儿,顺着地势流进院子里的河流中,将河水染成了绯色。 看着这个情景,许酒突然想起一个词——血流成河。 她将尸体一具一具地翻开来看,每见到一具心便会提起一分,看到不是苏迎时,又放下一些,再看到尸体时又提起心,如此反复,湿透的青丝贴在脸上身上,原本素白的衣服上满是血污和污泥,着实狼狈。 翻到最后,她的手都颤抖不止。 直到将府中的一百三十六具尸体翻完都没见到苏迎的,她这才放心下来。 可她未放心多久,便有一个衣衫破烂不堪的小孩儿从狗洞钻了进来,他白着小脸,拉着她的衣袖便往狗洞外面钻,一边钻一边道:“酒姐姐,我娘看到他们抓着苏公子往宣华门去了,让我来喊你赶过去,可能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宣华门,可是立即处死大逆不道谋朝篡位的死囚的地方,凡是拉到那儿的都是有板上钉钉的石锤的,皆连申冤的机会都不会给。 她爬出狗洞又跌跌撞撞往宣华门赶去,心中想着,今日若是救不出他来,那便陪着他去,这样在黄泉路上有她在一旁叽叽喳喳,他也不会孤单了。 他这一辈子都是孤孤单单,她不想他死了以后也孤孤单单。 宣华门守卫森严,一旦他们进了门,她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见他,好在她在他进门前赶到了。 他被铁链拴着关在铁笼囚车里,因为体弱常年不离身的红色火狐裘衣已经不知被丢到了哪出,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衣,衬得原本白皙的皮肤越发苍白,如墨的湿发贴在背上。 他看到她了,神色依旧冷清,没有丝毫波动,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再不看她。 五年时间,她见得最多的便是他淡然的神情,早已经练就了一颗金刚心。 她将手腕上的软剑展开,几个起落便拦到了他们面前。 领头的瞧见她,一脸为难:“郡主,您这样不是让我们难做吗?苏相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您若要救他……” 领头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了。 “我若要救他,按律便可就地诛杀。”许酒嘴角微扬,“你为难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她这是一心求共死。 苏迎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嘴唇动了动,对许酒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许酒看得明明白白,他说的是:“何苦呢。” 何苦呢…… 她也不知何苦,也许从五岁那年被他从狼群手中救回来的时候她就注定要苦了,若不是他,她早死了,他早忘了她,她却一直记着他,冷淡的眉眼,右眼角的泪痣,火红的狐裘,他不知道,她一直在四处寻他。 许酒手中的软剑挽了个剑花,毫不犹豫便朝着那群侍卫刺过去。 押解苏迎的可都是皇上的禁军啊,哪是只有三脚猫功夫的许酒能对付的,他们顾忌她的身份,没有对她下重手,只将她制得死死的,犹如金刚罩,任凭她怎么冲都冲不出去,却又不会伤到她,最后许酒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抬头看苏迎。 苏迎的唇又动了动。 她看到了,他说:“好好活着,若有来生,白首不离。” 她突然笑了,即便他许给她的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来生,她依然开心。 而这时,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群黑衣人,他们救了许酒,将那群禁军压制住,动弹不得,却也同样没有伤他们,而接下来便是许酒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她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刀朝着被铁链囚车困住的苏迎脖子上劈了下去,苏迎瞬间身首异处,血流如注,头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滚到了许酒面前。 她每每便在这时被吓醒,再不敢入睡。 许是昨日得了那簪子的缘故,昨晚她就这样一夜无梦到天亮,醒来后精神头格外地好,洗漱完,又用完早餐便乖乖等着沈容来带她去裱她昨日里画出来的那一副画像。 辰时过去,许酒没有等来沈容,却等来沈容派来的人,是恒王府的老管家。 老管家知道许酒这一号人物,却因为是来福被派到许府照看之后才从凤阁调任过去的,还未曾离开过恒王府,从而没见过许酒的人,对她并不是很了解,因许酒不喜见到生人,又落了个见男人便人扒衣服的传闻,老管家便不敢进屋,若是他被许小姐扒了衣服,他家爷怕就是会以他污了小姐眼的罪名扒了他的皮。 不想被沈容扒皮的老管家便只在外候着。 见老管家亲自来,黄莺便知道定是沈容有话带来。 老管家看黄衫侍女在许酒耳旁说了句什么,许酒点了点头,她才走了出来。 黄莺朝着老管家福了福身,问:“可是王爷有话带给小姐?” 老管家同回了一礼,答道:“今早宫里边传话来说太后娘娘旧疾复发,将几位殿下都召进了宫守着,爷临走前吩咐,小姐出去时让姑娘多带些人跟着,切莫再把人给丢了。” 想起上次许酒被丢的后果,黄莺不禁打了个冷颤,弓了弓身道:“奴婢省的。” “那便好,”老管家又给了黄莺一枚玉佩,“爷没回来前,府里的侍卫可随你调动。” 送走老管家之后,黄莺回到房间,同许酒如实道:“太后病危,殿下他进了宫,近期怕是没有时间陪小姐去裱画,小姐若是着急,奴婢陪小姐去可好?” 说罢,她小心翼翼看着小姐的脸色。 原以为沈容不陪小姐去,她多少会落寞,会不开心,然而,许酒听到这话后,只“哦”了一声便收下了画卷,转身道,“那你陪我去罢!” 脸上并没见多少失落,仿佛只要有人她熟悉的人陪她去,那人是沈容亦或是黄莺并无不同。 而事实上,对许酒来说,沈容和黄莺也确实没有不同,在她如今的世界里只有三种人,一种是看起来像苏迎的,一种是她熟悉的,一种是她陌生的。因为沈容不让她出府她才乞求沈容陪她去的,可现在沈容许她出府,那是谁陪她也就没差了,只要她认识就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排场 今儿天气很好,比前两日又暖和了几分,天气暖了,出门的人自然又逐渐多了起来,大街上叫卖声不断,车马水龙的很是热闹。 “还有多久到?”许酒不喜看到太多人,这会让她想起刚从乱葬岗出来的那两年,便问黄莺。 黄莺微微揭开车帘透过车窗看了看,回头笑着回道:“小姐莫急!就快到了。” 因着上一次许酒突然失踪的教训,这一次黄莺是断不敢大意,吩咐人叫来了马车又叫了十六个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跟着,四个在前头开道,左右侧各两个护着,剩余的跟在马车后,这样的排场引来街上众人的避让和侧目,马车上并没有官微或者家微,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而与此同时,有着一街之隔的另外两个人同样引得街上的摊贩路人侧目,那是一名青衣女子和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年郎,二人都是少见的美人儿,打着马招摇过市。 特别是那青衣女子,肤白貌美,大胸细腰,眉目间满是妖娆魅惑,男人见了移不开眼,女人见了暗啐:“骚蹄子!” 在看到不知第多少个盯着她看的男人被身旁的媳妇儿拎着耳朵离开,还得接受他们媳妇儿的眼刀子后,青衣女子忍不住皱眉咕哝:“真想戳瞎他们的眼!” 话音一落,她身旁那少年便从腰间掏出一排明晃晃的银针,递到她面前,道:“颜姐姐,给!” 妖娆的女子正是容颜,苏轻言的小师妹。 在进灵溪谷前,因为长得太过妖娆,平日里总会遇到一些骚扰,让她不胜其烦,后来有幸拜入了灵溪谷,跟着师父学了易容术,再出门时就总喜欢把自己易容成其貌不扬的模样,易容后纠缠她的人少了许多,让她清静不少。 看着一脸认真把银针递给自己的少年,容颜不禁失笑,她也只是说说而已,这傻孩子居然还当真了,心底的火气消了不少,摆手道:“算了,不跟他们计较。” “哦,”那少年听容颜这样说,倒也没有多问,又把银针收回腰间,确定放好之后才又对着容颜道,“走吧,苏大哥和顾大哥说在天香楼等咱们。” 少年是苏轻言两年前刚上任渝州知州时认识的,姓梁名愈,也不知什么身份,见着苏轻言后便要巴巴拜他为大哥,苏轻言也不知在想什么,居然没有赶他走,反而随时将他带在身边,这梁愈长得倒是眉目俊朗,只是性子有点呆了,说得通俗点就是二愣子,从容颜随口说要戳瞎他们的眼他便马上一脸认真递出银针便可看出。 今早容颜还没醒,苏轻言和顾恒便已经进了城,梁愈则是被留下来等容颜醒了才和她一起进的城。 容颜摸了摸脖子,确定苏轻言留给自己的那条叫“遮疤的”的小皮没有掉下来,才放下心来,不然万一撞见沈容,沈容见着她脖子上的疤痕肯定会起疑。 放心过后,她拍了拍马儿,道了声:“走吧。” 马儿走得极慢,摇摇晃晃,容颜心里想着先前那张面具定然不能再用,现在这张脸又太过招摇,是得赶紧做一张新面具了,至于材质,她看苏轻言留给她的这张遮脖子上刀疤皮就很好,既能透气,又能粘得牢牢的,看能不能从苏轻言那儿要点儿皮来重新做一副面具,可是面具得做成什么模样才好呢! 容颜一想事情就容易分神,对周遭的事物反应迟钝,正纠结着做个什么模样的新面具,突地听到身旁的梁愈急急道:“颜姐姐,过来一些!” 梁愈这一唤,她才回过神来,只见得对面十多个黑衣侍卫骑着高头大马护着一辆蓝色马车朝着他们这边缓缓过来,路人们早就很是自觉地给那马车让了道儿,独独容颜还骑着马在路中间,她忙扯了扯缰绳,拍了拍马儿,马儿听话地挪向梁愈那边,给他们让了道儿。 梁愈则是看着那辆马车,感叹道:“好大的排场。” 虽是感叹,眼底却没有多少羡艳。 容颜因为有事纠结,也没怎么听到梁愈的话。 梁愈倒也不觉无趣,待得那马车经过他们身边时,梁愈勒了勒缰绳,马儿停了下来,而恰在这时,马车的帘子晃了晃,刚好被风掀起来一些,梁愈好奇地看着马车里的人,她正垂着首在看着手中的画卷,虽只有侧颜和白皙优美的颈项,却让梁愈惊呼道:“我见过马车里的人,在苏大哥的书房的画上。” 他这话总算引起容颜的注意,容颜也抬头往马车里看过去,帘子刚刚落下,她没来得及看到马车中人儿的脸,却眼尖地看到了那女子手上拿着的画,那不正是许酒昨日里画的那幅吗?再一看那些个侍卫,可不正是守在国公府门前的那几个嘛! 只这一眼,她便确定那马车里的人是许酒,想起昨天沈容让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还卑鄙地暗中下毒,容颜就很火大,看着缓缓行驶过去的马车,她忽而笑了,她可没忘记昨日说过要把许酒和师兄凑成对儿的,将马儿掉了个头,招手唤了梁愈一声:“小鱼儿。” 还一直盯着马车纠结着眉想着苏大哥画里的人儿怎么会在京城的梁愈听到容颜喊自己,转头便看见容颜突然露出的笑意,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愣愣回到:“颜姐姐!” 拍了拍马儿,走到容颜身边,同她肩并着肩。 “你的功夫怎么样?”容颜转头问他。 “还……还行吧?颜姐姐你想做什么?” 这孩子实诚,他说的还行,大概就是真的还行,容颜嘿嘿笑了笑,道:“想给师兄弄个美人儿回去!” 梁愈看着容颜脸上的笑意,挠了挠头,有些纠结道:“光天化日的,这样不好吧?” 嘴上虽是这样说,心底却蠢蠢欲动,他突然也想知道苏大哥见到画中的人儿出现在他面前时是什么样的反应,正犹豫着要不要同容颜一起把那马车里的人儿抢回去时,又听得容颜道:“我们又不明抢!那有什么不好?” 梁愈一愣,一脸求指点地看着容颜,问:“不抢?” 不抢怎么弄回去? 到底是头脑简单,容颜看了他一眼,道:“跟着走便是了。” 说罢,又怕了拍马儿,率先跟在那群已经远去的队伍后头。 梁愈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只能拍了拍马,跟了上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计划 待得许酒的马车过了之后,大街上又恢复热闹。 容颜和梁愈一直骑着马离许酒的马车不远也不近地跟着,二人将距离控制得极好,既不会跟丢,也不会跟得太近,让他们起疑。 马车走了许久,越走越偏僻,最后往最东边那条街尽头的一个小巷子里拐了进去,速度逐渐放慢,想是应该要到目的地了。 这儿是卖古玩字画的一条街,人并不是很多,若再跟上去就难免有些显眼,为了不被发现,容颜在这条街的拐角处就停下来,又跳下马把缰绳丢给梁愈,趴在拐角处观察起那一群人。 梁愈四周看了看,十分头疼地捂着额头想,好在这儿偏僻无人,不然颜姐姐那姿势一看就知道他们要干坏事儿。 许酒的马车在第五家卖字画的店铺前停了下来,黄莺掀开车帘,看了看眼前这家店,大门已经有些旧了,核桃木质的匾额上简简单单书着“高雅轩”三个大字,看上去分外雅致。 管家说的大概是这儿了。 黄莺想着,小姐一见着红衣男子就会发疯,为了安全起见,她自是得先去确认一下店里有没有穿红衣的客人,便先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小姐,到了,您先在车上待会儿,奴婢先去店里看看。” 许酒透过黄莺掀开的车帘,见着外面没什么人,也知黄莺在担心什么,倒也就不急了,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许酒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但是很奇怪,她似乎能感觉到跟着自己的人并没有恶意。 见得黄莺走了,她才掀起车帘,往街角处望过去,果然,那儿有个看起来同她差不多大的女子正探着头望着她这边,见着她掀起车帘又忙缩回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探出头。 许酒笑着冲着她招了招手。 许酒却不知道她这一招手让容颜着实吓了一跳,赶紧又缩回头。 原来真被发现了,她自认为她跟的已经很隐秘,许酒是怎么发现的? 梁愈见容颜突然缩回脑袋,紧张道:“被发现了?” 容颜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探出头去,许酒已经放下了帘子,而那些侍卫却没有什么动静,想是并没有同侍卫说什么,容颜淡定道:“发现了也没啥,她这不没有跟侍卫说什么嘛!” 正说着,便见先前进店的那黄衣少女又出来了,不知对着许酒说了句什么,许酒掀开帘子探出手,黄衣少女小心翼翼扶着许酒下了马车,往店里面走了进去,而那十多名侍卫成“一”字型排开,守在了店门口。 而那车夫就在小店门口候着。 又等了好一会儿,见得时机差不多了,容颜转头对不放心左右望风梁愈道:“我先过去,你在这儿等着,待会儿我驾着马车往那边赶的时候你就趁机把许酒掳走,然后把她丢在天香楼门口。” 梁愈皱了皱眉,问:“你不是说不明抢吗?” “呵呵!”容颜冷笑了两声,“我说的是不抢,又没说不掳!” 看着无赖得理智气壮的颜姐姐,梁愈彻底无语了。 容颜见梁愈抿唇不语,又苦口婆心劝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师兄好嘛!你也说了师兄的书房里都有那姑娘的画像,可见师兄是喜欢他的,但那个怂包又不敢来找她,我们这些做师妹的、做小弟的当然得帮他一把不是?” 容颜这话倒是说到了梁愈的心底。 他记得他第一次去到苏大哥的书房时,看到女子的画像惊得手里的茶杯都掉到了地上,好奇问:“这姑娘是谁?” 画上的女子红衣如火,手中持着软剑,微微抬着下巴,眉目间张扬又高傲。 要知道他跟了苏大哥半年,这期间不知道有多少貌美的姑娘想方设法接近苏大哥,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撵了出去,害得他还以为他苏大哥不喜欢姑娘,喜欢男子,却没想他呆得最多的书房里竟有幅女子画像。 苏轻言望着画像,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淡声回道:“一个故人。” 这一声,竟不似他往日里冷清的语调,而是带着几分少见的温柔。 当时他便想,就算是故人也该是让他牵肠挂肚的故人吧,便又问:“你没想过去找她吗?” 苏轻言收回视线,莫名其妙的说了两个字:“不敢!” 他张了张嘴,连当今皇上都敢算计的人,居然说不敢去找一个姑娘。 想起当时的苏大哥,再听颜姐姐这一番话,梁愈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他苏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事关这姑娘时就怂了,别说找了,连打听她的消息都不敢打听,只敢默默看着一幅画像寄相思。 梁愈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又问:“那咱们怎么帮?” “照着师兄那怂样,指不定那姑娘都不知道他是哪根葱,”梁愈此时还是在马上,容颜仰着头着实有些累,又道,“你蹲下来些,你这样我跟你讲话脖子累!” 梁愈听话的下了马。 他这么听话,容颜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管是话本子里,还是戏文里,要想得到人小姑娘的好感,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怎么样的第一印象才算好啊?” 梁愈摇头,他又不看话本子和戏文! “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孩子,以后怎么娶媳妇儿唉!”容颜摇头叹息了声,才又道,“第一印象当然就是要英雄救美啦!你想想,面对一个救了自己的人,特别是救了自己的帅哥,哪个姑娘能不心动?” 便是容颜的这一番说教,让梁愈在多年后,为了让自己喜欢的姑娘对自己动心,无所不用其极、想方设法创造英雄救美的机会,结果美人儿被他吓得出心理阴影了,总觉得两人八字相克,他天生就是她的灾星,碰到他就没好事儿,绞尽脑汁避着他,平白让他的追妻之路多饶了几个圈圈。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个时候的梁愈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深深觉得颜姐姐说得有道理,又问:“可哪儿有那么多机会给苏大哥英雄救美?” “所以说你傻嘛!”容颜拍了拍梁愈的头,道,“机会是人创造出来的,没机会身为师妹和小弟的我们不能帮他创造机会吗?” 容颜说到这头上,梁愈再不懂就是真傻了,他揉了揉被颜姐姐拍得有些发晕的头,不放心道:“可要真伤到人家可怎么办?苏大哥知道会砍了我们的。” “哎呀!我说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婆婆妈妈的?”容颜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我会注意分寸的,你只管帮忙把人送到天香楼就行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被掳 虽担心弄伤许酒被苏大哥揍,但梁愈还是觉得颜姐姐说得有道理,便又爬上了马,等着容颜所说的时机。 容颜在出拐角前还特意整理整理了头发,一步一步施施然朝着高雅轩走过去。 快到高雅轩门口时。 “哎哟!”容颜突然惊叫,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这一声哎哟格外响亮,像是害怕旁人听不到似的。 梁愈看到容颜摔倒的那一刹那,心里一惊,就想冲出去把颜姐姐扶起来,却又一想,这莫非是颜姐姐的计策?在听到颜姐姐那声夸张地哎哟之后,便知道了果然是。 他有些糊涂,不知道颜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做,只守在墙角看着颜姐姐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再说那些个侍卫和车夫,人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容颜这么个大美人儿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便注意到她了,眼睛都隔一会儿往容颜那儿瞟一瞟,再隔一会儿往容颜那儿瞟一瞟,偏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盯着美人儿看,也不敢搭讪,他们一个个五大三粗,怕把这正往他们这处走来的娇滴滴的美人儿吓得转身跑了。 随着这美人儿“哎哟”一声,他们又都忍不住往美人儿那处看过去,却见得刚刚还步态盈盈的美人儿摔倒了,一个二个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想要去扶,却又都不敢去,深怕里面那位出了什么临时状况,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心疼美人儿摔倒了,自己又不敢擅离职守。 见得自己这样摔倒都没人来扶自己,容颜有些尴尬了,莫非自己这张脸贴假面具太久人也丑了? 以前她只要一声惊呼可是有一堆人冲过来帮她,顺带着揩油的,她想了想,又不死心地生生挤出两滴泪,冲着那车夫道:“大哥,小女子的腿脚好像崴了,可否请大哥帮忙把小女子扶过去一下?” 那车夫倒还算个老实的,见得这小娘子貌美,虽然也有心去帮她一把,但又担心自己过去会让她害怕,这会儿她叫他过去,他自是不再多想,跳下车便往那小娘子那处走过去。 容颜见车夫来,又硬生生逼着自己多挤了两滴泪,眉头微蹙,轻咬着唇,像是极力忍着疼一般,看上去是楚楚可怜,含泪道:“大哥可知这附近哪儿有医馆?小女子这腿怕是废了。” “在下刚好懂些接骨疗法,倒是能帮姑娘看看。”车夫半蹲下身,便要去掀容颜的裙子。 这动作不禁让容颜想起过去被揩油的场景,强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一脸乞求,道:“不必了,大哥可以把那马车借小女子歇息片刻吗?这地上……” 车夫见着这漂亮的小娘子就这样坐在地上着实不妥,虽天气已经慢慢回暖,但到底还是春天,地上稍稍凉了些,但那车子……他转过头去望了望那群侍卫,见得他们一脸“来吧来吧!可以的!”的表情,便又对着容颜道:“马车外面倒是可以让姑娘歇一歇的,总比地上好一些。” “那给大哥添麻烦了!”容颜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状似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之后冒着涔涔冷汗艰难地爬上了车,整个过程都没让车夫碰到她一下,没想这貌美的小娘子这般能忍,腿脚崴了还能一声不吭地走那么远不让人扶,着实让人佩服。 容颜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陌生男人碰到她,又不能让他们起疑,所以演得格外卖力,到得车上坐好后,她才背对着他们掀起裙角悄悄看了眼脚踝,竟真的青了一块。 “姑娘,在下这儿有些药酒,用一下应该会好一些!”那车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青瓷瓶,递到容颜面前,他这猝不防的声音下了容颜一跳,忙将脚踝遮住。 车夫见容颜遮掩,还以为是她觉得自己冒犯了她,忙道:“姑娘尽管上药吧,我不看你便是。” “谢谢啊!”容颜巧笑着接过青瓷瓶。 那车夫见容颜结果瓷瓶,竟就真的转过身去不看了,容颜又为难地看了看那一排的侍卫,他们也有些尴尬,却也没有再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她不着痕迹地往高雅轩瞄了瞄,见得许酒和那穿鹅黄衣服的侍女正要出来。 是时候了! “抱歉了!”她突然猛地一脚踹开了站在马车旁的车夫,让他远离了被马车擦伤的危险,拿起他去扶她过来时放在车上的马鞭使劲儿往马儿身上抽了过去。 马儿嘶鸣一声,抬起前脚便“嘚儿嘚儿”地狂奔而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愣在了原地,特别是车夫跌坐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刚刚还娇娇弱弱的小娘子怎么突然踹了自己一脚跑了? “快追啊!?”黄莺扶着许酒刚出来便见得马车被一个女子抢跑了,而那些个侍卫和车夫还一个二个愣在原地,当即吼道,“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这地儿偏僻,离国公府又远,要是没了马车那得走多久才能走回去?走路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小姐也不喜欢坐马车,可若是再走着走着像上次一样,小姐又看到个红衣少年,再想办法把他们给甩了,那她怕是也要落得被杖毙的下场。 那十多个侍卫方才如梦初醒,纷纷策马去追那貌美的小娘子了。 时机到了! 见得多半侍卫都去追颜姐姐了,只留了两三个在那儿守着,护着许酒,梁愈眼睛一亮,驾着马儿便往高雅轩门口奔过去,将手中的绳索往许酒身上一套,便把她拉扯过来夹在腋下又狂奔而去,速度就像一阵风一样,快得不可思议,那群留在原地的侍卫这回倒是比上次反应快,忙着追了上去。 “啊!!!”黄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她又把小姐弄丢了! 许酒整个身子被这十五六岁的少年捆着夹在腋下,面朝着马屁股,努力了好久都只能看到少年的后脑勺,许酒干脆就放弃了,只出声问:“你跟那小姐姐是一伙儿的吧?” 梁愈愣了愣,问:“你怎么知道?” 许酒道:“我刚看到你们在一起了,我看你这样夹着我也挺累的,要不要把我放到马上去?” 梁愈以为许酒在耍花样,便不肯放,反正掳都掳了,怎么也要把她放到天香楼去,但又怕她因为自己不肯放下她而乱动,便同她解释道:“你别怕,我和颜姐姐不会害你的,我们只是带你去见个人。” 许酒诧异抬眼看他的后脑勺,问:“见谁?” 梁愈回道:“苏大哥。” 苏大哥…… 是他派人来寻她了吗? 而这时,来追他们的侍卫已经快追上他们了,眼见着越来越近,其中一个侍卫突然举起弓箭,便朝着梁愈射了过来。 “小心!身后有箭!” 许酒忍不住出声提醒,这人要是有事,就没人带她去见苏迎了! 梁愈听得许酒的提醒,身子一弯,轻松地躲过了刚刚那人射的剑,又将衣袖中的几枚银针朝着身后甩了过去,刚好刺中了那三人的马匹,只听马儿一声惨叫,紧接着身后就再没了马蹄声。 他又紧接着几枚银针飞出去,射掉了那侍卫手上的弓,如此精准的手法,他却是连头都没回,只是低头不解地问许酒:“为什么帮我?” 按常理来说她应该是巴不得他被箭射中才是,虽说他们也不一定能射的到他。 许酒丝毫没有犹豫,答道:“因为你是他派来的人啊,我信你不会害我。” 她说他是他派来的人,所以信他不会害她,虽不知她嘴里的“他”是不是苏大哥,到底她还是个女的,他掳了她她却还提醒他背后有箭,梁愈不禁有些惭愧,自己这样的夹着人似乎太粗暴了,将手一提,让她坐在了他的身前。 她转过头看他,却见得那三个侍卫竟又使者轻功追过来了,忙提醒道:“他们又追过来了!你小心一些!”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演员 容颜骑着马左弯右拐,专朝着无人又偏僻的小巷跑了好久,估摸着梁愈应该已经得手了,她才从马车上站起身转过头冲后面追她的侍卫妖娆一笑,才道:“玩够了!马车还给你们!” 说罢,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车,一闪身便不见了人影。 追着容颜跑的那几个侍卫见得她跳车逃跑,便赶紧追了上去,可哪儿还能看到人?面禀相视好一会儿。 “调虎离山!”一个高瘦高瘦的男子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她是故意引我们离开的!” “小姐!”高瘦男子旁边的矮黑男子拍了拍头,道,“小姐有危险!” 听得此言,十多个黑衣侍卫皆打了个寒颤,再顾不得去追那妖娆的小娘子,纷纷驾着马,拖着马车往回跑。 可刚刚追容颜时,容颜特意带着他们绕了许多的弯道,这会儿一时间竟找不到回去的路。 隐匿在街旁屋檐上的容颜,看着他们慌乱离开的背影,轻笑一声,轻轻松松跳了下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过去,未走两步,她又突然停了下来,茫然看着四周。 这是哪儿来着? 刚刚只顾着带着他们绕弯路给梁愈争取时间,她竟忘了其实她自己也是路痴,这下倒是把自己也绕进去了,容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完了完了,待会儿若是梁愈把许酒直接丢到天香楼…… 找不到路,四下又无人可以问,容颜只能闭着眼睛乱走,不求能走对路,只要碰到人能问路就可以了。 寻了好一会儿,总算寻到了一条有人出没的小街,街上间间店铺前都挂着一块帆布招牌,风一吹,吹得帆布翻飞,上面各种字体的“赌”字漫天飘飞。 却原来是赌坊一条街。 “小姐!给点赏钱呗!”容颜正想找人问路,便见一中年男人堆着笑站在她面前,男人头发乱得跟鸡窝似得,衣衫褴露,一手拿着竹竿,一手拿着一只破瓷碗,破瓷碗里装了三个铜板。 看着眼前的人,容颜突然计上心头,从腰间解下钱袋。 那乞丐便就这样直勾勾看着这漂亮的小娘子解下钱袋,又直勾勾地看着她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子,笑着问他:“大哥,需要钱不?” 头一次有人拿着金子问他要不,乞丐被迷花了眼,忙点头道:“要要要!” 容颜却又突然收回金子,一脸为难道:“可小女子的钱也来得不容易,自是不能白白给大哥你。小女子想请大哥帮个忙,大哥答应不?” 眼见着快要到手的金子又飞了,那乞丐哪能不慌?忙堆着笑点头如捣蒜:“答应答应,姑娘只要不是要我去死,要做什么都答应。” 很好,她要找的就是这种胆小、爱钱如命又不会功夫的人,容颜见他答应,拿帕子捂着笑道:“大哥放心,小女子要你的命也没用,只是让大哥帮小女子去天香楼调戏一个人。” “就这么简单?”乞丐似不敢相信,一锭金子去调戏一个人未免也太便宜他了,他虽是乞丐,却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若她要他调戏的是哪个王孙贵胄可怎么办?于是他又小心翼翼问,“调戏谁?” 容颜又拿出金子,答道:“许酒。” 调戏她? “不要。” 乞丐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他可没敢忘了那个十岁便把他手臂差点废掉的姑娘。 原来这乞丐正是当年企图偷许酒钱袋,最后却被苏迎和沈容逮到的胡三。 没想这乞丐竟想也不想就拒绝,容颜竟是愣了一会儿才问道:“为何?” 胡三忙道:“那可是个小霸王,惹不得的主儿,八年前我的手臂就险些被她废掉,我前几天好不容易才回京,可不想去惹那个祖宗。” 原来他认识许酒?这可更好办,她只要让他去天香楼便可,可听他这样说,容颜便想着许是胡三大概还不知道许酒的近况,她在胡三面前把玩着手上的金子,状似可惜地叹了一口气,道:“看大哥长得这么高大威猛,原来连个疯癫痴傻的小姑娘也怕!本来看着大哥缺钱花才找大哥的,既然大哥不肯,那小女子便找旁人了。” “疯癫痴傻?”胡三明显听到容颜把这四个字加重了。 他确然是不知道许酒的近况,八年前,就在他企图偷许酒钱袋的第二天,那个自称沈容的人突然找到他,让人废了他的一只手筋,并丢出了京城,声称再不想看到他,他自然是不敢再回来,只能四处流浪。前两个月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应该是不记得他这个小人物了才回来,昨天才到京城,刚一到便又忍不住跑赌坊,输得只剩个裤衩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没空也没心思去打听许酒的事情,竟是到刚刚才晓得许酒竟已经痴傻了。 见他是真的不知道许酒的近况,容颜才放心一些,点了点头,道:“是啊,都已经痴傻好多年了,苏家和许家都没了人,现在她孤零零一人,看到人就躲。” 容颜还特意加重了“孤零零”三个字。 原来定国公府没了,只剩了许酒一个人!这就好办了!胡三慌忙抢过小娘子手上的金锭子,道:“我去!我去!” 接过钱之后,胡三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狐疑问容颜:“姑娘为何要让在下去调戏那许酒?” 知晓原因也好防备。 容颜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也不是让大哥真调戏,就是想大哥帮忙演一场戏,小女子的兄长,暗中恋慕许姑娘已久,可那许姑娘对兄长一直爱答不理,小女子见不得兄长苦恼,便只能想法子助兄长一把了。” 原来是这样,胡三点了点头表示明了,可转眼又皱了皱眉,道:“那姑娘你大哥不会出手揍我吧?” 容颜轻笑:“放心,我那大哥是一届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揍也不会让你缺胳膊少腿,大哥你想想,一锭金子挨一顿轻轻的揍,也不亏是吧?” 胡三是个被揍惯了的主儿,听得容颜这样说,自是放心了,想着许酒那姑娘看着便是喜欢强大的人,文弱书生自是入不了她的眼,他拍了拍胸脯保证:“姑娘你放心!我保准能在许酒面前凸显出你大哥的威风,让许酒对你大哥刮目相看!” 容颜低笑:“那就麻烦大哥你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壮胆 再说回追着容颜跑的那十多个人,他们发现中计后便立马调转回高雅轩,果然没再见到许酒的人,只见到了被店家扶进去的黄莺哭哭啼啼。 众人心下接着又是一沉。 那高瘦长得跟竹竿似的男子皱眉问:“小姐呢?” 黄莺本是个普通打扫的小丫鬟,因着许酒刚被沈容接回国公府时多看了她两眼,似对她并不反感,才被沈容调到了许酒身边照顾着她,毕竟没受过训练,也没见过大风浪,虽然平常算得上机灵,可一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却容易乱了分寸。如今她又一次把许酒弄丢了,吓得除了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见得那些个侍卫回来,像是立马有了主心骨一般,擦干眼泪答道:“被一个蓝衣少年劫着往西边去了。” 高瘦的竹竿似是他们的头领,听得黄莺的话,当机立断:“西街人多,那人骑着马应该逃不快,我们分头去寻,你速速回去将府里的人全部调出来寻人,再想办法禀报王爷小姐失踪的事。” 说罢,他便带着人出了店子。 听得高瘦竹竿的话,黄莺才反应过来,她在这儿哭的确于事无补,禀报王爷早些找到小姐他们才有活路,否则恐怕这十多个人一个都别想活。 当即擦了脸,骑着匹马往国公府赶回去。 容颜能轻轻松松甩开十多个人,可梁愈和许酒那边,因着他们逃跑的功夫本就不如容颜,且梁愈又不愿意伤人,二人竟是废了好半天才甩开那三个追他们的侍卫。 街心行人太多,骑马反而会引起注意,二人干脆弃了马,隐入人群中。 刚到得天香楼,梁愈便在四处寻容颜的身影,环顾一圈也没看到,正头疼之际,有一人匆匆从梁愈身边擦身而过,往他手中塞了一张纸条,他见许酒正怔怔望着天香楼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偷偷将纸条打了开,纸条上就写了两个字——右边。 他收起纸条下意识往右边看过去,容颜正翘着二郎腿在天香楼对面的茶楼喝着茶,见他望向她,忙放下茶杯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过去。 见得她这样,梁愈便知容颜已经安排好了,又开始打腹稿,想着怎么把许酒一个人丢在这儿。 然而,还未想到找什么借口离开,梁愈便忽地觉得肚子一阵闹腾,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脸皱成一团,道:“又坑我!” 他的声音将许酒的心神拉了回来,转头好奇看着他:“谁又坑你了?” 梁愈感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将要奔腾而出的便意,脸憋得通红,道:“没……没事,苏大哥就在天香楼三楼天字房,我肚子突然好疼,你自己先上去吧!” 说罢,不待许酒回答,便一溜烟儿的不见了人,徒留许酒一人呆在原地。 “真是个奇怪的人。”许酒看着梁愈飞奔而去的身影道了句,她看着天香楼外面没有接引的小二,里面也没有说书的先生拍桌子的声音,更听不到有人喝彩叫好的声音,心中有片刻犹疑,怀疑里面是否有陷阱。 思索片刻后,她还是抬脚踏上了天香楼门前的台阶。 对于苏迎,她心底总是抱着侥幸,以前总是不停去找同他哪怕有一点点相似的红衣男子,总是想着万一那人刚好是他呢?而这一次,她又抱着侥幸,前些天她才收到苏迎曾经答应送给她的紫竹簪,万一那人真是苏迎派来的人呢? 胡三就坐在天香楼一楼最角落靠窗的座位上看着许酒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他刚刚特意打听了一番,那定下三楼天字房的确实是一个看起来很是文弱的青年男子,而现下又看许酒果真是孤身一人,脸上也没有了当年的张扬与高傲,这才放下心来,那漂亮小娘子真没有骗他。 眼见着许酒踏进大门,环顾了一周,他心又提了起来,虽说她现在没有了当年的张扬,可看上去也似乎并没有疯癫痴傻,不禁又想打退堂鼓,他又透过窗户往对街茶楼那漂亮小娘子看过去,却见得她正似笑非笑看着他,手上还拿着一锭金子抛了又接,接了又抛,明显是在提醒胡三,他要该做的事情还没做。 他又一个激灵,她会不会把金子收回去?那小娘子看起来娇柔,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天香楼的客人和跑堂都放倒,想要把他手上的金子收回去自然是轻而易举。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想到还没捂热的金子有被收回去的可能性,胡三当即一咬牙,也顾不得那么多,挥了挥手。 大厅里装模作样坐着喝茶的十五个人见到胡三挥手,当即将天香楼的大门关上避免许酒逃跑,又团团将许酒围住。 突然被围困,许酒顿住脚步,环顾四周,除却围着自己的十五个人外,竟真看不到半个客人,掌柜和跑堂的都没有踪影。 “小姑娘,你找谁呀?”胡三笑嘻嘻地看着许酒。 眼前衣衫破烂的无赖让许酒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见着许酒只看着自己,一脸迷茫,胡三心下当即全信了容颜的话,胆子又大了几分,道:“过来陪爷喝两杯可好?” 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人,许酒又一心想确认苏迎是不是在楼上,便不打算理他,径直要往楼上走去。 胡三见许酒脸上迷茫过后便又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顿时一急,将拉住她的手臂,恶狠狠扯着嗓门道:“今日你不陪大爷我喝一杯便别想走!” 说完便又朝着三楼紧闭的房门瞟了一眼,想着这音量,楼上那位应该听得到了吧? “贵人,给点钱呗!” “不给钱就不许走。” 如此熟悉的场景,渐渐与许酒脑中某个片段重叠,许酒突然想起来了,她确然是见过这个人,就在八年前的冬天,他偷了她的钱袋,被苏迎和沈容逮住了。 想起那日的场景,她眼眶微热,敛下眸子,按了按手腕剑环上的机关,软剑“咻”地一声便伸展开来。 剑锋寒光闪过,许酒再抬头时,眼中已无湿意,她唇角微扬,道:“哦?我倒要看你怎么不让我走了!” 她原本手腕上的那把软剑不知在什么时候丢了,现在手腕上带的这把是遇到沈容后,沈容请能工巧匠照着她以前的软剑重新打造的一把,同从前的竟是别无二致。 许酒这幅模样,让胡三下意识就想起八年前,他不过拉了她一下,便被她手里的软剑划伤了手臂,那时候她看看起来才十岁。 胡三悔恨万分,那小娘子不是说许酒见着人就怕了吗?可眼前这许酒的神情和唇角的弧度分明和八年前一样。 他吞了吞口水,手下这群围着许酒的人其实都是一些看起来凶狠,却又没有什么真本事,是他花钱雇来给自己壮胆子的,待会儿要有什么问题,他们肯定不会管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赶紧松了手,红着眼便又要扑过去抱许酒的大腿。 许酒虽疯,却也是只看到同苏迎相像的男子才疯,她痴傻胆小,也只是面对不认识的人时才痴傻胆小,眼前这胡三,她虽也记得的不多,却还是知道自己从前就不怕他的,看出他的意图,她笑着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刚刚,是要我陪你喝一杯茶?” 胡三忙摇头,道:“没没没!我说错了!” 许酒又逼近他一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道:“我陪你喝茶,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胡三觉得许酒笑得实在太渗人,哆了哆嗦,小声问:“我有什么能帮上您的?” 许酒指了指天香楼三楼的一号房,道:“我看上三楼天字房的客人了,想去把他抢回去,可又有点怕他,你……和你的兄弟帮我壮壮胆子,好不好?” 胡三扑腾一下跪在地上,果然还是那个小霸王许酒,哪里疯了?可小霸王居然也有怕的人?不对,那小娘子不是说是三楼天字房的公子看上许酒才让他来扮演这恶霸的吗?他有些理不清现在的情况了,见得许酒眉心皱了皱,忙又爬起来道:“这还不简单,您放心,只要您看上的人,不用您亲自动手,我胡三帮您把他绑了送到您房里去!” 管他呢,在胡三看来除了当初那两个拦住他的公子以外,没什么人比许酒还可怕了。 三楼天字房。 苏轻言原本和顾恒正在商议近来工部的一些问题,早在许酒进来被围住时他也有听到动静,只当是哪个恶霸又在欺凌女子,他向来不喜多管闲事,便是自家这茶楼被闹得毁了,也自然有人出来料理后续事宜,无需他来操心,且他们并没有上来三楼,他便没去理会。 可在听到许酒声音的那一刹那,他手中的杯子险些落地,还未待顾恒将接下来的话说完便起身去开门。 刚开一道门缝,又见着许酒握着手中的软剑,笑看着胡三。 他素来清冷的眉眼霎时柔和了不少,唇角微微上扬。 她还是同以前一样。 看这模样,胡三怕是伤不了她,苏轻言放下心来,只站在门后,静静看着许酒。 顾恒虽诧异于苏轻言的举动,却也没说什么,只停下未说完的话,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却在听得胡三的话之后,险些将茶水喷了出来,忙从怀中掏出帕子捂着嘴一阵儿猛咳,咳过之后,又看着站在门边手搭着门栓凝神听着门下动静的苏轻言揶揄道:“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要把你打包送给别人,在你家地盘上打你的主意,你是打算毒疯他呢?还是打算毒死他?” 见许酒带着胡三一帮人上来,苏轻言清冷的眸子染上笑意,关上门,又将门边的烛灯转了一圈,尔后回道:“束手就擒。” 顾恒:“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屏风 天香楼一共三层,每层的格局都不一样。 一楼是个空旷的大厅,厅中就摆了一张约莫一岁幼儿高的说书台子和五十来张桌子,以往几乎是座无虚席,大厅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旋转木质楼梯,楼梯的扶手上刻着上古十大神兽。上了二楼便能见着一条半月形的走廊,走廊边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小包间,一共二十间,环着走廊,在包间里打开窗户便能看见外面繁华热闹的大街,出得包间门站在走廊上既能看到说书的台子,又能将楼下五十多张茶桌一眼收入眼底。 一般若是来听书便会选一楼,若是来喝茶又喜安静便会选二楼。 而三楼,则是客房,只有两间,一间天字房,一间地字房,因靠着卖茶与说书来招揽生意,三楼的客房也就成了摆设,自天香楼开业至今,住过的人屈指可数,多半是空着的。 带着胡三等十多个人浩浩荡荡上了三楼,许酒摆了个手势,示意胡三他们暂时先在楼梯口等着,待她确认了房间里的人再行动手,以免绑错人,而她则缓步行至天字房外面。 房间里面似有人在低语,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许酒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房间里有多少人。 熟料只刚刚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束手就擒”后便没了声音。 她又将身子贴得再近了一些,却不想,门突然开了。 许酒一个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往门内倒了去,幸得有人拉住她的手背,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姑娘有事?”淡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许酒趁机环顾房间,这是一间一居一室的套房,最为显眼的便是厅中那一副绘着山川落日图的屏风,屏风后面许是卧房,视线右移则能看到一张小塌,榻上摆着一张小檀木茶几,檀木茶几上的金猊香炉轻烟萦绕,里面不知烧得什么熏香,闻着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榻上还有个穿着灰白色长衫的男子,男子坐姿随意,正捧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许酒。 只一眼,许酒便确定他不是苏迎,可那屏风,分明是出自苏迎的手笔。 苏迎喜丹青,尤喜画景,她曾经便是为了能光明正大接近苏迎而让自己父亲替自己开口,让苏迎教她学书画,她向来顽劣,此次突然说要学书画,许追自是喜不自胜,当日便带了厚礼去拜访右相苏禹之,之后,她便成了苏家的常客。她的丹青是苏迎手把手交出来的,苏迎的每一幅画,落笔收笔的习惯她都一清二楚。她虽忘了许多事,忘了苏迎的样貌,但一些东西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便是失了过去的记忆,那些东西也不会忘记,譬如她对苏迎的执念,又譬如苏迎的一些习惯。 或许那奇怪的少年没有骗她,苏迎是真的在这儿。 既然榻上坐着的男子不是苏迎,那拉着自己衣袖的这个呢? 许酒抬头,见拉着自己的是一个眉目清俊的黑衣男子,此时他挑眉正看着自己,没有清冷的眉目,没有红色裘衣,也没有眼角的泪痣。 他的模样同许酒想像中的苏迎并不大相同,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苏迎向来是眉目清冷,对着她时除了冷淡,似乎再没了别的表情。 她多少抱了一丝希望,但没有敢抱全部的希望,所以没见到苏迎,虽失望,却也不至于绝望,或许在她心底,也是明白苏迎是真的死了,那簪子可能真的只是巧合,失望之后,她转头痴痴看着那画,问:“我能多看一眼那幅画吗?” 能再见到苏迎的画,对她来说也是好的。 苏轻言愣了一愣。 她还是在找他…… 她认出了他的画…… 可她却没认出他。 也是…… 便是他自己到如今也不大敢相信在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活下来,每每醒来,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就连跟他最为亲近的顾恒也不知道他便是苏迎,他一向刻意疏远她,她认不出他来也是自然。 他松开握着许酒手臂的手,弯起唇角,让出了道。 许酒冲他感激一笑后便进了房。 胡三愣愣看着许酒,这情况,他是绑还是不绑?正犹豫间,便见得拉住许酒的那黑衣男子似不经意间往他这边扫了一眼,那一眼同看着许酒时的神情全然不同,冷淡中似又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他又没骨气地腿软了,如今看这情况,似乎也不需要他帮什么忙啊,当即挥了挥手,带着十多个重金聘来壮胆的人又下了楼。 许酒没再去管胡三,进得房间后便急急走到屏风旁,抬起手想去抚那屏风,却在即将触碰到屏风的时候又顿住了手,似害怕弄坏了那画。 苏轻言见得胡三他们离开,方才关了门回到小塌边坐下。 顾恒玩味地瞧瞧自看了自己一眼后便无视了自己,现在又看着那幅屏风发呆的许酒,再看看坐在他对面看着许酒,手无意识摩挲着茶托的苏轻言。 苏轻言向来是个自恋的,不管走到哪儿都喜欢自己画上两幅画裱成屏风,三个月前,他刚回京便收到了苏轻言托人捎过来的画,让他帮忙找人裱了放在天香楼,掌柜会处理。 他虽生得清秀,看起来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却是武夫出身,不通笔墨,也看不出那画有何特别之处,自然也不知道许酒为何对那画如此感兴趣,但更让他好奇的却是苏轻言,据他对苏轻言的了解,苏轻言就像一只刺猬,防心极重,若不是他极其信任的人,他是决计不会让人靠近他,陌生人别说是进他的房间了,就连同他说话,他多半也是淡漠至极的,这一点倒是让他想起他另一位早已亡故的好友,那位好友似乎也只对许酒例外,不过他对许酒例外是因许酒死缠烂打,他实在没法。而苏轻言却是第一次见许酒,他对许酒的态度着实奇怪。 看着此情此景,他忽地又想起昨日见到容颜时,容颜愤愤说着要把苏轻言和许酒凑成对儿。 半晌,顾恒终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抬腿踢了踢苏轻言的腿,用口型无声地问:“你认识她?” 因着心里有事,苏轻言没注意到顾恒踢过来的脚,这一踢让他回了神,淡淡扫了顾恒一眼,又低头拂去衣角被顾恒踢过来时沾染上的灰尘,却没有回答顾恒的问题意思。 顾恒见苏轻言十分嫌弃地擦着自己刚刚踢过的位置,不屑地哼了一声“娘炮”。 他在战场上见惯了风沙血雨,身上沾灰沾血是常态,见的也多是在烈日下操练的士兵,认为大男人身上流汗沾灰极其正常不过,在他眼里,只有娇滴滴的大小姐才见不得自己身上有一丝不干净,一点点灰尘都沾不得的苏轻言在他眼里自然就成了娘炮。 当然,这一声他是没敢让苏轻言听到,不然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指不定会怎么还击他。不过见苏轻言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倒也没有再问,只继续捧着茶杯百般无聊地往窗外看去,却不巧看到坐在对面茶楼二楼的梁愈和容颜二人。 梁愈正捂着肚子哭丧着脸跟容颜说着什么,容颜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梁愈的肩膀似在安慰他,这一拍竟是拍得梁愈腿一软,面色又变了,当即红着脸捂着肚子又匆匆奔了出去,容颜在梁愈捂着肚子走后又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见着容颜的笑颜,顾恒的嘴角也不禁跟着弯了起来,如此的生龙活虎,看来昨日中的毒已经清理干净了。 放下茶杯,顾恒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撑着头大喇喇地打量起容颜来,似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容颜也朝着天香楼三楼望过来,看到顾恒后,先是一愣,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了一般,恶狠狠地瞪了顾恒一眼,又起身离开了茶楼。 被瞪得莫名其妙的顾恒摸了摸鼻子,眼底笑意更深,倒是个好玩的姑娘。 被容颜吸引的顾恒却不知道,他的问题让苏轻言开始认真思考起以后该如何面对许酒。 作为苏轻言而言,他自是未曾见过许酒,可作为重生的苏迎,他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许酒? 这个傻姑娘自认识他开始,便事事围着他转,喜他之所喜,恶他之所恶,不管他对她的态度有多冷淡有多疏离,都未曾有过半分放弃的意思,更是在苏家遭难之后只身前去救他,整整五年的时间,便是铁石心肠也被她给捂化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决定 三年前苏迎被困在囚车上,看着满身血污的许酒持着软剑拦在囚车前时,他忽然想起有一年的夏天,许酒帮他救柳笑云时的场景。 柳笑云是工部尚书柳桥的独女,而柳桥是苏迎的恩师,因着柳桥不管去哪儿都会把这个独女带在身边,一来二去也就跟苏迎相熟了,苏迎对她倒是比对其他家的姑娘多了两分关照。 没多久,柳尚书在巡视南方防洪水库时在凉州遇刺,行刺的是凉州松山上的一窝山匪。 苏迎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同他同行的柳笑云被山匪抓了去,说是山寨头子看上柳笑云了,柳桥临死前求苏迎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出柳笑云。 凉州地处南境,龙蛇混杂,而松山更是地势复杂易守难攻,那群山匪都是机关暗器的好手,松山上满是机关,若是不熟悉路线的,稍不注意便会丧命,朝廷在最初派了些人剿匪无果,还损失巨大之后便放之任之了,再加天高皇帝远,山匪猖獗,官府不作为,凉州早形成了官匪一窝的局势,苏迎去找当地官员时,地方官员也都只是敷衍行事,千推万托,就是不肯出兵。 官府不可靠,苏迎只能自己去救,可他也只带了十多个人来,怎么救却是个问题。 他正头疼之际,见许酒咧着嘴蹦蹦跳跳朝着他过来,蹦了两步,似想起什么一般,停了下来,又规规矩矩走到他面前问他:“还在担心她吗?” 担心吗?他天生冷情,担心倒是不至于,只是若救不出柳笑云来,恐会有负恩师所托,只是当时在他看来许酒不过是个爱跟着他的小姑娘,也没必要跟她解释太多,又不想她缠着追问,便转身就要走。 许酒却是突然出声:“我可以帮你救她。” 他转身看许酒,思量着若有许酒帮忙,救出柳笑云的可能性有多大,许酒表面上看上去像个纨绔,实际却是对机关阵法精通得很,若有她帮忙,自是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伤亡,只是这许酒虽有些功夫,却也只能制住一些如胡三那样的恶霸,如松山上那些真正凶悍的山匪,连他和他的那十多个侍卫都不指望能全身而退,带着她去只能让她身处险境。她是定国公和景阳长公主的独女,皇上亲封的清河郡主,此次又是跟在他身后出来,长公主曾经嘱托过,希望他能护好她,在他看来,柳笑云自然得救,但若为救柳笑云让许酒有了什么闪失,便不值当,正思虑间,又听得她说:“当然,我不能白白帮你。” 她扬了扬下巴,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又接着道:“你得送我一样东西。” 这似乎还是她头一次向她讨要东西,往日里都是她送东西给他,看着她明媚张扬的脸,他也不知怎地,竟有些好奇她想要什么东西,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嘴里便问了出来:“你想要什么?” 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先是一愣,而后嘿嘿笑着问他:“我想要你的人可以吗?” 他便知,她又在撩着他玩了,当下锁了眉头,无心同她玩笑。 她又忙道:“好了好了,跟你说着玩儿的。” 说罢,又状似随意指着小院子里栽种的紫竹,道:“我要你送我一根紫竹簪,你亲手做的,簪子上面要有紫色的蝴蝶,这个你应该能接受吧?” 他知道,她是真想帮他,遂笑道:“谢谢你。” 只是他却没打算让她帮忙,救柳笑云是他看在恩师的情分上,同许酒并无太大关系,他不会让她去冒那个险,也不想欠她什么。 是以,去救柳笑云的时候,他并没有带许酒,十多个人商议好了之后趁着许酒不在时出门的,却没想,到得松山时,许酒正在那儿等着他们。 月色下,她坐在桃树上,腿脚摇晃,噘着嘴不满道:“都说了,我能帮你救她,你怎么就丢下我了?”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苏迎虽疑惑,但也没有问,只皱眉道:“回去。” 她极其不满,从树上跳下来,梗着脖子倔强道:“我不回去。” 苏迎闻言,蹙眉冷声道:“我不需要你帮忙。” 她怔怔看着他,良久,又笑着摆手道:“好啦好啦,我不要你的紫竹簪了,白帮你这个忙行不行?” 苏迎不禁有些头疼,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不让她帮忙跟紫竹簪根本没有关系。 两人正僵持着,又有侍卫开口,劝道:“凉州乱,让郡主一个人在客栈也不比跟着我们安全,不如就让郡主跟着罢。” 许酒闻言,点头点得如捣蒜似的,又巴巴看着他,还举手保证:“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心知许酒性子拗,一旦决定的事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指不定还会跟他闹起来,再加之他们也确实需要熟悉机关阵法的人,便也不再要求她回去,只淡淡道:“若碰到人,便躲在我身后。” 若真有事,到时他多护着她便是。 许酒当即欢呼一声,跳起来便扑到他身上,柔软的唇往他脸上碰了碰,那十多个人皆抬头佯装看星星,当没看到这一幕,他却是觉着耳根发热,不自在地将许酒从身上拉开了一些,道:“走吧。” 有了许酒的帮忙带路,他们竟就真的毫发无损地上了山。 然而,在找到柳笑云带着她下山时,不知谁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惹得山上铃声大作,瞬间便有上百人蜂拥而来,这些山匪不似寻常恶霸,各个都是亡命之徒,他当即觉得不妙,当机立断,朝着许酒低语:“我们断后,你带着柳姑娘先回顾恒的别院。” 只要保证能拦住那些个人,凭着许酒对阵法的熟悉,定能平安带着柳笑云下山,原以为会费好些口舌劝她,却不想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点了头。 刀光剑影下,他看着许酒背着虚弱不堪的柳笑云转身逃走,这才专心应战。 这一战,损失惨重,苦战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上去的十多个人,只剩了三个人逃回去,山匪那边损失亦不轻,伤亡过半,且山上的机关不知被谁尽数破坏。 他们剩下的三人拖着满身血汗回到顾恒在凉州留给他的别院,刚一进门便闻到屋子里有血腥味。 他推开屋子,许酒正咬着牙给右手臂上的伤口上药,烛台上灯光如豆,昏黄的烛光照在她身上,有些朦胧,许是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慌乱将衣袖放下来,而后抬头时已是眉眼弯弯,一脸求夸奖的表情:“我把柳姐姐毫发无损地带回来,还把他们的机关全部破坏了,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她的衣袖已经染上血,那抹红刺得他浑身难受,他走近她,将她的手执起来,查看伤口,问:“怎么伤的?” 她毫不在意道:“破坏山腰那儿的阵法时,不小心失误中招了。” 她不愿说实话,他便没有再问,好在没有伤到筋骨,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摊着另外一支手掌,道:“药给我。” 她愣愣将药放入他的掌心,他掀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替她上药,这药可防止伤口感染化脓,但药效却是极其刺激,整个上药过程中,她却是哼都没哼一声,看着她咬唇忍着疼的模样,他终是忍不住问:“为了护着她,让自己受伤,值得吗?” 以她的身手和本事,只要不碰到山匪、不分神,那些机关根本伤不了她,而绵软得连走路都走不成的柳笑云都毫发无损,她却受了伤,可见,多半是为了护柳笑云而受伤。 苏迎素来自私,若是毫无关系的人,他宁愿伤人十分也不会为旁人伤己一分,自是不明白同柳笑云毫无关系的许酒为何这样做。 许酒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眸子,喃喃道:“你担心她,若是她受伤了,你会难受,我不想你难受。” 纤长浓密的睫毛覆盖住了眼底的失落,她的声音极轻,轻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是声声直击苏迎的心口,原来她竟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受,他说不清自己胸口那丝丝微疼是为何,上药的手顿了顿,半晌,才道:“你这又是何苦?” 声音有无奈,亦有叹息,他发现,他越来越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许酒抬眸看着他,认真回道:“我喜欢你,便不觉得这是苦。” 世人说的痴儿,大约就是许酒这样的傻姑娘罢! 上好药,他才别过头解释道:“我救柳姑娘,只是因恩师临终嘱托,并无其他想法。” 说完,他自己都是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跟她解释。 许酒怔忪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有些不敢确定地问他:“所以……你并不是喜欢柳姐姐那样的姑娘?” 她怎么会以为他喜欢柳笑云?下意识地不想让她再误会下去,他微微点了点头。 在他点头后,许酒突然地就凑到他眼前,明亮的双眼看着他,问得小心翼翼:“那你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吗?” 他愣住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喜欢她这样的姑娘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于许酒,他更多的应该算是习惯,习惯她跟在他身后,习惯她在他面前胡来,习惯对她冷冷淡淡,习惯她追着自己四处跑,也偶尔会心疼她的傻劲,可偏偏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他有时候甚至想,或许他同他父亲苏禹之一样,根本不懂喜欢为何物。 后来在大雨磅礴中,看着许酒持着软剑拦在囚车前,他又问了一次:“何苦?”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给过她半个字的承诺,她却依旧一直跟随着她,富贵落魄,不离不弃。 这一次,许酒定定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知晓,她的答案还是和那一次一样,他又不禁想起那一次许酒问过他:“那你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吗?” 那时候的他才想明白,他其实是喜欢她的,不然不会一直任由她在他身边胡闹,不会看着她受伤时觉得刺眼,不会在她犯傻时觉得心疼,不会在见不到她时便觉得失落,更不会在看她和沈容一起时莫名的不安,也不会在面对死别的时候如此不舍。 只是可惜,他明白得太晚,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便没了性命,只能匆匆许她来生。 三年来,满身血污的她持着软剑伫立在雨中拦住囚车的身影夜夜在他梦中徘徊,每每醒来心都像被掏空了一样。 忆起往事,苏轻言看着许酒背影的眸子更深了几分。 也罢!苏迎在三年前本就已经死了。 既然许酒认不出他,那便当如今的他只是苏轻言。 以前是她追着苏迎跑,那今后便让他以苏轻言的身份护她一世安好。 做好决定,苏轻言清朗的眉目舒展开,行至许酒身边,同她并肩而立,而后转身笑着问她:“我叫苏轻言,你叫什么名字?” 一如初次见面时,她问他:“我叫许酒,你叫什么名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站住 窗外似有风拂进来,将金猊香炉上的轻烟吹散,满室清香萦绕。 苏轻言的声音让许酒从画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他,恍然明白,原来刚刚那少年说的苏大哥是他,并不是苏迎。 也是,他们都说苏迎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她寻了他两年都无果,又怎能指望他突然再出现?是她太执着,只听得苏大哥便以为是苏迎,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看着身旁男子眼中温和的笑意,她发现自己对他并不反感,答道:“许酒,我叫许酒。” 自容颜离开以后便撑着头无聊地数着街上往来人头的顾恒听得闷了好一会儿的两只闷葫芦终于开始说话,便将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放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只见得二人面对而立,一个一袭黑衣低眉浅笑,一个素衣曳地微仰着头,二人无论是外貌还是身高,看起来都般配无比。 他瞬间觉得自己在这儿是不是多余了?可他着实不想回府,指不定一回去那些个三姑六婆又要拖着他去相亲,这样还真不如在这儿呆着好,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我说,你们二人要不要过来坐着……” 他想着,三人一起喝茶聊天总比他一人在旁边看着二人眉目传情来得好,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叩叩叩!”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顾恒脑袋里闪过刚刚容颜怒瞪她一眼,而后似突然想起什么般慌忙离开时的模样,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道:“终于有人来陪爷一起不自在了!” 他十分愉快地从榻上蹦起来,疾步去开门。 许酒听到声音,也望向门边,却只见得一美艳年轻女子探头进来,一双柔媚的眸子在房中扫了一圈,而后将视线放在屏风前的许酒身上,冲着许酒笑了起来。 许酒一眼便认出了这相貌美艳的年轻女子,正是今早她在高雅轩那条小胡同里看到的那个跟着她的人,同掳她来的少年是一伙的。 看到女子,许酒才想到她被掳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虽不知他们为什么掳了她后又莫名其妙地把她丢在门口,但她直觉他们对她并无恶意,且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她看到了苏轻言的画。便也回了容颜一个笑,而后转身抬头对苏轻言道:“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谢谢他让她看这画。 道完谢,她又转头看了那画一眼,十分不舍,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跟苏迎有关的东西。 苏轻言还未说话,倒是容颜惊讶道:“这么快就走了?” 她一直坐在天香楼对面的茶楼等着胡三的消息,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反倒看到顾恒正在对街一脸惬意地看着自己,当下便丢下茶钱便过来查看情况,熟料却见得胡三他们几人都坐在一楼大堂里望着屋顶,而许酒却不见了人影。 她疑惑问:“许酒呢?” 见得她,胡三忙捂住还没捂热的金子,率先道:“在上头呢?” 在上头?那顾恒还在里面做啥? 她当即提了裙摆往三楼上来,刚到门边,便听得苏轻言开口问许酒:“我叫苏轻言,你叫什么名字?” 容颜心中欣慰道:“苏轻言啊苏轻言,你单相思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敢跟许酒搭话了,虽只是问了个名字,倒也算是进步,也不枉我和梁愈冒着会被你不知不觉毒死的危险把许酒掳过来。” 可这个时候应该让二人单独相处才是,顾恒那厮那般没眼力见儿的呆在里面怎么行? 思几此,她方才决定敲门,想把顾恒弄出来。 可她才刚来,许酒便说要走,容颜以为许酒是因着自己绑了她,让她看到自己不舒服了才要走,忙赔着笑道:“我就是有事找顾恒,你们无视我就好!无视我就好!” 说罢,她便窜进来,也不管顾恒同不同意,拖着一脸莫名的顾恒便出了房间,徒留苏轻言和许酒相顾无言。 良久,许酒才又道:“告辞。” 没想许酒这么快就要走,苏轻言下意识的便想开口留住她,却又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留下她,最终,他还是道:“我送你回去。” 也罢,来日方长,对如今的许酒来说,苏轻言还只是个陌生人,他担心自己若是太急进反而吓到了她。 天香楼后边是一条极其狭窄的小巷子,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那一整条街都是酒楼,家家户户后门口都摆了一到两个高达成人腰间的大桶,酒楼里一些客人吃不完剩下来没用的饭菜都是倒到那大桶里,到黄昏时分,便会有人来统一将那残羹饭菜收去喂猪。是以,平素里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很少有人来,只有一些流浪汉和小动物会来寻吃食。 而此时,天香楼后门处,却是聚集了十来个人,惹得那些流浪猫狗都只敢远远望着,不敢靠近。 这十多个人,正是胡三他们一伙人。 “来来来,领钱了。”胡三低声道。 却原来,是胡三见着那漂亮小娘子没收回他手上的金子,而是径直上了三楼,先前因为那小娘子一直盯着他,他才不敢走,那小娘子上了三楼,没人盯着他了,他才忙带着他雇来的那群帮手悄无声息地溜倒了这后巷,而后在这儿发另一半剩下的酬金。 现在的他,只想赶紧把欠这些人的酬劳发完,再将手上这锭金子换成铜钱,找一间小赌坊藏起来,让那漂亮小娘子和许酒都找不到他,这些钱又够他小赌好一段时间了。 胡三找来的都是新来京城的乞丐,抢不到好的地盘,自然讨不到什么钱,所以胡三找上他们的时候,几乎不用费口舌,他们便都答应了。这时听得胡三说“领钱了”,各个两眼放绿光,紧紧盯着胡三那个脏污不堪的钱袋,仿若里面装得是奇珍异宝般。 对他们来说,那金子可不就是奇珍异宝嘛! 显然是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胡三小心翼翼将钱袋收进怀里,而后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才将刚刚拿出来的铜钱分发到他们手上。 那群乞丐到底也都没太大的胆,虽然羡慕胡三有钱,却也碍于他的一口京中口音而都不敢抢,只拿了属于自己的剩下的份额之后便各自散了。 人都散尽之后,胡三才看着手上余下的两吊铜钱,疑惑道:“咦!怎么少了两个人?” 再一想,又觉得少了便少了吧,正好这钱他自己留着了,是他们不跟过来的,可不是他耍赖,如此一想,他便心安理得地将铜板收入怀中,而后往小巷尽头走过去,出了小巷,再往前过两条街便是赌坊一条街了,一想到赌坊和怀里的金子,他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胡三刚一出小巷子,还未走两步,便见得远远处许酒和那黑衣男子一道正往他这边走过来,因到了正午,该回家吃饭的已经回家吃饭,街道上行人并不是很多,此时若是他出去,定能被他们逮到,他忙往后缩了两步,躲回小巷之中,待得他们走远了,方才赶出来。 然而,他刚一探出头来,却又见得刚刚没有跟着他去领钱的那两个乞丐也朝着这边走回来,而且看他们的模样,像是在跟踪许酒他们二人,只是,他这个“老大”都不跟了,他两个壮胆的“小弟”还跟着他们做什么?疑惑了片刻,他便决定不想了,对胡三来说,钱肯定是能不给别人便不给别人,他当即又躲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又探出头去,见得几人都再看不见,方才敢出来。 为了避免和许酒他们撞到,胡三自是不敢再往那边走,条条大道通赌坊,他换了一条路过去,也不过是多绕一个圈而已,可他今天的运气着实太差,躲过了许酒,躲过了那两个讨债的,却碰上了他最不想碰上的人。 刚拐了个弯没有几步,便见得有人带着十多个人正在这条街上一家一户搜查,似在找什么人。 而那个带着人的白衣男子,眉目看似温和,却总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他脑中忽地想起自己手筋被废的那个晚上。 窗外月光照在白雪上,照映得窗外如同白日一般。 他被两名黑衣人压在地上,制得死死的,抬头便见着白衣少年唇角微扬,眼底却是寒冷如冰,他一字一句温声问他:“是哪只手偷的钱袋?” “贵人饶命啊!!!”他动弹不得,哪能想到不过偷了一个小姑娘的钱袋,竟能给自己惹来这番祸事,只能哭着求饶,“小的再不敢偷了,求贵人饶命。” 那少年却笑了,抽出早握在手中的匕首,说得云淡风轻:“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只能将你两只手都废了。” “贵人饶……啊!!!”手腕处疼得几乎让他晕厥过去,他手腕处的经脉就这样被他挑断。 少年虽长大了些,可五官却还是没变多少,依旧是表面看着温润,眼中却又带着让人靠近不得的冷漠与疏离。 他依旧记得昏迷前听到的话:“以后别让我再在京城看到你。” 想起这些,胡三不禁又打了个寒颤,赶紧转身便又要溜。 “站住!”还未来得及转身,便有人叫住了他,他自是不会乖乖站住,拔腿便要跑,刚跑两步,身后的肩膀便被一只手搭上,那只手如有千斤重一般压在他身上,叫他一步也前进不了,他只能堆着笑转头:“贵人是在叫小的?” 抓住他肩膀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面色冷淡的中年男人,他面无表情道:“我们爷有话要问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带路 听得那高大魁梧中年男人的话,胡三腿脚当即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心中哀嚎道:“真是倒霉透顶啊!倒霉透顶!” 用倒霉透顶这四个字来形容胡三确实是最适合不过,从一回到京城一头钻进赌坊开始,便一把都没有赢过,不过几日,便输光了先前在青州存下的老本,今日一早,又将昨日手痒找地下钱庄借的钱输了个精光。正愁着怎么弄钱继续去赌时,又恰好碰上那漂亮两小娘子送金子上门来,原以为是财神爷他老人家开始眷顾他了,哪知道那小娘子竟是让他去招惹许酒,好在许酒性子较儿时收敛了不少,倒是没有伤他,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却不想,这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又倒霉催地碰上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到的沈容。 早知道绕这条路走会碰到沈容,他就不该贪那两吊小钱的便宜,如今可真算是追悔莫及,胡三双腿直打颤地被那魁梧的中年男人半褪着朝沈容走过去,每往前走一步,他都觉得自己离地狱近一步,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冒出来他也无心去擦。 如果不是身后那人一直半拉着他的手臂,他真的想装死过去算了。 胡三也不知道自己这短短的距离自己走了多久,在离沈容差不多三步远的时候,那高大魁梧的男人才松开他。 “爷,人带到了!”他朝着负手而立的沈容弯了弯身。 沈容应道:“嗯。” 待得沈容应后,高大魁梧的男人才行至沈容身后站定。 胡三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沈容带了约莫二十个人,全是清一色的黑衣服,看着并不像官府侍卫,反倒像江湖门派,他们似看不到胡三一般,只各站一方,守着自己的地方,将沈容和胡三围在中心。 胡三知道现在自己定是逃不掉,结结巴巴问道:“贵……贵……人找小的……有……有何贵干?” 沈容并未出声,只淡淡扫了胡三一眼,而后朝着他的左手边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下着什么命令。 随后,便有一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是一名穿着黑衣的女子,年约十七八岁,肤色白皙,容貌虽比不得那叫容颜的小娘子美艳得让人惊艳,却也是生得清丽非常,只是她的神色却是冷冷淡淡,看着年岁不大,却显得分外老成。 那女子正是凤阁现任阁主,沈容最为信任的女子——玲珑。 玲珑微抬着左手,如玉的皓腕上缠着一条红绿相间的小花蛇,那小花蛇约莫一指粗,后半段身子缠绕在玲珑的左臂上,绕了约莫三圈,而它的头和前半段身子在半空中耀武耀威地朝着胡三滋滋滋滋吐着信子,似下一瞬间便会脱离玲珑的手腕往胡三身上扑过去。 玲珑一步一步走向胡三。 胡三见着蛇,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腿又开始发软,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被困得死死的,现在分明是暖阳春日,胡三却觉得冷,冷得直发抖,他着实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这恶魔了。 不管自己有没有招惹沈容,现在他逃是逃不掉了,他干脆两眼一翻,打算用老法子晕倒装死到底,这法子他曾经百试不爽,却不料,刚开始翻白眼,便觉得后颈处一阵刺痛,不知是谁射出的一支银针封住了他的穴道,而后,他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直直站在地上,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玲珑在胡三面前停了下来,抬起右手,摸了摸那蛇的脑袋。 胡三看着面无表情一下一下抚摸着花蛇似在跟它沟通的玲珑,想起曾经听人说,越是颜色鲜艳的蛇,它的毒性便越大,这条蛇长得这么风骚,毒性指不定有多强,要真被它咬了,估计马上就能断气,他唇色煞白,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忙哭嚎道:“贵……贵人……饶……饶命啊!” 此时除了求饶,他再说不出别的话来,他本想跪下磕头,这样会看上去有诚意一点,只是全身僵硬着,怎么都动不了。不禁十二万分后悔,自己在青州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京城来,那儿不过就是没有赌坊而已,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沈容眉头微微皱了皱,便不知又从哪儿射过来一枚银针,他再开口时,又说不出话来了。 小巷子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偶尔能听到不远处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 沈容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双温润的眸子盯着玲珑手上的花蛇,似在观察花蛇的反应。 玲珑停止了抚摸花蛇的头,那花蛇立马便从玲珑手腕上滑了下去,往胡三脚边爬过去,围着胡三绕了一圈之后,便顺着胡三的腿开始往上爬。 此时,胡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止不住的颤抖,眼看着那花蛇爬到了自己大腿根部,腿抖得越发厉害了几分,心跳得像擂鼓一样,他想大叫,想逃跑,奈何叫不出来,也动不了,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不断乞求老天:“可千万被让那东西往自己身上一口咬下去啊!” 小花蛇似十分急躁,爬的速度很快,直到它爬到胡三的手臂上后,才停了下来,在手臂上停下来的花蛇像是收敛了性子,再没做出一副攻击人的模样,而是十分欢快地在他手臂上游移起来,像是十分满意自己寻到的这块地方,甚至于偶尔还会拿头蹭蹭胡三,竟有些像在讨好胡三。 看着那蛇又往上爬了一些,开始拿头蹭自己的脸,胡三彻底懵了…… 这蛇是不是成精了? 像是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一般,玲珑面无表情地将小花蛇从胡三身上捉了回去,那小花蛇竟是不肯,又挣扎着想要往胡三这边爬,玲珑眉头微锁,手指又在小花蛇身上轻抚起来,似在安抚它,抚了几下,那蛇就真的安分下来,又老老实实盘在了玲珑的皓腕上。 再没看已经瞠目结舌愣在原地的胡三一眼,玲珑转身步回沈容面前,平平板板道:“小姐在一个时辰前与他有过接触。” “嗯。”沈容出声,算是应了玲珑。 玲珑又回到在沈容后方站定,不再言语。 紧接着,沈容身后便又有人递上来一幅卷轴,沈容接过卷轴,缓步走到还没回过神来的胡三面前。 他抬手,将胡三后颈处的两枚银针拔了下来。 又一阵刺痛,胡三如梦初醒。 一阵风吹来,胡三觉得全身都是凉飕飕的,他忍不住抖了两抖,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经这连翻惊吓后,再看沈容倒也没有了刚开始的紧张,胡三冷静了下来,开始观察沈容的神情,他貌似还没认出他来,可既然没认出他,又逮住他做什么?想起那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说沈容有事问他,他现在只想赶紧回答完沈容的问题,趁着他还没认出他之前赶紧走人,忙又小心翼翼问他:“贵人找小的,是有什么事?” 沈容将手中卷轴打开,一阵淡淡的墨香味在这空气中散开,又被春风逐渐吹淡。 “可见过这画中之人?” 沈容的音色天生温柔,让人不易对他设防,即便是了解他的本性也偶尔会被他的声音弄恍惚。 原来是找人,胡三好奇瞧了一眼那副画,画中之人正是许酒,这是一幅侧颜图,许酒一袭红衣,微垂着首坐在屋檐下,一手执着羊毫笔,一手拿着锦布,那锦布上是未画完的画,不难看出画中的许酒亦是在作画,隐隐能看到许酒画的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却因为那画中画太小,让人看不清少年的模样,许酒似对自己的画作十分满意,唇畔浅笑,梨涡若隐若现。 不知怎的,胡三突然就想到一句话:你在画人,却不知有人也在画你。 他恍然明白,刚刚那蛇大约便是在判断他是否有见过许酒,虽不知他们是如何断定他是跟许酒有过接触的,但他对沈容的残忍却是亲身经历过的,胡三自是不敢隐瞒,点头如捣蒜般,讨好道:“见过!见过!” 沈容万分仔细收好画卷,才又问胡三:“在哪儿?” 胡三连忙回道:“一个时辰前,小的在天香楼见到的。” 沈容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问道:“天香楼找过吗?” 有一高瘦男子忙站出来回道:“属下等人找到天香楼的时候,楼中并没有人,只有掌柜和小二,他们只说天香楼今日没接待客人。” 沈容眉心微皱,扫了一眼胡三。 胡三又忙解释道:“天香楼今日确实没招待客人” 因为客人都被容颜赶跑了。 他顿了顿,又半真半假道:“大概你们找过去时,她已经走了,或者是还没到,小的确然是在天香楼见到许酒的,她只是在里面待了一会儿,便和一个黑衣男子离开了。” 沈容疑道:“黑衣男子?” 胡三点头:“小的不久前看他们一起往北街走了。” 沈容淡声道:“带路。” 话音一落,便有三个人跟在了胡三左右,显然是防备他脚底抹油。 胡三哪敢多说什么,只得悻悻然带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陪伴 苏轻言送许酒回到定国公府时,府里大多数人已经出去寻找许酒,只留了几个平日里伺候许酒的丫头,以免许酒若是自己回府时,府中无人照顾她。 黄莺正不安地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外面探,一脸焦急。 想起沈容一身素衣从宫里匆匆赶回来时的神情,黄莺便觉得恐惧,三番两次把小姐弄丢,若是今天找不到小姐,怕是小姐再对她特殊,她的性命也难保了,可她全然不知那绑了小姐的人到底是谁,将小姐绑到了何处,又有何目的,现在只能求老天保佑他们快点找到小姐。 正焦急间,她见到远处似有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朝着这边缓缓走来,黄莺定睛细看。 待他们走得近了些,黄莺才看清黑色人影是个长得极为清俊好看的青年,而那白色身影,正是阖府上下正在四处寻找的许酒,黑衣男子腿脚极长,似担心小姐跟不上他的脚步,特意将脚步放慢了许多,二人一搭没一搭似正说着话朝这边走来,在黄莺看来,多半是男子在问着什么,小姐在答,男子眉目冷峻,可偶尔看向身旁的许酒时,清俊的眉目便柔和不少。 认出白色身影便是许酒时,黄莺激动得直想哭,仿若是从死里逃了生一般,再顾不得许多,她含泪奔过去,一把抱住许酒,一抽一抽道:“小姐……你可算是……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再不回来黄莺就……呜哇哇哇……” 黄莺毕竟才十多岁,说着说着,竟就再忍不住,由先前地默默掉泪变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也管不了了。 许酒知道自己在黄莺面前被掳走,黄莺定是担惊受怕了,心中有些歉疚。 只是她素来不大会安慰人,一时有些无措,任由黄莺抱住自己,愣了良久之后,才缓缓抬手,轻拍着黄莺的背似在安抚她。 苏轻言见许酒笨拙僵硬的动作,忽地想起曾经她也这么无声地安慰过自己。 那是在他回京后的第一个生辰,亦是母亲苗玉的第七个忌辰。 苏迎的父亲,前右相苏禹之是大周朝的传奇,十四岁入朝为官,而后步步高升,年仅二十五岁,便已是正二品兵部尚书,这在靠资历熬出头的周朝来说可谓是前无古人,苏禹之任兵部尚书不过一年,先帝便病重,临终前将年仅十八岁的太子托付给苏禹之,并任命其为右相,监管兵部、户部、工部、刑部四部,全力辅佐年少气盛的太子坐稳皇位,一时间可谓是权势滔天。 苏禹之不仅有权,一副样貌生得可谓是极好,连苏迎与他相比,也稍稍逊色了几分,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又有天人之姿,更关键的是,他从不流连花丛,这样的人,自是引得不少京中贵女想要嫁给她,可他却是一个也没看上眼,频频拒绝新帝德庆帝的赐婚之后,娶了府里一个从苗疆来的舞姬,并且在那舞姬死后,终身未娶。 外人只道苏迎的母亲苗玉三生有幸,一介舞姬,却能得当朝右相苏禹之这样的男子青睐,并使得他一身只娶了她一人,却无人知道,他的母亲其实是被父亲软禁了一辈子,从成婚当日直到死都没见过父亲一面。 苏迎自懂事起,便和母亲住在青州别苑中,门口重兵把守,每日固定有人给他们送饭菜过来,也有先生来教他读书识字作画,只是他们从来不让他和母亲踏出大门半步。 母亲对这样的处境安然接受,从不在苏迎面前抱怨什么,只每日温柔地同他讲外面的许许多多故事,苏迎八岁之前对外界和父亲的认知十有七八都是从母亲口中得知。 母亲说父亲是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 他每每问母亲:“父亲为何不来看我们?” 母亲便垂着眸子,道:“你父亲现在在生娘气,等他气消了,自然便会回来看我们。” 那时候对他来说,母亲是温柔的,而父亲是陌生的,那时候的他着实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父亲气到这么多年从不来看他们,甚至连门都不让他们出。 可他知道,母亲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不在意,那么豁达,她很不开心,只是从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每到月圆之夜,母亲都会在月下起舞,每每舞罢,便就坐在月下拭泪,冬去春来,一晃便是数年。 直到他八岁生辰那日,京中来了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女子,母亲似很害怕那女子见到他,将他打发开,他没有走远,只躲在屏风后看着她们,母亲对她似很恭谨,恭谨到近乎卑微,她给了母亲一个黑色绣着杜鹃花的锦囊,母亲见着锦囊有一瞬间的晃神,而后才双手接了过来,那女子将锦囊给了母亲之后,便又被人簇拥着离开。 那一天,母亲一如既往温柔地同他讲故事,将他哄得睡了之后才轻手轻脚离开。 待得门被轻轻关上之后,苏迎便睁开了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中总是想起母亲见着那锦囊时的落寞模样,他断定,那锦囊和父亲有关系。 他始终放心不下,月上枝头的时候,他从床上爬起来,又偷偷跑去瞧母亲。 果然,母亲又如往常那般,穿着绯衣在月下起舞,一舞作罢,又坐在小院子的石凳上,拿出白日里京中之人送过来的那只黑色锦囊失神。 良久,才素手打开锦囊,从里面取出一枚玉簪,玉簪通体碧绿,顶头雕的是一株四叶草,十分小巧精致,成色雕工一看便知非凡品。 母亲看着那簪子,却突然笑了,笑得十分大声,越笑越凄厉,似带着七分怨恨三分自嘲,笑到最后眼角竟流出了泪水。 他想去安抚她,却又觉得母亲既然每每都在他睡后才独自垂泪,定是不想他看到她伤心的样子,便就这样站在窗边看着,看着母亲又哭又笑之后跌跌撞撞进了屋子。 若是当日他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母亲,他定不会就在那儿傻站着。 那日,母亲进房后,他才关了窗子,躺回床上。 翌日清晨,天空刚刚破晓,便听到一阵尖叫响彻云霄。 尖叫声是从母亲房里传来的,他不知为何,就想到母亲昨日的异常,心底顿觉慌张,连衣服鞋袜都顾不得穿便奔到母亲房里。 床边碎瓷片洒了一地,他的母亲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只像是睡着了一般,她手中还是紧紧握着昨日京中送来的那枚碧色玉簪。 “小公子……夫人……夫人她……”每日清早来打扫的丫鬟战战兢兢指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母亲。 见着丫鬟的神情,他心底突然很恐慌,大步上前,颤抖着手去叹母亲的鼻息。 毫无生气…… 看着母亲唇角已经干涸的黑血,苏迎的脑袋彻底懵了…… 相思断肠…… 他母亲在他生辰那天,以一杯她自己研制的相思断肠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他常常想,如若那一天,他能去安慰一下母亲,或许结果又会不一样。 八岁之后,他的生辰于他来说,便只是母亲的忌日,每一年的那一天,他都会独自一人前去祭拜母亲,便是回京之后亦是如此,再怎么忙,也会将那几天空出来回一趟青州,而父亲却从来不会去祭拜母亲,就像当初母亲尚还在世时,他从不会回来看母亲一般。 回京第三年的三月十六,他又独自一人赶回青州。 因着在路上突发一些事耽误了一些时间,到得墓地时,已是明月当空。 母亲坟前整整齐齐摆着香烛酒水和杜鹃花,花是新鲜折下来的,而香烛还未灭,显然是刚刚才有人祭拜过母亲,他举目四望,只见得到月色下的百里杜鹃,和那几颗母亲亲手种下的大槐树,哪能见到一个人? 他想着母亲素来待人宽厚,许是当年府里的下人门来祭拜的,便没多想,只将自己带的祭品一一摆出来,靠着墓碑缓缓同母亲说着外面的故事,说着父亲是如何如何地厉害,一如当年母亲同他说外面的见闻一般,仿佛还能看到母亲坐在他身旁温柔看着他。 突然…… “啊呀!”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而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又叫道,“好疼!” 他忙擦了擦已经模糊地眼眶,敛下眼底的落寞,喝道:“谁?” 不远处又传来懊恼地声音:“糟了!” 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却见得离坟地不远处的槐树下,许酒正趴在地上,一袭绯色衣衫,头上的桃木钗掉到了地上,一头青丝散落下来,许是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望着他,道:“你今年晚来了两个时辰。” 他一愣,不明他为何说他今年来晚了两个时辰,只问:“你跟来做什么?” 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借着他的手使力,从地上爬起来,而后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才道:“我可不是跟着你来的!我早在你之前就到了!” 她似乎永远抓不住他问话的重点。 “你来做什么?”他又换了一种问法。 “我来陪你啊!”她仰头看他,而后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往前走了两步,抱住他,安抚似地轻拍着他的背,小大人般道:“想哭便哭出来吧!我不会笑你的。” 他一愣,闻着她发间好闻的馨香,突然觉得自己再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头一次没有推开她,只任由她笨拙地安抚着自己。 “谢谢公子送我家小姐回来!” 还带着鼻音的声音将苏轻言的思绪从过去拉回现实,他见得不知何时,许酒被刚刚还哭哭啼啼的黄衣小丫鬟护在了身后,小丫鬟嘴上在谢他,行动上却满是防备。 而许酒在小丫鬟身后探出头冲他笑了笑,也道:“今天谢谢你了。” 见着许酒弯如月牙的笑颜,苏轻言的唇角亦跟着扬了起来,温声回道:“姑娘客气了。” 黄莺见二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心中警戒心更重了些,她是沈容调过去伺候许酒的,这几个月以来,看着沈容对许酒的好,早便在心中将二人看作了一对,虽小姐心中有人,可那人毕竟已死,人死不能复生,小姐总有一日会被殿下打动,可刚刚,她看着素来害怕接近生人的小姐竟对这长得好看的黑衣青年毫不排斥,心中不由警戒,她拦在二人之间,隔断了他们的视线,道:“想必公子还有事,我们便不请公子进府坐了,告辞!” 说罢,便拉着许酒进了府,也没再去看那黑衣的公子。 进府之后,黄莺便赶紧差了人去通知沈容以及出去寻许酒的那群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抢尸 午饭过后,街边又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摆摊,人也逐渐又多了起来。 将许酒送回家之后,苏轻言才想起去找容颜,想问清楚这些年许酒的情况。 他犹记得,三年前,他人头落地魂魄离体回过神来看向许酒时,许酒唇色煞白,正盯着他滚到她面前不远处的头颅,双眸通红,一动不动,仿佛突然间失了生机。 那群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是冲着他去的,目标十分明确,见到他人头落地后便又如鬼魅一般消失无踪,原本押送他的官兵见状,一部分去追查黑衣人的下落,而一部分进宫去禀报圣上,以及通知定国公府。 原本拥挤的宣华门霎时空了下来,只剩下几个乞丐在不远处望向这边,眸子中满是担心,却又都不敢过来,他知道他们,他常常看到许酒在他家门口蹲守的时候跟他们聊天。 “郡主……” 余下几个官兵束手无策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许酒,不敢去劝,却也不敢离开。 苏迎没有去追砍了他头的人,他左右今天都逃不过一死,于他来说,此时他最担心是许酒,他不放心地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慢慢飘近她,想要拭去她眼底的泪。 只是可惜,许酒看不到他,他也触碰不到许酒,每一次手都只能穿过她的脸庞,生前,他从来未曾感到无力,死后,他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良久…… 有人来捡他的头颅。 “不要!” 许酒似是突然才反应过来,竭力嘶吼,眸色疯癫,爬起身来跌跌撞撞朝着他奔过去,夺过他还在淌血的头,而后抱在怀中,躲在墙角蜷缩着身子,无论如何再不肯松手,她的头发已经散乱,脸颊上,身上的泥土混着血污,狼狈不堪。 他从来没想过,明媚张扬的许酒会有这样的时候,更未曾想过,许酒对他的执着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想去抱她,告诉她,他还在她身边,然而,他的手只能穿过她的身体。 “郡主……” 见许酒情况不对,几人方才赶前去看她,待得走得近了,才发现她虽一直在颤抖,眸子却是紧紧闭着的,任由他们怎么唤都唤不醒,她竟不知何时昏迷了过去。 按大周律,凡是谋逆罪,死后定要将其尸首悬挂于城墙之上五天用以警戒世人。 见得许酒昏迷过去,一些官兵便就想壮着胆子去拿许酒怀中抱着的头颅,可许酒虽然昏迷了,却依旧将那头颅抱得死紧,如论他们如何用力,都没能从她怀中将头颅拿出来。 正在官兵束手无策时,景阳长公主和定国公许追赶了过来,长公主抱着许酒泣不成声:“我的乖儿啊!你别吓为娘。” 许酒依旧双眸紧闭,将他的头抱得紧紧的,丝毫没有反应,众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定国公许追。 许追面色沉痛,行至许酒身边,弯下身子抱起许酒,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那句话像是有魔力般,让许酒松开了手臂,周身官兵皆一脸茫然,独独苏迎,听到了那句话。 他说的是:“人死当入土为安,你这样,不是让他死都不得安生吗?” 许酒松手后,官兵便将苏迎的尸体和首级运走,定国公许追抱着许酒缓缓往国公府走去,景阳长公主亦抹了泪,跟了上去。 苏迎魂无所依,或许是因为放不下,亦或许是因为觉得亏欠,他跟在定国公身后,飘到了定国公府。 许酒昏睡了一天两夜,而苏迎便在床边看了许酒一天两夜。 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到第三日清晨,许酒方才醒了过来,眉目间再没了往日里的张扬。 景阳长公主推门进来时,许酒正抱着被子双眸无神,长公主接过婢女端着的稀粥,坐在床边红着眼道:“吃些吧!你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你要有个什么事,可让我和你爹怎么活啊?” 许酒似才察觉房中来了人,木然转头看着景阳长公主,苍白的嘴唇动了动,问:“苏迎呢?” 见女儿这副神情,景阳长公主眼眶泛红,放下碗,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答道:“你且放心吧,他们已经将苏相父子埋葬了,待得你好了,我和你爹陪你去祭拜他。” 许酒却是摇头,喃喃道:“娘你骗人,苏相犯的是谋逆罪,陛下向来不是心软之人,又怎么会让他们就这样入土为安?” 长公主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 许酒突然掀开锦被,从床上爬下来,道:“我不能让苏迎受那等侮辱!” 说罢,便出了门。 察觉到许酒的打算,苏迎想阻止她,却奈何他就像这空气一样,碰不到任何东西,也拉不住许酒的手。 只能眼睁睁看着许酒赤着脚奔出门。 “酒儿!” 长公主忙追出来,却哪里还能看到许酒的人? 定国公领着大夫回来看见许酒,却没有拦住她,只让人跟着许酒随时回来汇报情况,而后行至长公主身边,道:“女儿的性子,我们都清楚,随她去吧!若是这次拦住了她,下一次她说不定会用更偏激的法子。” 苏迎不放心许酒,亦飘着跟了出去。 如许酒所料,当今陛下并没有让苏禹之父子入土为安,而是依律将他们的尸首倒吊着悬挂于城北城墙之上以示众人。 苏迎的头和身子被缝了起来,算是给了他最后的体面。 许多人在城墙下看着,对着他们的尸首指指点点。 其中一中年青衣男子疑惑道:“这不是苏相吗?他犯什么事儿了?” 旁边的人立马纷纷附和。 “哟,你还不知道啊,这苏相啊,造反啦,在前两天中秋狩猎时,刺杀皇后,皇后现在还昏迷不醒,皇上大怒,下令对苏相父子杀无赦。” 又有人道:“早该了!他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有多少无辜的人被他害死啊!” 还有人问:“旁边那具头被缝起来的尸体,莫非就是他儿子?” 头一个应声的又应道:“可不是,只是可惜了他这儿子,年纪轻轻便是两榜进士任职工部,本该是前途无量的,却摊上这么个黑心黑肺的爹给连累的……” 却有人十分不屑:“啊呸!以我老刘看啊,什么样的爹养出什么样的儿子,这儿子以后定也不是个什么好鸟,早死了倒……啊!” 那自称老刘的人还未说完,便是一声惊叫。 许酒的软剑直指他的眼睛,神色冷漠,开口道:“苏迎是不是好鸟岂是你这种废物说了算?既然你眼瞎,那留着这眼睛也没用!” 许酒是京中出了名的性子差,她追着苏迎跑也是人尽皆知的,那群看热闹的人一见着她,瞬间作鸟兽散,徒留那老刘跪在地上直磕头。 见他跪下磕头认错,许酒倒没再跟他计较,持着软剑,脚尖轻点,几个起落后人已立在城墙之上。 官兵见许酒来抢夺尸首,纷纷持刀应战,他们都明白,若是苏迎的尸体被许酒抢走,那便是拂了皇上的颜面,许酒是长公主独女,亦是皇上最为疼爱的侄女,她拂了皇上的颜面,皇上或许不会怪罪于她,可他们这些守卫不利的,是什么后果便可想而知。 许酒功夫本就一般,此次全靠怒火硬撑,一场恶战,许酒亦满身伤痕,苏迎无数次想要去帮忙,却都无从插手,只能飘在许酒身后干着急。 幸得此时,一身夜行衣的顾恒赶来,顾恒自小习武,苏迎同他交手都过不了五十招,且他素来推崇兵不厌诈,身上防身暗器花样多得让人咋舌,不过片刻,情势便翻转过来,官兵过半倒地,顾恒趁机飞至城墙上,飞刀出手,将捆着苏禹之父子尸首的绳索削断,而后飞身过去接住他们,转过头冲着许酒捏着嗓子吼道:“还不走你等着也被挂啊?” 说罢,人一闪,便不见了身影。 许酒闻声转头,见人被顾恒带走,当即便跟着顾恒飞着离开。 见顾恒出面,苏迎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跟在他们身后。 二人飞了不知多久,才在城外连云山上停了下来。 顾恒将苏相和苏迎的尸体放在地上,扯下蒙面的黑巾,垂首对着苏迎的尸首道:“朋友一场,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安息吧。”说罢,又转过头对着刚跟上来的许酒道,“他们不出多久肯定会出更多人找,我去想办法引开他们,你便就将他们安葬在此处罢!总好过被挂在那儿风吹日晒。” 许酒似这才认出顾恒,眼底有一丝讶异划过,而后朝着顾恒行了个大礼,道:“谢谢你!” 顾恒大大咧咧摆手,道:“别谢我,作为朋友,这是应该做的,只是家中还有人在京城,我也只能做到这儿了,倒是你,还真让我惊奇,没想到你会为了他这么豁得出去!这一点上,我不如你。” 许酒垂眸不语。 顾恒似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似乎有些不对味儿,他一大老粗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到哪里不对,又道:“你也别担心,有我顾恒出手缠着他们,他们寻不到这儿来的,我先走了!” 说罢,便又一阵风一般不见了人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还魂 深秋,连云山上枯黄的落叶落了一地。 许酒将苏相两父子的尸体安顿好,准备下山时已是黄昏,刚走到先前摆放苏相尸首的位置,便似踩到什么东西。 她移开脚,却见一枚碧色玉簪躺在地上,玉簪成色极好,通体碧绿毫无杂质,簪子尾端雕刻的是一株四叶草。 苏迎认得,这正是母亲临终时牢牢握在手中的那枚簪子,他分明记得母亲下葬的时候手中都握着这枚玉簪,为何却又出现在父亲的身上? 许酒见了这簪子,脸色煞白,她蹲下身,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将那碧色簪子拾捡起来。 看了良久,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飞奔下山。 天空乌云逐渐压顶,看着像是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苏迎忙也跟着飘了过去。 许酒没有回定国公府,而是径直去了沈容府邸,她看起来很焦急,满府找沈容的人,却被小厮告知:“殿下他不在,郡主您还是请回吧!” 许酒一愣,问:“他去哪儿了?” 那小厮弱弱回道:“殿下心情不好,说要出去走走,前几日便已经出了门,属下也不知去了哪儿。” 沈容这次离京,许酒和苏迎却是丝毫不知道消息。 许酒面上有些失望,正欲转身离开,又一黑衣冷面的女子自沈容的书房中走了出来,唤道:“郡主请留步。” 正是沈容身边的女侍卫玲珑。 许酒停下脚步,那小厮见到玲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而后便退下了。 玲珑见许酒顿住步子,福了福身,才道:“公子离开前,留下一封信,让交给郡主,还麻烦郡主随属下来取。” 说完,不待许酒说话,径直转身进了书房。 许酒想也没想,便跟着进了去。 她刚一进门,房门便关上了,门上贴着神荼郁垒的画像,让苏迎靠近不得,他只能在外面候着。 外面秋风呼啸,而屋里却丝毫没有动静,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直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书房的门才又再度打开,房里一股子难闻的糊味飘了出来,是纸被烧掉的味道。 也不知刚刚在里面发生了什么,苏迎只看见许酒失了魂般出了书房,她将手上的玉钗握得极紧,似极力忍着什么一般。 忽地,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电光照映着许酒苍白的脸色,紧接着雷鸣阵阵,豆大的雨点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许酒像是个木偶一般,连小厮递过来的伞都没有接,一步一步往府外走去。 她的神情很不对劲,从见到那枚碧色玉簪后就开始不对劲了。 “酒酒!”苏迎担心地唤了她一声。 这一声,自然是没得到回应。 淋着大雨回府的许酒大病了一场。 没人知道那晚在书房中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只知苏迎死后许酒便疯了。 她整日整日形容不整地坐在早已贴了封条的相府门口,时而望着大门傻笑,时而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任谁也拉不走,但凡是一有人接近她,她便持软剑对抗,神志不清中,下手也狠。 许追请遍大夫都束手无策,国公夫人整日以泪洗面,整个国公府是一片愁云惨淡。 最后,也不知许追从哪儿打听到渝州灵溪谷能治疯癫之症,便带着许酒前往灵溪谷,苏迎自是也跟了去。 可灵溪谷向来有不医治王公贵族的家训,许追一家最后是无功而返。 他们离开灵溪谷那日,正是灵溪谷谷主的寿宴,苏轻言不知为何在寿宴上突然昏迷,苏迎便再没能走得了,他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吸进了苏轻言的身体,被禁锢在苏轻言体内。 头三个月,他一直有意识,心中焦急,想去找许酒,可他的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完全处于昏迷状态,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 苏轻言的小院子里种了许多紫竹,他见到紫竹忽地就想起许酒曾经唯一向自己讨要过的东西便是紫竹簪,便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整日拿着小刀给自己心中之人雕琢礼物,可他的手拿得了画笔,握得了刀枪,却独独不擅于做这些小玩意儿,不知废了多少紫竹,才削成一枚像样的竹簪。 却不料,这个时候,民间疯传皇上在年初的祭祀大典上突然遇刺,而凶手正是他平素里最为宠爱的清河郡主,好在皇上有惊无险,没有伤着分毫。 皇上仁慈,念在与景阳长公主同胞兄妹的份上以及这几个月许酒一直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便只抄了国公府,将定国公许追、景阳长公主、清河郡主贬为庶人,还允许他们继续在京中居住。 也有人说,皇帝说是心善留定国公府一家在京中居住,实际却还是不放心他们,把他们削了爵位,留在京中也是为了好方便监视。 这件事情在大周朝被传得纷纷扬扬,有知情者更说那清河郡主行刺皇上时,手上握着一枚通体碧绿雕刻着四叶草花纹的簪子,而皇帝看到那簪子时的神情,像是见了鬼一般,也不知那簪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又是玉簪…… 苏迎这才细细思索那枚玉簪的来头,他心中的疑问太多,譬如那簪子和许酒、和父亲、和母亲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何母亲见到那簪子会突然自尽?为何明明已经跟母亲一起下葬的簪子会出现在父亲身上?为何明明不应该见过那簪子的许酒却像是对那簪子很是熟悉? 母亲拿到簪子后自尽,素来冷静的父亲失去神志刺杀皇后时也带了簪子在身上,而许酒拿到簪子后便开始疯疯癫癫,竟独身一人前去刺杀皇上,似乎每个碰到那簪子的人都逃不了犯下大错的命运。 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有人在背后针对许酒,针对苏家亦或者是针对皇上布的一个弥天大局一般,苏家和定国公府都被盯上了。 甚至于,那幕后之人也多半是身居高位,让皇上都忌惮三分。 苏家已经遭难,现定国公府也开始出事,虽说皇帝有意饶他们不死,却也将他们困在了京城,困在了棋局之中,怕是永远也出不了京城,他想要跟许酒安稳一世,想要查出母亲当年自尽的真相,想要替父亲翻案,便必须身入朝局揪出那幕后之人。 许是因占用了苏轻言身子的缘故,他脑中也有了苏轻言的记忆,灵溪谷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一心只钻医研毒,他想要依靠苏家的势力自然是不大现实。 大周朝选拔官员全靠科举,若是参加科举,乡试、会试、殿试下来,再一步一步高升,少说也需六年,他等不了那么久,便决定赌一把,以苏轻言的身份走父亲走过的路,只有这样,他才有把握在三年内坐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若是走父亲走过的路,他便不能马上去京城,在苏轻言的记忆中,容颜是唯一一个能治疗疯癫之症的,他便去找了容颜,将紫竹簪交给她,请她帮忙进京照顾许酒,苏家家训是不医王公贵族,可如今的许酒已不是王公贵族,便自然不存在有违家训这一说了。 安排好人照顾许酒后,他又找上了当时驻守渝州的顾恒,同他相交。 当年六月,渝州水患,农田庄稼被淹,又碰上官员私吞赈灾银两,使得民间□□频生,官官相护,百姓状告无门,他请顾恒帮忙想办法将他早已拟好的折子放在皇上的龙案上,并循循诱导皇帝出宫。 激皇上出宫,救皇上性命,助皇上赈灾,每一步,都是他和顾恒精心算计好的,他没有赌错,德庆帝果真信了他,命他为渝州知州,且对他信任有加,不过三年,便将他调来京中。 可苏轻言来京中之后才知道定国公许追早在两年前病逝,景阳长公主也因夫君的病逝、女儿的疯癫郁郁而终,且刚刚看容颜的神情,像是连顾恒都不认得,他换了身份,她不认识他倒说得过去,可再怎么着,她见着顾恒该也不知那样陌生的神色,他找容颜便是想问清楚许酒的疯症到底如何了。 刚刚送许酒回去时,苏轻言便见着容颜拉着顾恒往天香楼对面的一品楼进去,他径直进了一品楼,便见顾恒和梁愈二人正在用茶水划拳,而容颜的人不见踪影。 梁愈见苏轻言,当即便兴奋地摆手招呼:“苏大哥!” 似深怕苏轻言看不到他们一般。 苏轻言步过去,问:“容颜呢?” “颜姐姐跑了!” “逃命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寻心 顾恒和梁愈话音刚落,窗外便有“咕咕咕咕咕咕”声传来。 紧接着,便见一只稍显肥胖的白鸽从窗外扑腾进来,准确而迅速的落在了窗边顾恒和梁愈面前的檀木桌上,也不知是不是撞到树枝了,那肥胖的鸽子身上粘了些青色的松针叶,它停到桌子上以后抖了抖翅膀,似想将那松针叶抖落。 梁愈惊呼:“小八?” 顾恒正寻思谁家的鸽子?看起来挺美味,既然都送上门来了,要不要把它宰了吃,是烤着吃?还是煲汤吃? 听得梁愈惊呼,他诧异问:“你认识它?” “认识,”梁愈看了眼正伸手要抓鸽子的苏轻言,凑到顾恒耳边悄声道:“它经常给苏大哥送信,苏大哥都不让我看的。” 顾恒揶揄道:“莫非是哪个小娘子传情的信件?” 梁愈觉得有道理。 “你们想多了。”苏轻言耳力好,自是将他们咬耳朵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取下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筒,淡声道。 这只鸽子是容颜所养,她曾说就算她落到了无底洞,这鸽子也能找到她。 这两年间,苏轻言和容颜的信件往来便都是小八在送。 苏轻言取下竹筒,把小八放回桌子上,脚上没了束缚,小八便又愉快的扑腾着翅膀,飞离了一品楼。 苏轻言打开竹筒,淡淡的墨香味溢出来,显然写信的人没走远,他取出竹筒里的小纸条轻轻展开。 “许酒身体无碍,只是失了记忆,又受了刺激才会神志不清,好好调理便可痊愈,无需担心,我要去看世界了,别找我。” 正是容颜留给他的,字迹工整又秀气,同她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性子全然不同。 这封信也算是给了苏轻言一个交代,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她还好好的。 容颜逃跑的本领素来就好,又善易容术,苏轻言深知若是她不想被人找到,那便没人能找到她,如今知道许酒身体并无大碍,苏轻言也彻底放下心来,也没再打算把容颜揪回来。 “咦!那条小花蛇是什么品种?花纹好奇怪!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得这么风骚的蛇!”知道苏轻言不会告诉他们信里写了什么,梁愈也没想看,便撑着头颇为无聊地看着窗外,见一品楼下经过的一行人好奇道。 “什么蛇?”顾恒素来喜欢瞧热闹,正想探头去看苏轻言手里的字条,听得梁愈说,也好奇那蛇的花纹有多奇怪,便也探出头去,待得看清了从楼下大街招摇而过的那一群人,他不禁出声,“沈容?他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正是沈容那行人。 听到沈容的名字,苏轻言亦往窗外望去,一行十几个人中,唯一的女子最为惹眼,她肤色白皙,容貌清丽,神色漠然,皓腕上的那一条花花绿绿的小蛇正直着上半身“滋滋”吐着信子,胆子稍稍小一些的,见着那蛇,也自动给他们让了道。 梁愈说的长得风骚的蛇,就是它。 顾恒瞧了那小花蛇许久,才不确定地问苏轻言:“你看那小姑娘手上的,像不像是寻心蛊?” 苏轻言看着玲珑手上的小花蛇,淡淡点了点头,但他的关注点确是在沈容为何跟胡三在一起?且看胡三的神情,像是及其不愿。 梁愈是个好奇宝宝,听得他们说寻心蛊,便问:“寻心蛊是什么?” 顾恒曾经在南疆呆过一段时间,对蛊毒自也有些了解,他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一种蛊虫。” 说出的答案,却是十分欠揍。 梁愈不满的撇了撇嘴,道:“什么鬼?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年轻人,别这么猴急,听我慢慢跟你说,”顾恒又不紧不慢拿杯盖边缘拨了拨杯中茶叶,道,“这种蛊虫的厉害之处便在于中了这种蛊的人,到死都不可能甩开施蛊之人的跟踪。” “噢!”梁愈噢了一声,表示了解。 “嗯!”顾恒嗯了一声,等着梁愈接着问。 熟料,梁愈知道了那蛊虫有何特别之处后,便没再问了,只好奇地看着那群越走越远的人,可怜顾恒在梁愈发问的那一刻便已经从脑中搜出了所有关于寻心蛊的事情,可他就这样不问了,倒让他一肚子东西没处显摆,又喝了两口茶,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不好奇为什么种了那蛊虫的人到死都不能摆脱施蛊之人的跟踪吗?” 梁愈一脸迷茫地看着他,问:“我为什么要好奇?” 他只好奇那小花蛇的用处不可以吗? 闻言,顾恒一噎,竟是无言以对。 顿了好一会儿…… “现在你不好奇我也要说!”他将手中的杯盖放下,道:“寻心蛊是百年前苗疆一名蛊师为了跟踪她夫君而研制出来的,有子蛊和母蛊,母蛊便是你看到的那条小蛇,而子蛊,是以那小蛇的血养出来的如毛发般粗细的长虫,因是自己血脉所养,所以母蛊对子蛊的味道异常灵敏,凡是中蛊者接触过的人身上都会留下一些味道,哪怕是淡到常人几乎闻不到的程度,都能刺激得那母蛊躁动难耐,据说当时那苗疆的蛊师便是靠着那寻心蛊来探查她夫君同哪些女子接触过,而后再将她们赶尽杀绝。” “好可怕。”梁愈听完,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皱眉道,“这样对自己枕边人真的好吗?中蛊的人难道身体不会有事?” 顾恒想了想,才道:“据书上记载,这蛊倒真不会伤人性命,只是蛊虫侵袭到头上时,会让人记忆错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恒和梁愈的话让苏轻言突然明白了沈容为何跟胡三在一起,胡三今天才接触过许酒,且看着他们的模样,像是在逼着胡三带他们找人。 许酒中了寻心蛊! 思及这个可能,苏轻言当下急道:“我先进宫一趟。” 顾恒当下一愣:“怎么突然这么急?” 梁愈看出苏轻言心中焦急,问:“发生什么事了?” 苏轻言只留下一句:“我过些日子要去趟南疆找个人,你们同我一起去。” 便急匆匆离开了,留下顾恒跟梁愈面禀相视,这刚调职回京,还没去任职,怎么就想着去南疆找人了? 再说沈容那头,胡三带着他们又绕回天香楼,往记忆中许酒和苏轻言走的地方寻过去。 只是,还未找到许酒,便碰到黄莺派出来禀报沈容许酒已回家的婢女。 听得许酒已经安全回府,沈容的眉目才又恢复柔和,吩咐道:“回府。” 胡三听得许酒已经回府,心底一喜,这下没他什么事儿了吧?忙腆着笑脸道:“那小人……是不是可以退下了?” 沈容扫他一眼,淡声吩咐:“将他绑回府中。” 说罢,又迈步回府。 胡三一听,瞬间不干了,道:“你凭什么绑……”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觉得后颈处被重击,而后眼一昏,彻底失去了知觉。 玲珑收回左手,面无表情看了已经倒地昏迷不醒的胡三一眼,而后疾步跟上沈容。 拦住胡三的那名高大威猛的侍卫抓住胡三的手臂,手一甩,便将他扛在自己肩上,也跟了上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玲珑 甫一回到府中,魁梧的大汉便自觉扛着已经被玲珑劈晕的胡三去了暗房,其他侍卫皆守在门口,没有进去。 沈容则先往许酒所住的小院子过去,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急切。 虽来禀报的丫鬟说许酒并无大碍,可他总归要亲眼看到她活蹦乱跳才能彻底放心。 玲珑见沈容没有吩咐她,便也没有跟上去,而是同那些个侍卫一样,守在了门口。 走了几步,沈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身对玲珑道:“你也跟着来吧。” 许酒怕生,而他最近这些日子怕是都没有时间陪她,他着实担心若是贸然把玲珑安排在她身边,她会排斥,便想着今日先让许酒认识一下玲珑也是好的。 玲珑闻言,素来冷淡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仅仅一刹那,那抹异色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眼中又是一派平静,微微地下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是。” 房间里,许酒正拿着一幅同昨日她画的那幅苏迎肖像一般大的卷轴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裱画工艺复杂,她们今日将画送到高雅轩交了定金后便出来了,那画得过上几日才能取回来。 她等不及,便先寻了幅同那画像差不多大小的画卷试挂,想要先定好位置,待得画像回来直接挂上去便好。 此时,她的脸上非但没有半点被掳走后该有的后怕,反而极其兴奋,这都已经折腾半个时辰了。 “这儿呢?这儿怎么样?” 许酒站在梳妆柜旁边,踮起脚尖,将手臂上的画高高举起,头也未回的问黄莺。 黄莺看着几乎已经将屋子里所有空白地方都试过的许酒,有些无奈道:“小姐,那画不是还没送回来嘛!您急什么?先让大夫进来看看您的身体好吗?” 许酒毫不在意道:“我真的没事,你就别担心了。” 心里想的却是这样看上去好像稍稍矮了些,得再高些才好。 黄莺正欲再度劝说,便见得沈容跨步进来。 尽管小姐没事,可见到沈容,她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颤,忙行了个礼,正欲开口。 沈容却是抬了抬手,示意黄莺先行下去。 黄莺噤声,福了个身,便退了出去。 出得房间,便见门口站了一个面容清丽的黑衣女子。 黄莺先是一愣,正欲同她打招呼,但看着她面无表情,手臂上还缠着一条颜色极为鲜艳的小花蛇,她觉得背上有些凉凉的,便低着头匆匆离开,心中却不禁想那姑娘到底是谁。 许酒正专心定位,丝毫没有察觉黄莺已经离开,自顾自道:“这样好像还是低了点,你帮我搬个凳子来试试吧。” 见着许酒踮着脚尖比划的背影,沈容上前,接过许酒手中的画,将画举起来,按在白墙上,笑得柔和,问道:“这样如何?” 沈容生得高,且身形修长,他长臂随便一举,便到了许酒达不到的高度,画卷在那个高度恰恰合适。 许酒眼中一喜,道:“就这儿了!” 沈容见许酒满意,这才放下手臂,眼底笑意更柔和,问:“今日出去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许酒想到今早管家来说沈容要进宫,可能好些日子都没空过来,又好奇问:“此时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跑出来了?” 见着许酒没有因为被掳走而受到惊吓,沈容才彻底放下心来,一边卷着卷轴,似毫不在意道:“刚得了些空,便回来看看。” 他丝毫没有提及自己是因为担心,才匆忙赶回来,亦没有提及他为了找她几乎搜遍整个京城。 他犹记得多年前,许酒因为苏迎同柳笑云亲近而失落,他默默在她身边陪了她许久。 送许酒回到国公府门前时,才好不容易叫住她,鼓足勇气,对她坦露心意:“酒酒,嫁给我好不好?我发誓我此生都不会如苏迎那般让你难过。” 许酒愣住了,像是没想过他对她会有除去好友以外的其他感情。 确然,那个时候怕是没有人知道,他见着许酒的第一面起便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他隐藏得极好,小心翼翼亦不敢在人前表露半分心意,深怕许酒知晓后,二人连朋友也都做不得。 在这一点上,他做的很好,以至于四年过去,没一个人发现他对许酒的心意,那次却是因为父皇想要替他选妃,他发现除了许酒,他谁都不想娶,又心疼许酒对苏迎毫无保留的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便鼓足了勇气。 问完后,他一边后悔的同时,又一边忐忑等着许酒的回答,像是个等着被审判的犯人,头一次紧张到能听到自己嘭嘭的心跳声。 月色下,许酒惊讶过后,便恢复平静,她仰头看着他,眼底万分坦承:“你知道,我喜欢苏迎,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喜欢,此生是非他不嫁了,所以……对不起,我不会嫁给你。” 她说的坦坦荡荡,明明白白,说完便转身进了府。 他愣愣望着许酒的背影,心中无比失落,此番之后,他跟许酒的情分算是到头了。 许酒喜欢一个人便会卯足了劲儿追着那人跑,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那个人是她的,可若她不喜欢一个人,那便不会让旁人对她有任何遐想,比如他们初见时,许酒便直言她看上苏迎了,而对于同苏迎一道回京的沈容却是视若无睹,目光只跟随着苏迎转。 为让许酒看到他,他帮许酒出谋划策接近苏迎,也只有提到苏迎时,才能让许酒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他对她好,却从来都是止呼于礼,尺度把握得极好,不会让人多想,也不会让人反感,这才让许酒慢慢对他放下心防,渐渐将他当成军师,将自己的烦恼说与他听。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许酒从来不会跟他做出任何过分亲密的举动。 他确实了解许酒,因着那一句话,他功亏一篑,多年努力毁于一旦,许酒为断了他的念想,又彻底无视了他。 这次找回许酒,他无比庆幸许酒忘了过去,而他,虽向所有人昭示了他对许酒的不同,却独独再不敢在许酒面前表现出分毫对她的喜爱,连对她好也只敢拿苏迎当借口。 许酒亦是因为觉得他是受苏迎所托,才来照顾她,是以,她对沈容没有半分防备,甚至有些依赖于他。 听得沈容这样说,许酒也没多想,只担心道:“那快些回去吧,你这样出来,若是皇上知道,怕是不妥。” 沈容也不再多说什么,走时又道:“黄莺一个人照顾你怕是忙不过来,我再拨个人来照顾你。” 玲珑听得沈容的话,垂下眸子进了房间,在许酒面前单膝跪地,低头道:“属下玲珑,见过小姐。” 这个名字,许酒总觉得有些熟悉,皱眉问:“我们可曾见过?” 玲珑心底一沉,又想起主子说许酒失了记忆,便垂首木然答道:“未曾见过。” 许酒看着她头顶的桃木簪,总觉得熟悉,好奇道:“你抬起头来,我看看你。” 玲珑依言抬头,神色平淡。 许酒却在看到玲珑的脸时,浑身一僵,脑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那似乎是在一间书房,外面电闪雷鸣,里面烛光摇曳,面前的这个女子神色漠然,手上拿着烧了一半的信笺,淡淡开口:“现在郡主该是相信了?害死苏相一家的是你,而不是少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疑问 书房里…… 女子神色漠然,手上拿着烧了一半的纸,淡淡开口:“现在郡主该是相信了?害死苏相一家的是你,而不是少主。” 冬雪中…… 她抬头虚心向对面的人请教:“那我该怎么让苏迎娶我?” 那人淡淡一笑,袖中掏出一盒香料递到她面前,道:“阿迎生母早逝,如今只有苏相一个长辈,他又对苏相敬重万分,倘若你能讨得苏相的欢喜,苏相开口让苏迎娶你,他定不会反对,反之,若苏相不同意你嫁给阿迎,纵然你能得了阿迎喜欢,他也不会娶你。” 她接过香料闻了闻,味道还挺好闻,不禁问:“这是什么?” 那人答道:“苏相近几日有些失眠,这熏香能治疗失眠,又是苏相喜欢的香味,你且带在身上,苏相自然不会再将你撵出府。” 头疼欲裂…… 似乎有什么被她刻意遗忘的东西呼之欲出,可她却是十分抗拒想起来,脑袋像要炸开一般,她痛苦地抱着头躲到沈容身后,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只能蜷缩成一团来保护自己,将头埋在腿间崩溃道:“让她走,我不想看到她……我不想看到她……” “酒酒?” 许酒这模样,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沈容伸出手想要将许酒的手臂拉下来安慰她,她却抗拒得越发厉害,全然失了神智,他一碰到她,她便像极度害怕一样躲开。 沈容的手僵在半空中,上次见她这样还是去年秋天,他找到她的那日。 可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她的神志本已清醒许多,此番却不知为何又突然变成这样。 沈容不禁看向玲珑,她依旧单膝跪地,木然地垂着首不知在想什么。 玲珑虽是沈容的侍卫,可在去接管凤阁之前却是一直躲在暗处,极少现身,玲珑认识许酒,许酒却从来不知道玲珑的存在,可如今见许酒这反应,像是认识玲珑的,甚至于可以说玲珑留给许酒的记忆,是非常深刻的。 沈容眸色冷了几分,他这个忠心的暗卫,怕是有事瞒他,只是现在首要的是先安抚好许酒,他淡声吩咐:“你先出去。” 说罢,便不再看她。 玲珑抬头,便见沈容已经走到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许酒面前,蹲下身,伸出手臂似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可手还未触及到许酒,便又想到什么一般顿住了,生生改为轻抚她的发心,不断柔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不想看到便不看,以后她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闻得此言,玲珑又垂下眼,行了个礼,默默转身退下。 沈容安抚了好大一会儿,许酒才缓缓抬头,看向玲珑方才跪过的地方,果真没见了人,她停止了颤抖,只是眼神却依然呆滞。 沈容出来时已是黄昏,夕阳将整个小院都染成了橘红色,玲珑便就站在院子外面。 经过她身边,沈容顿住脚步,淡淡看了玲珑一眼,而后又提步离开。 玲珑垂首跟上沈容。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的出了国公府。 一路上,沈容都没有说话,不知在想着什么,玲珑跟在沈容身后,脸上虽然平静,心底却开始忐忑,沈容定是猜到了什么。 到得恒王府,沈容便径直走到大堂之中。 “都下去吧。”他遣散候在厅中伺候的下人,步到主位上坐下。 “是。”下人皆鱼贯而出。 玲珑知沈容定是有话问自己,只垂首,一言不发,等着沈容的问话,一张清丽的脸上依旧是无甚表情,只是若细看,便能看出她的面色较平日里要苍白几分。 沈容便就这样看着玲珑,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厅中显得格外响亮。 良久…… 沈容才冷声开口:“你可有事要向本王坦白?” 声音虽淡,却不怒自威。 玲珑自小便在暗处护着沈容,二人虽是主仆,沈容对她却也还是有两分特别,极少在他面前摆身份,同她说话时也多半自称“我”,此番在她面前开始自称“本王”,可见是真的对她失望了。 “属下不知爷想知道何事?”玲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只跪在地上平淡道。 沈容的手指停止敲击桌面,端过丫鬟刚上的茶水,冷声道,“那便要看你背着本王做了何事?” “……” 玲珑沉默垂首,不再答话。 “你以为你不说话,本王便拿你没办法了吗?”玲珑的性子,他也清楚,若是不想想说,便是打死她,她也不会开口说半个字,放下杯盏,沈容淡声开口,“本王记得,玲月现在是独自一人呆在灵州。” 玲珑猛地抬头,似不相信他会拿她妹妹的命来威胁她。 她自小和妹妹玲月相依为命,玲月体弱,需要名贵的药材吊命,如若不是当年沈容他母妃回乡探亲,遇见她们两姐妹施以援手,使得玲月身体逐渐好转,玲月怕是早病死了,为了报恩,她答应沈容的母亲进入凤阁,被训练成铁石心肠的杀手全心护着沈容。 三年前,苏家出事,皇上震怒,沈容同苏迎走得近,皇上对他自然是心中怀疑,为了撇清关系,他在苏相被乱箭射死后,便连夜只身一人离了京前往苗疆灵州。 那时玲月刚好在灵州,她便写了信让玲月照顾于他,玲月为让她放心,也知晓她不敢直接给沈容写信,便常常写信同她说沈容的近况。 直到现在,她依旧记得玲月字里行间中对沈容的崇拜与倾慕。 沈容着实知道怎么拿捏住她,她不怕疼不怕死,却独独怕他和唯一的亲人玲月出事。 玲珑脸色白了又白,嘴唇也完全失了血色,只僵直着身子,道:“三年前苏迎死后,郡主来找您,您刚好离开,我告诉了郡主苏相一家被灭的真相。” 大厅里的气氛突然压抑起来,压抑到令人窒息。 沈容面如寒霜,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玲珑,一字一句问:“你对她说了什么?” 玲珑抬眼,见得眉目冷峻的沈容,忽地就觉得他若是冷下脸来,眉目竟和苏迎有五分相像。 她看着沈容,回到:“属下告诉郡主,苏相一家是被她亲手害死。” 难怪……难怪许酒会疯……难怪许酒会不想看到玲珑,她那时那么喜欢苏迎,将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又怎么能接受自己害死了他? 沈容看着从小在暗中护着自己的护卫,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青筋几乎要爆起来,压抑着怒火,道:“为何这样做?” 玲珑木然答道:“如果不让郡主受刺激,引得她寻心蛊发作失忆,郡主怕是就要跟着苏迎去了。” 沈容的手,忽的就松开了。 是啊,许酒自认识苏迎开始,便就在围着苏迎打转,甚至于说苏迎是她生命的全部也不为过,苏迎惨死在她面前,依她的性子,便是没有在当时随苏迎而去,也定会揪出杀死苏迎的人,为他报仇,之后再随他而去。 引得寻心蛊发作,让她忘却前尘,确然是最无可奈何却又最好的法子。 只是玲珑竟未曾同他商量过便自己做了决定,而许酒见着玲珑似能想起一些东西,那些记忆又恰是沈容最不愿让许酒记起来的,如此,玲珑自然是不能再呆在许酒身边。 沈容揉了揉眉心,似有些疲倦,道:“你自行去刑戒堂领罚,以后……回灵州呆着,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玲珑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抬眼看着沈容,爷这意思……便是要放弃她了…… 她陪了他这么多年……他却说放弃就放弃…… 沈容见玲珑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要走的意思,面色又冷了几分,淡淡道:“还要本王请人抬你出去吗?” 玲珑自嘲笑了笑,她早该想到,沈容素来心狠,连从小同他一起在青州长大的苏迎都下得了杀手了,又怎么会在意她这样一个小小的暗卫?她未经过他同意,害得许酒失忆,害得许酒疯癫,他能饶了她这条贱命,让她回灵州同玲月生活已是格外开恩。 她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平静道:“爷保重。” 说罢,从地上站起来,挺直着背出了院子。 沈容依旧面寒霜,待得玲珑出去以后,才淡声道:“出来吧。” “这丫头跟了你这么多年,对你忠心耿耿,你却是说丢弃就丢弃,放弃便罢,她知晓你那么多秘密,你偏又不干脆杀了她,就不怕她生恨将你那些事捅出去让你那小青梅杀了你?”带着戏谑的声音自屋顶响起,“还有,若我没猜错,连当年劫走景阳长公主和定国公用爵位兵权换来的圣旨,又派人杀了苏迎的事也是她替你做的吧?” 沈容抬头看着屋檐上的人,面上已不见半分往日的温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宋遇 见沈容有发怒的迹象,宋遇不再藏匿,自房梁上翩然落下,红衣如火,薄唇微扬,面上还挂着懒散的笑意。 可当他目光扫过自己的衣袖时,懒散的笑意瞬间凝在唇边,十分嫌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忍不住抬首跟沈容抱怨:“我说你这房梁是不是从未打扫过?怎么这么多灰?” 他向来爱干净,身上是连半点儿灰尘都见不得,今日他本是来找沈容报告胡三和那新调职入京的工部侍郎的行踪,正在厅中等沈容回来,却不想沈容身后还跟了玲珑那个面瘫。 宋遇自认连掌握着他生杀大权的沈容都敢扛上两句,却独独怕玲珑手上那条叫“花菱”的小花蛇,见着他便觉得全身汗毛直竖。 是以,在见到玲珑衣角时,他便吓得蹿到房梁上躲了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玲珑离开,沈容让他出来,他才敢吭声。 要早让他知道沈容房梁上那么多灰尘,他即便是面对着那条“花菱”也断不会躲到房梁上去的。 沈容看着宋遇的一身红只觉得刺眼,听得他抱怨,便冷声道:“既嫌脏,换套衣服便是。” 老管家知晓宋遇今日来,早便端了一套素衣在外候着,听得沈容出声,捧着那套早准备好的衣服进了屋,恭恭敬敬道:“爷早知宋公子来了要换衣服,早早便让老奴备下了,宋公子请随老奴来。” 宋遇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这老管家说得倒是好听,沈容为何备下这套衣服,旁人不清楚,他却还是清楚得很,沈容不喜红衣,他偏又喜欢穿红衣,所以每每见他时都会备上一套衣服,好叫他换上。 看了眼老管家手里捧着的素色衣服,是他最不喜欢的颜色,可再看看自己衣袖上的灰尘,他果断地拿了老管家手中的衣服便往后面的厢房进去,按照以往的经验,若是他不肯换,那他衣服上沾的就不只是一拍就掉的灰尘了。 宋遇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老管家已经离开,沈容面上怒意淡了许多,端坐在厅上等他,他十分自觉地寻了个位置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而后端起茶杯道:“你猜我今天在苏侍郎身边看到谁了?” 沈容眉眼微抬。 宋遇呷了一口茶,才又道:“你那小青梅。” 沈容面色微变,今日只听下人来报,说酒酒被一个少年骑马劫走,那少年一手暗器使得极好,再加之酒酒特意为他指点,才让他们逃脱,她又是怎么遇到苏轻言的? 他曾经见过苏轻言的画像,虽同苏迎长得不大像,可眉目间的清冷淡漠却是像极了酒酒画中的苏迎。 可再思及酒酒今日的反应,也不像往常里见到身形同苏迎相似的人那般失态,想是自己想多了,虽是这样安慰自己,他手指却还是开始无意识敲打着桌面,淡淡道:“接着说。” 宋遇见沈容反应不大,放下茶杯,道:“我看着那苏侍郎像是认识你家小青梅一般,对她可是照顾得紧。” 沈容见眉头不悦地收拢,手指停止敲击桌面,道:“讲重点。” 见沈容如此,宋遇便知道沈容是真的没耐心了,他虽喜欢看沈容变脸,但若沈容真的发怒,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当即收起嬉笑的嘴脸,认真道:“今日一早,有个少年将你那小青梅带到天香楼,告诉她楼上有她要找的人之后便自己跑了,你家小青梅便自己一人进了天香楼。” 沈容手指又开始无意识敲击桌面,继续听宋遇说。 宋遇道:“你一定想不到,掳走那小青梅的人是谁。” 沈容手指顿住,问:“谁?” 宋遇回道:“无涯山庄少庄主梁愈。” 这倒是让沈容诧异:“酒酒是苏轻言让人掳走的?” 无涯山庄和灵溪谷是姻亲,梁愈和苏轻言算起来也算是表兄弟,而苏轻言今早刚一进京,梁愈便掳了许酒,沈容不禁想起前些天寻来的那名青衣少女,她手上也有苏轻言研制的药粉,自然而然便想到是苏轻言让梁愈掳走许酒的,可他还是想不明白,按理说苏轻言该是不认识许酒才对。 “这倒不是,据说是因为苏轻言倾慕于你那小青梅,梁愈为了牵线才特意将许酒掳过去,说是为了让二人认识,”宋遇茶杯见底,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道,“为此,他们还专程找了胡三,让她去欺负欺负许酒,好让苏轻言英雄救美,而苏轻言似对此并不知情。” 说罢,一阵低笑,只觉得这些人的想法着实单纯,若说光英雄救美便能让许酒忘记苏迎倾心于他,那沈容便也不会时至今日连碰都不敢碰许酒。 沈容却是再笑不出来,苏轻言这人,他也让人调查过,和苏迎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宋遇见沈容蹙眉,好奇问道:“怎么?你真担心了?” 沈容却道:“若是旁人还罢,可那人若是苏轻言,酒酒怕是真的会将他当成苏迎。” 他们二人共同点太多,多到连他都几乎要以为二人是同一人,若苏轻言无意接近许酒也罢,可若真让他接近许酒,怕是时日一久,许酒还是会将对苏迎的感情寄托在他身上。 宋遇再一想二人今日并肩出天香楼的场景,突地又觉得沈容的担心似乎不无道理,当即正了身子道:“继续监视他还是……” 剩下的话,他虽没有说出口,二人却是心知肚明。 宋遇是凤阁里的头号杀手,若他出手,便没有杀不掉的人。 只是这时沈容却犹豫了,道:“他现在正是父皇的宠臣,杀不得。” 三年前,他杀苏迎的事父皇未必不知晓,那时父皇虽应了定国公和景阳长公主一纸圣旨免了苏迎的死罪,但他终究信不过苏迎,也信不过向来同苏府走得近的定国公府,所以他以此为条件收回了定国公的兵权和爵位,所以他对他劫他的圣旨,暗杀苏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如今的苏轻言,却不是当初的苏迎,父皇对他的信任更甚于先帝对苏相的信任,若他遇难,父皇定会追查到底。 “那要如何?”宋遇问。 “先盯着他。”沈容似乎暂时也没有想到有效的法子,。 “好的,”宋遇应下,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话锋一转,道,“还有一事,我今天看到同苏迎一起的还有威远候,看模样,他二人像是关系匪浅。” 沈容闻言,竟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宋遇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吩咐道:“再派些人去盯着老五。” “您是怀疑苏轻言和威远候被调回京都是五皇子做的?”宋遇很是诧异,“可五皇子不是早三年前便被贬灵州,现在怕是还被困在灵州,当年五皇子一党除去威远候府外,也早被皇上拔除干净,这……不大可能。” 沈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淡声道:“若他们回京真是老五做的那还好些,怕的便是父皇有旁的打算,你倒时……伺机而动。” 御书房。 大内总管安公公正细细为德庆帝研磨。 德庆帝批阅奏章的头也未抬,状似无意,问:“你说……朕现在该不该把老五调回京?” 安公公依旧低着头磨墨,道:“陛下若是想五殿下了,便是让五殿下回京给陛下见上一见也无可厚非的。” 德庆帝却是摇了摇头:“还是暂时不了。” 安公公心底叹息,终究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便是触了陛下的逆鳞陛下也时时想将这五皇子调回京城,甚至于当年事发后,表面像是铲除了同五皇子一党的人,实际却留下了对五皇子最为忠心的威远候府,甚至于给威远候府的恩宠更甚从前。 前两月将威远候调职回京,怕是动了立储君的心思,只是就连他在德庆帝身边伺候了数十年,了解德庆帝的一切心思,却独独不知在储君一事上他是如何想的,也不知他会立谁为太子。 说来,德庆帝虽后宫妃嫔无数,可真正能平安诞下且养大成人的皇子不过八个,但如今连这八个皇子如今也是死的死,病的病,被囚的被囚,发配的发配。 老大原是皇帝最宠爱的皇长子,性情温和,可这样温和的他五年前却因一个美人同皇上兵戎相见,最后却德庆帝处于腰斩之刑,而那美人亦三尺白绫自缢;老四因为同老大为一母所出,也被牵连在内。 又过未两年,苏相刺杀皇后事件后,自小聪明伶俐,最被看好的五皇子沈衍因为同苏迎走得近,又大庭广众给苏相求情,被震怒中的皇上下令贬往灵州那种苦寒之地,终身不得召回。 似乎只要德庆帝宠幸的皇子下场皆很凄惨,老五被贬灵州后,德庆帝便将注意力移到胆小但谨慎的老二身上,老二也确实很得他意,不拉帮结派,为人刚正不阿,去年初,甚至让皇帝起了册立他为太子的心思,可还未待册立的旨意正式下达,他便在自己府中落水身亡。 而老六整日沉迷琴棋书画,无心朝政;老七先天失明,自是与储君无缘;老八年龄尚幼,尚不能考虑。 如今有机会的,也只有老三恒王沈容了。 可陛下对三皇子似还是颇为介意,这三皇子生母出身卑微,只是南疆一蛊师,并不得皇帝宠爱,连带着三皇子也是十分不受宠的,十岁便被送到青州苏相的别院抚养,苏相的事情发生后,皇帝更是对他防心渐重,前几月,皇帝虽将他召回了京城,却也同时将威远候调回了京,更是有将六部大换血的想法,更甚至最近频频犹豫要不要把老五调回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房子 书案上瑞兽香炉中点的香已烧尽。 德庆帝手上的奏章也刚好批阅完,他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 今日工部的折子提到了今年去灵州巡视堤坝的人选,这个问题也是德庆帝一直在考虑的,只是,那折子上的人选,似乎没有一个合适的。 灵州地处南境,紧挨着凉州,但同凉州多山的地势不同,灵州地势平坦,大部分地区是一望无际的平川,而灵州的河床和河岸结构多以土、砾为主,对水流有约束力,无法形成游荡型河流,是以,每逢夏日多雨河水对河岸河床的冲击力便会变强,稍稍薄弱一点的地方便很容易发生溃决。 一旦发生洪灾,灵州的灾民将避无可避。 自大周开朝以来,每年初春,朝廷都会派出治水经验丰富的工部大臣前去灵州巡查堤坝情况,以便及时预防。 但近年来,由于大周境内雨水偏多,已经有五六个州的水位已经快到达警戒线,为避免洪灾发生,工部可用的官员皆调往各地巡查,以至于根本无法调出人来前往灵州。 正在德庆帝头疼之际,便听安公公来报:“皇上,工部右侍郎苏大人求见。” 苏轻言此时求见,倒叫德庆帝赶到诧异,原以为他最快也要安顿好住处才会来见他,却不想他现在便已经到了。 两年未见,他还着实有些记挂他,德庆帝当即坐直了身子,道:“快宣!” “喏!”安公公领旨垂着头出了御书房。 德庆帝看着工部的奏章似在考虑着什么。 不一会儿,安公公便领着一身绯色公服、眉目清朗的苏轻言进了御书房。 “微臣参见陛下!” 苏轻言拂袖行礼。 皇帝见着苏迎似很欣喜,笑眯眯从龙案后起身,亲自去扶苏轻言,道:“爱卿不必多礼。” 德庆帝的这一举动,着实让安公公都傻了眼,在安公公的记忆中,皇上似乎对他的几个皇子都未曾如此亲切过。 “谢过皇上。”苏轻言顺势起身。 皇上扶起苏轻言,又道:“爱卿坐!” 这模样,倒不像君臣,而像两个忘年之交。 能让皇帝这般放下架子的人,这世间倒正没几个,安公公又不禁细细打量起这个新任的工部侍郎来。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二三,肤色白皙,神色恭谨,身形修长,削瘦而又不显瘦弱,一身绯色公服被他生生穿出一种禁欲之感。 确然是个美人儿,但凡长得好看的人,总能让人不自觉亲近,安公公见着这苏轻言也是有些欢喜。 苏轻言亦未推辞,在德庆帝左下首落座。 德庆帝的御书房没有伺候的宫女,而其他的小太监皇上用着也没安公公顺手,是以,平日里御书房只有安公公在此伺候。 安公公见势,忙前去给德庆帝和苏轻言奉上茶。 苏轻言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奉完茶,安公公便垂首退到一边。 “爱卿来得正好,”德庆帝看着苏轻言,越看越欢喜,随手拿过今日工部递上来的折子递给苏轻言,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帮朕看看这折子,对于灵州堤坝一事,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苏轻言双手接过折子,打开细看许久,才又将折子合上,双手递给德庆帝,道:“依微臣之见,灵州一定要派人去,只是微臣初来京城,对工部的人并不了解,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派谁比较合适。” 苏轻言的回答算不得好,却很合德庆帝的意,德庆帝生性多疑,便是喜欢到心坎里的苏轻言,他也不会完全信得过,让苏轻言看折子,是想探得他对京中了解多少,朝中有没有他的耳目,以及他会不会同其他官员一般不敢实言。 这一句话,便将皇上对他唯一的一丝疑心也消失无踪,看来他真的如他所调查的那般,除去认识顾恒外,对京城的其他情况一无所知。 苏轻言顿了顿,又接着道,“但若有需要,微臣自愿前往。” “哦?”这倒让德庆帝没有想到,他浓眉微挑,问道,“爱卿可知,那灵州地处南境苦寒之地,且这一去最少也得大半年不得回京,这样你也愿意?” 安公公也不禁又多看了这苏侍郎一眼,刚调职回京,便又自请远调,虽七八个月后还能再调回来,但总比不得一直待在京城。也不知这苏侍郎再想什么。 苏轻言肯定道:“微臣愿意!” 灵州属苗疆地界,那处地方大蛊师聚集,此番进宫面圣,便是德庆帝不问他,他也会自请前去。 听苏轻言笃定的语气,德庆帝看了他许久,才摆了摆手,道:“罢了,细想如今除了爱卿也确然无人爱卿更合适。” 如此,也算是允了苏轻言的请求。 灵州地远且偏,水患严重,生活条件又艰苦,工部如今年纪轻的,在治水方面经验又不够,去了怕也是无多大用处,而治水经验足够的,工部倒是还有几个,只是他们年纪都稍稍大了些,身子骨若,长途跋涉过去,只怕还未做出什么成绩出来,便会倒下,细细算来,倒怔无人比苏轻言合适,他年纪轻,又是灵溪谷出身,身体倒不用担心,而关于治水经验,渝州原也是水患重地,不也被他改善得挺好了吗? 见皇帝应允,苏轻言心稍稍放了些,又道:“只是微臣还想向圣上求两个人陪微臣前去。” 皇帝手抚上楠木桌上的杯盏,道:“爱卿想带谁去?” 苏轻言道:“威远候和许酒。” “嘭!” 皇帝的杯盖掉落在地上,惊得安公公心一阵跳,忙道:“老奴再给陛下换个杯子。” 说罢,便拾起地上破碎的杯盖,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皇帝面上无多大变化,淡声问道:“爱卿为何想要他二人?” 苏轻言半垂下眸子,道:“水患一事,预防胜过补救,连连检修堤坝劳民伤财又治标不治本,微臣是想去探探地势,看有没有更好的法子,一劳永逸,永绝后患,而威远候镇守南境数年,对南疆的生存环境和地势皆熟悉,有他给微臣带路,能省去不少麻烦。” 顾恒现下在京中反正无事,出去几个月也没甚大不了,只是,酒酒这孩子。 他沉吟片刻,才道:“酒酒这孩子并不熟悉灵州,又素来是个小霸王性子,无甚真本事,且她在三年前便已疯疯癫癫认不清人,老三前些日子还在四处替她寻医,怕是帮不上爱卿什么忙。” 苏轻言却道:“不瞒陛下,微臣今早已见过许姑娘,她的神志很是清楚,并没有半点迷糊,想是疯癫之症已经痊愈,且微臣听威远候说许姑娘善画且记忆力极佳,只要是见过一眼的东西都能画出来,带上许姑娘也是想请她能帮忙画出灵州的地貌图,以便记录,微臣知陛下疼爱许姑娘,担心许姑娘吃不得那苦,微臣可像陛下保证,定会让许姑娘毫发无损地平安回到京中。” 向皇上求旨让许酒去京城,虽说有可能让皇上起疑,但不管怎么说,若是有了皇上的应允,便是沈容想阻止他把许酒带走也是无用的了。 他如此一说,倒让德庆帝没了拒绝的理由,前些日子他留在恒王府的人也来报告,说近几个月许酒的精神确实好了许多,而在京城,也确实是找不出一个能如许酒那般见一眼的东西便能画出来的人。 想了想,德庆帝还是点头同意:“那便依爱卿所言,带着这二人去吧,只是酒酒是朕皇姐唯一的子嗣,还请爱卿多多照顾她。” 苏轻言垂眸郑重应下:“微臣定竭力护许姑娘安全。” “那便好,”皇帝点了点头,而后又问,“爱卿打算何时出发?” 苏轻言回到:“三日后便出发。” “也好。”前往灵州的事情已经商定,皇帝似也不想多说,道,“朕有些乏了,爱卿若无事,便先回去准备去往灵州的事宜吧。” 今日进宫的目标已经达成,苏轻言也未想多留,站起身,拂了拂衣袖,道:“微臣告退。” 苏轻言出宫回到天香楼时,已是日落西山。 顾恒早已回府,而梁愈因为好奇顾恒家的马场,也跟了去,天香楼中只有掌柜徐大一人。 徐大端着饭菜送到苏轻言房间时,他正负手立在前几日才裱装好的山川落日屏风前,背影看上去竟有几分孤寂。 “少主,”徐大将饭菜一一摆上桌,道,“该吃饭了。” 苏轻言闻声似才回过神,行至桌边坐下,吩咐道:“明日一早,让人把这屏风送到定国公府去。” 徐大好奇道:“少主不喜欢这幅画了?” 苏轻言摇头,并非是他不喜欢这画,而是许酒很喜欢。 以前,总是许酒送他东西,他却从不曾问过也未注意过许酒喜欢什么。 以后,但凡是许酒喜欢的东西,他都会记在心里。 见苏轻言摇头,徐大也未再多问,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苏轻言,道:“少主让属下买的房子,今日地契已经下来了。” “嗯!”苏轻言接过地契,看了眼,又将地契放回徐大面前,道,“你明日便开始找人将里面修整一番,记得,要恢复原样,不可有改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承诺 深夜,银白的月光透过菱窗洒到房内,许酒翻了个身,才又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今天见到玲珑时想起了一些东西,使得许酒这一晚睡得并不大安稳,总是断断续续梦到一些场景,一些她从未梦到过,却又觉得熟悉至极的场景。 似乎是在一个和暖的午后,柔和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梦中有暖阳白云、微风碧塘,也有丝丝垂下的柳枝和在池塘中畅游的野鸭,偶有暖风拂过,塘边的柳枝便随风轻摆。 柳树下做了个白衣少年,正一手持着竹竿,一手拿着书卷。 他百~万\小!说看得入神,连浮漂被鱼儿拉到水下也未曾发现。 许酒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晶透的糖块包裹着鲜红欲滴的山楂,看着便觉酸甜可口,也不知道是碰上了什么喜事,她的心情似乎出奇的好,连带着步子也欢快了许多,朝着塘边的少年走过去。 少年许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在她离他还有三步远的时候,转头笑看着她,道:“你来了?” 声音十分温柔,听着便让人觉得舒服。 许酒并不大看得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一双眉眼似乎永远都带着温和的笑意。 “嗯啊!”许酒应了一声,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他,道,“给!记得你上次说你从未吃过甜食,这糖葫芦便当是送你的谢礼了。” 少年微微有些怔忪,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看着许酒的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接过糖葫芦,眉眼间的笑意逐渐晕染开来,道:“看你这模样,是苏相让你进府了?” 许酒点了点头,在少年身旁挨着他并肩坐下,拿过他手里的鱼竿,手稍稍一提,一尾稍显瘦的鲫鱼便被她勾了起来,看了看,觉得这鱼着实瘦小了些,想将它放回池塘里,又见着它的腮被勾都勾出了血,她将那鲫鱼从鱼钩上解下来,手一抛,又将它丢入塘中,才道:“苏相似乎很喜欢那香料,今天还问我那香料是从哪里来的呢!” “哦?”少年看着鱼儿落水,水花溅过之后只剩淡淡的涟漪,状似无意问道:“那你可有告诉苏相香料的来处?” “当然没有了,”许酒摇头,闻着手上刚刚抓了鱼,似有一些腥味,起身前去塘边,将手放进水中,道,“我才不会告诉他呢!” 少年似有些诧异,问:“为何?” 净完手,许酒又闻了闻,终于闻不到鱼腥味了,才撇了撇嘴道:“我要告诉苏相了,他以后直接来找你要,那我以后还能找什么理由光明正大进苏府?进不了苏府,我怎么跟苏迎培养感情?” 少年听得许酒的言论,只低眉浅笑,并未应声。 他似乎早料到苏相会喜欢那香料。 许酒将手擦干,坐回他身边又忍不住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断定苏相见着那块香料后便会让我进府的?” 柳枝晃荡,偶有枯黄的柳叶从树上落下。 少年看着许酒,将手里的书放在地上,伸手拂去刚刚掉在许酒肩上枯死的柳叶,淡笑道:“我曾经在姨母的手札上看到过。” “姨母?”许酒惊讶道,“你姨母和苏相认识?” “我倒是忘了同你说了,”他低低笑了一声,道,“阿迎的母亲同我母妃是双生姐妹。” “所以……”许酒脱口而出,“你和苏迎是表兄弟?” “嗯,”少年点了点头,唇角微扬,又继续道,“那手札上记录了姨母生前的一些事情,她和我母亲从小在灵州长大,母亲擅蛊,而姨母擅调香,苏相年轻时便有头疼的毛病,姨母便是因为这手艺被苏相带回了相府,我昨日给你的熏香,便是姨母以前为缓解苏相头疼的毛病特意为他调制的。” “灵州……” 听得梦中的少年说起这个地名,许酒便觉得头疼到几乎炸裂,她挣扎着清醒过来,喃喃念道:“灵州……”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地名时,她总觉得心底有几分遗憾,就像是曾经很想很想要去这个地方,但终究到最后也没有去得成。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衣袖自手腕处滑到了手肘,她看着自己右手臂上已经浅淡到几乎看不清的粉色疤痕,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中。 她记起来了,她曾经说过要同苏迎一起去那个地方。 那时候,他们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回京,她的手臂旧伤复发。 马车晃晃悠悠,苏迎眉心微皱,半垂着眸子替她上药。 正值黄昏,斜阳透过马车车窗的纱帘照进马车中,在夕阳的照映下,苏迎浓密的睫毛剪影映在如玉的脸庞上,十分撩人,他掌中微凉的药膏抹在她发烫的手臂上,手指所过之处麻麻痒痒的,看着眼前的美人,许酒竟忍不住“嗯~”了一声。 那一声太过娇媚,让许酒羞红了脸。 而苏迎却是诧异抬头,问:“是还疼吗?” 见他眼底满是担忧,许酒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的热意散了几分,呆呆摇头:“不疼了。” 那道疤已经几年了,疼的时候早过了,只因为她体质特殊,容易旧伤复发才如此。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晃了两晃,许酒一个猝不及防摔到了苏迎身上,脸贴着他的胸膛,他的衣衫布料柔滑,微微带着些凉意,隐隐还有浅浅淡淡的清香味萦绕在鼻尖。 许酒舍不得起来,便就这样赖在他怀中,脸满足地在他胸前蹭上蹭下,仿佛就把他当成抱着十分舒服的枕头。 苏迎僵直着身子,却也没有推开许酒,任由她在他怀中乱拱。 颠簸过后,马车缓缓停稳,许酒感觉苏迎的手臂似乎动了动。 马车里的光线更亮了几分,想是他掀开了车帘。 好一会儿后,许酒又听得苏迎微微有些暗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到家了。” 好不容易这次苏迎没有拒她于千里之外,许酒着实舍不得起来,闷闷道:“真想做你的尾巴,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苏迎没有说话,许酒以为他是生气了,偷偷抬眼看他,却见他正瞧着自己,唇角微微上扬。 见他如此,许酒竟也忍不住跟着咧开了嘴,从他身上爬起来,脸凑到他面前,问道:“你这是同意让我做你的小尾巴了?” “明日便是秋猎,你防身的东西记得带好。”苏迎没有直接回答许酒,只伸手将她有些散乱的衣衫整了整,道,“秋猎过后,我想去一趟灵州,你同我一起。” 许酒一愣,不解道:“灵州距离凉州那么近,怎的去年在凉州的时候不去?” 苏迎却道:“那时还有些事没确定。” 许酒挠了挠头,问:“那你现在确定了?” 苏迎微微点头:“确定了。” 许酒也没问苏迎确定了什么事,只因苏迎要带她去灵州而开心得恨不得蹦起来,她将右手举得高高的,认真道:“好!秋猎过后,我一定陪你去灵州!” 苏迎看着他,素来清冷的眉眼染上一缕柔和的笑意,淡声道:“好。” 想起这些,许酒唇角也不自觉扬了起来,只是眼睛却隐隐有些酸涩,他们终究是没有机会一起去灵州。 这一次,苏迎在许酒的脑中不再是一道模糊的身影,她清楚的记起了他的样貌,眉目清朗,风光月霁。 再无睡意,许酒披上衣服起身。 黄莺已经睡下了,房中并没有人看着,她开了房门,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明月,脑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何最后他们没能去得了灵州。 今天的她似乎格外想念苏迎,反正再也睡不着,许酒索性回屋换了身衣服,又轻车熟路翻上院墙,从墙上跳了出去。 正是月圆,银白的月光似给大地上了一层白霜,许酒不知不觉便又走到了已经被封了好些年的苏府。 月色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抬首似看着苏府的大门。 那人一袭红衣,背影像极了苏迎。 “苏迎……”许酒低低唤了一声,而后急急奔过去。 苏轻言今日睡不着,便想着回家来看看,听得身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刚转身便有个小小的身影扑到他怀中,他的身体被她扑得往后退了一步,忙稳住身形,揽住许酒的腰,以防她摔倒。 熟悉的馨香萦绕在鼻尖,苏轻言一时间有些晃神,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黄昏,她因马车晃动扑到自己身上时。 那时,是他头一次让她在自己身上乱蹭。 那时,他刚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本想带着许酒回母亲故里,告诉母亲,他有想携手一生的人了。 却不想,第二日秋猎场上,父亲突然神志不清,行刺了皇后,苏家也因此遭难,他再没机会带她去灵州。 正晃神间,他却听得许酒喃喃道:“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他是苏迎,可如今却也是苏轻言,他不愿让许酒永远活在过去,活在苏迎的阴影之下,便开口低低唤了声:“许姑娘?” 这声音,让许酒蓦然回过神来,抬头却见是白日里天香楼那个自称叫苏轻言的黑衣青年。 他不是苏迎,她又认错人了。 她有些失望,忙从那并不大熟悉的怀中起身,垂首道:“对不起,我又认错人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梦醒 “无碍,”苏轻言看着许酒低垂的头,忍不住道,“我和他……很像吗?” 还未从希望到失望的落差中反应过来。 许酒听得苏轻言略带疑惑的声音,讶然抬头看他,似不大明白他问的这句话时什么意思。 苏轻言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心中动了动,右手提起又放下,重复道“苏迎……我和苏迎……很像吗?” 原来是在问这个,许酒怔怔看着苏轻言的脸,月色下,他眉目清俊,可面上的神情,却是她极少在苏迎身上见到的温和,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等着她的答案。 许酒摇了摇头,道:“只是背影有几分像罢了,是我太过想念。” 是啊,他和他分明不像,为何又会认错呢?大概是因为他刚刚的背影……太像…… 见她真的只是认错了人,苏轻言的心突然便放了下来,他自是知道现在的自己同当初的自己其实长得并不大相像,可许酒刚刚叫出苏迎的名字时,他当真以为她认出他来了,毕竟她连他提笔落笔的习惯都一清二楚,她了解他,比他想像的要多得多。 苏迎在三年前便已被杀,而且是死在许酒面前,这是既定的事实,便是他又重生也从未想过让许酒知晓他就是苏迎,他不愿她永远活在过去,如今的他只想以新的身份好好护着她,让她慢慢忘记苏迎,从失去苏迎的阴影中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夜风拂来,吹起了许酒的青丝。 春日的天气虽已经逐渐回暖,可夜晚的风还是带着些许凉意。 见许酒穿得单薄,苏轻言几乎是未曾多想,便将自己身上的裘衣解了下来,里面是白日里穿的黑色衣服,他手臂绕过许酒,将裘衣披到她身上,道:“我正想着明日去找你,既然你今日来了,我便就在这儿问问你的意见。” 熟悉的药香味萦绕在周身,这是他曾经在苏迎身上经常闻到的,苏迎体弱,虽学了些功夫强了下身体,但那些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却总得靠药保着,久而久之,身上便就有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以前的时候,许酒便特别喜欢抓着他的袖子放在鼻尖闻,总觉得这淡香便是闻上一辈子都不会腻。 久没闻到这样的香味,让许酒有些晃神,她享受被这样的药香味包围,也没想这样披着他的衣服算不算妥当,只怔怔看着正低眉给自己系着衣衫带子的苏轻言,反问道,“问我意见?” “嗯,有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系带子时感觉到许酒面上的皮肤还是有些凉,苏轻言又将身子往许酒右侧挪了一些,刚好替她挡住了风,道,“我将这座府邸买了下来,想要重新翻修,听闻你常来相府,便想着你对这府邸该是比较熟悉,想问问你觉得要置些什么东西合适。” 听得苏轻言的话,许酒的胸口仿佛空了一块,两年前,旁人都告诉她苏迎死了,可她因为接受不了,便就死活不肯相信,执意要寻他,甚至连同他有半点相像的人都不肯放过,随着这两年,她失望的次数越来越多,精神也逐渐稳定,脑中被自己刻意遗忘的一些事也越来越清晰,她心中越发明白,苏迎是真的回不来了。 许酒抬首,看着已经斑驳的牌匾,甚至大门处已经有好些地方被白蚁蚕食。 府邸没卖出去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个依托,若是想苏迎了,便会来看看,总想着有一天,苏迎会回来。 如今,这唯一的依托也成了别人的家,或许她真的该清醒过来了。 “苏公子说笑了,”许酒垂下眸子,苦笑道,“既然苏公子买下了这府邸,这儿便是苏公子的地方,该置些什么,随着苏公子的喜好便是,我着实给不了什么意见。” “酒酒,”苏轻言看着许酒低垂的眸子,那句“我买下来便是想给你住的”险些脱口而出,最终却还是咽下话头,虽说他是因为许酒喜欢往这儿跑,才想着将这荒废的府邸买下来装修好后再将许酒接进来住,却又怕这样说太唐突,顿了半晌,只道,“我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 也罢!来日方长,就先按照原先的翻修,等后面许酒若喜欢什么,再加便是,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置办,先改称呼同她套近乎才是首要的。二人若是总“苏公子”“许姑娘”的叫着,也着实显得太生份了些。 见他顿了半晌,本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大事,是以,在听到苏轻言的问题时,她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可以啊。” 许酒没有反对,苏轻言有些欣喜,继续道:“那日后你也莫唤我苏公子了,叫我轻言便罢。” “可以。”不过是个称呼的问题,许酒着实搞不懂苏轻言为何还要这么小心翼翼地提出来,最后似留恋一般的看了苏宅大门一眼,她才道,“出来得太久,我该回去了。” 也确实太晚,许轻言道:“我送你。” 许酒倒也没有拒绝,只道:“谢谢!” 月色朦胧,苏轻言和许酒二人并肩走着,苏轻言身高腿长,随便迈出两步便差不多等于许酒的好几步,他担心许酒跟不上他,特意放慢了脚步。 二人一路无话,气氛倒也不显尴尬。 相府道国公府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许酒为避免惊动府里的侍卫,到时出门不方便,便就没有走正门出去,回去的时候自然也不会走正门,二人到得后院的围墙下,许酒才转头道:“我到了,谢谢你。” 苏轻言看着许酒的架势,便只她又要翻墙,不禁想起先前父亲不让许酒进府,而许酒却总有办法进去,不是翻墙便是钻狗洞,那时候他还偶尔会想,这姑娘小小的身子怎么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 虽知道她会轻功,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慢些,仔细摔了。” “知道了,你也早些回去把。” 许酒纵身一跃,便消失在墙头。 苏轻言看着许酒消失的地方,久久回不过神来。 沈容昨晚进宫,又在太后跟前守了一夜,刚一回府,便见着来福在府门前守着,似非常着急。 见着他的轿子,里面上前去,行了个礼,道:“爷。” “酒酒怎么了?”沈容掀开轿帘,弯身下下轿。 一般若不是许酒出了什么大事,来福是不会如此急着来找他。 来福接过苏轻言递过来的裘衣,恭恭敬敬道:“今日一早,国公府中便来了一道圣旨,说让小姐协助工部侍郎前去灵州勘察水道一事。” 沈容皱眉:“让酒酒去灵州?” 来福回道:“是的。” 神色一敛,苏轻言果然另有目的,昨日才听闻他进了宫一趟,今日圣旨便已经下了。 沈容又问:“什么时候去?” 来福回:“后日一早便启程。” 沈容当即脚跟一旋,道:“去找酒酒。” 连轿子也顾不上坐,来福连忙跟上。 恒王府距离定国公府并不算太远,只隔了两条巷子,沈容到得定国公府的时候,许酒正准备着东西。 “你若是不愿意……”他话说了一半,却又顿住了。 她若是不愿意去灵州,他又能怎样?父皇已经下旨,若是不让她去,那便是抗旨。 他突然有些无力,他虽然心系许酒,却也不会为了许酒去违抗父皇的旨意,更不会在这个当头去惹怒父皇,父皇最近频频动了立储的心思,他爱许酒,却也绝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博了那么多年的棋局。 “我愿意去灵州,”许酒将包裹的结打好,看着沈容的眸子,问道:“沈容,苏迎他不会回来了,是吧?” 沈容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回答,心底突然感觉很挫败,许酒本就是因为他答应带她去找苏迎,才留在他身边,如今她接受苏迎已死的事实,他便再没有办法留住许酒了。 果然,许酒幽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最近我总能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她依旧看着沈容依旧温润的眉眼,道,“昨日里,我突然想起我曾经答应苏迎,要陪他去一趟灵州,虽然他不会再回来了,我却还是想去一趟,就当是完成自己对他未完成的承诺。” 沈容清楚许酒的性子,若是他决定的事情,向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对于旁人,若是不如他意,他也以用强硬的手段解决问题,甚至于对许酒周身的人,他都可以下狠手,可对于许酒,他却是怎么也强硬不起来。 默了半晌,终是道:“我给你多派几个侍卫,还有,叫黄莺也跟着去照顾你……” “沈容,”许酒却打断他:“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也很感激你善意的谎言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接受苏迎已死的事情,他们都是你的人,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依赖你,以后,便就不必麻烦他们了,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以前不相信苏迎已死,她从来不敢去想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可昨晚,回来之后她想了一整晚,将所有的梦串联起来,总觉得苏迎的死甚至于苏相的死都和沈容脱不了干系。 她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但她也无法再全心相信沈容,她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便是日后不需要他带她去找苏迎了,也不需要他来照顾她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前看 苏轻言他们离开京城的这日,晴了好些日子的天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许酒提着包裹刚出门便见着门口停了一辆靛蓝色的马车,以及马车周围的三人。 “许酒!”顾恒坐在马车内掀开车窗的帘子正往外瞧着,见着许酒,便立马招手,一双桃花眼完成了月牙儿,道:“早啊!” “酒姐姐!”梁愈则坐在驾车的半晌,手上拿着粽叶,正略生疏地变着蚂蚱,见许酒出来,他手中摇着编了一半的蚂蚱同许酒打着招呼,他眼如弯月,颊便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看着便十分乖巧讨人喜欢。 “早啊!”许酒被他们的气氛感染,也轻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梁愈见许酒似乎并没有怪罪他上次掳走她一事,当即便丢了粽叶,从马车上跳下来,蹦到许酒面前自我介绍道:“我叫梁愈!酒姐姐还记得我吗?” 许酒回道:“怎会不记得,你暗器挺厉害的!” “那是,”梁愈一脸自豪,“我的暗器可是我娘教的。” 苏轻言大步过去,帮许酒拎起她手中的包裹,掂了掂,分量似乎不轻,他将包裹放到车上,转身道:“走吧,酒酒。” 许酒点头,道:“来了。” 梁愈上车后,苏轻言便站在车上,朝着许酒伸出手,淡笑道:“上车吧。” 许酒的手搭上苏轻言的手,借力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很是宽敞,车内便是坐上六个人也不会嫌拥挤,地板上铺着两层纯白的羊毛毡,车中央摆着一张檀木小桌,桌子上正煮着新茶,茶炉上轻烟萦绕,整个车厢里都飘着清淡的茶香味,十分好闻。 上车后,几人便围着檀木小桌坐了下来。 四个人,便有三双眼睛放在许酒身上。 许酒看着他们三人,一脸莫名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长了花吗” 却是梁愈最先忍不住道:“酒姐姐,我叫梁愈。” 许酒汗颜:“你刚刚说过了。” 梁愈嘿嘿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怕酒姐姐你记性不好记不住嘛,他们都说中了……嗷呜……你们干啥?” 梁愈泪眼泡泡地看着苏轻言和顾恒,却见得苏轻言正低眉给许酒倒茶,而顾恒则笑眯眯地对着许酒道:“我这小兄弟平常说话有些不过脑子,许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就仿佛刚刚一人一边用针刺他的不是他们二人一般,但听到顾恒同许酒的解释,梁愈便也知道,他们定是没有告诉许酒她中了蛊的事情,因为他刚刚差点说漏嘴,他们才制止了他。 他当即捂住嘴巴,再不吭声。 许酒狐疑地看着他们三人,最后却倒也什么都没问。 苏轻言将茶水和千层糕递给许酒,才开口道:“路途遥远,你且先忍着他们的吵闹,等到了便好了。” “什么叫忍着?” “我们哪里吵了?” 他这话便让梁愈和顾恒不满了,当即强烈抗议。 千层糕正是许酒最喜欢吃的糕点,她拿起来轻咬一口,听道梁愈和顾恒不约而同的抗议,却笑道:“我觉得这样挺好。” 梁愈听得许酒的话,当即仰起头,道:“看吧!酒姐姐都不嫌我们吵。” 不过,许酒这话,倒是让顾恒有些诧异,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许酒的时候,她似乎才四五岁。 小小年纪,张扬跋扈,因着她觉得刑部闫尚书家的小儿子吵到她养的小乌龟睡觉,她便当场同那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小男孩干了一架。 她个子虽小,打起架来却毫不含糊,撕咬拉扯一齐上,可怜那闫小公子白长了那么大个,依旧被揍得鼻青脸肿,那时他便对着个小霸王敬而远之了。 当年许酒追着苏迎跑时,他还曾一度替苏迎默哀。 直到后来,看到她和苏迎的相处模式,有时候许酒同别人起争执的时候,苏迎一个皱眉的动作,便能让许酒收敛性子,亦或是苏迎轻轻叫她一声,便能让许酒的满肚子怒火烟消云散,立马颠儿颠儿地跟在苏迎身后。 却发现,原来小霸王也有能死死制住她的人,他不禁对苏迎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是可惜……后来苏迎走了,她便开始疯疯癫癫,再没了当初的半分影子。 如今,她的疯癫之症看着像是好转了,性子却也转变得让他意想不到。 顾恒不知道许酒经历了什么,自是不明白她性子转变的原因,以前的事,除去最近偶尔想起的一些,她记得的并不多。 但这两年的事情,她却一直都记得的,未再遇沈容前,她周围的人要么怕她躲她、要么厌她期她,有时候她被欺负得狠了就会想,或许真的是因为她以前的性子太差,所以才导致这个局面,这两年孤苦一人时所受的欺凌和冷漠,让她早将张扬跋扈的性子磨平了,甚至那段时间她可以说是懦弱的,见着人便忍不住想躲。 便是后来,沈容将她带回去,给她看病,将她的精神养得正常了许多,她还是有些怕生人的。 梁愈为许酒的转变诧异叹息,苏轻言却是为许酒的转变感到心疼,前些日子他才知道,定国公原来两年前便不在了,他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日子,才会由原先的张扬跋扈变成如今的对着谁都带着温和却又疏离笑意,甚至有陌生人接触她时,她眼底还会出现恐惧。 还好,他们现在都还好好的,他以后不会再让她受任何欺负。 许酒哪能想到自己被人又是感叹又是心疼了一圈,只专心吃着自己的糕点。 长途路遥,苏轻言担心许酒累着,早先便让人赶在他们前面将一路的行程路线都安排妥当,避免餐风露宿。 马车行了约莫两个时辰,中午时分便进了京城南边的一个小镇子。 镇子里入眼都是成排整齐的青砖小屋、荷塘柳树、小桥流水,虽在下雨,塘边的排排柳树下还是有人摆出了摊位,有卖一些小玩具的,也有卖一些胭脂水粉的,也有一些搭了简易小棚子的茶摊,路上的行人撑着五颜六色的纸伞缓缓移动,看着热闹却不拥挤。 摊子上的每个小贩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似丝毫不受这小雨天的影响。 许酒几乎是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马车缓缓驶过那条摊贩小道,又过了流水上的小桥,在小镇另一边的一座酒楼前停了下来。 车夫跳下车,叫道:“到了!” 许酒掀开车帘,酒楼一共有两层,青砖黛瓦,临水而立,酒楼门前栽种了三株杏花树,正是杏花微雨,二楼垂下来的酒招子上赫然写着“杏花村”三个大字。 倒是很有意境。 “好饿!”顾恒到底是个粗人,白长了那么一副风流的皮相,丝毫不懂得欣赏此处的景色,率先跳下马车而后头也不回地直奔酒楼而去。 “顾大哥,你等等我!”梁愈也紧跟着蹦下了马车。 “走吧。”看着两道风一样离去的身影,许酒拿帕子擦了擦嘴,也准备起身。 因着他们三人都不喜欢吃糕点,那千层糕被许酒吃了一路,她倒是不大觉得饿。 “等等。”苏轻言看着许酒白净的脸颊上未擦干净的糕点屑出声唤住许酒。 有些无奈的想,吃东西时还是如小时候那般。 他欺身上前,拿过许酒手中的帕子,缓缓替她擦拭掉脸颊上的碎屑,低道:“脸上沾了些。” 苏轻言同她隔得很近,他温热的拇指隔着帕子摩挲着她的脸,许酒甚至能很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味和听到他的心跳声,许酒愣愣看着他光洁的下巴和微微滚动的喉结,心跳得跟打鼓似的。 不为别的,只为他刚刚的动作和替她擦脸的力度,甚至于说话的语气,都像极了苏迎。 曾经,她同苏迎一起出门,每每看到卖千层糕的,总爱买一些,不知为何她吃糕点的时候脸上都极容易沾到碎屑,而她又素来粗心,每每吃过便随便一抹了事,而每每这个时候苏迎便会唤住她,而后拿出帕子替他轻轻擦掉她没擦赶紧的糕点沫,虽是一脸冷漠,动作却是十分轻柔,而后再淡声解释道:“脸上沾了些。” 苏轻言自然没想那么多,替许酒擦碎沫在之前几乎是他已经习惯的动作,他自己却全然没有发现,将帕子收好,才又发觉她神色不对,诧异问她:“怎么了?” 许酒忙垂下眸子,道:“没……” 见她这神色,他便知她怕是又想起了过去,半晌,才叹息一声,道:“酒酒,有些事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人要学着朝前看,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走不出来。” 许酒抬眼茫然道:“可前面没有苏迎。” 她也曾努力过,放下苏迎,可她毕竟过去那么多年都只看到了一个苏迎,她眼里除了他再看不到别人,她无法不去想起他。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协议 杏花村是一家连锁酒楼,分号遍布大周朝各个小镇。 因着这个叫永安镇的小镇的酒楼只此一家,是以,虽然永安镇不大,人口也少,但这儿的生意倒是比别处的生意好上许多。 一进酒楼,一阵酒香和诱人的饭菜香味扑鼻而来,许酒闻到便觉得刚刚吃了一上午糕点的肚子又饿了一些。 厅中很是嘈杂,有酒杯碰撞的声音,有高谈阔论的声音,也有人吆喝的声音。 “小二,再来份辣子鸡丁。” “来嘞来嘞!” “小二,我们这儿的菜好了没?” “好嘞客官您呐!” “小二……” “……” 酒楼并不是很大,内里装修也很普通,大堂摆着的二十张桌子皆是满座,小二端着盘子不停的在其间来回穿梭。 好久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酒楼,这么多陌生人,许酒倒也没有害怕,甚至无端端生出一些亲切感来,就好像,她曾经对这样的景象见得很多。 掌柜刚将那位少年公子和灰衣清秀的公子带上去,便又见得昨日收到的画像中另两个人也到齐了,老板说了,这些个人可都是老板的贵客,掌柜自是不敢怠慢,忙又从柜台后挤出那略显肥胖的身子,迎了上去,道:“可是苏公子和许姑娘?” 老板说共有四个贵客要来,让他腾出最好的房间,刚刚上去的那二人一个自称姓顾,一个自称姓梁,那余下的这两个自然便是苏公子和许小姐了。 “正是。”苏轻言点头道。 掌柜的脸都笑开了花,道:“苏公子,许姑娘二楼请。” 说罢,便又蹬着肥胖的身躯带的他们上了二楼。 一楼是大堂,二楼便都是雅间了。 上得二楼,便觉得嘈杂声小了许多,大半都被隔绝在了楼下。 再往里走了几步,便听不到一丁点儿楼下的嘈杂声了,像是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掌柜带着苏轻言和许酒到得第五间房停了下来,道:“几位的雅间便就是在这儿了。” 许酒抬头,却见门上挂着一个黄灿灿的小牌子,上面写着“顶级vip”几个字,她看了好半晌,前面两个字她认得,可后面那几个符号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 掌柜看出了这素衣姑娘的疑惑,当即自豪的解释:“这后面几个啊,可不是符号,他们叫‘维,哀,屁’,这可是海外的文字,维哀屁代表的就是无上尊贵的身份。” 他将老板的原话都背得快熟透了。 “维哀屁?”许酒将这奇怪的符号念了一遍,倒真没觉得有哪里可以感觉到尊贵。 “怎么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英语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得这么不忍直视了呢?”带着戏谑的嗓音响起。 许酒顺着声音望过去,却见得一蓝衣青年正懒懒散散靠在回廊上,他的穿着和打扮倒是没甚奇怪,长得也算好看,就是鼻梁上不知为何要架个框架。 掌柜见得蓝衣青年,立即唤了声:“刘总”便又恭恭敬敬下了楼。 那蓝衣青年走到许酒和苏轻言面前,抱拳道:“在下姓刘名华,杏花村的老板。” 苏轻言回以抱拳,道:“苏轻言。” “久闻大名,”刘华又笑看着许酒,将身子侧了侧,朝着雅间的门伸出右手,道,“这位就是许姑娘吧,两位先里面请。” 进得雅间便能看到一张大圆桌,桌子有两层,上层的桌子比下层的桌子稍稍小了一些,可以随意转动,饭、菜、汤、酒皆已经上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还是热腾腾的,色香味俱全,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下面那个圆便就只摆了碗筷以及酒杯。 顾恒和梁愈正将手中的空杯放下,梁愈一脸满足,顾恒却是一脸嫌弃。 桌子边上还站了个少女,十四五岁左右,一袭白衣,肤如白瓷,面容姣好,头上挽着流苏髻,披散下来的青丝及腰。 她怀中还抱着一个牛皮纸袋,见着许酒和苏轻言,微微福了福身。 苏轻言三人净了手行至桌边坐下,偌大的桌子,坐了五个人。 见许酒落座,梁愈忙又倒了一杯递给她,道,“酒姐姐,这个好甜,你试试!” “谢谢!”许酒接过梁愈递过来的杯子,香味扑鼻而来,里面的果酒是浅青色的,颜色很是好看,她浅尝一口,没有半点酒的辛辣味,甘甜可口,又微微带了点酸,着实好喝,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好喝吗?”梁愈兴奋地问。 许酒点了点头。 “我就说好喝嘛!”刚刚他说这酒好喝,顾恒却说难喝,说酒就应该要够味。 被许酒认同,梁愈显得很是开心,刚好桌子上有两壶,他便忙又将另外一整壶都递了过去,大有跟许酒两人一喝到底的意思。 苏轻言接过酒壶,给许酒又倒了一杯,温声道:“果酒也是酒,浅尝即好,不可贪杯。” 许酒名字虽有个酒字,可是酒量却是出奇的浅,他曾见过一次许酒喝醉后的模样,只差掀翻了天,房里的东西毁了事小,还将自己弄得伤痕累。 刘华看着许酒和苏轻言二人,笑得莫测。 顾恒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率先道:“蒙刘老板亲自招待,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刘华见顾恒问的这么直接,倒也答得直接:“不瞒各位,在下找各位确实是要谈一桩生意。” “跟我们谈生意?”顾恒好奇道,商家找官员谈生意,却不知有何可谈。 “清瑶,”刘华摆了摆手,身旁跟着的白衣小姑娘便忙将一个牛皮纸包递给他,打开牛皮纸包,将里面的纸拿了出来,递给苏轻言和顾恒一人一份,“两位可以看看里面的条款,若是有疑问,我们可以好商量。” 苏轻言和顾恒接过刘华手中纸,细细翻看着。 许酒又饮了一小口,无聊地环顾雅间。 雅间虽不大,却装修得极为温馨雅致,最为惹眼的是一幅绣着初夏荷塘景色的丝绣,上面绣着的图样十分生动,荡着涟漪的清水下的有鱼儿三两一群,荷叶有卷有舒,荷叶尖尖上立着几只蜻蜓,有的展翅欲飞,有的似刚刚歇上去,栩栩如生生。 绣品用檀木裱成圆形立在墙边,高约六尺,几乎占了一整面墙,使得人仿若置于荷塘边上,有风吹来,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荷香。 而窗外成排的柳树绕着一池水塘,正是细雨时节,水塘上面薄雾笼罩,给偌大的湖面平添了几分灵气。 她是越发喜欢这个地方了。 而梁愈像是爱极了那果酒,一口接一口喝着。 房中很是安静,只偶尔能听到梁愈斟酒的声音和他们翻着纸页的声音。 一盏茶后。 苏轻言将纸递回给刘华,道:“朝中官员出行食宿向来是官员自己打理,朝廷并不管。” 却原来,是刘华想要同朝廷签订协议。 三日前刘华才来到京城,昨日刚进店就见一黄衣姑娘前来订餐,她同那姑娘随意聊了两句,便得知她是替工部侍郎和威远候顾恒订餐,特意留在这家分号等他们来。 杏花村酒家遍布大周朝每个小镇,从南境灵州、凉州一带的边陲小镇还是北境徐州、燕州一带的乡野小镇都有分号,而杏花村的酒家大多三楼,一楼招待的都是些平民百姓,二楼招待的都是些富裕商贾,楼层不同,价位环境和服务自然也不同,虽说能赚到一些银两,却在某个方面有些限制,为了拓展客户源,他便想着同朝廷签订协议之后,所有的官员出行皆以优惠的价格入住杏花村各大小分号。 “只要是朝廷官员入住小店,都只收八层钱,这价格可算是同层次的酒楼里最低的了,”刘华选定苏轻言和顾恒,也不是没有原因,他朝着京城的方向行了个礼,淡笑道:“另外若是签定了这条约,我杏花村愿意将每月全国分号收益总和的三层上交国库,如今皇上正宠信苏大人,只要苏大人帮杏花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这点小事自是不成问题。” “三层?”顾恒惊讶道,“朝廷官员会出行的数来数去也不过那么一些,签了这协议对你有什么好处?” 刘华道:“便是交了三层,小店依旧有的赚,况且有了各位大人的入住,也能让小店的身价提高一些,倒还真亏不到本。” 苏轻言又净了次手,随手夹了一只虾,仔细剥掉壳儿放到许酒面前的碟子里后,才道:“帮了你这忙,于我们有何益处?” 灵溪谷也有一些产业,在商言商,苏轻言自然不会白白帮了刘华做事。 见得苏轻言开口,刘华便知苏轻言定是确定有法子说服皇上了,替苏轻言和顾恒斟了杯酒,才又从怀中拿出两个白玉牌子递给他们一人一个,道:“二位看看,这个东西对二位有用吗?” 苏轻言又擦了手接过玉牌。 玉牌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打磨而成,莹透纯净、温润坚密,上面雕着繁杂的花式,花式环绕,中间刻了一个“影”字。 苏轻言眉毛微挑,暗影阁的召令牌?竟出手这么大方? 顾恒更是将牌子牌子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抬头怀疑地看着刘华:“这莫不是假的吧?” 刘华推了推鼻梁上的框架,笑道:“侯爷说笑了,如假包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诏令 暗影阁是五年前江湖上新起的情报组织,头两年里还算低调,可最近三年却是动作频频,行事极其高调和张扬。 江湖上关于暗影阁的说法,五花八门,其中流传最广的是他们情报的渗透能力,坊间有人传,这世间没有他们查不到的情报,只有他们不想查的情报。 除去皇族秘辛是他们绝不触碰的以外,其他事情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市井流氓,只要有秘密,他们便都能查到,也都一律接单。 是以,这个暗影阁可真称得上是让人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们只认钱,不认人,收费全是按情报获取的难易程度而定,一手交信息,一手交钱,上到黄金十万两,下到铜钱十五文的消息都卖,也就是说,只要你出得起钱,便可以从他们那儿得到你想要的情报,且信息极为准确。 而让人恨的便是,指不定你在同他交易的同时,自己的秘密也正被他拿来跟别人交易,偏生这个组织的人功夫高深莫测,又因他们不管怎样,都绝不会去探查半点皇族秘辛,反倒因为时不时能让一些悬案浮出水面,而得到了皇上的庇佑。 是以,虽然有人对他们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得他们,甚至于有人说,暗影阁其实是皇帝养的情报组织。 当然,这都是传说,不可尽信,但有一点可以相信的是暗影阁阁主——暗影,他是个能折腾,且一句话便能让江湖朝堂掀起大风大浪的人。 这不,去年夏天的时候,暗影阁阁主暗影突发奇想,任性的对外宣布,暗影阁将发出五枚暗影诏令,并将诏令的图样发布出来。 那诏令据说是暗影阁阁主亲自打磨雕琢而成,材料用的是用罕见的极品羊脂白玉,上面雕刻着暗影阁特有的繁花图腾,做工极其精细,任是再手巧的工匠也雕不出同样的样式。 暗影阁阁主暗影亲自出声,只要有人拿到那暗影诏令,凭着暗影诏令在手,便可以从暗影阁那里得到除去皇家秘事之外任何你想要知道的情报,而且不限次数,全数免费。 至于怎么得到那诏令,他很是任性地说了一句:“看本座心情。” 说完便丢下一堆人潇洒甩手离去。 顾恒听到这个传闻后,很惊讶:“这人到现在没被人揍死还真是命大。”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再说回暗影诏令。 依暗影阁的能耐还有暗影的话里的意思来看,得到暗影诏令便就相当于能将天下之人的秘密都握在掌中,如此诱人的东西,自然引得人们争相寻找。 此消息一出,一时间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廷,皆在寻找暗影诏令和暗影本人,甚至于到了有人花万金寻找的地步,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江湖上流传的最多的都是暗影阁如何如何厉害,又如何如何神秘,几乎整个江湖上都能听到暗影和暗影阁的传说。 然而,偏偏暗影他老人家随便丢下一句话后便消失无踪,一年过去,没人见过暗影,也从没听说过有谁能找到暗影,拿到或者是使用过暗影诏令。 前些日子顾恒还在说笑:“那暗影也是个老奸巨猾,放出这么个消息,便就搅得风风雨雨,也不知是真有那诏令,还是不过想给暗影阁再添加些谈资。” 却不想,竟真有暗影诏令的存在,而这个杏花村的老板一出手便是两个。 顾恒左右将那白玉诏令拿着看着好一会儿,确定同他所收藏的收稿中的图像是一模一样的之后,才抬眼看着正等着他们回答的刘华,道:“莫不是……你就是暗影那老狐狸?” 听得顾恒此言,苏轻言亦放下手中的白玉暗影诏令。 刘华轻笑:“非也非也,我并不是暗影,只是刚好同他投缘,便从他那儿要来两块。” 苏轻言却突然出声道:“暗影阁五年前便已经存在,只是前些年暗影行事虽然随心所欲让人琢磨不透,却也不至于如此高调,可三年前,他身边突然多了个叫‘林时宫’的谋士之后,突然便改变了行事作风,事事讲究高调。” 听着苏轻言一本正经地说着那个谋士的名字,刘华莫名想笑,却还是忍住了,不过苏轻言的话却着实让刘华觉得意外,暗影身边的谋士,除去暗影阁里的人知晓以外,外人一概不知,都只当暗影突然任性起来,却不知苏轻言是怎么知晓的。 正疑惑着,便又听苏轻言清朗的声音,问:“若在下没猜错,这几年暗影的行事作风如此高调,甚至于暗影阁突然名声大噪后推出暗影诏令,都是刘公子你的意思吧?” 顾恒听得苏轻言的话,转头好奇看着刘华,原来真正的老狐狸不是暗影,而是眼前这只? 梁愈则是醉心于果酒,对那诏令全然不感兴趣。 既被猜出,刘华倒也没有多加隐瞒,坦然笑道:“厉害了我的苏兄。” 只是他真不是叫“林时宫”来的,当初,暗影问他是谁时,他本说的是:“属下只是个临时工。” 却不知为何,被那空有美貌和超高武力值却没甚大脑的暗影听成了他的名字叫“林时宫”,便就这样在暗影阁叫了开来,叫得久了,他也就只当它是艺名了。 暗影诏令的主意是他帮暗影出的,但暗影诏令要给哪几个人,却是他早已定好的,他知道,苏轻言需要暗影诏令来查清多年前苏家案子以及凤阁的内幕,而他,需要用皇帝对苏轻言的宠信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是做生意的,自是不会做亏本买卖,让那些达官贵人住他的店,他自有法子从他们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再将那些东西卖给朝廷官员,如此所赚的钱可不一定比他上交国库的那三层收益少。 暗影诏令的事情是去年出的,许酒那时正神志不清,虽没有关注,却也多多少少听说过,她好奇转头,便见苏轻言修长而骨节分明十分好看的手指正摩梭着那白玉诏令,恍惚中竟觉得他这动作有几分熟悉,脑中的迷雾又散了几分,似又有些东西逐渐清晰起来。 她躺在一个山洞里面,洞里唯一的光源便是里她躺着的这块石板不远处的篝火,外面下着细雨,青草香伴随着雨后泥土的清香味自洞外飘进来。 那时候的她还很小,只有八岁左右,身上受了很重的伤,疼得她直哼哼不说还发着高烧,鼻息之间似能喷出火来,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用帕子沾着冰冷的水在他额间交替换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才舒服了些。 她微微睁眼,最先见到的是一双修长而好看的手正摩挲着手里的青色玉佩,那玉佩是定国公府的,她听到他失落的声音:“你也是京城里来的罢?” 许酒有心想说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昏昏沉沉地将视线微微上移,便见一抹红色,天气并不冷,他却还披着红色裘衣,看起来似乎很怕冷的模样,她又听到他低叹:“也不知能不能从你这儿打听到一些父亲的消息。” 听上去像是在挂念他父亲。 许酒的视线又微微上移,却见原来一直照顾她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肤色却白皙,五官生得极其清俊温雅,比她在京中见过的所有少年都要好看,她看着他,似乎也望了身上的痛。 似才察觉她动了动,那少年敛了眼中的失落,将手上的青色玉佩挂回她的腰间,又起身去给她重新沾湿帕子。 他这样照顾了她整整一宿。 第二日一清早,便有人找了过来,她听到他们唤他:“少爷,您该回去了。” “嗯,”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又转过头来探了探许酒的额头,凉凉的手贴在她还在微微发热的额头上,才又道,“还有些热,你们将她送到医馆去。” 后来有人问过许酒,分明是同一天遇到苏迎和沈容的,而沈容对她比苏迎对她可算是好得太多,为何她却要固执地追着苏迎跑,世人都以为她追着苏迎跑,不过是因为苏迎长得好看,却不知道早在多年前,他整夜替她换着额头上的湿巾时,她便已经倾心于他了。 许酒回京后便开始打听他的消息,知道了他是被丞相养在青州的孩子,平素里极少出门,丞相也从不让人去探望他,而那日他出现在那山上是因为那天是他母亲的忌日,他去看母亲。 自那年以后,每一年的那一天,她都会偷偷跑去青州那座小山上,默默陪着他,却从不去打扰。 后来,在京城遇到苏迎,她第一眼便已经认出他来了,只是他却好像对她记忆全无。 苏轻言见着许酒看着自己的手,以为她是对他手里的暗影诏令感兴趣,便将诏令递到了她面前。 许酒回神,视线触及苏轻言温笑的眸子,心中又不免失落,垂下眸子将诏令还给苏轻言,现如今,她已经能完完全全记起苏迎的模样。 他不是苏迎,只是偶尔的小习惯同苏迎有些像罢了。 刘华见苏轻言有收下那暗影诏令的意思,便又问:“怎么样,这样的条件,苏兄你可还满意?” 如刘华所料,苏轻言也确然是需要这枚诏令,他举了举杯,道:“多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遇险 永安镇之行,苏轻言和顾恒一人得了一枚万金难求的暗影诏令,这可谓是个大大的收获。 几人酒足饭饱之后,便出了杏花村。 马车一路南下,逐渐驶入一片松树林,车轱辘在泥土路上碾出一道道蜿蜒压痕。 下了大半日的雨可算是停了下来,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松林间因着雨雾未散尽而多了几分朦胧之感。 马车摇摇晃晃,顾恒正靠着车壁把玩着今日刚刚得到的暗影诏令,像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手中握着的东西是真货 苏轻言则端坐着身子,正拿着一本刚刚从刘华那儿借来的古籍认真翻看着,也不知里面写了什么东西,让他时而眉心微展、时而紧紧蹙眉。 而梁愈,因着喝了差不多一壶半的果酒,白净的脸上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似乎有些醉了,他正撑着头打着瞌睡,随着马车的颠簸,头一点一点的。 他似乎梦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唇角微弯,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如今还是少年模样,却不难看出将来长开之后,定然又是个祸害。 今日他们喝的虽是果酒,可后劲却还是有的,不止梁愈看着像是醉了,便是只喝了两杯的许酒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白皙的脸颊上虽不若梁愈那般红得似能滴出血,却也染上了些许粉色。 她双眸有些迷蒙,正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 气氛静谧,马车里除了车轱辘和车夫偶尔赶车的声音之外,便就只能听得到苏轻言隔好长一段时间才翻一页的翻书声。 下过雨的天还是有些凉的,车檐上有雨水滴落在许酒脸上,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上的皮肤似乎骤然紧缩,她将车帘子放下,搓了搓身上立起来的鸡皮疙瘩。 苏轻言放下书,将许酒刚刚因为酒后发热而丢在一旁的毯子给她披上。 许酒愣了一愣,才低道:“谢谢!” 先是一冷,再是一暖,许酒的头似乎越发的昏沉,脸上又红了几分。 苏轻言这才看出许酒的不对劲,忙放下手中的书伸手去探许酒的额心。 却不料,马儿突然一阵嘶鸣,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几人还没来得及问车夫原因,便听到利箭破空而来的声音。 眼见着利箭直直穿透了车夫的头颅,而车夫当场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车夫出事,马儿似受了刺激,突然又开始狂奔起来,车内颠簸得极其厉害,苏轻言拉住许酒的手臂,以防她摔了出去受伤。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马车颠得梁愈从美梦中惊醒过来,一睁眼便见顾恒和苏轻言皆一脸凝重,他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又一支利箭破窗而入,直直朝着许酒射了过去。 “当心。”苏轻言将许酒拉入怀中,让许酒躲过了那一支利箭。 许酒猝不及防被苏轻言拉入怀中,脸贴到了他的胸前,淡淡的药草香味萦绕在周身,熟悉而陌生,让她不禁有些恍惚,她抬头,却见苏轻言眉目清冷,神色肃然,正抿着薄唇,一只手臂正环着她的腰身,一只手上已经捏了几粒白色药丸。 许酒微微愣了一愣,他这个动作和神色,像极了苏迎。 见着穿透马车而过的利箭,梁愈便是再呆也知道他们遇上杀手了,酒当即醒了七八分,神色也凝重起来,手中的银针毫不犹豫朝着车外甩了出去,接着便听到一阵闷哼,而闷哼声过后,便又有好几利箭射了进来,显然杀手不止一个。 梁愈转头问苏轻言和顾恒:“怎么办?” 顾恒:“跳车。” 苏轻言:“跳。” 二人异口同声。 现在马儿已经发疯,会跑到哪儿去还是个未知,身后又有擅射箭的人一直跟着他们,他们在马车中看不到对方,对方却只管对着马车发箭便可,这无异于成了他们的活靶子。 如此,还不如跳出去搏上一搏。 一做这个决定,梁愈首当其冲地打开车窗,从车窗处跳了下去,他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忙又起身。 果真,追着他们跑的,有足足八个人,皆是一身黑衣,轻功了得,他们手中拉着长弓灵活地穿梭于林间,追着发疯的马儿竟丝毫没有落下距离。 有两人见梁愈跳下马车,当即拉满了弦。 一人放手,利箭破空,直奔梁愈。 梁愈当即闪身躲到了一株松树后,另一人又放箭射在了梁愈所躲的那棵松树上,梁愈的手也没闲着,两枚银针自手中飞射而出,朝着那两个黑衣人射过去,两人一人躲了过去,而另外一人却正好被他射中了手腕,拉着弓弦的手当即一松,箭头调转了方向,刚好朝着刚刚跳出来的顾恒射了过去。 顾恒反应快,警觉性也强,见那人的箭头调转了方向,当下便飞身而上。 他不善暗器,自然无法如梁愈那般一边躲着,一边时不时放冷枪,他只能选择近身作战。 顾恒到底是从小在战场上磨炼,见惯了血腥,平日里看上去虽然很不靠谱,可他的本事却是摆在那儿的,他的身形快如鬼魅,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人便就已经到了那个被梁愈用银针将手废掉的黑衣人面前,在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手便扼住了那人的脖子。 那人没想顾恒的动作竟如此之快,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顾恒。 身旁的黑衣人见同伴脖子被扼住,当即便想帮忙,只是手还未来得及调转方向,手腕上的经脉便又被梁愈飞过来的短刀割断。 顾恒并未给黑衣人反抗的机会,当即手上一个用力。 “咔嚓”一声,那黑衣人的头便如打了霜的茄子一样,垂下了去。 顾恒丢下那被他掐断脖子的黑衣人,又同另一个离他不远的黑衣人打斗起来,那黑衣人显然比被顾恒弄死的那个功夫要好上几分,能抵挡住顾恒快如闪电的攻击。 但便是能抵挡住,也只是暂时的,不过五十招下来,那人便开始慢慢落入下风。 而其余同梁愈纠缠的两个黑衣人见状,有心想过去帮忙,去无奈被梁愈缠得脱不开身,梁愈似乎在逗着他们玩一般,他也不简单干脆跟他们痛快点,只有空便朝着他们身上刺上一针。 可缠得久了,他们便也发现了梁愈的弱点,他手中的暗器虽然百发百中,但射程却极其有限,而且梁愈似乎不大擅长于近身作战,否则又怎会只跟他们远战,却不让他们接近? 二人对望了一眼,似交换了个眼神,立即改变战略,一人丢了手中的弓箭,身形极快地朝着梁愈飞了过去,梁愈着实没想到他们会突然改变策略,一个闪神便让那人近了自己的身,他的近身战术确实不如自己的暗器出神入化,却也不如他们想的那般不堪。 二人当下纠缠在一起,再无暇顾及另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要的便是这个效果,身子往后飞了几丈远,一手执着弓,一手拉弦,瞄准了正让自己同伴节节败退的顾恒。 飞箭离弦,朝着顾恒的后背直直射了过去。 眼看着那飞箭便要刺中顾恒的后背,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青色的身影出现,手中白绫飞射而出,似有灵性一般,缠住了那箭。 “我说你这警觉性也太差了些吧?”那青色的人影身形娇小,容貌俏丽,不屑地朝着顾恒喊了一句,接着便有飞身上前,同那黑衣人缠斗起来。 “容颜?”顾恒见这抹青色身影,心中一喜。 “这你也认得的出来?”容颜一边躲着那黑衣人的攻击,一边转头看顾恒。 “多谢!”顾恒郑重道。 容颜却是毫不在乎道:“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算是扯平了,没什么好谢的。” 八个人中,一人被梁愈一针毙命,一个被顾恒掐断脖子,而容颜、顾恒、梁愈一人拖住了一个,其余三人皆去追许酒和苏轻言,他们今日的主要目的也是他们二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余松 发了疯的马儿跑得飞快,松林中的泥土路面又因下过雨变得湿滑,马车一直摇摇晃晃,好几次险些翻掉。 待得苏轻言和许酒稳住身形跳下马车的时候,马儿已经行驶了好长一段距离,正到了一处斜坡。 斜坡坡度还是有些大,坡上又满是一些带刺的野月季,苏轻言见状,不着痕迹地用手臂将许酒护住,二人在斜坡上滚了好些圈才停下来,周围再没了那些带刺的野月季。 因着许酒本来酒量就浅,喝过那果酿之后,便有些醉意,再加上这一路颠簸,头越发的昏沉,晕晕乎乎中,只听得苏轻言闷哼一声,而她正趴在苏轻言身上,头还被他的手臂护得好好的,脸也埋在他的怀中,身上竟无半点伤口。 她挣扎着从苏轻言怀中抬起头,入眼便是他张清俊的脸上那一道道被刺划破的伤口,伤口处有鲜红的血溢出来,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分外醒目,分外触目惊心。 许酒的酒意霎时消散了不少,她忙从苏轻言身上爬起来,却见他身上也有多处被划伤,担忧道:“你受伤了!” 说着,便要拿出帕子替苏轻言擦拭。 三名黑衣人看着苏轻言和许酒二人跳车滚到坡下,趁着他们没有防备之际,当即一齐拉起弓弦,便就朝着二人齐齐射了出去,丝毫没留情。 “我无碍。” 苏轻言话音还没有落,便听到弓弦的颤音,当即又将许酒拉入怀中,抱着她翻滚了好几个圈,躲过了远处射来的利箭,而后白色药丸从他手中飞射而出。 那三人正在拿箭,却见得有白色药丸朝着他们飞来,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将那药丸挡了开。 其中一人轻蔑道:“雕虫小技。” 说罢,三人又各从背后的箭框中抽出三支,三个人,九支箭齐齐朝着许酒二人射了过来。 “铮~~~”地一声,九支箭被突然飞过来的一柄折扇劫下了八支,而另外一只也被折扇打得偏了方向。 此番他们是接了死命令,要对许酒和苏轻言下死手。 见得箭在半路被折扇劫落,那三名黑衣人立马从背后的箭篓子里抽出箭正欲再射,可此时手却像是被什么毒虫咬过一般,痒的挠心挠肺。 手掌心以肉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箭还未发出,便已痒得受不住,几人当即丢掉手中的弓箭用另外一只手去挠,可另外一只手刚一碰到那块红肿,便也像被传染似的,同肿了起来。 很快的,三人连手臂也开始浮肿。 其中名黑衣一人看着逐渐肿起来的手臂,一脸扭曲道:“不能碰。” 而另外两个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手臂已经无一处完好的黑衣人看着那个脸色扭曲的黑衣人,痛苦道:“什么不能碰?” 那个说不能碰的黑衣人将两只手撑得开开的,不让它们接触到任何身体部位,痒到受不住,却不能挠,他的脸色比刚刚还要扭曲几分,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种毒的名字就叫‘不能碰’,”如清泉般的嗓音在此时响起,几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却见得松林中缓缓走出来一名身着红衣的青年,他约莫二十三四岁,身形修长,一张脸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却又不会被人误认成女人,他弯身拾起地上的折扇,细细看了看,确定折扇无损,才抬首,脸上带着慵懒的笑意,薄唇轻启,“中此毒者,绝对不能再触碰任自己身上的任何部位,一旦碰到,便会立马红肿,并瘙痒难耐,而此毒最为凶恶的是,无药可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上红肿腐烂,露出森森白骨,唯一的解法便是削骨挖肉,去了中毒的部分。” 那三个黑衣人脸立马变成菜色,惊恐地看着那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却是转过头,笑看着和苏轻言,道,“我说的对吧?苏大人?” 苏轻言此时已经扶着许酒起了身,额头正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淡淡点了点头。 却原来是那□□的名字是便叫“不能碰”,毫无疑问,也是苏轻言研制出来的。 那人见苏轻言点头,才又转过头看着手臂已经全部肿起来一脸不知所措的三人,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声音依旧带着笑意:“还不滚,是等着苏大人来给你们解毒吗?” 让苏轻言给他们解毒,不就等于等着被苏轻言分尸吗?那三人哪敢啊,当即飞逃离去。 见得三只蠢货离开,那长得好看的红衣男子才走过去,问苏轻言和许酒:“你们没事吧?” 只是他离苏轻言隔了一段距离,这人全身都是毒。 苏轻言打量着对面的红衣男子,一袭红衣,眉目风流,左手握着折扇无意识地拍打着右手。 很显然,刚刚便是他用手中的折扇替他们挡住了那箭,也不知那扇子是用什么材质所制,竟是毫无损毁。 苏轻言朝他道了声:“多谢相救。” 经过连翻刺激,许酒的酒已经彻底醒了,被苏轻言护在身后,也探出头行了个礼,道:“谢谢相救。” 那男子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轻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两位客气了。” 苏轻言又开口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他确定不管是苏轻言还是苏迎都不认识此人,而他却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甚至知晓他的身份,着实可疑。 “啊……倒是忘了介绍自己,”那人郎爽地笑了笑,才对着苏轻言和许酒拘了一礼,道,“在下余松,京城人士,早便听闻苏大人的大名。” 苏轻言却眯了眯眼,道:“余公子是要去哪儿?” “灵州啊,”余松没有丝毫隐瞒,坦然道,“家里有些产业在灵州,正想着开春去巡查一番,刚好路过这小林子,听到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看看,却不想这么巧遇见了苏大人,这可不是缘分嘛。” 许酒:…… 他的话唠程度丝毫不亚于顾恒。 那余松却是毫不在意他们的反应,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道:“苏大人此番也是去灵州吧?在下刚好一人,不知能否同苏大人同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笑云 雨后松林间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偶有雨水自松叶上滴落,又融入泥土之中。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留下来的三个黑衣人中又死了两个,最后一个活口被容颜用白绫缠住颈项,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顾恒和梁愈二人将已经断气的几个黑衣人身上摸了个遍,毫无收获,正想去问唯一的那个活口,然而他一转头便见那黑衣人手中竟还有一把匕首正要朝着容颜刺过去,容颜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 顾恒想都没想,捡起地上的弓毫不犹豫拉弦射了过去。 他自幼从军,箭术骑术自然都是顶好的,只一箭便射穿了那人的头颅,那人手中的短刀无声的落到泥土地上。 容颜当即一脚踢开黑衣人,怒道:“为什么不留个活口?” 梁愈和顾恒下手狠,她原本是想留个活口,却不料在那人正要开口时,被顾恒一剑穿脑。 “留个活口给他杀你吗?”顾恒毫不在意,将那黑衣蒙面人的黑巾扒下来,又转头对梁愈道,“小鱼儿,记住他们的形貌特征。” “……” 容颜这才看到那黑衣人手边泛着寒光的匕首,一时间哽住了。 而梁愈听话地一具一具翻开他们的尸身,将那些人的形貌一一记下来,良久后,才对着顾恒点头,道:“记住了。” 容颜皱眉不解地问:“记这些做什么?” 见容颜发问,顾恒站起来拍了拍手,道:“许酒的丹青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好,通常只要你跟她说出一个人的形貌特征,她便能将他的模样画出来,拿着他们的画像让暗影阁的人去查,结果自然比他们自己招认的要可信得多。” 容颜想起初见许酒时她手上的那一幅画,心中也觉得顾恒的法子确实比逼问他们要好得多,便也没再说话。 倒是梁愈,完工后又一脸期待地看着容颜:“颜姐姐,你这会儿出现是要跟我们一起去灵州吗?” 虽然颜姐姐坑着他绑了许酒,又让他拉肚子拉了半日,但颜姐姐长得好看,他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儿,自然也不会去计较她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他还是希望颜姐姐能和他们一路。 听得梁愈这样问,容颜只能笑笑,忙道:“不了不了,我还要去游山玩水,就不跟你们一起往那荒凉之地去了,再会!” 话音一落,还未等顾恒和梁愈挽留,人便不见了踪影。 她原本就是为了躲避苏轻言才逃走的,只是她着实认路的本领差,走了好些天,竟都在京城境内打转,今日刚好也走到这片小松林,听到有人打斗的声音,便好奇过来瞧了瞧,却没想正看到顾恒险些遭箭射,这才出手相救。 她估摸着这时苏轻言应该也已经知道那两年她都是在坑他的,她自然不敢再去见苏轻言。 看着容颜消失在松林中的背影,顾恒和梁愈眼底都露出几分失望,只是顾恒的失望收得很快,转眼间便又是一张笑脸,道:“倒是个随性洒脱的人。” 梁愈一脸莫名地看着顾恒,道:“颜姐姐难道不是因为绑了酒姐姐怕苏大哥怪她才要去游山玩水的吗?跟洒脱有关系?” 顾恒:“……” 虽是遇到了刺客,灵州还是要继续去的,二人将尸体处理完,便循着马车的轱辘压痕去找苏轻言和许酒。 只是未走几步,便见一辆蓝色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驾车的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一身粗布麻衣,长得星眉剑目甚是俊朗,见得梁愈和顾恒二人,那青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拂了拂衣袖,恭恭敬敬道:“下官青州知州徐安,见过威远候。” 顾恒在苏轻言他们面前没个正形,可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当即正了正身子,沉声道:“徐大人有事?” 青州城离远安镇近,过了这片松林便是青州地界,也不知这知州亲自来是要做什么。 那徐安回道:“下官乃是奉苏大人之命来此地迎接侯爷。” “苏轻言?”顾恒诧异,“他怎么会跑到你那儿去?” 徐安垂首道:“苏大人好像中毒了,现下正在下官府邸。” “苏大哥中毒?”梁愈皱眉道,“不可能啊。” 顾恒也皱眉道:“此事是真是假?” 苏轻言自小泡在毒.药堆里长大,虽说不至于百毒不侵,但一般的毒却还是真伤不了他,而且给他下毒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 徐安却是侧身,道:“下官自不敢欺瞒侯爷,侯爷随下官回府便知。” 青州知州徐安顾恒是见过一面也了解一些的,他向来谨小慎微,想来是不会欺瞒于他,当即便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梁愈不认识徐安,但见顾恒上了马车,也跟着上了去。 ~~~~~~~~~~~~~~~ 马车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到得青州城。 徐安家便就在知州府衙旁边,一间普普通通的小宅院。 “吁~~~~~”马车在徐安家门前停了下来。 徐安才道:“到了,二位里面请。” 徐宅并不大,内里的装饰也同普通百姓的家中无异,可见他平素里为官清廉。 二人跟着徐安绕过回廊,到得最为僻静的一间房门前停下。 红漆房门正紧闭着,门口守了两个人。 许酒正焦急不安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往房间里面探探,似十分担心房里的人,而另一名红衣青年,正倚靠在门边。 他手中握着一把玉骨折扇,出声安慰着许酒:“许姑娘,你可就放宽心,柳姑娘的医术可是无涯山庄庄主亲手教出来的,苏大人那点小伤自然不在话下。” 听得“无涯山庄”四个字时,梁愈的眼睛突然亮了,兴奋道:“我师姐来了?” 他师姐是五年前去的无涯山庄,很是照顾他,二人关系如亲姐弟一般,而父亲的一身医术也尽数传给了师姐,有师姐在,苏大哥身上的毒便多半没什么问题。 无涯山庄的医术,顾恒也是知道的,梁愈父亲的亲传弟子医术自是不会差,得知是梁愈的师姐在给苏轻言解毒,顾恒也暂时不担心苏轻言的伤势了,他步过去问许酒:“怎么回事?苏轻言怎么会中毒?” “他在跳车前为了护着我,背后被箭擦伤,那箭上有毒。”许酒一脸愧疚,道,“对不起。” 他早在跳车时便已经受伤,而她却是在他脸色都开始发白后才发现。 看着许酒低垂的头,顾恒着实没有办法把她和当初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后,出声安慰她:“你没事便好,苏轻言皮糙肉厚,受点小伤也没什么。” 恰在这时,房间的门开了,一黄衫女子走了出来。 梁愈率先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笑得温柔:“我来青州采买些东西,刚好遇见他们,余公子说苏大哥受伤了,我便来看看。” 见女子出来,许酒忙迎上去急切问道:“他怎么样了??” 那女子依旧温柔道:“姑娘放心,毒倒是无碍,只是苏大哥的身体原因,伤口好得比较慢些,再加上被那些野花藤划伤多处皮肤,怕是要烧上几天了,高烧过后,也就好了。” 苏轻言体质特殊,见不得伤口,每每一受伤便会高烧昏迷,而此次,定也是免不了高烧了。 “谢谢!” 听得那女子如是说,许酒才放下心来,郑重向她和余松道谢,若不是余松找来这姑娘,她身上又没银两,又找不到大夫,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没事就好,”余松轻摇折扇,道:“看你也担心了这许久,进去看看他吧。” 许酒点了点头,便进了房间,余松也跟着进了去。 梁愈和顾恒不放心,自然也要进去看看的,徐安估摸着他们还会在这儿住上几天,便先去安排食宿,只留了那柳姑娘一人在房外,看着许酒的背影怔怔出神。 房间里的瑞兽香炉中烧着好闻的香,苏轻言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清理好,此时正安静的躺在床榻之上。 确定苏轻言没事之后,顾恒便先出了房间。 见得顾恒,那黄衫女子收回视线,行了个礼,道:“侯爷。” 顾恒却是看着女子半晌,而后轻轻问了句:“你是柳笑云?” 柳笑云听得顾恒如此问,先是愣了一愣,而后笑道:“没想侯爷还记得我。” 顾恒也笑了笑,道:“你怎么会去无涯山庄?” 他着实没想到梁愈经常挂在嘴边的师姐便是柳笑云,说来他和柳笑云也算得上是旧识。 顾恒和苏迎是好友,那时苏迎身边除了常常跟着个小霸王许酒之外,因着柳笑云是苏迎恩师之女,他也偶尔会带着温柔内敛的柳笑云出来,是以,二人先前算是有过一些交集。 柳尚书在凉州遇刺的时候,顾恒正在灵州驻守,收到苏迎派人送过去的信件之后,便带着人前去凉州收拾他们的残局,那时他也曾去看过柳笑云一次,但那也是最后一次,再之后,他便再没听到过她的消息,却不想她竟去了无涯山庄,成了庄主的入室弟子。 柳笑云听得顾恒问她,又望了望许酒正替苏轻言换着额头上帕子的背影,道:“当年苏大哥说不方便把我留在身边,便给无崖山庄的老庄主写了封信,老庄主受过苏丞相的恩,便收留了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父母 听到柳笑云的回答,顾恒突地就想起那年在凉州时苏迎同他说过的话。 那时他把松山上的土匪剿完便准备回灵州,临走前去跟苏迎告别,顺便看许酒的伤势。 他去时,正是午后,树上知了叽喳叽喳的很是吵闹。 苏迎在小院子里煎药,而不远处许酒正在同柳笑云说着什么,性子外向的许酒似乎放下了对柳笑云的敌意,手舞足蹈地逗得柳笑云时不时捂嘴轻笑。 这场景着实让顾恒惊讶,柳尚书生前最看重苏迎,更有意将柳笑云许给苏迎,而柳笑云也是除却许酒外,唯一一个能接近苏迎的女孩子,是以,先前许酒见到柳笑云都是一副“你抢了我的男人”的模样,只恨不得把她一巴掌扇得离苏迎远远的才好。 二人有说有笑的场景着实是顾恒没想过的,就像他也没想过许酒会舍了自己去护着柳笑云。 他好奇问苏迎:“她俩怎么了?” 药已煎好,苏迎拿布将药罐子裹着从小炉子上移下来,淡声道:“我同酒酒解释了救柳姑娘的原因。” 他了然:“原来如此。” 两种称呼,让人一听便知在他心里孰轻孰重,偏偏许酒却对自己从来都没有信心。 想着既然苏迎都救了柳笑云,如今柳大人已故,留下柳笑云一人,他又问苏迎:“你打算把柳笑云带在身边吗?” 苏迎将药小心翼翼倒在碗里,道:“她一个女孩子,我带在身边怕是不大方便。” 顾恒不解:“有何不方便的?许酒那个小霸王不也是女孩子?你不照样带在了身边?” 苏迎闻言,抬头看了顾恒一眼,而后将目光放在不远处两名少女身上,柳笑云被许酒逗得像是暂时忘了烦恼,开心笑着,而许酒见她笑了,才停止手舞足蹈,也跟着柳笑云傻笑起来。 见着许酒如此,苏迎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唇角竟也漾出几分笑意,低低道:“酒酒和她不一样,而且把她带到身边,酒酒会误会。” 顾恒明白了,许酒先前一向以为苏迎在乎的是柳笑云,如今虽然说清楚了,但他还是不希望许酒多想,所以才想着把柳笑云送到别处去。 那时他便确定苏迎是对许酒有意了,不然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去管许酒会不会误会,更不会去开口解释。 只是却不知为何,直到他死,许酒似乎都没能明白他的心意。 微微叹了口气,顾恒没再去想苏迎,又开口问柳笑云:“苏轻言身上的毒没事吧?” 柳笑云道:“无大碍,那毒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致命的,但对于苏大哥的特殊体质,只是让他暂时使不上力气而已,倒是他身上的那些伤,怕是要拖上好一阵子了。” 说起这伤口,柳笑云便有些头疼,苏轻言的身体很特殊,打从娘胎出来,他便有一种怪病——身上不能有到伤口,便是一点点小伤也会让他高烧好些天,如今他身上却有十数道被带刺的花藤划出的伤口,背后还有一道被箭擦过的大伤,怕是得好一阵子才能好了 ~~~~~~ 苏轻言受伤,自是不能再赶路了,在得知苏轻言只是伤口导致的发烧昏迷身体并无大碍之后,其余人才放心去歇息。 许酒放不下,便留在了房中照看着苏轻言。 人一生病的时候,便容易脆弱,也容易想起曾经惦念的人,苏轻言也不例外。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父亲。 母亲苗玉过世的时候苏迎才不过八岁,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其实对她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唯一清楚地记得的便是她提及父亲时的模样。 那时他还年幼,先生教了他“父亲”这个词,他好奇问先生:“我父亲呢?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他长到那么大见到过的人也不过只有母亲、先生、家里的几个丫鬟和奶娘,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有父亲的存在,只以为这院子里的便都是他的亲人了。 先生听到他的问题,一脸讳莫如深,却什么也不肯跟他说。 他便跑去问母亲:“阿娘,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父亲?” 母亲正在调香,听得他的问话,手明显地抖了一抖。 他看到她柔和的笑意凝固在脸上,连着素来带笑的眼眶也明显地红了。 她背着他擦了擦眼,才又笑着转头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脸,问他:“阿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迎见母亲虽带着笑却依旧泛红的眼眶,便也知他的问题怕是让她难过了,他伸出手擦去她眼眼角的泪道:“只是好奇,阿娘若是不想阿迎问,阿迎以后不问便是了。” 母亲怔了怔,才将他拥入怀中,垂着眸子轻声道:“也没什么,只是阿娘做了错事惹得你父亲生气了,等他气消了,自然就会来看我们。” 母亲说父亲气消了自然就会来看他们,他也就当真了,这样一等,便是好些年,直到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都没有来过。 他头一次见父亲,是在母亲过世的那天黄昏,那时母亲已经被清理掉身上的血迹,换了身衣服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她唇边还带着笑意,像是觉得解脱了一般。 他从京城赶到青州,一袭紫衣,清隽的眉眼隐隐带着一丝疲色,身后还跟了一个同他一般大的男孩。 府中的人见到他来,似很害怕,皆跪在了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父亲在他面前停下,看着他,淡声问道:“阿迎?” “正是小少爷,”奶娘拉了拉他,提醒道,“少爷,这位便是老爷了。” 苏迎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知道奶娘是想让他叫人,盼了这么些年,总算见到了,苏迎却只觉得陌生,那一声“父亲”怎么也叫不出口,甚至于在他心底还有些怨恨他。 他一直不明白母亲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得他将他们母子软禁在这青州的小别院中,一直不肯见他们,他虽想见父亲,可若是非要用母亲的死才能换得见到他一次,他是情愿这一生都不要看到他的。 见他不肯叫,父亲也没多说什么,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屋里的人见状,纷纷鱼贯而出。 苏迎没有走,他就站在房中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待得下人退下后,他看到父亲的身子像是突然没了精力去支撑,看着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母亲,眼底有悔、有恨、但最终却全都化成了迷茫,仿若是迷了路的孩子。 好一会儿后,父亲才朝着母亲走了过去,脚步竟有些虚浮。 到得床边,他先是伸手上了母亲的脸,像是在抚着一件极其珍贵的东西,嘴里不断唤着:“阿玉,你醒醒。” “……” 母亲再无法回答。 他像是有些慌了,将母亲上半身抱起来,道:“我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可母亲已经断气许久,又怎么能听得到? 见母亲没反应,他才像是彻底崩溃,将头埋在母亲肩膀上,红了眼眶,喃喃道:“对不起……” 逐渐地,他那传说中冷血无情手段残忍的父亲由最初的红眼到哽咽,再到无助地低泣,最后竟是大哭了起来,哭得像个孩子。 苏迎就一直站在房中听着。 他曾经以为父亲不喜欢母亲,才会将他们母子二人放在这里不闻不问,可在见到父亲看到母亲尸首的反应后,他又搞不懂了,可若说父亲是喜欢母亲的,那他之后的所作所为,又让人琢磨不透。 他犹记得那回父亲抱着母亲整整一晚,第二日天微亮的时候才松开,揉了揉眉心,让人葬了母亲。 母亲最喜欢杜鹃花,他便让人在她的坟头种上了百里杜鹃,而他自己却在母亲下葬当日又留下沈容独自一人赶回京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父亲走之前解了苏迎的禁令,他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安葬好母亲之后,苏迎便去了一趟灵州,母亲说那是她的故乡,她的家人都在那里,她最挂念的人也是在那里。 在他看来,母亲挂念的人定然就是外祖父和外祖母了,可在他循着记忆中母亲说过的信息寻到她的故乡时,却发现那儿的房舍农田已经被尽数摧毁,小村子里安静得可怕,村中有幸活下来的人都说是当朝丞相亲自带着人来踏平了这个小村庄。 父亲亲手毁了母亲最挂念的地方,连带着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没有放过,他们被父亲带回了京城关押起来,手段狠厉得就好像忘了母亲一般,好像当初抱着母亲抽泣的人不是他一般。 外祖父和外祖母是母亲生前最挂念的人,他自然想保住他们,当下他便又匆匆从赶回京城去见父亲。 可父亲听闻他要给外祖父和外祖母求求情后,竟是寒着脸命人将他送回青州,并不许他再进京。 他半路又找机会逃回京城,他那时年纪小,在京城又没有人脉,只能跪在门口求父亲放人,父亲虽没有再命人赶他回去,却也没有再见他。 在他跪到第三天快支撑不住的时候,相府来了个小姑娘,只有五六岁,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身粉色衣衫,看起就像个粉色的肉团,她手上拿着两串糖葫芦,站在他面前好奇看他:“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儿时 苏迎抬首,对上小女孩的眼,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他认得她,三个月前,母亲下葬那天他们见过。 那晚他在坟前陪母亲陪到半夜,直到天上下起小雨才想起下山回家。 在半山腰,他碰到了被狼群围着的她。 她似乎受了伤,胳膊上还有血迹,小脸惨白地坐在地上望着狼群,手中的匕首横在胸前,明明很害怕,却强做镇定。 他出手救了她,那些跟着他的侍卫驱散了狼群。 狼群驱散后,她依旧坐在地上,面上神情才松了许多,像是脱力了一般,手上的匕首落在了地上。 他蹲下身问她:“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 也许是难得见到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孩子,也许是因为母亲没了,让他觉得孤单,他跟她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将她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递给她,问:“很害怕?” 她伸出手臂,接过匕首,脸色依旧惨白,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的手臂,又问她:“身上的伤呢?” 听得他问起她的伤,她小嘴一撇,当即就红了眼眶,道:“很疼。” 刚刚还强忍着的人突然哭了起来,他蹲下身检查她的伤口,却见她根本不止手臂上那一道,她的身上被这山上的野刺藤划出了不少深深浅浅的伤,白嫩的皮肤上沁着血珠。 他望了望天上的满月,道:“我带你去处理下伤口吧。” 月圆之夜,正是狼群兴奋的时候,他们贸然下山怕是会再遇见狼群,现在又在下雨,路上湿滑,若是再碰上狼群怕是逃也逃不动,他想起这山上有个山洞,里头有些火把,倒是可以防止狼群接近。 她点了点头,却还是坐在地上没有动。 他疑惑看她。 半晌,她才红着眼道:“我脚扭了,动不了。” 难怪不得刚刚就坐在地上,他示意身后跟着的人去抱她。 她却是又哭了起来,怎么也不让人碰她。 他有些头疼了,问她:“怎么了?” 她停止哭泣,可怜巴巴看着他,道:“我要你背。” 看着她通红的眼,他竟不忍心拒绝她,在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身道:“上来吧。” 她这才破涕为笑,用肉呼呼的手背擦了擦眼泪,爬上他的背。 她的身子并不沉,他背着她往那山洞走去,也不觉得累。 她的双手抱着他的肩问他:“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晚还在山上?” “来送我母亲,”他淡淡回到,不大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软弱,遂转移话题又问她,“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山上?” 看她的穿着打扮,便知她是从小娇养长大的,却不知为何会大半夜一人跑到这山上来。 她将脸贴到他背上,坦然道:“跟父亲一起来看望老友,我因为贪玩,甩开了下人跑到山上来,结果迷路不说,还倒霉的碰上狼群。” 能这么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是难得,他失笑,过了许久,才又问:“你从哪里来的呢?” 她不是青州人,便是被软禁在家里不能出门的他也知道青州山上有野狼,特别是月圆之夜的时候出没得更是频繁,但凡是青州人都不会在月圆夜跑到这山上来。 等了半晌,都没人回应。 他转头看她,却见她趴在他背上已经闭上眼,显然已经睡着了,他将她托得高了些,让她的头趴在他的肩膀上,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然而,未过多久,他便觉得自己这个举动着实不妥,她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间,带着些许蜜糖的香味,整个脖子上麻麻痒痒的,连带着他的耳根子也开始发热,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未多久,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他的侍卫点燃柴火,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山洞约莫三丈见方,里头有一张石台,石台上铺就着干燥的稻草,山洞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套蓑衣斗笠,想是哪个猎人留下的。 他将她放到石台上,便开始替她清理伤口,好在先生曾经教过他简单处理伤口的法子。 清理完伤口之后,才又趴在她床边小睡片刻。 夜半时,他被她的哼哼声惊醒,外面还能听到滴答滴答的雨声,有雨后泥土夹杂着青草的香味飘了进来,他抬起头,却见得她的脸颊通红通红,双目紧闭,眉头不安的蹙起,似很痛苦。 他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竟是发起了高烧。 他想起他发高烧的时候母亲都是成夜成夜给他擦身上、敷额头降温,便也将身上的衣服撕了一些下来折成帕子,开始替她擦手臂、敷额头。 到得雨停天明的时候,她的体温总算是降下来一些。 跟着他的人出声提醒他该回去了。 他又不放心地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有些发热,便让人将她送到医馆再想办法找到她的家人,而他自己回了家。 那时他便猜到她是京城人士,却不想这么快就会在京城又见到她。 他恍惚了好一阵子,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咬了一口糖葫芦,而后坐在她身边道:“本来是在天香楼听书,看到你从相府的侍卫手里逃脱,刚好父亲今日找相爷有事情谈,便也跟着过来看看。” 苏迎不禁又转头看她,她白皙如瓷的脸上还沾着鲜红的糖渣,默默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 她却扬起小脸,笑嘻嘻道:“我要你替我擦。” 他怔了怔,发现自己全然没办法拒绝她,伸手替她擦掉唇边的糖渣。 好一会儿,才又听到她问:“你找苏相是有什么事吗?” 他收起帕子,道:“求他放人。” 那小女孩咬着糖葫芦,问道:“求他放了前些日子从灵州抓回来的那两个蛊师?” 苏迎诧异看她:“你怎么知道?” 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确实是蛊师没错。 “上个月苏相才把那两个蛊师抓回来,今天你就来了,想来也是为那两人而来,”那女孩答完,又像是有些为难,皱眉道:“可那两个蛊师身上的血能解皇后娘娘身上的蛊毒,皇上和相爷似乎都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他不解的问:“他们能解皇后身上的蛊毒?” 他对外面的信息其实了解得并不多,只听母亲说外祖父和外祖母是灵州蛊师家族苗家的当家人,却并未听过他们和皇族有什么关系,为何又会和皇后身上的蛊毒扯上关系? 小女孩似嫌糖葫芦里的山楂果太酸,第二颗的时候只咬掉了上面的红糖块,才道:“两个月前,皇后身上被发现中了食魂蛊,那蛊毒是以蛊师家族苗家人身上的鲜血而养,自然要苗家人身上的血可以解毒,宫里就兰妃是苗家的人,可想这蛊毒是谁种的,皇上原本想着要她以命偿命,却不想她有了身孕,皇上不好动她,便让苏相抓了兰妃的父母来。” 这还是苏迎头一次知道自己母亲竟还有姐妹,先前从未听母亲提及过。 听着小姑娘话里的意思,抓走祖父祖母是皇上的意思,那他求父亲还有用吗? 他无力地垂下身子,却不想又听到那小姑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度给了他希望,她说:“不过我可以帮你!” 他愕然抬头看她,却见得她邀功似地看着他。 在看清他的表情后,小姑娘很是不满,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的话?” 他愣愣摇头。 小姑娘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道:“这是先帝留给我母亲的,你拿着它去要求苏相放人,苏相定然不敢违抗。” 玉佩通体碧绿晶莹剔透,上面的飞龙祥云图案精致复杂,这东西太过贵重,他没有伸手去接。 小姑娘却是抓起他的手,将玉佩放在他的手心,道:“给你你就接着,身为男孩子怎么婆婆妈妈的?” 玉佩很凉,她的手却很暖,他问她:“为什么帮我?” 她看着他的脸半晌,突然笑了,眉眼弯弯,很是直接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梦到这里的时候,苏轻言醒了过来。 透过窗户,见着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房间很陌生,烛光将整个都染成了温和的橘色,而许酒正趴在他的床边。 似乎是累极了,她睡得很香。 苏轻言坐起身,身上的伤口扯的他疼得直冒冷汗,他顿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下来,想将许酒轻轻抱到床上。 她在他怀中不安地动了动,嘤咛两声,却没有醒来,头在他怀中蹭了蹭,又寻了个舒服姿势又睡了过去。 倒是对他毫不防备,他抱着她站在床边哑然看着她的睡颜,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待得她睡得又沉了些,苏轻言才将她放在床上,小心翼翼替她掖好被角。 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眉眼弯弯,唇角微扬,这表情不禁让她想起那个将玉佩给他救人的姑娘,她们二人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逐渐的,二人的笑颜竟在他脑中重叠在一起。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匆往屋外走去。 梁愈就守在门外,见到他很是惊讶,道:“苏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酒姐姐呢?” 说着他便伸了头要往里面看。 “她睡了,”苏轻言带上门,问梁愈:“顾恒人呢?” 梁愈不大明白为何苏大哥一醒来就一脸火急火燎地去找顾大哥,愣愣指着隔壁房间道:“顾大哥说他困了,先去睡一会儿。” 他话音一落,苏轻言便旋腿往梁愈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梁愈看着紧闭的房门,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询问 明月透过菱窗洒在地上,房间里的烛灯忽明忽暗,顾恒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他正做梦梦到和容颜一起游湖,湖面波光粼粼,容颜坐在船边将玉足放在水里一点一点,笑语晏晏。 他坐在她身边正美着,便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不满地翻了个身,并不打算起来。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一声接一声极其有规律的敲门声继续传来,敲门的人似诚心不想放过他一般,不依不饶敲个不停。 他睁开眼,梦里的画面消失不见,又烦躁地将头蒙进被子里面,想要接着做美梦。 梁愈看着苏轻言一声声敲着门,屋里的人似翻了两个身又睡了去,终是看不过去了,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顾大哥,颜姐姐来了reads;。” 听得梁愈提及容颜,正在敲门的苏轻言也回了头,却根本没有看到容颜的人,而梁愈却是一脸得意,像是料定顾恒必然会来开门一般。 梁愈看苏大哥看着自己,忙指着房中小声解释道:“顾大哥每次看到颜姐姐都两眼放光,说颜姐姐来了肯定比敲门有用。” 苏轻言:…… 不过来京城几天,梁愈居然会耍起人来,这着实是他没有想到的,不过梁愈虽然平日里呆了些,看人却是极准的。 果不其然…… 正将头蒙在被子里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要继续做美梦的顾恒听到“颜姐姐”三个字,当即从床上跳了起来,忙找了衣服披上就要去开门,走到门口时,又想起什么似得,转了回去,在铜镜前停了下来。 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到铜镜里的自己依旧风流倜傥,这才放下心来,装作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前去开门。 却不想,一开门便见苏轻言和梁愈两个大老爷们儿正站在门口,他往他们后面探了探,并没有看到那抹青色的身影,而梁愈正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顾恒心底有些失落。 他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似乎自从遇见容颜后,他便忍不住想把目光放在容颜身上,他不得不承认今天在小松林见到容颜的时候,他心底是十分雀跃的,并很希望她能跟他们一起去青州,可容颜却是一口否定,让他着实不舒服,但又不好说什么。 看到梁愈的神情,他便知道是梁愈坑他的了,才没精打采地道:“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这大半夜来找我?” 苏轻言沉声道:“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顾恒这才抬眼看苏轻言,月色下,他的面色看起来依旧苍白,头发也没有平日里那么顺滑,可想是一醒便来找他了,他以为苏轻言有什么重要问题非现在问不可,便侧身道:“进来说吧。” 苏轻言点了点头,进了屋子。 梁愈却道:“我去守着酒姐姐。” 说完,还未待苏轻言和顾恒反应过来,便一溜烟儿地不见了人影。 屋子里确然是比外面暖和许多,顾恒还是不放心的丢了一间裘衣给苏轻言,道:“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些,你以为自己的身体很好吗?” 苏轻言看着顾恒,笑了笑,也未多说什么便将衣服披上。 顾恒见苏轻言老老实实披上衣服,又拿起茶壶给他倒热水,边倒边嘀咕:“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像你的保姆,说吧,这大半夜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边说着,便就把倒好水的茶杯推到苏轻言面前,又翻了个杯子,替自己倒水。 苏轻言捧着茶杯,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许酒的?” 顾恒正在给自己倒水的手顿了顿,抬首看着苏轻言。 好一会儿,才竖着眉毛怪叫道:“你火急火燎来把我从床上挖起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怪顾恒怪叫,他一醒来便来找他,他还以为他是想起了和白日里有关的事情,觉得有疑问才来找他,却原来是为了问这个无聊的问题,他真真觉得自己的美梦是白被他们给搅没了。 苏轻言点了点头,神情极为认真。 虽然在他还是苏迎和时候便已经和顾恒交好,却从来没有去探究过他过去的事情,知道他认识许酒,却不知道他和许酒到底认识多久,只隐隐觉得他对许酒似乎很了解,甚至于在他入京前许酒是如何欺凌京中那些贵公子的,都是顾恒闲事无聊跟他说的reads;。 顾恒本来很火大,但见苏轻言如此认真的模样,想着莫不是这个问题和白日里那伙人有关系? 想到此,他便也正经起来,道:“许酒的母亲景阳公主在世时同我母亲交好,倒是常常带着许酒去我们家里,不过我八岁之前一直在灵州,仔细算来应该是她四五岁的时候。” 苏轻言听着顾恒这么说,想着他认识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她约莫有五六岁的年纪,便又问:“她……在五六岁的时候,有去过青州吗?” 他只是猜测,却不敢确定,因为那时候他看到的许酒最多只有些骄气,倒也没到后面再遇时那样跋扈的地步。 “五六岁啊?”顾恒着实不知道苏轻言为何突然问起那么久远的事情,他细细想了想,道,“实在久远,我也记不清了,不过有一年她是去过青州的,那时候好像说是定国公的一个好友出了事情,便急匆匆要一趟青州,许酒听后死活缠着要去,结果她去了之后回来时还弄得一身伤。” 苏轻言只觉得眼前开始眩晕,果然是她…… 他连手都有些颤抖,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她之后……可再有去过青州?” 他记得,自己回京后第一年去祭拜母亲时晚了一些,那次她也不知何时去了那里,似等他等到睡着了,结果从树上掉了下来。 爬起身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是:“你今年来晚了两个时辰。” 当时他便觉得奇怪,听着她话里的意思,像是每年他什么时候去的,她都了如指掌。 顾恒想了想,道:“好像听说有去过的,每年三月左右都要去一趟,每次去了回来心情都要好上许多。” 苏轻言愣住了,原来她真的是专程在那里等他,原来每一年的那一天她都默默陪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的房间里的。 回去的时候,许酒还在熟睡,他坐在床边看着许酒的睡颜,只觉得心疼。 那年他拿着许酒给他的玉佩,逼着父亲放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并让他们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别再让人找到。而那枚玉佩被父亲没收上交给了皇上,他想去同许酒说的,可找不到她的人,便自己则回了青州。 未几日,宫中传来消息,兰妃病故。 他便知道,多半是因为他逼着父亲放走了外祖父和外祖母,皇帝逼不得已之下,用兰妃的命保住了皇后。 沈容是兰妃的独子,也是他害得沈容没了母亲,沈容却从未说过什么,出于亏欠,当初沈容说要回来夺位,他便也跟着回来了,想要助他。 回京的第一天,便碰到了许酒,她把他逼到了墙角,大肆宣告:“我看上你了。” 那时他并没有认出她来,只觉得她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第一眼看上便毫不犹豫宣告自己的所有权,霸道得像个土匪,然而,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以来,她其实一直在暗处陪着他。 那时沈容总是帮她出谋划策接近他,可即便是沈容隐藏得很好,他还是能感觉到沈容喜欢她,他不想同沈容争什么,他一边刻意同她保持距离,一边又矛盾的不忍心赶她离开,便也就一直对她冷淡至极,可却没想他最后还是对她动了心,甚至累得她疯癫自此。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恢复 明月当空,宋遇蹲在房顶,轻轻揭开房顶上的瓦片。 透过巴掌大的缺口,他正好看见苏轻言一脸心疼的看着许酒,似有很多话想说的模样。 见着苏轻言这幅模样,宋遇又想起刚刚苏轻言在顾恒房间里问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想了半天,也想不大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许酒小时候的事情,又为何在听到那些本没甚大不了的事情后回来便是一副“对不起,我亏欠了你”的模样。 宋遇正思考着要不要把苏轻言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写信告诉沈容,便见着苏轻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匆匆出了房间。 房中只剩了个睡着的许酒,自是没什么看头,待得苏轻言走远,他才又小心翼翼将瓦片放回原位,而后从怀中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灰,跳下屋顶又悄声跟在苏轻言的身后。 原以为苏轻言走得那么匆忙是有什么要紧事,却不想,这一跟,竟是跟到了厨房,宋遇着实愣了一愣,想着莫非厨房里藏着什么东西? 他又悄声飞上房顶,小心翼翼揭开瓦片,刚要往里看,便听得一阵呼啸声传来,他下意识地闪身躲过。 只听得“铮”的一声,飞刀嵌入不远处的树干上,上面还插着一张纸。 他戒备地朝着飞刀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得一抹红色的身影在不远处一掠而过,快如闪电,待得他赶过去时,哪里还见着半个人影? 环望一圈也没看到人影,宋遇才去取下那张被飞刀嵌在树干上的纸条,却见得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偷看可耻!” 宋遇:…… 很明显,那人只是在警告他,却并没有揭穿他的意思。 既然被人警告了,好歹也得收敛一些才好,反正来日方长。 他唇角勾了勾,将手中的纸条放入怀中,大摇大摆回到自己房间。 刚推开门,便见着屋里坐了个人,那人眉目冷清,一袭黑衣仿佛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他愣了愣,心中道,今晚这青州知州府可真是热闹。 看着那人的手臂上并没有缠绕着那条小花蛇,宋遇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旋身走到烛台旁点燃烛灯,嬉笑道:“玲珑啊……稀客稀客!” 玲珑冷冷看着嬉皮笑脸的宋遇,道:“为什么拦下我的人?” 今日刺杀许酒和苏轻言的人正是她派出去的,那是目前为止凤阁里唯一还听她号令的一批人,她实在不喜欢看到沈容对许酒一味的宠溺和纵容,一再放弃自己的原则,总觉得若是许酒继续活着,终有一天会坏了沈容的大事。所以在听到苏轻言和许酒要一同去灵州时,便一路跟着他们,寻找机会下手。 她手下的那批人功夫虽不是最好的,轻功和骑射却是十分精通的,虽对付苏轻言他们几人有点难度,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她分析过,顾恒和梁愈一个只擅于近攻,一个只擅于远攻,用五个人缠住他们绰绰有余,剩余三个都可以集中精力去杀苏轻言和许酒,为了增加成功的几率,她将自己研制的毒.药给了那群杀手,让他们涂在箭上,寻找合适的时机下手。 终于在青州城外的松林里,让她寻着了机会。 那片小松林素来人烟稀少,且那时梁愈和许酒因为喝多了果酒,自然会拖累他们。 对灵溪谷从小泡在毒.药堆里的少谷主用毒,在别人看来未免有些蠢了,可玲珑却知道,她研制的那些毒虽然不能让苏轻言丢了性命,但却会使他内力全失。 他们的箭一旦射中苏轻言,让他失了内力,再加一个三脚猫功夫的许酒拖累着,下杀手自然容易的多。 原本也的确如她所料,梁愈和顾恒被缠得脱不开身,而苏轻言也为了护住许酒中了箭内力全失,只能抱着许酒跳车,使得自己伤势加重。 但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沈容居然会动用宋遇来保护许酒。 若不是宋遇突然出现,击落了那九支箭,苏轻言和许酒必死无疑。 见得玲珑如此冷漠的表情,宋遇像是习惯了一般,他拿起烛台上搁着的剪刀,将烛灯的灯芯剪去一些,房中霎时又亮了几分,他这才满意的罩上画着美人拜月图的灯罩,而后懒洋洋道:“我奉了爷的命令来护许酒安全,自然要救下她了,倒是你,王爷不是让你回灵州吗?你擅自派人杀许酒,王爷他知道吗?” 听得宋遇提起沈容,玲珑面上又一瞬间的恍惚,而后才冷声道:“许酒活着,只会误了王爷的事情。” 宋遇淡笑,道:“可若许酒死了,王爷怕也是要疯。” 玲珑偏头,似不想多看宋遇,冷冷道:“疯了总比最后死了强。” 玲珑这话惹得宋遇不悦地眯了眯眼,将手中的折扇重重搁在桌子上,再开口也有了几分冷意:“我劝你最好不要试图杀许酒,不然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玲珑听得宋遇这样冷漠的语调怔了怔,似是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同她说话。 她和宋遇都是从小在凤阁长大,一起训练,从几百个孩童中杀了出来,相互扶持着一步步走到最后,她性子冷硬,而宋遇却恰好相反,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虽然有时候表现得很怕她,可在关键时候都是他挺身照顾于她,在她的记忆中,宋遇还从未这般凶过他。 这次突然冷语对她,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看着玲珑怔忪的模样,宋遇终是冷不起来,声音又放软了些,道:“你听话,先回到灵州,看在你的人让我取得苏轻言和许酒的信任顺利留在他们身边的份上,今日松林外的事情我就当没有看见。” 玲珑却很是执着,道:“如果我非要杀了许酒呢?” 玲珑终究是女人,有私心,她想许酒死,除去觉得她会误了沈容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嫉妒的成分。 宋遇听得她这负气的话,刚刚软下的语气又强硬了起来,道:“有我在,你觉得你能杀得了她吗?” 宋遇和玲珑的谈判,最终以玲珑拂袖离开告终。 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玲珑明白,宋遇太过了解她,了解到她想做什么他都能提前一步想到的程度,所以才有了今日她的失败。 而玲珑也了解宋遇,知晓他表面懒散,做事却是极其靠谱,更是百分百忠于沈容,虽说有时候会拿沈容打趣,但沈容让他护着许酒平安,那他就定不会让许酒缺胳膊少腿的回京。 如今宋遇既然铁了心的护着许酒,她同他再争也是无用。 玲珑走后,宋遇望着灯罩上画着的美人拜月图隐隐有些头疼。 按照沈容的性子,定然不可能只派了他一人跟着苏轻言和许酒他们,肯定还有别的人暗中监视着,今日玲珑所做的事情,不日便可能会传入沈容的耳中,到时也不知沈容会怎么罚玲珑。 宋遇和玲珑从小一起长大,自是不希望看到玲珑受罚,他犹记得儿时最初入凤阁,他们被丢到深山去训练,那山上满是毒虫蚂蚁,那时小小的他连杀人都不怕,可偏偏怕那些冷血和没有骨头的动物,他吓得脸色苍白,环顾四周,见相同年纪的小伙伴无一不是如此。 独独玲珑,她个子最小,却最是淡定,冷着一张小脸从容地将早已备好药粉洒在周身,使得那些毒虫不能接近她,其他的小朋友皆看着玲珑的药粉隔出来的那个包围圈一脸羡艳的模样,却没有一个人敢过去,而玲珑也没有让他们过去的意思。 宋遇当机立断决定跟着玲珑,于是偷偷跑到玲珑身后,跳进了她用药粉隔出来的包围圈。 直到如今,他都还记得玲珑看他的眼神,满是鄙夷,想是没想过有男孩子会躲到女孩子身后寻求庇佑。 虽然鄙夷他,可到最后玲珑到底还是护住了他,她小小年纪便擅于用毒虫,那些毒蛇蚂蚁都近不了他们的身。 自那以后,他对玲珑便是又爱又怕,既喜欢逗着她让她脸上出现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又害怕她经常接触的那些毒物。 不过,宋遇虽害怕玲珑手里的毒虫,但若事情真的涉及到玲珑的安危或者是玲珑犯糊涂的时候,他的态度还是十分强硬,就比如刚刚,他便状着胆子凶了玲珑。 上一次他趴在房梁上看得清清楚楚,因为她擅作主张让许酒疯癫,现在沈容已经对玲珑有所不满,如今玲珑又做了这糊涂事,要怎么在沈容面前护住玲珑着实是个难题。 宋遇犹记得前天晚上,他刚安排了人去灵州盯着五皇子,便有人来报沈容连夜召他。 他赶到恒王府的时候,沈容正在烛光下看着折子,看见他来,便放了折子,道:“坐。” 宋遇也毫不客气地坐下,看着沈容面色极差,才好奇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容看着他良久,才出声道,“酒酒要和苏轻言一起去灵州,你也亲自跟着去,护住酒酒。” 他宋遇向来干得都是杀人和消息买卖的勾当,要说保护人,他还真没干过,当即问道:“爷真就放心让我去护着许酒?” 他记得沈容是最不喜他穿红衣在许酒面前晃荡的,此次会派他去护着许酒,着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去我才放心,而且让你去灵州,是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沈容丢给他一枚令牌,道,“苏轻言和顾恒都会一起去,除去护着酒酒之外,还帮我盯着他们二人和老五,凤阁的人随你调动,必要的时候,让老五永远不要回来。” 宋遇接过令牌,有些诧异。 这正是沈容的母亲兰妃留下来的东西,拿着这令牌,便就相当于代理了阁主之位,之前几年,这令牌都是在玲珑手里保管着,却不想玲珑不过是做了一件错事,他便把她手里的令牌收了回来,将她孤身一人打发回灵州,他不禁正了神色,问道:“殿下……真打算弃用玲珑?” 烛光下,沈容的神色很是冷漠,道:“她不适合再呆在凤阁。” 沈容最听不得人多话。 看着沈容冷漠的神色,宋遇不禁单膝跪地,道:“如果玲珑真做了什么事情惹得殿下不高兴了,属下请求殿下看在玲珑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的份上对玲珑网开一面。若您真要惩罚,罚属下便好。” 沈容却是冷声道:“不过是让她先回灵州思过一阵子。” 听得沈容如此说,宋遇才放心,看来他只是让她交初凤阁的令牌,暂时没有重罚她的意思。 玲珑是他看着长大的人,他知道,她外表虽然冷漠,内心却是非常敏感,这么多年来沈容一直很信任她,这下突然如此待她,指不定她还会继续钻牛角尖。 他早猜到玲珑会做出偏激的事情,为防止她铸成大错,便一直暗中跟着苏轻言和许酒他们。 果然,刚一出京城,便见到有凤阁的杀手暗中跟踪他们。 沈容早说过,苏轻言现在正是皇上宠臣,若是死在凤阁手中,皇上定然会追查到底,所以沈容不能有事,至少不能在京城周围被截杀,至于许酒,她是死是活对皇上是什么影响,可若许酒死了,沈容定然不会放过玲珑。 他本想早早便出手阻止,却又忽然觉得,明着跟他们一起去灵州要比暗中好探听消息得多,便也没有出手,只等着看他们何时出手,到时他再在他们危难之际出手救他们,好打入他们内部。 思索许久,宋遇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步到桌边开始给沈容写信。 写好后,才将信放入信封,拿火漆封好,才推开窗,唤了一声:“出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落在他面前,道:“宋堂主!” 他将信给那人,道:“送回去给王爷。” 那人双手接过信,道:“是!” 待得黑衣人走远,宋遇才关了窗子。 ~~~~~~~~~~~~ 许酒醒来时天还未亮,望着房中点着的两盏烛灯许久,她这才反应过来目前是个什么情况,自己竟不知何时睡到了床上,而原本受伤该躺在床上的苏轻言却不见了踪影。 许酒着实惊了一惊,随即便暗自斥责自己,怎的照顾病人都能照顾到霸着人家的床睡着? 也不知苏轻言被她赶到哪里去了,她连忙着下床便准备穿了鞋去找苏轻言的人。 只是她还未穿好鞋,便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随后,便听到苏轻言温和的声音:“醒了?” 正在穿鞋的许酒仰头,却见得一袭红衣的苏轻言站在绣着青竹的屏风旁,手中还端着两碗瘦肉粥,那粥似刚刚起锅,还冒着腾腾热气,许酒起身,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苏轻言走过来,将手中的粥放在桌子上,温笑道:“已经无碍了,昨天幸得你照顾。” 许酒垂首道:“是我该谢你和对你说抱歉才对。” 她也知道,苏轻言若不是为了护住自己也不会受伤,除却谢谢和抱歉,她也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苏轻言不习惯这样生疏又客气的许酒,只低低道:“你没事便好,听梁愈说你昨晚都没怎么吃,想着你醒来也该饿了,大晚上的厨房也找不到东西,便熬了些粥,你先垫着肚子,我还有些东西要弄,就在外面,有事随时叫我。” 许酒却是怔怔看着桌子上的瘦肉粥,原来他离开是去熬粥了吗? 昨日晚上用餐的时候,她因为担心苏轻言,也确然没什么胃口,现在心放下来之后,倒真觉得饿了,她净了手坐在桌边,轻舀了一勺,稀粥入口,绵软入味,竟是分外的香甜。 苏轻言不知在外面忙着什么,许酒安安静静喝完一碗粥,便收拾了碗筷准备回房,现在苏轻言醒了,她也可以放心回房睡觉。 绕过屏风,许酒便见着苏轻言正坐在书桌边正执着笔似在画着什么东西,书桌上有一盏烛灯,橘色的灯光将他清俊的眉眼照得温柔了许多。 她走出来时,苏轻言刚好搁笔。 一枚晶莹剔透尾端雕刻着四叶草花纹的碧色玉簪跃然于纸上,这玉簪许酒瞧着很是眼熟,许酒又走得近了些,想看清楚一点。 见着许酒出来,苏轻言温声道:“吃完了?” “嗯,”许酒应了一声,看着他手里的画皱眉开口道,“我好像见过这枚玉簪,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想不起来。” 苏轻言将画卷收了起来,淡笑道:“不过是我无聊时画的,你该是不可能见过才对?” 面上风轻云淡,心底却开始没把握,他自然知道她见过这枚玉簪,他怎么会忘了他魂无所依那段时间许酒的异常?她因为见到这簪子去找沈容,最后从沈容府里出来时便失了神志。可想而知,这簪子带给她的,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若真如此,他倒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来才好。 听得苏轻言如此说,许酒也觉得或许是自己多想了,便再没有执着于簪子,而是望着苏轻言,道::“既然你无事了,我便不在这儿打扰你了,你早些休息。” 一室安静…… 苏轻言很想说:“不打扰,你想呆多久便可以呆多久……” 可这样对于许酒来说总归是不好的,他怕吓到许酒,顿了良久,他才道:“我送你回房。” 徐安给许酒安排的房子离苏轻言还是有一点距离,许酒便也没有拒绝。 二人一路无言,苏轻言把许酒送回房后才自己转回房去。 许酒回房之后见着离天亮还早,而她还有些困乏,便又躺在床上小睡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见了那枚玉簪的缘故,许酒堪堪躺在床上便又开始做梦,这一次梦境比以往要清晰许多,梦中是何时何景她都能清楚的知道,而且梦中人的脸,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梦里正是皇上的寿辰,德庆帝素来喜大操大办,寿辰自然少不得宴请文武百官和其家眷。 金禾殿中,景阳长公主正和一干诰命夫人喝茶赏花,许酒正坐在景阳长公主旁边百无聊赖地捧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她对那些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对那一干诰命夫人话里藏针的聊天内容更是不感兴趣,只时不时往向金禾殿大门处。 她在等苏迎来,若不是知道苏迎今日也会来,她是情愿去听书也不愿意来这里活受罪。 终于,到得巳时的时候,金禾殿门口一阵骚动,不一会儿,便有公公扯着嗓音喊道:“苏相到。” 听得这个声音,许酒眼睛都亮了几分。 一袭一袭紫袍眉目清朗的苏相跨步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袭红色裘衣同样眉目清俊的苏迎。 “嘭”许酒当即丢下茶杯,不顾众家小姐夫人诧异的目光,便朝着苏迎飞扑过去。 苏迎见她这番架势,眉目皱了皱,却并没有躲开,而是任由她扑倒他身上,稳住身型。 见苏迎没有推开自己,许酒心底暗暗高兴,在他胸前扬起头道:“你终于来了,我可无聊死了。” 苏迎淡声问道:“抱够了?” 许酒摇头:“不够。” 抱一辈子都不够。 苏迎却是皱了皱眉,道:“放开。” 许酒很想说:“不放!” 可抬眼看着苏迎皱起的眉目,又担心惹得他不高兴了,只得不情不愿放开他,不满道:“不过就是抱抱而已,又不会少两块肉。” 苏相看着二人,终是什么话都没说,自行去了上座。 许酒看着苏相离开的背影,心道:“看来前些日子送的东西还是挺管用,至少苏相现在不反对我接近苏迎了。” 许酒心里正美着,却听到一道不识趣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苏大哥,你有空吗?” 她嗓音很是温柔,听得许酒顿时防心大起,忙将苏迎拦在身后,一脸戒备地看着不远处绯衣曳地巧笑嫣然的柳笑云,道:“你找苏迎有什么事?” 柳笑云提着裙摆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朝着许酒行了个礼,道:“见过清河郡主!郡主别多想,我只是有事情想请教苏大哥,没别的意思。” 说罢,又朝着苏迎道:“苏大哥,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 许酒气呼呼道:“不可以!” 柳笑云一脸为难地看着苏迎,道:“苏大哥,你看?” 苏迎却是拉了拉许酒,道:“听话,别胡闹了,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许酒委屈地看着苏迎,苏迎却未再多看她一眼,同柳笑云并肩而去,二人都是一袭红衣,看着般配至极,许酒觉得鼻尖有些酸酸的,她负气的拿手背揉了揉鼻尖,喃喃道:“我才没胡闹呢!” 正委屈着,便听到沈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柳姑娘找阿迎有什么事?” 她闷闷道:“不知道。” 沈容看着她,笑得有些无奈,递给许酒一个锦盒,道:“送你的小礼物。” 许酒悻悻然道:“什么东西?” 沈容笑道:“你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许酒接过锦盒打了开,却见里面躺着一只小巧的簪子,簪子通体碧绿,顶端雕刻着的四叶草栩栩如生。 她拿起簪子,逆着太阳光照了照,晶莹剔透,光彩熠熠,倒是好货。 “我又不喜欢戴这些,带着它又不能让苏迎喜欢我。”她将簪子放进锦盒,便要还给沈容。 沈容没有接过去,而是柔声道:“这个送你是让你送苏相的。” 许酒诧异抬眼:“送给苏相?”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苏相戴这玉簪时的模样。 沈容点了点头,道:“我在姨母的手札上看到过这枚玉簪的图案,据说是当初姨母送给苏相的第一份礼物,苏相很是看得重,只是后来姨母不知为何把这件礼物收了回去,你把这个送给苏相,他肯定喜欢。” 许酒又打开锦盒,看着玉簪半晌,半信半疑道:“真的?” 沈容笑道:“他会喜欢的,你信我。” 许酒想起上次她将沈容给她的香料送给苏相后,苏相确然是对她放松了许多,便也信了沈容的话,将玉簪收了下来,道:“以后我若能追到苏迎,定送你一份大礼!” 沈容闻言,莞尔一笑,道:“你说的,我可记住了啊。” “君子一言,你只管记住便好。”许酒摇了摇手中的锦盒,道,“我先去找苏相。” 沈容却是拉住她,道:“今日父皇寿宴,苏相又不会跑,你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待得人都散了你再送他也不迟。” 这一等,便是等到晚间。 晚时,席间觥筹交错,台上礼乐低糜,几个身着彩衣的舞姬正在献舞。 许酒却是无心去看台上的表演,而是目光穿过人群,直达苏迎身上,他同沈容坐在一起,沈容似乎正同他说着什么,他偶尔点头回应,面容清雅又俊朗,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许酒眼中便再看不见其他。 忽然,台上的乐声变化,许酒看到苏迎抬眼,在见到台上的人时,唇角竟漾出了笑意,也不知他跟沈容说了什么,沈容也抬眼往台上望去,许酒亦跟着看向舞台。 当晚的柳笑云一袭绯衣,一舞惊艳四座。 连着苏迎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素来清冷的眼底满是惊艳。 这一晚,许酒只觉得心底像是被掏空了一块,绯衣曳地,步态娉婷,苏迎喜欢这样的姑娘吗? 再垂首看自己,似乎总是一身男装,甚至不会描红点唇,也着实跟柳笑云差得太远。 做梦时的画面变化得总是毫无道理,前一刻还是杯觥交错,而下一瞬间,已是乌云满天,连地点也从皇宫转换到了种了紫竹的连云山。 天上乌云密布,山上的紫竹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地上也掉了一地的竹叶。 她脚上似乎踩了什么东西,移开脚,却见一枚碧色玉簪躺在地上,玉簪的成色极好,通体碧绿毫无杂质,簪子尾端雕刻着的四叶草栩栩如生,正是沈容让她送给苏相的那枚。 她将玉簪放在鼻尖闻了闻,上面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断肠草香味。 她忽然记起前几日,苏迎同她提到了她母亲的死因。 他说:“母亲是死于相思断肠,她自己调的奇香。” 那是许酒头一次知道熏香也能杀人于无形。 苏迎说,相思断肠是不同的两味香料,相思安神,断肠无味。 相思单独使用能安眠,而断肠单独使用并无甚意义,可若是两种香料混在一起,便会使得断肠草的香味慢慢散发出来,从而产生剧毒。 若是长期轻分量的使用会使人神志不清产生幻觉,若是重分量使用,一晚上便可使人暴毙。 她送给苏相的簪子上沾了断肠,而苏相是神志不清时刺杀皇后被乱箭射死。 想到这儿,许酒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她踉踉跄跄拿着簪子跑下山去找沈容,此时的她依旧不愿意相信素来温和的沈容会做出这种事情,不愿意相信沈容先前给她的香料便是相思,不愿意相信沈容会让她亲手害得苏家灭门,他明知道她爱苏迎啊。 可当她找到沈容府邸的时候,却被告知他已经出门远游。 她被一黑衣冷面的女子带到一间书房。 那女子给了她一本手札,那上面清清楚楚记载了相思和断肠两味香料的配方和功用。 电闪雷鸣间,那黑衣女子极其冷漠地告诉她:“那香料就是相思。” 她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沈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要害苏相?他和苏迎不是好友吗?” 那黑衣女子突然笑了,笑得极其轻蔑,道:“郡主怕是搞错了,相思是你亲手给苏相的,沾了断肠的玉簪也是你亲手给苏相的,害得苏家灭门的人是你,而不是少主。” 许酒闻言,神情呆滞地看着手里的玉簪,是她害了苏相,也是他害死了苏迎…… 如果她不听信沈容的话,苏相不会死,苏迎也不会尸首分离…… 罪魁祸首是她…… 不!她那么喜欢苏迎,喜欢他胜过自己的命,怎么会舍得害死他? 豆大的泪水从许酒眼底滑落,她接受不了自己亲手害了沈容一家的事实,一时间只觉得头疼欲裂,抱头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许酒从梦中惊坐起来,脸色煞白,她和苏迎之间的那些过往,就像潮水一样涌入她的脑中。 她初遇他时,他从狼群中救了她。 他背她去找地方歇息,他整夜整夜替她换帕子替她降温。 她在他母亲忌日的时候躲在暗处偷偷陪着他,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墓碑上的薄尘。 他一笔一笔教她画画,叫她上色。 她跟着他去灵州救人。 他替她包扎伤口。 他说要她同他一起去灵州。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头被人砍下来。 他问她:“何苦?” 他对她说“若有来生,不离不弃……” 她从城门上抢走他的尸首,亲手将他埋葬。 她疯疯癫癫四处寻同他相似的背影…… 母亲整日看着疯癫痴傻的她垂泪。 是她在沈容的诱导下一步步害得苏相发疯,害得苏家灭门。 许酒痛苦地抱着头,蜷缩在墙角,不愿相信这一事实。 “不是我……” “不是我害死苏相的……” “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啊~~~” 是她亲手害死了苏相一家,是她亲手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这样的打击让她怎么承受得住? 正是她这一声惊叫,竟惊醒了躲在房梁上睡觉的人,那人从房梁上掉下来,看着已经神志不清的姑娘,弯下身,关心道:“姑娘?你怎么了?” 清冷的声音同苏迎别无二致。 许酒红着茫然抬头,入眼便是一身的红,再往上看,竟是一张同苏迎一模一样的脸,眉目清朗,风光霁月。 她想也没想便扑进那人怀中,抽泣:“对不起,对不起苏迎,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那两味香料有毒。” 那人就那样挺直着背,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疑道:“姑娘?”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江淮 此时,窗外天已大亮。 许酒已经神智不清,哪还能听得到那人的声音?只将头埋在那人的怀中,紧紧抱着他,似害怕一松手,他便又不见了一般。 那人怔了许久,实在无法,只能将许酒的手硬生生掰开,吼道:“姑娘,你看清楚,这才是我的脸,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许酒抬眼,看着面前的人一手指着他自己的脸,一手撑着她的头,面上微怒,脑袋清醒了些许。 是啊,苏迎是从来不会做出如此明显的表情,虽然表情不大像,但他的五官和苏迎像极了□□分,若真要说有一二分不像,那便是苏迎面上总是清冷无波,而面前这人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却是丰富许多。 许酒心底有些失落,他确实不是苏迎,苏迎被自己亲手害死了,还是死在她面前的。 想起苏迎死的那天,许酒又红了眼眶,呐呐道:“那你是谁?” 既不是苏迎,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那人见许酒红着眼,似又要哭的模样,有些头疼的扯了扯嘴角,赶紧道:“你别哭别哭,我告诉你便是,我叫江淮,当然,叫我这个名字的人很少,江湖上的人都叫我暗影。” “暗影?”许酒闻言,红着眼呆呆看着他,道,“你就是暗影阁主?” 好在没哭出来。 “嗯,”暗影见许酒呆愣的模样,有些想笑,却还是忍住了,只点了点头,又道,“我就是暗影,不过江湖上见过我真面目的人不多,所以,你以后叫我江淮便好。” 却原来,此人正是江湖人口中那个很能折腾的暗影阁阁主暗影。 也许是因为恢复记忆之前内心早便做好苏迎已死的心理准备,是以,许酒仅仅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便又镇定下来,心中虽然还难受,却也算是恢复了理智。 她看着面前这个同苏迎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声音都像极了的人,一时间有些恍惚,好一会儿后,才呐呐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暗影见许酒算是彻底恢复理智,这才放下心来,听得许酒的提问,有些尴尬笑道:“大概是因为……无聊?” 他这答案,却是叫许酒无语,愣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无聊?” 暗影自己寻了个凳子坐下来,两手撑着腮,道:“是啊,暗影阁着实呆着无趣,便想看看老宫他把我那些暗影诏令都给了些什么人。”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老宫到底要做什么,想当初老宫跟他提暗影诏令的时候,他是拒绝的,还差点想拧了老宫的脖子,给五个人终身免费提供消息,那他得少赚多少银子?万一那人总是提出想要千金难求的消息呢?这对于他这只铁公鸡来说,无疑是割他的肉,喝他的血。 老宫却是很淡定道:“这叫营销手段,是推广!你懂吗?” 他一知半解地望着老宫,企图他能给他解惑。 老宫推了推他鼻梁上那个叫“眼镜”的黑框,笑得像只狐狸,道:“你想想,这个消息一传出去,那江湖上的人会有什么动作?” 他想了想,道:“大概会到处打听,然后想尽办法得到诏令?” 以往江湖上但凡说哪里出个藏宝图什么的,可不都是到处奔波,想尽办法想要得到藏宝图,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和家人朋友性命弄得整个江湖腥风血雨的吗?如今他暗影阁的诏令虽说不能给他们带来肉眼可见的宝藏,可看不见的价值却是无限的。 “嗯,”老宫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样,又道,“那江湖中人四处寻找打听暗影阁的暗影诏令会给暗影阁带来什么好处?” 一说到这个,他又有些怒了,很是不满道:“能带来什么好处?损失金钱无数,还得被人日夜骚扰,本座可看不到半些好处。” “错,是知名度!是更多的利益!”老宫不温不怒地看着他,给他分析,“你想想,如果江湖中的人都去寻找暗影诏令了,引发全民寻令的风潮,暗影阁的名声岂不是可以更大?” 他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 老宫又道:“名声更大了之后,暗影阁找上门来的业务岂不是更多?” 他兴奋点头,深深觉得老宫说得有道理。 老宫接着道:“找上门来的业务多了之后呢?” 他已经开始两眼放光:“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而来……” 老宫环着胸问他:“那阁主现在同意我的题案吗?” 他已经开始点头如捣蒜:“同意同意!” 老宫丢给他两张纸,道:“那你就在第一张上面画个押,然后再按照第二章的图案做出五枚令牌来。” 他接过纸,大略看了看,第一张是要发出去的公告,上面列明了拿到暗影诏令之后的好处,而第二张便是令牌的图纸,他画第一张押的时候倒是没有考虑,第二张的时候,稍稍有些肉疼,道:“五枚,五枚会不会太多了?万一碰到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呢?” 五枚也就是说他预料的损失要翻五倍,怎能不让他肉疼?而更让他不放心的是,他担心这暗影诏令被有心人得了去,俗话说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暗影阁这种做买卖情报的组织若非坚决不碰皇族秘辛,皇上岂能让他们活到今日? “我要五枚自有我的打算,”老宫胸有成竹,“那五枚该给谁,我已经定好了人选,他们绝不会是贪得无厌之辈,更不会要求你去查皇族秘辛,你大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听得老宫这样说,他便放心了。 要说这老宫,也算是个奇人,三年前他遇到他时,暗影阁还只是个普通卖情报的组织,虽说他们的本事是在的,可找上门来的生意却没有多少,自他遇到老宫后,暗影阁的生意便开始蒸蒸日上,进账也一年比一年翻倍,所以,他对老宫还是蛮信任的,便就照了老宫的意思去做了。 至于那五枚暗影诏令是给谁的,老宫没有同他说,只说怕他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提前跑去骚扰人家,等到送出去的时候他自然就知道了。 却没想,这一等便是等了将近一年,而且一送出去,便是两枚。 半个月前收到老宫准备把暗影诏令送出去的消息时,他便让人查探了苏轻言和顾恒的信息,初步消息看起来他们二人最多只是比平常人年轻有为了些,顾恒常年镇守灵州,苏轻言两年前入朝为官,二人身世都很清白,并没有什么让人太过惊艳之处,也排除了他们会要求查皇族秘辛的可能。 只是他总觉得老宫既然决定把诏令给这二人,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便派了人去详查,最好把他们往上十八代的底子都挖出来,那派出去的人还未回报消息,他却是等不及了,在听到老宫让人准备把那二人引到远安镇的时候,他就赶来青州想以江淮的名义先会会那二人。 他到青州的时候恰逢苏轻言受了伤昏迷着,似乎还伤得不轻,而那顾恒似也极累,早早便睡下了,他便想着随便找个无人的房间在房梁上将就一晚,等着明天他们醒来再想办法认识他们。 因着以前一个人在江湖上奔波打听消息到太晚时在房梁上睡着是常态,是以,他并没有什么不适应,不但没有不适应,还睡得十分香甜,甚至还做梦梦到自己数钱数到手抽筋。 在他正数得高兴时,猛地听到一阵尖叫声刺破耳膜,他被尖叫声吓醒,掉下了房梁,十分恼火的起身便就见着房间里不知何时进来了人,正是守在苏轻言床边照顾的那位姑娘,她正蜷缩在床角,脸色煞白,一脸痛不欲生,似是想起了什么极其痛苦的往事一般。 她整个人瘦瘦小小的,蜷缩成一团,身体颤栗,看着很是让人心疼,他的火瞬间消散了,甚至有些担心她,便开口问了句:“姑娘,你怎么了?” 却不想,她听到他的声音后,先是一颤,而后抬眼,含泪的大眼中满是茫然,在看到他的脸时,他明显看到了那姑娘眼底掠过一阵狂喜,其中又夹杂着几分不可置信,在他还没来得及再问她第二句话时,她便猛地扑进了他怀中,身子一抽一抽地还在哭泣,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苏迎,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那两味香料有毒。” 他便知道,她大概是先前因为什么原因忘记了一些事情,现在又突然想起自己杀了人,一时接受不了,才如此痛苦。 想来那个叫苏迎的,在她心底应当是十分重要的,只是他并不是苏迎,也不愿让旁人把自己认作别人,便叫醒了她。 经此一事,他心中也不免对苏迎好奇了几分,自己到底跟他像到什么程度,才让这姑娘认错了人,反正也是无聊,他得叫人去查查苏迎。 暗影正想着叫人去查苏迎,便听门外有人唤道:“酒姐姐,起床啦,今天苏大哥说要去个地方,让你也一起去!” 而许酒正在消化着暗影的话,听到门外敲门的声音,便收回心神前去开门,暗影也跟了出去。 一开门,便见梁愈和苏轻言站在门外,她好奇道:“去哪儿?” 梁愈和苏轻言是一起来的,听到门里没有人回应,梁愈正准备伸手敲着门,熟料,手刚抬起来门就开了,便见着酒姐姐眼睛还有些红肿,而她身后还跟了个男人,那男人长得甚至比苏大哥还要好看几分,正笑看着他们。 梁愈僵硬地转过头,道:“苏大哥!这个人长得比你好看。” 言下之意便是,你有个比你有优势的竞争对手了。 苏轻言也难得地有些慌了,这个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像以前的他?更让他担心的是酒酒那么喜欢苏迎,喜欢到连看到穿红衣服的背影都会认错,现下这人却是同苏迎长得一般无二,她会不会……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乞求 一个跟曾经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酒酒面前,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如果他是别有用心的利用这幅样貌来接近酒酒,而酒酒又因为他长得像苏迎而喜欢上他,最后受伤了怎么办? 仅仅一瞬间,苏轻言的脑中便已掠过无数想法,甚至已经想过,干脆告诉她,他便是苏迎算了。 可仅仅是一想而过,便被他否决。 借尸还魂一事太过荒诞,若真告诉酒酒他便是苏迎,她会信吗?就算酒酒信了,那这件事情传出去,他们又会面对怎样的险境?他是因谋逆罪而死,至今为止苏禹之和苏迎这两个名字都是德庆帝的禁忌,若是他借尸还魂的消息传到德庆帝的耳朵里,他又怎么会放过他和酒酒? 心中一旦有了牵挂的人,往往会让人变得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苏轻言亦是如此,特别是这件事情或许会拖累许酒,他不敢冒半点险。 最后,他决定,什么都不说,至少在查清父亲发疯的真相还苏家清白之前,让自己是苏迎这件事情烂到肚子里,但他也绝不会像以往那般除了默默护着她什么都不做,既然老天让他得以在苏轻言身上重生,那他便不打算再放开她。 下定决心,苏轻言看着许酒身后的人,问道,“这位是?” 春日的清晨还带着些许凉意,偶尔有风袭来时还会让人冷得发颤。 许酒的心情已经逐渐恢复平静,再没如最初醒来时那般痛苦和无助,见苏轻言衣衫单薄,又思及昨日他因救她受伤,而现在伤还未好,也再顾不得追问他们要去哪里,道:“外头凉,先进屋里说吧,比较暖和。” 说罢,便先进了屋。 暗影若有所思的看着苏轻言,不难看出他对自己隐隐有敌意,他想了想,冲着苏轻言笑了笑,也跟着许酒进了屋,他既是打算来会会苏轻言和顾恒,此时自然就不会离开了。 苏轻言也未多说什么,跟着进了屋子,而梁愈则偷偷溜去找顾恒。 屋子里有一顶茶炉,许酒坐在茶炉前煮起了新茶。 说起这茶,其实许酒儿时是十分不喜欢的,太苦,那时她还想不大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苦的东西,后来,她得知苏迎喜欢喝茶,她素来都是喜苏迎之所喜,恶苏迎之所恶,既然苏迎喜欢,她便也不自觉地想要尝试去喜欢,譬如喝茶、譬如丹青、又譬如……柳笑云…… 等真的试着喜欢之后,她才发现,这茶初入口时虽苦,细尝之下,却也能品出一丝甜味,逐渐地,她也爱上了喝茶,不管去哪儿,都会带一些。 想起苏迎,许酒的目光便又不自觉穿过袅袅轻烟看向暗影,而后转头跟苏轻言介绍道:“他是……” 话未说完,便被暗影急急打断,道:“我叫江淮。” 暗影做事本就随性,他是看着许酒合眼缘才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对于苏轻言,一想到自家的暗影诏令在他手中,一想到他能白白使唤他手下的人一辈子,他便不想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且凭着他的直觉,若他不想说,这位叫酒酒的姑娘定不会说穿。 正如他所料,许酒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接着朝苏轻言解释道:“他叫江淮,我也是刚刚认识的。” 许酒的想法很简单,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情,她想起前些日子听苏轻言他们说起如今江湖上的人都在四处找暗影想得到一枚暗影诏令,便也觉得他想瞒着自己的身份也是正常,既他有意隐瞒,她便也不说了,她心底到底因为他长得像苏迎而对他多了几分信任感,直觉他不会害他们。 以往苏迎常常会不知道许酒在想什么,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花心思去了解她,如今,苏轻言开始想着花心思去了解许酒了,而许酒的心却已不在他身上。 他自是看出了许酒对江淮很是信任,这种信任几乎是无条件的,仿若只要他说,她便会信,就如当年只要苏迎说,她便会信一般。 苏轻言着实着急,可偏偏面上又没表现出来,只淡笑着朝着暗影道:“在下苏轻言。” 暗影笑着道:“苏大人之名,早有耳闻。” 看着暗影脸上的笑意,许酒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眼了,记忆中她似乎很少看到苏迎笑,便是偶尔笑着,也都是带着浓浓的疏离之感。 原来他发自内心笑起来是这幅模样…… 真好看。 苏轻言见许酒的目光放在江淮身上,眼中带着让人忽视不掉的迷恋,他心底微涩,似乎能明白许酒当年为什么不喜欢柳笑云了,看着自己心中之人把目光放在旁人身上,着实让人……很难对那人有好感,只是当时他并未想那么多,只觉得是许酒任性霸道了些。 下意识不想让许酒这样继续盯着江淮看,他出声道:“听江公子的口音,不似青州人,不知江公子来青州,是有何事情?” 暗影半真半假,笑道:“不过是来见两个人,见到了,便打算回灵州。” 许酒听得他也打算回灵州,眼睛瞬间亮了,道:“正好我们也要去灵州,你若不介意,可以和我们一起。” 她实在太想念苏迎,便是知道暗影并不是苏迎,每日都能看到这张脸也是好的。 不用许酒提,暗影也打算找个理由跟他们同路,现下许酒提了,他自是求之不得,可看着苏轻言面色微恼,似很不乐意,他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我肯定是希望有伴一起,自是不知苏大人方不方便。” 听得暗影的话,许酒想着却也是,他们是去灵州公干,苏轻言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这事情还得苏轻言同意比较好一些,她又眼巴巴看着苏轻言,问道:“你看,可不可以?” 茶已煮好,茶香味便飘满整个房间,是他曾经最喜欢的香。 苏轻言看许酒望着自己的模样,拒绝的话哽在喉间,怎么也不忍说出口,他怕看到她失望的表情。 着手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许酒面前,一杯放在手边,他心底无奈叹息,面上却温笑道:“好。” 听得苏轻言同意,许酒的眸子又亮了起来,笑颜如花,道:“你真好!” 她说他好只为别人。 苏轻言面上依旧温和,内心却在苦笑。 苏轻言对许酒的心意,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便是没什么头脑的暗影也看出来了,见苏轻言有苦说不出,他幸灾乐祸道:“那便麻烦叨扰苏大人一些时日了。” 顾恒刚起床便见梁愈火急火燎地赶来,说许酒身边出现了一个比苏轻言还要好看的人,而且许酒似乎对那人还挺特别,还说他早便猜到苏轻言便是醋,也只会在心底醋,绝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去告诉许酒他的心意,再按他这么拖下去,许酒迟早是别人的,所以他便急着让他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苏轻言一把。 顾恒觉得梁愈着实是高看他了,他也不过是长了一副招桃花的皮相而已,至今却连姑娘家的小手都没摸过,让他如何帮苏轻言想办法得到许酒的心?他可没忘了,许酒心底还住着个根深蒂固的苏迎,若是他有这能力,他自己便也不用烦闷的只能在梦中见到容颜了。 可他架不住梁愈的软磨硬泡啊,再加上他心底也有些好奇梁愈说得比苏轻言更好看的人是谁,旁人的眼光他不知道,但就他的审美来看,除去多年前惨死的苏迎,这世间还真找不出几个比苏轻言还好看的人,梁愈的审美和他一样,他说那人比苏轻言好看,他便也来看个究竟。 熟料,还未进门,便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那路上便叨扰苏大人一些时日了。” 这道声音虽带着些许得意和幸灾乐祸,可音色却是和苏迎的一模一样,若不是他明白以苏迎冷漠的性子,知他绝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便是连他都要怀疑是苏迎回来了。 梁愈自然也听到暗影那句话了,当即心道:“怎么又多了一个人啊……” 原本是三个人的行程,多一个宋遇也罢,虽说宋遇长得也好看,但跟苏轻言比起来还是差了些,而且他还救了苏大哥和酒姐姐的命,顺路一起也没什么,可这个长得比苏大哥还好看的人,若是同酒姐姐朝夕相处半个月,酒姐姐还能看得到苏大哥吗? 在见到房中那个穿红衣的人时,顾恒更是彻底呆住了,忍不住叫到:“苏迎?” 房中的三人同时望向门边,许酒和苏轻言倒还好,他们早料到顾恒会是这种反应,暗影却是一脸好奇,他长得和那个叫苏迎的人真的有这么像吗? 若说许酒认错是因为神志不清也不是没可能,可若连顾恒都认错…… 顾恒也就是忍不住的唤了一声,便反应过来,他不是苏迎,苏迎的尸首还是他亲自和许酒去抢的,人死不可能复生。 他大步走过去将暗影的领子提了起来,道:“你到底是谁?” 暗影皱了皱眉,一掌便朝着顾恒劈过去,顾恒身形一闪躲过暗影的掌风,暗影便趁机从顾恒手中挣脱离了他一些距离,他理了理胸前被顾恒捏皱的褶子,冲着顾恒道:“见人就动手,这便是威远候跟人打招呼的方式吗?” 顾恒却是没理他,径直对着苏轻言道:“你那儿还有‘洗脸的’吗?” 许酒和暗影并不知‘洗脸的’是何物,听得这话,一脸茫然的望着苏轻言,只以为是顾恒要洗脸。 梁愈却是吃惊道:“他用了易容术?” 他看向苏轻言,在易容方面,灵溪谷的苏老谷主可算得上是高人,苏轻言自小跟着耳濡目染,自然也能分辨出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符文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暗影若是有用易容术,苏轻言怕早便看出来了卸了他的伪装,哪里又会让他顶着这样一张和苏迎一模一样的脸在许酒跟前晃荡? 苏轻言摇了摇头,淡声道:“他没有易容。” 顾恒愣在原地,似不相信的再次确认:“没易容?” 苏轻言笃定点头,这也正是他所疑惑的地方,没有易容的江淮为什么和自己以前长得那么像?像到他都怀疑江淮跟他是亲兄弟,可他确定他从未听母亲提起过她和父亲还有别的孩子,父亲还有周身的人也从未提及过。 顾恒是个心大的,倒也没想那么多,得到苏轻言的肯定后,只觉得他同苏迎长得像应该真的只是巧合,刚刚他跟他动手也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冒充着自己已故好友的那张脸有所目的来接近他们,想来又觉得自己刚刚确实太过冲动,他朝着暗影拱了拱手,道:“抱歉,因为你同在下一个故人长得实在太像,在下以为你是故意冒充,这才动手。” 虽是这样说,心底还是对他有些防备,对他接近他们的动机持怀疑态度。 见顾恒似没有再和自己动手的意思,暗影这才卸下防备,走到许酒身边坐下,顺便拿了许酒未喝过的茶一口灌进嘴里,道:“没事没事,说清楚便好,我江淮也不是那小气的人。” 他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更为疑惑,这世间不可能有两个毫无关系的人长得一模一样,他自小无父无母无亲人,是师父一手将他带大,之前的他也从未想过去问师父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后来师父走了,他自己创立了暗影阁,也从未想过去查自己的身世。 如今看来,难道那苏迎真的同自己有关系?不然又该如何解释他们二人相同的样貌? 苏轻言见他拿起许酒的茶杯喝,许酒却是毫不在意,他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又着手翻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茶水递给许酒。 许酒接过茶水,想起刚刚梁愈说苏轻言原是来找她去个地方的,她朝着苏轻言道:“你今天是要去哪儿?” 许酒的注意力总算没再围着暗影,转回他身上,苏轻言淡淡笑了笑,道:“今早听徐大人说城郊岐山的百里杜鹃花开了,很是好看,正好这两日在青州,我便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去看。” 三年没来,过不多几日便是母亲的忌日,他说是去看杜鹃,其实却是想带许酒去看看自己的母亲,曾经许酒在暗处陪了他那么多年,他却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带她去给母亲看过,只是如今他不方便以自己的身份带许酒去看母亲,便也只能跟许酒说去看杜鹃,他知道,许酒若是去岐山,定会去祭拜他的母亲,他跟在许酒身边,这也算是他变相带许酒去给自己的母亲看了。 不出苏轻言所料,当他说起岐山的时候,许酒第一时间想起的便是那岐山是葬着苏迎母亲的地方,苏迎在世时每年这个时间都会来祭拜,而她也会跟着过来,躲在那附近唯一的一棵老槐树上,偷偷看着他。 现在苏迎不在了,她也想替他去祭拜一下。 许酒很快便同意道:“好啊。” 苏轻言又意思性地问梁愈和顾恒:“你们要一起吗?” 嘴上问着,眼底却无丝毫邀他们同游的诚意。 苏轻言好不容易开窍单独约许酒出去,梁愈和顾恒自然不会去做那碍事的人。 梁愈当即道:“啊……我突然想起我师姐让我今日帮她去买些药材,就不跟你们去了。” 顾恒也道:“我同梁愈一起去买药,你们二人去就可以了。” 独独暗影不识趣:“我有空!我也要去。” 这怎么行! 顾恒和梁愈对望一眼,十分有默契的将暗影一人架一边往外拖,梁愈嘴里还道:“江大哥,我们有些事情想跟你请教。” 暗影被一人一边架着也没挣脱,只苦着脸道:“有什么问题等我们去看完杜鹃花回来再说不行吗?” “不行。” “不行。” 梁愈和顾恒异口同声。 许酒看着梁愈和顾恒一人一边拖着苦着脸的暗影,恍然有种在暗影身上看到苏迎另一种性子感觉,她的唇角扬了起来。 她想,或许暗影便是苏迎在天之灵害怕她孤单指引而来的,不然他怎么会在她想起一切时恰好出现,又和苏迎有着一样的相貌? 于现在的许酒来说,虽然苏迎现在不在了,可看到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暗影,便让她觉得苏迎一直陪在她身边,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苏轻言侧头看许酒,她面若桃花,正笑看着江淮,颊边酒窝深陷,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许酒这样发自内心的笑意了,他所记得清的最后一次,便是那日黄昏,他在马车中提出要带她去灵州时。 他喜欢看许酒笑,喜欢她开开心心,看着这样的许酒,他唇角也不自觉的跟着扬起,可一想起她是对着另一个人笑,便又觉得心底多了几分失落。 许酒察觉到苏轻言的视线,转过头便见着他正看着自己,虽带着笑,却又有些晃神,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是我脸上写了什么吗?” 苏轻言摇头,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夸得很是直白,却也不会让人尴尬。 许酒听得他的话,又蓦地笑弯了眼,道:“谢谢。” 没有丝毫羞怯,道完谢,她又转身收拾起桌子上的茶杯,道:“去之前我想去买些东西,可以吗?” 苏轻言点头,温柔道:“好。” ~~~~~~~~~~~ 另一头,顾恒和梁愈拖着暗影径直去了柳笑云暂住的小院子。 刚到门口,梁愈叫道:“师姐,我们来帮你忙了。” 柳笑云见着今日天气正好,便把昨日里采回来的那些草药端出来晒上一晒,待得干一些再让人送回无涯山庄,听到梁愈的声音回头便见着他和顾恒驾着一红衣男子往这边走来。 那红衣男子似是放弃挣扎,只垂着首,任由他们二人拖着。 她好奇看过去,却在看到那男子的面容时怔住了,愣愣叫道:“苏迎?” 暗影抬头,却见得一黄衫女子正怔怔看着自己,一张俊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今日已经是第三个了,暗影都想去换一张脸,他无力地解释道:“姑娘认错人了,我是江淮,不是苏迎。” 柳笑云也回过神来,苦笑道:“对不起,你同他长得太像了。” 先前已经有许酒和顾恒将他认错沉苏迎,这下他倒也没多奇怪,只道:“没事,你也不是第一个认错的。” 顾恒和梁愈才松开暗影,顾恒问柳笑云:“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柳笑云也未推辞,道:“屋子里有两筐已经晒干的草药和一些小袋子,有劳侯爷帮忙把他们用小袋子装封好。” “好嘞!”顾恒点头,便进了屋。 梁愈则是拿起刚刚柳笑云晒的草药,放在鼻尖嗅了嗅,问道:“师姐,你弄这么多止血草做什么?” 柳笑云的手不自觉摸上自己的手腕,笑得温婉:“觉得这个比较有用,便就多买了些。” 梁愈不以为然,道:“这分量怕是让人天天用都能用上好些日子了,哪有人有那么多血流?” 柳笑云道:“多备些总是好的。” 柳笑云如此说,梁愈也没有多想,径直进了屋去帮顾恒,至于暗影,他们把他拖过来只是为了让他不要去打扰苏轻言和许酒二人的独处时光,倒真没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便就把他丢在了外面。 柳笑云和暗影不熟,自然也不好让他帮忙,只冲他礼貌的笑了笑,便伸手去拨散那些药草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愈和柳笑云刚刚看似无甚用处的对话,却是被暗影听到心里去,他也看到刚刚梁愈问到止血草时,柳笑云不自在用左右握住的右手腕,他朝着柳笑云的右手腕看过去,却见她原本皓白的手腕上有一条明显的黑色印记,那印记看上去更像是符文,而上面隐隐似能看到还有新鲜的伤口。 那符文和伤口看着很是诡异,像是失传已久的某种秘术。 他好奇问道:“姑娘的右手腕受伤了?” 正拨散止血草的柳笑云听到暗影突如其来的问话,身子顿了顿,不自觉的将衣袖拉了拉,遮住那伤口,才转身笑道:“一些老伤罢了,无碍的。” 暗影看了柳笑云一眼,也没多说,只道:“我来帮你吧,你的伤口好像又流血了,赶紧去处理一下。” 他竟然没有多问,柳笑云诧异看着他。 暗影道:“怎么了?” 见他似对自己手上的伤口没了兴趣,柳笑云觉得心底的石头彻底落了地,道:“多谢。” 谢他的不多问,也谢他的帮忙,说罢,便往小院子的另一个偏房走去。 暗影只笑笑,没有多说。 柳笑云进了屋,将门窗都关上,这才小心翼翼掀开袖口。 此时若是有旁人看到那条手臂,怕是要惊吓过去,只见得她原本洁白的手臂上爬满了黑色符文,一整条手臂上都有,从手腕到手臂处,先是每隔三寸一道,越靠近手臂那符文便越密,到得肩膀处时,几乎是一片黑色,触目惊心。 那些黑色符咒处似全部裂开了口子,暗黑的血从口子里溢出来,柳笑云像是见怪不怪一般,咬着牙将袖子撩起来,又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着手臂上的血,而后又将早准备好的止血草放在纱布上,裹在伤口处。 待得处理完时,她额头上已经冷汗涔涔,拿帕子摸了摸额头上汗,才开门出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上坟 青州虽比不得京城那般繁华,但也算是热闹,路上行人不断,偶有小贩吆喝。 苏轻言和许酒从香烛店出来的时候已过巳时。 许酒看了看她和苏轻言手上的东西,香、烛、纸钱、酒水、果品和糕点装了满满两个篮子,该买的东西已经买齐了,这些东西都是以往苏迎每次去看他母亲时必备的。 确定没有漏掉的之后,她对苏轻言笑得抱歉:“故人的母亲刚好葬在岐山,我便想顺便去看看,耽误这么久,很抱歉。” “无碍,”苏轻言看着许酒手上的篮子,她将一些较轻的东西都给了他,而她自己提的则是些酒水果品等较重的东西,他温笑着接过她手上的东西,道,“我来拿吧,那些太重。” 原本让他陪了她这么久,她便觉得抱歉,而且他身上还有伤,她又怎么好让他拿,当下将篮子藏到身后,对着苏轻言摇头道:“没事的,我能提,怎么说我也是习过武的。” 苏轻言手臂绕过她,从她身后接过篮子,笑道:“等会还要爬山,你可别现在把体力消耗完了,待会儿让我背你。”说着,他还为难的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道:“我可没法背。” 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味萦绕在许酒鼻尖,许酒抬头看着他唇角的弧度,一时间有些恍惚,只觉得这笑容与这药香味熟悉得过分,待得回过神来,苏轻言已经从她手中接过篮子,许酒自己也清楚,她现在的体力确实不如从前,若提着那些东西再爬山,确实难上去,便也没再坚持。 二人又去租了一辆马车往岐山脚赶过去。 因苏迎的母亲苗玉生前最喜欢杜鹃花,她死后苏禹之便让人在岐山种了满山杜鹃,现下正是杜鹃花开的时节,红色杜鹃绵延数里,岐山俨然成了一片杜鹃花海。 苗玉的坟便在岐山南边的山腰上,这些年岐山也因为这满山的杜鹃成了景点,山上又修了两条路,倒是比许酒第一次来时要好走得多,许酒带着苏轻言轻车熟路地到了苗玉坟前。 多年没有人来祭拜,苗玉的坟头上已经长满了野草,墓碑上的灰尘泥土也已经将碑上的字迹盖住。 许酒站在坟前,喃喃道:“伯母,我替苏迎来看您了。” 她看了眼坟头的杂草,正要去拿铁铲去除草。 苏轻言却已经将铁铲握在了手中,轻声道:“我帮你。” 许酒默默看了苏轻言好一会儿,道:“谢谢。” 本是说来看杜鹃的,最后却成了他来帮她扫墓。 苏轻言叹了口气,道:“酒酒,你无需跟我这么客气的。” 直到现在,他也还没习惯她对他这陌生的客套,他发现,他真的很想那个一天到晚跟在自己身边,想方设法撩自己,让他帮起忙来也毫不客气的许酒。 许酒笑了笑,也未再多说什么,拿起帕子沾了水,开始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泥土。 当年苏禹之在苗玉下葬的那天便赶回了京城,苗玉的墓碑是苏迎所立,许酒的手抚上苏迎的名字时久久舍不得离开,光是看着这个名字,便觉得眼眶一阵酸涩,心脏像被针戳一般,一点一点的疼。 苏轻言见到许酒的异常,便知她又想起他了,他不由得想起当年他死后许酒的疯癫状,那时候的他恨自己不能抱着她安慰她,如今的他,却是不敢,明明他就在她面前,却什么也不敢做,他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才出声唤道:“酒酒?好了。” 听到苏轻言的声音,许酒忙收回手,抹了抹眼眶。 苏轻言已经将坟头的杂草清理干净,还培上了新土。 许酒弯了弯唇角,道:“谢谢你。” ~~~~~~~~~~ 杂草清理完,墓碑也已擦拭干净,许酒从篮子中取出一打纸钱压在坟头,又从另一个篮子里将备好的酒水、果品、糕点一一用盘子装好放在墓碑前,最后才拿出香烛和打火石。 她将蜡烛点燃,又拿了香在蜡烛上点燃,插在墓碑前,而后跪在坟前,闭着眼磕头跪拜。 苏轻言看着许酒认真磕头的模样,眉目间尽是温柔。 阿娘,儿子带自己喜欢的姑娘来看您了。 此时,离坟墓不远处的杜鹃花丛中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苏轻言收回心神转头往声音来源处看过去,目光冷清,早没了对着许酒时的那份温和。 许酒显然也听到了声音,转身望去,只见得不远处的杜鹃花丛里躺了个人,那人一身黑衣,瘦弱的身子上插满了长箭,面色苍白如纸,许酒刚看到她时,她那双眼还充满了求生意志,可似乎在看清楚是他们之后,她的一双眸子瞬间如死灰一般,仿佛再看不到希望。 许酒认得她,她便是那个告诉她那簪子上涂有断肠的姑娘,沈容说她叫玲珑。 ~~~~~~~~~~ 玲珑自下定决心让人追杀许酒的时候便想过沈容不会放过她,可她却没想过沈容会这么狠,昨晚她从宋遇屋中出去便碰上了沈容派来的人。 如宋遇所料,沈容并非只派了宋遇一人保护许酒,他还派了十多个顶尖暗卫在暗处盯着他们。 初时,她还不信沈容会真的对她动杀心,毕竟她跟了他那么些年,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唯二两次违抗他的命令都是因为许酒。 第一次是擅自做主告诉许酒苏相发疯的真正原因,她跟沈容的解释是许酒受了刺激失了记忆才会有活下来的,这么些年,她也一直是这样催眠自己的,催眠到她自己也信了自己刺激许酒是为了她好,可直到沈容让她交出他多年前交给她的那没令牌时,她才知道,她其实是希望许酒能知道沈容对她有多狠,希望许酒能恨上他,这样便是沈容再执着,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第二次,便是上一次,她枉顾沈容让她直接回灵州的命令,用手上最后一点势力对许酒下死手,那时她想的是,为沈容铲除掉他唯一的牵绊,便是沈容知道后亲手杀了她,她也觉得无憾。 可她没想,沈容一直防着她,不仅让宋遇来护着许酒,还派了人盯着她。 昨晚,她问那领头的人:“为什么?” 那人曾经是她的手下,叫阿宴。 阿宴却回:“王爷早警告过你不要企图动小姐,他让你怎么对小姐,我们便怎么对你。” 他们以她刺杀许酒时用的方法对她下手,十多个人,数十支沾了“丧命散”的箭朝着她射过来。 丧命散是她前两个月才研制出来的剧毒,用十八种世间最毒的毒虫毒液提炼而来,无解…… 沈容没有顾及她从小跟着他护着他的情分,下了决心置她于死地,只因为她动了想杀许酒的心。 可她是为了他好啊,许酒死了,他便没有了软肋。 她废了好些力气,才从沈容派来的那些人手中逃出来,逃到了这种满杜鹃花的山上躲起来,毕竟她的强项是用毒和暗器,而非功夫,逃出来的时候,她伤了沈容不少人,而她自己却也受了重伤。 这时候的她却又不禁问自己: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却又好像不全是。 罢了…… 反正都要死了,便什么都不管了吧。 若是碰上旁人,她或许还可以苟延残喘两天,可偏偏碰上的是许酒和苏轻言。 她认命的闭上眼。 ~~~~~~~~ 许酒不喜欢玲珑,可看着玲珑如死灰般的眼,若真丢下她又于心不忍,虽然常常有人来岐山看杜鹃花,可这块地方因着有一座坟,却是没有什么人来的,若不管她,她必死无疑。 她想去扶她,被苏轻言一把拉住。 许酒转头看着苏轻言紧抿的唇,道:“她快死了。” 苏轻言不可能忘了玲珑这张脸,三年前,许酒便就是跟着她去沈容的书房不知说了什么出来之后便疯了,他自然要防着她,可他又明白,若是这次他们丢下她走了,许酒这辈子都会于心不安,他不希望她以后的人生有任何后悔的事,便柔声道:“我去看她,你跟在我身后。” 许酒愣了愣,也没再坚持,跟在苏轻言身后往玲珑身边走去。 频临死亡的玲珑却在这一刻想起了她唯一的亲人,她的亲妹妹玲月,她还在灵州等她回去。 她猛地睁开眼,她还不能死,她若死在这里了,玲月怎么办?沈容不会放过玲月,她怎么也得留着这条命回去见宋遇最后一面,求宋遇护着玲月。 她看见苏轻言和许酒往她这边走过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可身上却没有力气,头也越发的昏沉,眼前越发的模糊,隐隐似乎能感觉到他们二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想,她怕是撑不到去见宋遇了。 她伸手抓住苏轻言的白底黑布暗秀麒麟的长靴,嘴唇动了动,道:“许姑娘……身上的寻……寻心蛊。” 虽不知苏轻言是何时认识许酒的,但她猜苏轻言便是得知许酒身上中了寻心蛊才向皇上自请去和许酒一起去灵州的,如果她猜的没错,苏轻言绝不会放任沈容动手杀能解许酒身上寻心蛊的人。 果然,苏轻言似在她跟前蹲了下来。 她忍住浑身的疼痛,断断续续道:“寻心蛊……只有我妹妹……玲月能解,沈容要杀她……求你们……护……” 声音低得连苏轻言都听不真切,话未说完,眼前便黑了过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番外 玲珑和玲月被安排住进了一处别苑中,这座别院是那红衣美艳女子在灵州的一处房子,院子很大,人却不多。 是以,玲珑和玲月单独得了一间房。 以往姐妹二人流浪之时,总想若是哪天能睡上床,该是做梦也会笑醒。 但今晚,玲珑躺在锦被铺就的软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侧过身,看着熟睡的妹妹,心中开始迷茫。 玲月被她护得极好,便是从小乞讨也是没受过什么委屈,不知人间险恶的。玲珑却无比清楚,这世间没有白吃的午餐,她同他们素不相识,那红衣美艳女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肯教她功夫,还给她住的地方,她们定是有要用到她的地方。 她也不是没想过拒绝,可在她要拒绝的时候,却想起玲月,她自小跟着她,没吃过一顿饭,没睡过一晚床,这下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改变现状的机会她自然要把握住,她们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而且玲月身体不好,大夫说,得用昂贵的药才能续她的命,她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她总不能看着她生病却什么也做不得。 她们帮她救她妹妹,她答应她们的任何条件似乎都是她赚到了。 玲珑都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等着她们对她提出要求,却不知为何,三个月过去,那两位夫人却一直没有动静,仿佛就将他们两姐妹遗忘在这这处院子一般。 可若说遗忘了,她们又还记得每隔半个月清大夫来给妹妹诊脉,补身子的名贵药材更是没少送过,三个月的时间,原本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妹妹逐渐变得圆润,脸色也渐渐红润有光泽。 可若说她们还记得,她每日除去见到给她们送饭菜的丫头之外,便再没见到过那两位夫人和那个笑起来就很温暖的小哥哥。 如果不是遇到她们,玲珑姐妹二人定然还在外面流浪,玲月现在定然因为无钱买药而饱受病痛折磨,是以,玲珑心底对她们始终怀着感激,随时等着她们吩咐她做任何事情。 这一等,便是一年,在这一年里,玲珑也从丫鬟嘴里听到不少关于那两位夫人的消息。 原来那衣着华贵的夫人是宫里的兰妃娘娘,而那有着温暖笑容的小哥哥是当今陛下的第三子,而那红衣美艳女子是大周朝赫赫有名的凤阁阁主林凤。 兰妃娘娘生于灵州,长于灵州,去年正是得皇上恩准回乡省亲,在灵州待了不过半月,便又回到京城了,也难怪玲珑再没见到她们。 玲月也很是喜欢那两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女子,便托着腮问道:“那娘娘和阁主林凤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那丫鬟道:“快了,今年九月,阁主林凤应该是能回来的。” 玲月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个小哥哥呢?” 这才是她想问的。 那丫头敲了敲她的头,笑道:“你当娘娘和三皇子出趟宫容易么?一入宫门深似海听过没?去年娘娘能回来,是得了皇上恩准的,下一次回来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玲月悻悻然撑着腮。 玲珑也垂下眼帘,下一次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九月的时候,凤阁阁主林凤果然又来了灵州,当日,她便召了她们姐妹二人前去。 她们去的时候,阁主林凤似乎刚涂完蔻丹,她的手很是漂亮,指如葱根,细润光滑,红色的蔻丹衬的手指越发白皙莹润。 她满意地轻轻吹了吹自己的手指,才抬首对着玲珑两姐妹道:“玲月身子可有好些了?” 玲月乖巧答道:“劳烦阁主林凤记挂,玲月好多了。” 阁主林凤点了点头,道:“玲月乖,先出去玩,我有些事情想同你姐姐说。” 玲月愕然看着玲珑,玲珑对着玲月颔了颔首,玲月才垂首退了出去。 玲月走后,阁主林凤才对着玲珑道:“现下你妹妹的身子也已经好得差不多,我也该同你说清楚了。” 玲珑垂首恭敬听着。 她喝了口茶,才又道:“当初救你们姐妹二人,我也是看着你根骨奇佳,想把你带到凤阁训练你做三皇子的暗卫,留在他身边。” 玲珑诧异抬首,看了阁主林凤一眼,却见阁主林凤神色凝重,便又继续听着。 她放下茶杯,道:“不过,你既无功夫,又没有特长,得先经过一番训练才能决定能不能留在三皇子身边,你可愿意接受训练?” 如若不是他们救了玲月,又劳烦他们记挂,给玲月寻医用药,玲月可能会熬不过去年冬天,而如果能留在那三皇子身边做他的暗卫,能更接近他一些,玲珑自然是愿意的,她点了点头。 阁主林凤似早料到她会答应,脸上并没有多诧异,只是提醒她道:“那玲月呢?你是想将她带在身边还是就放置在这儿?” 玲珑想也未想,道:“我想将玲月留在身边。” 玲月从小便没有离开过她,对她依赖得狠,她总是要将她留在身边才能放心的。 阁主林凤似乎也料到她会选择将玲月留在身边,只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凤阁训练残酷,到时必然会伤痕累累,你不怕她看到你的伤担心?” 玲珑笃定道:“我不让她发现身上的伤便是了。” 以往玲月身子不好时,她出去捡玲月爱吃的东西,总免不得要跟那些年纪稍大一些的乞丐起一些争执,挨打更是免不了,她已经习惯跟玲月瞒着自己的伤势,也很明白该如何糊弄过玲月,这点她从不担心,倒是玲月,不把她带在身边,她才是放心不下。 翌日,玲珑和玲月便跟着阁主林凤去了凤阁总部。 她原以为林凤所说的训练,该是由她一个人去完成,却不想,她跟着林凤到总部大厅时,厅中已经站了近五十个年纪同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有男有女各参一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相似 玲珑死了,那些箭上的毒毒性太烈,而玲珑中毒太久,早已毒气攻心,便是华佗转世也难救活,还未待苏轻言问出玲月到底是谁又住在何处便已断气。 许酒虽对玲珑印象不好,若是没看到她也罢,但现下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还将她弃尸荒野,她是做不到的,怎么的也要让她有个葬身之所。 “我们将她葬了吧。”她弯下身,将玲珑身上的箭一支一支拔下来,摆在一边。 苏轻言知许酒不会丢下玲珑走,低低应了声:“好。” 他不好碰玲珑,便只能在不远处挖起坑起来。 安葬完玲珑,已是夕阳西下时,眼看着天色不早,二人才起身回城中,临走之时,苏轻言特意拿了一只还沾着黑血的箭,这些射杀玲珑的箭,和当初射杀他们的箭是一模一样,而上头的毒,也是涂的一模一样的。 许酒并没有苏轻言想得那么多,在安葬玲珑的时候,她想起了当年安葬苏迎时的场景,她似乎有好些年没有去过他的坟头了,也不知现在是何模样。 一路上,她都有些恍惚。 苏轻言看着她这模样,知她此时定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静静,他虽担心,却也没有说话打扰,只安安静静坐在她对面。 直到下马车,在徐府门口看到同苏迎长得一模一样的暗影时,许酒的心才定下来些,直奔着暗影而去。 许酒的心定下来了,苏轻言的心却又提了起来。 此时的暗影已经在顾恒的强烈要求下换下了那一身红衣,改穿了一袭紫衫。 见着许酒朝自己奔来,眼中似还有些湿意,暗影便猜出许酒定又把他当成了苏迎,他着实不喜欢被人当成替身,所以刚刚在顾恒说苏迎也喜欢穿红衣服后,他二话不说忍痛丢掉了刚做没多久的新衣服,又赶去买了几套其他颜色的衣服。 事实证明,光换衣服其实是没有效果的,估计还得换脸。 他趁着许酒还没扑到自己身上,当即率先伸出手,开口道:“那个……许姑娘……我不是苏迎,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苏轻言听到暗影的话便下意识看向许酒,只见得夕阳下许酒的脚步顿了顿,瘦弱的背影霎时拉耸下去,在暗影面前垂下了头,地上被拉得长长的影子都在昭示着许酒心底的失落。 他握着长箭的手紧了紧,正欲走过去,却又见得许酒抬头,望着暗影,认真道:“我知道你不是苏迎,我只是想同你说说话而已。” 暗影和苏迎的性子完全是南辕北辙,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许酒心底其实再清楚不过,她只是看着那张脸,便想亲近而已。 苏轻言站在了原地,似乎能想像到许酒眼底的失落,他又看向暗影,见暗影看着许酒的眼神似有些松动,又带着些许怜悯,心底莫名觉得烦躁,就仿佛当年许酒跟沈容二人交头接耳时他的心情,他大步朝着他们走过去。 暗影看着许酒失落的模样,心底也有些不忍,他想了想,还是苦口婆心道:“想要说话随时可以找我,但该有的距离还是要保持的。” 他一个男的不打紧,许酒终究是女孩子。 许酒愣了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个。 当年在京城再遇苏迎时,她便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嫁他了,是以,从来没有在意过什么男女大防,总是逮着机会便撩他,每每见面便扑倒苏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而苏迎也从未说过如此不妥,暗影同苏迎长得太像,除去他的右眼角没有那颗泪痣以外,二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许酒在见到暗影时总是会不自觉想要扑倒他。 正愣神间,她的手便被人牵住,她愣愣抬头,却见苏轻言眉目低垂,对着暗影道:“酒酒思念故人心切,若有冒犯江公子的地方,在下在此替酒酒陪个不是。” 许酒怔怔看着苏轻言,心中十分不解,她冒犯了暗影,为什么苏轻言要替她道歉? 苏轻言的表情,完全就像是拿许酒当成自家人了,他做的这么明显,许酒却毫无所觉,暗影不禁同情了苏轻言一把,讪讪笑了笑,道:“无碍无碍,许姑娘以后注意些便是了。” 许酒也知自己的行为终是不妥,低头道:“我以后尽量控制我自己。” ~~~~~~~~~ 青州的知州徐安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很得青州百姓的人心,但他也是个会审时度势有心往上爬的,皇帝在考虑立储的关键时候将苏轻言和顾恒都调职入京,并委以重任,可见皇上是宠信他们二人,有心想让他们辅佐将来的太子,得知他们二人会路过青州,他便想拜会拜会这二人,邀他们来府中一叙。 熟料昨日刚写好拜帖,便听到管家来报,威远候和苏大人遇刺,苏大人受了伤。 他忙亲自带着人去将手上的苏大人接回府中,好在他们身边有余松这个能人,找到了无涯山庄的人帮忙,徐安这心才算放下来,又忙去寻威远候他们。 本来昨日已经让厨房备好饭菜准备款待他们,结果因为苏轻言受伤昏迷,顾恒他们几人又一直担心着苏轻言的伤势,他便默默让人将那些饭菜送到了他们房中,今日一大清早又有人来报出了命案,那受害者不知所踪,他又忙着寻找杀手和受害者,便没顾得上苏轻言他们几人。 到得下午时分,他回到家问过管家,才知苏大人今早已经清醒过来,并去了岐山赏花,他这才放心又让厨房准备了饭菜,在贻丰园设宴款待他们,顾恒他们早早便同徐安一起去了贻丰园,管家奉命去门口等着苏轻言和许酒二人回来。 管家刚到门口,便见着了苏轻言和许酒,还有下午一脸郁闷说要去买新衣服的江淮也在,他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道:“苏大人,许姑娘,江公子,我家大人已经备好饭菜在贻丰园等着三位。” 苏轻言点了点头,道:“劳烦管家带路。” 老管家垂首道:“请随老奴来” 苏轻言并没有放开许酒的手,而是一直牵着她跟着老管家往贻丰园的方向走去。 暗影看着苏轻言牵着许酒离开,理了理自己刚换上的新衣,也一脸悠闲地跟了上去。 苏轻言将许酒的手握得很紧,他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的,她总觉得向来在她面前表现得温和有礼的苏轻言似乎在生气,可她却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愣愣跟着他走着。 许酒抬头看着苏轻言紧抿的唇,恍惚间,想起有一次苏迎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大步走着。 那是在皇帝寿宴未几日之后,她看苏迎在看柳笑云为皇上献舞时的神情,以为他喜欢柳笑云那样会跳舞的姑娘,只是可惜,她从来不会跳舞,便去找沈容,那时她因为沈容给她的玉簪和香料都深得苏相喜欢,已经俨然把沈容当成了帮她追苏迎的军师。 沈容听得她的话后,便从宫里带出来几个舞姬,教她跳舞,教她如何让自己变得跟柳笑云一样。 习舞之人多半身段柔软,身段越是柔软,舞姿越是好看,偏偏许酒的骨头硬得狠,柔软度远远不如柳笑云,连最基本的劈叉弯腰都做不来,以致短短几日,身上便有不少摔伤的淤青。 好在为了苏迎,她做什么都不觉得苦,那段时间,她强忍住没去找苏迎,而是潜心跟着舞姬学习各种动作,半个月下来,竟也能舞得有模有样。 得到舞姬的肯定之后,她便兴冲冲地去找沈容,沈容和苏迎一起长大,对他的喜好肯定了解,他若觉得可以了,那苏迎肯定也觉得可以。 正在她舞给沈容看的时候,原本说没空的苏迎不知为何出现在沈容的府中,太久没见,她在看到苏迎的时候失神了,一个没留心,脚下踩空,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沈容似没有看到苏迎,忙过去查看她的伤势,她却是怔怔看着苏迎,只见他清冷的眉目微蹙,似有些不高兴,随即脚跟一旋,便要离开。 他似乎在生气。 她心底焦急,有心想去追苏迎,可刚一站起来,便觉得脚钻心的疼。 沈容道:“看来是脚扭了,我扶你过去那边坐坐吧。” 许酒看着苏迎离开的背影,眼眶直泛酸,不知道自己又哪里一见面就让他生气了。 脚踝的疼痛、长时间求而不得,做什么都似乎打动不了苏迎,她心中觉得压抑地难受,干脆任性地往地上一坐大声哭了起来,沈容站在一旁,似有些手足无措。 她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听到沈容的声音,似非常惊讶,道:“阿迎,你怎么来了?” 苏迎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路过,顺道进来看看。” 许酒顿住哭声,一口气噎在喉中,泪眼汪汪抬头看苏迎,她以为他生气离开了。 苏迎手中握着一个手腕大小的罐子,在她面前蹲下身,掀开她的裤脚,微凉的手指捏了捏她脚踝上肿起来的地方,道:“疼吗?” 她含泪点了点头。 苏迎又将那罐子打开,里面的绿色药膏晶莹剔透,他将药膏涂抹在她脚踝上,垂着眸子替她揉散,那药膏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她脚下的疼痛缓解许多。 片刻后,苏迎站起身,道:“最近半个月就好好走路,别折腾自己了。” 她又点了点头,还没从苏迎去而复返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苏迎对着她伸手,道:“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她忙搭上苏迎的手借力起身,苏迎就这样牵着她,告别了沈容,一路往相府门口走。 她看着他紧抿的唇,便知道他还在生气,她虽不知他在气什么,犹豫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别气了,好不好?” 而如今,苏轻言也是眉头微蹙,紧抿着唇,同当初的苏迎像极了,恍惚中,许酒如中了魔怔,开口道:“你别气了,好不好?” 苏轻言听到许酒这话愣了愣,心底无奈叹了口气,转头道:“我没生气。” 当时苏迎也是这样一幅神情,这样一种无奈的语气回她同样的话,他的动作和习惯和苏迎太过相似。 许酒顿住脚步,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对了,她说的是:“你明明就在生气。” 心中这样想着,许酒嘴上也这样说了:“你明明就在生气。” 说罢,她静静看着苏轻言的反应。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撩她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凉州地处南境,龙蛇混杂,而松山更是地势复杂易守难攻,那群山匪都是机关暗器的好手,松山上满是机关,若是不熟悉路线的,稍不注意便会丧命,朝廷在最初派了些人剿匪无果,还损失巨大之后便放之任之了,再加天高皇帝远,山匪猖獗,官府不作为,凉州早形成了官匪一窝的局势,苏迎去找当地官员时,地方官员也都只是敷衍行事,千推万托,就是不肯出兵。 官府不可靠,苏迎只能自己去救,可他也只带了十多个人来,怎么救却是个问题。 他正头疼之际,见许酒咧着嘴蹦蹦跳跳朝着他过来,蹦了两步,似想起什么一般,停了下来,又规规矩矩走到他面前问他:“还在担心她吗?” 担心吗?他天生冷情,担心倒是不至于,只是若救不出柳笑云来,恐会有负恩师所托,只是当时在他看来许酒不过是个爱跟着他的小姑娘,也没必要跟她解释太多,又不想她缠着追问,便转身就要走。 许酒却是突然出声:“我可以帮你救她。” 他转身看许酒,思量着若有许酒帮忙,救出柳笑云的可能性有多大,许酒表面上看上去像个纨绔,实际却是对机关阵法精通得很,若有她帮忙,自是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伤亡,只是这许酒虽有些功夫,却也只能制住一些如胡三那样的恶霸,如松山上那些真正凶悍的山匪,连他和他的那十多个侍卫都不指望能全身而退,带着她去只能让她身处险境。她是定国公和景阳长公主的独女,皇上亲封的清河郡主,此次又是跟在他身后出来,长公主曾经嘱托过,希望他能护好她,在他看来,柳笑云自然得救,但若为救柳笑云让许酒有了什么闪失,便不值当,正思虑间,又听得她说:“当然,我不能白白帮你。” 她扬了扬下巴,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又接着道:“你得送我一样东西。” 这似乎还是她头一次向她讨要东西,往日里都是她送东西给他,看着她明媚张扬的脸,他也不知怎地,竟有些好奇她想要什么东西,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嘴里便问了出来:“你想要什么?” 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先是一愣,而后嘿嘿笑着问他:“我想要你的人可以吗?” 他便知,她又在撩着他玩了,当下锁了眉头,无心同她玩笑。 她又忙道:“好了好了,跟你说着玩儿的。” 说罢,又状似随意指着小院子里栽种的紫竹,道:“我要你送我一根紫竹簪,你亲手做的,簪子上面要有紫色的蝴蝶,这个你应该能接受吧?” 他知道,她是真想帮他,遂笑道:“谢谢你。” 只是他却没打算让她帮忙,救柳笑云是他看在恩师的情分上,同许酒并无太大关系,他不会让她去冒那个险,也不想欠她什么。 是以,去救柳笑云的时候,他并没有带许酒,十多个人商议好了之后趁着许酒不在时出门的,却没想,到得松山时,许酒正在那儿等着他们。 月色下,她坐在桃树上,腿脚摇晃,噘着嘴不满道:“都说了,我能帮你救她,你怎么就丢下我了?”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苏迎虽疑惑,但也没有问,只皱眉道:“回去。” 她极其不满,从树上跳下来,梗着脖子倔强道:“我不回去。” 苏迎闻言,蹙眉冷声道:“我不需要你帮忙。” 她怔怔看着他,良久,又笑着摆手道:“好啦好啦,我不要你的紫竹簪了,白帮你这个忙行不行?” 苏迎不禁有些头疼,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不让她帮忙跟紫竹簪根本没有关系。 两人正僵持着,又有侍卫开口,劝道:“凉州乱,让郡主一个人在客栈也不比跟着我们安全,不如就让郡主跟着罢。” 许酒闻言,点头点得如捣蒜似的,又巴巴看着他,还举手保证:“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心知许酒性子拗,一旦决定的事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指不定还会跟他闹起来,再加之他们也确实需要熟悉机关阵法的人,便也不再要求她回去,只淡淡道:“若碰到人,便躲在我身后。” 若真有事,到时他多护着她便是。 许酒当即欢呼一声,跳起来便扑到他身上,柔软的唇往他脸上碰了碰,那十多个人皆抬头佯装看星星,当没看到这一幕,他却是觉着耳根发热,不自在地将许酒从身上拉开了一些,道:“走吧。” 有了许酒的帮忙带路,他们竟就真的毫发无损地上了山。 然而,在找到柳笑云带着她下山时,不知谁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惹得山上铃声大作,瞬间便有上百人蜂拥而来,这些山匪不似寻常恶霸,各个都是亡命之徒,他当即觉得不妙,当机立断,朝着许酒低语:“我们断后,你带着柳姑娘先回顾恒的别院。” 只要保证能拦住那些个人,凭着许酒对阵法的熟悉,定能平安带着柳笑云下山,原以为会费好些口舌劝她,却不想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点了头。 刀光剑影下,他看着许酒背着虚弱不堪的柳笑云转身逃走,这才专心应战。 这一战,损失惨重,苦战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上去的十多个人,只剩了三个人逃回去,山匪那边损失亦不轻,伤亡过半,且山上的机关不知被谁尽数破坏。 他们剩下的三人拖着满身血汗回到顾恒在凉州留给他的别院,刚一进门便闻到屋子里有血腥味。 他推开屋子,许酒正咬着牙给右手臂上的伤口上药,烛台上灯光如豆,昏黄的烛光照在她身上,有些朦胧,许是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慌乱将衣袖放下来,而后抬头时已是眉眼弯弯,一脸求夸奖的表情:“我把柳姐姐毫发无损地带回来,还把他们的机关全部破坏了,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她的衣袖已经染上血,那抹红刺得他浑身难受,他走近她,将她的手执起来,查看伤口,问:“怎么伤的?” 她毫不在意道:“破坏山腰那儿的阵法时,不小心失误中招了。” 她不愿说实话,他便没有再问,好在没有伤到筋骨,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摊着另外一支手掌,道:“药给我。” 她愣愣将药放入他的掌心,他掀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替她上药,这药可防止伤口感染化脓,但药效却是极其刺激,整个上药过程中,她却是哼都没哼一声,看着她咬唇忍着疼的模样,他终是忍不住问:“为了护着她,让自己受伤,值得吗?” 以她的身手和本事,只要不碰到山匪、不分神,那些机关根本伤不了她,而绵软得连走路都走不成的柳笑云都毫发无损,她却受了伤,可见,多半是为了护柳笑云而受伤。 苏迎素来自私,若是毫无关系的人,他宁愿伤人十分也不会为旁人伤己一分,自是不明白同柳笑云毫无关系的许酒为何这样做。 许酒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眸子,喃喃道:“你担心她,若是她受伤了,你会难受,我不想你难受。” 纤长浓密的睫毛覆盖住了眼底的失落,她的声音极轻,轻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是声声直击苏迎的心口,原来她竟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受,他说不清自己胸口那丝丝微疼是为何,上药的手顿了顿,半晌,才道:“你这又是何苦?” 声音有无奈,亦有叹息,他发现,他越来越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许酒抬眸看着他,认真回道:“我喜欢你,便不觉得这是苦。” 世人说的痴儿,大约就是许酒这样的傻姑娘罢! 上好药,他才别过头解释道:“我救柳姑娘,只是因恩师临终嘱托,并无其他想法。” 说完,他自己都是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跟她解释。 许酒怔忪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有些不敢确定地问他:“所以……你并不是喜欢柳姐姐那样的姑娘?” 她怎么会以为他喜欢柳笑云?下意识地不想让她再误会下去,他微微点了点头。 在他点头后,许酒突然地就凑到他眼前,明亮的双眼看着他,问得小心翼翼:“那你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吗?” 他愣住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喜欢她这样的姑娘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于许酒,他更多的应该算是习惯,习惯她跟在他身后,习惯她在他面前胡来,习惯对她冷冷淡淡,习惯她追着自己四处跑,也偶尔会心疼她的傻劲,可偏偏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他有时候甚至想,或许他同他父亲苏禹之一样,根本不懂喜欢为何物。 后来在大雨磅礴中,看着许酒持着软剑拦在囚车前,他又问了一次:“何苦?”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给过她半个字的承诺,她却依旧一直跟随着她,富贵落魄,不离不弃。 这一次,许酒定定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知晓,她的答案还是和那一次一样,他又不禁想起那一次许酒问过他:“那你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吗?” 那时候的他才想明白,他其实是喜欢她的,不然不会一直任由她在他身边胡闹,不会看着她受伤时觉得刺眼,不会在她犯傻时觉得心疼,不会在见不到她时便觉得失落,更不会在看她和沈容一起时莫名的不安,也不会在面对死别的时候如此不舍。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撩妹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好像是自去年被很关照她的那几个乞丐拉去看了城外紫竹林的小土坟之后便经常做着同一个梦,那梦境像她却又不像她的,梦境里的人似她又不似她,她能感觉到那人的心绪,感受到她的想法,却又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的身影,她的表情。 梦中下着瓢泼大雨,京城的街道上却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官兵,她穿着单衣拼命跑拼命跑,身上发上被淋得湿透,连眼睛也不知是被雨水还是被泪水糊得看不清东西,她胡乱抹了一把,片刻也不敢放慢脚步,仿佛只要慢上一步便再也见不到她想见的人。 终于到了,她站在大雨中,看着重兵把守的相府大门,眼看着她是闯不进去了,她转身便又往旁边僻静无人的小巷狂奔过去。 好在那儿没有人守着,她松了一口气,移开挡在那儿的一块小木板,比她膝盖高一点点的狗洞暴露了出来,她趴在地上便往里面爬。 春末,身上湿透透地,冷得她直打寒颤。 那狗洞连着相府的后院,她爬进去后便急着四处寻人,可她所经过之处,已不见半个活的,到处都是尸体,便是下着雨,空气中也是散不去的血腥味,地上的血水与雨水混在一块儿,顺着地势流进院子里的河流中,将河水染成了绯色。 看着这个情景,许酒突然想起一个词——血流成河。 她将尸体一具一具地翻开来看,每见到一具心便会提起一分,看到不是苏迎时,又放下一些,再看到尸体时又提起心,如此反复,湿透的青丝贴在脸上身上,原本素白的衣服上满是血污和污泥,着实狼狈。 翻到最后,她的手都颤抖不止。 直到将府中的一百三十六具尸体翻完都没见到苏迎的,她这才放心下来。 可她未放心多久,便有一个衣衫破烂不堪的小孩儿从狗洞钻了进来,他白着小脸,拉着她的衣袖便往狗洞外面钻,一边钻一边道:“酒姐姐,我娘看到他们抓着苏公子往宣华门去了,让我来喊你赶过去,可能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宣华门,可是立即处死大逆不道谋朝篡位的死囚的地方,凡是拉到那儿的都是有板上钉钉的石锤的,皆连申冤的机会都不会给。 她爬出狗洞又跌跌撞撞往宣华门赶去,心中想着,今日若是救不出他来,那便陪着他去,这样在黄泉路上有她在一旁叽叽喳喳,他也不会孤单了。 他这一辈子都是孤孤单单,她不想他死了以后也孤孤单单。 宣华门守卫森严,一旦他们进了门,她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见他,好在她在他进门前赶到了。 他被铁链拴着关在铁笼囚车里,因为体弱常年不离身的红色火狐裘衣已经不知被丢到了哪出,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衣,衬得原本白皙的皮肤越发苍白,如墨的湿发贴在背上。 他看到她了,神色依旧冷清,没有丝毫波动,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再不看她。 五年时间,她见得最多的便是他淡然的神情,早已经练就了一颗金刚心。 她将手腕上的软剑展开,几个起落便拦到了他们面前。 领头的瞧见她,一脸为难:“郡主,您这样不是让我们难做吗?苏相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您若要救他……” 领头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了。 “我若要救他,按律便可就地诛杀。”许酒嘴角微扬,“你为难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她这是一心求共死。 苏迎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嘴唇动了动,对许酒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许酒看得明明白白,他说的是:“何苦呢。” 何苦呢…… 她也不知何苦,也许从五岁那年被他从狼群手中救回来的时候她就注定要苦了,若不是他,她早死了,他早忘了她,她却一直记着他,冷淡的眉眼,右眼角的泪痣,火红的狐裘,他不知道,她一直在四处寻他。 许酒手中的软剑挽了个剑花,毫不犹豫便朝着那群侍卫刺过去。 押解苏迎的可都是皇上的禁军啊,哪是只有三脚猫功夫的许酒能对付的,他们顾忌她的身份,没有对她下重手,只将她制得死死的,犹如金刚罩,任凭她怎么冲都冲不出去,却又不会伤到她,最后许酒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抬头看苏迎。 苏迎的唇又动了动。 她看到了,他说:“好好活着,若有来生,白首不离。” 她突然笑了,即便他许给她的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来生,她依然开心。 而这时,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群黑衣人,他们救了许酒,将那群禁军压制住,动弹不得,却也同样没有伤他们,而接下来便是许酒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她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刀朝着被铁链囚车困住的苏迎脖子上劈了下去,苏迎瞬间身首异处,血流如注,头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滚到了许酒面前。 她每每便在这时被吓醒,再不敢入睡。 许是昨日得了那簪子的缘故,昨晚她就这样一夜无梦到天亮,醒来后精神头格外地好,洗漱完,又用完早餐便乖乖等着沈容来带她去裱她昨日里画出来的那一副画像。 辰时过去,许酒没有等来沈容,却等来沈容派来的人,是恒王府的老管家。 老管家知道许酒这一号人物,却因为是来福被派到许府照看之后才从凤阁调任过去的,还未曾离开过恒王府,从而没见过许酒的人,对她并不是很了解,因许酒不喜见到生人,又落了个见男人便人扒衣服的传闻,老管家便不敢进屋,若是他被许小姐扒了衣服,他家爷怕就是会以他污了小姐眼的罪名扒了他的皮。 不想被沈容扒皮的老管家便只在外候着。 见老管家亲自来,黄莺便知道定是沈容有话带来。 老管家看黄衫侍女在许酒耳旁说了句什么,许酒点了点头,她才走了出来。 黄莺朝着老管家福了福身,问:“可是王爷有话带给小姐?” 老管家同回了一礼,答道:“今早宫里边传话来说太后娘娘旧疾复发,将几位殿下都召进了宫守着,爷临走前吩咐,小姐出去时让姑娘多带些人跟着,切莫再把人给丢了。” 想起上次许酒被丢的后果,黄莺不禁打了个冷颤,弓了弓身道:“奴婢省的。” “那便好,”老管家又给了黄莺一枚玉佩,“爷没回来前,府里的侍卫可随你调动。”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真相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小说し来福收到沈容的暗示,适时走上前,道:“小姐,咱们先去玩儿好不好?” 而今天的许酒似对玩的兴趣并不大,拿着刚刚画好的画,眼底还带着几分祈求:“我想去把他裱起来。” 沈容莞尔一笑,柔声道:“好,咱们明日就去。” 听得沈容答应,许酒才算是真的开了怀,眼睛弯成月牙儿,漏出两颗小虎牙,重重点了点头,道:“好!明天去。” 青衣好奇地看向许酒手中的画,原来是一幅肖像,画上是一红衣少年站在茫茫白雪中,正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雪白的毛领遮住了大半张脸,五官虽不是很清晰,但却很传神,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眉眼十分的生动。 青衣不禁暗叹:好一个清俊的少年! 画上的人总让青衣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确定她认识的男子里没有能驾驭得了这颜色的人,但凡男人,穿着红衣总能给人一种雌雄莫辨妖孽的感觉,而画中的人竟生生把这样鲜艳的衣服穿出出尘禁欲之感。 她认路的本领虽差,可认人——特别是认美男的本领却是很好,若是见过这样出色的人,哪怕是稍稍一瞥她也定会有印象。 思及许酒刚刚问沈容的问题,想着这大概就是许酒口中的苏迎了罢?不禁又开始为苏轻言叹息,论权势和对许酒态度,他不及她对面这位温雅的恒王,论相貌,他不及早已不在人世的苏迎,一个是爱着许酒的人,一个是许酒爱着的人,而他,许酒不定认都不认识,这可怎么办? 见着青衣看着画上的人一会儿有疑色,一会儿又似在叹息,沈容霎时眯了眯眼,食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问道:“姑娘认识这画中人?” 话音一落,许酒便眼巴巴看着青衣,似希望能从青衣口中得到苏迎的消息。 青衣一愣,而后讪讪笑道:“倒是没有,只是觉着这画里的人气质挺特别,便多看了两眼,爱美之心嘛!让殿下见笑了!” 听青衣这样说,沈容顿着的手指才停止敲打桌面,似放下了心,而许酒却又焉了,拉耸着肩膀,无精打采就要离开。 “许姑娘!”青衣却是突然叫住许酒。 沈容眉心又紧了几分,却也没有出声,只是又开始无意识敲打着桌面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绪。 许酒停住脚步,懵懂地看着青衣。 青衣从怀中拿出紫竹簪,笑着递给许酒,道:“我在渝州看到这个,想着小姑娘应该都爱这个,便带来给你做见面礼。你看看喜欢吗?” 倒不是青衣拿着苏轻言的竹簪占了苏轻言的便宜,只是苏轻言把这竹簪给她的时候确实叮嘱过她,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这竹簪是他做的。 她也不知沈容会不会信得过她把她留下来,想着本来来晚了两年已经很对不起苏轻言的嘱托了,就算没法留下来,也该把苏轻言让她带的东西递到许酒手中,这样就算待会儿被当骗子赶出去也不枉她花两年时间跑这一趟,不浪费了苏轻言拿着小刀精心雕琢了一个多月的心意,虽然这一份心意许酒未必能明白。 让青衣没料到的是,许酒见着簪子,眼中霎时流光溢彩,而后如获至宝般接过来放在胸前痴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中竟像是有了湿意,她抬起微红的眼朝着青衣笑道:“谢谢姐姐,我很喜欢。” 她确然很喜欢,因为看到簪子的那一刹那,她想起了一些东西。 那似乎是在一间栽种着紫竹的小院子里,红衣少年望着紫竹怔怔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连院子里来了人都没有发现,许酒看见红衣少年的那一刹那,眼睛弯成了月牙,咧着嘴又蹦蹦跳跳过去,蹦得近了,才发现他神色不大好,她又收起笑意,规规矩矩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问:“还在担心她吗?” 苏迎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转身便要离开。 许酒见他这样,心底也难受,忍不住开口:“我可以帮你救她。” 苏迎顿住脚步,脚跟一旋,又转回身看她,似在思量着什么。 “当然,我不能白帮你。”许酒扬了扬下巴,仰头看着苏迎的眼睛,“你得送我一样东西。” 苏迎愣了愣,才淡声开口:“你想要什么?” 许酒嘿嘿笑了笑,道:“我想要你的人可以吗?” 此言一出,苏迎眉心微微皱了皱。 “好了好了,跟你说着玩儿的。”见他皱眉,许酒又怂了,眼珠子转了转,扫到院子里栽种的紫竹,指着紫竹道,“我要你送我一枚紫竹簪,你亲手做的,簪子上面要有紫色的蝴蝶,这个你应该能接受吧。” 苏迎闻言,怔怔看着许酒好一会儿,清俊的脸上才漾出一丝笑意,道:“谢谢你!” 便是这一抹笑,就让许酒的心情莫名变得好了,嘴角亦跟着扬了起来,一刻钟前心底的失落一扫而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没有死…… 两年前她在乱葬岗醒来的时候便忘了许多事情,只依稀记得曾经有人唤过她酒酒,记得自己要找个对她很重要的人,记得那个人叫苏迎,可是苏迎到底长个什么模样,她全然记不清了,唯独能够记得的便是茫茫白雪中一袭红衣以及他冷淡的眉眼。 她踏过尸体残骸森森白骨出了乱葬岗,凭着自己的直觉寻到了城中,寻到了苏府,可那时的苏府已经被封许久,就连门上的封条也已经发黄,她看不明白那封条,就日日坐在府门口等他回来,一步也不敢离开,她也记不清自己等了多少个日夜,越等越着急,最后索性自己上街去找,她记不得他的样貌,只能见着穿红色衣服的便扑上去,被她扑上去的人,有的满脸惊恐,有的嫌弃厌恶,都是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只有街上的小毛孩儿不会躲避她,他们会用石头扔她,会用脚踢她,会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地叫她:“疯婆子!”然后被父亲或母亲惊慌地拎着离开,并告诫他们离她远一点。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秘术 苏轻言的身体并无大碍,第二日,几人便出发往灵州去。 且不管玲珑临死前告诉苏轻言关于玲月能解许酒身上寻心蛊消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都得赶着去灵州,在沈容的人找到玲月前找到她,多一个人知道寻心蛊的解法,许酒便多一条活路。 顾恒那匹受惊跑掉的马儿也被徐安派人寻了回来,所幸那日松林间并无其他人,东西倒一样都没有丢,只是灵州之行由原来的四个人变成如今的七个人,这一辆马车着实拥挤了一些。 宋遇恰在这个时候摇着手中的折扇,翩然开口:“在下的马车刚好还能坐三人,柳姑娘和江公子若不嫌弃,可上在下的车。” 柳笑云和宋遇本就认识,自然没什么意见,她福了福身,道:“那便叨扰了。” 宋遇淡笑,道:“柳姑娘客气了。” 暗影这人只要不要他掏钱,坐谁的马车都是一样,当即谢过宋遇上了车。 经过昨晚之后,许酒一时间本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轻言,听得宋遇开口,而暗影也上了宋遇的车,便赶紧道:“我同你们一起。” 苏轻言闻言,黯然垂下眸子,心底却在思量,是不是该让江淮继续跟他们一起?若长久下去,酒酒将对苏迎的感情转移到江淮身上,又该如何? 作为最想撮合苏轻言和许酒的人,梁愈自然也看出了许酒对暗影的态度不一般,他马上窜出来道:“我和师姐好久没见,刚好有些话想跟师姐说,酒姐姐,你同苏大哥他们一起好不好?” 说罢,还眼巴巴望着许酒。 梁愈的神情,让许酒觉得自己若是不答应他都是罪过,看了看已经上车的暗影和坐在暗影对面的柳笑云,终是点头答应。 “谢谢酒姐姐!”梁愈欢呼一声,又用手肘拐了拐顾恒,这才跳上宋遇的车。 作为苏轻言的好友,顾恒自是不遗余力给苏轻言和许酒创造独处的机会,当即也道:“啊……我也有些话想跟柳姑娘说。” 这下暗影不乐意了,这马车本就不大,已经挤了满满五个人,而那辆稍稍大一点的马车却只坐了两个人,他当即起身道:“我还是去那一辆车上吧!” “不行!” “不可以!” 顾恒和梁愈再度开口,一左一右在暗影身旁将他按在马车上。 暗影:…… 告别过徐安之后一行七人两辆马车便往灵州出发了。 马车里很是安静,只听得到车轱辘滚过的声音。 苏轻言正在车上铺着毯子,铺好之后,转身淡笑道:“还有些时候才能到,你若困了,可先休息一下。” 他身上浅浅淡淡的药香味萦绕在鼻尖,清俊脸上的笑意很是温和,再没有半分越距的行为,同往日里并无不同,仿佛昨晚真的是喝醉了才同她说的那些话一般。 许酒愣了愣,却又不自觉松了口气,回道:“多谢。” 话语中也带了几分疏离的客气。 昨晚因为苏轻言突然异常的举动,许酒着实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再加之这辆马车上就苏轻言和她二人,面对着面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干脆就窝在角落里打起盹来。 不同于这一辆马车上的安静,另一辆马车上就热闹许多。 马车一上路,暗影便就拿出从老宫那儿弄来的一副叫“扑克牌”的纸牌,摆在马车正中的小案桌上,高喊道:“来来来!咱们来玩斗地主。” 已经注定几个人要挤在着小马车里了,与其干坐着大眼瞪小眼,还不如来两把,这是他跟老宫学的,他们二人在暗影阁闲来无事时,总会随便拉个暗影阁的下属来切磋两把,起初暗影其实是没什么兴趣的,因为他总是输钱给老宫,后来偶尔一次,从暗影阁的一个暗影手中赢了一把之后,他才真正爱上了这项活动,每每在老宫那儿输了钱,都要找属下来几把将那些钱赢回来。 梁愈看着暗影手上的纸牌很是新奇,伸手拿了一张,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一张小小的纸能斗得到地主吗?” 摸上那纸,梁愈才发现这纸比寻常的纸要硬上许多,还挺光滑,手感不错,细看之下,才发现上面印着一些奇怪的图案。 好奇宝宝梁愈正要撕开那纸看看里面到底有几层,便听到暗影紧张大叫:“别!别撕,这东西很贵的!”。 就这么薄薄的几张纸,他花了五十两银子才从老宫那儿弄过来两幅,还有一幅他都没舍得拿出来。 暗影再慢一步,梁愈便要撕了那纸牌。 听得暗影如此说,梁愈住了手,看着手中的纸牌,饶有兴致道:“这斗地主怎么玩?” 顾恒也好奇看着暗影。 见梁愈没了撕开纸牌的意思,暗影这才放下心,道:“很简单的,我先教你们认识一下这牌面上的内容,再给你们讲一讲规则。” 从认识牌面到讲解规则,又玩了几局,梁愈和顾恒二人才对“斗地主”有了些了解,当然,学费也是觉了一些的,不过半个时辰,暗影便赢了好些银子。 但在二人摸清楚这斗地主所谓的规则之后,情势倒转,不过半个时辰,暗影赢回去的那些银子便又回到他们手中。 万没想他们竟领悟得这么快,眼看着从他们手中赢的钱又输得差不多了,这一把又分了一副烂牌,暗影当即将手里的牌丢给似有些心不在焉的宋遇,道:“余公子也来两把?” 宋遇从前几日起便总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昨日那种感觉越发强烈,他担心玲珑从他房中气冲冲出去后遇到了什么事情,第二日便亲自去寻玲珑下落,寻了一日都没寻到,又让手下的人去寻,可到目前,都没人有什么消息传来。 他接过暗影手中的牌,看着他同苏迎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容,昨日碰到他时,他正一身红衣匆匆出门,他忽然就想起那晚用飞刀警告自己偷看可耻的红色身影。 他几乎断定那人就是暗影,只是不知他跟着他们又是什么目的? 暗影见宋遇一脸沉思地看着自己,不禁伸手在宋遇面前晃了晃,道:“发什么呆呢?该你出牌了。” 方才暗影将规则讲得十分清楚,宋遇在旁边听得也有七七八八,他敛下眸子,看了看手中的牌微微皱眉……好一幅烂牌! 宋遇和梁愈、顾恒继续打着牌。 暗影数完钱确定自己没输,这才心满意足的将银子放入钱袋,眼角余光扫过脸色坐在宋遇身旁安安静静看着牌局的柳笑云,不禁想起昨晚。 老宫找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直入主题:“灵溪谷的少谷主苏轻言其实在三年前已经死了。” “什么?”暗影惊得手中的杯子都险些落在地上,指着苏轻言房间的方向,道,“那那位苏大人是谁?” 跟他的失态比起来,老宫就显得淡定许多,道:“他不是苏轻言,却也是苏轻言。” 暗影不解:“什么意思?” 老宫道:“你可知道还魂术?” 暗影自然知道,还魂术是无涯山庄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一种秘术,他能让人借尸还魂,让死者魂魄在另一人身上重生。 据传,施展这一秘术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是两个死者必须生辰八字完全相同,其二,是二人死的时间必须间隔在两个月以内,且还魂者必须尸身损坏无法生还,三是施术者必须是阴年阴月阴日生,以自身鲜血为引,在身上画满符咒,牵引着魂魄借尸还魂。 虽然一直有借尸还魂这种秘术相传,但终究没有人亲眼见过,暗影便又问:“你又如何确定那苏轻言是旁人借尸还魂的?” 老宫淡淡道:“三年前,灵溪谷谷主的寿宴,我刚好也在场,亲眼看着那少谷主断气。第二日便又听说他又醒了,起初我也没在意,只是后来这位少谷主喜好性子完全改变,我这才猜测他已经不是原本的苏轻言,便派了人去查了所有跟他生辰八字相同的人,同样的生辰八字,在那三个月内死亡且尸骨无存的,只有一人。” 暗影道:“谁?” 刘华道:“丞相苏禹之之子,苏迎。” 苏迎这个名字,暗影一天之内就听了好几次,包括柳笑云最初也认错过他,暗影忽然就想起白日里在柳笑云手臂上看到的那些奇怪符文,倒像是久未愈合的伤口。 马车摇摇晃晃,几人斗地主斗得正欢,柳笑云苍白的面色与她面上柔和的笑意不知为何,竟让暗影觉得有些心疼。 死者生还毕竟是有违天道,施术者自然会得一些报应,他们身上所留下的符文会变成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逐渐蔓延,当伤口蔓延至全身时,便也是施术者命尽之日。 这世上本就没有所谓的重生,那生还的魂魄与其说是重生,倒不如说是施术者将自己的寿命赠与了重生者。 所以,无涯山庄虽然有此秘术,却是从来没人会修炼,通常都是在上一代家主临死前才会传给下一代人。 出自无涯山庄,身上又有那奇怪的符文,且又认识苏迎,暗影几乎已经确定柳笑云便是那施术者。 只是他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能让一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女子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让死者还魂。 而此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宋遇忙放下手中的牌,掀开车帘,问道:“怎么了?” 车夫忙道:“没事,就是前面有个受重伤的人突然窜了出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先皇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沈容则先往许酒所住的小院子过去,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急切。 虽来禀报的丫鬟说许酒并无大碍,可他总归要亲眼看到她活蹦乱跳才能彻底放心。 玲珑见沈容没有吩咐她,便也没有跟上去,而是同那些个侍卫一样,守在了门口。 走了几步,沈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身对玲珑道:“你也跟着来吧。” 许酒怕生,而他最近这些日子怕是都没有时间陪她,他着实担心若是贸然把玲珑安排在她身边,她会排斥,便想着今日先让许酒认识一下玲珑也是好的。 玲珑闻言,素来冷淡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仅仅一刹那,那抹异色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眼中又是一派平静,微微地下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是。” 房间里,许酒正拿着一幅同昨日她画的那幅苏迎肖像一般大的卷轴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裱画工艺复杂,她们今日将画送到高雅轩交了定金后便出来了,那画得过上几日才能取回来。 她等不及,便先寻了幅同那画像差不多大小的画卷试挂,想要先定好位置,待得画像回来直接挂上去便好。 此时,她的脸上非但没有半点被掳走后该有的后怕,反而极其兴奋,这都已经折腾半个时辰了。 “这儿呢?这儿怎么样?” 许酒站在梳妆柜旁边,踮起脚尖,将手臂上的画高高举起,头也未回的问黄莺。 黄莺看着几乎已经将屋子里所有空白地方都试过的许酒,有些无奈道:“小姐,那画不是还没送回来嘛!您急什么?先让大夫进来看看您的身体好吗?” 许酒毫不在意道:“我真的没事,你就别担心了。” 心里想的却是这样看上去好像稍稍矮了些,得再高些才好。 黄莺正欲再度劝说,便见得沈容跨步进来。 尽管小姐没事,可见到沈容,她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颤,忙行了个礼,正欲开口。 沈容却是抬了抬手,示意黄莺先行下去。 黄莺噤声,福了个身,便退了出去。 出得房间,便见门口站了一个面容清丽的黑衣女子。 黄莺先是一愣,正欲同她打招呼,但看着她面无表情,手臂上还缠着一条颜色极为鲜艳的小花蛇,她觉得背上有些凉凉的,便低着头匆匆离开,心中却不禁想那姑娘到底是谁。 许酒正专心定位,丝毫没有察觉黄莺已经离开,自顾自道:“这样好像还是低了点,你帮我搬个凳子来试试吧。” 见着许酒踮着脚尖比划的背影,沈容上前,接过许酒手中的画,将画举起来,按在白墙上,笑得柔和,问道:“这样如何?” 沈容生得高,且身形修长,他长臂随便一举,便到了许酒达不到的高度,画卷在那个高度恰恰合适。 许酒眼中一喜,道:“就这儿了!” 沈容见许酒满意,这才放下手臂,眼底笑意更柔和,问:“今日出去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许酒想到今早管家来说沈容要进宫,可能好些日子都没空过来,又好奇问:“此时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跑出来了?” 见着许酒没有因为被掳走而受到惊吓,沈容才彻底放下心来,一边卷着卷轴,似毫不在意道:“刚得了些空,便回来看看。” 他丝毫没有提及自己是因为担心,才匆忙赶回来,亦没有提及他为了找她几乎搜遍整个京城。 他犹记得多年前,许酒因为苏迎同柳笑云亲近而失落,他默默在她身边陪了她许久。 送许酒回到国公府门前时,才好不容易叫住她,鼓足勇气,对她坦露心意:“酒酒,嫁给我好不好?我发誓我此生都不会如苏迎那般让你难过。” 许酒愣住了,像是没想过他对她会有除去好友以外的其他感情。 确然,那个时候怕是没有人知道,他见着许酒的第一面起便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他隐藏得极好,小心翼翼亦不敢在人前表露半分心意,深怕许酒知晓后,二人连朋友也都做不得。 在这一点上,他做的很好,以至于四年过去,没一个人发现他对许酒的心意,那次却是因为父皇想要替他选妃,他发现除了许酒,他谁都不想娶,又心疼许酒对苏迎毫无保留的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便鼓足了勇气。 问完后,他一边后悔的同时,又一边忐忑等着许酒的回答,像是个等着被审判的犯人,头一次紧张到能听到自己嘭嘭的心跳声。 月色下,许酒惊讶过后,便恢复平静,她仰头看着他,眼底万分坦承:“你知道,我喜欢苏迎,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喜欢,此生是非他不嫁了,所以……对不起,我不会嫁给你。” 她说的坦坦荡荡,明明白白,说完便转身进了府。 他愣愣望着许酒的背影,心中无比失落,此番之后,他跟许酒的情分算是到头了。 许酒喜欢一个人便会卯足了劲儿追着那人跑,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那个人是她的,可若她不喜欢一个人,那便不会让旁人对她有任何遐想,比如他们初见时,许酒便直言她看上苏迎了,而对于同苏迎一道回京的沈容却是视若无睹,目光只跟随着苏迎转。 为让许酒看到他,他帮许酒出谋划策接近苏迎,也只有提到苏迎时,才能让许酒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他对她好,却从来都是止呼于礼,尺度把握得极好,不会让人多想,也不会让人反感,这才让许酒慢慢对他放下心防,渐渐将他当成军师,将自己的烦恼说与他听。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许酒从来不会跟他做出任何过分亲密的举动。 他确实了解许酒,因着那一句话,他功亏一篑,多年努力毁于一旦,许酒为断了他的念想,又彻底无视了他。 这次找回许酒,他无比庆幸许酒忘了过去,而他,虽向所有人昭示了他对许酒的不同,却独独再不敢在许酒面前表现出分毫对她的喜爱,连对她好也只敢拿苏迎当借口。 许酒亦是因为觉得他是受苏迎所托,才来照顾她,是以,她对沈容没有半分防备,甚至有些依赖于他。 听得沈容这样说,许酒也没多想,只担心道:“那快些回去吧,你这样出来,若是皇上知道,怕是不妥。” 沈容也不再多说什么,走时又道:“黄莺一个人照顾你怕是忙不过来,我再拨个人来照顾你。” 玲珑听得沈容的话,垂下眸子进了房间,在许酒面前单膝跪地,低头道:“属下玲珑,见过小姐。” 这个名字,许酒总觉得有些熟悉,皱眉问:“我们可曾见过?” 玲珑心底一沉,又想起主子说许酒失了记忆,便垂首木然答道:“未曾见过。” 许酒看着她头顶的桃木簪,总觉得熟悉,好奇道:“你抬起头来,我看看你。” 玲珑依言抬头,神色平淡。 许酒却在看到玲珑的脸时,浑身一僵,脑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那似乎是在一间书房,外面电闪雷鸣,里面烛光摇曳,面前的这个女子神色漠然,手上拿着烧了一半的信笺,淡淡开口:“现在郡主该是相信了?害死苏相一家的是你,而不是少主。” 自容颜离开以后便撑着头无聊地数着街上往来人头的顾恒听得闷了好一会儿的两只闷葫芦终于开始说话,便将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放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只见得二人面对而立,一个一袭黑衣低眉浅笑,一个素衣曳地微仰着头,二人无论是外貌还是身高,看起来都般配无比。 他瞬间觉得自己在这儿是不是多余了?可他着实不想回府,指不定一回去那些个三姑六婆又要拖着他去相亲,这样还真不如在这儿呆着好,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我说,你们二人要不要过来坐着……” 他想着,三人一起喝茶聊天总比他一人在旁边看着二人眉目传情来得好,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叩叩叩!”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顾恒脑袋里闪过刚刚容颜怒瞪她一眼,而后似突然想起什么般慌忙离开时的模样,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道:“终于有人来陪爷一起不自在了!” 他十分愉快地从榻上蹦起来,疾步去开门。 许酒听到声音,也望向门边,却只见得一美艳年轻女子探头进来,一双柔媚的眸子在房中扫了一圈,而后将视线放在屏风前的许酒身上,冲着许酒笑了起来。 许酒一眼便认出了这相貌美艳的年轻女子,正是今早她在高雅轩那条小胡同里看到的那个跟着她的人,同掳她来的少年是一伙的。 看到女子,许酒才想到她被掳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虽不知他们为什么掳了她后又莫名其妙地把她丢在门口,但她直觉他们对她并无恶意,且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她看到了苏轻言的画。便也回了容颜一个笑,而后转身抬头对苏轻言道:“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谢谢他让她看这画。 道完谢,她又转头看了那画一眼,十分不舍,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跟苏迎有关的东西。 苏轻言还未说话,倒是容颜惊讶道:“这么快就走了?” 她一直坐在天香楼对面的茶楼等着胡三的消息,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反倒看到顾恒正在对街一脸惬意地看着自己,当下便丢下茶钱便过来查看情况,熟料却见得胡三他们几人都坐在一楼大堂里望着屋顶,而许酒却不见了人影。 她疑惑问:“许酒呢?” 见得她,胡三忙捂住还没捂热的金子,率先道:“在上头呢?” 在上头?那顾恒还在里面做啥? 她当即提了裙摆往三楼上来,刚到门边,便听得苏轻言开口问许酒:“我叫苏轻言,你叫什么名字?” 容颜心中欣慰道:“苏轻言啊苏轻言,你单相思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敢跟许酒搭话了,虽只是问了个名字,倒也算是进步,也不枉我和梁愈冒着会被你不知不觉毒死的危险把许酒掳过来。” 可这个时候应该让二人单独相处才是,顾恒那厮那般没眼力见儿的呆在里面怎么行? 思几此,她方才决定敲门,想把顾恒弄出来。 可她才刚来,许酒便说要走,容颜以为许酒是因着自己绑了她,让她看到自己不舒服了才要走,忙赔着笑道:“我就是有事找顾恒,你们无视我就好!无视我就好!” 说罢,她便窜进来,也不管顾恒同不同意,拖着一脸莫名的顾恒便出了房间,徒留苏轻言和许酒相顾无言。 良久,许酒才又道:“告辞。” 没想许酒这么快就要走,苏轻言下意识的便想开口留住她,却又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留下她,最终,他还是道:“我送你回去。” 也罢,来日方长,对如今的许酒来说,苏轻言还只是个陌生人,他担心自己若是太急进反而吓到了她。 天香楼后边是一条极其狭窄的小巷子,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那一整条街都是酒楼,家家户户后门口都摆了一到两个高达成人腰间的大桶,酒楼里一些客人吃不完剩下来没用的饭菜都是倒到那大桶里,到黄昏时分,便会有人来统一将那残羹饭菜收去喂猪。是以,平素里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很少有人来,只有一些流浪汉和小动物会来寻吃食。 而此时,天香楼后门处,却是聚集了十来个人,惹得那些流浪猫狗都只敢远远望着,不敢靠近。 这十多个人,正是胡三他们一伙人。 “来来来,领钱了。”胡三低声道。 却原来,是胡三见着那漂亮小娘子没收回他手上的金子,而是径直上了三楼,先前因为那小娘子一直盯着他,他才不敢走,那小娘子上了三楼,没人盯着他了,他才忙带着他雇来的那群帮手悄无声息地溜倒了这后巷,而后在这儿发另一半剩下的酬金。 现在的他,只想赶紧把欠这些人的酬劳发完,再将手上这锭金子换成铜钱,找一间小赌坊藏起来,让那漂亮小娘子和许酒都找不到他,这些钱又够他小赌好一段时间了。 胡三找来的都是新来京城的乞丐,抢不到好的地盘,自然讨不到什么钱,所以胡三找上他们的时候,几乎不用费口舌,他们便都答应了。这时听得胡三说“领钱了”,各个两眼放绿光,紧紧盯着胡三那个脏污不堪的钱袋,仿若里面装得是奇珍异宝般。 对他们来说,那金子可不就是奇珍异宝嘛! 显然是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胡三小心翼翼将钱袋收进怀里,而后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才将刚刚拿出来的铜钱分发到他们手上。 那群乞丐到底也都没太大的胆,虽然羡慕胡三有钱,却也碍于他的一口京中口音而都不敢抢,只拿了属于自己的剩下的份额之后便各自散了。 人都散尽之后,胡三才看着手上余下的两吊铜钱,疑惑道:“咦!怎么少了两个人?” 再一想,又觉得少了便少了吧,正好这钱他自己留着了,是他们不跟过来的,可不是他耍赖,如此一想,他便心安理得地将铜板收入怀中,而后往小巷尽头走过去,出了小巷,再往前过两条街便是赌坊一条街了,一想到赌坊和怀里的金子,他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胡三刚一出小巷子,还未走两步,便见得远远处许酒和那黑衣男子一道正往他这边走过来,因到了正午,该回家吃饭的已经回家吃饭,街道上行人并不是很多,此时若是他出去,定能被他们逮到,他忙往后缩了两步,躲回小巷之中,待得他们走远了,方才赶出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使命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黄莺正不安地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外面探,一脸焦急。 想起沈容一身素衣从宫里匆匆赶回来时的神情,黄莺便觉得恐惧,三番两次把小姐弄丢,若是今天找不到小姐,怕是小姐再对她特殊,她的性命也难保了,可她全然不知那绑了小姐的人到底是谁,将小姐绑到了何处,又有何目的,现在只能求老天保佑他们快点找到小姐。 正焦急间,她见到远处似有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朝着这边缓缓走来,黄莺定睛细看。 待他们走得近了些,黄莺才看清黑色人影是个长得极为清俊好看的青年,而那白色身影,正是阖府上下正在四处寻找的许酒,黑衣男子腿脚极长,似担心小姐跟不上他的脚步,特意将脚步放慢了许多,二人一搭没一搭似正说着话朝这边走来,在黄莺看来,多半是男子在问着什么,小姐在答,男子眉目冷峻,可偶尔看向身旁的许酒时,清俊的眉目便柔和不少。 认出白色身影便是许酒时,黄莺激动得直想哭,仿若是从死里逃了生一般,再顾不得许多,她含泪奔过去,一把抱住许酒,一抽一抽道:“小姐……你可算是……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再不回来黄莺就……呜哇哇哇……” 黄莺毕竟才十多岁,说着说着,竟就再忍不住,由先前地默默掉泪变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也管不了了。 许酒知道自己在黄莺面前被掳走,黄莺定是担惊受怕了,心中有些歉疚。 只是她素来不大会安慰人,一时有些无措,任由黄莺抱住自己,愣了良久之后,才缓缓抬手,轻拍着黄莺的背似在安抚她。 苏轻言见许酒笨拙僵硬的动作,忽地想起曾经她也这么无声地安慰过自己。 那是在他回京后的第一个生辰,亦是母亲苗玉的第七个忌辰。 苏迎的父亲,前右相苏禹之是大周朝的传奇,十四岁入朝为官,而后步步高升,年仅二十五岁,便已是正二品兵部尚书,这在靠资历熬出头的周朝来说可谓是前无古人,苏禹之任兵部尚书不过一年,先帝便病重,临终前将年仅十八岁的太子托付给苏禹之,并任命其为右相,监管兵部、户部、工部、刑部四部,全力辅佐年少气盛的太子坐稳皇位,一时间可谓是权势滔天。 苏禹之不仅有权,一副样貌生得可谓是极好,连苏迎与他相比,也稍稍逊色了几分,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又有天人之姿,更关键的是,他从不流连花丛,这样的人,自是引得不少京中贵女想要嫁给她,可他却是一个也没看上眼,频频拒绝新帝德庆帝的赐婚之后,娶了府里一个从苗疆来的舞姬,并且在那舞姬死后,终身未娶。 外人只道苏迎的母亲苗玉三生有幸,一介舞姬,却能得当朝右相苏禹之这样的男子青睐,并使得他一身只娶了她一人,却无人知道,他的母亲其实是被父亲软禁了一辈子,从成婚当日直到死都没见过父亲一面。 苏迎自懂事起,便和母亲住在青州别苑中,门口重兵把守,每日固定有人给他们送饭菜过来,也有先生来教他读书识字作画,只是他们从来不让他和母亲踏出大门半步。 母亲对这样的处境安然接受,从不在苏迎面前抱怨什么,只每日温柔地同他讲外面的许许多多故事,苏迎八岁之前对外界和父亲的认知十有七八都是从母亲口中得知。 母亲说父亲是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 他每每问母亲:“父亲为何不来看我们?” 母亲便垂着眸子,道:“你父亲现在在生娘气,等他气消了,自然便会回来看我们。” 那时候对他来说,母亲是温柔的,而父亲是陌生的,那时候的他着实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父亲气到这么多年从不来看他们,甚至连门都不让他们出。 可他知道,母亲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不在意,那么豁达,她很不开心,只是从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每到月圆之夜,母亲都会在月下起舞,每每舞罢,便就坐在月下拭泪,冬去春来,一晃便是数年。 直到他八岁生辰那日,京中来了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女子,母亲似很害怕那女子见到他,将他打发开,他没有走远,只躲在屏风后看着她们,母亲对她似很恭谨,恭谨到近乎卑微,她给了母亲一个黑色绣着杜鹃花的锦囊,母亲见着锦囊有一瞬间的晃神,而后才双手接了过来,那女子将锦囊给了母亲之后,便又被人簇拥着离开。 那一天,母亲一如既往温柔地同他讲故事,将他哄得睡了之后才轻手轻脚离开。 待得门被轻轻关上之后,苏迎便睁开了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中总是想起母亲见着那锦囊时的落寞模样,他断定,那锦囊和父亲有关系。 他始终放心不下,月上枝头的时候,他从床上爬起来,又偷偷跑去瞧母亲。 果然,母亲又如往常那般,穿着绯衣在月下起舞,一舞作罢,又坐在小院子的石凳上,拿出白日里京中之人送过来的那只黑色锦囊失神。 良久,才素手打开锦囊,从里面取出一枚玉簪,玉簪通体碧绿,顶头雕的是一株四叶草,十分小巧精致,成色雕工一看便知非凡品。 母亲看着那簪子,却突然笑了,笑得十分大声,越笑越凄厉,似带着七分怨恨三分自嘲,笑到最后眼角竟流出了泪水。 他想去安抚她,却又觉得母亲既然每每都在他睡后才独自垂泪,定是不想他看到她伤心的样子,便就这样站在窗边看着,看着母亲又哭又笑之后跌跌撞撞进了屋子。 若是当日他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母亲,他定不会就在那儿傻站着。 那日,母亲进房后,他才关了窗子,躺回床上。 翌日清晨,天空刚刚破晓,便听到一阵尖叫响彻云霄。 尖叫声是从母亲房里传来的,他不知为何,就想到母亲昨日的异常,心底顿觉慌张,连衣服鞋袜都顾不得穿便奔到母亲房里。 床边碎瓷片洒了一地,他的母亲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只像是睡着了一般,她手中还是紧紧握着昨日京中送来的那枚碧色玉簪。 “小公子……夫人……夫人她……”每日清早来打扫的丫鬟战战兢兢指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母亲。 见着丫鬟的神情,他心底突然很恐慌,大步上前,颤抖着手去叹母亲的鼻息。 毫无生气…… 看着母亲唇角已经干涸的黑血,苏迎的脑袋彻底懵了…… 相思断肠…… 他母亲在他生辰那天,以一杯她自己研制的相思断肠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他常常想,如若那一天,他能去安慰一下母亲,或许结果又会不一样。 八岁之后,他的生辰于他来说,便只是母亲的忌日,每一年的那一天,他都会独自一人前去祭拜母亲,便是回京之后亦是如此,再怎么忙,也会将那几天空出来回一趟青州,而父亲却从来不会去祭拜母亲,就像当初母亲尚还在世时,他从不会回来看母亲一般。 回京第三年的三月十六,他又独自一人赶回青州。 因着在路上突发一些事耽误了一些时间,到得墓地时,已是明月当空。 母亲坟前整整齐齐摆着香烛酒水和杜鹃花,花是新鲜折下来的,而香烛还未灭,显然是刚刚才有人祭拜过母亲,他举目四望,只见得到月色下的百里杜鹃,和那几颗母亲亲手种下的大槐树,哪能见到一个人? 他想着母亲素来待人宽厚,许是当年府里的下人门来祭拜的,便没多想,只将自己带的祭品一一摆出来,靠着墓碑缓缓同母亲说着外面的故事,说着父亲是如何如何地厉害,一如当年母亲同他说外面的见闻一般,仿佛还能看到母亲坐在他身旁温柔看着他。 突然…… “啊呀!”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而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又叫道,“好疼!” 他忙擦了擦已经模糊地眼眶,敛下眼底的落寞,喝道:“谁?” 不远处又传来懊恼地声音:“糟了!” 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却见得离坟地不远处的槐树下,许酒正趴在地上,一袭绯色衣衫,头上的桃木钗掉到了地上,一头青丝散落下来,许是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望着他,道:“你今年晚来了两个时辰。” 他一愣,不明他为何说他今年来晚了两个时辰,只问:“你跟来做什么?” 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借着他的手使力,从地上爬起来,而后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才道:“我可不是跟着你来的!我早在你之前就到了!” 她似乎永远抓不住他问话的重点。 “你来做什么?”他又换了一种问法。 “我来陪你啊!”她仰头看他,而后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往前走了两步,抱住他,安抚似地轻拍着他的背,小大人般道:“想哭便哭出来吧!我不会笑你的。” 他一愣,闻着她发间好闻的馨香,突然觉得自己再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头一次没有推开她,只任由她笨拙地安抚着自己。 “谢谢公子送我家小姐回来!” 还带着鼻音的声音将苏轻言的思绪从过去拉回现实,他见得不知何时,许酒被刚刚还哭哭啼啼的黄衣小丫鬟护在了身后,小丫鬟嘴上在谢他,行动上却满是防备。 而许酒在小丫鬟身后探出头冲他笑了笑,也道:“今天谢谢你了。” 见着许酒弯如月牙的笑颜,苏轻言的唇角亦跟着扬了起来,温声回道:“姑娘客气了。” 黄莺见二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心中警戒心更重了些,她是沈容调过去伺候许酒的,这几个月以来,看着沈容对许酒的好,早便在心中将二人看作了一对,虽小姐心中有人,可那人毕竟已死,人死不能复生,小姐总有一日会被殿下打动,可刚刚,她看着素来害怕接近生人的小姐竟对这长得好看的黑衣青年毫不排斥,心中不由警戒,她拦在二人之间,隔断了他们的视线,道:“想必公子还有事,我们便不请公子进府坐了,告辞!” 说罢,便拉着许酒进了府,也没再去看那黑衣的公子。 进府之后,黄莺便赶紧差了人去通知沈容以及出去寻许酒的那群人。 看着身旁男子眼中温和的笑意,她发现自己对他并不反感,答道:“许酒,我叫许酒。” 自容颜离开以后便撑着头无聊地数着街上往来人头的顾恒听得闷了好一会儿的两只闷葫芦终于开始说话,便将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放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只见得二人面对而立,一个一袭黑衣低眉浅笑,一个素衣曳地微仰着头,二人无论是外貌还是身高,看起来都般配无比。 他瞬间觉得自己在这儿是不是多余了?可他着实不想回府,指不定一回去那些个三姑六婆又要拖着他去相亲,这样还真不如在这儿呆着好,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我说,你们二人要不要过来坐着……” 他想着,三人一起喝茶聊天总比他一人在旁边看着二人眉目传情来得好,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叩叩叩!”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顾恒脑袋里闪过刚刚容颜怒瞪她一眼,而后似突然想起什么般慌忙离开时的模样,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道:“终于有人来陪爷一起不自在了!” 他十分愉快地从榻上蹦起来,疾步去开门。 许酒听到声音,也望向门边,却只见得一美艳年轻女子探头进来,一双柔媚的眸子在房中扫了一圈,而后将视线放在屏风前的许酒身上,冲着许酒笑了起来。 许酒一眼便认出了这相貌美艳的年轻女子,正是今早她在高雅轩那条小胡同里看到的那个跟着她的人,同掳她来的少年是一伙的。 看到女子,许酒才想到她被掳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虽不知他们为什么掳了她后又莫名其妙地把她丢在门口,但她直觉他们对她并无恶意,且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她看到了苏轻言的画。便也回了容颜一个笑,而后转身抬头对苏轻言道:“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谢谢他让她看这画。 道完谢,她又转头看了那画一眼,十分不舍,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跟苏迎有关的东西。 苏轻言还未说话,倒是容颜惊讶道:“这么快就走了?” 她一直坐在天香楼对面的茶楼等着胡三的消息,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反倒看到顾恒正在对街一脸惬意地看着自己,当下便丢下茶钱便过来查看情况,熟料却见得胡三他们几人都坐在一楼大堂里望着屋顶,而许酒却不见了人影。 她疑惑问:“许酒呢?” 见得她,胡三忙捂住还没捂热的金子,率先道:“在上头呢?” 在上头?那顾恒还在里面做啥? 她当即提了裙摆往三楼上来,刚到门边,便听得苏轻言开口问许酒:“我叫苏轻言,你叫什么名字?” 容颜心中欣慰道:“苏轻言啊苏轻言,你单相思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敢跟许酒搭话了,虽只是问了个名字,倒也算是进步,也不枉我和梁愈冒着会被你不知不觉毒死的危险把许酒掳过来。” 可这个时候应该让二人单独相处才是,顾恒那厮那般没眼力见儿的呆在里面怎么行? 思几此,她方才决定敲门,想把顾恒弄出来。 可她才刚来,许酒便说要走,容颜以为许酒是因着自己绑了她,让她看到自己不舒服了才要走,忙赔着笑道:“我就是有事找顾恒,你们无视我就好!无视我就好!” 说罢,她便窜进来,也不管顾恒同不同意,拖着一脸莫名的顾恒便出了房间,徒留苏轻言和许酒相顾无言。 良久,许酒才又道:“告辞。” 没想许酒这么快就要走,苏轻言下意识的便想开口留住她,却又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留下她,最终,他还是道:“我送你回去。” 也罢,来日方长,对如今的许酒来说,苏轻言还只是个陌生人,他担心自己若是太急进反而吓到了她。 天香楼后边是一条极其狭窄的小巷子,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那一整条街都是酒楼,家家户户后门口都摆了一到两个高达成人腰间的大桶,酒楼里一些客人吃不完剩下来没用的饭菜都是倒到那大桶里,到黄昏时分,便会有人来统一将那残羹饭菜收去喂猪。是以,平素里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很少有人来,只有一些流浪汉和小动物会来寻吃食。 而此时,天香楼后门处,却是聚集了十来个人,惹得那些流浪猫狗都只敢远远望着,不敢靠近。 这十多个人,正是胡三他们一伙人。 “来来来,领钱了。”胡三低声道。 却原来,是胡三见着那漂亮小娘子没收回他手上的金子,而是径直上了三楼,先前因为那小娘子一直盯着他,他才不敢走,那小娘子上了三楼,没人盯着他了,他才忙带着他雇来的那群帮手悄无声息地溜倒了这后巷,而后在这儿发另一半剩下的酬金。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发作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许酒见了这簪子,脸色煞白,她蹲下身,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将那碧色簪子拾捡起来。 看了良久,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飞奔下山。 天空乌云逐渐压顶,看着像是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苏迎忙也跟着飘了过去。 许酒没有回定国公府,而是径直去了沈容府邸,她看起来很焦急,满府找沈容的人,却被小厮告知:“殿下他不在,郡主您还是请回吧!” 许酒一愣,问:“他去哪儿了?” 那小厮弱弱回道:“殿下心情不好,说要出去走走,前几日便已经出了门,属下也不知去了哪儿。” 沈容这次离京,许酒和苏迎却是丝毫不知道消息。 许酒面上有些失望,正欲转身离开,又一黑衣冷面的女子自沈容的书房中走了出来,唤道:“郡主请留步。” 正是沈容身边的女侍卫玲珑。 许酒停下脚步,那小厮见到玲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而后便退下了。 玲珑见许酒顿住步子,福了福身,才道:“公子离开前,留下一封信,让交给郡主,还麻烦郡主随属下来取。” 说完,不待许酒说话,径直转身进了书房。 许酒想也没想,便跟着进了去。 她刚一进门,房门便关上了,门上贴着神荼郁垒的画像,让苏迎靠近不得,他只能在外面候着。 外面秋风呼啸,而屋里却丝毫没有动静,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直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书房的门才又再度打开,房里一股子难闻的糊味飘了出来,是纸被烧掉的味道。 也不知刚刚在里面发生了什么,苏迎只看见许酒失了魂般出了书房,她将手上的玉钗握得极紧,似极力忍着什么一般。 忽地,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电光照映着许酒苍白的脸色,紧接着雷鸣阵阵,豆大的雨点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许酒像是个木偶一般,连小厮递过来的伞都没有接,一步一步往府外走去。 她的神情很不对劲,从见到那枚碧色玉簪后就开始不对劲了。 “酒酒!”苏迎担心地唤了她一声。 这一声,自然是没得到回应。 淋着大雨回府的许酒大病了一场。 没人知道那晚在书房中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只知苏迎死后许酒便疯了。 她整日整日形容不整地坐在早已贴了封条的相府门口,时而望着大门傻笑,时而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任谁也拉不走,但凡是一有人接近她,她便持软剑对抗,神志不清中,下手也狠。 许追请遍大夫都束手无策,国公夫人整日以泪洗面,整个国公府是一片愁云惨淡。 最后,也不知许追从哪儿打听到渝州灵溪谷能治疯癫之症,便带着许酒前往灵溪谷,苏迎自是也跟了去。 可灵溪谷向来有不医治王公贵族的家训,许追一家最后是无功而返。 他们离开灵溪谷那日,正是灵溪谷谷主的寿宴,苏轻言不知为何在寿宴上突然昏迷,苏迎便再没能走得了,他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吸进了苏轻言的身体,被禁锢在苏轻言体内。 头三个月,他一直有意识,心中焦急,想去找许酒,可他的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完全处于昏迷状态,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 苏轻言的小院子里种了许多紫竹,他见到紫竹忽地就想起许酒曾经唯一向自己讨要过的东西便是紫竹簪,便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整日拿着小刀给自己心中之人雕琢礼物,可他的手拿得了画笔,握得了刀枪,却独独不擅于做这些小玩意儿,不知废了多少紫竹,才削成一枚像样的竹簪。 却不料,这个时候,民间疯传皇上在年初的祭祀大典上突然遇刺,而凶手正是他平素里最为宠爱的清河郡主,好在皇上有惊无险,没有伤着分毫。 皇上仁慈,念在与景阳长公主同胞兄妹的份上以及这几个月许酒一直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便只抄了国公府,将定国公许追、景阳长公主、清河郡主贬为庶人,还允许他们继续在京中居住。 也有人说,皇帝说是心善留定国公府一家在京中居住,实际却还是不放心他们,把他们削了爵位,留在京中也是为了好方便监视。 这件事情在大周朝被传得纷纷扬扬,有知情者更说那清河郡主行刺皇上时,手上握着一枚通体碧绿雕刻着四叶草花纹的簪子,而皇帝看到那簪子时的神情,像是见了鬼一般,也不知那簪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又是玉簪…… 苏迎这才细细思索那枚玉簪的来头,他心中的疑问太多,譬如那簪子和许酒、和父亲、和母亲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何母亲见到那簪子会突然自尽?为何明明已经跟母亲一起下葬的簪子会出现在父亲身上?为何明明不应该见过那簪子的许酒却像是对那簪子很是熟悉? 母亲拿到簪子后自尽,素来冷静的父亲失去神志刺杀皇后时也带了簪子在身上,而许酒拿到簪子后便开始疯疯癫癫,竟独身一人前去刺杀皇上,似乎每个碰到那簪子的人都逃不了犯下大错的命运。 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有人在背后针对许酒,针对苏家亦或者是针对皇上布的一个弥天大局一般,苏家和定国公府都被盯上了。 甚至于,那幕后之人也多半是身居高位,让皇上都忌惮三分。 苏家已经遭难,现定国公府也开始出事,虽说皇帝有意饶他们不死,却也将他们困在了京城,困在了棋局之中,怕是永远也出不了京城,他想要跟许酒安稳一世,想要查出母亲当年自尽的真相,想要替父亲翻案,便必须身入朝局揪出那幕后之人。 许是因占用了苏轻言身子的缘故,他脑中也有了苏轻言的记忆,灵溪谷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一心只钻医研毒,他想要依靠苏家的势力自然是不大现实。 大周朝选拔官员全靠科举,若是参加科举,乡试、会试、殿试下来,再一步一步高升,少说也需六年,他等不了那么久,便决定赌一把,以苏轻言的身份走父亲走过的路,只有这样,他才有把握在三年内坐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若是走父亲走过的路,他便不能马上去京城,在苏轻言的记忆中,容颜是唯一一个能治疗疯癫之症的,他便去找了容颜,将紫竹簪交给她,请她帮忙进京照顾许酒,苏家家训是不医王公贵族,可如今的许酒已不是王公贵族,便自然不存在有违家训这一说了。 安排好人照顾许酒后,他又找上了当时驻守渝州的顾恒,同他相交。 当年六月,渝州水患,农田庄稼被淹,又碰上官员私吞赈灾银两,使得民间暴乱频生,官官相护,百姓状告无门,他请顾恒帮忙想办法将他早已拟好的折子放在皇上的龙案上,并循循诱导皇帝出宫。 激皇上出宫,救皇上性命,助皇上赈灾,每一步,都是他和顾恒精心算计好的,他没有赌错,德庆帝果真信了他,命他为渝州知州,且对他信任有加,不过三年,便将他调来京中。 可苏轻言来京中之后才知道定国公许追早在两年前病逝,景阳长公主也因夫君的病逝、女儿的疯癫郁郁而终,且刚刚看容颜的神情,像是连顾恒都不认得,他换了身份,她不认识他倒说得过去,可再怎么着,她见着顾恒该也不知那样陌生的神色,他找容颜便是想问清楚许酒的疯症到底如何了。 刚刚送许酒回去时,苏轻言便见着容颜拉着顾恒往天香楼对面的一品楼进去,他径直进了一品楼,便见顾恒和梁愈二人正在用茶水划拳,而容颜的人不见踪影。 梁愈见苏轻言,当即便兴奋地摆手招呼:“苏大哥!” 似深怕苏轻言看不到他们一般。 苏轻言步过去,问:“容颜呢?” “颜姐姐跑了!” “逃命去了!” 许酒怕生,而他最近这些日子怕是都没有时间陪她,他着实担心若是贸然把玲珑安排在她身边,她会排斥,便想着今日先让许酒认识一下玲珑也是好的。 玲珑闻言,素来冷淡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仅仅一刹那,那抹异色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眼中又是一派平静,微微地下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是。” 房间里,许酒正拿着一幅同昨日她画的那幅苏迎肖像一般大的卷轴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裱画工艺复杂,她们今日将画送到高雅轩交了定金后便出来了,那画得过上几日才能取回来。 她等不及,便先寻了幅同那画像差不多大小的画卷试挂,想要先定好位置,待得画像回来直接挂上去便好。 此时,她的脸上非但没有半点被掳走后该有的后怕,反而极其兴奋,这都已经折腾半个时辰了。 “这儿呢?这儿怎么样?” 许酒站在梳妆柜旁边,踮起脚尖,将手臂上的画高高举起,头也未回的问黄莺。 黄莺看着几乎已经将屋子里所有空白地方都试过的许酒,有些无奈道:“小姐,那画不是还没送回来嘛!您急什么?先让大夫进来看看您的身体好吗?” 许酒毫不在意道:“我真的没事,你就别担心了。” 心里想的却是这样看上去好像稍稍矮了些,得再高些才好。 黄莺正欲再度劝说,便见得沈容跨步进来。 尽管小姐没事,可见到沈容,她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颤,忙行了个礼,正欲开口。 沈容却是抬了抬手,示意黄莺先行下去。 黄莺噤声,福了个身,便退了出去。 出得房间,便见门口站了一个面容清丽的黑衣女子。 黄莺先是一愣,正欲同她打招呼,但看着她面无表情,手臂上还缠着一条颜色极为鲜艳的小花蛇,她觉得背上有些凉凉的,便低着头匆匆离开,心中却不禁想那姑娘到底是谁。 许酒正专心定位,丝毫没有察觉黄莺已经离开,自顾自道:“这样好像还是低了点,你帮我搬个凳子来试试吧。” 见着许酒踮着脚尖比划的背影,沈容上前,接过许酒手中的画,将画举起来,按在白墙上,笑得柔和,问道:“这样如何?” 沈容生得高,且身形修长,他长臂随便一举,便到了许酒达不到的高度,画卷在那个高度恰恰合适。 许酒眼中一喜,道:“就这儿了!” 沈容见许酒满意,这才放下手臂,眼底笑意更柔和,问:“今日出去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许酒想到今早管家来说沈容要进宫,可能好些日子都没空过来,又好奇问:“此时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跑出来了?” 见着许酒没有因为被掳走而受到惊吓,沈容才彻底放下心来,一边卷着卷轴,似毫不在意道:“刚得了些空,便回来看看。” 他丝毫没有提及自己是因为担心,才匆忙赶回来,亦没有提及他为了找她几乎搜遍整个京城。 他犹记得多年前,许酒因为苏迎同柳笑云亲近而失落,他默默在她身边陪了她许久。 送许酒回到国公府门前时,才好不容易叫住她,鼓足勇气,对她坦露心意:“酒酒,嫁给我好不好?我发誓我此生都不会如苏迎那般让你难过。” 许酒愣住了,像是没想过他对她会有除去好友以外的其他感情。 确然,那个时候怕是没有人知道,他见着许酒的第一面起便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他隐藏得极好,小心翼翼亦不敢在人前表露半分心意,深怕许酒知晓后,二人连朋友也都做不得。 在这一点上,他做的很好,以至于四年过去,没一个人发现他对许酒的心意,那次却是因为父皇想要替他选妃,他发现除了许酒,他谁都不想娶,又心疼许酒对苏迎毫无保留的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便鼓足了勇气。 问完后,他一边后悔的同时,又一边忐忑等着许酒的回答,像是个等着被审判的犯人,头一次紧张到能听到自己嘭嘭的心跳声。 月色下,许酒惊讶过后,便恢复平静,她仰头看着他,眼底万分坦承:“你知道,我喜欢苏迎,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喜欢,此生是非他不嫁了,所以……对不起,我不会嫁给你。” 她说的坦坦荡荡,明明白白,说完便转身进了府。 他愣愣望着许酒的背影,心中无比失落,此番之后,他跟许酒的情分算是到头了。 许酒喜欢一个人便会卯足了劲儿追着那人跑,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那个人是她的,可若她不喜欢一个人,那便不会让旁人对她有任何遐想,比如他们初见时,许酒便直言她看上苏迎了,而对于同苏迎一道回京的沈容却是视若无睹,目光只跟随着苏迎转。 为让许酒看到他,他帮许酒出谋划策接近苏迎,也只有提到苏迎时,才能让许酒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他对她好,却从来都是止呼于礼,尺度把握得极好,不会让人多想,也不会让人反感,这才让许酒慢慢对他放下心防,渐渐将他当成军师,将自己的烦恼说与他听。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许酒从来不会跟他做出任何过分亲密的举动。 他确实了解许酒,因着那一句话,他功亏一篑,多年努力毁于一旦,许酒为断了他的念想,又彻底无视了他。 这次找回许酒,他无比庆幸许酒忘了过去,而他,虽向所有人昭示了他对许酒的不同,却独独再不敢在许酒面前表现出分毫对她的喜爱,连对她好也只敢拿苏迎当借口。 许酒亦是因为觉得他是受苏迎所托,才来照顾她,是以,她对沈容没有半分防备,甚至有些依赖于他。 听得沈容这样说,许酒也没多想,只担心道:“那快些回去吧,你这样出来,若是皇上知道,怕是不妥。” 沈容也不再多说什么,走时又道:“黄莺一个人照顾你怕是忙不过来,我再拨个人来照顾你。” 玲珑听得沈容的话,垂下眸子进了房间,在许酒面前单膝跪地,低头道:“属下玲珑,见过小姐。” 这个名字,许酒总觉得有些熟悉,皱眉问:“我们可曾见过?” 玲珑心底一沉,又想起主子说许酒失了记忆,便垂首木然答道:“未曾见过。” 许酒看着她头顶的桃木簪,总觉得熟悉,好奇道:“你抬起头来,我看看你。” 玲珑依言抬头,神色平淡。 许酒却在看到玲珑的脸时,浑身一僵,脑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求嫁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待他们走得近了些,黄莺才看清黑色人影是个长得极为清俊好看的青年,而那白色身影,正是阖府上下正在四处寻找的许酒,黑衣男子腿脚极长,似担心小姐跟不上他的脚步,特意将脚步放慢了许多,二人一搭没一搭似正说着话朝这边走来,在黄莺看来,多半是男子在问着什么,小姐在答,男子眉目冷峻,可偶尔看向身旁的许酒时,清俊的眉目便柔和不少。 认出白色身影便是许酒时,黄莺激动得直想哭,仿若是从死里逃了生一般,再顾不得许多,她含泪奔过去,一把抱住许酒,一抽一抽道:“小姐……你可算是……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再不回来黄莺就……呜哇哇哇……” 黄莺毕竟才十多岁,说着说着,竟就再忍不住,由先前地默默掉泪变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也管不了了。 许酒知道自己在黄莺面前被掳走,黄莺定是担惊受怕了,心中有些歉疚。 只是她素来不大会安慰人,一时有些无措,任由黄莺抱住自己,愣了良久之后,才缓缓抬手,轻拍着黄莺的背似在安抚她。 苏轻言见许酒笨拙僵硬的动作,忽地想起曾经她也这么无声地安慰过自己。 那是在他回京后的第一个生辰,亦是母亲苗玉的第七个忌辰。 苏迎的父亲,前右相苏禹之是大周朝的传奇,十四岁入朝为官,而后步步高升,年仅二十五岁,便已是正二品兵部尚书,这在靠资历熬出头的周朝来说可谓是前无古人,苏禹之任兵部尚书不过一年,先帝便病重,临终前将年仅十八岁的太子托付给苏禹之,并任命其为右相,监管兵部、户部、工部、刑部四部,全力辅佐年少气盛的太子坐稳皇位,一时间可谓是权势滔天。 苏禹之不仅有权,一副样貌生得可谓是极好,连苏迎与他相比,也稍稍逊色了几分,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又有天人之姿,更关键的是,他从不流连花丛,这样的人,自是引得不少京中贵女想要嫁给她,可他却是一个也没看上眼,频频拒绝新帝德庆帝的赐婚之后,娶了府里一个从苗疆来的舞姬,并且在那舞姬死后,终身未娶。 外人只道苏迎的母亲苗玉三生有幸,一介舞姬,却能得当朝右相苏禹之这样的男子青睐,并使得他一身只娶了她一人,却无人知道,他的母亲其实是被父亲软禁了一辈子,从成婚当日直到死都没见过父亲一面。 苏迎自懂事起,便和母亲住在青州别苑中,门口重兵把守,每日固定有人给他们送饭菜过来,也有先生来教他读书识字作画,只是他们从来不让他和母亲踏出大门半步。 母亲对这样的处境安然接受,从不在苏迎面前抱怨什么,只每日温柔地同他讲外面的许许多多故事,苏迎八岁之前对外界和父亲的认知十有七八都是从母亲口中得知。 母亲说父亲是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 他每每问母亲:“父亲为何不来看我们?” 母亲便垂着眸子,道:“你父亲现在在生娘气,等他气消了,自然便会回来看我们。” 那时候对他来说,母亲是温柔的,而父亲是陌生的,那时候的他着实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父亲气到这么多年从不来看他们,甚至连门都不让他们出。 可他知道,母亲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不在意,那么豁达,她很不开心,只是从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每到月圆之夜,母亲都会在月下起舞,每每舞罢,便就坐在月下拭泪,冬去春来,一晃便是数年。 直到他八岁生辰那日,京中来了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女子,母亲似很害怕那女子见到他,将他打发开,他没有走远,只躲在屏风后看着她们,母亲对她似很恭谨,恭谨到近乎卑微,她给了母亲一个黑色绣着杜鹃花的锦囊,母亲见着锦囊有一瞬间的晃神,而后才双手接了过来,那女子将锦囊给了母亲之后,便又被人簇拥着离开。 那一天,母亲一如既往温柔地同他讲故事,将他哄得睡了之后才轻手轻脚离开。 待得门被轻轻关上之后,苏迎便睁开了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中总是想起母亲见着那锦囊时的落寞模样,他断定,那锦囊和父亲有关系。 他始终放心不下,月上枝头的时候,他从床上爬起来,又偷偷跑去瞧母亲。 果然,母亲又如往常那般,穿着绯衣在月下起舞,一舞作罢,又坐在小院子的石凳上,拿出白日里京中之人送过来的那只黑色锦囊失神。 良久,才素手打开锦囊,从里面取出一枚玉簪,玉簪通体碧绿,顶头雕的是一株四叶草,十分小巧精致,成色雕工一看便知非凡品。 母亲看着那簪子,却突然笑了,笑得十分大声,越笑越凄厉,似带着七分怨恨三分自嘲,笑到最后眼角竟流出了泪水。 他想去安抚她,却又觉得母亲既然每每都在他睡后才独自垂泪,定是不想他看到她伤心的样子,便就这样站在窗边看着,看着母亲又哭又笑之后跌跌撞撞进了屋子。 若是当日他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母亲,他定不会就在那儿傻站着。 那日,母亲进房后,他才关了窗子,躺回床上。 翌日清晨,天空刚刚破晓,便听到一阵尖叫响彻云霄。 尖叫声是从母亲房里传来的,他不知为何,就想到母亲昨日的异常,心底顿觉慌张,连衣服鞋袜都顾不得穿便奔到母亲房里。 床边碎瓷片洒了一地,他的母亲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只像是睡着了一般,她手中还是紧紧握着昨日京中送来的那枚碧色玉簪。 “小公子……夫人……夫人她……”每日清早来打扫的丫鬟战战兢兢指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母亲。 见着丫鬟的神情,他心底突然很恐慌,大步上前,颤抖着手去叹母亲的鼻息。 毫无生气…… 看着母亲唇角已经干涸的黑血,苏迎的脑袋彻底懵了…… 相思断肠…… 他母亲在他生辰那天,以一杯她自己研制的相思断肠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他常常想,如若那一天,他能去安慰一下母亲,或许结果又会不一样。 八岁之后,他的生辰于他来说,便只是母亲的忌日,每一年的那一天,他都会独自一人前去祭拜母亲,便是回京之后亦是如此,再怎么忙,也会将那几天空出来回一趟青州,而父亲却从来不会去祭拜母亲,就像当初母亲尚还在世时,他从不会回来看母亲一般。 回京第三年的三月十六,他又独自一人赶回青州。 因着在路上突发一些事耽误了一些时间,到得墓地时,已是明月当空。 母亲坟前整整齐齐摆着香烛酒水和杜鹃花,花是新鲜折下来的,而香烛还未灭,显然是刚刚才有人祭拜过母亲,他举目四望,只见得到月色下的百里杜鹃,和那几颗母亲亲手种下的大槐树,哪能见到一个人? 他想着母亲素来待人宽厚,许是当年府里的下人门来祭拜的,便没多想,只将自己带的祭品一一摆出来,靠着墓碑缓缓同母亲说着外面的故事,说着父亲是如何如何地厉害,一如当年母亲同他说外面的见闻一般,仿佛还能看到母亲坐在他身旁温柔看着他。 突然…… “啊呀!”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而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又叫道,“好疼!” 他忙擦了擦已经模糊地眼眶,敛下眼底的落寞,喝道:“谁?” 不远处又传来懊恼地声音:“糟了!” 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却见得离坟地不远处的槐树下,许酒正趴在地上,一袭绯色衣衫,头上的桃木钗掉到了地上,一头青丝散落下来,许是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望着他,道:“你今年晚来了两个时辰。” 他一愣,不明他为何说他今年来晚了两个时辰,只问:“你跟来做什么?” 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借着他的手使力,从地上爬起来,而后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才道:“我可不是跟着你来的!我早在你之前就到了!” 她似乎永远抓不住他问话的重点。 “你来做什么?”他又换了一种问法。 “我来陪你啊!”她仰头看他,而后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往前走了两步,抱住他,安抚似地轻拍着他的背,小大人般道:“想哭便哭出来吧!我不会笑你的。” 他一愣,闻着她发间好闻的馨香,突然觉得自己再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头一次没有推开她,只任由她笨拙地安抚着自己。 “谢谢公子送我家小姐回来!” 还带着鼻音的声音将苏轻言的思绪从过去拉回现实,他见得不知何时,许酒被刚刚还哭哭啼啼的黄衣小丫鬟护在了身后,小丫鬟嘴上在谢他,行动上却满是防备。 而许酒在小丫鬟身后探出头冲他笑了笑,也道:“今天谢谢你了。” 见着许酒弯如月牙的笑颜,苏轻言的唇角亦跟着扬了起来,温声回道:“姑娘客气了。” 黄莺见二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心中警戒心更重了些,她是沈容调过去伺候许酒的,这几个月以来,看着沈容对许酒的好,早便在心中将二人看作了一对,虽小姐心中有人,可那人毕竟已死,人死不能复生,小姐总有一日会被殿下打动,可刚刚,她看着素来害怕接近生人的小姐竟对这长得好看的黑衣青年毫不排斥,心中不由警戒,她拦在二人之间,隔断了他们的视线,道:“想必公子还有事,我们便不请公子进府坐了,告辞!” 说罢,便拉着许酒进了府,也没再去看那黑衣的公子。 进府之后,黄莺便赶紧差了人去通知沈容以及出去寻许酒的那群人。 七彩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弯弯绕绕,青衣跟在来福身后,一双灵动的眼睛骨碌碌转地没停过,她从小在渝州长大,渝州多山,她见多了钟灵毓秀的山庄,自然对这南方的柳絮飞扬,春江绿水的园林感到新奇。 因着眼睛只顾着四处乱瞟,她全然忘了看脚下的路,结果一不留神,踩到不知从哪里滚出来的两颗鹅卵石,石头并不大,却很是圆滑,刚一踩上去她便觉得脚下一滑,身子失了重心。 “诶诶诶!”她惊得连誒了三声。 来福听得惊呼,转头便看见青衣摇摇晃晃,本想去扶,却又碍于男女有别,只伸着手愣在原地,眼看着她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稳住了身形,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经这一遭,青衣人是没有摔倒,袖中却有一物飞了出来,落在来福脚边,来福弯身拾起,原是一枚尾部雕刻着紫蝶的竹簪,簪子是用紫竹削成,用料很清雅,雕工却极其精细,簪尾的紫色蝶翼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而后黏上去的,薄如蝉翼,稍稍一动翅膀便上下煽动,看上去栩栩如生,这样摔都没有摔裂,来福不禁暗叹做这簪子之人的手艺。 “姑娘,你的簪子。”来福将簪子还给青衣。 青衣接过福递来的簪子,小心翼翼察看了好一会儿,见着没有半点损坏,才放下心将它收入袖中,朝着来福道了声:“谢谢啊!” 来福笑了笑,见得青衣紧张那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簪子,想着大约是她心上之人所送,倒也没有再问,转头继续领路。 青衣却是暗中松了口气,好在簪子没有摔坏,这可是苏轻言特地让她给许酒带的礼物,本就迟到了两年,要是再摔坏了,苏轻言怕是要剁了她的手。 想起苏轻言,青衣又有些惆怅,要是他知道她从渝州来京城花了两年时间,每次给他回信说许酒没事都是忽悠他的,他会不会直接让人把她剁了丢去喂狼? 说来苏轻言的举动,青衣也觉得奇怪,不明白他既然这么紧张定国公府的许酒小姐,又为何不干脆自己把许酒接到身边去照顾?甚至连信都没有给许酒写过,而是每次都让青衣的信鸽小八带信给青衣,叮嘱青衣一些东西,像是从来没想过要让许酒知道他的存在。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苏轻言昏迷前她尚且还能摸清他心底在想什么,可自从那次昏迷醒来后,她就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姑娘?姑娘?”来福的声音打断青衣的思路。 她收了心神,抬眼应道:“嗯?” 来福对着青衣道:“到了!还请姑娘先到这儿稍等片刻,我先去禀明王爷。” 青衣点头,“有劳管事了!” 来福留青衣在月亮门外,一人进了院子。 约莫两刻钟后,来福才出来,道:“请姑娘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便又带着青衣往月亮门里走,走过长长的回廊,青衣才见着了人。 二人坐在不远处的六角凉亭中,红衣如火的少女趴在桌子上握着笔不知在画着什么,唇角微微上扬,神色专注,连脸上沾上了墨汁也未曾察觉。 而她对面的白衣青年手上拿着一本书看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认真作画的少女,眉眼之间满是宠溺,眸色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男俊女俏,如一对璧人,特别是那白衣青年看着少女的眼神,让人觉得此刻去打扰他们相处都是罪过。 “还是等等再进去吧!”青衣不禁顿住脚步,下意识地不忍去破坏这样的气氛。 来福显然也跟她有同样的想法,也停住了脚步,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靠在朱红的回廊柱子上,青衣眼睛望着凉亭中的人,越发觉着他们怎么看怎么般配。 半个时辰前听来福说起时,她还以为即便是这恒王对许酒再好,也不过是将她锁在这座大宅子里,多派些丫鬟照顾着,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不让她受着冻挨着饿,再四处寻医替她治疗。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成婚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看着身旁男子眼中温和的笑意,她发现自己对他并不反感,答道:“许酒,我叫许酒。” 自容颜离开以后便撑着头无聊地数着街上往来人头的顾恒听得闷了好一会儿的两只闷葫芦终于开始说话,便将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放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只见得二人面对而立,一个一袭黑衣低眉浅笑,一个素衣曳地微仰着头,二人无论是外貌还是身高,看起来都般配无比。 他瞬间觉得自己在这儿是不是多余了?可他着实不想回府,指不定一回去那些个三姑六婆又要拖着他去相亲,这样还真不如在这儿呆着好,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我说,你们二人要不要过来坐着……” 他想着,三人一起喝茶聊天总比他一人在旁边看着二人眉目传情来得好,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叩叩叩!”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顾恒脑袋里闪过刚刚容颜怒瞪她一眼,而后似突然想起什么般慌忙离开时的模样,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道:“终于有人来陪爷一起不自在了!” 他十分愉快地从榻上蹦起来,疾步去开门。 许酒听到声音,也望向门边,却只见得一美艳年轻女子探头进来,一双柔媚的眸子在房中扫了一圈,而后将视线放在屏风前的许酒身上,冲着许酒笑了起来。 许酒一眼便认出了这相貌美艳的年轻女子,正是今早她在高雅轩那条小胡同里看到的那个跟着她的人,同掳她来的少年是一伙的。 看到女子,许酒才想到她被掳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虽不知他们为什么掳了她后又莫名其妙地把她丢在门口,但她直觉他们对她并无恶意,且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她看到了苏轻言的画。便也回了容颜一个笑,而后转身抬头对苏轻言道:“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谢谢他让她看这画。 道完谢,她又转头看了那画一眼,十分不舍,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跟苏迎有关的东西。 苏轻言还未说话,倒是容颜惊讶道:“这么快就走了?” 她一直坐在天香楼对面的茶楼等着胡三的消息,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反倒看到顾恒正在对街一脸惬意地看着自己,当下便丢下茶钱便过来查看情况,熟料却见得胡三他们几人都坐在一楼大堂里望着屋顶,而许酒却不见了人影。 她疑惑问:“许酒呢?” 见得她,胡三忙捂住还没捂热的金子,率先道:“在上头呢?” 在上头?那顾恒还在里面做啥? 她当即提了裙摆往三楼上来,刚到门边,便听得苏轻言开口问许酒:“我叫苏轻言,你叫什么名字?” 容颜心中欣慰道:“苏轻言啊苏轻言,你单相思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敢跟许酒搭话了,虽只是问了个名字,倒也算是进步,也不枉我和梁愈冒着会被你不知不觉毒死的危险把许酒掳过来。” 可这个时候应该让二人单独相处才是,顾恒那厮那般没眼力见儿的呆在里面怎么行? 思几此,她方才决定敲门,想把顾恒弄出来。 可她才刚来,许酒便说要走,容颜以为许酒是因着自己绑了她,让她看到自己不舒服了才要走,忙赔着笑道:“我就是有事找顾恒,你们无视我就好!无视我就好!” 说罢,她便窜进来,也不管顾恒同不同意,拖着一脸莫名的顾恒便出了房间,徒留苏轻言和许酒相顾无言。 良久,许酒才又道:“告辞。” 没想许酒这么快就要走,苏轻言下意识的便想开口留住她,却又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留下她,最终,他还是道:“我送你回去。” 也罢,来日方长,对如今的许酒来说,苏轻言还只是个陌生人,他担心自己若是太急进反而吓到了她。 天香楼后边是一条极其狭窄的小巷子,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那一整条街都是酒楼,家家户户后门口都摆了一到两个高达成人腰间的大桶,酒楼里一些客人吃不完剩下来没用的饭菜都是倒到那大桶里,到黄昏时分,便会有人来统一将那残羹饭菜收去喂猪。是以,平素里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很少有人来,只有一些流浪汉和小动物会来寻吃食。 而此时,天香楼后门处,却是聚集了十来个人,惹得那些流浪猫狗都只敢远远望着,不敢靠近。 这十多个人,正是胡三他们一伙人。 “来来来,领钱了。”胡三低声道。 却原来,是胡三见着那漂亮小娘子没收回他手上的金子,而是径直上了三楼,先前因为那小娘子一直盯着他,他才不敢走,那小娘子上了三楼,没人盯着他了,他才忙带着他雇来的那群帮手悄无声息地溜倒了这后巷,而后在这儿发另一半剩下的酬金。 现在的他,只想赶紧把欠这些人的酬劳发完,再将手上这锭金子换成铜钱,找一间小赌坊藏起来,让那漂亮小娘子和许酒都找不到他,这些钱又够他小赌好一段时间了。 胡三找来的都是新来京城的乞丐,抢不到好的地盘,自然讨不到什么钱,所以胡三找上他们的时候,几乎不用费口舌,他们便都答应了。这时听得胡三说“领钱了”,各个两眼放绿光,紧紧盯着胡三那个脏污不堪的钱袋,仿若里面装得是奇珍异宝般。 对他们来说,那金子可不就是奇珍异宝嘛! 显然是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胡三小心翼翼将钱袋收进怀里,而后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才将刚刚拿出来的铜钱分发到他们手上。 那群乞丐到底也都没太大的胆,虽然羡慕胡三有钱,却也碍于他的一口京中口音而都不敢抢,只拿了属于自己的剩下的份额之后便各自散了。 人都散尽之后,胡三才看着手上余下的两吊铜钱,疑惑道:“咦!怎么少了两个人?” 再一想,又觉得少了便少了吧,正好这钱他自己留着了,是他们不跟过来的,可不是他耍赖,如此一想,他便心安理得地将铜板收入怀中,而后往小巷尽头走过去,出了小巷,再往前过两条街便是赌坊一条街了,一想到赌坊和怀里的金子,他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胡三刚一出小巷子,还未走两步,便见得远远处许酒和那黑衣男子一道正往他这边走过来,因到了正午,该回家吃饭的已经回家吃饭,街道上行人并不是很多,此时若是他出去,定能被他们逮到,他忙往后缩了两步,躲回小巷之中,待得他们走远了,方才赶出来。 然而,他刚一探出头来,却又见得刚刚没有跟着他去领钱的那两个乞丐也朝着这边走回来,而且看他们的模样,像是在跟踪许酒他们二人,只是,他这个“老大”都不跟了,他两个壮胆的“小弟”还跟着他们做什么?疑惑了片刻,他便决定不想了,对胡三来说,钱肯定是能不给别人便不给别人,他当即又躲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又探出头去,见得几人都再看不见,方才敢出来。 为了避免和许酒他们撞到,胡三自是不敢再往那边走,条条大道通赌坊,他换了一条路过去,也不过是多绕一个圈而已,可他今天的运气着实太差,躲过了许酒,躲过了那两个讨债的,却碰上了他最不想碰上的人。 刚拐了个弯没有几步,便见得有人带着十多个人正在这条街上一家一户搜查,似在找什么人。 而那个带着人的白衣男子,眉目看似温和,却总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他脑中忽地想起自己手筋被废的那个晚上。 窗外月光照在白雪上,照映得窗外如同白日一般。 他被两名黑衣人压在地上,制得死死的,抬头便见着白衣少年唇角微扬,眼底却是寒冷如冰,他一字一句温声问他:“是哪只手偷的钱袋?” “贵人饶命啊!!!”他动弹不得,哪能想到不过偷了一个小姑娘的钱袋,竟能给自己惹来这番祸事,只能哭着求饶,“小的再不敢偷了,求贵人饶命。” 那少年却笑了,抽出早握在手中的匕首,说得云淡风轻:“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只能将你两只手都废了。” “贵人饶……啊!!!”手腕处疼得几乎让他晕厥过去,他手腕处的经脉就这样被他挑断。 少年虽长大了些,可五官却还是没变多少,依旧是表面看着温润,眼中却又带着让人靠近不得的冷漠与疏离。 他依旧记得昏迷前听到的话:“以后别让我再在京城看到你。” 想起这些,胡三不禁又打了个寒颤,赶紧转身便又要溜。 “站住!”还未来得及转身,便有人叫住了他,他自是不会乖乖站住,拔腿便要跑,刚跑两步,身后的肩膀便被一只手搭上,那只手如有千斤重一般压在他身上,叫他一步也前进不了,他只能堆着笑转头:“贵人是在叫小的?” 抓住他肩膀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面色冷淡的中年男人,他面无表情道:“我们爷有话要问你。” “还有多久到?”许酒不喜看到太多人,这会让她想起刚从乱葬岗出来的那两年,便问黄莺。 黄莺微微揭开车帘透过车窗看了看,回头笑着回道:“小姐莫急!就快到了。” 因着上一次许酒突然失踪的教训,这一次黄莺是断不敢大意,吩咐人叫来了马车又叫了十六个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跟着,四个在前头开道,左右侧各两个护着,剩余的跟在马车后,这样的排场引来街上众人的避让和侧目,马车上并没有官微或者家微,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洞房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许酒怕生,而他最近这些日子怕是都没有时间陪她,他着实担心若是贸然把玲珑安排在她身边,她会排斥,便想着今日先让许酒认识一下玲珑也是好的。 玲珑闻言,素来冷淡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仅仅一刹那,那抹异色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眼中又是一派平静,微微地下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是。” 房间里,许酒正拿着一幅同昨日她画的那幅苏迎肖像一般大的卷轴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裱画工艺复杂,她们今日将画送到高雅轩交了定金后便出来了,那画得过上几日才能取回来。 她等不及,便先寻了幅同那画像差不多大小的画卷试挂,想要先定好位置,待得画像回来直接挂上去便好。 此时,她的脸上非但没有半点被掳走后该有的后怕,反而极其兴奋,这都已经折腾半个时辰了。 “这儿呢?这儿怎么样?” 许酒站在梳妆柜旁边,踮起脚尖,将手臂上的画高高举起,头也未回的问黄莺。 黄莺看着几乎已经将屋子里所有空白地方都试过的许酒,有些无奈道:“小姐,那画不是还没送回来嘛!您急什么?先让大夫进来看看您的身体好吗?” 许酒毫不在意道:“我真的没事,你就别担心了。” 心里想的却是这样看上去好像稍稍矮了些,得再高些才好。 黄莺正欲再度劝说,便见得沈容跨步进来。 尽管小姐没事,可见到沈容,她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颤,忙行了个礼,正欲开口。 沈容却是抬了抬手,示意黄莺先行下去。 黄莺噤声,福了个身,便退了出去。 出得房间,便见门口站了一个面容清丽的黑衣女子。 黄莺先是一愣,正欲同她打招呼,但看着她面无表情,手臂上还缠着一条颜色极为鲜艳的小花蛇,她觉得背上有些凉凉的,便低着头匆匆离开,心中却不禁想那姑娘到底是谁。 许酒正专心定位,丝毫没有察觉黄莺已经离开,自顾自道:“这样好像还是低了点,你帮我搬个凳子来试试吧。” 见着许酒踮着脚尖比划的背影,沈容上前,接过许酒手中的画,将画举起来,按在白墙上,笑得柔和,问道:“这样如何?” 沈容生得高,且身形修长,他长臂随便一举,便到了许酒达不到的高度,画卷在那个高度恰恰合适。 许酒眼中一喜,道:“就这儿了!” 沈容见许酒满意,这才放下手臂,眼底笑意更柔和,问:“今日出去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许酒想到今早管家来说沈容要进宫,可能好些日子都没空过来,又好奇问:“此时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跑出来了?” 见着许酒没有因为被掳走而受到惊吓,沈容才彻底放下心来,一边卷着卷轴,似毫不在意道:“刚得了些空,便回来看看。” 他丝毫没有提及自己是因为担心,才匆忙赶回来,亦没有提及他为了找她几乎搜遍整个京城。 他犹记得多年前,许酒因为苏迎同柳笑云亲近而失落,他默默在她身边陪了她许久。 送许酒回到国公府门前时,才好不容易叫住她,鼓足勇气,对她坦露心意:“酒酒,嫁给我好不好?我发誓我此生都不会如苏迎那般让你难过。” 许酒愣住了,像是没想过他对她会有除去好友以外的其他感情。 确然,那个时候怕是没有人知道,他见着许酒的第一面起便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他隐藏得极好,小心翼翼亦不敢在人前表露半分心意,深怕许酒知晓后,二人连朋友也都做不得。 在这一点上,他做的很好,以至于四年过去,没一个人发现他对许酒的心意,那次却是因为父皇想要替他选妃,他发现除了许酒,他谁都不想娶,又心疼许酒对苏迎毫无保留的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便鼓足了勇气。 问完后,他一边后悔的同时,又一边忐忑等着许酒的回答,像是个等着被审判的犯人,头一次紧张到能听到自己嘭嘭的心跳声。 月色下,许酒惊讶过后,便恢复平静,她仰头看着他,眼底万分坦承:“你知道,我喜欢苏迎,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喜欢,此生是非他不嫁了,所以……对不起,我不会嫁给你。” 她说的坦坦荡荡,明明白白,说完便转身进了府。 他愣愣望着许酒的背影,心中无比失落,此番之后,他跟许酒的情分算是到头了。 许酒喜欢一个人便会卯足了劲儿追着那人跑,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那个人是她的,可若她不喜欢一个人,那便不会让旁人对她有任何遐想,比如他们初见时,许酒便直言她看上苏迎了,而对于同苏迎一道回京的沈容却是视若无睹,目光只跟随着苏迎转。 为让许酒看到他,他帮许酒出谋划策接近苏迎,也只有提到苏迎时,才能让许酒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他对她好,却从来都是止呼于礼,尺度把握得极好,不会让人多想,也不会让人反感,这才让许酒慢慢对他放下心防,渐渐将他当成军师,将自己的烦恼说与他听。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许酒从来不会跟他做出任何过分亲密的举动。 他确实了解许酒,因着那一句话,他功亏一篑,多年努力毁于一旦,许酒为断了他的念想,又彻底无视了他。 这次找回许酒,他无比庆幸许酒忘了过去,而他,虽向所有人昭示了他对许酒的不同,却独独再不敢在许酒面前表现出分毫对她的喜爱,连对她好也只敢拿苏迎当借口。 许酒亦是因为觉得他是受苏迎所托,才来照顾她,是以,她对沈容没有半分防备,甚至有些依赖于他。 听得沈容这样说,许酒也没多想,只担心道:“那快些回去吧,你这样出来,若是皇上知道,怕是不妥。” 沈容也不再多说什么,走时又道:“黄莺一个人照顾你怕是忙不过来,我再拨个人来照顾你。” 玲珑听得沈容的话,垂下眸子进了房间,在许酒面前单膝跪地,低头道:“属下玲珑,见过小姐。” 这个名字,许酒总觉得有些熟悉,皱眉问:“我们可曾见过?” 玲珑心底一沉,又想起主子说许酒失了记忆,便垂首木然答道:“未曾见过。” 许酒看着她头顶的桃木簪,总觉得熟悉,好奇道:“你抬起头来,我看看你。” 玲珑依言抬头,神色平淡。 许酒却在看到玲珑的脸时,浑身一僵,脑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那似乎是在一间书房,外面电闪雷鸣,里面烛光摇曳,面前的这个女子神色漠然,手上拿着烧了一半的信笺,淡淡开口:“现在郡主该是相信了?害死苏相一家的是你,而不是少主。” 早知道绕这条路走会碰到沈容,他就不该贪那两吊小钱的便宜,如今可真算是追悔莫及,胡三双腿直打颤地被那魁梧的中年男人半褪着朝沈容走过去,每往前走一步,他都觉得自己离地狱近一步,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冒出来他也无心去擦。 如果不是身后那人一直半拉着他的手臂,他真的想装死过去算了。 胡三也不知道自己这短短的距离自己走了多久,在离沈容差不多三步远的时候,那高大魁梧的男人才松开他。 “爷,人带到了!”他朝着负手而立的沈容弯了弯身。 沈容应道:“嗯。” 待得沈容应后,高大魁梧的男人才行至沈容身后站定。 胡三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沈容带了约莫二十个人,全是清一色的黑衣服,看着并不像官府侍卫,反倒像江湖门派,他们似看不到胡三一般,只各站一方,守着自己的地方,将沈容和胡三围在中心。 胡三知道现在自己定是逃不掉,结结巴巴问道:“贵……贵……人找小的……有……有何贵干?” 沈容并未出声,只淡淡扫了胡三一眼,而后朝着他的左手边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下着什么命令。 随后,便有一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是一名穿着黑衣的女子,年约十七八岁,肤色白皙,容貌虽比不得那叫容颜的小娘子美艳得让人惊艳,却也是生得清丽非常,只是她的神色却是冷冷淡淡,看着年岁不大,却显得分外老成。 那女子正是凤阁现任阁主,沈容最为信任的女子——玲珑。 玲珑微抬着左手,如玉的皓腕上缠着一条红绿相间的小花蛇,那小花蛇约莫一指粗,后半段身子缠绕在玲珑的左臂上,绕了约莫三圈,而它的头和前半段身子在半空中耀武耀威地朝着胡三滋滋滋滋吐着信子,似下一瞬间便会脱离玲珑的手腕往胡三身上扑过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放手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高瘦的竹竿似是他们的头领,听得黄莺的话,当机立断:“西街人多,那人骑着马应该逃不快,我们分头去寻,你速速回去将府里的人全部调出来寻人,再想办法禀报王爷小姐失踪的事。” 说罢,他便带着人出了店子。 听得高瘦竹竿的话,黄莺才反应过来,她在这儿哭的确于事无补,禀报王爷早些找到小姐他们才有活路,否则恐怕这十多个人一个都别想活。 当即擦了脸,骑着匹马往国公府赶回去。 容颜能轻轻松松甩开十多个人,可梁愈和许酒那边,因着他们逃跑的功夫本就不如容颜,且梁愈又不愿意伤人,二人竟是废了好半天才甩开那三个追他们的侍卫。 街心行人太多,骑马反而会引起注意,二人干脆弃了马,隐入人群中。 刚到得天香楼,梁愈便在四处寻容颜的身影,环顾一圈也没看到,正头疼之际,有一人匆匆从梁愈身边擦身而过,往他手中塞了一张纸条,他见许酒正怔怔望着天香楼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偷偷将纸条打了开,纸条上就写了两个字——右边。 他收起纸条下意识往右边看过去,容颜正翘着二郎腿在天香楼对面的茶楼喝着茶,见他望向她,忙放下茶杯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过去。 见得她这样,梁愈便知容颜已经安排好了,又开始打腹稿,想着怎么把许酒一个人丢在这儿。 然而,还未想到找什么借口离开,梁愈便忽地觉得肚子一阵闹腾,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脸皱成一团,道:“又坑我!” 他的声音将许酒的心神拉了回来,转头好奇看着他:“谁又坑你了?” 梁愈感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将要奔腾而出的便意,脸憋得通红,道:“没……没事,苏大哥就在天香楼三楼天字房,我肚子突然好疼,你自己先上去吧!” 说罢,不待许酒回答,便一溜烟儿的不见了人,徒留许酒一人呆在原地。 “真是个奇怪的人。”许酒看着梁愈飞奔而去的身影道了句,她看着天香楼外面没有接引的小二,里面也没有说书的先生拍桌子的声音,更听不到有人喝彩叫好的声音,心中有片刻犹疑,怀疑里面是否有陷阱。 思索片刻后,她还是抬脚踏上了天香楼门前的台阶。 对于苏迎,她心底总是抱着侥幸,以前总是不停去找同他哪怕有一点点相似的红衣男子,总是想着万一那人刚好是他呢?而这一次,她又抱着侥幸,前些天她才收到苏迎曾经答应送给她的紫竹簪,万一那人真是苏迎派来的人呢? 胡三就坐在天香楼一楼最角落靠窗的座位上看着许酒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他刚刚特意打听了一番,那定下三楼天字房的确实是一个看起来很是文弱的青年男子,而现下又看许酒果真是孤身一人,脸上也没有了当年的张扬与高傲,这才放下心来,那漂亮小娘子真没有骗他。 眼见着许酒踏进大门,环顾了一周,他心又提了起来,虽说她现在没有了当年的张扬,可看上去也似乎并没有疯癫痴傻,不禁又想打退堂鼓,他又透过窗户往对街茶楼那漂亮小娘子看过去,却见得她正似笑非笑看着他,手上还拿着一锭金子抛了又接,接了又抛,明显是在提醒胡三,他要该做的事情还没做。 他又一个激灵,她会不会把金子收回去?那小娘子看起来娇柔,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天香楼的客人和跑堂都放倒,想要把他手上的金子收回去自然是轻而易举。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想到还没捂热的金子有被收回去的可能性,胡三当即一咬牙,也顾不得那么多,挥了挥手。 大厅里装模作样坐着喝茶的十五个人见到胡三挥手,当即将天香楼的大门关上避免许酒逃跑,又团团将许酒围住。 突然被围困,许酒顿住脚步,环顾四周,除却围着自己的十五个人外,竟真看不到半个客人,掌柜和跑堂的都没有踪影。 “小姑娘,你找谁呀?”胡三笑嘻嘻地看着许酒。 眼前衣衫破烂的无赖让许酒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见着许酒只看着自己,一脸迷茫,胡三心下当即全信了容颜的话,胆子又大了几分,道:“过来陪爷喝两杯可好?” 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人,许酒又一心想确认苏迎是不是在楼上,便不打算理他,径直要往楼上走去。 胡三见许酒脸上迷茫过后便又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顿时一急,将拉住她的手臂,恶狠狠扯着嗓门道:“今日你不陪大爷我喝一杯便别想走!” 说完便又朝着三楼紧闭的房门瞟了一眼,想着这音量,楼上那位应该听得到了吧? “贵人,给点钱呗!” “不给钱就不许走。” 如此熟悉的场景,渐渐与许酒脑中某个片段重叠,许酒突然想起来了,她确然是见过这个人,就在八年前的冬天,他偷了她的钱袋,被苏迎和沈容逮住了。 想起那日的场景,她眼眶微热,敛下眸子,按了按手腕剑环上的机关,软剑“咻”地一声便伸展开来。 剑锋寒光闪过,许酒再抬头时,眼中已无湿意,她唇角微扬,道:“哦?我倒要看你怎么不让我走了!” 她原本手腕上的那把软剑不知在什么时候丢了,现在手腕上带的这把是遇到沈容后,沈容请能工巧匠照着她以前的软剑重新打造的一把,同从前的竟是别无二致。 许酒这幅模样,让胡三下意识就想起八年前,他不过拉了她一下,便被她手里的软剑划伤了手臂,那时候她看看起来才十岁。 胡三悔恨万分,那小娘子不是说许酒见着人就怕了吗?可眼前这许酒的神情和唇角的弧度分明和八年前一样。 他吞了吞口水,手下这群围着许酒的人其实都是一些看起来凶狠,却又没有什么真本事,是他花钱雇来给自己壮胆子的,待会儿要有什么问题,他们肯定不会管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赶紧松了手,红着眼便又要扑过去抱许酒的大腿。 许酒虽疯,却也是只看到同苏迎相像的男子才疯,她痴傻胆小,也只是面对不认识的人时才痴傻胆小,眼前这胡三,她虽也记得的不多,却还是知道自己从前就不怕他的,看出他的意图,她笑着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刚刚,是要我陪你喝一杯茶?” 胡三忙摇头,道:“没没没!我说错了!” 许酒又逼近他一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道:“我陪你喝茶,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胡三觉得许酒笑得实在太渗人,哆了哆嗦,小声问:“我有什么能帮上您的?” 许酒指了指天香楼三楼的一号房,道:“我看上三楼天字房的客人了,想去把他抢回去,可又有点怕他,你……和你的兄弟帮我壮壮胆子,好不好?” 胡三扑腾一下跪在地上,果然还是那个小霸王许酒,哪里疯了?可小霸王居然也有怕的人?不对,那小娘子不是说是三楼天字房的公子看上许酒才让他来扮演这恶霸的吗?他有些理不清现在的情况了,见得许酒眉心皱了皱,忙又爬起来道:“这还不简单,您放心,只要您看上的人,不用您亲自动手,我胡三帮您把他绑了送到您房里去!” 管他呢,在胡三看来除了当初那两个拦住他的公子以外,没什么人比许酒还可怕了。 三楼天字房。 苏轻言原本和顾恒正在商议近来工部的一些问题,早在许酒进来被围住时他也有听到动静,只当是哪个恶霸又在欺凌女子,他向来不喜多管闲事,便是自家这茶楼被闹得毁了,也自然有人出来料理后续事宜,无需他来操心,且他们并没有上来三楼,他便没去理会。 可在听到许酒声音的那一刹那,他手中的杯子险些落地,还未待顾恒将接下来的话说完便起身去开门。 刚开一道门缝,又见着许酒握着手中的软剑,笑看着胡三。 他素来清冷的眉眼霎时柔和了不少,唇角微微上扬。 她还是同以前一样。 看这模样,胡三怕是伤不了她,苏轻言放下心来,只站在门后,静静看着许酒。 顾恒虽诧异于苏轻言的举动,却也没说什么,只停下未说完的话,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却在听得胡三的话之后,险些将茶水喷了出来,忙从怀中掏出帕子捂着嘴一阵儿猛咳,咳过之后,又看着站在门边手搭着门栓凝神听着门下动静的苏轻言揶揄道:“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要把你打包送给别人,在你家地盘上打你的主意,你是打算毒疯他呢?还是打算毒死他?” 见许酒带着胡三一帮人上来,苏轻言清冷的眸子染上笑意,关上门,又将门边的烛灯转了一圈,尔后回道:“束手就擒。” 顾恒:“啥?” 他问伺候许酒的黄莺:“小姐歇了吗?” 黄莺福了福身,回道:“小姐说明日要出去,便先歇了!” 沈容点了点头,又道:“好好守着她,有任何异常及时向我汇报!” 前些日子因为小姐偷跑出去下人没及时向沈容汇报,便都被杖毙,若不是因为小姐只记得得她的名字,她怕是也小命难保,这时自是不敢怠慢,忙福身道:“是!”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庙会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贵人!赏点钱吧……”许酒一只脚刚踏出茶楼,便有一衣衫褴褛的青年拦住了许酒,他脏兮兮的脸上有几分急切,仿佛笃定他伸手要许酒就一定会给他似的。 确然,往日里许酒碰到真正需要帮助的老弱妇孺时出手是非常大方,偶尔没书听无聊的时候也会蹲在墙角跟她们说说话,可对于这种不需要帮助的,她是毫无怜悯之心。 眼前这个跟他伸手讨赏钱的人,许酒是知道的,他叫“胡三”,是这一街区出了名的无赖,年纪轻轻手脚齐全,却不知道找份工好好养活自己,整日里游手好闲穿得破破烂烂在街上找人施舍,然而,手上一旦有了钱,他却转眼间往赌坊跑,等到输光了,便又出来乞讨,现在认识他的人一般碰到他都绕道走了,深怕被他缠上,那些得了她帮助的人不止一次提醒过她,碰到他便离他远一些,泼皮无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本来逃课出来没能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话本子,她心情就不好,这会儿看清拦住自己的人是谁之后,她更是烦闷,她的左手握上环绕在右腕间的软剑,仰起头,冷声道:“滚开!” 那软剑是定国公送给许酒防身用的,平常就绕在腕间,看上去就像戴了个镯子,一旦有事,她一按按钮,软剑便会伸展开来,胡三没见过许酒使剑,也不知道它有多厉害,只知道他已经暗中观察这小姑娘好久了,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出门,每次对这街上的乞丐出手都很阔绰,他这才来找她讨要的,熟料这小姑娘对他竟是这么的小气。 凭什么啊!他也是乞丐啊! “明天你要再不还钱,老子便砍了你这双手,看还你拿什么赌。” 老大的威胁又在耳边回响,胡三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将近两个头却冷冷看着自己的人,他握了握拳,十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靠乞讨为生的人是个大数目,但是对于眼前这位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姑娘应该只是一顿饭的钱,而且今天他跟了她一路,确定她又是甩开下人一个人来的,自己再无赖一点儿,威胁威胁她也拿自己没办法,到时候也只能破财消灾给他钱了。 看着眼下周遭无人,胡三的胆子便大了几分。 “今天不给钱别想走。” 恶从胆边生,他干脆动手就要去拉许酒的衣服,一副如果不给钱就不放过她的无赖模样。 胡三不知道,许酒素来是小霸王性子,只有她威胁人家,万万没有旁人敢威胁她的。 “是吗?”许酒眯了眯眼,看着拉住自己衣服的脏手,阴恻恻地咧开了嘴,那神情全然不像个孩子。 胡三还没反应过来许酒脸上的笑容是何意,便觉得拉住许酒衣袖的手臂像被刀割一样的疼,他嗷嗷两声松开许酒,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见许酒手上不知何时拿了把的软剑,剑锋还有鲜血滴落,而他的手臂上鲜血汨汨留着,小姑娘仰头看着他,笑得邪恶:“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不让我走!” 胡三哪能想到不过十岁的女童下手能这么狠!本能地想逃,但跑了两步一想到老大的话,他又折了回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全然没有了刚刚那股子无赖劲儿,抱住许酒的腿,嗷嗷哭道:“小的知错了,还请贵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 许酒毕竟年纪小,他这突然一跪,倒是把她也给跪愣了,正常人不是应该逃吗?这人怎么逃了又折回来了?看着比自己高了两三个头的人抱着自己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许酒一阵恶寒,一脚踹开胡三,怒道:“滚!”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胡三被踹开后,也不再缠着他,连滚带爬地滚了开,速度比兔子还快。 许酒嫌恶的看着自己裙角的脏污,抬腿便准备回府,熟料刚走两步,便发现自己身上的钱袋不翼而飞,出茶楼时还在的,她这才明白过来刚刚那乞丐为什么会忽然抱住她的腿,原是为了顺走她的钱袋。 怒火蹭蹭往上涨,许酒捏着软剑就要去找他。 “诶诶诶!大侠!求放过!”不用她找,便有人拦住了他。 是两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一名白衣少年在胡三身上搜着什么,而另一名少年眸色淡淡,只一只手便将胡三制得死死的,让他全然动弹不得,此时,冬雪还未融尽,大街上一眼望去依旧是一片白,那名神色冷淡的少年火红的裘衣在这茫茫白雪中看着分外显眼,裘衣的毛领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露再外面的一双眉目美得如水墨画一般。 好一个漂亮的小哥哥! 许酒素来喜欢漂亮的东西,一见着那少年,瞬间心情好转,也忘了没有听到话本子和钱袋被偷的不快,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兴趣,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看着。 “小姑娘,你的钱袋!”温柔的嗓音将许酒的心神拉了回来,抬头便见得那眉目柔和的白衣少年不知道何时找到了胡三藏着的钱袋,递到她面前,嘴角和眼底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长得不如红衣少年清俊好看,但也算是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特别是眉目间的温和,让人看了十分舒服。 “谢谢!”许酒接过钱袋,笑眯眯谢过白衣少年之后,转眼又朝着那红衣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少年淡淡看她一眼,并没有回答许酒问题的意思,只对着白衣少年说了说:“走了!” 声音冷冷清清。 说完,将手里逮着的人往墙角甩去,胡三嘭地撞到墙上昏了过去。 这小姑娘倒是比那些个大家闺秀可爱,沈容看了看神色冷淡的苏迎,又看看许酒,临走前还是很是温柔的回道:“他叫苏迎,我叫沈容。” “苏迎……”许酒默默念着,而后抬起头冲着苏迎喊道:“我叫许酒!” 喊完便见着他转身就要走,全然没有跟自己多说说话的意思,小霸王何时被人这样无视过?许酒也没去管昏死过去的胡三和一脸诧异的沈容,只朝着苏迎飞扑过去,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用手臂将苏迎困在了墙壁上。 苏迎冷淡的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很快便又恢复平静,静静看着许酒。 彼时的许酒对土匪和太子的话本子入了迷,更是向往女土匪的生活,时常模仿,行为自然也像极了女土匪。 她仰起头,看着比自己几乎高出一个头的苏迎,邪魅一笑:“小子,我看上你了。” 小小的脸蛋冻得红彤彤的,却将邪魅二字学得很好,表情把握得入木三分。 还未见过这般大胆毫不矜持的姑娘,被无视的沈容显然是愣住了,若有所思地看着许酒,眼底不自觉染上笑意。 苏迎却只是淡淡瞥了许酒一眼,冷冷回到:“哦,我看不上你。” 声音冷冷淡淡,表情也是冷冷淡淡。 许酒听到苏迎的话,非但没有半分气恼,反倒越发来了精神,满意笑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连拒绝人都这么的迷人!” 苏迎:…… 沈容:…… 带着胡三等十多个人浩浩荡荡上了三楼,许酒摆了个手势,示意胡三他们暂时先在楼梯口等着,待她确认了房间里的人再行动手,以免绑错人,而她则缓步行至天字房外面。 房间里面似有人在低语,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许酒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房间里有多少人。 熟料只刚刚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束手就擒”后便没了声音。 她又将身子贴得再近了一些,却不想,门突然开了。 许酒一个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往门内倒了去,幸得有人拉住她的手背,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姑娘有事?”淡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许酒趁机环顾房间,这是一间一居一室的套房,最为显眼的便是厅中那一副绘着山川落日图的屏风,屏风后面许是卧房,视线右移则能看到一张小塌,榻上摆着一张小檀木茶几,檀木茶几上的金猊香炉轻烟萦绕,里面不知烧得什么熏香,闻着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榻上还有个穿着灰白色长衫的男子,男子坐姿随意,正捧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许酒。 只一眼,许酒便确定他不是苏迎,可那屏风,分明是出自苏迎的手笔。 苏迎喜丹青,尤喜画景,她曾经便是为了能光明正大接近苏迎而让自己父亲替自己开口,让苏迎教她学书画,她向来顽劣,此次突然说要学书画,许追自是喜不自胜,当日便带了厚礼去拜访右相苏禹之,之后,她便成了苏家的常客。她的丹青是苏迎手把手交出来的,苏迎的每一幅画,落笔收笔的习惯她都一清二楚。她虽忘了许多事,忘了苏迎的样貌,但一些东西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便是失了过去的记忆,那些东西也不会忘记,譬如她对苏迎的执念,又譬如苏迎的一些习惯。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苗青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苏轻言的声音让许酒从画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他,恍然明白,原来刚刚那少年说的苏大哥是他,并不是苏迎。 也是,他们都说苏迎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她寻了他两年都无果,又怎能指望他突然再出现?是她太执着,只听得苏大哥便以为是苏迎,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看着身旁男子眼中温和的笑意,她发现自己对他并不反感,答道:“许酒,我叫许酒。” 自容颜离开以后便撑着头无聊地数着街上往来人头的顾恒听得闷了好一会儿的两只闷葫芦终于开始说话,便将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放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只见得二人面对而立,一个一袭黑衣低眉浅笑,一个素衣曳地微仰着头,二人无论是外貌还是身高,看起来都般配无比。 他瞬间觉得自己在这儿是不是多余了?可他着实不想回府,指不定一回去那些个三姑六婆又要拖着他去相亲,这样还真不如在这儿呆着好,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我说,你们二人要不要过来坐着……” 他想着,三人一起喝茶聊天总比他一人在旁边看着二人眉目传情来得好,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叩叩叩!”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顾恒脑袋里闪过刚刚容颜怒瞪她一眼,而后似突然想起什么般慌忙离开时的模样,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道:“终于有人来陪爷一起不自在了!” 他十分愉快地从榻上蹦起来,疾步去开门。 许酒听到声音,也望向门边,却只见得一美艳年轻女子探头进来,一双柔媚的眸子在房中扫了一圈,而后将视线放在屏风前的许酒身上,冲着许酒笑了起来。 许酒一眼便认出了这相貌美艳的年轻女子,正是今早她在高雅轩那条小胡同里看到的那个跟着她的人,同掳她来的少年是一伙的。 看到女子,许酒才想到她被掳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虽不知他们为什么掳了她后又莫名其妙地把她丢在门口,但她直觉他们对她并无恶意,且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她看到了苏轻言的画。便也回了容颜一个笑,而后转身抬头对苏轻言道:“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谢谢他让她看这画。 道完谢,她又转头看了那画一眼,十分不舍,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跟苏迎有关的东西。 苏轻言还未说话,倒是容颜惊讶道:“这么快就走了?” 她一直坐在天香楼对面的茶楼等着胡三的消息,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反倒看到顾恒正在对街一脸惬意地看着自己,当下便丢下茶钱便过来查看情况,熟料却见得胡三他们几人都坐在一楼大堂里望着屋顶,而许酒却不见了人影。 她疑惑问:“许酒呢?” 见得她,胡三忙捂住还没捂热的金子,率先道:“在上头呢?” 在上头?那顾恒还在里面做啥? 她当即提了裙摆往三楼上来,刚到门边,便听得苏轻言开口问许酒:“我叫苏轻言,你叫什么名字?” 容颜心中欣慰道:“苏轻言啊苏轻言,你单相思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敢跟许酒搭话了,虽只是问了个名字,倒也算是进步,也不枉我和梁愈冒着会被你不知不觉毒死的危险把许酒掳过来。” 可这个时候应该让二人单独相处才是,顾恒那厮那般没眼力见儿的呆在里面怎么行? 思几此,她方才决定敲门,想把顾恒弄出来。 可她才刚来,许酒便说要走,容颜以为许酒是因着自己绑了她,让她看到自己不舒服了才要走,忙赔着笑道:“我就是有事找顾恒,你们无视我就好!无视我就好!” 说罢,她便窜进来,也不管顾恒同不同意,拖着一脸莫名的顾恒便出了房间,徒留苏轻言和许酒相顾无言。 良久,许酒才又道:“告辞。” 没想许酒这么快就要走,苏轻言下意识的便想开口留住她,却又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留下她,最终,他还是道:“我送你回去。” 也罢,来日方长,对如今的许酒来说,苏轻言还只是个陌生人,他担心自己若是太急进反而吓到了她。 天香楼后边是一条极其狭窄的小巷子,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那一整条街都是酒楼,家家户户后门口都摆了一到两个高达成人腰间的大桶,酒楼里一些客人吃不完剩下来没用的饭菜都是倒到那大桶里,到黄昏时分,便会有人来统一将那残羹饭菜收去喂猪。是以,平素里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很少有人来,只有一些流浪汉和小动物会来寻吃食。 而此时,天香楼后门处,却是聚集了十来个人,惹得那些流浪猫狗都只敢远远望着,不敢靠近。 这十多个人,正是胡三他们一伙人。 “来来来,领钱了。”胡三低声道。 却原来,是胡三见着那漂亮小娘子没收回他手上的金子,而是径直上了三楼,先前因为那小娘子一直盯着他,他才不敢走,那小娘子上了三楼,没人盯着他了,他才忙带着他雇来的那群帮手悄无声息地溜倒了这后巷,而后在这儿发另一半剩下的酬金。 现在的他,只想赶紧把欠这些人的酬劳发完,再将手上这锭金子换成铜钱,找一间小赌坊藏起来,让那漂亮小娘子和许酒都找不到他,这些钱又够他小赌好一段时间了。 胡三找来的都是新来京城的乞丐,抢不到好的地盘,自然讨不到什么钱,所以胡三找上他们的时候,几乎不用费口舌,他们便都答应了。这时听得胡三说“领钱了”,各个两眼放绿光,紧紧盯着胡三那个脏污不堪的钱袋,仿若里面装得是奇珍异宝般。 对他们来说,那金子可不就是奇珍异宝嘛! 显然是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胡三小心翼翼将钱袋收进怀里,而后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才将刚刚拿出来的铜钱分发到他们手上。 那群乞丐到底也都没太大的胆,虽然羡慕胡三有钱,却也碍于他的一口京中口音而都不敢抢,只拿了属于自己的剩下的份额之后便各自散了。 人都散尽之后,胡三才看着手上余下的两吊铜钱,疑惑道:“咦!怎么少了两个人?” 再一想,又觉得少了便少了吧,正好这钱他自己留着了,是他们不跟过来的,可不是他耍赖,如此一想,他便心安理得地将铜板收入怀中,而后往小巷尽头走过去,出了小巷,再往前过两条街便是赌坊一条街了,一想到赌坊和怀里的金子,他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胡三刚一出小巷子,还未走两步,便见得远远处许酒和那黑衣男子一道正往他这边走过来,因到了正午,该回家吃饭的已经回家吃饭,街道上行人并不是很多,此时若是他出去,定能被他们逮到,他忙往后缩了两步,躲回小巷之中,待得他们走远了,方才赶出来。 然而,他刚一探出头来,却又见得刚刚没有跟着他去领钱的那两个乞丐也朝着这边走回来,而且看他们的模样,像是在跟踪许酒他们二人,只是,他这个“老大”都不跟了,他两个壮胆的“小弟”还跟着他们做什么?疑惑了片刻,他便决定不想了,对胡三来说,钱肯定是能不给别人便不给别人,他当即又躲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又探出头去,见得几人都再看不见,方才敢出来。 为了避免和许酒他们撞到,胡三自是不敢再往那边走,条条大道通赌坊,他换了一条路过去,也不过是多绕一个圈而已,可他今天的运气着实太差,躲过了许酒,躲过了那两个讨债的,却碰上了他最不想碰上的人。 刚拐了个弯没有几步,便见得有人带着十多个人正在这条街上一家一户搜查,似在找什么人。 而那个带着人的白衣男子,眉目看似温和,却总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他脑中忽地想起自己手筋被废的那个晚上。 窗外月光照在白雪上,照映得窗外如同白日一般。 他被两名黑衣人压在地上,制得死死的,抬头便见着白衣少年唇角微扬,眼底却是寒冷如冰,他一字一句温声问他:“是哪只手偷的钱袋?” “贵人饶命啊!!!”他动弹不得,哪能想到不过偷了一个小姑娘的钱袋,竟能给自己惹来这番祸事,只能哭着求饶,“小的再不敢偷了,求贵人饶命。”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挑逗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追着容颜跑的那几个侍卫见得她跳车逃跑,便赶紧追了上去,可哪儿还能看到人?面禀相视好一会儿。 “调虎离山!”一个高瘦高瘦的男子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她是故意引我们离开的!” “小姐!”高瘦男子旁边的矮黑男子拍了拍头,道,“小姐有危险!” 听得此言,十多个黑衣侍卫皆打了个寒颤,再顾不得去追那妖娆的小娘子,纷纷驾着马,拖着马车往回跑。 可刚刚追容颜时,容颜特意带着他们绕了许多的弯道,这会儿一时间竟找不到回去的路。 隐匿在街旁屋檐上的容颜,看着他们慌乱离开的背影,轻笑一声,轻轻松松跳了下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过去,未走两步,她又突然停了下来,茫然看着四周。 这是哪儿来着? 刚刚只顾着带着他们绕弯路给梁愈争取时间,她竟忘了其实她自己也是路痴,这下倒是把自己也绕进去了,容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完了完了,待会儿若是梁愈把许酒直接丢到天香楼…… 找不到路,四下又无人可以问,容颜只能闭着眼睛乱走,不求能走对路,只要碰到人能问路就可以了。 寻了好一会儿,总算寻到了一条有人出没的小街,街上间间店铺前都挂着一块帆布招牌,风一吹,吹得帆布翻飞,上面各种字体的“赌”字漫天飘飞。 却原来是赌坊一条街。 “小姐!给点赏钱呗!”容颜正想找人问路,便见一中年男人堆着笑站在她面前,男人头发乱得跟鸡窝似得,衣衫褴露,一手拿着竹竿,一手拿着一只破瓷碗,破瓷碗里装了三个铜板。 看着眼前的人,容颜突然计上心头,从腰间解下钱袋。 那乞丐便就这样直勾勾看着这漂亮的小娘子解下钱袋,又直勾勾地看着她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子,笑着问他:“大哥,需要钱不?” 头一次有人拿着金子问他要不,乞丐被迷花了眼,忙点头道:“要要要!” 容颜却又突然收回金子,一脸为难道:“可小女子的钱也来得不容易,自是不能白白给大哥你。小女子想请大哥帮个忙,大哥答应不?” 眼见着快要到手的金子又飞了,那乞丐哪能不慌?忙堆着笑点头如捣蒜:“答应答应,姑娘只要不是要我去死,要做什么都答应。” 很好,她要找的就是这种胆小、爱钱如命又不会功夫的人,容颜见他答应,拿帕子捂着笑道:“大哥放心,小女子要你的命也没用,只是让大哥帮小女子去天香楼调戏一个人。” “就这么简单?”乞丐似不敢相信,一锭金子去调戏一个人未免也太便宜他了,他虽是乞丐,却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若她要他调戏的是哪个王孙贵胄可怎么办?于是他又小心翼翼问,“调戏谁?” 容颜又拿出金子,答道:“许酒。” 调戏她? “不要。” 乞丐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他可没敢忘了那个十岁便把他手臂差点废掉的姑娘。 原来这乞丐正是当年企图偷许酒钱袋,最后却被苏迎和沈容逮到的胡三。 没想这乞丐竟想也不想就拒绝,容颜竟是愣了一会儿才问道:“为何?” 胡三忙道:“那可是个小霸王,惹不得的主儿,八年前我的手臂就险些被她废掉,我前几天好不容易才回京,可不想去惹那个祖宗。” 原来他认识许酒?这可更好办,她只要让他去天香楼便可,可听他这样说,容颜便想着许是胡三大概还不知道许酒的近况,她在胡三面前把玩着手上的金子,状似可惜地叹了一口气,道:“看大哥长得这么高大威猛,原来连个疯癫痴傻的小姑娘也怕!本来看着大哥缺钱花才找大哥的,既然大哥不肯,那小女子便找旁人了。” “疯癫痴傻?”胡三明显听到容颜把这四个字加重了。 他确然是不知道许酒的近况,八年前,就在他企图偷许酒钱袋的第二天,那个自称沈容的人突然找到他,让人废了他的一只手筋,并丢出了京城,声称再不想看到他,他自然是不敢再回来,只能四处流浪。前两个月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应该是不记得他这个小人物了才回来,昨天才到京城,刚一到便又忍不住跑赌坊,输得只剩个裤衩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没空也没心思去打听许酒的事情,竟是到刚刚才晓得许酒竟已经痴傻了。 见他是真的不知道许酒的近况,容颜才放心一些,点了点头,道:“是啊,都已经痴傻好多年了,苏家和许家都没了人,现在她孤零零一人,看到人就躲。” 容颜还特意加重了“孤零零”三个字。 原来定国公府没了,只剩了许酒一个人!这就好办了!胡三慌忙抢过小娘子手上的金锭子,道:“我去!我去!” 接过钱之后,胡三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狐疑问容颜:“姑娘为何要让在下去调戏那许酒?” 知晓原因也好防备。 容颜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也不是让大哥真调戏,就是想大哥帮忙演一场戏,小女子的兄长,暗中恋慕许姑娘已久,可那许姑娘对兄长一直爱答不理,小女子见不得兄长苦恼,便只能想法子助兄长一把了。” 原来是这样,胡三点了点头表示明了,可转眼又皱了皱眉,道:“那姑娘你大哥不会出手揍我吧?” 容颜轻笑:“放心,我那大哥是一届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揍也不会让你缺胳膊少腿,大哥你想想,一锭金子挨一顿轻轻的揍,也不亏是吧?” 胡三是个被揍惯了的主儿,听得容颜这样说,自是放心了,想着许酒那姑娘看着便是喜欢强大的人,文弱书生自是入不了她的眼,他拍了拍胸脯保证:“姑娘你放心!我保准能在许酒面前凸显出你大哥的威风,让许酒对你大哥刮目相看!” 容颜低笑:“那就麻烦大哥你了。”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好像是自去年被很关照她的那几个乞丐拉去看了城外紫竹林的小土坟之后便经常做着同一个梦,那梦境像她却又不像她的,梦境里的人似她又不似她,她能感觉到那人的心绪,感受到她的想法,却又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的身影,她的表情。 梦中下着瓢泼大雨,京城的街道上却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官兵,她穿着单衣拼命跑拼命跑,身上发上被淋得湿透,连眼睛也不知是被雨水还是被泪水糊得看不清东西,她胡乱抹了一把,片刻也不敢放慢脚步,仿佛只要慢上一步便再也见不到她想见的人。 终于到了,她站在大雨中,看着重兵把守的相府大门,眼看着她是闯不进去了,她转身便又往旁边僻静无人的小巷狂奔过去。 好在那儿没有人守着,她松了一口气,移开挡在那儿的一块小木板,比她膝盖高一点点的狗洞暴露了出来,她趴在地上便往里面爬。 春末,身上湿透透地,冷得她直打寒颤。 那狗洞连着相府的后院,她爬进去后便急着四处寻人,可她所经过之处,已不见半个活的,到处都是尸体,便是下着雨,空气中也是散不去的血腥味,地上的血水与雨水混在一块儿,顺着地势流进院子里的河流中,将河水染成了绯色。 看着这个情景,许酒突然想起一个词——血流成河。 她将尸体一具一具地翻开来看,每见到一具心便会提起一分,看到不是苏迎时,又放下一些,再看到尸体时又提起心,如此反复,湿透的青丝贴在脸上身上,原本素白的衣服上满是血污和污泥,着实狼狈。 翻到最后,她的手都颤抖不止。 直到将府中的一百三十六具尸体翻完都没见到苏迎的,她这才放心下来。 可她未放心多久,便有一个衣衫破烂不堪的小孩儿从狗洞钻了进来,他白着小脸,拉着她的衣袖便往狗洞外面钻,一边钻一边道:“酒姐姐,我娘看到他们抓着苏公子往宣华门去了,让我来喊你赶过去,可能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宣华门,可是立即处死大逆不道谋朝篡位的死囚的地方,凡是拉到那儿的都是有板上钉钉的石锤的,皆连申冤的机会都不会给。 她爬出狗洞又跌跌撞撞往宣华门赶去,心中想着,今日若是救不出他来,那便陪着他去,这样在黄泉路上有她在一旁叽叽喳喳,他也不会孤单了。 他这一辈子都是孤孤单单,她不想他死了以后也孤孤单单。 宣华门守卫森严,一旦他们进了门,她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见他,好在她在他进门前赶到了。 他被铁链拴着关在铁笼囚车里,因为体弱常年不离身的红色火狐裘衣已经不知被丢到了哪出,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衣,衬得原本白皙的皮肤越发苍白,如墨的湿发贴在背上。 他看到她了,神色依旧冷清,没有丝毫波动,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再不看她。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灵州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将许酒送回家之后,苏轻言才想起去找容颜,想问清楚这些年许酒的情况。 他犹记得,三年前,他人头落地魂魄离体回过神来看向许酒时,许酒唇色煞白,正盯着他滚到她面前不远处的头颅,双眸通红,一动不动,仿佛突然间失了生机。 那群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是冲着他去的,目标十分明确,见到他人头落地后便又如鬼魅一般消失无踪,原本押送他的官兵见状,一部分去追查黑衣人的下落,而一部分进宫去禀报圣上,以及通知定国公府。 原本拥挤的宣华门霎时空了下来,只剩下几个乞丐在不远处望向这边,眸子中满是担心,却又都不敢过来,他知道他们,他常常看到许酒在他家门口蹲守的时候跟他们聊天。 “郡主……” 余下几个官兵束手无策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许酒,不敢去劝,却也不敢离开。 苏迎没有去追砍了他头的人,他左右今天都逃不过一死,于他来说,此时他最担心是许酒,他不放心地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慢慢飘近她,想要拭去她眼底的泪。 只是可惜,许酒看不到他,他也触碰不到许酒,每一次手都只能穿过她的脸庞,生前,他从来未曾感到无力,死后,他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良久…… 有人来捡他的头颅。 “不要!” 许酒似是突然才反应过来,竭力嘶吼,眸色疯癫,爬起身来跌跌撞撞朝着他奔过去,夺过他还在淌血的头,而后抱在怀中,躲在墙角蜷缩着身子,无论如何再不肯松手,她的头发已经散乱,脸颊上,身上的泥土混着血污,狼狈不堪。 他从来没想过,明媚张扬的许酒会有这样的时候,更未曾想过,许酒对他的执着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想去抱她,告诉她,他还在她身边,然而,他的手只能穿过她的身体。 “郡主……” 见许酒情况不对,几人方才赶前去看她,待得走得近了,才发现她虽一直在颤抖,眸子却是紧紧闭着的,任由他们怎么唤都唤不醒,她竟不知何时昏迷了过去。 按大周律,凡是谋逆罪,死后定要将其尸首悬挂于城墙之上五天用以警戒世人。 见得许酒昏迷过去,一些官兵便就想壮着胆子去拿许酒怀中抱着的头颅,可许酒虽然昏迷了,却依旧将那头颅抱得死紧,如论他们如何用力,都没能从她怀中将头颅拿出来。 正在官兵束手无策时,景阳长公主和定国公许追赶了过来,长公主抱着许酒泣不成声:“我的乖儿啊!你别吓为娘。” 许酒依旧双眸紧闭,将他的头抱得紧紧的,丝毫没有反应,众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定国公许追。 许追面色沉痛,行至许酒身边,弯下身子抱起许酒,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那句话像是有魔力般,让许酒松开了手臂,周身官兵皆一脸茫然,独独苏迎,听到了那句话。 他说的是:“人死当入土为安,你这样,不是让他死都不得安生吗?” 许酒松手后,官兵便将苏迎的尸体和首级运走,定国公许追抱着许酒缓缓往国公府走去,景阳长公主亦抹了泪,跟了上去。 苏迎魂无所依,或许是因为放不下,亦或许是因为觉得亏欠,他跟在定国公身后,飘到了定国公府。 许酒昏睡了一天两夜,而苏迎便在床边看了许酒一天两夜。 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到第三日清晨,许酒方才醒了过来,眉目间再没了往日里的张扬。 景阳长公主推门进来时,许酒正抱着被子双眸无神,长公主接过婢女端着的稀粥,坐在床边红着眼道:“吃些吧!你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你要有个什么事,可让我和你爹怎么活啊?” 许酒似才察觉房中来了人,木然转头看着景阳长公主,苍白的嘴唇动了动,问:“苏迎呢?” 见女儿这副神情,景阳长公主眼眶泛红,放下碗,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答道:“你且放心吧,他们已经将苏相父子埋葬了,待得你好了,我和你爹陪你去祭拜他。” 许酒却是摇头,喃喃道:“娘你骗人,苏相犯的是谋逆罪,陛下向来不是心软之人,又怎么会让他们就这样入土为安?” 长公主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 许酒突然掀开锦被,从床上爬下来,道:“我不能让苏迎受那等侮辱!” 说罢,便出了门。 察觉到许酒的打算,苏迎想阻止她,却奈何他就像这空气一样,碰不到任何东西,也拉不住许酒的手。 只能眼睁睁看着许酒赤着脚奔出门。 “酒儿!” 长公主忙追出来,却哪里还能看到许酒的人? 定国公领着大夫回来看见许酒,却没有拦住她,只让人跟着许酒随时回来汇报情况,而后行至长公主身边,道:“女儿的性子,我们都清楚,随她去吧!若是这次拦住了她,下一次她说不定会用更偏激的法子。” 苏迎不放心许酒,亦飘着跟了出去。 如许酒所料,当今陛下并没有让苏禹之父子入土为安,而是依律将他们的尸首倒吊着悬挂于城北城墙之上以示众人。 苏迎的头和身子被缝了起来,算是给了他最后的体面。 许多人在城墙下看着,对着他们的尸首指指点点。 其中一中年青衣男子疑惑道:“这不是苏相吗?他犯什么事儿了?” 旁边的人立马纷纷附和。 “哟,你还不知道啊,这苏相啊,造反啦,在前两天中秋狩猎时,刺杀皇后,皇后现在还昏迷不醒,皇上大怒,下令对苏相父子杀无赦。” 又有人道:“早该了!他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有多少无辜的人被他害死啊!” 还有人问:“旁边那具头被缝起来的尸体,莫非就是他儿子?” 头一个应声的又应道:“可不是,只是可惜了他这儿子,年纪轻轻便是两榜进士任职工部,本该是前途无量的,却摊上这么个黑心黑肺的爹给连累的……” 却有人十分不屑:“啊呸!以我老刘看啊,什么样的爹养出什么样的儿子,这儿子以后定也不是个什么好鸟,早死了倒……啊!” 那自称老刘的人还未说完,便是一声惊叫。 许酒的软剑直指他的眼睛,神色冷漠,开口道:“苏迎是不是好鸟岂是你这种废物说了算?既然你眼瞎,那留着这眼睛也没用!” 许酒是京中出了名的性子差,她追着苏迎跑也是人尽皆知的,那群看热闹的人一见着她,瞬间作鸟兽散,徒留那老刘跪在地上直磕头。 见他跪下磕头认错,许酒倒没再跟他计较,持着软剑,脚尖轻点,几个起落后人已立在城墙之上。 官兵见许酒来抢夺尸首,纷纷持刀应战,他们都明白,若是苏迎的尸体被许酒抢走,那便是拂了皇上的颜面,许酒是长公主独女,亦是皇上最为疼爱的侄女,她拂了皇上的颜面,皇上或许不会怪罪于她,可他们这些守卫不利的,是什么后果便可想而知。 许酒功夫本就一般,此次全靠怒火硬撑,一场恶战,许酒亦满身伤痕,苏迎无数次想要去帮忙,却都无从插手,只能飘在许酒身后干着急。 幸得此时,一身夜行衣的顾恒赶来,顾恒自小习武,苏迎同他交手都过不了五十招,且他素来推崇兵不厌诈,身上防身暗器花样多得让人咋舌,不过片刻,情势便翻转过来,官兵过半倒地,顾恒趁机飞至城墙上,飞刀出手,将捆着苏禹之父子尸首的绳索削断,而后飞身过去接住他们,转过头冲着许酒捏着嗓子吼道:“还不走你等着也被挂啊?” 说罢,人一闪,便不见了身影。 许酒闻声转头,见人被顾恒带走,当即便跟着顾恒飞着离开。 见顾恒出面,苏迎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跟在他们身后。 二人飞了不知多久,才在城外连云山上停了下来。 顾恒将苏相和苏迎的尸体放在地上,扯下蒙面的黑巾,垂首对着苏迎的尸首道:“朋友一场,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安息吧。”说罢,又转过头对着刚跟上来的许酒道,“他们不出多久肯定会出更多人找,我去想办法引开他们,你便就将他们安葬在此处罢!总好过被挂在那儿风吹日晒。” 许酒似这才认出顾恒,眼底有一丝讶异划过,而后朝着顾恒行了个大礼,道:“谢谢你!” 顾恒大大咧咧摆手,道:“别谢我,作为朋友,这是应该做的,只是家中还有人在京城,我也只能做到这儿了,倒是你,还真让我惊奇,没想到你会为了他这么豁得出去!这一点上,我不如你。” 许酒垂眸不语。 顾恒似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似乎有些不对味儿,他一大老粗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到哪里不对,又道:“你也别担心,有我顾恒出手缠着他们,他们寻不到这儿来的,我先走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安排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青衣朝着躲在沈容身后看自己的许酒眨了眨眼,许酒见她如此,竟也怯怯地朝她笑了笑,眼底没有半分癫意。 来福收到沈容的暗示,适时走上前,道:“小姐,咱们先去玩儿好不好?” 而今天的许酒似对玩的兴趣并不大,拿着刚刚画好的画,眼底还带着几分祈求:“我想去把他裱起来。” 沈容莞尔一笑,柔声道:“好,咱们明日就去。” 听得沈容答应,许酒才算是真的开了怀,眼睛弯成月牙儿,漏出两颗小虎牙,重重点了点头,道:“好!明天去。” 青衣好奇地看向许酒手中的画,原来是一幅肖像,画上是一红衣少年站在茫茫白雪中,正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雪白的毛领遮住了大半张脸,五官虽不是很清晰,但却很传神,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眉眼十分的生动。 青衣不禁暗叹:好一个清俊的少年! 画上的人总让青衣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确定她认识的男子里没有能驾驭得了这颜色的人,但凡男人,穿着红衣总能给人一种雌雄莫辨妖孽的感觉,而画中的人竟生生把这样鲜艳的衣服穿出出尘禁欲之感。 她认路的本领虽差,可认人——特别是认美男的本领却是很好,若是见过这样出色的人,哪怕是稍稍一瞥她也定会有印象。 思及许酒刚刚问沈容的问题,想着这大概就是许酒口中的苏迎了罢?不禁又开始为苏轻言叹息,论权势和对许酒态度,他不及她对面这位温雅的恒王,论相貌,他不及早已不在人世的苏迎,一个是爱着许酒的人,一个是许酒爱着的人,而他,许酒不定认都不认识,这可怎么办? 见着青衣看着画上的人一会儿有疑色,一会儿又似在叹息,沈容霎时眯了眯眼,食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问道:“姑娘认识这画中人?” 话音一落,许酒便眼巴巴看着青衣,似希望能从青衣口中得到苏迎的消息。 青衣一愣,而后讪讪笑道:“倒是没有,只是觉着这画里的人气质挺特别,便多看了两眼,爱美之心嘛!让殿下见笑了!” 听青衣这样说,沈容顿着的手指才停止敲打桌面,似放下了心,而许酒却又焉了,拉耸着肩膀,无精打采就要离开。 “许姑娘!”青衣却是突然叫住许酒。 沈容眉心又紧了几分,却也没有出声,只是又开始无意识敲打着桌面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绪。 许酒停住脚步,懵懂地看着青衣。 青衣从怀中拿出紫竹簪,笑着递给许酒,道:“我在渝州看到这个,想着小姑娘应该都爱这个,便带来给你做见面礼。你看看喜欢吗?” 倒不是青衣拿着苏轻言的竹簪占了苏轻言的便宜,只是苏轻言把这竹簪给她的时候确实叮嘱过她,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这竹簪是他做的。 她也不知沈容会不会信得过她把她留下来,想着本来来晚了两年已经很对不起苏轻言的嘱托了,就算没法留下来,也该把苏轻言让她带的东西递到许酒手中,这样就算待会儿被当骗子赶出去也不枉她花两年时间跑这一趟,不浪费了苏轻言拿着小刀精心雕琢了一个多月的心意,虽然这一份心意许酒未必能明白。 让青衣没料到的是,许酒见着簪子,眼中霎时流光溢彩,而后如获至宝般接过来放在胸前痴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中竟像是有了湿意,她抬起微红的眼朝着青衣笑道:“谢谢姐姐,我很喜欢。”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永和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早知道绕这条路走会碰到沈容,他就不该贪那两吊小钱的便宜,如今可真算是追悔莫及,胡三双腿直打颤地被那魁梧的中年男人半褪着朝沈容走过去,每往前走一步,他都觉得自己离地狱近一步,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冒出来他也无心去擦。 如果不是身后那人一直半拉着他的手臂,他真的想装死过去算了。 胡三也不知道自己这短短的距离自己走了多久,在离沈容差不多三步远的时候,那高大魁梧的男人才松开他。 “爷,人带到了!”他朝着负手而立的沈容弯了弯身。 沈容应道:“嗯。” 待得沈容应后,高大魁梧的男人才行至沈容身后站定。 胡三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沈容带了约莫二十个人,全是清一色的黑衣服,看着并不像官府侍卫,反倒像江湖门派,他们似看不到胡三一般,只各站一方,守着自己的地方,将沈容和胡三围在中心。 胡三知道现在自己定是逃不掉,结结巴巴问道:“贵……贵……人找小的……有……有何贵干?” 沈容并未出声,只淡淡扫了胡三一眼,而后朝着他的左手边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下着什么命令。 随后,便有一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是一名穿着黑衣的女子,年约十七八岁,肤色白皙,容貌虽比不得那叫容颜的小娘子美艳得让人惊艳,却也是生得清丽非常,只是她的神色却是冷冷淡淡,看着年岁不大,却显得分外老成。 那女子正是凤阁现任阁主,沈容最为信任的女子——玲珑。 玲珑微抬着左手,如玉的皓腕上缠着一条红绿相间的小花蛇,那小花蛇约莫一指粗,后半段身子缠绕在玲珑的左臂上,绕了约莫三圈,而它的头和前半段身子在半空中耀武耀威地朝着胡三滋滋滋滋吐着信子,似下一瞬间便会脱离玲珑的手腕往胡三身上扑过去。 玲珑一步一步走向胡三。 胡三见着蛇,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腿又开始发软,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被困得死死的,现在分明是暖阳春日,胡三却觉得冷,冷得直发抖,他着实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这恶魔了。 不管自己有没有招惹沈容,现在他逃是逃不掉了,他干脆两眼一翻,打算用老法子晕倒装死到底,这法子他曾经百试不爽,却不料,刚开始翻白眼,便觉得后颈处一阵刺痛,不知是谁射出的一支银针封住了他的穴道,而后,他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直直站在地上,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玲珑在胡三面前停了下来,抬起右手,摸了摸那蛇的脑袋。 胡三看着面无表情一下一下抚摸着花蛇似在跟它沟通的玲珑,想起曾经听人说,越是颜色鲜艳的蛇,它的毒性便越大,这条蛇长得这么风骚,毒性指不定有多强,要真被它咬了,估计马上就能断气,他唇色煞白,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忙哭嚎道:“贵……贵人……饶……饶命啊!” 此时除了求饶,他再说不出别的话来,他本想跪下磕头,这样会看上去有诚意一点,只是全身僵硬着,怎么都动不了。不禁十二万分后悔,自己在青州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京城来,那儿不过就是没有赌坊而已,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沈容眉头微微皱了皱,便不知又从哪儿射过来一枚银针,他再开口时,又说不出话来了。 小巷子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偶尔能听到不远处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 沈容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双温润的眸子盯着玲珑手上的花蛇,似在观察花蛇的反应。 玲珑停止了抚摸花蛇的头,那花蛇立马便从玲珑手腕上滑了下去,往胡三脚边爬过去,围着胡三绕了一圈之后,便顺着胡三的腿开始往上爬。 此时,胡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止不住的颤抖,眼看着那花蛇爬到了自己大腿根部,腿抖得越发厉害了几分,心跳得像擂鼓一样,他想大叫,想逃跑,奈何叫不出来,也动不了,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不断乞求老天:“可千万被让那东西往自己身上一口咬下去啊!” 小花蛇似十分急躁,爬的速度很快,直到它爬到胡三的手臂上后,才停了下来,在手臂上停下来的花蛇像是收敛了性子,再没做出一副攻击人的模样,而是十分欢快地在他手臂上游移起来,像是十分满意自己寻到的这块地方,甚至于偶尔还会拿头蹭蹭胡三,竟有些像在讨好胡三。 看着那蛇又往上爬了一些,开始拿头蹭自己的脸,胡三彻底懵了…… 这蛇是不是成精了? 像是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一般,玲珑面无表情地将小花蛇从胡三身上捉了回去,那小花蛇竟是不肯,又挣扎着想要往胡三这边爬,玲珑眉头微锁,手指又在小花蛇身上轻抚起来,似在安抚它,抚了几下,那蛇就真的安分下来,又老老实实盘在了玲珑的皓腕上。 再没看已经瞠目结舌愣在原地的胡三一眼,玲珑转身步回沈容面前,平平板板道:“小姐在一个时辰前与他有过接触。” “嗯。”沈容出声,算是应了玲珑。 玲珑又回到在沈容后方站定,不再言语。 紧接着,沈容身后便又有人递上来一幅卷轴,沈容接过卷轴,缓步走到还没回过神来的胡三面前。 他抬手,将胡三后颈处的两枚银针拔了下来。 又一阵刺痛,胡三如梦初醒。 一阵风吹来,胡三觉得全身都是凉飕飕的,他忍不住抖了两抖,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经这连翻惊吓后,再看沈容倒也没有了刚开始的紧张,胡三冷静了下来,开始观察沈容的神情,他貌似还没认出他来,可既然没认出他,又逮住他做什么?想起那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说沈容有事问他,他现在只想赶紧回答完沈容的问题,趁着他还没认出他之前赶紧走人,忙又小心翼翼问他:“贵人找小的,是有什么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缠绵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能坐着当然不站着,青衣当即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等着沈容问话。 沈容将倒着放的茶杯翻了两个过来,又添上茶水,推了一杯到青衣面前,虽还是一副温润的模样,态度却是疏离了许多,状似无意道:“姑娘那簪子倒是特别,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所做?” 青衣抿了一口茶,略苦,她从怀中掏出两粒糖放到茶里,回到:“也就是在渝州时喜欢便买了,看着许姑娘莫名觉得适合她也就送了。” 说完,见得糖果融化,才又尝了一口。 嗯……果然还是放了糖好喝。 沈容看着青衣的举动,眉心紧了紧,似觉得她暴殄天物浪费了这好茶,仅一下后,又是一副温文模样,问:“据来福说,姑娘对失心疯有所了解?” 青衣早准备好说辞:“家师是个大夫,也曾治好过几个病人,民女跟着他是学了些东西。” “那眼下这情况,姑娘可有办法?” “倒是不难。”青衣放下茶杯,认真道。 在她看来,许酒的情况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严重,其实一个普通大夫也能治了。 沈容听得青衣说许酒的疯症不难治,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打桌面,垂下眸子问:“姑娘说能治好酒酒,可是真的?” “当然,”青衣又喝了口茶,十分自信,“我刚刚观察过许姑娘的神态,并不像有疯症之人一样癫狂不清,至少目前为止她的眼睛都还很清明,先前在街上也听过一些许姑娘之前的事,以我看,她只是失了记忆,再加之不愿接受心上人已死的事实,所以才会如此,并未真疯,还有救。” 听到青衣的话,沈容却是神色一敛,手指停止敲击桌面,面上没有半分惊喜,反倒增添了些许寒意,唇角却依旧上扬:“若是本王说,本王找大夫是希望酒酒就这样,一辈子都不要清醒过来呢?” 青衣一愣:“蛤?”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得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青衣当下暗道:“不妙!” 果然,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名黑衣蒙面的人,剑锋直指着青衣破空而来。 好在青衣反应还算是快,身形一闪,便往右退了数步避了开,那黑衣人反应同样不慢,还未等青衣喘一口气,便又朝她攻击过去,身形快如闪电。 沈容便就这样坐在一旁,看着二人过招。 青衣本身功夫便不好,唯独轻功不错,够逃命用,但此时她全无防备,被那黑衣蒙面人压制得死死的,招招直取死穴,让她全然没有逃跑的机会。 不过十招,青衣便被突然窜出来的黑衣蒙面人制住了,黑衣蒙面人点了青衣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似觉得点了穴道还不放心,泛着冷芒的长剑抵住了她的脖子,贴在她的肉上。 青衣眼珠子转了转,脑袋飞快运转。 “我劝你最好别耍花样,只要我稍稍动一动,剑锋便会割断你的脖子。”似看出青衣还没死心,黑衣人出声警告,他的声音沙哑,听得青衣浑身难受。 看着搁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青衣皱眉,很是不满:“殿下若是不想让许姑娘清醒过来,青衣离开便是,何必这样动刀动剑地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那黑衣蒙面的男子嗤笑一声,似对她说自己是个弱女子不大赞成,哪有弱女子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还如此镇定的? 青衣斜了一眼黑衣蒙面人,发现他的眼睛竟意外的漂亮,但声音着实难听,连着嗤笑都让青衣觉得难受,她忍不住道:“你别说话,我听着你的声音就难受,有什么话和问题都让殿下说。” “你……”黑衣人怒了,正欲发作,沈容却是放下了茶杯,黑衣人只得闭嘴。 沈容起身,行至青衣面前,声音依旧温和:“谁叫你来的?” 果然还是沈容的声音比较好听,天生音色便很温柔,连威胁人时也听着格外舒服。 “殿下真的冤枉我了。”青衣一逮着机会便叫冤:“我一个普通大夫,自然是揭了榜寻来的啊!那榜文还在我袋子里呢,殿下要不相信,可以把来福叫来问,还是来福亲自从大街上把我带回来的。” 她怎么也想不通,刚刚是哪句话让沈容觉得她是受人之托来的了。诚然,她是受苏轻言所托而来,但若他好好问,她也会说了受朋友所托,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苏轻言只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簪子是他做的,又没说过不能告诉任何人是他送的!可偏他用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逼她说,她心里怎么也有口气出不来,自是不想说。 听她如此,沈容微微眯了眯眼,黑衣蒙面人早就听不得她同主子说话时一口一个“我”,见得沈容眯眼,他立马将手中的长剑动了动,剑锋划破皮肤,鲜红的血丝自颈项上溢了出来,疼得青衣倒抽一口冷气,不禁骂起脏话:“你奶奶的!你还真割啊?” 原本以为沈容只是吓唬吓唬她,试探她一下,谁成想他竟真的下了手,真是白瞎了那么温和无害的皮相,但她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他们越是逼她,青衣越是嘴硬:“若我偏不说是谁派我来的,殿下莫不是打算在此把我灭口?” 青衣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故意岔开话题,沈容没理会她的胡搅蛮缠,耐着性子再一次问道:“谁叫你来的?送那簪子给酒酒的人又是谁?你跟苏迎是什么关系?” 他当然不会信青衣是揭榜来的,他虽贴了榜替许酒寻医,却也只在京城贴了,渝州到京城最少需要一个月,他寻医的消息不可能那么快传到渝州那么远的地方,显然青衣是在他发榜给许酒找大夫前便已动身来找京城,连那簪子都是从渝州带来的。 苏迎答应送竹簪给许酒的事,除去苏迎和许酒外,也只有他还知道了,那日他就在院子外看着他们,只是许酒和苏迎都没发现罢了。 他确定苏迎已经死了,他留在京城的心腹亲自验过尸,而他记得苏迎先前的朋友里并没有青衣这一号人,可若不是苏迎所托,青衣不可能带那么一根竹簪过来送给许酒,他所能想到的,便是苏迎在死前便托了人将东西交给许酒,那人不知为何没有亲自转交,又让从未来过京城的青衣将竹簪送给许酒,虽不知为何她们在国公府出事后两年才寻过来,但若她真的和苏迎有关系,必定会想法子治好许酒。 沈容同许酒相识八年,亲眼看着她为了苏迎渐渐变得不像自己,比谁都清楚许酒对苏迎的执念,若许酒真的清醒过来,想起苏迎已死的事实,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他不敢冒这个险,情愿许酒就这样痴痴傻傻的活着。 旁人道他贴告示寻大夫来是为治疗许酒的疯症,只有他清楚,他其实比谁都害怕许酒清醒过来,贴告示寻医也只为在不伤害许酒身体的情况下,让她一辈子这样下去。 至少这样……能让她一辈子依赖着他。 知晓许酒因苏迎的死疯了之后,沈容对苏迎的防备本就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自然不会放过青衣,连着苏迎其他可能还存活于世的朋友,他也不想放过。 青衣极为不满道:“都说了我是自己揭榜寻来的,那簪子只是看着喜欢便买了,觉着许酒姑娘适合便送了,你要我说多少次!” 青衣到底道行浅,哪能想到不过两句话和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便就让沈容看出她揭榜只是幌子,更没想沈容是真不愿许酒清醒,让人时刻暗中跟着揭榜的人,虽做好沈容拿她当骗子的准备,可她还没做好被沈容杀掉的准备! 似嫌青衣态度差,黑衣人又动了动手中的剑,似乎又往皮肉里划了一些,青衣疼得头皮都开始发麻,忙改口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是有人让我来照顾许姑娘的,您轻点儿。” 沈容闻言,扫了黑衣人一眼,那黑衣人将剑移开了两分。 “我说……我说……”青衣看着离自己稍稍远了一些的剑锋,又看看好整以暇等着她开口的沈容,吞了吞口水,一脸后怕的神情,下一瞬间却是突然一个低头,避过了剑锋,与此同时,她将手腕上的白色珠子捏成粉末,飞快往沈容脸上撒去,沈容闪身避过,青衣脚下紧接着一个回踢,精准的踢在了那黑衣人的裆下,又送了沈容一把粉,得意道:“就不告诉你们!” 逃脱控制的青衣顾不得看他们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当即脚尖一点,几个起落飞离了这方小院子,动作之快,让人惊叹,仅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万没想这瘦瘦小小的小丫头竟会自己解穴,并一脚踹向自己,一时疏忽大意的黑衣蒙面人完全没来得及反应,那一腿踹得极重,他抱着腿跳了好一会儿,才淡定下来,看着主子闪过了那丫头的白色粉末,这才将心放下了几分,忙跪到地上请罪:“请爷责罚!” 沈容淡淡看他一眼,道:“自己去刑戒堂领罚,通知宋遇,捉拿青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让玲珑来找本王。” 黑衣人怔了一怔,忍不住道:“爷,不过是个小姑娘,且她也跑不远,用不着宋堂主和玲珑姑娘亲自……” 沈容已步回桌边,眸色微冷:“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便能从你我眼皮下逃跑,你还觉得她跑不远吗?”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五 一夜缠绵,许酒醒来身子骨还有些疲软,她伸了个懒腰,闭着眼下意识便要往旁边钻,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抱到人,这才揉着眼睛坐起身来,窗外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本该在她身边苏轻言已经不见人影。 “苏迎?” “……” “苏轻言?” “……” 唤了两声,没有回应,她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去哪儿了?” 说着,便穿了衣服起身,准备去寻苏轻言。 刚走到房门口,就见昨日苏轻言写折子的书桌上放了一张纸条,用镇尺压着。 许酒好奇折回去拿起纸条,上面写着:“我在研华山,醒来后可去找邻家张婶,她会带你来找我,厨房有米粥,记得先用餐。” 苏迎的笔迹她最是熟悉不过,细想想,这似乎还是苏迎第一次给她写东西,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许酒唇角还是止不住上扬,如对待宝贝一样将纸条小心翼翼折好,放进她随身携带的锦囊里,这才开了房门。 昨晚来的时候许酒是睡着的,醒了之后也只顾着沉迷于苏轻言的美色,而忘了去想这是哪儿。 现在彻底清醒,她才开始打量起这个地方,这是一座普通的农舍,出了房间,便是堂屋,堂屋正中摆着一张梨木桌子,和四张配套的梨木凳子。 再出了堂屋,就是方小院子,院子的左边是一排屋舍,一共三间,而右边只有一间厨房,厨房旁边栽种着几株杜鹃。 刚推开厨房的门,许酒便闻见了米粥和面裹食的香味,许是因为昨晚运动过度消耗了太多体力,这香味勾得她肚子直叫。 许酒抬脚跨了进去,灶台上有两口锅,米粥和面裹食都被温在稍大一些的锅里,而另一口稍小一些的锅里温着温水。 她打了水,净了脸和手,这才洗碗用餐。 米粥甘甜,面裹食爽口,唯一遗憾的便是苏轻言没在身边。 用完餐,许酒便去邻家找张婶。 张婶刚晾完衣服刚准备回屋,便透过院子的栅栏缝隙见一年轻女子朝着自家这边走来,女子的模样陌生得紧,又是从邻家走来的,想来就是今早上那位苏大人说的夫人了。 她忙放下已经空了的篓子,迎了上去,道:“是苏夫人吧?” 生平头一次被人叫苏夫人,许酒心里感觉有些微妙,似乎带着丝丝甜意和暖意,唇角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问道:“是张婶吗?” “是是是!”那张婶连连点头,还未等许酒开口,便道,“我这就带你去找你家大人。” 许酒道:“麻烦张婶了。” 张婶原以为京城来的官家夫人该都是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却不想这苏大人的夫人却是这般亲切,当即便觉得亲近了几分,忙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说着,便去牵了自家的牛车,两人一路赶着刘车往村口去。 刚走到村口,许酒便见着有人在打扫村口的那块石头,还是头一次见人对石头那么爱护,牛车走得慢,许酒在路过时便好奇地看了一眼那石头,却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新河村。 落笔刚劲有力。 字本来没有什么特别,让许酒诧异的是落款处的提名,虽然因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已经缺损,许酒还是认出了那个名字——苏禹之。 没想竟是苏迎的父亲留的笔。 许酒转头问张婶:“这石头上的字是谁刻上去的?” 张婶到底是个憋不住话的,刚刚她便一直寻思着跟许酒说些什么,现在见到许酒对他们村口的那块大石头好奇,当即骄傲道:“这块石头上的字啊,可是前任相爷,苏相亲手凿刻上去的!” 还未待许酒说什么,那张婶又接着道:“说来,苏夫人你们住的那方小院子,也是苏相住过的。” 许酒只记得传闻中的苏相是出身乡野,却忘了苏相到底是哪里人,如今在这儿看到苏相亲手雕刻的石头,听到有人说苏相在这个地方住过,便好奇问:“苏相是这新河村的人?” 张婶摇了摇头,道:“苏相可不是新河村的人,不过是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住在那屋子里的,还有一个叫苗玉的姑娘。” 苗玉?苏迎的母亲? 这话倒是让许酒诧异。 话匣子一打开,张婶便停不下来,未等许酒问什么,便又道:“二十多年前,他们二人是一同来新河村的,那时候,那苏大人还受了重伤,是苗玉一路背着她来的。” 一边说,还一边感慨:“那么小小的个儿,就背着比她高出那么多的个男人,两人都是浑身血污,我生孩子时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感慨完又接着道:“两人花重金买了你们现在住的那间小院子就在这儿住了下来,也不知为什么,苏相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肯请大夫,苗玉便只能亲自照顾他,给他上药换药。” 从张婶一路的絮絮叨叨之下,许酒倒是无意中知道了苏迎父母之间的往事。 苗玉除了照顾受伤的苏禹之,还要每日去研华山寻毒虫毒蛇,苏禹之好几次问她寻那些做什么用的,她都不肯说,她坚持不说,他便也不问了。 待得苏禹之的伤完全好了之后,苗玉才提出离开。 那时候,苏禹之已经对日日照顾她的苗玉生出好感。 苏禹之行事向来果断,对苗玉生出好感之后,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在苗玉离开的前一晚,便对苗玉表明了心思,承诺待他在灵州的事情完结,回京复了皇命之后便回来用十里聘礼娶她过门。 如苏相那般长得好看又有权有势的人,自然极其容易让人动心,苗玉也不例外,她早便对苏禹之动了心,自己喜欢的人说要拿十里聘礼娶自己过门,她心中欢喜,便拿出属于自己的那枚四叶草玉簪送给苏禹之,让他到时拿着这枚玉簪去苗家提亲。 到得研华山的时候,张婶刚好说完。 许酒从牛车上跳下来,远远便看到苏轻言正和一个中年男人在山脚说着什么,见他正忙,她便也没有去打扰,只是在一旁等着。 张婶也下了牛车,看着苏轻言,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转头问许酒:“苏夫人,今早的米粥和小菜可合胃口?” 许酒愣了一愣,不明白张婶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答道:“挺好。” 见许酒说好,张婶才放下心似的,笑道:“喜欢便好,今日一大早啊,苏大人便去了我们家,说他的夫人喜欢吃面裹食,但他不知道怎么做,我原想说,刚好我们这边早上做了新鲜的,给他一些就好,他却笑着拒绝了,说他夫人想吃他亲手做的,想请我教他做。” 面裹食…… 想吃他亲手做的…… 许酒怔住了,忽然想起,她曾经确实是提过那么一个要求。 那是在凉州的时候,她喜欢吃凉州灵州这一带的一种小菜,名叫面裹食,是用米研磨成粉,裹在煮熟后切成丁的莲藕和瘦肉上,再加上一些醋、酱油等等调料腌制半个时辰,最后再用小伙慢煎出来的一种小菜,那时候,她几乎每一餐都想吃,许是因为她帮苏迎救了柳笑云,甚至还为此受了伤,苏迎对她愧疚,便什么事情都依着她,每餐都会让人给她做这个。 回京城的时候,苏迎突然问她:“要不要带一些?” 那面裹食最多只能放两天,放久便会变味,再加之连续吃了那么几天,她也有些腻味了,本想说不用,可她看着苏迎认真的模样,便忍不住道:“可我想吃你亲手做的。” 这只是许酒一时兴起的玩笑话,便是连她自己都忘了,却不想时隔这么久,他竟还记得。 许酒怔怔看着苏轻言,他似乎察觉到她们来了,目光往这边望过来,看到她时,柔柔地笑了一笑,耳边还听得到张婶的感叹:“苏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只因为一句你想吃他亲手做的,便特意学了之后又花一个多时辰亲手为你做饭的男人可不多见,像我们家那口子,这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给我做过一顿饭。” 不知为何,许酒的眼眶忽然有些酸。 张婶见许酒微红的眼眶,突然顿住了话头,再看那头,苏大人正看着他夫人轻柔淡笑的模样,她朝着站在苏大人身边的自家男人悄悄打了个手势。 张叔是这新河村的村长,一早就陪着苏轻言来看研华山下的这一片荒地,眼看着自家婆娘给自己打手势,便明白了婆娘的意思。 半日的时间,二人已经将山上和山下和这片荒地都看了一遭,任务也算差不多完成,再看这苏大人似乎也没有了再继续看下的意思,张叔对着苏轻言行了一礼,道:“大人若没别的吩咐,小人便先告退了。” 苏轻言这才收回放在许酒身上的目光,朝着张叔笑了笑,道:“辛苦张叔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六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听得此言,十多个黑衣侍卫皆打了个寒颤,再顾不得去追那妖娆的小娘子,纷纷驾着马,拖着马车往回跑。 可刚刚追容颜时,容颜特意带着他们绕了许多的弯道,这会儿一时间竟找不到回去的路。 隐匿在街旁屋檐上的容颜,看着他们慌乱离开的背影,轻笑一声,轻轻松松跳了下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过去,未走两步,她又突然停了下来,茫然看着四周。 这是哪儿来着? 刚刚只顾着带着他们绕弯路给梁愈争取时间,她竟忘了其实她自己也是路痴,这下倒是把自己也绕进去了,容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完了完了,待会儿若是梁愈把许酒直接丢到天香楼…… 找不到路,四下又无人可以问,容颜只能闭着眼睛乱走,不求能走对路,只要碰到人能问路就可以了。 寻了好一会儿,总算寻到了一条有人出没的小街,街上间间店铺前都挂着一块帆布招牌,风一吹,吹得帆布翻飞,上面各种字体的“赌”字漫天飘飞。 却原来是赌坊一条街。 “小姐!给点赏钱呗!”容颜正想找人问路,便见一中年男人堆着笑站在她面前,男人头发乱得跟鸡窝似得,衣衫褴露,一手拿着竹竿,一手拿着一只破瓷碗,破瓷碗里装了三个铜板。 看着眼前的人,容颜突然计上心头,从腰间解下钱袋。 那乞丐便就这样直勾勾看着这漂亮的小娘子解下钱袋,又直勾勾地看着她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子,笑着问他:“大哥,需要钱不?” 头一次有人拿着金子问他要不,乞丐被迷花了眼,忙点头道:“要要要!” 容颜却又突然收回金子,一脸为难道:“可小女子的钱也来得不容易,自是不能白白给大哥你。小女子想请大哥帮个忙,大哥答应不?” 眼见着快要到手的金子又飞了,那乞丐哪能不慌?忙堆着笑点头如捣蒜:“答应答应,姑娘只要不是要我去死,要做什么都答应。” 很好,她要找的就是这种胆小、爱钱如命又不会功夫的人,容颜见他答应,拿帕子捂着笑道:“大哥放心,小女子要你的命也没用,只是让大哥帮小女子去天香楼调戏一个人。” “就这么简单?”乞丐似不敢相信,一锭金子去调戏一个人未免也太便宜他了,他虽是乞丐,却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若她要他调戏的是哪个王孙贵胄可怎么办?于是他又小心翼翼问,“调戏谁?” 容颜又拿出金子,答道:“许酒。” 调戏她? “不要。” 乞丐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他可没敢忘了那个十岁便把他手臂差点废掉的姑娘。 原来这乞丐正是当年企图偷许酒钱袋,最后却被苏迎和沈容逮到的胡三。 没想这乞丐竟想也不想就拒绝,容颜竟是愣了一会儿才问道:“为何?” 胡三忙道:“那可是个小霸王,惹不得的主儿,八年前我的手臂就险些被她废掉,我前几天好不容易才回京,可不想去惹那个祖宗。” 原来他认识许酒?这可更好办,她只要让他去天香楼便可,可听他这样说,容颜便想着许是胡三大概还不知道许酒的近况,她在胡三面前把玩着手上的金子,状似可惜地叹了一口气,道:“看大哥长得这么高大威猛,原来连个疯癫痴傻的小姑娘也怕!本来看着大哥缺钱花才找大哥的,既然大哥不肯,那小女子便找旁人了。” “疯癫痴傻?”胡三明显听到容颜把这四个字加重了。 他确然是不知道许酒的近况,八年前,就在他企图偷许酒钱袋的第二天,那个自称沈容的人突然找到他,让人废了他的一只手筋,并丢出了京城,声称再不想看到他,他自然是不敢再回来,只能四处流浪。前两个月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应该是不记得他这个小人物了才回来,昨天才到京城,刚一到便又忍不住跑赌坊,输得只剩个裤衩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没空也没心思去打听许酒的事情,竟是到刚刚才晓得许酒竟已经痴傻了。 见他是真的不知道许酒的近况,容颜才放心一些,点了点头,道:“是啊,都已经痴傻好多年了,苏家和许家都没了人,现在她孤零零一人,看到人就躲。” 容颜还特意加重了“孤零零”三个字。 原来定国公府没了,只剩了许酒一个人!这就好办了!胡三慌忙抢过小娘子手上的金锭子,道:“我去!我去!” 接过钱之后,胡三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狐疑问容颜:“姑娘为何要让在下去调戏那许酒?” 知晓原因也好防备。 容颜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也不是让大哥真调戏,就是想大哥帮忙演一场戏,小女子的兄长,暗中恋慕许姑娘已久,可那许姑娘对兄长一直爱答不理,小女子见不得兄长苦恼,便只能想法子助兄长一把了。” 原来是这样,胡三点了点头表示明了,可转眼又皱了皱眉,道:“那姑娘你大哥不会出手揍我吧?” 容颜轻笑:“放心,我那大哥是一届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揍也不会让你缺胳膊少腿,大哥你想想,一锭金子挨一顿轻轻的揍,也不亏是吧?” 胡三是个被揍惯了的主儿,听得容颜这样说,自是放心了,想着许酒那姑娘看着便是喜欢强大的人,文弱书生自是入不了她的眼,他拍了拍胸脯保证:“姑娘你放心!我保准能在许酒面前凸显出你大哥的威风,让许酒对你大哥刮目相看!” 容颜低笑:“那就麻烦大哥你了。” 特别是那青衣女子,肤白貌美,大胸细腰,眉目间满是妖娆魅惑,男人见了移不开眼,女人见了暗啐:“骚蹄子!” 在看到不知第多少个盯着她看的男人被身旁的媳妇儿拎着耳朵离开,还得接受他们媳妇儿的眼刀子后,青衣女子忍不住皱眉咕哝:“真想戳瞎他们的眼!” 话音一落,她身旁那少年便从腰间掏出一排明晃晃的银针,递到她面前,道:“颜姐姐,给!” 妖娆的女子正是容颜,苏轻言的小师妹。 在进灵溪谷前,因为长得太过妖娆,平日里总会遇到一些骚扰,让她不胜其烦,后来有幸拜入了灵溪谷,跟着师父学了易容术,再出门时就总喜欢把自己易容成其貌不扬的模样,易容后纠缠她的人少了许多,让她清静不少。 看着一脸认真把银针递给自己的少年,容颜不禁失笑,她也只是说说而已,这傻孩子居然还当真了,心底的火气消了不少,摆手道:“算了,不跟他们计较。” “哦,”那少年听容颜这样说,倒也没有多问,又把银针收回腰间,确定放好之后才又对着容颜道,“走吧,苏大哥和顾大哥说在天香楼等咱们。” 少年是苏轻言两年前刚上任渝州知州时认识的,姓梁名愈,也不知什么身份,见着苏轻言后便要巴巴拜他为大哥,苏轻言也不知在想什么,居然没有赶他走,反而随时将他带在身边,这梁愈长得倒是眉目俊朗,只是性子有点呆了,说得通俗点就是二愣子,从容颜随口说要戳瞎他们的眼他便马上一脸认真递出银针便可看出。 今早容颜还没醒,苏轻言和顾恒便已经进了城,梁愈则是被留下来等容颜醒了才和她一起进的城。 容颜摸了摸脖子,确定苏轻言留给自己的那条叫“遮疤的”的小皮没有掉下来,才放下心来,不然万一撞见沈容,沈容见着她脖子上的疤痕肯定会起疑。 放心过后,她拍了拍马儿,道了声:“走吧。” 马儿走得极慢,摇摇晃晃,容颜心里想着先前那张面具定然不能再用,现在这张脸又太过招摇,是得赶紧做一张新面具了,至于材质,她看苏轻言留给她的这张遮脖子上刀疤皮就很好,既能透气,又能粘得牢牢的,看能不能从苏轻言那儿要点儿皮来重新做一副面具,可是面具得做成什么模样才好呢! 容颜一想事情就容易分神,对周遭的事物反应迟钝,正纠结着做个什么模样的新面具,突地听到身旁的梁愈急急道:“颜姐姐,过来一些!” 梁愈这一唤,她才回过神来,只见得对面十多个黑衣侍卫骑着高头大马护着一辆蓝色马车朝着他们这边缓缓过来,路人们早就很是自觉地给那马车让了道儿,独独容颜还骑着马在路中间,她忙扯了扯缰绳,拍了拍马儿,马儿听话地挪向梁愈那边,给他们让了道儿。 梁愈则是看着那辆马车,感叹道:“好大的排场。” 虽是感叹,眼底却没有多少羡艳。 容颜因为有事纠结,也没怎么听到梁愈的话。 梁愈倒也不觉无趣,待得那马车经过他们身边时,梁愈勒了勒缰绳,马儿停了下来,而恰在这时,马车的帘子晃了晃,刚好被风掀起来一些,梁愈好奇地看着马车里的人,她正垂着首在看着手中的画卷,虽只有侧颜和白皙优美的颈项,却让梁愈惊呼道:“我见过马车里的人,在苏大哥的书房的画上。” 他这话总算引起容颜的注意,容颜也抬头往马车里看过去,帘子刚刚落下,她没来得及看到马车中人儿的脸,却眼尖地看到了那女子手上拿着的画,那不正是许酒昨日里画的那幅吗?再一看那些个侍卫,可不正是守在国公府门前的那几个嘛!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七 苗家的宅院看着很大,内里却几乎没看见人,苗静直接把他们领到门厅前便停下来,朝着里面喊了声:“姐姐,他们到了!” 喊完后,便一溜烟儿地跑得没影,似里面有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苏轻言和许酒对望一眼,两人眼底皆有不解。 里头传来苗青清清冷冷的声音:“进来。” 听得这声音,二人便进了去。 许酒刚进得厅中,便被吓了一跳,厅中并没有摆桌椅之类,而是挨着左右两边的墙摆了两排桃木架子,架子大约一人高,一共三层,每层上边都摆着铁网笼和陶瓷罐,两排架子上数下来大约有六十余个。 铁网笼的网非常的细密,里面装着的都是各种颜色的幼蛇,正滋滋朝他们吐着信子,而那些陶瓷罐子上也大多打了孔,他们进去的时候,苗青手里正抓了一只比巴掌还要大的蜈蚣正往陶瓷罐子里放。 好在许酒在乱葬岗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毒蛇蜈蚣,在最初猝不及防的惊吓过后很快便平静下来,只是她刚刚那一惊吓,和苏轻言相握的手也不自觉的僵了僵,苏轻言不放心道:“要不要就在外面等?” 未待许酒回答,苗青的声音便传过来:“这些东西出不来的,放心好了。” 许酒也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苗青将右边架子最下面的那个陶瓷罐打开检查完毕之后,起身在旁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才转过头对着他们道:“也差不多到了用晚饭的时间,先去吃饭吧。” 说罢,领着二人进了后房,穿过后房和一方小院落便到了正厅。 正厅倒是比前厅正常一些,里面摆着桃木座椅。 苗静正坐在八仙桌前等着他们,见他们来,忙摆好碗筷,坐得极其端正,看起来似乎苗青很能震得住她。 “开饭。” 苗青的声音难得带了一丝笑意。 桌子上摆了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听得苗青的声音带着笑意,苗静像是得到什么指令一般,端起桌子上的碗便开始夹菜。 苗静在外人面前有些横蛮,可在苗青面前却乖得很,一顿饭连话都不说几句。 倒是苗青,似有意无意问着许酒的情况,她问一句,许酒便答一句。 问了好些个问题之后,苗青似乎松了一口气,转身问苗静:“房间收拾出来没有?” 苗静从饭碗中抬起头,一双眸子黑白分明,似顿了好一会儿才会意出苗青问的是什么,忙点头道:“收拾出来了。” 听得苗静说房间收拾出来了,苗青又转头对苏轻言道“我和阿静明天要去一趟后山,你们现在这儿住上两天,待我回来之后,便会将东西给你。” 说完,又加了句:“我这屋子里没有人,你们也不必觉得拘束,出了别碰刚刚你们看到的那两个架子以外,只当这儿是自己家便可。” 话语中十足的把握让苏轻言彻底放下心,淡笑道:“谢谢前辈!” 苗青嘴角扬了扬,道:“该是我多谢你才是。” 许酒并不大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没有多想,只默默吃着饭,总归有苏轻言在,她也不用操心太多,不管他们说的是什么,他去哪儿,她便跟着去哪儿就是。 ~~~~~~~~~~ 翌日一早,苗青和苗静就去了后山。 苏轻言有心带许酒在这苗家村多走走,两人一大清早便也出了门。 恰逢这一日赶上苗家村的赶集日,村口处的那条街熙熙攘攘全是人,吆喝声叫卖声不断。 自记忆恢复一部分后,许酒的胆子也大了许多,若换成从乱葬岗刚出来的那段日子,看着这人山人海她是断然不会去凑热闹的,如今的许酒却是拉着苏轻言在人群中穿来穿去。 远处有一阵阵叫好声传过来,许酒踮着脚尖望去,却见不远处似乎有人随意搭了个台在说书。 “我们也去听听??”叫好和鼓掌声不断传来,许酒忍不住回头对苏轻言道。 本就是带她出来四处看看,苏轻言自然不会拒绝。 二人一路挤过去,又一路挤到前排。 那说书先生带着一黑框眼镜,一身蓝色长布衫,竟是杏花村的老板刘华! 只听得他道:“那相爷可是跟二小姐朝夕相处两个多月,哪能不知道眼前这个是个冒牌货!” 许酒暗叹,真看不出来这刘华竟还会说书!说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 正暗叹间,却听刘华一拍惊堂木,道:“他当即发了怒,一拍桌子,冷声道;‘说!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此话一说,下面立即有人道:“拍得好!” 刘华似也看到苏轻言和许酒,朝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又接着道:“那大小姐哪里肯说,只装糊涂问:‘大人,您在说什么?把谁弄哪儿去了?’” “相爷耐心可没那么好,当即便命人将大小姐关了起来,而后又带着兵匆匆去了大小姐家里面,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讲到一半,刘华又突然问道,“你们说,那相爷能找到二小姐吗?” 人群的反应很是热烈,也很一致。 有人道:“当然能!” 有人接着道:“必须要找到啊!” 还有人应和道:“对!必须要找到!决不能让大小姐得逞!” 许酒中途进来,听得没头没尾,一头雾水地看着周身的人群情愤概。 那刘华却道:“想知道后续,欢迎大家明天再来!” 说罢,便走下了那小小的说书台子。 人群中立马有了惊呼声。 “誒!怎么说不说就不说了?” “就是!好歹把这一段儿说完再走啊!” “怎么可以讲故事只讲一半?”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或许,先生有要紧的事情?不过这先生长得比一般说书先生好看!” 只是他们再怎么叫唤议论,刘华也当未听到,匆匆离开。 刘华离开他们的视线,便又有一少年朝着他们走过来。 少年个头很小,比许酒还要矮上几分,长得白白净净,五官很是清秀,唇角带着礼貌而疏离的笑意,道:“苏大人,苏夫人,我们刘总有请。” 明明是一张稚嫩的娃娃脸,语气却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意思。 在京城外那个小镇的杏花村里,许酒他们也听到过有人叫刘华刘总,是以,当这小少年说起刘总时,苏轻言和许酒便知道是刘华找他们。 小少年带着他们到了一个茶摊,茶摊很是简易,就一个棚子搭建而成,摆了几张桌子,一个说书先生正在讲一个巾帼将军和皇帝的故事,听故事的人寥寥无几。 刘华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角落最不起眼处优雅地品着茶。 小少年将许酒和苏轻言带过来后,便又匿得没影了,几乎是一眨眼的事情,此处人又不多,许酒却到处都再看不到他人。 见着许酒和苏轻言过来,刘华随意道:“两位,座!” 茶楼的老板见又来了两个客人,忙迎上来道:“几位,还要点什么吗?小店有瓜子花生和好茶。” 苏轻言道:“来一些西瓜子吧。” 酒酒最近喜欢吃这个。 刘华也晃了晃手里的茶壶,道:“这个茶也再来一壶!” 来这儿的客人也多半就是喝喝茶,嗑嗑瓜子,听听书,老板连声应道:“好勒!您几位稍等!” 待得老板走后,刘华却突然朝苏轻言伸出手,道:“苏公子,真巧,居然在这儿碰见你!” 说着,还对苏轻言悄悄眨了眨眼睛。 他的手上有一张纸条,用拇指压着,若不细看,倒看不清。 苏轻言立马反应过来,周围仅有的几个客人目光都放在他们这边,他们虽做农夫打扮在此吃茶,可他们的神情却远没有农夫那般淳朴,而是如毒蛇一般,躲在阴暗处盯着人,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再看他们旁边那座坐着的中年男人,他的左手上有一道道疤痕,似被抓掉两层肉之后所结的痂,正是在青州城外那篇松林里中了他的□□抓挠后所结的痂。 苏轻言挑了挑眉,凤阁的人还在盯着他们?居然还跟到灵州来了? 可分明在来的路上他都没有察觉到有凤阁的人跟着他们,如今刘华一出现,他们便也跟着出现,指不定是跟着谁来的,也难怪刘华要用这种方式给他传递消息。 苏轻言同刘华握了握手,顺势接过刘华递给他的小纸条。 老板很快便将瓜子和新茶端了上来,道:“几位慢用。” 老板刚上完这一处的茶,便又听得外面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老板!来俩壶茶!” 正是刚刚在她耳边说刘华长得比一般说书先生好看的小姑娘的声音。 许酒往外探去,两个十七八岁的粉衫少女在最外面的桌子上坐了下来,其中一人长得黝黑黝黑,个子微胖,正是夸刘华长得好看的小姑娘,而另一个少女肤白如雪,白纱遮面,一双眸子分外灵动,而透过白纱隐隐能看到她的脸,倒是个清秀佳人。 只是许酒看着她的脸,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刚一坐下,那胖一些的少女便问那遮面的少女:“刚刚那个故事,你可听到前面没有?能说给我听听嘛?” 也难怪在一片抱怨声中,这少女替刘华辩解的声音那么不和谐,却原来她跟许酒一样,只听了后一半,没头没尾,自然不会如那些人那般。 遮面少女面纱下的菱唇扬了扬,道:“倒是听全了。” 声音也有些熟悉,就好像刚刚听过一样!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八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待得许酒的马车过了之后,大街上又恢复热闹。 容颜和梁愈一直骑着马离许酒的马车不远也不近地跟着,二人将距离控制得极好,既不会跟丢,也不会跟得太近,让他们起疑。 马车走了许久,越走越偏僻,最后往最东边那条街尽头的一个小巷子里拐了进去,速度逐渐放慢,想是应该要到目的地了。 这儿是卖古玩字画的一条街,人并不是很多,若再跟上去就难免有些显眼,为了不被发现,容颜在这条街的拐角处就停下来,又跳下马把缰绳丢给梁愈,趴在拐角处观察起那一群人。 梁愈四周看了看,十分头疼地捂着额头想,好在这儿偏僻无人,不然颜姐姐那姿势一看就知道他们要干坏事儿。 许酒的马车在第五家卖字画的店铺前停了下来,黄莺掀开车帘,看了看眼前这家店,大门已经有些旧了,核桃木质的匾额上简简单单书着“高雅轩”三个大字,看上去分外雅致。 管家说的大概是这儿了。 黄莺想着,小姐一见着红衣男子就会发疯,为了安全起见,她自是得先去确认一下店里有没有穿红衣的客人,便先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小姐,到了,您先在车上待会儿,奴婢先去店里看看。” 许酒透过黄莺掀开的车帘,见着外面没什么人,也知黄莺在担心什么,倒也就不急了,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许酒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但是很奇怪,她似乎能感觉到跟着自己的人并没有恶意。 见得黄莺走了,她才掀起车帘,往街角处望过去,果然,那儿有个看起来同她差不多大的女子正探着头望着她这边,见着她掀起车帘又忙缩回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探出头。 许酒笑着冲着她招了招手。 许酒却不知道她这一招手让容颜着实吓了一跳,赶紧又缩回头。 原来真被发现了,她自认为她跟的已经很隐秘,许酒是怎么发现的? 梁愈见容颜突然缩回脑袋,紧张道:“被发现了?” 容颜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探出头去,许酒已经放下了帘子,而那些侍卫却没有什么动静,想是并没有同侍卫说什么,容颜淡定道:“发现了也没啥,她这不没有跟侍卫说什么嘛!” 正说着,便见先前进店的那黄衣少女又出来了,不知对着许酒说了句什么,许酒掀开帘子探出手,黄衣少女小心翼翼扶着许酒下了马车,往店里面走了进去,而那十多名侍卫成“一”字型排开,守在了店门口。 而那车夫就在小店门口候着。 又等了好一会儿,见得时机差不多了,容颜转头对不放心左右望风梁愈道:“我先过去,你在这儿等着,待会儿我驾着马车往那边赶的时候你就趁机把许酒掳走,然后把她丢在天香楼门口。” 梁愈皱了皱眉,问:“你不是说不明抢吗?” “呵呵!”容颜冷笑了两声,“我说的是不抢,又没说不掳!” 看着无赖得理智气壮的颜姐姐,梁愈彻底无语了。 容颜见梁愈抿唇不语,又苦口婆心劝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师兄好嘛!你也说了师兄的书房里都有那姑娘的画像,可见师兄是喜欢他的,但那个怂包又不敢来找她,我们这些做师妹的、做小弟的当然得帮他一把不是?” 容颜这话倒是说到了梁愈的心底。 他记得他第一次去到苏大哥的书房时,看到女子的画像惊得手里的茶杯都掉到了地上,好奇问:“这姑娘是谁?” 画上的女子红衣如火,手中持着软剑,微微抬着下巴,眉目间张扬又高傲。 要知道他跟了苏大哥半年,这期间不知道有多少貌美的姑娘想方设法接近苏大哥,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撵了出去,害得他还以为他苏大哥不喜欢姑娘,喜欢男子,却没想他呆得最多的书房里竟有幅女子画像。 苏轻言望着画像,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淡声回道:“一个故人。” 这一声,竟不似他往日里冷清的语调,而是带着几分少见的温柔。 当时他便想,就算是故人也该是让他牵肠挂肚的故人吧,便又问:“你没想过去找她吗?” 苏轻言收回视线,莫名其妙的说了两个字:“不敢!” 他张了张嘴,连当今皇上都敢算计的人,居然说不敢去找一个姑娘。 想起当时的苏大哥,再听颜姐姐这一番话,梁愈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他苏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事关这姑娘时就怂了,别说找了,连打听她的消息都不敢打听,只敢默默看着一幅画像寄相思。 梁愈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又问:“那咱们怎么帮?” “照着师兄那怂样,指不定那姑娘都不知道他是哪根葱,”梁愈此时还是在马上,容颜仰着头着实有些累,又道,“你蹲下来些,你这样我跟你讲话脖子累!” 梁愈听话的下了马。 他这么听话,容颜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管是话本子里,还是戏文里,要想得到人小姑娘的好感,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怎么样的第一印象才算好啊?” 梁愈摇头,他又不看话本子和戏文! “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孩子,以后怎么娶媳妇儿唉!”容颜摇头叹息了声,才又道,“第一印象当然就是要英雄救美啦!你想想,面对一个救了自己的人,特别是救了自己的帅哥,哪个姑娘能不心动?” 便是容颜的这一番说教,让梁愈在多年后,为了让自己喜欢的姑娘对自己动心,无所不用其极、想方设法创造英雄救美的机会,结果美人儿被他吓得出心理阴影了,总觉得两人八字相克,他天生就是她的灾星,碰到他就没好事儿,绞尽脑汁避着他,平白让他的追妻之路多饶了几个圈圈。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个时候的梁愈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深深觉得颜姐姐说得有道理,又问:“可哪儿有那么多机会给苏大哥英雄救美?” “所以说你傻嘛!”容颜拍了拍梁愈的头,道,“机会是人创造出来的,没机会身为师妹和小弟的我们不能帮他创造机会吗?” 容颜说到这头上,梁愈再不懂就是真傻了,他揉了揉被颜姐姐拍得有些发晕的头,不放心道:“可要真伤到人家可怎么办?苏大哥知道会砍了我们的。” “哎呀!我说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婆婆妈妈的?”容颜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我会注意分寸的,你只管帮忙把人送到天香楼就行了。” 房间里面似有人在低语,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许酒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房间里有多少人。 熟料只刚刚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束手就擒”后便没了声音。 她又将身子贴得再近了一些,却不想,门突然开了。 许酒一个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往门内倒了去,幸得有人拉住她的手背,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姑娘有事?”淡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许酒趁机环顾房间,这是一间一居一室的套房,最为显眼的便是厅中那一副绘着山川落日图的屏风,屏风后面许是卧房,视线右移则能看到一张小塌,榻上摆着一张小檀木茶几,檀木茶几上的金猊香炉轻烟萦绕,里面不知烧得什么熏香,闻着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榻上还有个穿着灰白色长衫的男子,男子坐姿随意,正捧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许酒。 只一眼,许酒便确定他不是苏迎,可那屏风,分明是出自苏迎的手笔。 苏迎喜丹青,尤喜画景,她曾经便是为了能光明正大接近苏迎而让自己父亲替自己开口,让苏迎教她学书画,她向来顽劣,此次突然说要学书画,许追自是喜不自胜,当日便带了厚礼去拜访右相苏禹之,之后,她便成了苏家的常客。她的丹青是苏迎手把手交出来的,苏迎的每一幅画,落笔收笔的习惯她都一清二楚。她虽忘了许多事,忘了苏迎的样貌,但一些东西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便是失了过去的记忆,那些东西也不会忘记,譬如她对苏迎的执念,又譬如苏迎的一些习惯。 或许那奇怪的少年没有骗她,苏迎是真的在这儿。 既然榻上坐着的男子不是苏迎,那拉着自己衣袖的这个呢? 许酒抬头,见拉着自己的是一个眉目清俊的黑衣男子,此时他挑眉正看着自己,没有清冷的眉目,没有红色裘衣,也没有眼角的泪痣。 他的模样同许酒想像中的苏迎并不大相同,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苏迎向来是眉目清冷,对着她时除了冷淡,似乎再没了别的表情。 她多少抱了一丝希望,但没有敢抱全部的希望,所以没见到苏迎,虽失望,却也不至于绝望,或许在她心底,也是明白苏迎是真的死了,那簪子可能真的只是巧合,失望之后,她转头痴痴看着那画,问:“我能多看一眼那幅画吗?” 能再见到苏迎的画,对她来说也是好的。 苏轻言愣了一愣。 她还是在找他…… 她认出了他的画…… 可她却没认出他。 也是…… 便是他自己到如今也不大敢相信在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活下来,每每醒来,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就连跟他最为亲近的顾恒也不知道他便是苏迎,他一向刻意疏远她,她认不出他来也是自然。 他松开握着许酒手臂的手,弯起唇角,让出了道。 许酒冲他感激一笑后便进了房。 胡三愣愣看着许酒,这情况,他是绑还是不绑?正犹豫间,便见得拉住许酒的那黑衣男子似不经意间往他这边扫了一眼,那一眼同看着许酒时的神情全然不同,冷淡中似又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九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因着上一次许酒突然失踪的教训,这一次黄莺是断不敢大意,吩咐人叫来了马车又叫了十六个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跟着,四个在前头开道,左右侧各两个护着,剩余的跟在马车后,这样的排场引来街上众人的避让和侧目,马车上并没有官微或者家微,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而与此同时,有着一街之隔的另外两个人同样引得街上的摊贩路人侧目,那是一名青衣女子和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年郎,二人都是少见的美人儿,打着马招摇过市。 特别是那青衣女子,肤白貌美,大胸细腰,眉目间满是妖娆魅惑,男人见了移不开眼,女人见了暗啐:“骚蹄子!” 在看到不知第多少个盯着她看的男人被身旁的媳妇儿拎着耳朵离开,还得接受他们媳妇儿的眼刀子后,青衣女子忍不住皱眉咕哝:“真想戳瞎他们的眼!” 话音一落,她身旁那少年便从腰间掏出一排明晃晃的银针,递到她面前,道:“颜姐姐,给!” 妖娆的女子正是容颜,苏轻言的小师妹。 在进灵溪谷前,因为长得太过妖娆,平日里总会遇到一些骚扰,让她不胜其烦,后来有幸拜入了灵溪谷,跟着师父学了易容术,再出门时就总喜欢把自己易容成其貌不扬的模样,易容后纠缠她的人少了许多,让她清静不少。 看着一脸认真把银针递给自己的少年,容颜不禁失笑,她也只是说说而已,这傻孩子居然还当真了,心底的火气消了不少,摆手道:“算了,不跟他们计较。” “哦,”那少年听容颜这样说,倒也没有多问,又把银针收回腰间,确定放好之后才又对着容颜道,“走吧,苏大哥和顾大哥说在天香楼等咱们。” 少年是苏轻言两年前刚上任渝州知州时认识的,姓梁名愈,也不知什么身份,见着苏轻言后便要巴巴拜他为大哥,苏轻言也不知在想什么,居然没有赶他走,反而随时将他带在身边,这梁愈长得倒是眉目俊朗,只是性子有点呆了,说得通俗点就是二愣子,从容颜随口说要戳瞎他们的眼他便马上一脸认真递出银针便可看出。 今早容颜还没醒,苏轻言和顾恒便已经进了城,梁愈则是被留下来等容颜醒了才和她一起进的城。 容颜摸了摸脖子,确定苏轻言留给自己的那条叫“遮疤的”的小皮没有掉下来,才放下心来,不然万一撞见沈容,沈容见着她脖子上的疤痕肯定会起疑。 放心过后,她拍了拍马儿,道了声:“走吧。” 马儿走得极慢,摇摇晃晃,容颜心里想着先前那张面具定然不能再用,现在这张脸又太过招摇,是得赶紧做一张新面具了,至于材质,她看苏轻言留给她的这张遮脖子上刀疤皮就很好,既能透气,又能粘得牢牢的,看能不能从苏轻言那儿要点儿皮来重新做一副面具,可是面具得做成什么模样才好呢! 容颜一想事情就容易分神,对周遭的事物反应迟钝,正纠结着做个什么模样的新面具,突地听到身旁的梁愈急急道:“颜姐姐,过来一些!” 梁愈这一唤,她才回过神来,只见得对面十多个黑衣侍卫骑着高头大马护着一辆蓝色马车朝着他们这边缓缓过来,路人们早就很是自觉地给那马车让了道儿,独独容颜还骑着马在路中间,她忙扯了扯缰绳,拍了拍马儿,马儿听话地挪向梁愈那边,给他们让了道儿。 梁愈则是看着那辆马车,感叹道:“好大的排场。” 虽是感叹,眼底却没有多少羡艳。 容颜因为有事纠结,也没怎么听到梁愈的话。 梁愈倒也不觉无趣,待得那马车经过他们身边时,梁愈勒了勒缰绳,马儿停了下来,而恰在这时,马车的帘子晃了晃,刚好被风掀起来一些,梁愈好奇地看着马车里的人,她正垂着首在看着手中的画卷,虽只有侧颜和白皙优美的颈项,却让梁愈惊呼道:“我见过马车里的人,在苏大哥的书房的画上。” 他这话总算引起容颜的注意,容颜也抬头往马车里看过去,帘子刚刚落下,她没来得及看到马车中人儿的脸,却眼尖地看到了那女子手上拿着的画,那不正是许酒昨日里画的那幅吗?再一看那些个侍卫,可不正是守在国公府门前的那几个嘛! 只这一眼,她便确定那马车里的人是许酒,想起昨天沈容让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还卑鄙地暗中下毒,容颜就很火大,看着缓缓行驶过去的马车,她忽而笑了,她可没忘记昨日说过要把许酒和师兄凑成对儿的,将马儿掉了个头,招手唤了梁愈一声:“小鱼儿。” 还一直盯着马车纠结着眉想着苏大哥画里的人儿怎么会在京城的梁愈听到容颜喊自己,转头便看见容颜突然露出的笑意,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愣愣回到:“颜姐姐!” 拍了拍马儿,走到容颜身边,同她肩并着肩。 “你的功夫怎么样?”容颜转头问他。 “还……还行吧?颜姐姐你想做什么?” 这孩子实诚,他说的还行,大概就是真的还行,容颜嘿嘿笑了笑,道:“想给师兄弄个美人儿回去!” 梁愈看着容颜脸上的笑意,挠了挠头,有些纠结道:“光天化日的,这样不好吧?” 嘴上虽是这样说,心底却蠢蠢欲动,他突然也想知道苏大哥见到画中的人儿出现在他面前时是什么样的反应,正犹豫着要不要同容颜一起把那马车里的人儿抢回去时,又听得容颜道:“我们又不明抢!那有什么不好?” 梁愈一愣,一脸求指点地看着容颜,问:“不抢?” 不抢怎么弄回去? 到底是头脑简单,容颜看了他一眼,道:“跟着走便是了。” 说罢,又怕了拍马儿,率先跟在那群已经远去的队伍后头。 梁愈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只能拍了拍马,跟了上去。 许酒将苏相两父子的尸体安顿好,准备下山时已是黄昏,刚走到先前摆放苏相尸首的位置,便似踩到什么东西。 她移开脚,却见一枚碧色玉簪躺在地上,玉簪成色极好,通体碧绿毫无杂质,簪子尾端雕刻的是一株四叶草。 苏迎认得,这正是母亲临终时牢牢握在手中的那枚簪子,他分明记得母亲下葬的时候手中都握着这枚玉簪,为何却又出现在父亲的身上? 许酒见了这簪子,脸色煞白,她蹲下身,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将那碧色簪子拾捡起来。 看了良久,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飞奔下山。 天空乌云逐渐压顶,看着像是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苏迎忙也跟着飘了过去。 许酒没有回定国公府,而是径直去了沈容府邸,她看起来很焦急,满府找沈容的人,却被小厮告知:“殿下他不在,郡主您还是请回吧!” 许酒一愣,问:“他去哪儿了?” 那小厮弱弱回道:“殿下心情不好,说要出去走走,前几日便已经出了门,属下也不知去了哪儿。” 沈容这次离京,许酒和苏迎却是丝毫不知道消息。 许酒面上有些失望,正欲转身离开,又一黑衣冷面的女子自沈容的书房中走了出来,唤道:“郡主请留步。” 正是沈容身边的女侍卫玲珑。 许酒停下脚步,那小厮见到玲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而后便退下了。 玲珑见许酒顿住步子,福了福身,才道:“公子离开前,留下一封信,让交给郡主,还麻烦郡主随属下来取。” 说完,不待许酒说话,径直转身进了书房。 许酒想也没想,便跟着进了去。 她刚一进门,房门便关上了,门上贴着神荼郁垒的画像,让苏迎靠近不得,他只能在外面候着。 外面秋风呼啸,而屋里却丝毫没有动静,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直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书房的门才又再度打开,房里一股子难闻的糊味飘了出来,是纸被烧掉的味道。 也不知刚刚在里面发生了什么,苏迎只看见许酒失了魂般出了书房,她将手上的玉钗握得极紧,似极力忍着什么一般。 忽地,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电光照映着许酒苍白的脸色,紧接着雷鸣阵阵,豆大的雨点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许酒像是个木偶一般,连小厮递过来的伞都没有接,一步一步往府外走去。 她的神情很不对劲,从见到那枚碧色玉簪后就开始不对劲了。 “酒酒!”苏迎担心地唤了她一声。 这一声,自然是没得到回应。 淋着大雨回府的许酒大病了一场。 没人知道那晚在书房中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只知苏迎死后许酒便疯了。 她整日整日形容不整地坐在早已贴了封条的相府门口,时而望着大门傻笑,时而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任谁也拉不走,但凡是一有人接近她,她便持软剑对抗,神志不清中,下手也狠。 许追请遍大夫都束手无策,国公夫人整日以泪洗面,整个国公府是一片愁云惨淡。 最后,也不知许追从哪儿打听到渝州灵溪谷能治疯癫之症,便带着许酒前往灵溪谷,苏迎自是也跟了去。 可灵溪谷向来有不医治王公贵族的家训,许追一家最后是无功而返。 他们离开灵溪谷那日,正是灵溪谷谷主的寿宴,苏轻言不知为何在寿宴上突然昏迷,苏迎便再没能走得了,他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吸进了苏轻言的身体,被禁锢在苏轻言体内。 头三个月,他一直有意识,心中焦急,想去找许酒,可他的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完全处于昏迷状态,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零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只是经这一遭,青衣人是没有摔倒,袖中却有一物飞了出来,落在来福脚边,来福弯身拾起,原是一枚尾部雕刻着紫蝶的竹簪,簪子是用紫竹削成,用料很清雅,雕工却极其精细,簪尾的紫色蝶翼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而后黏上去的,薄如蝉翼,稍稍一动翅膀便上下煽动,看上去栩栩如生,这样摔都没有摔裂,来福不禁暗叹做这簪子之人的手艺。 “姑娘,你的簪子。”来福将簪子还给青衣。 青衣接过福递来的簪子,小心翼翼察看了好一会儿,见着没有半点损坏,才放下心将它收入袖中,朝着来福道了声:“谢谢啊!” 来福笑了笑,见得青衣紧张那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簪子,想着大约是她心上之人所送,倒也没有再问,转头继续领路。 青衣却是暗中松了口气,好在簪子没有摔坏,这可是苏轻言特地让她给许酒带的礼物,本就迟到了两年,要是再摔坏了,苏轻言怕是要剁了她的手。 想起苏轻言,青衣又有些惆怅,要是他知道她从渝州来京城花了两年时间,每次给他回信说许酒没事都是忽悠他的,他会不会直接让人把她剁了丢去喂狼? 说来苏轻言的举动,青衣也觉得奇怪,不明白他既然这么紧张定国公府的许酒小姐,又为何不干脆自己把许酒接到身边去照顾?甚至连信都没有给许酒写过,而是每次都让青衣的信鸽小八带信给青衣,叮嘱青衣一些东西,像是从来没想过要让许酒知道他的存在。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苏轻言昏迷前她尚且还能摸清他心底在想什么,可自从那次昏迷醒来后,她就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姑娘?姑娘?”来福的声音打断青衣的思路。 她收了心神,抬眼应道:“嗯?” 来福对着青衣道:“到了!还请姑娘先到这儿稍等片刻,我先去禀明王爷。” 青衣点头,“有劳管事了!” 来福留青衣在月亮门外,一人进了院子。 约莫两刻钟后,来福才出来,道:“请姑娘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便又带着青衣往月亮门里走,走过长长的回廊,青衣才见着了人。 二人坐在不远处的六角凉亭中,红衣如火的少女趴在桌子上握着笔不知在画着什么,唇角微微上扬,神色专注,连脸上沾上了墨汁也未曾察觉。 而她对面的白衣青年手上拿着一本书看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认真作画的少女,眉眼之间满是宠溺,眸色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男俊女俏,如一对璧人,特别是那白衣青年看着少女的眼神,让人觉得此刻去打扰他们相处都是罪过。 “还是等等再进去吧!”青衣不禁顿住脚步,下意识地不忍去破坏这样的气氛。 来福显然也跟她有同样的想法,也停住了脚步,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靠在朱红的回廊柱子上,青衣眼睛望着凉亭中的人,越发觉着他们怎么看怎么般配。 半个时辰前听来福说起时,她还以为即便是这恒王对许酒再好,也不过是将她锁在这座大宅子里,多派些丫鬟照顾着,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不让她受着冻挨着饿,再四处寻医替她治疗。 毕竟神志不清的人都会无意识伤人,而他身为皇子身份金贵,纵然有心也不会亲自照看着她。 可看如今府外重兵把守,府里空旷无人,而二人相处得如此融洽,她才恍然发现,这恒王待许酒比她想的要用心千百倍。 要知道想接近失了心神的人,让她们卸下心防需要的可不是一点二点的耐心,而是要长时间陪伴和足够的温柔与耐心来让她们慢慢相信自己,肯慢慢靠近自己。 这时的青衣才有些相信来福说的“恒王不顾陛下会迁怒而坚持照顾许酒,张贴榜文四处替许酒求医。”这话确然是实话。 再一想苏轻言,只暗搓搓地让她来帮忙照顾许酒,自己却窝在渝州连一封信都不敢给许酒寄,不禁默默心疼苏轻言一刻钟,他这性子,怕是注定要光棍了。 见得许酒似画完画了,搁下笔,沈容忙将视线移回书上,状似一本正经地看着。 “沈容!” 听得许酒叫自己,沈容才放下书,像是才从书中回过神来一般,看着许酒,眉目温和,应道:“嗯?” 许酒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兴冲冲地将手中的画献宝似的捧到沈容面前,仰起脸问:“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那神情就跟做了某件事情,盼着人家表扬一般。 因是在他们正侧面,青衣看不到许酒到底画了什么,只明显的看见沈容在看到那副画时明显地窒了一窒,而后眸色黯淡了几分,也仅仅是一眨眼的事,下一瞬,他又是满眼宠溺,赞道:“酒酒的画工是越来越好了!”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帕子,细细替许酒擦着沾染到脸上的墨汁,动作之间极其温柔。 “那是!”许酒仰起头,任由沈容替她擦拭着,面上颇为得意,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地就垮下了脸,喃喃道,“你说苏迎到底去了哪儿?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沈容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低低叹了声:“酒酒,你……” 许酒看着他,眼底满是乞求,语中竟又带了哭腔:“沈容,你知道他在哪儿的,对不对?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沈容最终无奈,只能苦笑,而后又哄小孩子般安慰道:“阿迎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你现在身体不大好,不适合长途跋涉,而且这样的你苏迎看到会担心的,不如我们乖乖把身体养好再去找他可好?” 看着沈容的神情,便知他定然是不知道苏迎在哪儿的,只是,看着许酒的神情,青衣敢肯定,若是现在沈容说他不知道苏迎在哪儿,许酒怕是会立即发病,现下他能做的也只是先安抚住许酒,让她先平静下来,人后面再慢慢找就是了。 这沈容着实是很明白该怎么哄住许酒,只见得许酒目光闪了闪,似在犹豫,良久之后,方才像是下定决定一样,咬着唇点头答应。 见得许酒点头,沈容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听得他们又提及一个陌生的名字,且看情景叫苏迎的人还是许酒十分在乎的人,比沈容还要重要,青衣又替苏轻言鞠了一把同情泪,又忍不住小声八卦的问来福:“苏迎是谁?” 来福收回看着许酒和沈容的目光,虽还未确定这青衣姑娘到底能不能留在府中,但看着她似毫不担心许酒的情况,便觉她该是有把握,所以知无不言地小声回道:“前右相苏禹之的独子,许酒小姐的未婚夫。” 青衣从不关心朝中之事,是以,当年苏家那轰动一时的案件,她并没有听过,只猜到许酒疯疯癫癫八成也有那苏迎的原因,又问来福:“他人呢?” 来福诧异地看着青衣半晌,见她是真的不知道苏迎这个人,才又回她:“三年前……死了……” 死了?莫非许酒的病就是因为苏迎的死所刺激的? 青衣若有所思的看着情绪低落下来的许酒和温声哄着她的沈容,又问:“你们小姐……知道他死了吗?” 来福也顺着她的眸光望过去,落在许酒身上,惋惜道:“哪能不知道!小姐是亲眼看到苏公子惨死在她面前,又亲手把他安葬的。” 原来她心中一直知道,只是情到深处,宁愿疯疯癫癫活一世,也不愿接受心中之人已死的事实。 一念成痴…… 青衣不懂要怎么样的情深才能做到如此地步,按如今的情况看来,是许酒自己不愿清醒,这种病例她也遇到过,倒是不难治,只要狠狠地泼醒她,让她无法再逃避自然就能醒过来了。 青衣直起靠在朱红柱子的背,弯了弯眼,道,“该过去了!” 来福看着许酒似被安抚得差不多了,便也没说什么,领了青衣过去。 “爷!这位便是青衣姑娘。”来福把青衣领到沈容面前,恭恭敬敬道。 正焦急间,她见到远处似有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朝着这边缓缓走来,黄莺定睛细看。 待他们走得近了些,黄莺才看清黑色人影是个长得极为清俊好看的青年,而那白色身影,正是阖府上下正在四处寻找的许酒,黑衣男子腿脚极长,似担心小姐跟不上他的脚步,特意将脚步放慢了许多,二人一搭没一搭似正说着话朝这边走来,在黄莺看来,多半是男子在问着什么,小姐在答,男子眉目冷峻,可偶尔看向身旁的许酒时,清俊的眉目便柔和不少。 认出白色身影便是许酒时,黄莺激动得直想哭,仿若是从死里逃了生一般,再顾不得许多,她含泪奔过去,一把抱住许酒,一抽一抽道:“小姐……你可算是……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再不回来黄莺就……呜哇哇哇……” 黄莺毕竟才十多岁,说着说着,竟就再忍不住,由先前地默默掉泪变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也管不了了。 许酒知道自己在黄莺面前被掳走,黄莺定是担惊受怕了,心中有些歉疚。 只是她素来不大会安慰人,一时有些无措,任由黄莺抱住自己,愣了良久之后,才缓缓抬手,轻拍着黄莺的背似在安抚她。 苏轻言见许酒笨拙僵硬的动作,忽地想起曾经她也这么无声地安慰过自己。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一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这不,雪昨天刚停,今天许酒就翘课了,颠儿颠儿的跑到天香楼去听她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话本子,结果一到楼里,却说先生因为前些天太冷,身子又娇弱,给冻病了,偏偏那些故事都是说书先生上台前亲自编排的,旁人都不知道故事的发展,许酒只能悻悻然出了茶楼。 “贵人!赏点钱吧……”许酒一只脚刚踏出茶楼,便有一衣衫褴褛的青年拦住了许酒,他脏兮兮的脸上有几分急切,仿佛笃定他伸手要许酒就一定会给他似的。 确然,往日里许酒碰到真正需要帮助的老弱妇孺时出手是非常大方,偶尔没书听无聊的时候也会蹲在墙角跟她们说说话,可对于这种不需要帮助的,她是毫无怜悯之心。 眼前这个跟他伸手讨赏钱的人,许酒是知道的,他叫“胡三”,是这一街区出了名的无赖,年纪轻轻手脚齐全,却不知道找份工好好养活自己,整日里游手好闲穿得破破烂烂在街上找人施舍,然而,手上一旦有了钱,他却转眼间往赌坊跑,等到输光了,便又出来乞讨,现在认识他的人一般碰到他都绕道走了,深怕被他缠上,那些得了她帮助的人不止一次提醒过她,碰到他便离他远一些,泼皮无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本来逃课出来没能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话本子,她心情就不好,这会儿看清拦住自己的人是谁之后,她更是烦闷,她的左手握上环绕在右腕间的软剑,仰起头,冷声道:“滚开!” 那软剑是定国公送给许酒防身用的,平常就绕在腕间,看上去就像戴了个镯子,一旦有事,她一按按钮,软剑便会伸展开来,胡三没见过许酒使剑,也不知道它有多厉害,只知道他已经暗中观察这小姑娘好久了,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出门,每次对这街上的乞丐出手都很阔绰,他这才来找她讨要的,熟料这小姑娘对他竟是这么的小气。 凭什么啊!他也是乞丐啊! “明天你要再不还钱,老子便砍了你这双手,看还你拿什么赌。” 老大的威胁又在耳边回响,胡三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将近两个头却冷冷看着自己的人,他握了握拳,十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靠乞讨为生的人是个大数目,但是对于眼前这位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姑娘应该只是一顿饭的钱,而且今天他跟了她一路,确定她又是甩开下人一个人来的,自己再无赖一点儿,威胁威胁她也拿自己没办法,到时候也只能破财消灾给他钱了。 看着眼下周遭无人,胡三的胆子便大了几分。 “今天不给钱别想走。” 恶从胆边生,他干脆动手就要去拉许酒的衣服,一副如果不给钱就不放过她的无赖模样。 胡三不知道,许酒素来是小霸王性子,只有她威胁人家,万万没有旁人敢威胁她的。 “是吗?”许酒眯了眯眼,看着拉住自己衣服的脏手,阴恻恻地咧开了嘴,那神情全然不像个孩子。 胡三还没反应过来许酒脸上的笑容是何意,便觉得拉住许酒衣袖的手臂像被刀割一样的疼,他嗷嗷两声松开许酒,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见许酒手上不知何时拿了把的软剑,剑锋还有鲜血滴落,而他的手臂上鲜血汨汨留着,小姑娘仰头看着他,笑得邪恶:“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不让我走!” 胡三哪能想到不过十岁的女童下手能这么狠!本能地想逃,但跑了两步一想到老大的话,他又折了回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全然没有了刚刚那股子无赖劲儿,抱住许酒的腿,嗷嗷哭道:“小的知错了,还请贵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 许酒毕竟年纪小,他这突然一跪,倒是把她也给跪愣了,正常人不是应该逃吗?这人怎么逃了又折回来了?看着比自己高了两三个头的人抱着自己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许酒一阵恶寒,一脚踹开胡三,怒道:“滚!”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胡三被踹开后,也不再缠着他,连滚带爬地滚了开,速度比兔子还快。 许酒嫌恶的看着自己裙角的脏污,抬腿便准备回府,熟料刚走两步,便发现自己身上的钱袋不翼而飞,出茶楼时还在的,她这才明白过来刚刚那乞丐为什么会忽然抱住她的腿,原是为了顺走她的钱袋。 怒火蹭蹭往上涨,许酒捏着软剑就要去找他。 “诶诶诶!大侠!求放过!”不用她找,便有人拦住了他。 是两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一名白衣少年在胡三身上搜着什么,而另一名少年眸色淡淡,只一只手便将胡三制得死死的,让他全然动弹不得,此时,冬雪还未融尽,大街上一眼望去依旧是一片白,那名神色冷淡的少年火红的裘衣在这茫茫白雪中看着分外显眼,裘衣的毛领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露再外面的一双眉目美得如水墨画一般。 好一个漂亮的小哥哥! 许酒素来喜欢漂亮的东西,一见着那少年,瞬间心情好转,也忘了没有听到话本子和钱袋被偷的不快,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兴趣,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看着。 “小姑娘,你的钱袋!”温柔的嗓音将许酒的心神拉了回来,抬头便见得那眉目柔和的白衣少年不知道何时找到了胡三藏着的钱袋,递到她面前,嘴角和眼底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长得不如红衣少年清俊好看,但也算是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特别是眉目间的温和,让人看了十分舒服。 “谢谢!”许酒接过钱袋,笑眯眯谢过白衣少年之后,转眼又朝着那红衣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少年淡淡看她一眼,并没有回答许酒问题的意思,只对着白衣少年说了说:“走了!” 声音冷冷清清。 说完,将手里逮着的人往墙角甩去,胡三嘭地撞到墙上昏了过去。 这小姑娘倒是比那些个大家闺秀可爱,沈容看了看神色冷淡的苏迎,又看看许酒,临走前还是很是温柔的回道:“他叫苏迎,我叫沈容。” “苏迎……”许酒默默念着,而后抬起头冲着苏迎喊道:“我叫许酒!” 喊完便见着他转身就要走,全然没有跟自己多说说话的意思,小霸王何时被人这样无视过?许酒也没去管昏死过去的胡三和一脸诧异的沈容,只朝着苏迎飞扑过去,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用手臂将苏迎困在了墙壁上。 苏迎冷淡的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很快便又恢复平静,静静看着许酒。 彼时的许酒对土匪和太子的话本子入了迷,更是向往女土匪的生活,时常模仿,行为自然也像极了女土匪。 她仰起头,看着比自己几乎高出一个头的苏迎,邪魅一笑:“小子,我看上你了。” 小小的脸蛋冻得红彤彤的,却将邪魅二字学得很好,表情把握得入木三分。 还未见过这般大胆毫不矜持的姑娘,被无视的沈容显然是愣住了,若有所思地看着许酒,眼底不自觉染上笑意。 苏迎却只是淡淡瞥了许酒一眼,冷冷回到:“哦,我看不上你。” 声音冷冷淡淡,表情也是冷冷淡淡。 许酒听到苏迎的话,非但没有半分气恼,反倒越发来了精神,满意笑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连拒绝人都这么的迷人!” 苏迎:…… 沈容:…… 定国公?许酒?青衣挠了挠头,总算想起了自己为何会来京城。 这要从五年前说起。 五年前她十五岁,花一样的年纪,遇到了一个美男,在渝州城灵溪谷外的樱花林下惊鸿一瞥后,她的芳心便落在了那美男身上。 四处打听之后,方才晓得被她看上的那美男是灵溪谷的少谷主苏轻言,当然渝州城里爱慕他容颜的女子几乎过半的消息也被她打听到了,但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青衣当机立断,将家搬到了灵溪谷门口,想要近水楼台先捞得苏轻言那个月亮。 然而,观察两个月,她又发现这个月亮竟是个闷葫芦性子,常常她说十句,他回不到一句,久而久之,青衣就对这月亮失了兴趣,反倒是苏轻言的爹——灵溪谷的老谷主苏岩,一见她便觉得投缘,当即收了她为徒,于是,她和自己曾经想要得到的月亮成了师兄妹,这对青衣来说倒是意外的收获。 而就在三年前老谷主寿宴上,苏轻言也不知怎么突然昏迷过去了。 这一昏,昏得毫无道理,连师父都查不出原因,在谷中的众人都以为他要这样一辈子睡下去的时候,他却又突然醒了,睡了整整三个月,醒过来后的苏轻言一如往常,身体也没出任何问题,仿佛那三个月只是睡了一觉,让灵溪谷众人彻底放了心,再无人提这一茬。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二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沈容却是无心欣赏这样的繁华,他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察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人,素来温和的眉眼此时却满是担忧。 “不好啦!那个疯子又开始到处抓人啦!” 他刚从五巷出来,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 “什么?她不是消失了两个月吗?怎么又出现了?” “我还以为她已经冻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尖叫声刚一落,整条街上但凡年轻一些的男子都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倾刻后,像是才反应过来,都一脸惊慌,开始躲瘟疫一般四处逃窜。 “哎哟!”有人跑得太急,一不留神滑倒在还未融化的雪地上,他恐惧地望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也顾不得整理仪态,爬起来便仓皇逃跑,深怕慢了一步就会被人追上。 原本还算热闹的街上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清冷了许多,只有街边的摊贩与几名买菜的老妇摇头叹息:“曾经多么张扬鲜活的一个姑娘,怎么说疯就疯了!” 也有人感慨万分:“家中连着出了那样的事,一眨眼间,这世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能不疯吗?” “小子!我看上你了!” 少女清脆的嗓音在街尾响起,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没有逃脱,被抓到了,有几人好奇的想往街尾看,却又不敢看,那姑娘没疯之前手腕上的软剑便已不饶人,现下没了理智,只怕更不饶人了,再怎么喜欢看热闹,也要在保证自己小命不会受到威胁才有闲心去看不是? 独独沈容,听到这个声音后先是一愣,而后眉眼间的担忧被狂喜取代,他加快脚步循着声音找过去。 绕过墙角,他顿住了步子。 找到了!此时提着的心才算是完全放回肚子里。 在他面前约莫五步开外,身着单薄素衣的许酒头发散乱,正将一个清俊的红衣少年用手臂困在墙壁上,大冬日里她还赤着脚,却像是不觉得冷一般,少年显然是被吓到了,面色苍白,战战兢兢看着眼前明显神志不清的少女,深怕她一个不开心就弄死他。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少年的回应,许酒有些不耐烦了,柳眉倒竖,再度开口时声音也大了几分:“我说我看上你了!” 被这样一吼,少年才反应过来,吓得一个激灵,竟顺着墙就这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把许酒跪得措手不及,只看着他连连磕头求饶:“女侠你就放过我吧,我有心上人了!我不能对不起她!” 看着他的反应,许酒愣了一愣,而后蹲下身,睁大眼睛看着在自己面前磕头的少年,像是要看清他的模样,然,看清之后,她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地上,双眸也失了光彩,再不去纠缠这红衣少年,只是喃喃自语:“你不是苏迎……你不是苏迎……” 少年看她这样,有些莫名,不大理解她为什么突然肯放了自己,但也仅仅是愣了一会儿,见得许酒似乎没有注意他了,忙趁机从地上爬起来飞奔离开,徒留许酒茫然坐在地上举目四望。 看着许酒失了魂的模样,沈容叹了口气,即便是已经神志不清到认不请人了,她却还是记得跟苏迎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也只有在碰到同苏迎相似的人时脸上才有别样的神采。 他缓步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将出来寻找她时带的裘衣披在了她身上,系好带子后,又抬起她的脚,轻轻给她擦干了脚底融化的雪水,她的脚冰凉冰凉,沈容替她捂了好一会儿才捂暖和。 穿好鞋袜,沈容才抬起头,朝着许酒伸出手,轻声道:“酒酒,我们回家。” 许酒双眸无神,任由沈容牵着她的手往定国公府的方向走过去,一路不言不语,就如一尊会走动的瓷娃娃,毫无生气。 握着许酒冰凉的手,思及许酒刚刚的模样,沈容心底隐隐有些疼,他依稀记得许酒儿时每次看到苏迎总是喜欢将他逼到墙角,而后邪魅一笑:“小子!我看上你了。”而苏迎总是淡淡回她:“哦,我看不上你!”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也成了他们之间每次见面时的开场白,很无聊的把戏,但许酒喜欢这样玩,苏迎便陪着她玩了五年。 刚刚见到那少年时,沈容便明白,许酒是因着那少年一身的红衣以及与苏迎当年相似的身型便将他错认成了苏迎,又因着那少年同苏迎截然不同的反应瞬间从梦中惊醒过来。 西街巷尾到定国公府的路不算短,沈容牵着许酒走得极慢,许酒也就乖乖跟着他,安静得全然没了多年前的张扬跋扈,直到二人走到定国公府门前。 远远便有人迎了上来,此时的定国公府早已不是当年许酒的那个家,里面也没了她熟悉的家人,许酒见着有生人朝自己走来,下意识的把沈容的手抓得紧了几分,怎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如今的她这么依赖自己,沈容很开心,连带着眼底也有了笑意,怕他们把许酒吓跑,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都退下,转头对许酒笑得十分温柔:“别怕,这是你的家。” “家?”许酒有些懵懵懂懂,松开了沈容的手,盯着敞开的大门,良久,她才抬起步子进了屋。 见得她肯进去,沈容松了一口气,不禁想起两个月前他刚刚回京便听得定国公府在两年前被抄家后定国公病逝,景阳长公主自尽,独独留下疯癫了的许酒不知去向的消息。他找到许酒的时候,她已经失了记忆,衣着破烂地坐在早已被贴了封条的相府门口,看着斑驳掉漆的大门嘿嘿笑着,手里还拿着不知在哪儿捡得已经发了霉的馒头。 离开三年,再回京城早已物是人非,苏家没了,定国公府没了,许酒疯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三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青衣朝着躲在沈容身后看自己的许酒眨了眨眼,许酒见她如此,竟也怯怯地朝她笑了笑,眼底没有半分癫意。 来福收到沈容的暗示,适时走上前,道:“小姐,咱们先去玩儿好不好?” 而今天的许酒似对玩的兴趣并不大,拿着刚刚画好的画,眼底还带着几分祈求:“我想去把他裱起来。” 沈容莞尔一笑,柔声道:“好,咱们明日就去。” 听得沈容答应,许酒才算是真的开了怀,眼睛弯成月牙儿,漏出两颗小虎牙,重重点了点头,道:“好!明天去。” 青衣好奇地看向许酒手中的画,原来是一幅肖像,画上是一红衣少年站在茫茫白雪中,正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雪白的毛领遮住了大半张脸,五官虽不是很清晰,但却很传神,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眉眼十分的生动。 青衣不禁暗叹:好一个清俊的少年! 画上的人总让青衣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确定她认识的男子里没有能驾驭得了这颜色的人,但凡男人,穿着红衣总能给人一种雌雄莫辨妖孽的感觉,而画中的人竟生生把这样鲜艳的衣服穿出出尘禁欲之感。 她认路的本领虽差,可认人——特别是认美男的本领却是很好,若是见过这样出色的人,哪怕是稍稍一瞥她也定会有印象。 思及许酒刚刚问沈容的问题,想着这大概就是许酒口中的苏迎了罢?不禁又开始为苏轻言叹息,论权势和对许酒态度,他不及她对面这位温雅的恒王,论相貌,他不及早已不在人世的苏迎,一个是爱着许酒的人,一个是许酒爱着的人,而他,许酒不定认都不认识,这可怎么办? 见着青衣看着画上的人一会儿有疑色,一会儿又似在叹息,沈容霎时眯了眯眼,食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问道:“姑娘认识这画中人?” 话音一落,许酒便眼巴巴看着青衣,似希望能从青衣口中得到苏迎的消息。 青衣一愣,而后讪讪笑道:“倒是没有,只是觉着这画里的人气质挺特别,便多看了两眼,爱美之心嘛!让殿下见笑了!” 听青衣这样说,沈容顿着的手指才停止敲打桌面,似放下了心,而许酒却又焉了,拉耸着肩膀,无精打采就要离开。 “许姑娘!”青衣却是突然叫住许酒。 沈容眉心又紧了几分,却也没有出声,只是又开始无意识敲打着桌面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绪。 许酒停住脚步,懵懂地看着青衣。 青衣从怀中拿出紫竹簪,笑着递给许酒,道:“我在渝州看到这个,想着小姑娘应该都爱这个,便带来给你做见面礼。你看看喜欢吗?” 倒不是青衣拿着苏轻言的竹簪占了苏轻言的便宜,只是苏轻言把这竹簪给她的时候确实叮嘱过她,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这竹簪是他做的。 她也不知沈容会不会信得过她把她留下来,想着本来来晚了两年已经很对不起苏轻言的嘱托了,就算没法留下来,也该把苏轻言让她带的东西递到许酒手中,这样就算待会儿被当骗子赶出去也不枉她花两年时间跑这一趟,不浪费了苏轻言拿着小刀精心雕琢了一个多月的心意,虽然这一份心意许酒未必能明白。 让青衣没料到的是,许酒见着簪子,眼中霎时流光溢彩,而后如获至宝般接过来放在胸前痴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中竟像是有了湿意,她抬起微红的眼朝着青衣笑道:“谢谢姐姐,我很喜欢。” 她确然很喜欢,因为看到簪子的那一刹那,她想起了一些东西。 那似乎是在一间栽种着紫竹的小院子里,红衣少年望着紫竹怔怔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连院子里来了人都没有发现,许酒看见红衣少年的那一刹那,眼睛弯成了月牙,咧着嘴又蹦蹦跳跳过去,蹦得近了,才发现他神色不大好,她又收起笑意,规规矩矩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问:“还在担心她吗?” 苏迎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转身便要离开。 许酒见他这样,心底也难受,忍不住开口:“我可以帮你救她。” 苏迎顿住脚步,脚跟一旋,又转回身看她,似在思量着什么。 “当然,我不能白帮你。”许酒扬了扬下巴,仰头看着苏迎的眼睛,“你得送我一样东西。” 苏迎愣了愣,才淡声开口:“你想要什么?” 许酒嘿嘿笑了笑,道:“我想要你的人可以吗?” 此言一出,苏迎眉心微微皱了皱。 “好了好了,跟你说着玩儿的。”见他皱眉,许酒又怂了,眼珠子转了转,扫到院子里栽种的紫竹,指着紫竹道,“我要你送我一枚紫竹簪,你亲手做的,簪子上面要有紫色的蝴蝶,这个你应该能接受吧。” 苏迎闻言,怔怔看着许酒好一会儿,清俊的脸上才漾出一丝笑意,道:“谢谢你!” 便是这一抹笑,就让许酒的心情莫名变得好了,嘴角亦跟着扬了起来,一刻钟前心底的失落一扫而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没有死…… 两年前她在乱葬岗醒来的时候便忘了许多事情,只依稀记得曾经有人唤过她酒酒,记得自己要找个对她很重要的人,记得那个人叫苏迎,可是苏迎到底长个什么模样,她全然记不清了,唯独能够记得的便是茫茫白雪中一袭红衣以及他冷淡的眉眼。 她踏过尸体残骸森森白骨出了乱葬岗,凭着自己的直觉寻到了城中,寻到了苏府,可那时的苏府已经被封许久,就连门上的封条也已经发黄,她看不明白那封条,就日日坐在府门口等他回来,一步也不敢离开,她也记不清自己等了多少个日夜,越等越着急,最后索性自己上街去找,她记不得他的样貌,只能见着穿红色衣服的便扑上去,被她扑上去的人,有的满脸惊恐,有的嫌弃厌恶,都是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只有街上的小毛孩儿不会躲避她,他们会用石头扔她,会用脚踢她,会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地叫她:“疯婆子!”然后被父亲或母亲惊慌地拎着离开,并告诫他们离她远一点。 可他们父母的告诫显然没有用,他们依旧喜欢跟在她身后踢打叫骂,有时候她生气了,便把那些小孩提起来吊打,然而吊打的后果却是第二日里,他们牵着狼狗得意地站在她面前,指着她道:“咬她!” 成群的狼狗恶狠狠地朝着她奔过来,像是要把她撕碎,她吓得丢下手里刚捡的馒头便转身往苏府飞奔,许是因为以前经常来苏家,她发现自己对苏家哪里有几个狗洞都很清楚,在狼狗咬到她屁股的时候,忙着从狗洞里钻了进去,顾不得屁股上的肉被撕下来一块,她将狗洞的门关上,用自己的身子抵住门,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自此以后,她怕极了生人,旁人再欺负她她也不敢再还手,但凡见着生人的时候她都避着走,独独见到穿红衣服的男子,她还是会扑上去,她总是心里抱着侥幸,万一那人是苏迎呢? 可她这样找了两年都没有找到,西街的有几个乞丐许是看她可怜,偶尔会有人来给她送吃的,跟她说说话,他们说,苏迎死了,早几年前就死了,身首异处,说他死的那天正下着暴雨,头落在地上滚了好些圈,滚到她面前,她就这样晕了过去,说她醒来后第一件事情便是亲手把苏迎的尸体从城墙上抢下来带出去安葬,说也正是因为她此举触怒了圣上,给她们家带来了灭门之灾,他们带着她到了城外的那处坟地,他们让她清醒一点,甚至说要刨开坟墓让她看清楚一点。 她下意识地害怕,害怕在里面真的看到尸体,挣脱他们逃走了,若是清醒过来便要面对苏迎死了的事实,那她情愿就这样找他一辈子,她生性固执,便再不肯见他们,甚至于可以说除了穿红衣服的男子,她谁也不愿也不敢再见。 直到沈容出现,他唤她“酒酒”。 他认识她,她却不记得他是谁,但能肯定他不是苏迎,他的眉眼很温和,不若苏迎那般淡漠,他说是苏迎托他照顾她的,说苏迎去了很远的地方,并答应带她去找他,只是要让她先把身子修养得好些才能上路,他是这么些年来唯一一个跟她说苏迎还活着的人,仅因为此,许酒信了他,便跟着他回了家。 除了沈容,每个人都说苏迎死了,可她一直觉得他还活着。 虽然青衣说这簪子是她自己买的,但许酒却知道,这是他托青衣送来的,因为他从来不会食言,因为他曾经答应过要送她竹簪。 将许酒送回家之后,苏轻言才想起去找容颜,想问清楚这些年许酒的情况。 他犹记得,三年前,他人头落地魂魄离体回过神来看向许酒时,许酒唇色煞白,正盯着他滚到她面前不远处的头颅,双眸通红,一动不动,仿佛突然间失了生机。 那群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是冲着他去的,目标十分明确,见到他人头落地后便又如鬼魅一般消失无踪,原本押送他的官兵见状,一部分去追查黑衣人的下落,而一部分进宫去禀报圣上,以及通知定国公府。 原本拥挤的宣华门霎时空了下来,只剩下几个乞丐在不远处望向这边,眸子中满是担心,却又都不敢过来,他知道他们,他常常看到许酒在他家门口蹲守的时候跟他们聊天。 “郡主……” 余下几个官兵束手无策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许酒,不敢去劝,却也不敢离开。 苏迎没有去追砍了他头的人,他左右今天都逃不过一死,于他来说,此时他最担心是许酒,他不放心地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慢慢飘近她,想要拭去她眼底的泪。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四 听完刘华讲的故事,几乎可以断定,凤阁就是当年苏相处心积虑想要拔除的组织,便是被拔除了一大半势力的如今,凤阁在江湖上都是能稳居前三的杀手和情报组织,可想当年苏禹之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他们从朝廷中摘除干净,也难怪苏禹之为了护着苗玉,竟都不敢轻易去见她。 苏轻言此刻的想法,同当年的苏相一样,沈容的性子同他母亲一般偏执,若是他不想办法让沈容永远无法翻身,不想办法将凤阁摆平,沈容怕也会如苗兰对苏相那般,一辈子不会放过许酒。 如今唯一能在朝中跟沈容抗衡的,怕就只有被流放灵州却依然得皇上记挂的五皇子了,便是这一点,他也要想办法让五皇子回到京城,更遑论五皇子当年还是因为为苏家求情被流放。 苏轻言牵着许酒的手很紧,紧的许酒有些疼,她想起苏相和苗玉的故事,深觉如果她是苗玉,她肯定更情愿留在苏迎身边跟他共患难同生死,也不情愿缩在看不到他的地方。 她突然害怕苏轻言的想法和苏相一样,用另一只手臂抱住苏轻言的胳膊,头枕在他的肩上,低声道:“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准以为了我的安全为由把我撵走!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在你身边。” 苏轻言愣了愣,转头看许酒,只看见她垂下的睫羽,他唇角弯了弯,答应她:“好。” 在见过母亲独自一人在青州别院的落寞之后,他自然不忍心再让许酒去过那样的日子,比起为了她的安全而把她藏起来,他更希望能把她时时留在身边护着,日日看着她,他才能安心。 听得苏轻言答应,许酒才算是放下心来,眉目舒展开来,勾起苏轻言的手指道:“你说的,反悔是小狗。” 苏轻言低笑道:“好,反悔是小狗。” 接下来两日,苏轻言一直带着许酒在苗家村四周逛,想趁着这一趟将母亲幼时生活过的地方全部逛完。 第三日一清早,苗青便出关了,给了苏轻言两个精致的白瓷瓶,便直言:“我累了,不送,如果有新进展我会去找你。” 苗青眼底都是乌青,可想这几日也没休息好,苏轻言握紧手中的瓷瓶,恭恭敬敬朝着苗青行了个大礼,郑重道:“多谢前辈!” 苗青只摆了摆手,示意苗静送客,而后自己回了房。 ~~~~~~~~~~ 许酒身上的蛊毒暂时抑制住,苏轻言便放下心来暂时先处理别的事情。 而许酒也没有闲着,这些天她都在家里给苏轻言画从永和镇到新河村的地貌图。 画了五天,今日总算完工。 她放下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抬眼便见苏轻言坐在离她不远处,似乎在写着什么,她也没去打扰他,只撑着腮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 看着看着,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在书院读书时。 从来都爱逃学的她,自从苏迎也去了书院之后,便再没逃过学,最喜欢的便是每每休息之时便拿着书去问他,哪怕那书其实被她背得滚瓜烂熟,而后在苏迎给她讲解的时候看着他的侧颜傻笑。 大周朝女子和男子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约束,男女同窗也是常事。 只要许酒不逃学,夫子便已经很开心了,为了能让她继续保持,夫子甚至很是大方的将他调到苏迎旁边坐下,让她有不懂的便问苏迎。 苏迎虽平日里一副冷漠的模样,可当许酒问他问题的时候,还是会耐心解答。 但夫子上课时,许酒倒也不会去打扰他,只乖乖撑着腮看着苏迎,一看便是一堂课,怎么都看不腻。 苏轻言将手中的事情处理完抬眼时,便看着许酒撑着腮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嘴角都要咧到耳根。 他的眉眼间也有了几分笑意,将笔搁下,问道:“想到什么了?” 许酒嘿嘿笑了笑,道:“想起在书院的日子了。” 苏轻言笑了笑,并未多言,起身步到许酒桌前,看着白纸上一张张标识得清清楚楚的图纸,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骄傲。 看到苏轻言眼底的赞赏,许酒的尾巴都翘到天上了,忙将脸凑上去,抬头问道:“怎么样?” 苏轻言笑看着许酒,毫不犹豫道:“很好。” 得到苏轻言的肯定,许酒嘴角咧得更开了几分,又想起前些日子,那镇民说永和镇有一千多户人家,可这儿也只能容纳两百户,她不禁问道:“那永和镇剩下的八百多户你打算挪到哪儿去?” 苏轻言拉过许酒,道:“清河村、双龙村各两百户,还有玉清镇,大约能移过去四百多户人家,接下来怕是要一直忙下去,你还受得住吗?” 许酒仰头看着苏轻言,道:“只要能跟你一起,我什么都受得住。” 果真如苏轻言所说,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便没有歇息过。 二人花了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走遍灵州城的各个小镇,才将苏轻言选定的那几个地址考察完,又花了半个月把现在的地貌和他们的规划画成图纸,呈报给皇上。 忙了两个月,考察的事情总算彻底忙完,许酒人也跟着瘦了一圈,她身上的蛊毒还只是暂时抑制,并没有解开,担心再忙下去,许酒的身子会顶不住,刚好刘华的人传来消息,让他去一趟杏花村,说京城那边有了最近消息,苏轻言便决定先休息一天。 ~~~~~~~~~~ 刘华在灵州的杏花村分号已经正式开始营业,因为内里装饰别具一格,且这店里最近也请了说书先生来,所说的故事都是大家闻所未闻,倒吸引了不少客人来。 掌柜就在门口候着他们,见到他们二人便道:“刘总已经在五楼等着二位了,请随我来。” 苏轻言微微颔首。 进门便听见说书先生问:“你们猜,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问出口,便有客人猜测:“是那写话本子的小姑娘的一场梦?” 底下的人纷纷附和:“对!一定是这样!” “非也,”说书先生摸了摸他那两撇山羊胡子,才又开口道:“是有个化外高人听书听了一半没了后续,实在见不得她这不负责任的行为,便造了个同话本子里一模一样的世界,让她亲自去那个世界推进她没有写完的故事。” 听这片段,像是某个写话本子的姑娘因为故事没有写完而引起某个化外高人的不满,而亲自造了一个世界将那写话本子的姑娘坑了进去? 倒是个新颖的故事。 随着他们越往楼上走,底下的声音越低,到得五楼的时候,一楼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 掌柜将他们带到了上次的那间书房后便退了下去。 刘华正拨着算盘,在清算本月的结余,见苏轻言和许酒他们来,放下手里的账本,起身步了过去,道:“随意坐。” 许酒和苏轻言在上次坐的地方坐了下来。 刘华也未多废话,从信件掏出两张纸递给苏轻言,道:“你先看看这个。” 苏轻言接过刘华手中的纸,许酒的脑袋也凑了过去。 这纸是暗影阁的人递过来的最新情报。 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当年大皇子和皇帝兵戎相见的真相。 当年事发的时候,许酒正每日追着苏迎跑,并不大清楚其他的事情,但由于那件事情闹得实在太大,她多少听到过一些风声。 据说是因为一个美人。 那美人似乎是叫鸢尾,是大皇子多年前从民间捡回去的,许酒见过她一次,楚楚可怜柔柔弱弱,似乎只要旁人多看她两眼,她就能吓得哭红眼,莫说是大皇子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了,便是许酒,对着她时也总是不自觉的放轻声音,深怕吓着她。 大皇子对她宝贝得紧,她不喜欢生人,便从不允许生人接近她,甚至于动了娶她做正妻的心思。 可当今皇帝十分注重门当户对,更遑论当时的大皇子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当时皇上心中早已有了大皇子正妻的人选,是镇北将军家的独女。 只是那镇北将军的独女是个比许酒还要蛮横几分的,并不是大皇子中意的,他喜欢的是如鸢尾那般柔柔弱弱的姑娘。 他曾向皇帝请求过,要娶鸢尾为妻,却被皇帝责骂了一顿,训斥鸢尾身份太低,配不上他。 鸢尾听得皇上的训斥之后,也不敢说什么,只红着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言不发。 正在大皇子思付着怎么样名正言顺娶鸢尾过门的时候,有人给他指点,皇帝素来喜欢论功行赏,若是想要让皇上同意他娶鸢尾为妻,倒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立上一功。 那时,刚好渝州水患后颗粒无收,又山匪横行,四处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渝州知州镇压无效,只能上报朝廷,朝中的大将都驻守在边境,一时间竟找不大合适的人选去渝州。 大皇子便自请去渝州剿匪,想着凭着剿匪一功,向皇上讨一道恩旨。 大皇子虽看着性情温和,可镇压土匪时确是雷厉风行。 不过两个月,便胜利回朝。 回京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想着回府去看看鸢尾。 却不料,刚回京城,便听说皇上纳了新妃,而那新妃,不是旁人,正是鸢尾。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五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窗外似有风拂进来,将金猊香炉上的轻烟吹散,满室清香萦绕。 苏轻言的声音让许酒从画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他,恍然明白,原来刚刚那少年说的苏大哥是他,并不是苏迎。 也是,他们都说苏迎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她寻了他两年都无果,又怎能指望他突然再出现?是她太执着,只听得苏大哥便以为是苏迎,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看着身旁男子眼中温和的笑意,她发现自己对他并不反感,答道:“许酒,我叫许酒。” 自容颜离开以后便撑着头无聊地数着街上往来人头的顾恒听得闷了好一会儿的两只闷葫芦终于开始说话,便将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放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只见得二人面对而立,一个一袭黑衣低眉浅笑,一个素衣曳地微仰着头,二人无论是外貌还是身高,看起来都般配无比。 他瞬间觉得自己在这儿是不是多余了?可他着实不想回府,指不定一回去那些个三姑六婆又要拖着他去相亲,这样还真不如在这儿呆着好,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我说,你们二人要不要过来坐着……” 他想着,三人一起喝茶聊天总比他一人在旁边看着二人眉目传情来得好,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叩叩叩!”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顾恒脑袋里闪过刚刚容颜怒瞪她一眼,而后似突然想起什么般慌忙离开时的模样,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道:“终于有人来陪爷一起不自在了!” 他十分愉快地从榻上蹦起来,疾步去开门。 许酒听到声音,也望向门边,却只见得一美艳年轻女子探头进来,一双柔媚的眸子在房中扫了一圈,而后将视线放在屏风前的许酒身上,冲着许酒笑了起来。 许酒一眼便认出了这相貌美艳的年轻女子,正是今早她在高雅轩那条小胡同里看到的那个跟着她的人,同掳她来的少年是一伙的。 看到女子,许酒才想到她被掳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虽不知他们为什么掳了她后又莫名其妙地把她丢在门口,但她直觉他们对她并无恶意,且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她看到了苏轻言的画。便也回了容颜一个笑,而后转身抬头对苏轻言道:“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谢谢他让她看这画。 道完谢,她又转头看了那画一眼,十分不舍,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跟苏迎有关的东西。 苏轻言还未说话,倒是容颜惊讶道:“这么快就走了?” 她一直坐在天香楼对面的茶楼等着胡三的消息,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反倒看到顾恒正在对街一脸惬意地看着自己,当下便丢下茶钱便过来查看情况,熟料却见得胡三他们几人都坐在一楼大堂里望着屋顶,而许酒却不见了人影。 她疑惑问:“许酒呢?” 见得她,胡三忙捂住还没捂热的金子,率先道:“在上头呢?” 在上头?那顾恒还在里面做啥? 她当即提了裙摆往三楼上来,刚到门边,便听得苏轻言开口问许酒:“我叫苏轻言,你叫什么名字?” 容颜心中欣慰道:“苏轻言啊苏轻言,你单相思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敢跟许酒搭话了,虽只是问了个名字,倒也算是进步,也不枉我和梁愈冒着会被你不知不觉毒死的危险把许酒掳过来。” 可这个时候应该让二人单独相处才是,顾恒那厮那般没眼力见儿的呆在里面怎么行? 思几此,她方才决定敲门,想把顾恒弄出来。 可她才刚来,许酒便说要走,容颜以为许酒是因着自己绑了她,让她看到自己不舒服了才要走,忙赔着笑道:“我就是有事找顾恒,你们无视我就好!无视我就好!” 说罢,她便窜进来,也不管顾恒同不同意,拖着一脸莫名的顾恒便出了房间,徒留苏轻言和许酒相顾无言。 良久,许酒才又道:“告辞。” 没想许酒这么快就要走,苏轻言下意识的便想开口留住她,却又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留下她,最终,他还是道:“我送你回去。” 也罢,来日方长,对如今的许酒来说,苏轻言还只是个陌生人,他担心自己若是太急进反而吓到了她。 天香楼后边是一条极其狭窄的小巷子,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那一整条街都是酒楼,家家户户后门口都摆了一到两个高达成人腰间的大桶,酒楼里一些客人吃不完剩下来没用的饭菜都是倒到那大桶里,到黄昏时分,便会有人来统一将那残羹饭菜收去喂猪。是以,平素里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很少有人来,只有一些流浪汉和小动物会来寻吃食。 而此时,天香楼后门处,却是聚集了十来个人,惹得那些流浪猫狗都只敢远远望着,不敢靠近。 这十多个人,正是胡三他们一伙人。 “来来来,领钱了。”胡三低声道。 却原来,是胡三见着那漂亮小娘子没收回他手上的金子,而是径直上了三楼,先前因为那小娘子一直盯着他,他才不敢走,那小娘子上了三楼,没人盯着他了,他才忙带着他雇来的那群帮手悄无声息地溜倒了这后巷,而后在这儿发另一半剩下的酬金。 现在的他,只想赶紧把欠这些人的酬劳发完,再将手上这锭金子换成铜钱,找一间小赌坊藏起来,让那漂亮小娘子和许酒都找不到他,这些钱又够他小赌好一段时间了。 胡三找来的都是新来京城的乞丐,抢不到好的地盘,自然讨不到什么钱,所以胡三找上他们的时候,几乎不用费口舌,他们便都答应了。这时听得胡三说“领钱了”,各个两眼放绿光,紧紧盯着胡三那个脏污不堪的钱袋,仿若里面装得是奇珍异宝般。 对他们来说,那金子可不就是奇珍异宝嘛! 显然是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胡三小心翼翼将钱袋收进怀里,而后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才将刚刚拿出来的铜钱分发到他们手上。 那群乞丐到底也都没太大的胆,虽然羡慕胡三有钱,却也碍于他的一口京中口音而都不敢抢,只拿了属于自己的剩下的份额之后便各自散了。 人都散尽之后,胡三才看着手上余下的两吊铜钱,疑惑道:“咦!怎么少了两个人?” 再一想,又觉得少了便少了吧,正好这钱他自己留着了,是他们不跟过来的,可不是他耍赖,如此一想,他便心安理得地将铜板收入怀中,而后往小巷尽头走过去,出了小巷,再往前过两条街便是赌坊一条街了,一想到赌坊和怀里的金子,他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胡三刚一出小巷子,还未走两步,便见得远远处许酒和那黑衣男子一道正往他这边走过来,因到了正午,该回家吃饭的已经回家吃饭,街道上行人并不是很多,此时若是他出去,定能被他们逮到,他忙往后缩了两步,躲回小巷之中,待得他们走远了,方才赶出来。 然而,他刚一探出头来,却又见得刚刚没有跟着他去领钱的那两个乞丐也朝着这边走回来,而且看他们的模样,像是在跟踪许酒他们二人,只是,他这个“老大”都不跟了,他两个壮胆的“小弟”还跟着他们做什么?疑惑了片刻,他便决定不想了,对胡三来说,钱肯定是能不给别人便不给别人,他当即又躲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又探出头去,见得几人都再看不见,方才敢出来。 为了避免和许酒他们撞到,胡三自是不敢再往那边走,条条大道通赌坊,他换了一条路过去,也不过是多绕一个圈而已,可他今天的运气着实太差,躲过了许酒,躲过了那两个讨债的,却碰上了他最不想碰上的人。 刚拐了个弯没有几步,便见得有人带着十多个人正在这条街上一家一户搜查,似在找什么人。 而那个带着人的白衣男子,眉目看似温和,却总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他脑中忽地想起自己手筋被废的那个晚上。 窗外月光照在白雪上,照映得窗外如同白日一般。 他被两名黑衣人压在地上,制得死死的,抬头便见着白衣少年唇角微扬,眼底却是寒冷如冰,他一字一句温声问他:“是哪只手偷的钱袋?” “贵人饶命啊!!!”他动弹不得,哪能想到不过偷了一个小姑娘的钱袋,竟能给自己惹来这番祸事,只能哭着求饶,“小的再不敢偷了,求贵人饶命。” 那少年却笑了,抽出早握在手中的匕首,说得云淡风轻:“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只能将你两只手都废了。” “贵人饶……啊!!!”手腕处疼得几乎让他晕厥过去,他手腕处的经脉就这样被他挑断。 少年虽长大了些,可五官却还是没变多少,依旧是表面看着温润,眼中却又带着让人靠近不得的冷漠与疏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六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窗外似有风拂进来,将金猊香炉上的轻烟吹散,满室清香萦绕。 苏轻言的声音让许酒从画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他,恍然明白,原来刚刚那少年说的苏大哥是他,并不是苏迎。 也是,他们都说苏迎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她寻了他两年都无果,又怎能指望他突然再出现?是她太执着,只听得苏大哥便以为是苏迎,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看着身旁男子眼中温和的笑意,她发现自己对他并不反感,答道:“许酒,我叫许酒。” 自容颜离开以后便撑着头无聊地数着街上往来人头的顾恒听得闷了好一会儿的两只闷葫芦终于开始说话,便将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放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只见得二人面对而立,一个一袭黑衣低眉浅笑,一个素衣曳地微仰着头,二人无论是外貌还是身高,看起来都般配无比。 他瞬间觉得自己在这儿是不是多余了?可他着实不想回府,指不定一回去那些个三姑六婆又要拖着他去相亲,这样还真不如在这儿呆着好,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我说,你们二人要不要过来坐着……” 他想着,三人一起喝茶聊天总比他一人在旁边看着二人眉目传情来得好,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叩叩叩!”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顾恒脑袋里闪过刚刚容颜怒瞪她一眼,而后似突然想起什么般慌忙离开时的模样,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道:“终于有人来陪爷一起不自在了!” 他十分愉快地从榻上蹦起来,疾步去开门。 许酒听到声音,也望向门边,却只见得一美艳年轻女子探头进来,一双柔媚的眸子在房中扫了一圈,而后将视线放在屏风前的许酒身上,冲着许酒笑了起来。 许酒一眼便认出了这相貌美艳的年轻女子,正是今早她在高雅轩那条小胡同里看到的那个跟着她的人,同掳她来的少年是一伙的。 看到女子,许酒才想到她被掳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虽不知他们为什么掳了她后又莫名其妙地把她丢在门口,但她直觉他们对她并无恶意,且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她看到了苏轻言的画。便也回了容颜一个笑,而后转身抬头对苏轻言道:“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谢谢他让她看这画。 道完谢,她又转头看了那画一眼,十分不舍,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跟苏迎有关的东西。 苏轻言还未说话,倒是容颜惊讶道:“这么快就走了?” 她一直坐在天香楼对面的茶楼等着胡三的消息,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反倒看到顾恒正在对街一脸惬意地看着自己,当下便丢下茶钱便过来查看情况,熟料却见得胡三他们几人都坐在一楼大堂里望着屋顶,而许酒却不见了人影。 她疑惑问:“许酒呢?” 见得她,胡三忙捂住还没捂热的金子,率先道:“在上头呢?” 在上头?那顾恒还在里面做啥? 她当即提了裙摆往三楼上来,刚到门边,便听得苏轻言开口问许酒:“我叫苏轻言,你叫什么名字?” 容颜心中欣慰道:“苏轻言啊苏轻言,你单相思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敢跟许酒搭话了,虽只是问了个名字,倒也算是进步,也不枉我和梁愈冒着会被你不知不觉毒死的危险把许酒掳过来。” 可这个时候应该让二人单独相处才是,顾恒那厮那般没眼力见儿的呆在里面怎么行? 思几此,她方才决定敲门,想把顾恒弄出来。 可她才刚来,许酒便说要走,容颜以为许酒是因着自己绑了她,让她看到自己不舒服了才要走,忙赔着笑道:“我就是有事找顾恒,你们无视我就好!无视我就好!” 说罢,她便窜进来,也不管顾恒同不同意,拖着一脸莫名的顾恒便出了房间,徒留苏轻言和许酒相顾无言。 良久,许酒才又道:“告辞。” 没想许酒这么快就要走,苏轻言下意识的便想开口留住她,却又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留下她,最终,他还是道:“我送你回去。” 也罢,来日方长,对如今的许酒来说,苏轻言还只是个陌生人,他担心自己若是太急进反而吓到了她。 天香楼后边是一条极其狭窄的小巷子,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那一整条街都是酒楼,家家户户后门口都摆了一到两个高达成人腰间的大桶,酒楼里一些客人吃不完剩下来没用的饭菜都是倒到那大桶里,到黄昏时分,便会有人来统一将那残羹饭菜收去喂猪。是以,平素里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很少有人来,只有一些流浪汉和小动物会来寻吃食。 而此时,天香楼后门处,却是聚集了十来个人,惹得那些流浪猫狗都只敢远远望着,不敢靠近。 这十多个人,正是胡三他们一伙人。 “来来来,领钱了。”胡三低声道。 却原来,是胡三见着那漂亮小娘子没收回他手上的金子,而是径直上了三楼,先前因为那小娘子一直盯着他,他才不敢走,那小娘子上了三楼,没人盯着他了,他才忙带着他雇来的那群帮手悄无声息地溜倒了这后巷,而后在这儿发另一半剩下的酬金。 现在的他,只想赶紧把欠这些人的酬劳发完,再将手上这锭金子换成铜钱,找一间小赌坊藏起来,让那漂亮小娘子和许酒都找不到他,这些钱又够他小赌好一段时间了。 胡三找来的都是新来京城的乞丐,抢不到好的地盘,自然讨不到什么钱,所以胡三找上他们的时候,几乎不用费口舌,他们便都答应了。这时听得胡三说“领钱了”,各个两眼放绿光,紧紧盯着胡三那个脏污不堪的钱袋,仿若里面装得是奇珍异宝般。 对他们来说,那金子可不就是奇珍异宝嘛! 显然是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胡三小心翼翼将钱袋收进怀里,而后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才将刚刚拿出来的铜钱分发到他们手上。 那群乞丐到底也都没太大的胆,虽然羡慕胡三有钱,却也碍于他的一口京中口音而都不敢抢,只拿了属于自己的剩下的份额之后便各自散了。 人都散尽之后,胡三才看着手上余下的两吊铜钱,疑惑道:“咦!怎么少了两个人?” 再一想,又觉得少了便少了吧,正好这钱他自己留着了,是他们不跟过来的,可不是他耍赖,如此一想,他便心安理得地将铜板收入怀中,而后往小巷尽头走过去,出了小巷,再往前过两条街便是赌坊一条街了,一想到赌坊和怀里的金子,他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胡三刚一出小巷子,还未走两步,便见得远远处许酒和那黑衣男子一道正往他这边走过来,因到了正午,该回家吃饭的已经回家吃饭,街道上行人并不是很多,此时若是他出去,定能被他们逮到,他忙往后缩了两步,躲回小巷之中,待得他们走远了,方才赶出来。 然而,他刚一探出头来,却又见得刚刚没有跟着他去领钱的那两个乞丐也朝着这边走回来,而且看他们的模样,像是在跟踪许酒他们二人,只是,他这个“老大”都不跟了,他两个壮胆的“小弟”还跟着他们做什么?疑惑了片刻,他便决定不想了,对胡三来说,钱肯定是能不给别人便不给别人,他当即又躲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又探出头去,见得几人都再看不见,方才敢出来。 为了避免和许酒他们撞到,胡三自是不敢再往那边走,条条大道通赌坊,他换了一条路过去,也不过是多绕一个圈而已,可他今天的运气着实太差,躲过了许酒,躲过了那两个讨债的,却碰上了他最不想碰上的人。 刚拐了个弯没有几步,便见得有人带着十多个人正在这条街上一家一户搜查,似在找什么人。 而那个带着人的白衣男子,眉目看似温和,却总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他脑中忽地想起自己手筋被废的那个晚上。 窗外月光照在白雪上,照映得窗外如同白日一般。 他被两名黑衣人压在地上,制得死死的,抬头便见着白衣少年唇角微扬,眼底却是寒冷如冰,他一字一句温声问他:“是哪只手偷的钱袋?” “贵人饶命啊!!!”他动弹不得,哪能想到不过偷了一个小姑娘的钱袋,竟能给自己惹来这番祸事,只能哭着求饶,“小的再不敢偷了,求贵人饶命。” 那少年却笑了,抽出早握在手中的匕首,说得云淡风轻:“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只能将你两只手都废了。” “贵人饶……啊!!!”手腕处疼得几乎让他晕厥过去,他手腕处的经脉就这样被他挑断。 少年虽长大了些,可五官却还是没变多少,依旧是表面看着温润,眼中却又带着让人靠近不得的冷漠与疏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七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梁愈看到容颜摔倒的那一刹那,心里一惊,就想冲出去把颜姐姐扶起来,却又一想,这莫非是颜姐姐的计策?在听到颜姐姐那声夸张地哎哟之后,便知道了果然是。 他有些糊涂,不知道颜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做,只守在墙角看着颜姐姐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再说那些个侍卫和车夫,人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容颜这么个大美人儿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便注意到她了,眼睛都隔一会儿往容颜那儿瞟一瞟,再隔一会儿往容颜那儿瞟一瞟,偏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盯着美人儿看,也不敢搭讪,他们一个个五大三粗,怕把这正往他们这处走来的娇滴滴的美人儿吓得转身跑了。 随着这美人儿“哎哟”一声,他们又都忍不住往美人儿那处看过去,却见得刚刚还步态盈盈的美人儿摔倒了,一个二个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想要去扶,却又都不敢去,深怕里面那位出了什么临时状况,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心疼美人儿摔倒了,自己又不敢擅离职守。 见得自己这样摔倒都没人来扶自己,容颜有些尴尬了,莫非自己这张脸贴假面具太久人也丑了? 以前她只要一声惊呼可是有一堆人冲过来帮她,顺带着揩油的,她想了想,又不死心地生生挤出两滴泪,冲着那车夫道:“大哥,小女子的腿脚好像崴了,可否请大哥帮忙把小女子扶过去一下?” 那车夫倒还算个老实的,见得这小娘子貌美,虽然也有心去帮她一把,但又担心自己过去会让她害怕,这会儿她叫他过去,他自是不再多想,跳下车便往那小娘子那处走过去。 容颜见车夫来,又硬生生逼着自己多挤了两滴泪,眉头微蹙,轻咬着唇,像是极力忍着疼一般,看上去是楚楚可怜,含泪道:“大哥可知这附近哪儿有医馆?小女子这腿怕是废了。” “在下刚好懂些接骨疗法,倒是能帮姑娘看看。”车夫半蹲下身,便要去掀容颜的裙子。 这动作不禁让容颜想起过去被揩油的场景,强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一脸乞求,道:“不必了,大哥可以把那马车借小女子歇息片刻吗?这地上……” 车夫见着这漂亮的小娘子就这样坐在地上着实不妥,虽天气已经慢慢回暖,但到底还是春天,地上稍稍凉了些,但那车子……他转过头去望了望那群侍卫,见得他们一脸“来吧来吧!可以的!”的表情,便又对着容颜道:“马车外面倒是可以让姑娘歇一歇的,总比地上好一些。” “那给大哥添麻烦了!”容颜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状似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之后冒着涔涔冷汗艰难地爬上了车,整个过程都没让车夫碰到她一下,没想这貌美的小娘子这般能忍,腿脚崴了还能一声不吭地走那么远不让人扶,着实让人佩服。 容颜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陌生男人碰到她,又不能让他们起疑,所以演得格外卖力,到得车上坐好后,她才背对着他们掀起裙角悄悄看了眼脚踝,竟真的青了一块。 “姑娘,在下这儿有些药酒,用一下应该会好一些!”那车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青瓷瓶,递到容颜面前,他这猝不防的声音下了容颜一跳,忙将脚踝遮住。 车夫见容颜遮掩,还以为是她觉得自己冒犯了她,忙道:“姑娘尽管上药吧,我不看你便是。” “谢谢啊!”容颜巧笑着接过青瓷瓶。 那车夫见容颜接过瓷瓶,竟就真的转过身去不看了,容颜又为难地看了看那一排的侍卫,他们也有些尴尬,却也没有再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她不着痕迹地往高雅轩瞄了瞄,见得许酒和那穿鹅黄衣服的侍女正要出来。 是时候了! “抱歉了!”她突然猛地一脚踹开了站在马车旁的车夫,让他远离了被马车擦伤的危险,拿起他去扶她过来时放在车上的马鞭使劲儿往马儿身上抽了过去。 马儿嘶鸣一声,抬起前脚便“嘚儿嘚儿”地狂奔而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愣在了原地,特别是车夫跌坐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刚刚还娇娇弱弱的小娘子怎么突然踹了自己一脚跑了? “快追啊!?”黄莺扶着许酒刚出来便见得马车被一个女子抢跑了,而那些个侍卫和车夫还一个二个愣在原地,当即吼道,“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这地儿偏僻,离国公府又远,要是没了马车那得走多久才能走回去?走路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小姐也不喜欢坐马车,可若是再走着走着像上次一样,小姐又看到个红衣少年,再想办法把他们给甩了,那她怕是也要落得被杖毙的下场。 那十多个侍卫方才如梦初醒,纷纷策马去追那貌美的小娘子了。 时机到了! 见得多半侍卫都去追颜姐姐了,只留了两三个在那儿守着,护着许酒,梁愈眼睛一亮,驾着马儿便往高雅轩门口奔过去,将手中的绳索往许酒身上一套,便把她拉扯过来夹在腋下又狂奔而去,速度就像一阵风一样,快得不可思议,那群留在原地的侍卫这回倒是比上次反应快,忙着追了上去。 “啊!!!”黄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她又把小姐弄丢了! 许酒整个身子被这十五六岁的少年捆着夹在腋下,面朝着马屁股,努力了好久都只能看到少年的后脑勺,许酒干脆就放弃了,只出声问:“你跟那小姐姐是一伙儿的吧?” 梁愈愣了愣,问:“你怎么知道?” 许酒道:“我刚看到你们在一起了,我看你这样夹着我也挺累的,要不要把我放到马上去?” 梁愈以为许酒在耍花样,便不肯放,反正掳都掳了,怎么也要把她放到天香楼去,但又怕她因为自己不肯放下她而乱动,便同她解释道:“你别怕,我和颜姐姐不会害你的,我们只是带你去见个人。” 许酒诧异抬眼看他的后脑勺,问:“见谁?” 梁愈回道:“苏大哥。” 苏大哥…… 是他派人来寻她了吗? 而这时,来追他们的侍卫已经快追上他们了,眼见着越来越近,其中一个侍卫突然举起弓箭,便朝着梁愈射了过来。 “小心!身后有箭!” 许酒忍不住出声提醒,这人要是有事,就没人带她去见苏迎了! 梁愈听得许酒的提醒,身子一弯,轻松地躲过了刚刚那人射的剑,又将衣袖中的几枚银针朝着身后甩了过去,刚好刺中了那三人的马匹,只听马儿一声惨叫,紧接着身后就再没了马蹄声。 他又紧接着几枚银针飞出去,射掉了那侍卫手上的弓,如此精准的手法,他却是连头都没回,只是低头不解地问许酒:“为什么帮我?” 按常理来说她应该是巴不得他被箭射中才是,虽说他们也不一定能射的到他。 许酒丝毫没有犹豫,答道:“因为你是他派来的人啊,我信你不会害我。” 她说他是他派来的人,所以信他不会害她,虽不知她嘴里的“他”是不是苏大哥,到底她还是个女的,他掳了她她却还提醒他背后有箭,梁愈不禁有些惭愧,自己这样的夹着人似乎太粗暴了,将手一提,让她坐在了他的身前。 她转过头看他,却见得那三个侍卫竟又使者轻功追过来了,忙提醒道:“他们又追过来了!你小心一些!” “还有多久到?”许酒不喜看到太多人,这会让她想起刚从乱葬岗出来的那两年,便问黄莺。 黄莺微微揭开车帘透过车窗看了看,回头笑着回道:“小姐莫急!就快到了。” 因着上一次许酒突然失踪的教训,这一次黄莺是断不敢大意,吩咐人叫来了马车又叫了十六个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跟着,四个在前头开道,左右侧各两个护着,剩余的跟在马车后,这样的排场引来街上众人的避让和侧目,马车上并没有官微或者家微,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而与此同时,有着一街之隔的另外两个人同样引得街上的摊贩路人侧目,那是一名青衣女子和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年郎,二人都是少见的美人儿,打着马招摇过市。 特别是那青衣女子,肤白貌美,大胸细腰,眉目间满是妖娆魅惑,男人见了移不开眼,女人见了暗啐:“骚蹄子!” 在看到不知第多少个盯着她看的男人被身旁的媳妇儿拎着耳朵离开,还得接受他们媳妇儿的眼刀子后,青衣女子忍不住皱眉咕哝:“真想戳瞎他们的眼!”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八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初春的气温逐渐回暖,塘边栽着的一圈柳树也抽出了新芽,柳枝丝丝垂下,给这清冷的园子增添了一丝绿意。 七彩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弯弯绕绕,青衣跟在来福身后,一双灵动的眼睛骨碌碌转地没停过,她从小在渝州长大,渝州多山,她见多了钟灵毓秀的山庄,自然对这南方的柳絮飞扬,春江绿水的园林感到新奇。 因着眼睛只顾着四处乱瞟,她全然忘了看脚下的路,结果一不留神,踩到不知从哪里滚出来的两颗鹅卵石,石头并不大,却很是圆滑,刚一踩上去她便觉得脚下一滑,身子失了重心。 “诶诶诶!”她惊得连誒了三声。 来福听得惊呼,转头便看见青衣摇摇晃晃,本想去扶,却又碍于男女有别,只伸着手愣在原地,眼看着她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稳住了身形,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经这一遭,青衣人是没有摔倒,袖中却有一物飞了出来,落在来福脚边,来福弯身拾起,原是一枚尾部雕刻着紫蝶的竹簪,簪子是用紫竹削成,用料很清雅,雕工却极其精细,簪尾的紫色蝶翼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而后黏上去的,薄如蝉翼,稍稍一动翅膀便上下煽动,看上去栩栩如生,这样摔都没有摔裂,来福不禁暗叹做这簪子之人的手艺。 “姑娘,你的簪子。”来福将簪子还给青衣。 青衣接过福递来的簪子,小心翼翼察看了好一会儿,见着没有半点损坏,才放下心将它收入袖中,朝着来福道了声:“谢谢啊!” 来福笑了笑,见得青衣紧张那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簪子,想着大约是她心上之人所送,倒也没有再问,转头继续领路。 青衣却是暗中松了口气,好在簪子没有摔坏,这可是苏轻言特地让她给许酒带的礼物,本就迟到了两年,要是再摔坏了,苏轻言怕是要剁了她的手。 想起苏轻言,青衣又有些惆怅,要是他知道她从渝州来京城花了两年时间,每次给他回信说许酒没事都是忽悠他的,他会不会直接让人把她剁了丢去喂狼? 说来苏轻言的举动,青衣也觉得奇怪,不明白他既然这么紧张定国公府的许酒小姐,又为何不干脆自己把许酒接到身边去照顾?甚至连信都没有给许酒写过,而是每次都让青衣的信鸽小八带信给青衣,叮嘱青衣一些东西,像是从来没想过要让许酒知道他的存在。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苏轻言昏迷前她尚且还能摸清他心底在想什么,可自从那次昏迷醒来后,她就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姑娘?姑娘?”来福的声音打断青衣的思路。 她收了心神,抬眼应道:“嗯?” 来福对着青衣道:“到了!还请姑娘先到这儿稍等片刻,我先去禀明王爷。” 青衣点头,“有劳管事了!” 来福留青衣在月亮门外,一人进了院子。 约莫两刻钟后,来福才出来,道:“请姑娘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便又带着青衣往月亮门里走,走过长长的回廊,青衣才见着了人。 二人坐在不远处的六角凉亭中,红衣如火的少女趴在桌子上握着笔不知在画着什么,唇角微微上扬,神色专注,连脸上沾上了墨汁也未曾察觉。 而她对面的白衣青年手上拿着一本书看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认真作画的少女,眉眼之间满是宠溺,眸色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男俊女俏,如一对璧人,特别是那白衣青年看着少女的眼神,让人觉得此刻去打扰他们相处都是罪过。 “还是等等再进去吧!”青衣不禁顿住脚步,下意识地不忍去破坏这样的气氛。 来福显然也跟她有同样的想法,也停住了脚步,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靠在朱红的回廊柱子上,青衣眼睛望着凉亭中的人,越发觉着他们怎么看怎么般配。 半个时辰前听来福说起时,她还以为即便是这恒王对许酒再好,也不过是将她锁在这座大宅子里,多派些丫鬟照顾着,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不让她受着冻挨着饿,再四处寻医替她治疗。 毕竟神志不清的人都会无意识伤人,而他身为皇子身份金贵,纵然有心也不会亲自照看着她。 可看如今府外重兵把守,府里空旷无人,而二人相处得如此融洽,她才恍然发现,这恒王待许酒比她想的要用心千百倍。 要知道想接近失了心神的人,让她们卸下心防需要的可不是一点二点的耐心,而是要长时间陪伴和足够的温柔与耐心来让她们慢慢相信自己,肯慢慢靠近自己。 这时的青衣才有些相信来福说的“恒王不顾陛下会迁怒而坚持照顾许酒,张贴榜文四处替许酒求医。”这话确然是实话。 再一想苏轻言,只暗搓搓地让她来帮忙照顾许酒,自己却窝在渝州连一封信都不敢给许酒寄,不禁默默心疼苏轻言一刻钟,他这性子,怕是注定要光棍了。 见得许酒似画完画了,搁下笔,沈容忙将视线移回书上,状似一本正经地看着。 “沈容!” 听得许酒叫自己,沈容才放下书,像是才从书中回过神来一般,看着许酒,眉目温和,应道:“嗯?” 许酒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兴冲冲地将手中的画献宝似的捧到沈容面前,仰起脸问:“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那神情就跟做了某件事情,盼着人家表扬一般。 因是在他们正侧面,青衣看不到许酒到底画了什么,只明显的看见沈容在看到那副画时明显地窒了一窒,而后眸色黯淡了几分,也仅仅是一眨眼的事,下一瞬,他又是满眼宠溺,赞道:“酒酒的画工是越来越好了!”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帕子,细细替许酒擦着沾染到脸上的墨汁,动作之间极其温柔。 “那是!”许酒仰起头,任由沈容替她擦拭着,面上颇为得意,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地就垮下了脸,喃喃道,“你说苏迎到底去了哪儿?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沈容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低低叹了声:“酒酒,你……” 许酒看着他,眼底满是乞求,语中竟又带了哭腔:“沈容,你知道他在哪儿的,对不对?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沈容最终无奈,只能苦笑,而后又哄小孩子般安慰道:“阿迎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你现在身体不大好,不适合长途跋涉,而且这样的你苏迎看到会担心的,不如我们乖乖把身体养好再去找他可好?” 看着沈容的神情,便知他定然是不知道苏迎在哪儿的,只是,看着许酒的神情,青衣敢肯定,若是现在沈容说他不知道苏迎在哪儿,许酒怕是会立即发病,现下他能做的也只是先安抚住许酒,让她先平静下来,人后面再慢慢找就是了。 这沈容着实是很明白该怎么哄住许酒,只见得许酒目光闪了闪,似在犹豫,良久之后,方才像是下定决定一样,咬着唇点头答应。 见得许酒点头,沈容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听得他们又提及一个陌生的名字,且看情景叫苏迎的人还是许酒十分在乎的人,比沈容还要重要,青衣又替苏轻言鞠了一把同情泪,又忍不住小声八卦的问来福:“苏迎是谁?” 来福收回看着许酒和沈容的目光,虽还未确定这青衣姑娘到底能不能留在府中,但看着她似毫不担心许酒的情况,便觉她该是有把握,所以知无不言地小声回道:“前右相苏禹之的独子,许酒小姐的未婚夫。” 青衣从不关心朝中之事,是以,当年苏家那轰动一时的案件,她并没有听过,只猜到许酒疯疯癫癫八成也有那苏迎的原因,又问来福:“他人呢?” 来福诧异地看着青衣半晌,见她是真的不知道苏迎这个人,才又回她:“三年前……死了……” 死了?莫非许酒的病就是因为苏迎的死所刺激的? 青衣若有所思的看着情绪低落下来的许酒和温声哄着她的沈容,又问:“你们小姐……知道他死了吗?” 来福也顺着她的眸光望过去,落在许酒身上,惋惜道:“哪能不知道!小姐是亲眼看到苏公子惨死在她面前,又亲手把他安葬的。” 原来她心中一直知道,只是情到深处,宁愿疯疯癫癫活一世,也不愿接受心中之人已死的事实。 一念成痴…… 青衣不懂要怎么样的情深才能做到如此地步,按如今的情况看来,是许酒自己不愿清醒,这种病例她也遇到过,倒是不难治,只要狠狠地泼醒她,让她无法再逃避自然就能醒过来了。 青衣直起靠在朱红柱子的背,弯了弯眼,道,“该过去了!” 来福看着许酒似被安抚得差不多了,便也没说什么,领了青衣过去。 “爷!这位便是青衣姑娘。”来福把青衣领到沈容面前,恭恭敬敬道。 春末,身上湿透透地,冷得她直打寒颤。 那狗洞连着相府的后院,她爬进去后便急着四处寻人,可她所经过之处,已不见半个活的,到处都是尸体,便是下着雨,空气中也是散不去的血腥味,地上的血水与雨水混在一块儿,顺着地势流进院子里的河流中,将河水染成了绯色。 看着这个情景,许酒突然想起一个词——血流成河。 她将尸体一具一具地翻开来看,每见到一具心便会提起一分,看到不是苏迎时,又放下一些,再看到尸体时又提起心,如此反复,湿透的青丝贴在脸上身上,原本素白的衣服上满是血污和污泥,着实狼狈。 翻到最后,她的手都颤抖不止。 直到将府中的一百三十六具尸体翻完都没见到苏迎的,她这才放心下来。 可她未放心多久,便有一个衣衫破烂不堪的小孩儿从狗洞钻了进来,他白着小脸,拉着她的衣袖便往狗洞外面钻,一边钻一边道:“酒姐姐,我娘看到他们抓着苏公子往宣华门去了,让我来喊你赶过去,可能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宣华门,可是立即处死大逆不道谋朝篡位的死囚的地方,凡是拉到那儿的都是有板上钉钉的石锤的,皆连申冤的机会都不会给。 她爬出狗洞又跌跌撞撞往宣华门赶去,心中想着,今日若是救不出他来,那便陪着他去,这样在黄泉路上有她在一旁叽叽喳喳,他也不会孤单了。 他这一辈子都是孤孤单单,她不想他死了以后也孤孤单单。 宣华门守卫森严,一旦他们进了门,她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见他,好在她在他进门前赶到了。 他被铁链拴着关在铁笼囚车里,因为体弱常年不离身的红色火狐裘衣已经不知被丢到了哪出,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衣,衬得原本白皙的皮肤越发苍白,如墨的湿发贴在背上。 他看到她了,神色依旧冷清,没有丝毫波动,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再不看她。 五年时间,她见得最多的便是他淡然的神情,早已经练就了一颗金刚心。 她将手腕上的软剑展开,几个起落便拦到了他们面前。 领头的瞧见她,一脸为难:“郡主,您这样不是让我们难做吗?苏相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您若要救他……” 领头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了。 “我若要救他,按律便可就地诛杀。”许酒嘴角微扬,“你为难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她这是一心求共死。 苏迎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嘴唇动了动,对许酒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许酒看得明明白白,他说的是:“何苦呢。” 何苦呢…… 她也不知何苦,也许从五岁那年被他从狼群手中救回来的时候她就注定要苦了,若不是他,她早死了,他早忘了她,她却一直记着他,冷淡的眉眼,右眼角的泪痣,火红的狐裘,他不知道,她一直在四处寻他。 许酒手中的软剑挽了个剑花,毫不犹豫便朝着那群侍卫刺过去。 押解苏迎的可都是皇上的禁军啊,哪是只有三脚猫功夫的许酒能对付的,他们顾忌她的身份,没有对她下重手,只将她制得死死的,犹如金刚罩,任凭她怎么冲都冲不出去,却又不会伤到她,最后许酒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抬头看苏迎。 苏迎的唇又动了动。 她看到了,他说:“好好活着,若有来生,白首不离。” 她突然笑了,即便他许给她的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来生,她依然开心。 而这时,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群黑衣人,他们救了许酒,将那群禁军压制住,动弹不得,却也同样没有伤他们,而接下来便是许酒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她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刀朝着被铁链囚车困住的苏迎脖子上劈了下去,苏迎瞬间身首异处,血流如注,头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滚到了许酒面前。 她每每便在这时被吓醒,再不敢入睡。 许是昨日得了那簪子的缘故,昨晚她就这样一夜无梦到天亮,醒来后精神头格外地好,洗漱完,又用完早餐便乖乖等着沈容来带她去裱她昨日里画出来的那一副画像。 辰时过去,许酒没有等来沈容,却等来沈容派来的人,是恒王府的老管家。 老管家知道许酒这一号人物,却因为是来福被派到许府照看之后才从凤阁调任过去的,还未曾离开过恒王府,从而没见过许酒的人,对她并不是很了解,因许酒不喜见到生人,又落了个见男人便人扒衣服的传闻,老管家便不敢进屋,若是他被许小姐扒了衣服,他家爷怕就是会以他污了小姐眼的罪名扒了他的皮。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九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容颜和梁愈一直骑着马离许酒的马车不远也不近地跟着,二人将距离控制得极好,既不会跟丢,也不会跟得太近,让他们起疑。 马车走了许久,越走越偏僻,最后往最东边那条街尽头的一个小巷子里拐了进去,速度逐渐放慢,想是应该要到目的地了。 这儿是卖古玩字画的一条街,人并不是很多,若再跟上去就难免有些显眼,为了不被发现,容颜在这条街的拐角处就停下来,又跳下马把缰绳丢给梁愈,趴在拐角处观察起那一群人。 梁愈四周看了看,十分头疼地捂着额头想,好在这儿偏僻无人,不然颜姐姐那姿势一看就知道他们要干坏事儿。 许酒的马车在第五家卖字画的店铺前停了下来,黄莺掀开车帘,看了看眼前这家店,大门已经有些旧了,核桃木质的匾额上简简单单书着“高雅轩”三个大字,看上去分外雅致。 管家说的大概是这儿了。 黄莺想着,小姐一见着红衣男子就会发疯,为了安全起见,她自是得先去确认一下店里有没有穿红衣的客人,便先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小姐,到了,您先在车上待会儿,奴婢先去店里看看。” 许酒透过黄莺掀开的车帘,见着外面没什么人,也知黄莺在担心什么,倒也就不急了,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许酒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但是很奇怪,她似乎能感觉到跟着自己的人并没有恶意。 见得黄莺走了,她才掀起车帘,往街角处望过去,果然,那儿有个看起来同她差不多大的女子正探着头望着她这边,见着她掀起车帘又忙缩回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探出头。 许酒笑着冲着她招了招手。 许酒却不知道她这一招手让容颜着实吓了一跳,赶紧又缩回头。 原来真被发现了,她自认为她跟的已经很隐秘,许酒是怎么发现的? 梁愈见容颜突然缩回脑袋,紧张道:“被发现了?” 容颜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探出头去,许酒已经放下了帘子,而那些侍卫却没有什么动静,想是并没有同侍卫说什么,容颜淡定道:“发现了也没啥,她这不没有跟侍卫说什么嘛!” 正说着,便见先前进店的那黄衣少女又出来了,不知对着许酒说了句什么,许酒掀开帘子探出手,黄衣少女小心翼翼扶着许酒下了马车,往店里面走了进去,而那十多名侍卫成“一”字型排开,守在了店门口。 而那车夫就在小店门口候着。 又等了好一会儿,见得时机差不多了,容颜转头对不放心左右望风梁愈道:“我先过去,你在这儿等着,待会儿我驾着马车往那边赶的时候你就趁机把许酒掳走,然后把她丢在天香楼门口。” 梁愈皱了皱眉,问:“你不是说不明抢吗?” “呵呵!”容颜冷笑了两声,“我说的是不抢,又没说不掳!” 看着无赖得理智气壮的颜姐姐,梁愈彻底无语了。 容颜见梁愈抿唇不语,又苦口婆心劝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师兄好嘛!你也说了师兄的书房里都有那姑娘的画像,可见师兄是喜欢他的,但那个怂包又不敢来找她,我们这些做师妹的、做小弟的当然得帮他一把不是?” 容颜这话倒是说到了梁愈的心底。 他记得他第一次去到苏大哥的书房时,看到女子的画像惊得手里的茶杯都掉到了地上,好奇问:“这姑娘是谁?” 画上的女子红衣如火,手中持着软剑,微微抬着下巴,眉目间张扬又高傲。 要知道他跟了苏大哥半年,这期间不知道有多少貌美的姑娘想方设法接近苏大哥,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撵了出去,害得他还以为他苏大哥不喜欢姑娘,喜欢男子,却没想他呆得最多的书房里竟有幅女子画像。 苏轻言望着画像,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淡声回道:“一个故人。” 这一声,竟不似他往日里冷清的语调,而是带着几分少见的温柔。 当时他便想,就算是故人也该是让他牵肠挂肚的故人吧,便又问:“你没想过去找她吗?” 苏轻言收回视线,莫名其妙的说了两个字:“不敢!” 他张了张嘴,连当今皇上都敢算计的人,居然说不敢去找一个姑娘。 想起当时的苏大哥,再听颜姐姐这一番话,梁愈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他苏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事关这姑娘时就怂了,别说找了,连打听她的消息都不敢打听,只敢默默看着一幅画像寄相思。 梁愈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又问:“那咱们怎么帮?” “照着师兄那怂样,指不定那姑娘都不知道他是哪根葱,”梁愈此时还是在马上,容颜仰着头着实有些累,又道,“你蹲下来些,你这样我跟你讲话脖子累!” 梁愈听话的下了马。 他这么听话,容颜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管是话本子里,还是戏文里,要想得到人小姑娘的好感,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怎么样的第一印象才算好啊?” 梁愈摇头,他又不看话本子和戏文! “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孩子,以后怎么娶媳妇儿唉!”容颜摇头叹息了声,才又道,“第一印象当然就是要英雄救美啦!你想想,面对一个救了自己的人,特别是救了自己的帅哥,哪个姑娘能不心动?” 便是容颜的这一番说教,让梁愈在多年后,为了让自己喜欢的姑娘对自己动心,无所不用其极、想方设法创造英雄救美的机会,结果美人儿被他吓得出心理阴影了,总觉得两人八字相克,他天生就是她的灾星,碰到他就没好事儿,绞尽脑汁避着他,平白让他的追妻之路多饶了几个圈圈。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个时候的梁愈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深深觉得颜姐姐说得有道理,又问:“可哪儿有那么多机会给苏大哥英雄救美?” “所以说你傻嘛!”容颜拍了拍梁愈的头,道,“机会是人创造出来的,没机会身为师妹和小弟的我们不能帮他创造机会吗?” 容颜说到这头上,梁愈再不懂就是真傻了,他揉了揉被颜姐姐拍得有些发晕的头,不放心道:“可要真伤到人家可怎么办?苏大哥知道会砍了我们的。” “哎呀!我说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婆婆妈妈的?”容颜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我会注意分寸的,你只管帮忙把人送到天香楼就行了。” 将许酒送回家之后,苏轻言才想起去找容颜,想问清楚这些年许酒的情况。 他犹记得,三年前,他人头落地魂魄离体回过神来看向许酒时,许酒唇色煞白,正盯着他滚到她面前不远处的头颅,双眸通红,一动不动,仿佛突然间失了生机。 那群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是冲着他去的,目标十分明确,见到他人头落地后便又如鬼魅一般消失无踪,原本押送他的官兵见状,一部分去追查黑衣人的下落,而一部分进宫去禀报圣上,以及通知定国公府。 原本拥挤的宣华门霎时空了下来,只剩下几个乞丐在不远处望向这边,眸子中满是担心,却又都不敢过来,他知道他们,他常常看到许酒在他家门口蹲守的时候跟他们聊天。 “郡主……” 余下几个官兵束手无策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许酒,不敢去劝,却也不敢离开。 苏迎没有去追砍了他头的人,他左右今天都逃不过一死,于他来说,此时他最担心是许酒,他不放心地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慢慢飘近她,想要拭去她眼底的泪。 只是可惜,许酒看不到他,他也触碰不到许酒,每一次手都只能穿过她的脸庞,生前,他从来未曾感到无力,死后,他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良久…… 有人来捡他的头颅。 “不要!” 许酒似是突然才反应过来,竭力嘶吼,眸色疯癫,爬起身来跌跌撞撞朝着他奔过去,夺过他还在淌血的头,而后抱在怀中,躲在墙角蜷缩着身子,无论如何再不肯松手,她的头发已经散乱,脸颊上,身上的泥土混着血污,狼狈不堪。 他从来没想过,明媚张扬的许酒会有这样的时候,更未曾想过,许酒对他的执着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想去抱她,告诉她,他还在她身边,然而,他的手只能穿过她的身体。 “郡主……” 见许酒情况不对,几人方才赶前去看她,待得走得近了,才发现她虽一直在颤抖,眸子却是紧紧闭着的,任由他们怎么唤都唤不醒,她竟不知何时昏迷了过去。 按大周律,凡是谋逆罪,死后定要将其尸首悬挂于城墙之上五天用以警戒世人。 见得许酒昏迷过去,一些官兵便就想壮着胆子去拿许酒怀中抱着的头颅,可许酒虽然昏迷了,却依旧将那头颅抱得死紧,如论他们如何用力,都没能从她怀中将头颅拿出来。 正在官兵束手无策时,景阳长公主和定国公许追赶了过来,长公主抱着许酒泣不成声:“我的乖儿啊!你别吓为娘。”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零 月色如水。 许酒已经逐渐神志不清昏迷过去,苏轻言抱着许酒走得飞快,梁愈提着玲月紧跟在苏轻言身后。 到得一方普通的小院子里,苏轻言才转过头留下一句:“等我片刻。” 之后便径直抱着许酒进了房。 玲月个子虽小,却也有些重量,梁愈拎了她一路,胳膊很是酸软,进了院子便要把她放下,再一想,她居然放小花蛇咬酒姐姐,且引得酒姐姐寻心蛊发作,心中顿觉这丫头着实可恶,是以,他的动作由放变成了扔。 梁愈扔得很重,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玲月闷哼一声。 身上被摔得生疼,本能就想从地上爬起来同梁愈打一架,可身上却像是被抽掉了筋骨一般,全身绵软无力,连手都抬不起来。 梁愈显然并不担心她有本事逃走,扔下玲月之后便开始四处打量起着小院子来。 玲月愤愤瞪着在一脸好奇四处打量这间小院子的梁愈,道:“躲在暗处偷袭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把我身上的穴道解了,我们打一架!” 她觉得自己着实倒霉,今日悄悄混过来,本以为大功告成,不想刚逃两步便被梁愈逮了个正着,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点了自己身上的穴道,如果他不是偷袭,她断不会这么快就被擒住。 偷袭? 打一架? 梁愈听得她的话,转过头看着这个衣衫破烂,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的小乞丐好一会儿,才一脸莫名道:“你不也是躲在暗处偷袭酒姐姐吗?再说,我既然已经抓住你了,为什么要把你的穴解了再跟你打架?我又不是吃撑了。” 他觉得这姑娘约莫是脑袋坏掉了。 梁愈如此说,玲月无语凝噎,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看着玲月咬牙切齿是要吃人的模样,梁愈觉得还好自己刚刚英明,不然真听了她的话解开她的穴道估计就被她咬了。 而房间里,苏轻言看着许酒的睡颜,手搭上她的皓腕听着她的脉搏,眉心越拧越紧。 他手上的药虽能解了那毒蛇的毒性,却没办法阻止被毒性引发的蛊毒蔓延,甚至于苗青给他的药也失了作用。 良久,他才将许酒的手臂放进被子里,起身出了房门。 听到开门的声音,梁愈忙迎过去,道:“苏大哥!酒姐姐她怎么……” 问到一半,他才后知后觉看到苏轻言的脸色,如寒冰一样,眼底又似乎极力压抑着怒气,梁愈还是头一次见到苏轻言面上有如此明显的怒意,似想将玲月活活剐了一般。 苏大哥这幅神情,酒姐姐的状况怕是不大好,他的心也沉了下来。 玲月看到苏轻言出来,心底也开始打起鼓来,看他的神色,他不会真的杀了她吧? 她又想起自己来时问过沈容的话:“要是我被抓了呢?那苏轻言不得杀了我?” 沈容却是淡淡一笑,道:“放心吧,他要想救他夫人,就只能依靠你,所以就算被他抓到,只要你如实告诉他寻心蛊的解法,他定不会舍得杀你。” 她还是不放心,道:“那要是解了蛊之后呢?” 沈容笑道:“解了蛊之后,你的命便同他们连成一体,他更不会舍得杀你了。” 对!只有她活着,他们才能好好活着。 想起沈容的话,她才强自镇定下来。 苏轻言确实是动了杀心,可他不能杀她,行至玲月面前,蹲下身看着玲月的脸,冷声问道:“沈容派你来的?” 那条蛇是沈容的,以玲月的身手,若不是沈容同意,她不可能能平安将蛇从千里之外的京城带到灵州来,沈容素来关心许酒,是断不会让许酒出什么事情的,他能让玲月来引发许酒身上的蛊毒,那便是说玲月果真如玲珑所说,知道寻心蛊解法。 梁愈能抓到玲月,只怕也定在沈容的算计之内。 玲月道:“你不是已经确定了吗?” 苏轻言道:“说吧,他想让你告诉我什么?” 她唇角弯了弯,道:“殿下让我告诉你,如今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合力,才能解许酒身上的蛊毒。”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一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只见得二人面对而立,一个一袭黑衣低眉浅笑,一个素衣曳地微仰着头,二人无论是外貌还是身高,看起来都般配无比。 他瞬间觉得自己在这儿是不是多余了?可他着实不想回府,指不定一回去那些个三姑六婆又要拖着他去相亲,这样还真不如在这儿呆着好,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我说,你们二人要不要过来坐着……” 他想着,三人一起喝茶聊天总比他一人在旁边看着二人眉目传情来得好,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叩叩叩!”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顾恒脑袋里闪过刚刚容颜怒瞪她一眼,而后似突然想起什么般慌忙离开时的模样,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道:“终于有人来陪爷一起不自在了!” 他十分愉快地从榻上蹦起来,疾步去开门。 许酒听到声音,也望向门边,却只见得一美艳年轻女子探头进来,一双柔媚的眸子在房中扫了一圈,而后将视线放在屏风前的许酒身上,冲着许酒笑了起来。 许酒一眼便认出了这相貌美艳的年轻女子,正是今早她在高雅轩那条小胡同里看到的那个跟着她的人,同掳她来的少年是一伙的。 看到女子,许酒才想到她被掳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虽不知他们为什么掳了她后又莫名其妙地把她丢在门口,但她直觉他们对她并无恶意,且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她看到了苏轻言的画。便也回了容颜一个笑,而后转身抬头对苏轻言道:“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谢谢他让她看这画。 道完谢,她又转头看了那画一眼,十分不舍,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跟苏迎有关的东西。 苏轻言还未说话,倒是容颜惊讶道:“这么快就走了?” 她一直坐在天香楼对面的茶楼等着胡三的消息,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反倒看到顾恒正在对街一脸惬意地看着自己,当下便丢下茶钱便过来查看情况,熟料却见得胡三他们几人都坐在一楼大堂里望着屋顶,而许酒却不见了人影。 她疑惑问:“许酒呢?” 见得她,胡三忙捂住还没捂热的金子,率先道:“在上头呢?” 在上头?那顾恒还在里面做啥? 她当即提了裙摆往三楼上来,刚到门边,便听得苏轻言开口问许酒:“我叫苏轻言,你叫什么名字?” 容颜心中欣慰道:“苏轻言啊苏轻言,你单相思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敢跟许酒搭话了,虽只是问了个名字,倒也算是进步,也不枉我和梁愈冒着会被你不知不觉毒死的危险把许酒掳过来。” 可这个时候应该让二人单独相处才是,顾恒那厮那般没眼力见儿的呆在里面怎么行? 思几此,她方才决定敲门,想把顾恒弄出来。 可她才刚来,许酒便说要走,容颜以为许酒是因着自己绑了她,让她看到自己不舒服了才要走,忙赔着笑道:“我就是有事找顾恒,你们无视我就好!无视我就好!” 说罢,她便窜进来,也不管顾恒同不同意,拖着一脸莫名的顾恒便出了房间,徒留苏轻言和许酒相顾无言。 良久,许酒才又道:“告辞。” 没想许酒这么快就要走,苏轻言下意识的便想开口留住她,却又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理由留下她,最终,他还是道:“我送你回去。” 也罢,来日方长,对如今的许酒来说,苏轻言还只是个陌生人,他担心自己若是太急进反而吓到了她。 天香楼后边是一条极其狭窄的小巷子,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那一整条街都是酒楼,家家户户后门口都摆了一到两个高达成人腰间的大桶,酒楼里一些客人吃不完剩下来没用的饭菜都是倒到那大桶里,到黄昏时分,便会有人来统一将那残羹饭菜收去喂猪。是以,平素里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很少有人来,只有一些流浪汉和小动物会来寻吃食。 而此时,天香楼后门处,却是聚集了十来个人,惹得那些流浪猫狗都只敢远远望着,不敢靠近。 这十多个人,正是胡三他们一伙人。 “来来来,领钱了。”胡三低声道。 却原来,是胡三见着那漂亮小娘子没收回他手上的金子,而是径直上了三楼,先前因为那小娘子一直盯着他,他才不敢走,那小娘子上了三楼,没人盯着他了,他才忙带着他雇来的那群帮手悄无声息地溜倒了这后巷,而后在这儿发另一半剩下的酬金。 现在的他,只想赶紧把欠这些人的酬劳发完,再将手上这锭金子换成铜钱,找一间小赌坊藏起来,让那漂亮小娘子和许酒都找不到他,这些钱又够他小赌好一段时间了。 胡三找来的都是新来京城的乞丐,抢不到好的地盘,自然讨不到什么钱,所以胡三找上他们的时候,几乎不用费口舌,他们便都答应了。这时听得胡三说“领钱了”,各个两眼放绿光,紧紧盯着胡三那个脏污不堪的钱袋,仿若里面装得是奇珍异宝般。 对他们来说,那金子可不就是奇珍异宝嘛! 显然是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胡三小心翼翼将钱袋收进怀里,而后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才将刚刚拿出来的铜钱分发到他们手上。 那群乞丐到底也都没太大的胆,虽然羡慕胡三有钱,却也碍于他的一口京中口音而都不敢抢,只拿了属于自己的剩下的份额之后便各自散了。 人都散尽之后,胡三才看着手上余下的两吊铜钱,疑惑道:“咦!怎么少了两个人?” 再一想,又觉得少了便少了吧,正好这钱他自己留着了,是他们不跟过来的,可不是他耍赖,如此一想,他便心安理得地将铜板收入怀中,而后往小巷尽头走过去,出了小巷,再往前过两条街便是赌坊一条街了,一想到赌坊和怀里的金子,他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胡三刚一出小巷子,还未走两步,便见得远远处许酒和那黑衣男子一道正往他这边走过来,因到了正午,该回家吃饭的已经回家吃饭,街道上行人并不是很多,此时若是他出去,定能被他们逮到,他忙往后缩了两步,躲回小巷之中,待得他们走远了,方才赶出来。 然而,他刚一探出头来,却又见得刚刚没有跟着他去领钱的那两个乞丐也朝着这边走回来,而且看他们的模样,像是在跟踪许酒他们二人,只是,他这个“老大”都不跟了,他两个壮胆的“小弟”还跟着他们做什么?疑惑了片刻,他便决定不想了,对胡三来说,钱肯定是能不给别人便不给别人,他当即又躲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又探出头去,见得几人都再看不见,方才敢出来。 为了避免和许酒他们撞到,胡三自是不敢再往那边走,条条大道通赌坊,他换了一条路过去,也不过是多绕一个圈而已,可他今天的运气着实太差,躲过了许酒,躲过了那两个讨债的,却碰上了他最不想碰上的人。 刚拐了个弯没有几步,便见得有人带着十多个人正在这条街上一家一户搜查,似在找什么人。 而那个带着人的白衣男子,眉目看似温和,却总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他脑中忽地想起自己手筋被废的那个晚上。 窗外月光照在白雪上,照映得窗外如同白日一般。 他被两名黑衣人压在地上,制得死死的,抬头便见着白衣少年唇角微扬,眼底却是寒冷如冰,他一字一句温声问他:“是哪只手偷的钱袋?” “贵人饶命啊!!!”他动弹不得,哪能想到不过偷了一个小姑娘的钱袋,竟能给自己惹来这番祸事,只能哭着求饶,“小的再不敢偷了,求贵人饶命。” 那少年却笑了,抽出早握在手中的匕首,说得云淡风轻:“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只能将你两只手都废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二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青衣一进城就见着那里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她素来喜欢凑热闹,哪儿人多就喜欢往哪儿钻,自然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脚不听大脑的使唤便往那处走了过去。 因着人太多,而青衣的个头又太小,她在圈外蹦跶了好几次都没能看到里面的内容,只隐隐听前面有人在说什么定国公、许酒、大夫、失心疯之类。 定国公?许酒?青衣挠了挠头,总算想起了自己为何会来京城。 这要从五年前说起。 五年前她十五岁,花一样的年纪,遇到了一个美男,在渝州城灵溪谷外的樱花林下惊鸿一瞥后,她的芳心便落在了那美男身上。 四处打听之后,方才晓得被她看上的那美男是灵溪谷的少谷主苏轻言,当然渝州城里爱慕他容颜的女子几乎过半的消息也被她打听到了,但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青衣当机立断,将家搬到了灵溪谷门口,想要近水楼台先捞得苏轻言那个月亮。 然而,观察两个月,她又发现这个月亮竟是个闷葫芦性子,常常她说十句,他回不到一句,久而久之,青衣就对这月亮失了兴趣,反倒是苏轻言的爹——灵溪谷的老谷主苏岩,一见她便觉得投缘,当即收了她为徒,于是,她和自己曾经想要得到的月亮成了师兄妹,这对青衣来说倒是意外的收获。 而就在三年前老谷主寿宴上,苏轻言也不知怎么突然昏迷过去了。 这一昏,昏得毫无道理,连师父都查不出原因,在谷中的众人都以为他要这样一辈子睡下去的时候,他却又突然醒了,睡了整整三个月,醒过来后的苏轻言一如往常,身体也没出任何问题,仿佛那三个月只是睡了一觉,让灵溪谷众人彻底放了心,再无人提这一茬。 可青衣却总觉得一觉醒来后的苏轻言,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但要她说哪儿变了,她却又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反正他们虽有师兄妹的名义,也没师兄妹的感情,青衣便没想那么多。 却不想,过了半年,苏轻言竟主动找到了青衣,将一枚紫竹削成的簪子和一副丹青放到了她手里,郑重其事地请她去京城帮忙照顾一个人,她惊得下巴都险些掉到地上,要知道苏轻言生性冷淡,连和生身父母,他都疏离得紧。 她一直以为他是冷心冷肺的,待得苏轻言一句一句同她交代那个需要她照顾的姑娘的喜好忌讳时,她才晓得原来冷漠如苏轻言其实也有默默关心着的人,有了这个意识,她当即觉得苏轻言有人情味儿了很多,反正在灵溪谷也没她什么事儿,她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苏轻言,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她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姑娘能让冷心冷肺的苏轻言如此记挂。 当晚,她便收拾好东西,又将自己养的信鸽“小八”交给了苏轻言,告诉他:“这只信鸽是我亲手养的,就算是我掉到无底洞,它也能找到我,我现在把它交给你,有事让它给我捎信!” 交代完,便一个人骑着自己的小毛驴出发了。 没错,她来京城,就是为了找许酒,并帮苏轻言照顾她。 只是她天生路痴,便是有人给她画了地图,她也能绕城三圈才到目的地,更遑论渝州离京城相隔千里,她也不知道自己绕了大周多少圈,只知道这一走就走了两年。 好在刚进城便听到了许酒的消息,只是那恒王府和疯子又是什么?为何会同许酒联系在一起? 她随手拉了拉负手站在自己身旁的大哥:“请问,那榜文上写的到底是何内容?” 被她拉的大哥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背着一把大刀。 络腮胡瞧了眼同自己攀谈的小姑娘,一身青绿色的衣衫,约莫十八、九岁,身材只及自己胸口处,肤色偏黄,一看便让人觉着是一副受尽虐待的模样,一张鹅蛋脸上还能看见点点雀斑,整张脸上除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算是漂亮之外,再无半点出彩之处。 此时,她正仰头看着他,虽长得一般,但那一双眸子却是分外灵动,特别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时,竟让他忽略了她本不出众的样貌,只看得到那一双眼,络腮胡不自觉地红了耳根,清了清嗓子,才道:“哦!那榜上啊,是恒王府出天价四处寻找能治疗疯癫之症的女大夫。” 随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络腮胡也跟着一抖一抖,抖得青衣有些眼花,她揉了揉眼,又问:“为何?恒王府有人疯了吗?” 这时,旁边又有人插嘴回道:“疯的人啊,可不是恒王府的人,而是定国公留下的孤女——许酒小姐。” 青衣张了张嘴,许酒疯了? 她算是明白了苏轻言为何会让她来京城帮忙照顾许酒,青衣在灵溪谷便是专攻失心疯。 既是答应苏轻言的事,青衣自然不会因为许酒疯了就跑路,她将自己手里的包裹抱紧了几分,凭借着自己娇小的身量,见缝就钻,很容易便挤到了最前面,而后,毫不犹豫地揭了榜,朝着人群高声问道:“请问,恒王府怎么走?有人会走的能否带一下路?本人必定重金酬谢!” 却不料众人听到她的话之后,竟是一哄而散,只留下一地瓜子壳儿、花生壳儿,连带着刚刚红着脖子跟自己说话的络腮胡也不见了人,敢情刚刚那么一堆人聚在这儿真的只是为了看热闹? 青衣暗叹,天子脚下人们果然跟她们渝州那块小地方不一样,都视金钱如粪土……哦不……这简直是视金钱如蛇蝎了! 见得没人肯带自己去恒王府,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慢慢问路找过去了,她将榜文收入囊中,寻到街心人多的地方,随意拉了个看着还算老实的人,问道:“请问恒王府在哪儿?” 被她拉住的是个青年男人,长得十分白净,瘦长瘦长的脸和浓眉凤眼很有特色,让人看一眼便能记住。 青衣原本是想问到路线自己摸索过去,却不料那青年男人一听,看她的眼神立马带了三分激动七分惊喜,开口时却又是十分小心翼翼:“请问,姑娘去恒王府,是有什么事吗?”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三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听得那高大魁梧中年男人的话,胡三腿脚当即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心中哀嚎道:“真是倒霉透顶啊!倒霉透顶!” 用倒霉透顶这四个字来形容胡三确实是最适合不过,从一回到京城一头钻进赌坊开始,便一把都没有赢过,不过几日,便输光了先前在青州存下的老本,今日一早,又将昨日手痒找地下钱庄借的钱输了个精光。正愁着怎么弄钱继续去赌时,又恰好碰上那漂亮两小娘子送金子上门来,原以为是财神爷他老人家开始眷顾他了,哪知道那小娘子竟是让他去招惹许酒,好在许酒性子较儿时收敛了不少,倒是没有伤他,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却不想,这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又倒霉催地碰上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到的沈容。 早知道绕这条路走会碰到沈容,他就不该贪那两吊小钱的便宜,如今可真算是追悔莫及,胡三双腿直打颤地被那魁梧的中年男人半褪着朝沈容走过去,每往前走一步,他都觉得自己离地狱近一步,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冒出来他也无心去擦。 如果不是身后那人一直半拉着他的手臂,他真的想装死过去算了。 胡三也不知道自己这短短的距离自己走了多久,在离沈容差不多三步远的时候,那高大魁梧的男人才松开他。 “爷,人带到了!”他朝着负手而立的沈容弯了弯身。 沈容应道:“嗯。” 待得沈容应后,高大魁梧的男人才行至沈容身后站定。 胡三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沈容带了约莫二十个人,全是清一色的黑衣服,看着并不像官府侍卫,反倒像江湖门派,他们似看不到胡三一般,只各站一方,守着自己的地方,将沈容和胡三围在中心。 胡三知道现在自己定是逃不掉,结结巴巴问道:“贵……贵……人找小的……有……有何贵干?” 沈容并未出声,只淡淡扫了胡三一眼,而后朝着他的左手边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下着什么命令。 随后,便有一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是一名穿着黑衣的女子,年约十七八岁,肤色白皙,容貌虽比不得那叫容颜的小娘子美艳得让人惊艳,却也是生得清丽非常,只是她的神色却是冷冷淡淡,看着年岁不大,却显得分外老成。 那女子正是凤阁现任阁主,沈容最为信任的女子——玲珑。 玲珑微抬着左手,如玉的皓腕上缠着一条红绿相间的小花蛇,那小花蛇约莫一指粗,后半段身子缠绕在玲珑的左臂上,绕了约莫三圈,而它的头和前半段身子在半空中耀武耀威地朝着胡三滋滋滋滋吐着信子,似下一瞬间便会脱离玲珑的手腕往胡三身上扑过去。 玲珑一步一步走向胡三。 胡三见着蛇,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腿又开始发软,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被困得死死的,现在分明是暖阳春日,胡三却觉得冷,冷得直发抖,他着实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这恶魔了。 不管自己有没有招惹沈容,现在他逃是逃不掉了,他干脆两眼一翻,打算用老法子晕倒装死到底,这法子他曾经百试不爽,却不料,刚开始翻白眼,便觉得后颈处一阵刺痛,不知是谁射出的一支银针封住了他的穴道,而后,他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直直站在地上,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玲珑在胡三面前停了下来,抬起右手,摸了摸那蛇的脑袋。 胡三看着面无表情一下一下抚摸着花蛇似在跟它沟通的玲珑,想起曾经听人说,越是颜色鲜艳的蛇,它的毒性便越大,这条蛇长得这么风骚,毒性指不定有多强,要真被它咬了,估计马上就能断气,他唇色煞白,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忙哭嚎道:“贵……贵人……饶……饶命啊!” 此时除了求饶,他再说不出别的话来,他本想跪下磕头,这样会看上去有诚意一点,只是全身僵硬着,怎么都动不了。不禁十二万分后悔,自己在青州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京城来,那儿不过就是没有赌坊而已,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沈容眉头微微皱了皱,便不知又从哪儿射过来一枚银针,他再开口时,又说不出话来了。 小巷子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偶尔能听到不远处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 沈容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双温润的眸子盯着玲珑手上的花蛇,似在观察花蛇的反应。 玲珑停止了抚摸花蛇的头,那花蛇立马便从玲珑手腕上滑了下去,往胡三脚边爬过去,围着胡三绕了一圈之后,便顺着胡三的腿开始往上爬。 此时,胡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止不住的颤抖,眼看着那花蛇爬到了自己大腿根部,腿抖得越发厉害了几分,心跳得像擂鼓一样,他想大叫,想逃跑,奈何叫不出来,也动不了,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不断乞求老天:“可千万被让那东西往自己身上一口咬下去啊!” 小花蛇似十分急躁,爬的速度很快,直到它爬到胡三的手臂上后,才停了下来,在手臂上停下来的花蛇像是收敛了性子,再没做出一副攻击人的模样,而是十分欢快地在他手臂上游移起来,像是十分满意自己寻到的这块地方,甚至于偶尔还会拿头蹭蹭胡三,竟有些像在讨好胡三。 看着那蛇又往上爬了一些,开始拿头蹭自己的脸,胡三彻底懵了…… 这蛇是不是成精了? 像是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一般,玲珑面无表情地将小花蛇从胡三身上捉了回去,那小花蛇竟是不肯,又挣扎着想要往胡三这边爬,玲珑眉头微锁,手指又在小花蛇身上轻抚起来,似在安抚它,抚了几下,那蛇就真的安分下来,又老老实实盘在了玲珑的皓腕上。 再没看已经瞠目结舌愣在原地的胡三一眼,玲珑转身步回沈容面前,平平板板道:“小姐在一个时辰前与他有过接触。” “嗯。”沈容出声,算是应了玲珑。 玲珑又回到在沈容后方站定,不再言语。 紧接着,沈容身后便又有人递上来一幅卷轴,沈容接过卷轴,缓步走到还没回过神来的胡三面前。 他抬手,将胡三后颈处的两枚银针拔了下来。 又一阵刺痛,胡三如梦初醒。 一阵风吹来,胡三觉得全身都是凉飕飕的,他忍不住抖了两抖,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经这连翻惊吓后,再看沈容倒也没有了刚开始的紧张,胡三冷静了下来,开始观察沈容的神情,他貌似还没认出他来,可既然没认出他,又逮住他做什么?想起那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说沈容有事问他,他现在只想赶紧回答完沈容的问题,趁着他还没认出他之前赶紧走人,忙又小心翼翼问他:“贵人找小的,是有什么事?” 沈容将手中卷轴打开,一阵淡淡的墨香味在这空气中散开,又被春风逐渐吹淡。 “可见过这画中之人?” 沈容的音色天生温柔,让人不易对他设防,即便是了解他的本性也偶尔会被他的声音弄恍惚。 原来是找人,胡三好奇瞧了一眼那副画,画中之人正是许酒,这是一幅侧颜图,许酒一袭红衣,微垂着首坐在屋檐下,一手执着羊毫笔,一手拿着锦布,那锦布上是未画完的画,不难看出画中的许酒亦是在作画,隐隐能看到许酒画的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却因为那画中画太小,让人看不清少年的模样,许酒似对自己的画作十分满意,唇畔浅笑,梨涡若隐若现。 不知怎的,胡三突然就想到一句话:你在画人,却不知有人也在画你。 他恍然明白,刚刚那蛇大约便是在判断他是否有见过许酒,虽不知他们是如何断定他是跟许酒有过接触的,但他对沈容的残忍却是亲身经历过的,胡三自是不敢隐瞒,点头如捣蒜般,讨好道:“见过!见过!” 沈容万分仔细收好画卷,才又问胡三:“在哪儿?” 胡三连忙回道:“一个时辰前,小的在天香楼见到的。” 沈容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问道:“天香楼找过吗?” 有一高瘦男子忙站出来回道:“属下等人找到天香楼的时候,楼中并没有人,只有掌柜和小二,他们只说天香楼今日没接待客人。” 沈容眉心微皱,扫了一眼胡三。 胡三又忙解释道:“天香楼今日确实没招待客人” 因为客人都被容颜赶跑了。 他顿了顿,又半真半假道:“大概你们找过去时,她已经走了,或者是还没到,小的确然是在天香楼见到许酒的,她只是在里面待了一会儿,便和一个黑衣男子离开了。” 沈容疑道:“黑衣男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四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七彩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弯弯绕绕,青衣跟在来福身后,一双灵动的眼睛骨碌碌转地没停过,她从小在渝州长大,渝州多山,她见多了钟灵毓秀的山庄,自然对这南方的柳絮飞扬,春江绿水的园林感到新奇。 因着眼睛只顾着四处乱瞟,她全然忘了看脚下的路,结果一不留神,踩到不知从哪里滚出来的两颗鹅卵石,石头并不大,却很是圆滑,刚一踩上去她便觉得脚下一滑,身子失了重心。 “诶诶诶!”她惊得连誒了三声。 来福听得惊呼,转头便看见青衣摇摇晃晃,本想去扶,却又碍于男女有别,只伸着手愣在原地,眼看着她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稳住了身形,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经这一遭,青衣人是没有摔倒,袖中却有一物飞了出来,落在来福脚边,来福弯身拾起,原是一枚尾部雕刻着紫蝶的竹簪,簪子是用紫竹削成,用料很清雅,雕工却极其精细,簪尾的紫色蝶翼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而后黏上去的,薄如蝉翼,稍稍一动翅膀便上下煽动,看上去栩栩如生,这样摔都没有摔裂,来福不禁暗叹做这簪子之人的手艺。 “姑娘,你的簪子。”来福将簪子还给青衣。 青衣接过福递来的簪子,小心翼翼察看了好一会儿,见着没有半点损坏,才放下心将它收入袖中,朝着来福道了声:“谢谢啊!” 来福笑了笑,见得青衣紧张那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簪子,想着大约是她心上之人所送,倒也没有再问,转头继续领路。 青衣却是暗中松了口气,好在簪子没有摔坏,这可是苏轻言特地让她给许酒带的礼物,本就迟到了两年,要是再摔坏了,苏轻言怕是要剁了她的手。 想起苏轻言,青衣又有些惆怅,要是他知道她从渝州来京城花了两年时间,每次给他回信说许酒没事都是忽悠他的,他会不会直接让人把她剁了丢去喂狼? 说来苏轻言的举动,青衣也觉得奇怪,不明白他既然这么紧张定国公府的许酒小姐,又为何不干脆自己把许酒接到身边去照顾?甚至连信都没有给许酒写过,而是每次都让青衣的信鸽小八带信给青衣,叮嘱青衣一些东西,像是从来没想过要让许酒知道他的存在。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苏轻言昏迷前她尚且还能摸清他心底在想什么,可自从那次昏迷醒来后,她就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姑娘?姑娘?”来福的声音打断青衣的思路。 她收了心神,抬眼应道:“嗯?” 来福对着青衣道:“到了!还请姑娘先到这儿稍等片刻,我先去禀明王爷。” 青衣点头,“有劳管事了!” 来福留青衣在月亮门外,一人进了院子。 约莫两刻钟后,来福才出来,道:“请姑娘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便又带着青衣往月亮门里走,走过长长的回廊,青衣才见着了人。 二人坐在不远处的六角凉亭中,红衣如火的少女趴在桌子上握着笔不知在画着什么,唇角微微上扬,神色专注,连脸上沾上了墨汁也未曾察觉。 而她对面的白衣青年手上拿着一本书看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认真作画的少女,眉眼之间满是宠溺,眸色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男俊女俏,如一对璧人,特别是那白衣青年看着少女的眼神,让人觉得此刻去打扰他们相处都是罪过。 “还是等等再进去吧!”青衣不禁顿住脚步,下意识地不忍去破坏这样的气氛。 来福显然也跟她有同样的想法,也停住了脚步,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靠在朱红的回廊柱子上,青衣眼睛望着凉亭中的人,越发觉着他们怎么看怎么般配。 半个时辰前听来福说起时,她还以为即便是这恒王对许酒再好,也不过是将她锁在这座大宅子里,多派些丫鬟照顾着,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不让她受着冻挨着饿,再四处寻医替她治疗。 毕竟神志不清的人都会无意识伤人,而他身为皇子身份金贵,纵然有心也不会亲自照看着她。 可看如今府外重兵把守,府里空旷无人,而二人相处得如此融洽,她才恍然发现,这恒王待许酒比她想的要用心千百倍。 要知道想接近失了心神的人,让她们卸下心防需要的可不是一点二点的耐心,而是要长时间陪伴和足够的温柔与耐心来让她们慢慢相信自己,肯慢慢靠近自己。 这时的青衣才有些相信来福说的“恒王不顾陛下会迁怒而坚持照顾许酒,张贴榜文四处替许酒求医。”这话确然是实话。 再一想苏轻言,只暗搓搓地让她来帮忙照顾许酒,自己却窝在渝州连一封信都不敢给许酒寄,不禁默默心疼苏轻言一刻钟,他这性子,怕是注定要光棍了。 见得许酒似画完画了,搁下笔,沈容忙将视线移回书上,状似一本正经地看着。 “沈容!” 听得许酒叫自己,沈容才放下书,像是才从书中回过神来一般,看着许酒,眉目温和,应道:“嗯?” 许酒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兴冲冲地将手中的画献宝似的捧到沈容面前,仰起脸问:“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那神情就跟做了某件事情,盼着人家表扬一般。 因是在他们正侧面,青衣看不到许酒到底画了什么,只明显的看见沈容在看到那副画时明显地窒了一窒,而后眸色黯淡了几分,也仅仅是一眨眼的事,下一瞬,他又是满眼宠溺,赞道:“酒酒的画工是越来越好了!”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帕子,细细替许酒擦着沾染到脸上的墨汁,动作之间极其温柔。 “那是!”许酒仰起头,任由沈容替她擦拭着,面上颇为得意,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地就垮下了脸,喃喃道,“你说苏迎到底去了哪儿?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沈容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低低叹了声:“酒酒,你……” 许酒看着他,眼底满是乞求,语中竟又带了哭腔:“沈容,你知道他在哪儿的,对不对?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沈容最终无奈,只能苦笑,而后又哄小孩子般安慰道:“阿迎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你现在身体不大好,不适合长途跋涉,而且这样的你苏迎看到会担心的,不如我们乖乖把身体养好再去找他可好?” 看着沈容的神情,便知他定然是不知道苏迎在哪儿的,只是,看着许酒的神情,青衣敢肯定,若是现在沈容说他不知道苏迎在哪儿,许酒怕是会立即发病,现下他能做的也只是先安抚住许酒,让她先平静下来,人后面再慢慢找就是了。 这沈容着实是很明白该怎么哄住许酒,只见得许酒目光闪了闪,似在犹豫,良久之后,方才像是下定决定一样,咬着唇点头答应。 见得许酒点头,沈容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听得他们又提及一个陌生的名字,且看情景叫苏迎的人还是许酒十分在乎的人,比沈容还要重要,青衣又替苏轻言鞠了一把同情泪,又忍不住小声八卦的问来福:“苏迎是谁?” 来福收回看着许酒和沈容的目光,虽还未确定这青衣姑娘到底能不能留在府中,但看着她似毫不担心许酒的情况,便觉她该是有把握,所以知无不言地小声回道:“前右相苏禹之的独子,许酒小姐的未婚夫。” 青衣从不关心朝中之事,是以,当年苏家那轰动一时的案件,她并没有听过,只猜到许酒疯疯癫癫八成也有那苏迎的原因,又问来福:“他人呢?” 来福诧异地看着青衣半晌,见她是真的不知道苏迎这个人,才又回她:“三年前……死了……” 死了?莫非许酒的病就是因为苏迎的死所刺激的? 青衣若有所思的看着情绪低落下来的许酒和温声哄着她的沈容,又问:“你们小姐……知道他死了吗?” 来福也顺着她的眸光望过去,落在许酒身上,惋惜道:“哪能不知道!小姐是亲眼看到苏公子惨死在她面前,又亲手把他安葬的。” 原来她心中一直知道,只是情到深处,宁愿疯疯癫癫活一世,也不愿接受心中之人已死的事实。 一念成痴…… 青衣不懂要怎么样的情深才能做到如此地步,按如今的情况看来,是许酒自己不愿清醒,这种病例她也遇到过,倒是不难治,只要狠狠地泼醒她,让她无法再逃避自然就能醒过来了。 青衣直起靠在朱红柱子的背,弯了弯眼,道,“该过去了!” 来福看着许酒似被安抚得差不多了,便也没说什么,领了青衣过去。 “爷!这位便是青衣姑娘。”来福把青衣领到沈容面前,恭恭敬敬道。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五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能坐着当然不站着,青衣当即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等着沈容问话。 沈容将倒着放的茶杯翻了两个过来,又添上茶水,推了一杯到青衣面前,虽还是一副温润的模样,态度却是疏离了许多,状似无意道:“姑娘那簪子倒是特别,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所做?” 青衣抿了一口茶,略苦,她从怀中掏出两粒糖放到茶里,回到:“也就是在渝州时喜欢便买了,看着许姑娘莫名觉得适合她也就送了。” 说完,见得糖果融化,才又尝了一口。 嗯……果然还是放了糖好喝。 沈容看着青衣的举动,眉心紧了紧,似觉得她暴殄天物浪费了这好茶,仅一下后,又是一副温文模样,问:“据来福说,姑娘对失心疯有所了解?” 青衣早准备好说辞:“家师是个大夫,也曾治好过几个病人,民女跟着他是学了些东西。” “那眼下这情况,姑娘可有办法?” “倒是不难。”青衣放下茶杯,认真道。 在她看来,许酒的情况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严重,其实一个普通大夫也能治了。 沈容听得青衣说许酒的疯症不难治,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打桌面,垂下眸子问:“姑娘说能治好酒酒,可是真的?” “当然,”青衣又喝了口茶,十分自信,“我刚刚观察过许姑娘的神态,并不像有疯症之人一样癫狂不清,至少目前为止她的眼睛都还很清明,先前在街上也听过一些许姑娘之前的事,以我看,她只是失了记忆,再加之不愿接受心上人已死的事实,所以才会如此,并未真疯,还有救。” 听到青衣的话,沈容却是神色一敛,手指停止敲击桌面,面上没有半分惊喜,反倒增添了些许寒意,唇角却依旧上扬:“若是本王说,本王找大夫是希望酒酒就这样,一辈子都不要清醒过来呢?” 青衣一愣:“蛤?”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得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青衣当下暗道:“不妙!” 果然,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名黑衣蒙面的人,剑锋直指着青衣破空而来。 好在青衣反应还算是快,身形一闪,便往右退了数步避了开,那黑衣人反应同样不慢,还未等青衣喘一口气,便又朝她攻击过去,身形快如闪电。 沈容便就这样坐在一旁,看着二人过招。 青衣本身功夫便不好,唯独轻功不错,够逃命用,但此时她全无防备,被那黑衣蒙面人压制得死死的,招招直取死穴,让她全然没有逃跑的机会。 不过十招,青衣便被突然窜出来的黑衣蒙面人制住了,黑衣蒙面人点了青衣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似觉得点了穴道还不放心,泛着冷芒的长剑抵住了她的脖子,贴在她的肉上。 青衣眼珠子转了转,脑袋飞快运转。 “我劝你最好别耍花样,只要我稍稍动一动,剑锋便会割断你的脖子。”似看出青衣还没死心,黑衣人出声警告,他的声音沙哑,听得青衣浑身难受。 看着搁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青衣皱眉,很是不满:“殿下若是不想让许姑娘清醒过来,青衣离开便是,何必这样动刀动剑地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那黑衣蒙面的男子嗤笑一声,似对她说自己是个弱女子不大赞成,哪有弱女子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还如此镇定的? 青衣斜了一眼黑衣蒙面人,发现他的眼睛竟意外的漂亮,但声音着实难听,连着嗤笑都让青衣觉得难受,她忍不住道:“你别说话,我听着你的声音就难受,有什么话和问题都让殿下说。” “你……”黑衣人怒了,正欲发作,沈容却是放下了茶杯,黑衣人只得闭嘴。 沈容起身,行至青衣面前,声音依旧温和:“谁叫你来的?” 果然还是沈容的声音比较好听,天生音色便很温柔,连威胁人时也听着格外舒服。 “殿下真的冤枉我了。”青衣一逮着机会便叫冤:“我一个普通大夫,自然是揭了榜寻来的啊!那榜文还在我袋子里呢,殿下要不相信,可以把来福叫来问,还是来福亲自从大街上把我带回来的。” 她怎么也想不通,刚刚是哪句话让沈容觉得她是受人之托来的了。诚然,她是受苏轻言所托而来,但若他好好问,她也会说了受朋友所托,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苏轻言只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簪子是他做的,又没说过不能告诉任何人是他送的!可偏他用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逼她说,她心里怎么也有口气出不来,自是不想说。 听她如此,沈容微微眯了眯眼,黑衣蒙面人早就听不得她同主子说话时一口一个“我”,见得沈容眯眼,他立马将手中的长剑动了动,剑锋划破皮肤,鲜红的血丝自颈项上溢了出来,疼得青衣倒抽一口冷气,不禁骂起脏话:“你奶奶的!你还真割啊?” 原本以为沈容只是吓唬吓唬她,试探她一下,谁成想他竟真的下了手,真是白瞎了那么温和无害的皮相,但她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他们越是逼她,青衣越是嘴硬:“若我偏不说是谁派我来的,殿下莫不是打算在此把我灭口?” 青衣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故意岔开话题,沈容没理会她的胡搅蛮缠,耐着性子再一次问道:“谁叫你来的?送那簪子给酒酒的人又是谁?你跟苏迎是什么关系?” 他当然不会信青衣是揭榜来的,他虽贴了榜替许酒寻医,却也只在京城贴了,渝州到京城最少需要一个月,他寻医的消息不可能那么快传到渝州那么远的地方,显然青衣是在他发榜给许酒找大夫前便已动身来找京城,连那簪子都是从渝州带来的。 苏迎答应送竹簪给许酒的事,除去苏迎和许酒外,也只有他还知道了,那日他就在院子外看着他们,只是许酒和苏迎都没发现罢了。 他确定苏迎已经死了,他留在京城的心腹亲自验过尸,而他记得苏迎先前的朋友里并没有青衣这一号人,可若不是苏迎所托,青衣不可能带那么一根竹簪过来送给许酒,他所能想到的,便是苏迎在死前便托了人将东西交给许酒,那人不知为何没有亲自转交,又让从未来过京城的青衣将竹簪送给许酒,虽不知为何她们在国公府出事后两年才寻过来,但若她真的和苏迎有关系,必定会想法子治好许酒。 沈容同许酒相识八年,亲眼看着她为了苏迎渐渐变得不像自己,比谁都清楚许酒对苏迎的执念,若许酒真的清醒过来,想起苏迎已死的事实,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他不敢冒这个险,情愿许酒就这样痴痴傻傻的活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六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贵人!赏点钱吧……”许酒一只脚刚踏出茶楼,便有一衣衫褴褛的青年拦住了许酒,他脏兮兮的脸上有几分急切,仿佛笃定他伸手要许酒就一定会给他似的。 确然,往日里许酒碰到真正需要帮助的老弱妇孺时出手是非常大方,偶尔没书听无聊的时候也会蹲在墙角跟她们说说话,可对于这种不需要帮助的,她是毫无怜悯之心。 眼前这个跟他伸手讨赏钱的人,许酒是知道的,他叫“胡三”,是这一街区出了名的无赖,年纪轻轻手脚齐全,却不知道找份工好好养活自己,整日里游手好闲穿得破破烂烂在街上找人施舍,然而,手上一旦有了钱,他却转眼间往赌坊跑,等到输光了,便又出来乞讨,现在认识他的人一般碰到他都绕道走了,深怕被他缠上,那些得了她帮助的人不止一次提醒过她,碰到他便离他远一些,泼皮无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本来逃课出来没能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话本子,她心情就不好,这会儿看清拦住自己的人是谁之后,她更是烦闷,她的左手握上环绕在右腕间的软剑,仰起头,冷声道:“滚开!” 那软剑是定国公送给许酒防身用的,平常就绕在腕间,看上去就像戴了个镯子,一旦有事,她一按按钮,软剑便会伸展开来,胡三没见过许酒使剑,也不知道它有多厉害,只知道他已经暗中观察这小姑娘好久了,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出门,每次对这街上的乞丐出手都很阔绰,他这才来找她讨要的,熟料这小姑娘对他竟是这么的小气。 凭什么啊!他也是乞丐啊! “明天你要再不还钱,老子便砍了你这双手,看还你拿什么赌。” 老大的威胁又在耳边回响,胡三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将近两个头却冷冷看着自己的人,他握了握拳,十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靠乞讨为生的人是个大数目,但是对于眼前这位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姑娘应该只是一顿饭的钱,而且今天他跟了她一路,确定她又是甩开下人一个人来的,自己再无赖一点儿,威胁威胁她也拿自己没办法,到时候也只能破财消灾给他钱了。 看着眼下周遭无人,胡三的胆子便大了几分。 “今天不给钱别想走。” 恶从胆边生,他干脆动手就要去拉许酒的衣服,一副如果不给钱就不放过她的无赖模样。 胡三不知道,许酒素来是小霸王性子,只有她威胁人家,万万没有旁人敢威胁她的。 “是吗?”许酒眯了眯眼,看着拉住自己衣服的脏手,阴恻恻地咧开了嘴,那神情全然不像个孩子。 胡三还没反应过来许酒脸上的笑容是何意,便觉得拉住许酒衣袖的手臂像被刀割一样的疼,他嗷嗷两声松开许酒,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见许酒手上不知何时拿了把的软剑,剑锋还有鲜血滴落,而他的手臂上鲜血汨汨留着,小姑娘仰头看着他,笑得邪恶:“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不让我走!” 胡三哪能想到不过十岁的女童下手能这么狠!本能地想逃,但跑了两步一想到老大的话,他又折了回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全然没有了刚刚那股子无赖劲儿,抱住许酒的腿,嗷嗷哭道:“小的知错了,还请贵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 许酒毕竟年纪小,他这突然一跪,倒是把她也给跪愣了,正常人不是应该逃吗?这人怎么逃了又折回来了?看着比自己高了两三个头的人抱着自己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许酒一阵恶寒,一脚踹开胡三,怒道:“滚!”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胡三被踹开后,也不再缠着他,连滚带爬地滚了开,速度比兔子还快。 许酒嫌恶的看着自己裙角的脏污,抬腿便准备回府,熟料刚走两步,便发现自己身上的钱袋不翼而飞,出茶楼时还在的,她这才明白过来刚刚那乞丐为什么会忽然抱住她的腿,原是为了顺走她的钱袋。 怒火蹭蹭往上涨,许酒捏着软剑就要去找他。 “诶诶诶!大侠!求放过!”不用她找,便有人拦住了他。 是两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一名白衣少年在胡三身上搜着什么,而另一名少年眸色淡淡,只一只手便将胡三制得死死的,让他全然动弹不得,此时,冬雪还未融尽,大街上一眼望去依旧是一片白,那名神色冷淡的少年火红的裘衣在这茫茫白雪中看着分外显眼,裘衣的毛领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露再外面的一双眉目美得如水墨画一般。 好一个漂亮的小哥哥! 许酒素来喜欢漂亮的东西,一见着那少年,瞬间心情好转,也忘了没有听到话本子和钱袋被偷的不快,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兴趣,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看着。 “小姑娘,你的钱袋!”温柔的嗓音将许酒的心神拉了回来,抬头便见得那眉目柔和的白衣少年不知道何时找到了胡三藏着的钱袋,递到她面前,嘴角和眼底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长得不如红衣少年清俊好看,但也算是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特别是眉目间的温和,让人看了十分舒服。 “谢谢!”许酒接过钱袋,笑眯眯谢过白衣少年之后,转眼又朝着那红衣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少年淡淡看她一眼,并没有回答许酒问题的意思,只对着白衣少年说了说:“走了!” 声音冷冷清清。 说完,将手里逮着的人往墙角甩去,胡三嘭地撞到墙上昏了过去。 这小姑娘倒是比那些个大家闺秀可爱,沈容看了看神色冷淡的苏迎,又看看许酒,临走前还是很是温柔的回道:“他叫苏迎,我叫沈容。” “苏迎……”许酒默默念着,而后抬起头冲着苏迎喊道:“我叫许酒!” 喊完便见着他转身就要走,全然没有跟自己多说说话的意思,小霸王何时被人这样无视过?许酒也没去管昏死过去的胡三和一脸诧异的沈容,只朝着苏迎飞扑过去,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用手臂将苏迎困在了墙壁上。 苏迎冷淡的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很快便又恢复平静,静静看着许酒。 彼时的许酒对土匪和太子的话本子入了迷,更是向往女土匪的生活,时常模仿,行为自然也像极了女土匪。 她仰起头,看着比自己几乎高出一个头的苏迎,邪魅一笑:“小子,我看上你了。” 小小的脸蛋冻得红彤彤的,却将邪魅二字学得很好,表情把握得入木三分。 还未见过这般大胆毫不矜持的姑娘,被无视的沈容显然是愣住了,若有所思地看着许酒,眼底不自觉染上笑意。 苏迎却只是淡淡瞥了许酒一眼,冷冷回到:“哦,我看不上你。” 声音冷冷淡淡,表情也是冷冷淡淡。 许酒听到苏迎的话,非但没有半分气恼,反倒越发来了精神,满意笑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连拒绝人都这么的迷人!” 苏迎:…… 沈容:…… 带着胡三等十多个人浩浩荡荡上了三楼,许酒摆了个手势,示意胡三他们暂时先在楼梯口等着,待她确认了房间里的人再行动手,以免绑错人,而她则缓步行至天字房外面。 房间里面似有人在低语,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许酒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房间里有多少人。 熟料只刚刚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束手就擒”后便没了声音。 她又将身子贴得再近了一些,却不想,门突然开了。 许酒一个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往门内倒了去,幸得有人拉住她的手背,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姑娘有事?”淡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许酒趁机环顾房间,这是一间一居一室的套房,最为显眼的便是厅中那一副绘着山川落日图的屏风,屏风后面许是卧房,视线右移则能看到一张小塌,榻上摆着一张小檀木茶几,檀木茶几上的金猊香炉轻烟萦绕,里面不知烧得什么熏香,闻着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榻上还有个穿着灰白色长衫的男子,男子坐姿随意,正捧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许酒。 只一眼,许酒便确定他不是苏迎,可那屏风,分明是出自苏迎的手笔。 苏迎喜丹青,尤喜画景,她曾经便是为了能光明正大接近苏迎而让自己父亲替自己开口,让苏迎教她学书画,她向来顽劣,此次突然说要学书画,许追自是喜不自胜,当日便带了厚礼去拜访右相苏禹之,之后,她便成了苏家的常客。她的丹青是苏迎手把手交出来的,苏迎的每一幅画,落笔收笔的习惯她都一清二楚。她虽忘了许多事,忘了苏迎的样貌,但一些东西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便是失了过去的记忆,那些东西也不会忘记,譬如她对苏迎的执念,又譬如苏迎的一些习惯。 或许那奇怪的少年没有骗她,苏迎是真的在这儿。 既然榻上坐着的男子不是苏迎,那拉着自己衣袖的这个呢? 许酒抬头,见拉着自己的是一个眉目清俊的黑衣男子,此时他挑眉正看着自己,没有清冷的眉目,没有红色裘衣,也没有眼角的泪痣。 他的模样同许酒想像中的苏迎并不大相同,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苏迎向来是眉目清冷,对着她时除了冷淡,似乎再没了别的表情。 她多少抱了一丝希望,但没有敢抱全部的希望,所以没见到苏迎,虽失望,却也不至于绝望,或许在她心底,也是明白苏迎是真的死了,那簪子可能真的只是巧合,失望之后,她转头痴痴看着那画,问:“我能多看一眼那幅画吗?” 能再见到苏迎的画,对她来说也是好的。 苏轻言愣了一愣。 她还是在找他…… 她认出了他的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七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带着胡三等十多个人浩浩荡荡上了三楼,许酒摆了个手势,示意胡三他们暂时先在楼梯口等着,待她确认了房间里的人再行动手,以免绑错人,而她则缓步行至天字房外面。 房间里面似有人在低语,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许酒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房间里有多少人。 熟料只刚刚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束手就擒”后便没了声音。 她又将身子贴得再近了一些,却不想,门突然开了。 许酒一个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往门内倒了去,幸得有人拉住她的手背,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姑娘有事?”淡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许酒趁机环顾房间,这是一间一居一室的套房,最为显眼的便是厅中那一副绘着山川落日图的屏风,屏风后面许是卧房,视线右移则能看到一张小塌,榻上摆着一张小檀木茶几,檀木茶几上的金猊香炉轻烟萦绕,里面不知烧得什么熏香,闻着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榻上还有个穿着灰白色长衫的男子,男子坐姿随意,正捧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许酒。 只一眼,许酒便确定他不是苏迎,可那屏风,分明是出自苏迎的手笔。 苏迎喜丹青,尤喜画景,她曾经便是为了能光明正大接近苏迎而让自己父亲替自己开口,让苏迎教她学书画,她向来顽劣,此次突然说要学书画,许追自是喜不自胜,当日便带了厚礼去拜访右相苏禹之,之后,她便成了苏家的常客。她的丹青是苏迎手把手交出来的,苏迎的每一幅画,落笔收笔的习惯她都一清二楚。她虽忘了许多事,忘了苏迎的样貌,但一些东西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便是失了过去的记忆,那些东西也不会忘记,譬如她对苏迎的执念,又譬如苏迎的一些习惯。 或许那奇怪的少年没有骗她,苏迎是真的在这儿。 既然榻上坐着的男子不是苏迎,那拉着自己衣袖的这个呢? 许酒抬头,见拉着自己的是一个眉目清俊的黑衣男子,此时他挑眉正看着自己,没有清冷的眉目,没有红色裘衣,也没有眼角的泪痣。 他的模样同许酒想像中的苏迎并不大相同,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苏迎向来是眉目清冷,对着她时除了冷淡,似乎再没了别的表情。 她多少抱了一丝希望,但没有敢抱全部的希望,所以没见到苏迎,虽失望,却也不至于绝望,或许在她心底,也是明白苏迎是真的死了,那簪子可能真的只是巧合,失望之后,她转头痴痴看着那画,问:“我能多看一眼那幅画吗?” 能再见到苏迎的画,对她来说也是好的。 苏轻言愣了一愣。 她还是在找他…… 她认出了他的画…… 可她却没认出他。 也是…… 便是他自己到如今也不大敢相信在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活下来,每每醒来,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就连跟他最为亲近的顾恒也不知道他便是苏迎,他一向刻意疏远她,她认不出他来也是自然。 他松开握着许酒手臂的手,弯起唇角,让出了道。 许酒冲他感激一笑后便进了房。 胡三愣愣看着许酒,这情况,他是绑还是不绑?正犹豫间,便见得拉住许酒的那黑衣男子似不经意间往他这边扫了一眼,那一眼同看着许酒时的神情全然不同,冷淡中似又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他又没骨气地腿软了,如今看这情况,似乎也不需要他帮什么忙啊,当即挥了挥手,带着十多个重金聘来壮胆的人又下了楼。 许酒没再去管胡三,进得房间后便急急走到屏风旁,抬起手想去抚那屏风,却在即将触碰到屏风的时候又顿住了手,似害怕弄坏了那画。 苏轻言见得胡三他们离开,方才关了门回到小塌边坐下。 顾恒玩味地瞧瞧自看了自己一眼后便无视了自己,现在又看着那幅屏风发呆的许酒,再看看坐在他对面看着许酒,手无意识摩挲着茶托的苏轻言。 苏轻言向来是个自恋的,不管走到哪儿都喜欢自己画上两幅画裱成屏风,三个月前,他刚回京便收到了苏轻言托人捎过来的画,让他帮忙找人裱了放在天香楼,掌柜会处理。 他虽生得清秀,看起来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却是武夫出身,不通笔墨,也看不出那画有何特别之处,自然也不知道许酒为何对那画如此感兴趣,但更让他好奇的却是苏轻言,据他对苏轻言的了解,苏轻言就像一只刺猬,防心极重,若不是他极其信任的人,他是决计不会让人靠近他,陌生人别说是进他的房间了,就连同他说话,他多半也是淡漠至极的,这一点倒是让他想起他另一位早已亡故的好友,那位好友似乎也只对许酒例外,不过他对许酒例外是因许酒死缠烂打,他实在没法。而苏轻言却是第一次见许酒,他对许酒的态度着实奇怪。 看着此情此景,他忽地又想起昨日见到容颜时,容颜愤愤说着要把苏轻言和许酒凑成对儿。 半晌,顾恒终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抬腿踢了踢苏轻言的腿,用口型无声地问:“你认识她?” 因着心里有事,苏轻言没注意到顾恒踢过来的脚,这一踢让他回了神,淡淡扫了顾恒一眼,又低头拂去衣角被顾恒踢过来时沾染上的灰尘,却没有回答顾恒的问题意思。 顾恒见苏轻言十分嫌弃地擦着自己刚刚踢过的位置,不屑地哼了一声“娘炮”。 他在战场上见惯了风沙血雨,身上沾灰沾血是常态,见的也多是在烈日下操练的士兵,认为大男人身上流汗沾灰极其正常不过,在他眼里,只有娇滴滴的大小姐才见不得自己身上有一丝不干净,一点点灰尘都沾不得的苏轻言在他眼里自然就成了娘炮。 当然,这一声他是没敢让苏轻言听到,不然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指不定会怎么还击他。不过见苏轻言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倒也没有再问,只继续捧着茶杯百般无聊地往窗外看去,却不巧看到坐在对面茶楼二楼的梁愈和容颜二人。 梁愈正捂着肚子哭丧着脸跟容颜说着什么,容颜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梁愈的肩膀似在安慰他,这一拍竟是拍得梁愈腿一软,面色又变了,当即红着脸捂着肚子又匆匆奔了出去,容颜在梁愈捂着肚子走后又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见着容颜的笑颜,顾恒的嘴角也不禁跟着弯了起来,如此的生龙活虎,看来昨日中的毒已经清理干净了。 放下茶杯,顾恒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撑着头大喇喇地打量起容颜来,似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容颜也朝着天香楼三楼望过来,看到顾恒后,先是一愣,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了一般,恶狠狠地瞪了顾恒一眼,又起身离开了茶楼。 被瞪得莫名其妙的顾恒摸了摸鼻子,眼底笑意更深,倒是个好玩的姑娘。 被容颜吸引的顾恒却不知道,他的问题让苏轻言开始认真思考起以后该如何面对许酒。 作为苏轻言而言,他自是未曾见过许酒,可作为重生的苏迎,他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许酒? 这个傻姑娘自认识他开始,便事事围着他转,喜他之所喜,恶他之所恶,不管他对她的态度有多冷淡有多疏离,都未曾有过半分放弃的意思,更是在苏家遭难之后只身前去救他,整整五年的时间,便是铁石心肠也被她给捂化了。 而与此同时,有着一街之隔的另外两个人同样引得街上的摊贩路人侧目,那是一名青衣女子和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年郎,二人都是少见的美人儿,打着马招摇过市。 特别是那青衣女子,肤白貌美,大胸细腰,眉目间满是妖娆魅惑,男人见了移不开眼,女人见了暗啐:“骚蹄子!” 在看到不知第多少个盯着她看的男人被身旁的媳妇儿拎着耳朵离开,还得接受他们媳妇儿的眼刀子后,青衣女子忍不住皱眉咕哝:“真想戳瞎他们的眼!” 话音一落,她身旁那少年便从腰间掏出一排明晃晃的银针,递到她面前,道:“颜姐姐,给!” 妖娆的女子正是容颜,苏轻言的小师妹。 在进灵溪谷前,因为长得太过妖娆,平日里总会遇到一些骚扰,让她不胜其烦,后来有幸拜入了灵溪谷,跟着师父学了易容术,再出门时就总喜欢把自己易容成其貌不扬的模样,易容后纠缠她的人少了许多,让她清静不少。 看着一脸认真把银针递给自己的少年,容颜不禁失笑,她也只是说说而已,这傻孩子居然还当真了,心底的火气消了不少,摆手道:“算了,不跟他们计较。” “哦,”那少年听容颜这样说,倒也没有多问,又把银针收回腰间,确定放好之后才又对着容颜道,“走吧,苏大哥和顾大哥说在天香楼等咱们。” 少年是苏轻言两年前刚上任渝州知州时认识的,姓梁名愈,也不知什么身份,见着苏轻言后便要巴巴拜他为大哥,苏轻言也不知在想什么,居然没有赶他走,反而随时将他带在身边,这梁愈长得倒是眉目俊朗,只是性子有点呆了,说得通俗点就是二愣子,从容颜随口说要戳瞎他们的眼他便马上一脸认真递出银针便可看出。 今早容颜还没醒,苏轻言和顾恒便已经进了城,梁愈则是被留下来等容颜醒了才和她一起进的城。 容颜摸了摸脖子,确定苏轻言留给自己的那条叫“遮疤的”的小皮没有掉下来,才放下心来,不然万一撞见沈容,沈容见着她脖子上的疤痕肯定会起疑。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八 晋江独家发表,一小时后替换,若有被误伤的正版读者非常抱歉。 她移开脚,却见一枚碧色玉簪躺在地上,玉簪成色极好,通体碧绿毫无杂质,簪子尾端雕刻的是一株四叶草。 苏迎认得,这正是母亲临终时牢牢握在手中的那枚簪子,他分明记得母亲下葬的时候手中都握着这枚玉簪,为何却又出现在父亲的身上? 许酒见了这簪子,脸色煞白,她蹲下身,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将那碧色簪子拾捡起来。 看了良久,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飞奔下山。 天空乌云逐渐压顶,看着像是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苏迎忙也跟着飘了过去。 许酒没有回定国公府,而是径直去了沈容府邸,她看起来很焦急,满府找沈容的人,却被小厮告知:“殿下他不在,郡主您还是请回吧!” 许酒一愣,问:“他去哪儿了?” 那小厮弱弱回道:“殿下心情不好,说要出去走走,前几日便已经出了门,属下也不知去了哪儿。” 沈容这次离京,许酒和苏迎却是丝毫不知道消息。 许酒面上有些失望,正欲转身离开,又一黑衣冷面的女子自沈容的书房中走了出来,唤道:“郡主请留步。” 正是沈容身边的女侍卫玲珑。 许酒停下脚步,那小厮见到玲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而后便退下了。 玲珑见许酒顿住步子,福了福身,才道:“公子离开前,留下一封信,让交给郡主,还麻烦郡主随属下来取。” 说完,不待许酒说话,径直转身进了书房。 许酒想也没想,便跟着进了去。 她刚一进门,房门便关上了,门上贴着神荼郁垒的画像,让苏迎靠近不得,他只能在外面候着。 外面秋风呼啸,而屋里却丝毫没有动静,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直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书房的门才又再度打开,房里一股子难闻的糊味飘了出来,是纸被烧掉的味道。 也不知刚刚在里面发生了什么,苏迎只看见许酒失了魂般出了书房,她将手上的玉钗握得极紧,似极力忍着什么一般。 忽地,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电光照映着许酒苍白的脸色,紧接着雷鸣阵阵,豆大的雨点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许酒像是个木偶一般,连小厮递过来的伞都没有接,一步一步往府外走去。 她的神情很不对劲,从见到那枚碧色玉簪后就开始不对劲了。 “酒酒!”苏迎担心地唤了她一声。 这一声,自然是没得到回应。 淋着大雨回府的许酒大病了一场。 没人知道那晚在书房中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只知苏迎死后许酒便疯了。 她整日整日形容不整地坐在早已贴了封条的相府门口,时而望着大门傻笑,时而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任谁也拉不走,但凡是一有人接近她,她便持软剑对抗,神志不清中,下手也狠。 许追请遍大夫都束手无策,国公夫人整日以泪洗面,整个国公府是一片愁云惨淡。 最后,也不知许追从哪儿打听到渝州灵溪谷能治疯癫之症,便带着许酒前往灵溪谷,苏迎自是也跟了去。 可灵溪谷向来有不医治王公贵族的家训,许追一家最后是无功而返。 他们离开灵溪谷那日,正是灵溪谷谷主的寿宴,苏轻言不知为何在寿宴上突然昏迷,苏迎便再没能走得了,他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吸进了苏轻言的身体,被禁锢在苏轻言体内。 头三个月,他一直有意识,心中焦急,想去找许酒,可他的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完全处于昏迷状态,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 苏轻言的小院子里种了许多紫竹,他见到紫竹忽地就想起许酒曾经唯一向自己讨要过的东西便是紫竹簪,便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整日拿着小刀给自己心中之人雕琢礼物,可他的手拿得了画笔,握得了刀枪,却独独不擅于做这些小玩意儿,不知废了多少紫竹,才削成一枚像样的竹簪。 却不料,这个时候,民间疯传皇上在年初的祭祀大典上突然遇刺,而凶手正是他平素里最为宠爱的清河郡主,好在皇上有惊无险,没有伤着分毫。 皇上仁慈,念在与景阳长公主同胞兄妹的份上以及这几个月许酒一直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便只抄了国公府,将定国公许追、景阳长公主、清河郡主贬为庶人,还允许他们继续在京中居住。 也有人说,皇帝说是心善留定国公府一家在京中居住,实际却还是不放心他们,把他们削了爵位,留在京中也是为了好方便监视。 这件事情在大周朝被传得纷纷扬扬,有知情者更说那清河郡主行刺皇上时,手上握着一枚通体碧绿雕刻着四叶草花纹的簪子,而皇帝看到那簪子时的神情,像是见了鬼一般,也不知那簪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又是玉簪…… 苏迎这才细细思索那枚玉簪的来头,他心中的疑问太多,譬如那簪子和许酒、和父亲、和母亲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何母亲见到那簪子会突然自尽?为何明明已经跟母亲一起下葬的簪子会出现在父亲身上?为何明明不应该见过那簪子的许酒却像是对那簪子很是熟悉? 母亲拿到簪子后自尽,素来冷静的父亲失去神志刺杀皇后时也带了簪子在身上,而许酒拿到簪子后便开始疯疯癫癫,竟独身一人前去刺杀皇上,似乎每个碰到那簪子的人都逃不了犯下大错的命运。 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有人在背后针对许酒,针对苏家亦或者是针对皇上布的一个弥天大局一般,苏家和定国公府都被盯上了。 甚至于,那幕后之人也多半是身居高位,让皇上都忌惮三分。 苏家已经遭难,现定国公府也开始出事,虽说皇帝有意饶他们不死,却也将他们困在了京城,困在了棋局之中,怕是永远也出不了京城,他想要跟许酒安稳一世,想要查出母亲当年自尽的真相,想要替父亲翻案,便必须身入朝局揪出那幕后之人。 许是因占用了苏轻言身子的缘故,他脑中也有了苏轻言的记忆,灵溪谷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一心只钻医研毒,他想要依靠苏家的势力自然是不大现实。 大周朝选拔官员全靠科举,若是参加科举,乡试、会试、殿试下来,再一步一步高升,少说也需六年,他等不了那么久,便决定赌一把,以苏轻言的身份走父亲走过的路,只有这样,他才有把握在三年内坐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若是走父亲走过的路,他便不能马上去京城,在苏轻言的记忆中,容颜是唯一一个能治疗疯癫之症的,他便去找了容颜,将紫竹簪交给她,请她帮忙进京照顾许酒,苏家家训是不医王公贵族,可如今的许酒已不是王公贵族,便自然不存在有违家训这一说了。 安排好人照顾许酒后,他又找上了当时驻守渝州的顾恒,同他相交。 当年六月,渝州水患,农田庄稼被淹,又碰上官员私吞赈灾银两,使得民间□□频生,官官相护,百姓状告无门,他请顾恒帮忙想办法将他早已拟好的折子放在皇上的龙案上,并循循诱导皇帝出宫。 激皇上出宫,救皇上性命,助皇上赈灾,每一步,都是他和顾恒精心算计好的,他没有赌错,德庆帝果真信了他,命他为渝州知州,且对他信任有加,不过三年,便将他调来京中。 可苏轻言来京中之后才知道定国公许追早在两年前病逝,景阳长公主也因夫君的病逝、女儿的疯癫郁郁而终,且刚刚看容颜的神情,像是连顾恒都不认得,他换了身份,她不认识他倒说得过去,可再怎么着,她见着顾恒该也不知那样陌生的神色,他找容颜便是想问清楚许酒的疯症到底如何了。 刚刚送许酒回去时,苏轻言便见着容颜拉着顾恒往天香楼对面的一品楼进去,他径直进了一品楼,便见顾恒和梁愈二人正在用茶水划拳,而容颜的人不见踪影。 梁愈见苏轻言,当即便兴奋地摆手招呼:“苏大哥!” 似深怕苏轻言看不到他们一般。 苏轻言步过去,问:“容颜呢?” “颜姐姐跑了!” “逃命去了!” 容颜和梁愈一直骑着马离许酒的马车不远也不近地跟着,二人将距离控制得极好,既不会跟丢,也不会跟得太近,让他们起疑。 马车走了许久,越走越偏僻,最后往最东边那条街尽头的一个小巷子里拐了进去,速度逐渐放慢,想是应该要到目的地了。 这儿是卖古玩字画的一条街,人并不是很多,若再跟上去就难免有些显眼,为了不被发现,容颜在这条街的拐角处就停下来,又跳下马把缰绳丢给梁愈,趴在拐角处观察起那一群人。 梁愈四周看了看,十分头疼地捂着额头想,好在这儿偏僻无人,不然颜姐姐那姿势一看就知道他们要干坏事儿。 许酒的马车在第五家卖字画的店铺前停了下来,黄莺掀开车帘,看了看眼前这家店,大门已经有些旧了,核桃木质的匾额上简简单单书着“高雅轩”三个大字,看上去分外雅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