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境追凶》 正文 一、出狱 早上八点半,王灿缓步走出松山监狱的铁制大门,迎面而来的是十分耀眼的阳光和户外吸之不尽的新鲜空气。山上的视野特别开阔,山道旁的两排松树都格外挺拔,焕发出勃勃生机。他不住地揉着眼睛,缓解阳光的刺眼,鲜甜的空气也刺激得他鼻腔内酸溜溜地直想打喷嚏。 还没来得及充分感受这些美好的事物,王灿的心就沉了下去。刚才他看得清楚,监狱大门的外面空荡荡的,没有鲜花和迎接仪式,甚至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随即找了一个理由安慰自己,妻子应该是在家做了一桌好菜,才会没时间来接他。如果跑那么远的路来接他,早上小熙上学的接送是无法兼顾的,再说买菜做饭也得花时间不是么——这几年妻子太辛苦了,一个人在超市打工,以微薄的薪水带着小熙过活,想到这他心里隐隐作痛。几年的牢狱生活,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深刻反省过了,对自己,对社会也有了交代。可是这么长的时间离开了家庭,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彻底缺席,给家里带来了无尽的隐痛和麻烦,这是他重复犯下的过错,且不是容易弥补的。 王灿解下绿色的背包,里面装着他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他从背包里侧拿出一张照片——它受到主人过多的摩挲,已经明显发旧——上面是他妻子抱着婴儿在湖边的情景,妻子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当年拍下照片的人就是他。那是在一次愉快的周末郊游中拍摄的,这些情景仿佛就在昨天,美好的时光一去不返。目不转睛地盯了照片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等下就能看到真人了,现在先把照片收起来吧。 王灿重新背上背包,走下七弯八拐的山道,来到大路上。这里是郊外的国道,离市内差不多有三十公里。阳光穿透着万里晴空,来往车辆飞驰而过,弄得尘土飞扬,王灿站在那里等了很久,并没有哪部车愿意为他驻留片刻,他心里一阵恐慌,似乎有种被人群抛弃了的感觉。这时他还意识到一件事,这种恐慌是象征性的,暴露了他的一种害怕,他是在害怕那个他不得不去面对的,对他而言已经变得陌生的社会。 终于有一辆印有“三峡一武昌”的长途客车经过,王灿招手上了车。这客车几乎满座了,只有后排还剩有两个座位。他一边向车尾走去,一边打量着车上的乘客。一个小学生在低头玩游戏,手指灵活地在手机屏幕上来回穿梭。嗯,小熙应该也好大了吧,不过那时他还是个手抱的婴儿,现在估计比这满脸稚气的学生,还小那么一点儿。妻子来探视王灿时,从来不带上小熙,说是怕他有心理负担,对此王灿也觉得理所当然。车窗边一对年轻情侣互相依偎着,睡得正香,看得王灿心里一热,眼睛居然湿润了。有多久没拥抱过妻子了啊,记忆中的往事他件件都记得真,只有这件是例外,原因就是这些年他在牢里老做梦,梦见两人拥抱的次数太多,那些模糊不清的梦境,覆盖掉了原本真实的回忆。王灿慢慢地移动,忘我地观察着那些乘客,他并没注意到,大多数乘客被他看了,不是低了头就是把头移开。 王灿走到车尾坐了下来,没想到连坐车都不适应了,后排的硬座硌得他屁股生疼。片刻后售票员来到车尾,客气地问他要到哪儿。他从裤兜翻出监狱今天刚发的100元,买了一张往市内的票。他突然察觉到,连售票员都十分拘谨小心,并不敢正眼瞧他,开了票就赶紧走到车头去了。我有哪儿不对劲吗,王灿疑惑了一会儿,把身旁的车帘关上,凑近玻璃看自己的样子。玻璃上明白无误地映照出一个囚徒的模样,刮得极短的圆寸头,头皮发青,身上的白褂子没有标记,跟医院里的病号服也没有两样,面容憔悴不堪,眼光呆滞缺少活力。我真像是个神经病呀,王灿在心里自嘲道。 前面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手机响了,他按下通话键,跟家人说再半小时就到家了。王灿下意识地摸了背包侧面的一个凸起硬物,那是他原先的诺基亚手机,入狱时被上面收缴了好些年,今天早上才还给他。现在这玩意不但过时,而且早就没电了,实在没有必要拿出来。他深深地皱着眉头,不安的情绪重新浮了上来。说起来妻子最近都没来探视过他,连出狱的日期也是靠监狱那边通知家属的,家里不会遇到什么事吧,他不自觉地握了下拳头又松开。车尾颠簸得他有点想吐,屁股也硌得难受,他想这算不了什么,之前就像是一场艰难辛酸的人生旅途,他此刻已将抵达终点站,只要能回到自己的家,回到那个充满安心与幸福的所在,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忍受的。 半小时后王灿下了车,步履匆匆地往家里赶去。他和妻子结婚时,在阅马场附近买了一套二手房,户内没有电梯,楼下没有花园,价格十分便宜。路上没有遇到熟人,这也不错,省去了见面的尴尬。离着家门还有半层楼梯,他的脚步却慢了下来,心里砰砰地跳个不住。他终于走到门边,还是那个熟悉的铁门,门上的漆已经黯淡无光,大门两侧破损的对联还是去年的,仿佛在诉说女主人日子过得相当散淡。他举手犹豫了片刻,才按响了门铃。悦耳的铃声响了十几秒,在他耳中却像是过了好久好久,然后门被悄然打开。 门先是开了一条不大的缝,妻子的脸出现了。小仪,是我回来了!王灿激动的朝她喊道。小仪第一时间看到了王灿,不由得一怔,好像有点意外,但很快脸色就回复正常,跟着门被打开了一半。进来说话吧,她这样说着,转身走进了屋里。王灿心里有点失落,这跟他设想的情景不符。妻子脸上没有半点喜色,是还不肯原谅他当年的错误?这门开得一半,是暗示着让他进到家里只是一种允许,但不能算是欢迎吗? 王灿偏身进了家门,看到餐桌上空空如也,扭头一看,厨房里也冷锅冷灶的,看来小仪根本没有准备接风的饭菜。可既然这样,为什么也不来监狱接他呢。王灿心里一阵难受,他也明白,以他的立场是没有资格生气的,因此,他尽量陪着小心问道:“小熙在哪儿?” 小仪不回答,欠身从客厅茶桌下的抽屉里拿了一份蓝皮文件,目无表情地朝他走了过来。王灿顿时有不好的预感,等他拿在手里打开一看,浑身像掉进了冰窟窿。这是一份货真价实的离婚证书,上面的照片和当年结婚证上的一样,可是含义大大不同。 “这,这是无效的!我c我不记得我有签过字。”王灿情急之下,硬着头皮抗议道。 小仪看了他一眼,似是意料之中,她平静地说道:“三年前我要求和你离婚,当时你是没同意。只要一方坚持,分居两年以上,法院能给判决离婚。我怕你在里面一时想不开,托熟人简化了手续,他们就没把判决书寄给你。” 王灿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小仪,求你给个机会吧。我发誓会改的,把从前的错都补上。我已经知道幸福是来之不易的,你原谅我一次,我一定好好爱护你和儿子。” 小仪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别这样,我们在一起是个错误,我已经耽误了好些年的青春。往后咱们就别再互相耽误了。” 王灿仍是跪在地上,他双手撑地,激动地嚷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你还在怪我是吗?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呢?难道只有你一个人会难过?” 这话顿时惹恼了小仪,她脸色发白,戟指王灿的脑门,咬牙切齿地骂道:“混账!你还敢提那件事!” 王灿一脸痛苦,仍是乖乖闭了嘴。 稍后小仪脸色渐渐缓和,她又说道:“对了,我没经你同意,就把这房子卖了,卖家出了三十万,这钱该有你的一半,我昨天汇到你存折上了。” 意外的打击接踵而来,王灿觉得头昏脑涨,不知道怎样反应才好。偏小仪还有话说,她走到卧室门口,向他招手:“你到这儿来一下。” 他十分了解妻子的个性,知道再跪下去也无益,默默爬起来走到卧室门口。房间内的床上,一个细眉小眼的,约四五岁的小男孩呼呼地睡着。 小仪低声说道:“小熙昨晚发烧,这会儿刚睡着。照顾一个小孩呢,原是件不易的事。”她望着王灿,神色一时变得温柔起来,轻轻地说:“往后,孩子就交给你照顾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王灿越发糊涂了。 小仪脸上红了一下,有点忸怩地说道:“我下周要结婚了。我那位不太喜欢小熙,我本来想把他交给我妈照顾,但我妈身体也不好。这节骨眼上你刚好出来,你又是孩子的父亲,我考虑交给你也没有不合适。” 王灿怔怔地听着这些话,两行眼泪热热地自己滚了出来。他凄然看看小仪,又看看熟睡中的孩子,心里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梦游 两年之后。 武汉市内筷子湖边的某个出租房里,王灿干完家务活,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明天是周六,他可以不用早起接送孩子。小熙紧闭的小眼,粉嫩的脸庞,让这位父亲心中情感翻腾起来。王灿过去因某个事故离了婚,前妻起初答应孩子由他抚养,可当她再嫁的老公检查出不育之症,她就迅速掉过头来和他抢儿子。他和前妻差点闹至对簿公堂,争取到小熙的临时抚养权。最近他不幸失业,数周内都在奔波劳碌,忙于面试求职。从前当工程师攒下的一笔存款,亦所剩无几,继续抚养儿子的要求,恐怕难以得到法院批准。想到此处,王灿皱起眉头,郁郁不乐地走到窗边。 七月的雨季已经来临,雨整整下了一个白天,到黄昏才停歇,天空阴沉沉的,夜色像泼了松烟墨似的黯淡无光。王灿探头看那湿漉漉还在滴水的房顶,是那种高檐层瓦式,这租来的房子本来是两层的,一楼却被临街店铺占去将近一半,剩下面积只容得一个厨房,他们两父子平时住在楼上。房子临近湖边的小吃街,这时正是生意最热闹的时候,湖边一溜儿大排档全挤满了吃夜宵的客人,各种声音都能听到,手艺人拉二胡那暗哑的音色,混着各家菜倌报唱菜名的腔调,厨房的风箱在呼呼做功,厨子手中的锅铲刮着大锅叮当作响。窗户正开着,一股浓郁的烧烤味悠悠地飘了进来。王灿回头瞧着墙上的时钟,正交晚上10点。 过了一会,王灿到下到一楼,在信箱处拿了一封信。现在很少私人往来会写信了,一般都是用于账单送达吧,王灿心里这样想。这是早上寄来的,普通的蓝色信封,邮寄人那栏却空缺着,王灿随随便便地拆开信来看,信纸是那种很薄的卷筒纸,信的内容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那看起来好像是一首无名诗歌的部分:“当父母回到家中,他们的孩子已经消失不见。上穷碧落下黄泉,任他们找遍了每一处角落,始终无法找到孩子的踪迹可怜的孩子既不能说是死了,可也不能说是活着。他身处无人知晓的场所,夹在时间缝隙里,困在滂沱暴雨中,幼小生命渐渐消逝,直至获得那永久的宁静”王灿看完感到愤怒,却也有隐隐的不安,这该是无聊人士的恶作剧吧,再看这信上根本没有称呼和落款,王灿一把将信纸连同信封揉成一团,塞进了垃圾桶。 隔日早上,坐落在筷子湖畔三岔巷口的心理诊所里。 王灿头戴耳机坐在方形凳子上,凝神看着桌上平板电脑内翻动的图片。这些图片是由一些墨点泼洒在画纸上制成,乍看挺像是中国山水画中的泼墨技法,实则杂乱无章。可在王灿看来,却是诡异莫名,且分外狰狞,仿佛妖魔鬼怪伸出了獠牙利爪,正准备择人而噬一般。 “这张让你想到了什么?”坐在他身旁的一个男人,以浑厚的声音问道。 “长着翅膀的恶魔。”王灿皱着眉头回答道。 “这张呢?”男人翻过一页,又问道。 “我觉得,像是老女人的脸。”王灿考虑了下,这样作答。 “一k,测试完毕。”男人关闭了平板电脑,站起身来,并示意他摘下耳机。 “高医生,我的测试结果怎样?”王灿忧心忡忡问道。 这位医生叫高明,也就是这家私人心理诊所的医生,这是他两年前和小熙搬来这附近时,才认识的朋友。两人年龄相近,交谈甚欢,王灿还成了他的免费咨询对象。当然,当年曾经坐牢的痛苦经历,他是不会对人透露半句,倒不是他刻意隐瞒,而是为了小熙考虑,怕他受到外界不好的影响。 这时高明轻轻搓动双手指尖,爽朗地笑道:“罗夏墨迹测试法的精髓,就是咱们中国话说的‘相由心生’,不同心理状况下的人看同一张图,会有不同的意蕴跑出来。根据这一回测试的情况,你大致上心理比从前稳定了一些,还存在某种程度的焦虑,我判断是人际关系紧张引起的。此外你有轻度的性压抑。” “我我有性压抑?”王灿微微涨红了脸。 “有什么关系,”高明伸手拍怕他的肩膀,安慰这位好友:“你都单身几年了嘛,又不肯交女朋友,有需求也很稀松平常啊。” “我怕那些女的对小熙不好。”王灿秀气的脸上一阵黯然。 高明看他脸色,赶紧打岔:“小熙最近怎样了?” “他就是太贪玩了,我很难管束他。” “单身父亲想教育好小孩总是难的,你的问题就是对孩子太溺爱了。”高明说完,用钢笔在诊断本上工整地写下几行字,末了他斟酌着语气,刻意地隐去一点慎重,只略带关切地问道:“你的那个症状,这个月可还有发作过?” 王灿苦着脸回答:“10天前发作过一次。” “发作时的情形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吗?”高明用心地记录,一边发问。 “那天晚上,我直到睡前都和平时一样,到时间就去睡了。快到天亮时我被冻醒,醒来发现身上连衣服全都透湿,席子上一片水汪汪,流淌到床下。起来时我检查过门栓,是在里面扣好的,完全和你上回预测的一致,我这病可以确定是梦游了吧?” 高明点点头,他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解释道:“梦游症,又叫睡行症,是患者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起来行走的一种现象。有趣的是,别人充其量只能叫‘梦行’,你这样的才是正儿八经的‘梦游’。你的潜意识在深夜时分主宰了你的身体,它突然想去游个泳,没和你打招呼,就擅自指挥身体动了起来。” 王灿想了一想,接口道:“可是我在白天,很少动过想去游泳的念头啊。” 高明的语气很轻松:“根源还是在你的人际紧张,潜意识它有意地避开人群,在凌晨时段独自去游泳。这对你心底的压力有一定缓解作用。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或许不是坏事一桩。” “高医生,我这次梦游,和前一次有点不一样。醒来时我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王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头尾凸出,不方不圆的折纸块,递了过去,高明接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他沉思了片刻,浓密的眉毛一扬:“你看这造型,和湖边那个石龟像是不是有点神似。这应该是一种手工折纸,或许是你在梦游时,顺手从街道上某个角落捡来的。” 王灿脸色舒缓起来:“这会儿我心里舒服多了,谢谢你高医生!耽误你这么长时间,我也得先回家一趟,小熙还在家里等我呢。”说完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深吐一口长气。 “哎,稍等片刻。我想起有个事,有必要告诉你。”高明伸手示意他先别走。 “你请说。”王灿只得重新坐下。 高明的表情严肃了一点:“上周我去参加同行举办的心理沙龙,听到一件真假莫辨的传闻。一位女同行说,她有个得忧郁症的女患者,她的孩子月前失踪了,她去报了警,警察也找不到那孩子,没多久她丈夫也失踪了,跟着小孩的尸体在东湖边找到了,是溺水而死,她精神上不堪重负就自杀了。” “真是惨啊。”王灿深深叹了口气。 “事情还不止于此。当日在沙龙上,另有一位年长的同行神秘兮兮地说,小孩无故失踪的事,近两年至少有好几起,看似都是溺水而亡,实则另有玄机。武汉的警方无能破案,对外严密封锁消息,连记者都挖不出有价值的资料。据说当事人都被打了招呼,对案子的细节讳莫如深。这些传闻只在很小范围内流传,现在演变出了好几个版本。” 王灿好奇地问:“是哪几个版本?” “第一个版本是有溺水魔作祟。常去郊外游泳的家庭,会被溺水魔缠上,最后家破人亡。” 王灿脸色变了,轻声说道:“这一点也不科学。” “都说只是传闻了。第二个版本是有个心理变态的疯女人,只要某个家庭过得非常幸福,不幸映入凶手的眼中,这个家中的所有男性会被她一一杀光。本来呢这些也没必要跟你提,我比较在意的是第三个版本,传闻武汉来了一伙道士,也有人说他们是一群人贩子,专找七八岁男孩下手,趁家长疏忽之际,骗走孩子割取合药。我认为不管真假,你近期要多留意孩子的安全才好。” 高明以他职业特有的,热情关切的眼神望着王灿。王灿只听得心惊肉跳,脸上发白,他一下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说:“小熙一个人在家呢,不行,我得马上回去看看!” 没等高明有所反应,王灿急忙冲出诊所,快步往家中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失子 王灿一溜快跑回到家门口。他气喘吁吁地打开一楼的门,胡乱拔出钥匙,就三步并作两步蹬蹬地爬上那狭窄的木制楼梯,一边扯着喉咙叫:“小熙!小熙!” 喊了几句没人答应,王灿心里更加疑惧不安起来。他越是心焦,这楼梯感觉比平时就长了不少,当他上到转弯处的拐角,赫然撞见一个诡异的情景!在楼梯上半截的墙壁上,投射出一个硕大的人影,那大人手里倒拎着一个小人,轻轻地来回晃动。王灿心惊胆战地拧身,目光惶惶地望到二楼的楼梯口处,那里正伫立一条孤单瘦小的身躯,手里拿着他的玩具熊。原来是阳光斜斜地从二楼的窗户上直射过来,把人的影子投射得异常巨大。王灿心里一下踏实了,他快步上了楼,把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一时舍不得松手。 王灿抚摸着小熙的脸,问道:“爸爸在下面一直叫你,你怎么都不答应?” 小小的脑袋来回磨蹭着父亲的肚子,小熙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回答:“我刚才在睡觉呢。” “真是小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怎么能睡那么久呢!” “哼,爸爸你这么晚才回来,我醒来肚子早都饿了。”小熙干脆撒起娇来。 “哦,是爸爸不好,我马上下面条给你吃。” 小熙扁扁嘴道:“我不吃!你做的面条太难吃,我要吃必胜客。” “好好,咱爷俩就去吃必胜客,顺便还可以散散步。”王灿满口答应着。 “好耶!”小熙蹦蹦跳跳地转了个圈,拍手笑道:“今天我还要去中山公园,我要骑旋转木马,还要坐摩天轮!” “”王灿摸摸裤兜里干瘪的钱包,心里叹了口气,对孩子说道:“爸爸下午还有些事。要不,咱们下回再去?” 小熙听了这话,一时倒没什么反应,温顺地走回他的小房。过了一会儿,王灿心中不忍,就跟了过去。小熙两手支着脑袋,坐在书桌边上,书包和文具散落在地下,他就那样看着窗外半晌一动不动。 “怎么了?”王灿刚问出口,就几乎后悔了。 小熙转过头来,秀气的长睫毛上滚动着泪花。单眼皮是盛不住多少眼泪的,他的小眼睛眨巴得两下,那些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珍珠似的滚落。他可怜兮兮地抽泣着,小声地说:“我想妈妈了。” 整个下午,王灿都陪着孩子在中山公园玩耍。小熙心情好转,兴致勃勃地一路试了旋转木马和摩天轮,然后他又吵着去坐过山车,钓金鱼,贴花猫,玩了个不亦乐乎。看到孩子脸上洋溢着欢乐,王灿心里暖洋洋的,觉得什么都值了。王灿本来计划下午去找工作,现在不得不先丢在一旁。管他呢,明天的事等明天再来烦恼吧。他摸了摸钱包,只剩了几个硬币夹在里面,还是平时坐公交车剩下的。黄昏时分,他用这硬币买了几个面包,爷俩在湖心亭上坐着吃起来。夕阳斜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一大群蜻蜓低低地绕着亭子飞舞,王灿伸手抓了一只,递给小熙。小熙不住地摇头,恳求王灿把它放了,王灿就把它给放了。吃完了晚饭,他们慢慢地走回家去。 风雨交加的深夜,武汉市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市民们这时待在家里,紧紧闭着门户,给窗户上好插销,然后任凭暴雨夹着汛期降临的淫威,在外头尽情地施虐。街道地面已经积水一尺多,天上的雨师还在毫无顾忌地,哗哗地把更多从天上来的水,整壶倾泻在这座本来就多水的城市。汛期的长江像一条怀孕的母龙,腰肢宽大地扭动着身躯,躁动地注视着整座城市。城内大大小小的湖泊哗哗地比原来的尺寸大了一圈,越发鼓噪不安起来,像是得了老天爷的法旨,想要连成一片水之国。 硕大的雨点源源不绝,劈头盖脸地落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灿听到身前身后通是雨水的声音,大颗大颗的雨点刚溅落在水中就消融了,雨点和雨点在半空中狠狠地互相撞击,融汇成水流激射而下。头上像是有人把整瓶的冰凉的矿泉水不停地泼洒下来,头发里,耳朵里都灌满了水。好像有人在耳边说话,那是雨水在对我说话吗。王灿迷迷糊糊地,不辨方向地走着,他仅是感觉到自己在走着,但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这会儿他也不想知道,那就这样一直地一直地走下去,人生即是一场苦闷而漫长的路呵,走到哪里才算是个尽头。雨水无休无止地冲刷着身体,带走了身体的热量。瘦削的荷载不了热量过度的流失,王灿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他身上越来越冷,手脚不听使唤了,寒意渗入了四肢百骸,渐渐不堪承受。我会这样走到死掉为止吗?王灿刚浮起这样的念头,儿子的幼小身影就出现了,他猛然一省,极力睁开了眼。 王灿还未完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仿佛有恶魔嘲笑般的阴冷袭来,有个模糊而危险的词语,咻地一下从王灿的内心深处蹦出来。溺水魔。王灿的心脏瞬间抽搐了一下,跟着他发现自己浑身湿透,正站在自家阁楼上的楼梯口,鞋里灌满了水,头发还在不住地滴水,整个楼梯往下的阶梯都是湿的。王灿茫然地跟着水迹下楼,在一楼大门前停住了,门栓在里面扣住的。看来我又梦游了,王灿无奈地苦笑。检查门栓的时候,王灿才察觉掌心里粘了个东西,是个已经被大雨淋得黏黏糊糊,将近全烂了的纸片,形状扁小,拖着一条长尾巴,他顺手把这纸片扔进了垃圾桶。 天还没亮,外面依旧是大雨瓢泼。他转身上楼,打算回房间找干净的内裤洗个澡。路过小熙房间的时候,王灿习惯性地看了一眼。他整个人都傻了,四点五平方米的小小房间一览无余,小熙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间里! 王灿心中一片冰冷,他挣扎着楼上楼下来回翻找了两遍,每个可能藏人的角落都找完,终于确认一件无可辩驳的事实!小熙,竟在这房子里消失了。不——要——啊!感受到了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王灿想大声叫喊,又捂住了嘴唇,他突然觉得站着异常难受,压力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他无助地簌簌发抖,蜷缩着慢慢蹲在了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金芝 汉阳,坐落在长江边上一家廉价的旅馆,名叫四通。 早上10点,老麦坐在旅馆旁的一个长椅上,抽完一支烟,把烟蒂小心地在脚下踩灭了,把它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他咳嗽了几声,踏着江边的台阶,进到旅馆的前台,对服务员说道:“你好,我要找302那位客人,请问他在吗?” 那年轻的女服务员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对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年男子,神色似乎颇为鄙视,然后按了桌上的电铃,零零几声,那边有人喂了一声,女服务员厌恶地说道:“喂,302,有位老先生找你!”她故意把老字发音咬得很重。 老麦却不介意,微笑着对这服务员说了谢谢,转身走上楼梯。来到302的房门前,老麦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门。隔了一会儿没人答应,他又敲了两下。 “自己进来,门没关。”一个女人娇媚又慵懒的声音,从房门内传了出来。老麦扭动把手开了门,走进里面去。 房间内整洁干净,家具不多,就一个床一张台。一个身穿红色长裙的女人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用心地化妆,头发还没有完全挽好,光洁的镜子上反射出她姣好的容颜。没等老麦出声询问,那女人先开了口,她说话时并未回头。 “我这里的规矩你可知道?” 老麦找张凳子坐下,就在女人背后的不远处。他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你这里有什么规矩?” “出火100,大活300,走水路不走旱路。不亲嘴不口爆,不整瞎的变态玩意儿。最后一条是要戴套。”女人的语调没有高低起伏,熟练地说出一套行话。 “我想你误会了。”老麦略带尴尬地咳嗽一声,拿出一张名片从背后递了过去。 女人拿在手里随便看了一眼。 “私家侦探?搞什么名堂?”她警觉地把名片反扣在桌上,从镜子里冷冷地盯住老麦的脸庞。 “鄙人姓麦,你可以叫我老麦。请问你是金芝小姐吧?”老麦温和且友好地问起。 “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名?”叫金芝的女人稍微有点吃惊。 “我受了某位失去孩子的,悲痛欲绝的母亲深切嘱托,前来调查这两年出现的几起孩童溺水案。前年你也遭遇了同样的事件,我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些关于案子的细节。” 金芝一把抓起桌上的名片,使劲甩回老麦的身上:“你走吧,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别在这妨碍我做生意。” “金芝女士,我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一下。我们得设法找到真凶,为了让别的孩子不再受害,也是为遭遇不幸的孩子们伸张正义。”老麦神色肃然,慢慢地说完这句话。 “你给我滚出去!”金芝还是没回头,对着镜子大声吼道:“我的孩子死了,说什么话都没卵用!一心只想破案毫无人性的警察也好,你们这些路人甲乙王八蛋也好,有谁来关心过我的痛苦!”说完她肩膀微微抽搐,老麦从镜子里看去,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难驯的怒火,美丽的面孔一度变得狰狞起来。 “对不起,我这就走。希望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老麦见纠缠下去无益,出声告辞走人。金芝怒气冲冲地不则一声。老麦走出房门,将门带上,默默地走下楼梯。 快要下到一楼时,他差点和正要上楼的一个人迎面相撞。那是个满脸胡渣的壮汉,脚步趔趔趄趄地,一步踏空了楼梯朝老麦撞过来,老麦及时往旁边一闪,不着痕迹地从扶梯边躲了过去。那壮汉失去平衡,往前一栽,幸好靠在了扶梯上。 壮汉打了一个响嗝,一股浓厚的白酒味扑鼻而来。他一扬手中的半瓶五粮液,对老麦大声呵斥:“老家伙像个苕一样,走路要带眼啊,当心老子一巴掌呼死你!” 老麦笑笑,也不和他计较。壮汉觉得没意思,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上楼。老麦心中一动,就慢悠悠地跟在了他后面,重新上楼。壮汉上到三楼,果然敲开了302的房门,直接推门进去了,门被重新关上,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老麦来到房门口,注意倾听房内的动静。男人嘴里骂骂咧咧地,女人好像让他走,男人不肯,两人先是推推搡搡的,后来耳光啪啪响了两下,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接着咚地一下,似是有人倒在地上,跟着几下裂帛声传了出来,女人在地上挣扎着哀叫起来。 老麦不再迟疑,一下打开了房门。壮汉光着膀子,像骑马一样压在金芝的身上,膝盖压住她的双手,使她不得动弹。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恐吓性地扼住她的喉咙,另一只手得空去撕开她的裙子,露出了丰满的臀部,和一双嫩白的大腿。金芝扭动着身体,这时她脸色潮红,双目泪光隐现,壮汉一边狞笑:“不让老子睡你,老子就硬上!还更有味儿!嘎嘎!” 老麦见状,上前大喊一声:“住手!” 壮汉吃了一惊,翻身从金芝身上下来。他站稳了双手握拳,恶狠狠地冲他喊道:“哈,你要跟老子抢这臭婊子吗?” “欺负女人,算不得好汉。”老麦神色自如地掏出烟盒,点上一根烟,他对上壮汉凶狠的目光,淡淡地说:“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壮汉表情狐疑不定,上下打量着老麦,过了一会他还是冲了过来,挥手就是一拳!拳头直奔老麦的脸部,手臂上青筋偾张,显见是劲道十足,仿佛能听到呼呼风声。老麦单手夹着烟,另一只手隐在背后,看似随意地小幅度一转,壮汉的拳头就挥了个空,擦着老麦的肩膀而过。壮汉一个趔趄,反身就势去抓老麦的肩膀,老麦扭头沉肩,后退半步,又闪了过去。 壮汉两次扑空,变得更加愤怒,他认定这个老家伙没胆量和他正面对碰,简直想把他一下抓住揉碎了。口中荷荷叫着,壮汉低头发力,像一头牯牛样地朝他冲过来!这一撞势若奔马,被撞中而不受伤是万万不可能。老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看壮汉直撞过来。就快要撞上的时候,老麦灵巧地往左侧跨了一步,隐在背后的那只手冷不丁一按壮汉的肩膀,这一下力透脊背,壮汉不由得往前一跌,几乎不分先后,老麦疾提右腿,快如闪电地踢在壮汉的膝盖窝上。壮汉倒地不起,一脸痛苦地抱着膝盖哀嚎起来。 老麦不为所动,他把烟掐了,双手去扶地上的金芝,一边偏头对那壮汉说:“你也休息够了,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壮汉听了这话不敢不从,勉强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都快到楼梯口了,他还远远地撂下一句狠话:“有种别走,老子回头找人收拾你们!” 老麦扶起金芝重新在梳妆台上坐好。金芝神色黯然地对他道了谢,说道:“刚才那男的是脾气很坏的客人,经常喜欢虐待我。酒后发疯就更厉害,这回幸好有你解围。” 说完她竟有点局促不安,神色也忸怩起来。老麦冷眼旁观,顿时会意。金芝这时的样子,和他第一次进来时大不相同。她的一头长发蓬松散乱着,裙子破损不堪,连她平时最为注意遮掩的,腰部的赘肉也露了少许出来。一个生过孩子,且年过三十的妓女竭力打扮得光鲜靓丽的表象,无情地被揭开了。房间里梳张台上铜镜虽经反复擦拭,还留存的斑斑锈迹,旧床头架的几处难以察觉的褪色,和床上那大红被面的庸俗老套,这一刻全部暴露了出来。老麦叹了口气,低声对她说:“你这又是何苦!” 金芝低头不语,梳起头发来。老麦上了点年纪,刚才打斗一回,感到有点气短,喉咙开始痒痒地,他站起身来,哑着嗓门她说:“你先换件衣服吧。我走了,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金枝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老麦在她桌上留下一张名片,名片下压了三百块钱,便走出了房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抢劫 汉口五福路尾巷口旁的一家小超市。 下午五点半左右,老麦来到超市门口,慢悠悠地踱步走了进去。他打量着里面唯一的收银员,也是这门店的老板,这是一个整日里阴沉着脸的矮个胖子,年纪在三十多岁。他的大鼻梁上夹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正在埋头统计货单上的数据,明明眼睛里的余光扫到有客人进来,但他头也不抬一下,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老麦走到柜台前,对那老板简单地说:“你好。” 老板这会儿总算抬起头来,那副大镜框也随之对准了客人的方位,他的眼睛眉毛都隐在镜框后面,显得模糊不清。在他脸上,老麦只看到了大鼻子和一张厚嘴唇。 老板问了一句:“你老兄要找啥子东西?” 老麦微笑道:“我不找东西,找老板你。” “你有啷个事?老子现在没得空。”老板发现他不是来买东西,语气里就有点不高兴。 “我想请教一件事,”老麦刚被人拒绝过一回,不由得斟酌着语气,说得更加婉转客气,“关于去年你家孩子的案子,现在有了重要的线索。希望你可以酌情提供一些细节,可供更快地破案。” 大鼻子抽动了一下,老板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你们这些孙子,一个个烦死人!你晓得一个人失去了独生儿子,要重新建立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得有多艰难吗!啊?” 老麦正要答话,老板又吼道:“老子伤心了一整年,好不容易才忘掉了痛苦的事,你倒屁颠屁颠地跑来要老子重新记起!” 老麦苦笑着摸摸鼻子,待要解释,老板不愿给他机会,他那粗短的五指一挥,霸气十足地骂道:“我这里只接待客人,你不买东西就滚蛋!” 老麦没辙了,他干咳一声,认真地对老板说:“请问你这里有布地奈德喷雾剂吗?我的用完了,想买一个。” “呶,那边货架上,自己取去。”老板态度马上好转,但他还是端坐在收银机前,只微侧了下巴,用眼神示意给客人货物的位置。 老麦信步走过几排货架,来到超市角一个落里。老板刚才指示得含混不清,这喷雾器还得自己动手找。老麦一边找着,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撬开这老板的嘴巴。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超市的玻璃门被人粗暴地拉开,一个头戴蒙面巾,个子矮小的男人,拿着一把小刀子冲进来,他慌张地把刀尖对准了老板,粗着嗓门吆喝道:“别动!打劫!识相的把钞票拿出来!” 老板先是吓了一跳,看见对方身高比他更矮,此外蒙面巾上的四个洞,分别露出一双眼睛c鼻子和嘴巴,和老板戴着厚眼镜的脸有异曲同工之妙,老板一下就不那么紧张了。 老板皱着眉头摆一摆手:“老子这里没钱。最近生意淡出个鸟来,你老兄到别处去发财。” 蒙面男一时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有人会这样反应,情急之下扬起手中的刀子,说话也打颤了,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你要钱,还是要命?” “出来抢劫,刀子也不拿大把一点的撒!”老板仰起下巴一脸鄙夷地说。 蒙面男受了侮辱,激动地一把抓起收银台旁小货架上的一瓶益达口香糖,挥刀一下砍成两半,糖块掉了一地。他又把这刀挥舞起来,在收银台上乱砍乱剁,只见寒光四溅,笔和一些小物件都被砍成几截。 老板见状,开始有点害怕。蒙面男又拿刀指着老板的大鼻子,吼道:“给你数到十,把收银机打开!钱拿来!” 老板哭丧着脸应道:“我钥匙没在,今早忘记在家里了。” “谁信你!我要开始数了!”蒙面男从一开始数起来。 老麦在角落里,隔着几个货架看到了这一切,他在心里对事件作着预判。这老板也太吝啬,有要钱不要命的倾向,蒙面男显然是第一次实施抢劫,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这样看来会有一定危险性,老麦决定出手相助一把。可就在此时,他喉咙一阵气紧,呼吸上不来,脸色迅速苍白起来。 老毛病竟然犯了!怎么挑在这个节骨眼上,真他妈要命。老麦马上瞪大眼睛,竭力找寻,终于在西侧的货架子的最底下看到了他的目标物。他借着货架掩护,尽量不发出声音,慢慢地挪过去,生怕惊动外面的两人。 这时蒙面男已经数到六,虽看不见他的脸,鼻子嘴巴上却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手也抖个不住。“我真的会杀人哦!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蒙面男声音嘶哑地吼着。 “我”老板看来也很犹豫,内心纠结万分。 蒙面男咬牙切齿地,继续数到七,八,九,见老板仍苦着脸坐在那里,没有丝毫动作,他的脑袋一下就炸了,他三两步转进收银台里面,站到老板身后,锐利的刀锋搁在老板的喉咙上。 老麦这时刚拿到药,他耐住内心的焦急,打开包装盒,拿出喷雾器,冷静地旋开按钮,张嘴对着喉咙轻轻喷了几下。气紧的症状开始减轻,他捏紧了拳头,只要再等一下下就好。 “你不动手,我自己来!”蒙面男此时看到钥匙就插在收银机座上,骂了一句粗话,弯着腰伸手去想要扭动它,老板在旁红了眼,情不自禁伸手去抢钥匙。两人互相推搡中,蒙面男单手看看抢不过老板两只手,他一时用力过猛,刀尖不受控制地在老板的喉咙上横切过去,鲜血哔地一下溅射出来,射出一米开外,老板身子一软,滑到了地上。 “喔!真的杀了人了!这下怎么办?”蒙面男手中的刀子掉在了地上,他迟疑了一下,看看店外,又看看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的老板,拔腿就跑了出去。 老麦这时才赶出来,心中暗叹,还是迟了一步。他蹲下察看老板的伤势,他喉管已经被切断,回天乏术。老板上半身躺在血泊中,眼镜滚落一旁,他的眼神已经失焦,嘴唇翕张着,喉结上部咔咔作响。老麦微微摇头,附身在他耳边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老板突然猛烈地咳嗽,大量血泡从他嘴角冒出来。他得了这短暂的一口气,颤巍巍地对老麦说:“我好后悔当初我太怂我的孩子”说到这里他断气了。 听完这含含糊糊的遗言,老麦深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用收银台上的电话,拨通了报警专线。 “喂,警察吗?有人被杀了,这里是武汉市汉口五福路的好生活超市,麻烦你们派人来一趟。”老麦口齿清晰,逐字逐句地说着,确保电话那方能够听清楚。 “补充一点,不需要救护车了。至于我,只是个路过的市民,无关紧要,到时你们查监控就清楚了。”老麦说完,不理对方还在喂喂喂,就挂上了电话。 跟着他把一张10元的纸币放在收银机上,离开了超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汽船 汉水岸边,天字号船厂的专用码头。 晚上九点半,老麦只身来到码头南侧,他走到尽头处,轻身一跃,跳上一艘中型汽船。他到船头拉动铁链,把笨重的铁锚水淋淋地拉了上来。他又把一旁的缆绳解开了,那船开始顺着河水,缓缓向前漂动。 风雨欲来,月色昏暗不明。老麦走到船舱前,打开虚掩的小门,进入了黑暗的船舱室内。他正想伸手去开灯,心中警觉忽生,背后传来一丝细细的呼吸。老麦反应很快,转身就拿住那人的手腕,同时身体前冲,将对方扑倒在船板上。对方哎呦一声,似乎很吃惊的样子,老麦一听这声音,难道是?同时他的胸膛感到一阵滑腻柔软,他暗叫一声惭愧,马上松了手坐起身来。 “你好猴急呀,刚来就要扑倒人家!”女人在黑暗里轻声抱怨道。 “对不住了。我怕你手里有枪,扑倒是不得已。”老麦一边道歉,在舱门附近的柜子后面,拉通一个电闸,然后打开了前舱壁上的侧灯。 这女人果然是金芝。她换上一身比较素净的衣服,整个好像变了个人,气质都不同了。这时她还不肯起身,用手捋了捋乱掉的头发,冲老麦露齿一笑:“怎么?你这船上的规矩是客人来了,就只让坐地上?” 老麦只好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她的手很软,老麦让她坐在前舱的旧沙发上,自己在她旁边坐下。这沙发有点小,两人挤在一起,好像有那么一点尴尬。 老麦就重新又站了起来,他对金芝说,你是第一次上门,不如我带你参观一下我家。金芝点点头,随老麦依次走到中舱,后舱,船尾,一路参观各种设施,金芝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是一条武汉市常见的乙种中型汽船,外观已经是一艘旧船了,却被老麦重新改造过几次,这里可以和不少陆上家居相媲美,甚至在某些地方更有过之。它带有大小客厅,书房卧室,厨卫货舱,花带水池,前后观景台,光是老麦自己的藏品收储室,就有六格之多。其实说这是一座移动的“水上别墅”,也不为过。 两人走了一圈,在中舱坐下来,这里宽敞多了。金芝似乎很少到船上来,她的眼里处处透着新鲜,这时她打趣道:“我发现这船很像它的主人啊。” 老麦略为思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欣然接话道:“都是外观看起来有点老,但是内涵尚可吧。” 金芝自知有点失言,她换了个话题:“老麦,你为什么要住在船上?” 老麦脸上的表情很恬淡,他回答道:“像我这样的糟老头子,平时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个人,一条船,已是我人生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归宿。” 金芝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咀嚼着这话的意蕴。过了一会儿,她轻声笑道:“你家请不请厨娘啊?我能不能在你这里讨一份工作,不要工钱也可以哦。” 老麦礼貌性地微笑,对她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金芝的笑容从脸上隐去了。她眼睛很快红了,低着头对老麦说:“我想要报仇。” “报仇?”老麦重复了一遍。 “那个害死我无辜的孩子的卑鄙凶手,他必须得到他应有的报应。”金芝目泛泪光,咬牙恨恨地说着。 老麦摇头说道:“不,你只要提供案件细节就可以了。查案是我的事。” “之前的那些警察,我信不过他们,”金芝说着摇了摇头,“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决定了,我不要再继续日复一日,毫无希望地等下去,我要追随你的脚步,和你一起查出真相。” 老麦还在摇头:“不行!干这事太危险,我不能带上你。” 金芝的表情越发坚定,她瞪着老麦的眼睛说:“请问,能有多危险?会死人吗?谁的人生没有一死?迟和早又有什么区别?” 老麦沉默地听,一言不发。 “两年了,那些绝望的日子,我已经不想再过下去了。”说着,金芝语气渐渐哽咽,“警察来了几次就不再来,这案子也慢慢被人忘记了。只有我那冤屈而死的孩子,每晚梦里都来找我,我醒来每每哭湿了枕头。起初,我被人拖下水,做起皮肉生意,生活艰难还在其次,我心里在说服自己,这是在打听案子的情报,可是茫茫人海,谈何容易?半年以后,我发现这是自己在骗自己,我只是想放纵自己的,出卖自己的灵魂,到头来不过是寻找一种麻醉而已。夜间我留恋陌生男人的温暖,到了清晨假相破灭了,我痛苦万分,大哭一场然后重新化个妆,开启新的轮回。这种感觉就好像活在地狱里,你知道吗?” 任凭泪水在脸上施虐,金芝也不伸手擦一下,她就那样眼睛红红地瞪着老麦,久久不移开。 老麦欠身,从船窗边的矮柜子上,拿了一包纸巾递给金芝。金芝不接,她说得声泪俱下:“你要不答应,我就回去卖我的肉,继续活在地狱里,说不定哪天也是死了!” 老麦苦笑,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心中有了数,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像哄小孩样的低声说:“别难过了。这样罢,在破案之前,你就住在船上好了。” “真的吗?”金芝脸上浮现希望,她十分惊讶地问,不顾快要流进嘴角的鼻涕。 “这么大的人了,还吃鼻涕呀,像小孩子一样。” 老麦轻轻用纸巾帮她擦去鼻涕,又递给她新的纸巾。 金芝接过来,擦擦眼泪。她心里在想,好在来之前没有化妆,这会儿脸上不至于惨不忍睹,不然就脸就丢大了。 老麦脸色一整,严肃地对她说:“人们都喜欢寻找真相,好像没有真相就活不下去似的。但我这辈子所见过的,一桩桩,一件件错综复杂的案子,背后的真相往往是丑陋卑贱的,残忍不堪的。我怕你得知了真相,会承受不了。” 金芝笑笑:“我活到了这份上,什么后果都能承受。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老麦慨然说道:“好,既然有这样的觉悟,你把发生在你家的案子给我说说吧。” “说起案情,其实很简单,之前我跟警察也说了好多遍。”金芝慢慢陷入了回忆的思绪中。 “那是前年的事了,当时我跟我老公结婚有九年,有个儿子七岁多。老公婚后变了个人,每天去赌博,赢了钱就大吃大喝,输了就在家摔东西骂人,完全不管我们娘俩。后来我都不怎么搭理他,他回家就更少了。七月里一个阴沉沉的日子,我记得那天清晨刚下完一场大雨,中午我在门口做饭,小松,就是我儿子,他自己一个在门外玩耍。我炒一个油爆小龙虾,发现没有红油了。卖红油的店铺在对面巷口不远处。我就让小松去买,他初时不肯,我答应多给他一块钱,他开心地接了零钱,蹦蹦跳跳地去了。” “这一去,他就没有再回来了?”老麦平静地问。 金芝点点头,泪水又快要流出来:“要是不给那一块钱,该有多好!这件事,后来一直在我梦里反复出现。” “卖红油的老板是否指证,孩子当时有没到他店里?” “没有去到。”金芝摇头,“说来也奇怪,我遍寻孩子不见,傍晚时分去报了警,警察当晚就查看了附近街口所有的监控,完全没有看到孩子,也没有发现有可疑人物的踪迹。小松就这样,好像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 “这只是事情的表象,实质不一定如此。”老麦低头思索了下,“你接着说吧。” “那时我老公跟几个混混到四川去逛赌场了,没在家里。我一个人又伤心又害怕,拼命打他电话却打不着。隔天他才回来,这时他已经晓得孩子失踪了,样子就变得很奇怪。” “怎样奇怪?你不妨说得仔细点。”老麦神情更为专注,一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模样。 “他有两天都不出门,在家长吁短叹地,嘴里念念叨叨,好像跳大神一样,念一些我听不懂的句子。而且在某些事情上,他好像发疯了一样,”金芝说到这里停住,她脸上红了一下,但仍是说下去,“我老公在那两天里,不分日夜,使劲地要我,一天要闹上七八次,十多次,好像要把一辈子的劲都用完似的。真是一段疯狂错乱的日子,两个人流着泪叫着孩子的名字,在床上忘我地抵死缠绵。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就是那时的经历,意外地开启了我内心隐秘的另一面。” 老麦这时只好沉默,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金芝轻拍着发烫的脸颊,她继续说道:“第三天清晨,我体力透支,困顿不堪地睡着,我老公没跟我透露半句,就一个人悄悄出去了,拿走了家里的所有现金。他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两年了,直到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是死是活。 金芝脸上转为平静,语气冷淡地说道:“我至今不知道,我老公是出门去找孩子?还是卷了款,抛下我去跑路了?我也完全不想知道。” “至于孩子的下落,一周以后他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关于这段,我实在不想回忆,而且警察比我知道的更多,我只能说到这里了。”金芝长呼了一口气,把自己整个人窝进沙发里,结束了这次痛苦的访谈。 “谢谢你开诚布公地,谈了这么多个人的情况。”老麦诚恳地跟她道谢,“这案子牵连甚广,受害的家庭不少,非要有大局观才能进一步分析,不是光靠某个细节就能破案的。夜深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一晚吧。” 老麦略带怜惜地,端详着女人因过度哭泣而浮肿的脸庞,冲她微微一笑:“明天,我们一起去查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专家 武汉市市立公安局,第一刑警大队的会议室。 早上七点,公安局副局长,兼第一刑警大队队长,雷立群大步流星地走进会议室,把警帽摘下放在主位的桌上。他阴沉着脸,那如鹰似隼,锐利凶狠的眼神,在室内闪电般地横扫一圈,圆桌上端坐着的七八名刑警,被他凌厉的眼神一扫,齐刷刷站起身来。 “雷局好!” 身材高大的雷立群微一摆手:“坐下!” 别人都坐下了,他自己却站着说话,脸色铁青,一只手不时猛拍桌子。“这回我们武汉的警察全都丢底子了,啊,脸面全无。溺水魔又跑出来杀人了,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这是裸的挑战!前年c去年我们都没有抓到他,耻辱啊!耻辱!我现在脸上都是火辣辣的,这次,我们要铆起搞!晓得不?” 众刑警轰然答应,雷立群瘦削的脸上有了一丝得色,他拿起桌上的微型遥控,打开了前方墙壁上的大型投影仪,案件的相关资料记录呈现出来。 雷立群这才落座,开始主持会议,他简单扼要地说:“旧案未破,新案又生。溺水魔的案子已经够复杂了,就这几天,市内连续发生了两件杀人案,我怀疑它们和溺水魔的案件,存在某种关系。” 投影仪上放出一张血淋淋的尸体特写,死者躺在血泊之中,身边一片狼藉,可以看出这是一家超市。 “第一件案子,7月7日,即昨日的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发生在汉口五福路的超市抢劫案。死者系超市店主周明,被一个蒙面歹徒闯入抢劫,嫌犯李某持刀行凶,将周明喉咙割破,气管断裂致死。这之后嫌犯逃离现场,在家藏匿到今天早上,他自己到汉口公安分局投案自首,现在,那边的刑警正在审讯此名嫌犯。” 雷立群按动遥控,打开了一段视频。“这是汉口分局那边传来的超市监控录像,刚才局长和我都看过了,现在你们看一看。” 视频正在播放,刑警们都凝神观看。雷立群打了个响指:“我考一考你们,这案子和溺水魔一案,有什么关联?” 一个胖乎乎小眼睛的刑警举手作答:“死者周明,是溺水案中去年七月间失踪男孩周小斌的父亲。” “不错!”雷立群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本来,周明是众多失踪孩子的家长当中,唯一现存,也即是没有失踪的父亲。我们曾多次询问他,甚至派人跟踪过他一段,却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现在他被人杀了,各位作何感想?” 还是那位胖刑警抢先说话:“我建议,马上要求汉口分局那边,尽速把杀害周明的凶手押解过来,由我们大队进行集中审讯。” “很好。曹胖,你马上去办!”雷立群一挥手,下达命令。 这位胖刑警正在后悔自己的多嘴,他其实不想离开案情研究的现场,但又不敢违背雷立群的命令,当下唯唯答应,挺胸疾走了出去。 视频继续播放,播到将近尾声时,一名高个子刑警突然举手要求暂停。雷立群立即按下遥控的暂停键,画面上出现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年男子,正在向死者走过来。 “我认为这名报案人,他刚巧在那个时候出现,多少有点可疑,有必要找来审讯一番。”高个子刑警眼神发亮,主动提议道。 雷立群拿眼一瞪他,大声呵斥道:“你认识他是谁么?我可以担保,这个人只是路过,根本用不着问讯。凶手既然投案自首,就没必要再节外生枝,晓得不?” 高个子刑警碰了一鼻子灰,赶紧闭上嘴巴,自认倒霉。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没错,我也可以作证,此人绝无嫌疑。” 一个年纪在六十开外,身材魁梧,精神矍铄的警察走了进来。众人都一齐起身敬礼。“局长好!” 公安局长何光远含笑点头:“诸位辛苦。视频上的那人,你们都不认识。过去二十多年,大武汉因为有他的存在,至少减少了一半的罪案发生。现在,他只是个普通的老人,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 众人脸色骇然,都在猜测这人的身份。雷立群不理他们,冲着局长抱拳笑道:“些许小事,怎么麻烦到您亲自过来解释。” 何光远脸色一整,对众人说道:“这件案子经久不破,已经惊动了湖北省公安厅那边,他们和首都的刑侦中心共同研究,决定由那边派遣一位天才型的刑侦专家亲临武汉,对我们破案进行技术指导。”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雷立群也是脸色一变,正要说话,被何光远伸手拦下:“诸位,稍安勿躁。专家连夜从首都出发,乘坐京畿特快,五分钟前刚赶到我局,他等不及休息,就热情主动地表示,要参加我们的案情研讨会,现在,有请专家同志!” 众人不及反应,一人已悄然站在了会议室门口。那是背着个书包的年轻人,神情泠然,年纪不过30。此时众人心里都在嘀咕,刑侦专家怎么会这么年轻?更奇特的是他的身材,他本来身高就有一米八五以上,差不多到一米九,身体偏生瘦得像竹竿子一样,他的脖子还显得特别长,和动物园里的长颈鹿有一拼。现在这位年轻人稍微弯下他的脖子,以免头部碰着门框顶部,以同样奇特的步姿走进会议室。 何光远拍手鼓掌:“欢迎欢迎!”领导带了头,大家自然也跟着一起鼓掌。掌声停歇,何光远把专家请到主位上就坐,自己在一旁坐下,雷立群没了座位,只好坐在专家另一侧,余下的刑警自觉退一格,在两边重新落座。 年轻人坐下来,首先放下书包,才对何光远点点头,他好像不大擅长应付这种场合,皱着眉头看了一圈众人,却没有开口。他坐在那里,还是显得特别高,比别人都要高出一个脑袋。雷立群机敏非凡,马上注意到专家的另一处怪异,他的眼白特别大,黑的倒不多,而且看人时一双眼球转动幅度很小,基本直视前方,要等到那细长的脖子先转动了,然后眼神才跟着一起转过去。长成这样的人,真的懂破案吗?俗话说人可不貌相,雷立群决定先观察一下再说。 何光远经验丰富,阅人无数,自是见怪不怪。他客客气气地介绍道:“这位年轻的‘高人’,就是首都刑侦中心派遣过来的林秀同志,今天我们的案情研究会,就由他来主持。” 雷立群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郁闷,却不好说什么。众人的眼神,这会儿全集中在高人的身上。高人打开书包,拿出一个u盘,连接到投影仪上,过了一会儿,屏幕上显出一份简历,高人把它打开了。 大家都抬头看那简历,白纸黑字,寥寥几行。 姓名:林秀, 籍贯:河北邯郸, 学历:本科,南京大学,水利工程系;研究生,北大物理系;博士,北大历史系。 职业:犯罪侧写师,现供职于首都刑侦中心,任特聘专员。 刑警们看着高人的简历,忍不住在窃窃私语,有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雷立群冷眼旁观,自然知道原因所在。要知道搞刑侦的人士,不是靠学历高就能唬人的,专家照例清一色该是公安院校毕业,要不就来自各种警官学府,现在居然跑出来个水利工程系的,还要指导一众刑警破案,这算哪门子事? 何光远轻咳一声,众人马上停止交头接耳。林秀对这些漠不关心似的,他顾自关上简历,开始说话。 “我在高铁上,了解到你们的一件事。” 他的嗓门又尖又细,仿佛一根钢丝穿透众人的耳膜。 “武汉这两年的连环杀人案,除了当事人以外,市民们大都一无所知。这归功于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好,以免造成社会恐慌。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 这话说得淡淡的,虽然是在表扬赞许,众人却听得不是滋味。雷立群也听出了里面一丝嘲讽之意,好像在讥笑武汉警察无能破案,对外捂得死死的。这不能怪雷立群和刑警们太敏感,事实上林秀此时的表情也很惹人火大,他脸上带着三分冷淡,再加三分讥诮,丝毫不把众人当回事似的。 “两年来凶手的身份和行踪成谜,他就在武汉周边出没,你们却徒劳无功地盲目搜索。要是能索性公开部分作案细节,让市民注意防范和警惕,是不是能减少一些新的案件发生?有广大市民的眼线助阵,对找寻凶手的线索是否会更为有利?” 这人尽管说话毫不客气,这一击却是完全戳中了软肋。众人恍然大悟,雷立群也在暗自思忖,要是早点向社会公布,群策群力,会不会早已发现了若干重大线索? 何光远频频点头,冲着林秀一伸大拇指:“这番话拨云见日啊,真是高见!” 林秀摇头冷笑:“我说的是你们两年以前就该这么办。现在么,已经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既然我来了,这案子指定旬日可破,还劳烦市民做什么?” 好狂妄的说法,好一个骄傲浅薄的年轻人。雷立群心里也在冷笑,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他见得多了,那种眼高手低,只会胡吹一气的读书人,他也见得不少,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雷立群再也按捺不住,他决定给马上这人一点苦头尝尝,让他知道武汉刑警的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浮尸 雷立群客气地拱一拱手,朝林秀说道:“我刚才没听清楚,你说的旬日可破,意思可是你10天之内就能破案?” “当然是啊。”林秀好像听到了极度愚蠢的问题一样,他皱眉说道:“说不定,还用不到那么久!” 雷立群暗自叫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刚才林秀声称还用不上10天,是一个绝佳的漏洞,他若是追击下去,10天期限还会进一步缩短。但他审时度势,决定见好就收,以防何光远看不过眼,从旁掺和进来,做老好人和稀泥,那样便会功亏一篑。 雷立群利索地点开了投影仪,打开案件资料,看着林秀说道:“刚才,我们在讨论这几天发生的两个案子。现在,我们想听听你这位水利专家,会有什么样新颖的观点?” 众刑警都小小地起哄,要看高人露一手。雷立群偷瞄一眼何光远,连他都不反对,摸着下巴稀疏的胡子,兴味十足地看林秀将如何应付。 林秀的表情显得落落寡欢,他懒声答道:“什么样的案子,拿来我看看。” 雷立群沉住了气,为他解说起第一件案子。就是刚才研究过的汉口超市抢劫案,林秀皱眉看了现场的照片,听着雷立群和先前如出一辙的解说,等到雷立群点开超市监控视频的播放键,林秀不耐烦地把手一摆:“关掉!” 雷立群的手指僵在了遥控器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秀在说话,尖而细的声音,来回摩擦着众人的耳膜:“我坐高铁时,联系了湖北省公安厅,拿到网警中心的账号密码,已经连夜查阅了你们平时上传的,全部和案件有关的电子资料。按我的研判,凶手的计划向来是没有破绽,每次作案都不留痕迹。但他既然留下周明这个活口,可见周明对凶手一无所知,故而,凶手绝不会过了一年才把他做掉。周明只是凶手的一个弃子,早在一年前就已被放弃了。这个案子,没有丝毫的讨论价值。” 在场的人都不做声,似已默认林秀的说法正确。雷立群捺住急躁的情绪,点击另一批案件资料,同时继续解说下去。一众刑警刚才也只看了第一个案件,现在全都凝神静气盯住了屏幕。 屏幕上出现了一具水淋淋的尸体,死者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全身着,屏幕上出现了一具水淋淋的尸体,死者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全身着,异常鼓胀且发黑,腹部也鼓胀着。她的上半身露在一个麻袋外面,这具尸体已经被水泡的发烂,全身皮肤苍白,呈现浸渍状。 林秀饶有兴致地,盯着尸体细细地看起来。刑警们都坐立不安,有人低声嘀咕,难道又是溺水魔干的? 雷立群马上切入主题:“第二件案子,发生在7月5日,即三天前的黄昏时段,汉水支流唐白河的西侧,一路蜿蜒的河滩边上。那里有一处急流,被一块大石头挡住,背后形成漩涡,尸体漂到此处被吸了进去,在里面旋转沉浮。刚好一个打鱼人作业经过,还没等尸体完全打捞上船,就先报了警。法医连夜检验了,勘定女孩是被钝器击打致死,死亡时间大概是发现尸体的两日前。时间界定得比较粗糙,因为尸体在水里泡了几十个小时。头上伤口有二十多处,主要为钝器伤,下半身也发现各种伤口,类型有烫伤c掐伤和挫伤好几种,显是生前被虐待过,但没有检测出jg 液反应。” 雷立群说到这里,暂停了一下,他突然很想抽根烟提提神。他一手按在遥控上,另一只手打开软装烟盒,抽出一根黄鹤楼。旁边的高个子刑警机灵地打着自己的火机,恭敬地凑了过去。这时冷不丁地,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把火机抢走了。 五根手指长得纤长秀气,透着青白颜色,这人却是林秀,他厌恶地说道:“我最讨厌别人在室内抽烟!” 雷立群勉强地笑笑,把烟重新塞回烟盒里去,他的动作粗暴了些,烟身断成了两截,好歹还是胡乱塞了进去。 “渔民报了警,当地派出所赶到尸体发现处,维护好现场,马上上报给我们,这样,我在当晚派出法医和队里的小吴c小黄先行去侦办这案子。”雷立群反手一指坐在他身后的两名刑警。 “晚上搜索难度很大,他们两位在前天清晨沿河岸溯游而上,展开了地毯式搜索,终于在离发现尸体三公里远的,一个废弃的小码头上,发现了一些细小的麻袋碎片。经过勘验,碎片是在码头的水泥地上负重摩擦时掉落,再经对比装尸麻袋的磨损程度,确认是同一个麻袋。同时,他们在码头上验看足迹时,发现了一组两天前的,只穿着袜子的脚印,而且这袜子才得一只,另一只是光脚。其他脚印都比较旧,痕迹起码在一周以上。说来也巧,武汉正处于雨季,那两天却刚好没有下雨,才能够取得这些证据。而且他们刚搜集证据完毕,几乎立刻就下起了大雨,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他们还在码头附近的芦苇丛里,找到了一把铁制锤子,锤子是很普通的安全锤,经过法医的勘验,证实就是凶器。” 和解说同步,屏幕上依次展示了脏乱的码头一角c放大的麻袋碎片和一组偏大的脚印照片,然后是一把尖角形状锤子。林秀皱眉看这些照片,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雷立群最后总结道:“目前还没有人来认领尸体,但这案子有好几个疑点,想起来是情理不通的。第一,凶手一锤就能打死这小女孩,为什么连续砸了20多下?第二,码头上只穿一只袜子的脚印,是什么缘故?第三,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我们自然要问,这案子和溺水魔一案有无关联?如果第一二点不解决,第三点始终是暧昧不明。我研究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说完他睥睨了一眼林秀,好像在说,我先歇一歇,看你能有什么本事? 林秀默然半晌,突然轻声笑了起来,连串的笑声一气呵成。他的笑是旁若无人的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他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笑容之中,那个世界没有别人的存在。 “你笑什么?”雷立群看见他张狂的笑容,就感觉有气,这家伙总有能让人生气的本事。 “我笑啊,是因为我觉得很好笑,”林秀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非常简单的一个案子,却被你们搞的如此复杂?” “哦?”雷立群拭目以待,看他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林秀懒散的神情一变,开始侃侃而谈:“一个凶手要20多锤才能杀人,是什么情况?排除掉精神变态等极端的例子,当然是在狭窄的空间内,才不允许大幅度挥动锤子。广义上这样的情形是很多的,但狭义上却并非如此。我首先考虑的是,有没可能是在车上?接下来就分别有小车司机或是货车司机作案的可能。这道二选一的题目,答案就在那只袜子上。凶手只穿一只袜子,说明他只用一只脚就能开车,这样的车,不会是手动挂挡式,只能是自动挡小车嘛。” “你的推论有破绽,为什么凶手不是一般人却是司机,还有他为什么一定要舍鞋而穿袜?”雷立群机敏地乘隙而入,侵扰对手。 林秀皱起了眉头:“哎呀,你有点常识好不好。你看这柄锤子,手柄处明显发旧。一般人开车,就算买了安全锤,只把这锤子挂在一侧,从来不用。职业司机则常常把它拿来当手电筒用,才有可能使用到这种程度。至于鞋袜的问题,实在简单,我就勉为其难地说明一下好了。照我的推测,这位司机该是患有脚气病,或者是类似会发作在脚底的疾病。” “不错,司机的脚每天都在用力踩油门,长期着鞋会加重脚气,所以他才会不要鞋而穿袜,容易透气些。”雷立群也想到了问题关键所在。 林秀却大摇其头:“不对不对!正确的解释是,他患有脚气,所以根本是一开始就打算赤脚,但是赤脚开车的话,长时间会让那只脚抽筋,且夏天多汗容易打滑,因此他才勉强套上一只袜子。抛尸的时候,他没有穿放在车上备用的鞋子,估计是一时情急,或者备用鞋子上不小心沾了血。” 雷立群闷不作声,寻找可能反击的漏洞。此时林秀的说明已将近尾声:“依照我的犯罪侧写模型,我认为嫌犯符合以下几个特征。第一,他是开自动挡小车的,极有可能是出租车司机;第二,他的脚是大号脚板,尺寸是43码,且患有严重的脚气病,或其他未知脚底疾病;第三,他那两天刚好在上夜班,才方便实施抛尸;第四,他的车上要么丢了安全锤,要么刚买了个新的换上。好了,画像完毕。怎么抓捕犯人,那是你们的事,我可管不着!”林秀说毕,抬眼望天,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众刑警面面相觑,这种寥寥几笔,勾勒出犯人画像的功夫,他们既感到不太信服,又隐隐地觉得有理。何光远毕竟老练,马上授意雷立群有所动作,两位局长当场颁布指示,根据林秀所描绘的几个特征,吩咐刑警小吴和小黄,在全市的出租车公司范围内展开特别搜查。雷立群还特别交代,一旦锁定犯罪嫌疑人,布下罗网,他将亲自到位实施抓捕。两名刑警领命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侧写 林秀打了一个很长的呵欠,喉咙哈哈呼呼地,他连嘴巴也不掩一下,还旁若无人地举手在眼边擦拭。林秀懒懒地对众人说道:“我有些累了,这案情研讨会,还要继续么?” 适才林秀的分析头头是道,这个专家看来还未必是绣花枕头,雷立群刚对他有一点改观,这下心头怒火又起,他气冲冲地说:“局长说了,早上会议由你主持,现在案子还没进入正题,你就要休息了吗?” “哦?原来你也知道溺水案才是正题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林秀寸步不让,尖着嗓子冷笑道,“光在枝枝节节的问题上打转,空自耗费精力,我已然可以想象,你们整两年的时间是怎么浪费殆尽的。”这种尖酸刻薄,阴阳怪气的腔调,倒挺像是宫廷剧里的太监正在嘲讽人。 “你!”眼睛一瞪,火爆脾气差一点没当场发作。雷立群立刻提醒自己要冷静下来,以自己多年的资历,和在警局的身份,绝不能和小辈一般见识。 何光远见状,哈哈一笑,插进来打圆场:“专家,你有所不知,这两年我们武汉警方在追查溺水魔一案上,可说是劳心费力,众多一线刑警彻夜不休地研究案情,排查嫌犯,追踪线索,耗费心血极大。只是案子未破,我们感到脸上无光,正要重新振作,上头也体贴我们辛苦,就把你派来了。眼下你的才华占尽天时,我们也小有地利之便,望我们能携手合作,尽早破案!” 林秀听了何光远的一番话,倒不便再施展毒舌。他默默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放在投影仪下面,被放大了出来。 林秀翻动着笔记本,一边淡淡地说:“这是昨晚我在高铁上写的案情分析。” 众人都看他的笔记,上头的蝇头小楷干净秀气,密密麻麻地,怕有好几十页,这人难道光凭一宿功夫就写下这许多笔记? 林秀翻开其中一页:“我把案子从头简说一遍。今天是16年7月8日,从14年7月8日起,在武汉境内并非定时定点地,陆续发生了4起孩子失踪被害的案件,到今天刚好满两年。每次案件呈现的特征如出一辙,案发时间都在下雨天,被害人都是男孩,年龄在7到8周岁间,尸体都在失踪后的一周内,于市内某处被发现,死因是溺水窒息,身上无明显伤痕。另一显著特征是,每个男孩遇害时,左手都握有一个动物造型的折纸。此外这4名男孩的父亲,其中有3人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投影仪同步显出这页笔记,上面精细地罗列出男孩及家庭的相关情况:2014年7月8日,劳小松,男,7岁,在自家门口玩耍时失踪。父劳千岁34岁,赌徒,母金芝32岁,家庭主妇。劳小松的尸体发现时间是7月14日,地点在月湖旁边的古琴台,手中握有折纸,造型为龙。注1劳千岁亦在7月11日早上失踪,去向不明。 2014年8月25日,张乐,男8岁,随父母在光谷步行街闲逛时失踪。父张泽天48岁,务农,母沈丽42岁,会计。张乐的尸体发现时间是8月29日,地点在汉水西岸一个大型垃圾场内,手中握有折纸,造型为犀牛。注2张泽天亦在8月27日失踪,去向不明。 2015年7月15日,周小斌,男,8岁,在超市门口玩耍时失踪。父周明38岁,超市店主,母早丧。周小斌的尸体发现时间是7月19日,地点在户部巷旁某小区外面草丛里,手中握有折纸,造型为鲤鱼。注3周明至今存活,未有失踪。(这时林秀拿起笔来,在周明的名字上打了个黑色的叉) 2016年6月26日,刘承宇,男7岁,在上补习班后回家路上失踪。父刘启男36岁,公务员,母肖芸,教师。刘承宇的尸体发现时间是7月1日,地点在东湖近磨山一带的岸边,疑为渔民误打捞后丢弃,手中握有折纸,造型为蛟。注4刘启男亦在6月27日晚间失踪,去向不明。肖云于7月4日在家烧炭自杀身亡。 解说至此,林秀纤细的声调仿佛变得低沉了些,其他人俱是眉头深锁,室内弥漫起压抑的气氛。溺水魔在短短两年间,造成6人殒命,3人失踪,4个家庭毁于一旦。虽有2名妇女幸存,试想她们饱受痛苦的煎熬,下半生该怎么过活。 林秀此时目光半闭,眉头微蹙:“这案件的线索错综复杂,谜团很是诡秘,这先不管。眼下有个问题至关紧要,两年里案子一再发生,你们虽然抓他不着,心里可有猜测过,凶手会是个怎样的人?” 林秀不等别人回答,他自己又说起话来。 “我生平破案,只靠一门绝活。就是刚才牛刀小试的犯罪侧写技术。这是依靠作案现场遗留的微小提示,经过一系列的对比验算,描绘出犯人的生理状况,性格要点和行为特征,使其犯罪历程高度具象化的一门技术。” 雷立群听着,他突然回忆起,从前在警察学校,在某次上基础课时曾耳闻这个理论。只是那个老刑警谈起来语焉不详,当时他还断言,那是只个空谈式的理论,不可能转化为技术。怎么现在居然有人会使用这门技术破案? “我16岁始精通这门技术,是一位高人传授。15年间,我勘验的案卷大小共三百余宗,手里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再有案情悬疑不决的,刑警只要依照了我的犯罪侧写,去抓捕各路嫌犯,犹如寻蔓得瓜,轻而易举。昨夜我登上高铁,看完你们上传的两年份电子资料,自己撰写了笔记心得,然后,我开始描绘溺水案凶手的形象特征。” 林秀快速地翻过十几页笔记,那上面纷繁复杂的公式和各种曲线c折线图形一闪而过,众人眼花缭乱,随后林秀的手定格在了最后一页。 “这,就是我描绘的最终图像。”林秀淡淡说道。 众人凝神望去,都愕然不解,因为,这页上面是空白的,半个字也没有。 林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顾说下去:“我描绘到后面发现,凶手的形象特征,是无。这是什么缘故?凶手该是很好地隐藏起他的心理偏好,和任何一丁点的情绪波动,因此他的个人特征,并没有附着在案件的细节之上,无法定量分析。这样的描绘结果,和两年来你们武汉警方的毫无收获,正相吻合。” 何光远唔唔地点着头:“难怪我们都找不到他。这么说来,凶手是个缺乏个性的人吗?” 林秀根本不回答这问题,他把笔记朝前回翻了几页,来到某一页处,上面用铅笔草绘了一张图。 林秀的脸上浮现自傲之色:“虽然侧写技术没有达到目的,也不能说是毫无收获,我在侧写的一处分支构图上,有了重大发现。这就引导我去注意到一个本来无关紧要的问题。凶手藏匿起男孩,杀害他并计划抛尸,花去的时间是不一致的,从三四天到一周不等。这些看起来毫无规律的时间,会不会有某种隐秘的关联?”林秀在图上,写下几个数字,6,4,4,5。 大家都明白,这四个数字就是林秀所说,从男孩失踪到被抛尸之间的天数。他们全都聚精会神地看那张图,图上是一组平面数据,x轴是时间,范围是2014年7月8日—7月14日,y轴的单位是毫米,毫米标注的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量杯。 雷立群眼睛很利,瞬间从图中读懂了一些信息,他马上问道:“这是首次案发时间的,武汉市内的降雨量表? 林秀点头道:“不错。我通过特殊渠道,从湖北气象台弄来了这份气象资料。我再根据资料,重新整理出这些图。现在你们看到的这张图,是第一次案发时,从7月8日劳小松失踪,到7月14日他的尸体被发现,那6天内武汉市内的降雨量。” 林秀仔细地指着图中x轴和y轴围成的阴影,不厌其烦地解释道:“这里的阴影面积,就是那6天内的降雨总量,约为145到150毫米。”然后他把笔记往后翻,依次点着图上长短不一的阴影,说道:“这一页是张乐的,这是周小斌的,刘承宇的,4个阴影的总面积非常近似。至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每个男孩从失踪到遇害的时间段里,武汉市的降雨总量,都在150毫米左右。” 林秀合上了笔记本,他揉着因通宵不寐而泛红的眼睛,又再说下去:“有了这个结论,我总算描绘出了凶手的一小部分行为。他每次弄来男孩,必在一个近似露天水牢的场所,水牢的顶部和地面相平,以便雨水注入。凶手将男孩囚禁牢内,几天的雨水让牢笼的水位慢慢上升,最后男孩终于溺死。要验证倒也简单,你们上传的验尸报告中,关于皮肤一项的检测指出,每位男孩颈部以下浸水的时间,比颈部以上的要长,显然,你们全都忽略了这一点。” 何光远突然愤怒地一捶桌子!显是动了真怒。他恨恨地骂道:“手段何等凶残!孩子何等无辜!这凶手是万死不足以赎罪!” 雷立群思忖片刻,对众人道:“林秀的这个结论非常明晰,帮助我们锁定了犯人藏匿场所的几个特性。第一,这个场所是完全露天的c或是半露天的,雨水可以流入水牢;第二,这场所该是在野外或者废屋c工厂等附近,附近很少有人出没。” 何光远听了这话,不住地摇头:“立群呀,咱们大武汉的地理位置,你又不是不了解。这里九省通衢,两江环绕,几十个湖泊分散各处,市内的池塘沟渠,河口江岸不计其数,汉口c汉阳和武昌三个城镇被水路切割得支离破碎,渺无人烟之处也多,符合你说的条件的地处,少说也得有几千!就算发动我们的全部警力,搜索一遍也得花上整年的功夫呀。” 雷立群一想这话有理,转头看向林秀,看他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还没等林秀开口,会议室的门,这时猛地被人推开了! 一名年轻的普通警员,冒冒失失地站在门口,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忙不迭地立正敬礼,嘴里喊道:“报告局长,雷局!有人前来报案,又有男孩失踪,疑是溺水魔又出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报案 何光远处变不惊,微一摆手:“晓得了,你先出去。小伙子下次记得敲门啊。”那名警员被局长说教,很是不好意思,脸红红地转身走了。 何光远身子往后一仰,感慨地叹了一口气:“一场暴风雨就在我们眼前了。”话音未落,他环视会议室内的刑警,迅速点名道:“小陈和老蔡,你俩先去和报案人作好沟通,掌握好案情,酌情向我们汇报。”说时他用手指依次指着自己c雷立群和林秀。 “是!”两名刑警举手敬礼,急忙走了出去。 原本会议室内有七名刑警之多。先被雷立群派去押送超市杀人犯的,是那胖个子刑警,派去搜索出租车司机的,则是小吴和小黄。现在又出去了小陈和老蔡,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点打火机的年轻高个子,和另外一个戴眼镜的老刑警。 何光远看看剩下的两人,冲着雷立群笑道:“这会议开不了啦。他们七人剩了俩。” 雷立群随之点头:“先各自办正事要紧。” 何光远朝林秀一拱手:“专家,你昨晚该是通宵没睡,刚才又为了分析案子,费了不少精神,我代表武汉警方,真心真意地感谢你哪。我们为你准备了宾馆,让立群带你去下处,好生歇息吧。” 林秀把几件工具装回书包,淡淡应道:“就不劳烦你们了,我在威斯丁酒店订了房,房号是6903。我先过去睡一觉,有事再找我。”说完他起身来,背上书包,低头晃悠悠地走出了会议室,何光远也立刻起身,陪他一起走出门,估计是想再多送几步。 雷立群精神抖擞地,对剩下的两人,即高个子和老刑警说道:“走,咱们一起去看看那名报案人。” 市公安局,靠近大厅的临时接待室内,这时正有一名年纪在三十多岁,面容清秀的男子,颓然坐在凳子上,他的双腿无意识地急速晃动,显是内心焦急万分。一名警员和两名刑警,隔着桌子坐在他对面,脸色则看起来不太愉快。 刑警小陈冷着脸,讯问那名男子:“把你的名字再重复一遍。” “王灿。”男子脸上泪痕未干,只是机械地答着。 “年龄?” “三十七。” “职业?” “暂时失业。” 小陈示意那警员一边补着笔录,又再问道:“你来报案,说你家孩子昨晚失踪了?” 男子神经质地跳起身来,含泪向三位警察打躬作揖:“我求求你们,赶紧找到我的孩子!求求你们!” 小陈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男子的眼睛,一边问他:“可是照你刚才说的,昨天晚上你家里的门窗都从里面锁好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丢了呢?这可是一个密室呀!你再好好想一想,你中途出去了没有?” “我啊啊!”男子听了这话,思索一阵,刚开始似是茫然无所得,突然他就捧着头呻吟起来,像是头痛发作了。 小陈和旁边的老蔡交换了下眼神,颇为无奈地问那男子:“你的老婆呢,她在哪儿?” “她和我离婚了。早上我联系过,孩子不在她那儿。”男子忍耐着阵发性的头痛,断断续续地说道。 话音未落,外面气喘吁吁地跑进一个衣着光鲜的美丽女子,她冲了进来,还没等站稳脚跟,冲着男子脸上就是几巴掌。女子又揪住了男子,拉拉扯扯地,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孩子们都被你弄没啦!呜呜,你真是个人渣!你怎么不去死呢!” 男子垂下脸颊,毫无生气地任她推搡着,抓掐着,像是个泥土捏的人偶一般。 这时候,雷立群和两名刑警来到外面的过道上,一眼看到接待室里的两个人,蓦然惊了一下,他马上若无其事地,低声对两人说道:“你俩先过去协同处理。我突然省起,有件事要找局长汇报。” 何光远送完林秀,回到局长办公室,赶紧进了私人卫生间。他站在马桶旁,腿抖了老半天,拉了一泡长长的尿,回到座位上揉着他的腰,龇牙咧嘴地,露出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唉呀,才开了一个半小时的会,真的上了年纪啦。”他心里想着。 过了一会,他的办公室门被人一下推开,雷立群脸色不渝地走进来,把一个硬物“梆”地一声,扔在了楠木制作的办公台上。 那是一个七字型牛皮袋,里面装了雷立群的配枪,是他最爱用的54式手枪,威力非常大,但容易误伤人,整个局里也只有雷立群才敢用这把枪。 何光远心中有数,并不紧张。他重新打起精神来,笑眯眯地问起:“立群啊,这是怎么了?” “局长。你放我长假吧,这案子我不破了。”雷立群脸色冷峻,瞪着何光远的眼睛说。 “是因为林秀的缘故吧?”何光远看着这位下属,温和的脸上充满了笑意。 “我不明白,上头为什么要派一个外人来,这是我们武汉的事情,就该由自家警察来处理。要是案子让人给破了,我们全得丢底子!”雷立群悻悻地说道。 “这可是省厅的意思呀,我也没办法。不过,早上我让林秀主持会议的真正用意,你晓得吗?” “还请局长开示。” “那只是忽悠他的,也给上头做个样子看。溺水魔一案,专案小组组长的权力,还在你的手里不是嘛。” “哦哦!原来如此。”雷立群脸色马上阴转晴。 何光远拈须微笑:“林秀这人确有本事,可惜他人生地不熟,万事要仰仗我们。接下来你要多利用他的长处,把凶手的线索牢牢抓在手里,然后悄然部署警力,抢先一步擒住凶手,挣回我们武汉警察的脸面。” “是!”雷立群恭敬地应声。 “我已经老啦,这案子一破,我的位置,还不就是你的。” “多谢局长栽培!”雷立群心中一喜,赶快把腰弯下来鞠躬。 何光远示意他再靠近自己,低声嘱咐道:“这案子里,还有个老家伙,我是说今天视频里那人,也许他只是碰巧路过,但你也得多注意些,别让他得了功劳去。” “是!”雷立群立了个正,轻快地把枪套重新配在腰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晚上11点,武汉市郊的高档住宅区之一,位于江汉平原上的龙湖湾小高层。 雷立群在家洗了个热水澡,披着浴巾走出客厅。他用毛巾擦擦头发,走到阳台上。他闷着一口气,猛抽了几支黄鹤楼,抬头看那昏黑一片的夜空,心里极不痛快,骂了一句粗口。今天林秀屡屡冷嘲热讽,还处处压制他的思路,在会议室连烟都不让抽,简直是狗屁专家!要不是看在何老儿面上,老子一枪蹦了他!雷立群愤愤地正想重新走回客厅,瞄到他的太太此时侧身在卧室里躺着,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裙,背后曲线高低起伏,风姿撩人,他心中一动,就迈进了卧室里。 雷立群也躺到床上,伸出宽厚的手掌把太太的身子扳转了过来,只见她姣好的脸上泪痕点点,显然是刚哭过一场。 “小仪,你怎么啦?”雷立群心里明白,却装作毫不知情地问道。雷立群以前离过几次婚,小仪是他到四十岁才娶的,年轻漂亮,人又温柔,雷立群一见就爱煞了她。 小仪两手搂住丈夫的脖子,躺进他的怀里,埋头摩挲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两眼泪汪汪地诉说:“今天,我到你们局里去了。” “哦?你来我单位,怎么都不到我办公室呢?”雷立群又是明知故问。 “事情有点不好跟你说,”小仪含着泪,犹犹豫豫地说道:“是是我的前夫他,把小熙弄丢了。他去报了案,我,我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孩子找到没?”雷立群立刻一脸关切地问着。 “没有。我心里有件事,早想跟你说来着,又怕你不高兴。”小仪贴身抚摸着男人宽厚的胸膛,期期艾艾说道。 “没事,你就说嘛。”雷立群心中有点纳闷,不知她要说什么事。 “我的前夫王灿,他最近的行为很怪异,我怀疑他有一段时间了。”小仪躺在丈夫的怀里,把满腹心事向他尽情地倾述。 没想到竟是这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雷立群心中狂喜,他听完小仪的叙述,故意板着脸迟疑了半晌,才肃然说道:“有个办法,可以把孩子找回来。”雷立群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这,这样不太好吧。毕竟他是我的前夫哎。”小仪双眼发直,声音像蚊子叫似的,呐呐地说。 雷立群好言劝慰着小仪:“你不是早就想把孩子争回来吗?这是大好机会,只要顺利解救回孩子,你就可以和小熙天天在一起了。” “可是,他,他会有什么下场?”小仪脸上似有不忍之色。 “坐几年牢怕是免不了,其他倒没什么。”雷立群心中一阵焦躁,这女人心里倒还装着她的前夫。他觉得身体热起来,一把将浴巾掀开,露出了浑身健硕的肌肉。 雷立群熟练地将太太翻了个儿,然后赤身碾压了上去。“哎呀!你作甚么?放开,没那个心情啦!”小仪扭动着娇躯,她的脊背瘦削光洁,腰部盈盈一握,两瓣丰满的翘tun,勾勒出女人完美的曲线。很快小仪温婉的呻吟就充斥着整个卧室。 激情鞭策中,雷立群心中蓦地起了个邪念,他低声在小仪耳边问道:“快说,我好,还是你前夫好?” 小仪涨红了脸,不打算回答这个难堪的问题。 “老子要你说!”雷立群越发来劲,狠狠地逼问。 “啊啊我不知道!”小仪呻吟着,羞涩地闭上了眼睛。 雷立群心里像烧起了一把熊熊之火,不发作出来就不痛快。事后,他突然感到一阵绝对的空虚。他浑身轻颤,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骂道:“老子真他妈没用!空长了一副好肌肉,竟然日不出一个儿子来!浪费了家里这块肥田好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缉凶 武汉世贸中心,是去年新建的武汉第一高楼,也是整个华中地区的最高建筑。它坐落在汉口的长江边上,下临梦泽湖,平地拔起有88层高。64—84层入驻了一些亚洲顶级的白金五星酒店,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万达威斯丁酒店,六星级酒店全方位的服务极其到位,豪华套房的设施规格也是超一流。 清晨六点,威斯丁酒店6903房内。林秀双眼紧闭,嘴角流涎,整个人俯趴在椭圆形超大尺寸的天梦之床上。他的手脚俱是长长的,像只大虫子,徘徊在黑沉沉的梦乡之中,不愿醒来。 他出差时有个习惯,对睡眠的环境要求异常苛刻,所以才会选择这个豪华所在,若是大脑疲累过后,他更是可以一觉连睡二十个小时不起身。 “叮咚!叮咚!”门口的电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林秀在床上模糊地听到,翻了个身接着睡去。没多久,门铃又响了,而且这回是持续地响个不住。林秀嘟囔了一句,悻悻地爬起身来,穿上了睡衣——他平时有裸睡的习惯——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雷立群穿着一身便装,伫立在客房门口,简短地说道:“有事发生,请你跟我走一趟。”林秀木然点点头,啪地一声径直关上门。 足足十五分钟之后,林秀才洗嗽完毕,他换好衣服,把房卡塞入书包,睡眼惺忪地出走出门口。 “你简直比女人还磨蹭!”雷立群面露嫌弃之色,林秀则朝他翻了个白眼。两人从客房过道,穿过空中庭园,这里有大型的植物聚落,供客人观赏,还可以仰视巨大的阶梯式玻璃屋顶。 林秀在此停下脚步,淡淡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雷立群闷声回答:“那名出租车司机找到了,和你的推测基本一致。他叫马洪六,41岁,目前单身,在汉口楚天捷运公司上班。他的脚底患有皮肤皲裂,同事说他常常只穿一只袜子开车。发现尸体的前两天,他都在上夜班。他的车上丢了安全锤,据和他合开一辆车的司机反映,锤子就是这几天丢的。此人的绰号叫‘恶刹’,曾有吸食大麻,和几次聚众斗殴的案底。还有我派人查过他的脚码,就是43号。” 林秀又问:“你这是要去亲自抓捕吗?” 雷立群脸上神色傲然地说:“我抓捕嫌犯,向来是亲自上阵。只有长期打滚在缉捕前线的警察,反应才够快速,本领才不会退化。” 林秀撇嘴道:“你抓你的嫌犯,干嘛拉上我?” 雷立群摊了摊手,不情不愿地说:“局长让我来接你,今天上午9点继续开案情研讨会。等我抓到嫌犯,再过来接你,会遇到上班高峰时段堵车,时间上来不及。” 两人进入高层电梯,下到中层又转乘电梯,整整花了6分多钟,才下到地面的大型停车场。 雷立群找到他的私家小车,拿出车匙隔空一按。他冷冷地说道:“你住这么高的楼层,会影响办案效率,晓得么?再说你身为公务人员,办公期间入住超豪华酒店,这不合文件规定吧。” 林秀从鼻子里哼哧了两声:“像我这样的人物,自然享受得起任何待遇。哈,要说效率的话,那些浪费公帑却不做事的警察,难道会比我更有效率?” 林秀打开车门,低头缩脚地坐到副驾位上。 “你的嘴巴能不能别那么毒?”雷立群按捺着心头的火气,发动了车子。 林秀白皙的脖子一晃,头部也跟着来回摇动:“不能。这个世界太虚假,我这样的天才终究活不习惯。我的嘴巴一向只说实话。” 雷立群恼火地瞪着他:“送你一句良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林秀立马反唇相讥:“立在鸡群中间的,也未必就是鹤!” 雷立群闷不作声地把车驶出世贸中心,往江滩方向开去。他把车子开得纯熟无比,逢车必超,转弯又狠,遇到红灯也是直闯而过,不一会儿,林秀就坐不住了,脸色变得煞白。 林秀紧握住车门把手,战战兢兢地要求:“老兄,你能不能别开那么快?我晕车!” “不能。我一向就这么开。”雷立群淡淡地回应。 十五分钟后,两人来到江滩路的杂货街,雷立群选了个人少的早餐店,两人坐下来吃早饭,点的是热干面和油条。林秀还在头晕脑胀,吃了几口就不吃了。雷立群风卷残云,横扫了三大碗的热干面,他惬意地喝着大碗茶,对林秀说:“现在还有点时间,我把新的案情跟你说一说。” 林秀苦着脸点头。 “先是超市杀人案,你声称这案子和溺水魔没关系,看来是蒙对了。凶手经过我们昨天下午的审讯,已经全盘交待,确实属于抢劫杀人。他叫李鄂湘,是本地人,家住汉口古南湖原址的边上,前年政府要填湖造楼,征收了湖边所有居民,包括他家的土地。他得了一笔款跑去赌博,三两下就赌光,欠了一屁股债,被放高利贷的追索多时,这才铤而走险。” “噢,是填埋湖泊啊。”林秀皱眉应道。 雷立群接着说下去:“第二桩才是正题。昨天有个男子来报警,那男子叫王灿,说他小孩前晚失踪了,是男孩,7岁。” 林秀一下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 “这次失踪情况却很奇怪,小孩竟是在家里失踪的,这王灿声称家里的门窗都从里面关闭,还上了门栓。这和前面几次,溺水魔在室外掳走孩子的现象并不一致。” “这位父亲的精神状况怎样?” “刑警说他显得不太正常,语无伦次地,报案手续没办完,他还擅自跑走掉了。” 林秀马上问道:“你有没派人跟踪?” 雷立群颔首道:“当然。小陈和老蔡正带了四五个警员,对他实施24小时的跟踪保护。怎么,你也觉得这是溺水魔的手笔?” 林秀思忖了一下:“现在还不好判断,得看后续事态的发展。” 雷立群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林秀这会儿又冷笑起来:“我想起一件事,你们上传的电子资料,案中孩子的失踪描述倒还仔细,可对那三名父亲的先后失踪,只是含糊带过,语焉不详。这是怎么回事?” 雷立群闷哼,对这问题无法立即作答。 林秀得理不饶人,进一步攻击:“我判断这是你们严重失职,孩子失踪还可以说是无法防范,可父亲失踪发生在孩子之后,肯定要引起充分警惕,这样的事居然连着上演三回!我都在好奇,你们警察是怎么当的?” 雷立群阴沉着脸缓缓说道:“事情没你说的这么不堪,是有原因的。第一次劳千岁失踪时,我们判断他是卷款离家,抛弃了妻子金芝。这个结论过于草率,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到第二次案发我们对张泽天的失踪是毫无防范。” 林秀追问不舍:“那后续的父亲失踪,你要怎么解释?” “两次案发后,我们肯定有所警惕。到了去年周明那次,我派出了好几名刑警,日夜跟踪监视,可想不到的是,这家伙居然一直没失踪!白白浪费了警力。‘凡是孩子失踪后父亲必定跟着失踪吗’,这个规律也变得不太站得住脚,万一劳千岁就是卷款潜逃呢。这种疏忽大意,间接又造成了最后一位父亲的失踪。我部署警员的动作稍慢了半拍,但刘启男也实在消失得太快,跟前面几位不一样,他在儿子失踪后的次日,即告失踪!” 林秀双肩一耸,正要说话,雷立群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开口。接着他低声说:“留神,标靶出现了!” 这时,一个穿着白汗衫,蓄着络腮胡子的壮汉,拿着一个锤子状物件,从街口那边走了过来,快步从两人身侧走过。他行进的前方,则有一辆出租车停泊在路边,一名司机打扮的人等候在车旁,手里拎着一串车钥匙。 林秀突然省起,这时正是上午七点半,夜班司机和白班司机进行换班的时刻。这个络腮胡,难道就是残忍杀害那名女童的嫌犯,绰号‘恶刹’马洪六? 雷立群示意林秀坐在那里别动,他动作轻快地起身,正常地朝络腮胡走了过去,以比他略快一点的速度。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雷立群打算在他走到出租车之前,来个出其不意,一举成擒。 林秀按捺不住好奇,也悄悄跟在了后面。雷立群不愧身经百战,走到一根电线杆左侧,立刻生出警觉,回头发现林秀跟了上来,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就在此时,那马洪六忽然回头,发现了身材高大,正在接近的雷立群!说来奇怪,他好像认识雷立群似的,当场眼神一凛,一下就抡起手里的安全锤,狠狠地朝雷立群脸上扔了过来! 雷立群因那一下回头,错失了躲避的最佳时机! 这是一柄簇新的,车上专用的安全锤,体积小,质量可不轻,且是对准了雷立群的左眼掷出。两人距离又不远,锤子其势快不可挡,要是被砸中,雷立群左眼当场就废了,说不定脑浆都要爆出来。他又不能往左闪,那样右眼会被砸中!此时低头也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雷立群当机立断,咬紧牙关,蓦地往右边的电线杆撞了过去!哐当一声巨响,他的额头狠狠撞在杆上。锤子咻地从他耳边飞了过去,水泥电线杆被他撞得剧烈摇晃。这一撞力道奇大,饶是雷立群练过几年铁头功,也痛得眼冒金星,立即抱着头蹲在地上。 马洪六得此良机,大骂一句死条子!他警觉地来回扫视,赫然发现街上的南北两侧,各有一名刑警现身。这是刑警小吴和小黄,雷立群预先布置在此,以防嫌犯脱逃。 马洪六反应极快,拔腿就冲进了侧边的暗巷。林秀估算着形势,两名帮手还离得远,起码得有百余米,雷立群又暂时无法行动,立马拔腿追了上去。 林秀一时热血上涌,仗着腿长的优势,在嫌犯后面紧追不舍。他根本忘了,自己从来没有学过格斗,连户外运动都很少。马洪六看他速度奇快,以为他是个会家子,就没察觉出来他是个嫩雏儿。这人狂跑到巷子尽头,熟练地翻身爬上墙头,跟着消失在了墙后。 林秀举起橡胶人般的两只长手,轻而易举爬上墙,他坐在墙头,看见马洪六跑进了不远处的一个仓库。他也跳下墙头,迅速跑到仓库门前。 库门开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夹着腥臊的冻肉味儿,这是储藏冷冻食品的仓库。里面的冷空气遇热,顿时白雾弥漫,看不清里面的构造。嫌犯此刻就躲在里面吗?林秀本能地嗅到危险,他想就此退却,等待刑警来援,又怕仓库另一侧有门,被马洪六成功脱逃。思前想后,林秀拿起门前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雾气渐渐散去了一些,他看见眼前悬挂着的是一排排的金华火腿,一扇扇的烟熏猪肉,和一些不知名动物的骨头。仓库中的遮挡物件太多,根本看不到嫌犯的踪迹。 仓库里寒气逼人,林秀打了个寒颤,他走到两排火腿中间,视线正感昏乱,蓦地,有人从右侧朝他扑了上来!他下意识地一棍子砸在这人身上,却软绵绵地毫不着力,原来是打着了半扇猪肉,林秀暗叫不妙,想也不想地弃了棍子,就地一滚!‘恶刹’马洪六一扑不中,狞笑着,拿起案上一把厚背砍骨刀,疯狂地斫下!林秀忙中生乱,在地上捡起一条大火腿来挡。马洪六用力一刀砍下,削得皮肉乱飞!跟着又是第二刀!骨肉分离!第三刀!不想刀锋却夹在了大骨头缝里,一时拔不出来。林秀刚想双手去抢刀,马洪六就弃了刀柄,纵身扑了上来,狠狠地掐住了林秀的脖子。林秀哪见过这个阵势,只有挣扎着乱踢乱打一通。 林秀正在喘不过气来,砰地一声暴响,有人开了一枪!这枪火力异常猛,直接把马洪六的半边脑壳掀开了,飞到了林秀的头顶上,猛一看像是他脑门上戴了块西瓜皮。粘稠的鲜血混合着脑浆,糊了他一脸,连眼睛都睁不开。 开枪的是雷立群,他吩咐门口两名刑警保持戒备,自己小跑进仓库,搬开马洪六的尸体,把林秀从地上扶了起来。林秀浑身颤抖起来,反手把那半片脑壳丢在地下,他血淋淋地骂道:“我和他脑袋距离那么近,你他妈是想连我也一块儿打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水牢 中午时分,王灿独自失魂落魄地走回家里。 早上到公安局报案的时候,小仪赶来呼天抢地了闹了一场,那一刻他的心里阵阵绞痛,小仪,对不起!两年来小仪在他内心深处,始终占据重要位置,可是现在,他知道她永远不会再原谅他了。这种滋味的确难熬,过了一会儿,失去小熙的痛苦重占了上风,两种惨痛的情感激烈交锋,互不相让,差点要把王灿活生生撕裂。 王灿如行尸走肉般进了家,没有力气再爬上楼梯,干脆在阶梯上坐了下来。他抱着头佝偻而坐,思绪陷入一片混乱。小熙在哪儿?他现在安全吗?真的是那可怕的溺水魔干的?警察能不能帮我找到孩子?一定要找到!不可能找不到的!没有了小熙我怎么办?不不,我不能在这里干等着,我得做点什么! 王灿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楼梯站起身来,肚子咕咕叫了,他却没半点饥饿,还有点胃疼。我现在该干什么,对,我先吃口饭,得有力气,才能找回小熙。王灿来到一楼厨房,却找不着什么吃的,冰箱里只剩了两个生鸡蛋。他直接敲破了壳,用嘴巴吸吮了个干净,又就着水龙头喝了几口生水。 王灿的精神有所恢复,他决定在家里翻找一遍,看看有什么关于小熙失踪的线索。王灿上到二楼,逐个房间找起来。小熙的书包还在桌上,衣服也整齐地在柜子里,他的书架上贴了许多小动物的书签。小熙平时喜欢小动物,但最爱的还是泰迪熊。他的那个玩偶,此刻孤零零地躺在沙发上,失去了它的主人,那棕色的眼瞳也失去了颜色,变得呆滞空洞。小熙的房间太小,他玩剩的玩具全挪到王灿的房间放着,日久积攒成一个大纸箱,颇占地方,王灿好几次都想扔掉,小熙却哭闹着不肯。他说,他虽然有了新玩具,可说不定哪天还要再玩的。 王灿睹物思情,两行眼泪悄悄地流了下来。他含泪在二楼转了一圈,毫无所获,又茫茫然走下一楼来。楼梯快要下完,他脚步有点不稳,一脚踏空,往前踉跄了几步,不小心踢倒了门口的垃圾桶。圆圆的垃圾桶滚落在地上,一个蓝色的物件被甩了出来。王灿蹲下来看,发现是前天晚上的那封信。信纸已经被揉破了,和信封一块揉成了一团。王灿展开发皱的信纸,那段不详的诗歌,又出现在了他眼前。 “当父母回到家中,他们的孩子已经消失不见。上穷碧落下黄泉,任他们找遍了每一处角落,始终无法找到孩子的踪迹可怜的孩子既不能说是死了,也不能说是活着。他身处无人知晓的场所,夹在时间缝隙里,困在滂沱暴雨中,幼小生命渐渐消逝,直至获得那永久的宁静” 这些句子仿佛是命运的诅咒一般,意义含混不明,当时曾让王灿心里不安,此时再读一遍,他的内心感到了深深的战栗。天啊!这难道不是在提前预告小熙的失踪?是谁寄来了这封信?到底是谁? 下一刻,王灿莫名其妙地,不由自主地拿起了信封。他把手伸进去,又从里面掏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王灿心里咚咚地跳,凝神看那纸片,上面的字还是打印机打出来的,字只有一行。武汉光谷步行街西区地下b1一2046。这是指示着某个地址。王灿想了一下,猜测是大型超市的储物柜编码。 过了一会儿,他再度把手伸进信封里,这次却再也掏不出一点东西。王灿干脆把封口朝下,用力抖动几下,一个细小物件叮地一声,跳在了地下。他捡起那物件,是一把小小的铁钥匙。 王灿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给我寄来这两样东西?难道是要指引我去那个地方看看?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王灿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怔仲不宁地想。 他把信封信纸和纸片钥匙,重新折叠好,一股脑儿装进绿色背包里,他又拿好手机,装了点零钱,背上背包走出家门。大门也没上锁,管他呢,这反正不重要了。王灿脸色愁苦,心不在焉地走着,天上黑云密布,随时都会下雨。街上的空气也跟着被压抑了似的,沉沉地让人透不过气来。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没有带雨伞。 王灿上了公交车,坐过几个站,在光谷站下了车,来到旁边的光谷广场的步行街。虽然天气不好,这里的顾客还是川流不息,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好,接下来要去那个地方。王灿穿过大型回廊,来到一座电梯前,按动了按钮,电梯门开了。他走了进去,直接按了地下负一层。随着电梯缓缓下降,王灿心里越来越不安。 电梯停在了负一层,门缓缓开了。王灿走出电梯,眼前是一个大型的储物间,地下光线不好,暗沉沉地,几十排的储物柜静静地立在那里,毫无生气。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格子,少说也有几千个,少数格子门是没锁的,上面插着钥匙。王灿心中蓦地生出一种感觉,开了门的格子才是活着的,而那些一望无边的,紧紧幽闭的格子,它们已经通通死掉了。 王灿解下背包,拿出纸片确认着,是b1一2046。那么接下来要找到编号是2046的储物格,他走过一排又一排的柜子,终于在里面的最深处那排,第20排,找到了它,46号储物格。这个格子是上锁了的,简直像是一座小小的坟墓,仿佛在召唤王灿快来打开它。王灿心惊胆战,手也微微发颤,万一打开,里面是小熙的手指怎么办?要不就是几根脚趾? 王灿犹豫了一回,终于鼓起勇气拿出那把小小的钥匙,小心地扭动到底,锁栓被顶开了,啪嗒一声,柜门一下被弹开。里面是一个发旧的手机,还有一把钥匙。王灿暂时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他害怕看到的东西。他先拿起钥匙,这是一把丰田汽车钥匙,头部贴了个标签纸,写着b2一313,上面还印着个红色的c小小的方型私章,他仔细辨识着私章上的两个小字,是‘幸福’。 王灿又拿起手机,发现机型是最老款的诺基亚,目前是关机状态,他简直迫不及待要打开这个手机,好看里边的内容。他按下几次开机键,都没有反应,把手机翻到背面,才发现是没填装电池。他突然记起,这个手机型号和他坐牢前用的那部,基本一样。王灿一下有了主意,他把这部手机和钥匙都装进背包,转身往电梯门走去。那把小小的储物柜钥匙,则被他遗忘在那里。 王灿回到电梯门口,按下了往上键,等待电梯从地面降到负一层。突然之间,王灿产生被人窥视的感觉,好像有人在后面阴冷地盯着他。他浑身毛孔竖了起来,不安地回头察看,却只看到一排排的储物柜,并没有半个人在。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半个小时后,王灿步履匆匆地赶回家中。他关好大门,爬上二梯,在客厅那个旧电视柜的格子里,找到了从前的破手机,还有一根充电线。王灿把破手机的电池拆下,装到拿回的手机上。他再把充电线插好,另一端连接上电源,没过一会儿,屏幕上显示出正在充电的信号。王灿兴奋起来,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秒,还不到20秒他就等不及地按下了开机键。 手机极其缓慢地开了,这老款手机运行起来特慢,王灿心里又焦急,好半天才等到了开机。到开机画面出来的时候,屏幕抖动了一下,弹出了一个视频窗口,和一个短信窗口。王灿先按了视频的播放键,一段无声视频自动运行起来。 画面上先是一片水波纹,什么也没有。没过多久拍摄镜头开始后退,王灿看到了一片栅栏,和露在了栅栏缝间的,那个熟悉的小脑袋。这是一个水牢,可怜的孩子被锁在了栅栏里面,双手上举,勉强抓着头上的栅栏,水深已经漫过了他的腰部。镜头再度拉近,透过栅栏王灿看到了孩子的小脸蛋,真的是小熙!看着孩子恐惧和无助的眼神,王灿的心里一阵刺痛。 带着橡胶手套的一只手,突然出现在栅栏上方,扭开了一个铜制水龙头,顿时水花四溅,大量的水流涌入水牢,水面很快就升高一截,差不多到了小熙的胸部。水流还在不断地注入。啊啊!求你了!不要啊!快停下来!!手机因颤抖而剧烈摇晃着,王熙痛苦地跪在了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他泣不成声地,喉间咕噜作响。 恍如听到了王灿凄绝的哀求,那只手又伸了过去,慢慢地旋转,再旋转,关上了水龙头。视频播放到这里就结束了,王灿惊魂甫定,刚才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膛来。这时,手机因连续播放视频,电量供应不过来,自动关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车库 王灿心里万分焦急,等不及数到10秒,再次强行按下了开机键。屏幕刚一弹出,王灿即刻点击了刚才的短信,急急读了起来。 短信一共两条,不是从别处发送过来的,直接储存在草稿箱里。 第1条短信:要想救回你的孩子,遵照指示行动,你就有机会。敢告诉警察,水龙头瞬间打开。别心存侥幸,我在看着你! 第2条短信:拿上钥匙,到下面地址,会有新的指示。京汉大道西幸福停车场b2一313。 王灿只看得心中凉飕飕地,忍不住走到窗边探头张看,真的有在被人监视着的感觉。溺水魔真的在暗处窥视着我?要告诉警察吗?不行,那样小熙马上会死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那水龙头的速度还快!恐怕不用一分钟,水就会漫过儿子的头顶。我绝不能冒这个险!可是我真的照做了,就能救回儿子吗?溺水魔会否只是在戏弄我? 王灿本能地恐慌起来,想找警察帮忙,但是,自从他坐了几年牢,对警察就失去了信任。犹豫再三之后,他觉得救出小熙还是只能靠自己。 王灿仔细地检查这部手机,没有联网信号,联系人栏目是一片空白。手机里除了那段视频和两条短信,功能大都被删除了。王灿没有勇气再次点开视频,他暗自下定决心,要遵照指示去做。只要有可能救出小熙,他就愿意去努力尝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王灿开始收拾东西,他先把身上和家中所有的零钱都找出来,汇总了一下,有一百四十五元,他把钱装进了背包。银行卡他虽然有几张,全是余额不足十元的,不过他有一张信用卡,好歹可以透支一千元,他顺手把卡也放了进去。王灿突然想起了一样东西,他此时预感到,那将是必不可少的。 王灿来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沾满灰尘的藤箱来。他打开了箱子,最上面是一张相框,那是他和小仪的婚纱照。照片上的他年轻帅气,小仪满脸甜蜜地手捧鲜花,依偎在他的胸膛。当初王灿搬走的时候,舍不得这张照片,就拿了回来。后来这照片看多了只会让他更伤心,不久之后,它就被收藏在了这里。 王灿把相框放在了一旁,继续翻找,在箱子最底部找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他的小车驾照。一个绿色的小本本,王灿看着它,心神一阵恍惚,有多少年没看见这玩意了? 王灿收拾好东西,下楼打开门,低着头正要出门去,从侧边过来两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灿,你又要上哪儿去?”其中一人毫不客气地大声质问他。 王灿听这声调挺熟悉,抬头一看竟是今天早上盘问他的刑警,一时竟愣住了。 刑警小陈瞪着王灿说:“领导下达最新指示,你不准再出门半步。你哪也不能去,只能在家等待我们警方的消息。” 王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可我的孩子正等着我去救呢!” “唔?你晓得孩子在哪儿?”小陈疑惑地问道。 王灿心头一凛,赶紧低头答道:“我不知道,我想上街去找。” 一旁的刑警老蔡温吞吞地说:“我们这是在24小时保护你,晓得不?你得尽量配合,不然怕会有危险。” 小陈又在盘问他:“老实交代,你刚才去光谷步行街作什么?” 王灿心里很震惊,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我,我去取回我的手机,前两天我把它遗忘在超市地下的储物柜里。” 小陈和老蔡交换了下眼神,得意地说:“哼,算你还老实,”接着他不耐烦地把手一摆:“还不赶紧给我进去!” 王灿只得回到屋里,他上二楼从窗边翘望,发现刚才两名刑警站在离门口不远处,附近的街角,还有几个陌生人在徘徊,王灿怀疑他们全是便衣警察。这下可出不去了,王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小熙在那个水牢里泡着,还能坚持多久,一天?两天?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王灿蓦地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推开了窗户,这边是后巷,他探头看了一回,确定没有警察在这边。只是这个高度该怎么下去?他发现窗户边上有一棵老橡树,一些粗大的枝杈横伸到这边,枝杈的末端低垂着,离窗边还差三四米远。王灿背上背包,弯腰爬上窗台,转过身子,接着他双脚猛地一蹬窗台,借力往枝杈处疾跳了过去!但他跳跃的距离明显不够,双手只抓到了树枝边缘,细小的树枝急速下坠,承受不了他的体重就断裂开来,王灿整个人摔落地面。幸好他先后有树枝和背包作缓冲,且后巷的地面是泥土的,下过雨的地上潮湿松软,因此摔得不太重,手脚只擦破了点皮。王灿一溜烟地爬起来,从另一个巷口悄悄离开。 黄昏时分,王灿来到了京汉大道西的一个停车场。这停车场坐落在幸福大厦的地下,占用了好几个地下层,是一个大型的自动停放式的停车场,门口没有半个保安。 短信上说,到了这里会有新的指示,王灿却不知指示在哪里。没办法,只好先进去看看再说。王灿从入口的陡坡走了下去,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车子,这里面积太大,通道绕来绕去的,每根柱子都差不多,简直使人不辨方向。他拿出了钥匙,再看一遍上面的号码,是b2一313,看来该是地下负二层。王灿找着了里面的电梯,指示灯显示电梯刚好停在这一层。 王灿进了电梯来到负二层,这里的环境,比光谷地下的储物间更阴森几分,虽然有几盏灯泡,车库里还是昏暗不明,灯影憧憧。 他开始搜索起来,不久之后就找着了目标物,它静静地停泊在第三区的13号位置上。那只是一辆普通的,白色丰田花冠型小车,却让王灿大大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竟是我从前开的那辆车!不对呀,我那车应该早就报废了,怎么可能还在这里? 王灿先看车头车尾,车牌的位置光秃秃的,显是被人拆了。他拿出钥匙按了开门键,弯腰钻进驾驶位,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他的车,只是外形一样而已。王灿在车里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找到什么线索,短信上说的指示到底在哪里?他思忖了一下,把钥匙插入,发动了车子。车子发出很大的噪声,似乎很久没有启动过了。过了一会,车上的导航系统居然自动开启了,王灿留神观看,上面显示了一个红色的地点,是在江汉高速路口。这是指示我开车赶去那个地点? 王灿心情复杂地踩下油门,把车子倒了出来,他太久没开车了,握住方向盘的双手,竟然在微微发抖。他把车开上坡道,来到出口前,被一道栏杆挡住了去路。王灿正想下车,一旁监控室的人工系统发出声音:“您好!请刷卡缴费,您的停车时间为715天,停车费是7150元。”王灿一下傻眼了,这部车居然在这里停了整整两年之久!他浑身上下也没这么多钱呀。 妈的,现在没时间磨蹭了。王灿把心一横,倒车后退了十来米,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飞快地朝栏杆撞了过去,栏杆应声而断,报警器即刻呜呜地响起来。王灿可没功夫管这许多,他快速把车子开上斜坡,驶出了路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逆行 十几分钟后,王灿开车行驶在一段江边公路上,玻璃窗开着一侧,江边的晚风吹进车里,夹带着阵阵烤鱼的香气,这一带的江边有很多餐馆。他看了一眼导航仪上的时钟,现在是晚上7点。 王灿心里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想到,平常的这个时间,他和小熙该是刚吃过晚饭,他在厨房认真地刷碗,小熙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他怎么也不肯先做作业,总是要看一会电视再去做,王灿也只得随他。那样的简单而幸福的日子,要是能一直过下去,该有多好?王灿突然恍惚觉得,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王灿回过神来,发现车子顺着导航仪,开到了一个高速路口的车流交汇处,许多车快速地从他身边驶过,带起了阵阵疾风。不对呀,这里和平常行车的方向竟是相反的,我现在是在逆行!难道我开错了方向?王灿停下了车,看那导航,红点却和车子的位置,显示是完全重合的。这里就是导航提示的江汉高速路口,绝不会错。 王灿正在疑惑,导航仪突然自己说起话来,吓了他一跳。平常导航仪也是有语音系统的,但现在这个声音是个男的,机械呆板,听来有一种隐隐地别扭。 那声音说了一段简短的话:“测试模式启动,目标是前方7公里,限时3分钟。测试失败,水龙头马上打开,测试成功,你将获得奖品。现在开始倒计时。” 还没等王灿有所反应,导航仪上就显示出了一个不断跳动的红色时间框,先从3:00开始,变成了2:59,跟着马上又跳了一下。 王灿的心脏顿时也跟着计时器狂跳了起来,他张口瞪眼,冷汗顿时冒了出来,这个测试竟是要我在高速上逆行,这简直太可怕了!我要在3分钟内走7公里,平均时速得至少在140以上!天啊!天啊!这是开什么玩笑吗?王灿稍一迟疑,计时器又跳到了2:51,小熙浸泡在水牢里的画面,和栅栏上方的那个水龙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王灿不再犹豫,瞬间放下手刹,同时大力猛踩油门,车子像一支怒箭一样射了出去。 王灿心急万分,脚下频踩油门,车子速度迅速窜升,将近到了140,这廉价的车子开始不稳起来,有点左右摇晃。他双手紧握方向盘,双眼直瞪前方,都不敢眨一下。王灿在万般无奈之下,选择把车贴近了左边应急道,但迎面而来的快速车流仍是凶险无比,稍不留神就会车毁人亡。应急道的栏杆在旁高速疾闪而过,黑压压地连成一片,栏杆间的缝隙在如此高速之下,看起来就像是消失了一般。车窗刚才开了一侧,没来得及关上,此时强劲的风卷起了汹涌气流,吹得他眼睛快要打不开了。王灿不得已,勉强分出一只手来把玻璃摇上去,前方却又遇到了弯道,他一时兼顾不来,车子不稳地贴着栏杆刮擦而过,迸射出点点火星。 王灿脚下丝毫不敢放缓,一边又猛按喇叭,害怕前方有车选择在这条应急道超车,因为在那样高的速度下,如果和来车对面相遇,两名司机根本就不会有躲避的余地。偏偏就在这时,前方应急道上100米处,竟停了一辆小车,也许是出了故障才停在那里。王灿转动方向盘打算从右边超过去,赫然发现右边道上正有部车子急冲过来!他在忙乱之中,一手大幅度地来回搓动方向盘,一手紧急拉上手刹,脚下却同时把油门踩到尽,来了个弯道漂移,惊险无比地从两部车中间穿了过去。刚才那一瞬间,危急关头的救命操作,全靠多年前短暂练习过的飙车技术,顺利浮现在王灿的脑海,却同时勾起他内心的一桩惨痛回忆,不!不能再回想,一想就头痛得厉害,胃部肌肉也在痉挛让他开始想吐。 导航仪上机械的声音又响起来:“离目标位置35公里,时间剩余1分15秒。”王灿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睛快速瞄向计时器,果然已经跳到了1:15。不好!时间已经耗费过半,路程却才跑得一半,这样下去我会失败!王灿咬咬牙,把车速提高到了150,跟着又提速到了160!低端汽车的发动机超过了最大功率,在轰轰地响着,四只轮胎简直要着火了似的,在地面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王灿满头满脸都是汗,汗水渗渗地从额头流进了眼眶,一阵火辣辣的,他也腾不出手去擦。人车极速狂飙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消逝,从40秒到了30秒,又到了20秒,15秒,那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来,王灿心焦如焚。 下一秒,机械声音终于响起:“离目标位置200米,时间剩余10秒。”只剩下200米了,王灿眼睛红通通地,把原来就踩到了底的油门,还在用力加踩着,只要就这样冲过去的话!就在此时,王灿看到了一件让他心胆俱裂的事!前方约200米远的应急道上,一辆小车疾冲而来,那架势是要超旁边的车,风掣电驰一般朝王灿撞了过来。逆向对冲的两车速度合并在一起,时速甚至超过了300,双方已经是避无可避!此时,仿佛天地和时间都一并凝固了。 在这一瞬间,王灿仿佛没了魂魄似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身体却自己无意识地动了起来,指挥着他猛转方向盘,车子飞驰间撞破了护栏,冲出高速路一侧的陡峭山坡。王灿死死把着方向,一脚频频点踩刹车,车子在高低不平的山坡上斜冲了下去,终于失去了平衡,翻了几个滚,在轰隆响声不断爆发中,最后滚落在坡底。这里是连绵不绝的江边,其中的一处浅滩。 车子翻滚的时候,车里的王灿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的身体和头部跟车子几番剧烈碰撞,几乎立刻要昏了过去。跟着安全气囊爆了出来,就像一个壮汉重重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王灿马上发出了痛楚的呻吟。等车子一落地不动,他就忍着痛用手掰开车门,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 王灿一爬出来,车尾箱就冒出了簇簇火苗和浓烟。刚死里逃生,王灿的心里就沉了下去。他没能完成任务,从高速公路上掉了下来!王灿一阵绝望,浑身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此时那声音从车里传了出来:“测试通过,奖品在导航仪里面。”王灿又惊又喜,怎么会通过测试的?片刻之后,他才醒悟过来,原来是刚才斜着冲下山坡,误打误撞地完成了最后的200米!王灿赶紧在车旁蹲下,伸手进去,把已经摔裂开的导航仪抱了出来。车后的火焰高涨,浓烟滚滚,王灿一瘸一拐地加快了行走速度。 王灿离了车子还不到50米,车子在烈火中轰然爆炸,霎时照亮了江面,水色一时晶莹璀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故人 武汉世贸中心,位于大厦最上层的一家酒吧,叫卡伦尼特。这里的老板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服务生连调酒师也是清一色的女人,她们全来自不同的国家和民族。 晚上七点,徐娴身穿一身职业套装,妩媚又端庄地走进店里。她娴熟地对服务生讲着英语,服务生带着她来到靠窗的位置上。那里先坐了一个男子,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 “来了?”那男子瞬间坐直了身体,有点痉挛的双手平放膝盖,他竭力抑制住内心激动,目光炽热地盯着她。 “来了。”仿佛读到了对方的心声,徐娴此时心里也泛起阵阵波澜,她仍是从容淡定地坐了下来,迎上那男子的目光。好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人好像都没怎么变,这世界上有少数人,任是时光荏苒,在他们身上却是没刻下多少痕迹。他还是高高瘦瘦的样子,颧骨高耸着,嘴唇抿成一条深线,刚才他手长脚长地窝在沙发上,就像一条被人剖去了一半手足的八爪鱼,这男子就是林秀。 要是雷立群等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会惊诧不已。因为这张脸上,没有了骄傲跋扈的神气,也不再是冷漠和无动于衷,他的眼神异常急切,喜悦中又仿佛带着悲伤,嘴唇也在微微颤动,这哪里还是平时的林秀? 徐娴许是受不了对方太热的眼神,好像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干。她和服务生要了一杯水,就故意偏开了头,看着窗外。 这里是85层,已经非常接近顶层,临窗远眺,下面的风景简直就像童话中的袖珍王国,显得渺小而不真实。远处蜿蜒的汉江,就像一条小蛇,汇入仅如腰带大小的长江。几个湖泊,犹如珍珠大小般点缀在龟山一侧。江滩上繁华璀璨的夜景,此刻映入眼帘,仅是点点光芒和微微光带而已。 过了一会儿,徐娴把头转回来,发现林秀还在盯着她看,她就尴尬地笑笑:“你这样一直看,我是不是变老了。” 林秀端坐着不动,像是梦呓般地说道:“并没有老,小娴子只是长大了。” 徐娴心中一颤,好久没有人这样叫过自己了,有一瞬间她恍惚起来,一个熟悉而亲昵的称呼,差点就涌到了嘴边,又被她压了下去。她垂下脸颊,只抿着嘴微微一笑:“好久不见,林师兄。” 林秀听了这个称呼,神色更是黯然,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好久,是六年零一个月又三天。” 徐娴不接这话茬,她拿起水杯来,优雅地抿了一小口。 “当年在北京,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林秀的眼睛还是没有挪动半分,痴痴地看着徐娴,目光深情而焦灼。 “谈不上是不辞而别吧,我给你写了信。”徐娴并不觉得意外,她冷静地回应道。 “那算是什么道别?我连你一面都没有见到!”林秀激动起来,差点要站起来,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什么冷静客观可言,理性和逻辑统统丢到爪哇国去了。 “你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学校和同学都不知你去了哪里,当年我来武汉找过你,你却不在这里。我甚至找不着你的家人,和有关你行踪的半点信息。” “哦,那时我回来找不着工作,跑去四川当了两年的实习记者,然后才调回的武汉。”徐娴轻描淡写地说着。 “这些年我走南闯北,心里没有一天,不想念着你。在我的心里,你的位置从来没有人能取代。我一生就只爱过你一个人,小娴子,”林秀说到动情处,鼻翼轻轻地抽动,眼眶里沁出了泪水:“小秀子已经知道他错了,再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晶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他瘦削胸膛的衣襟上。 徐娴心里一阵酸痛泛了上来,她温柔地拿起纸巾,轻轻塞入林秀的掌心。她斟酌着语气,仍是坚定地说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还是不要再勉强的好。这些年,我从没有后悔过,那些和你在一起开心的,或是不开心的日子,它们是我往后的人生中,永远怀念的一道风景线。但是人总要越过风景继续向前走的,不是么?” “可是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林秀以手抚额,痛苦万分地闭上了眼睛。 “是的。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欠你一个交代。”徐娴缓缓点头,她在心里暗自感叹,终于到该说出那个答案的时候了。 面对这昔日的恋人,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起伏,用上平时采访客户时,那种亲切而不失自然的口吻,娓娓而谈:“我和别的女生不一样,我从小就非常清晰地知道,自己要的幸福是什么。上大学时,我一时被你的稀世才华吸引了,稀里糊涂地和你在一起。但每次争吵过后,我都会感觉到,你其实给不了我,我想要的那种幸福。” “那是什么样的幸福?”林秀茫然不解地问道。 徐娴看着林秀的眼睛,继续说下去,她语气有了一丝怜悯。她也不知道这点怜悯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林秀而生发。 “生而为人,你会需要一位精神伴侣,我丝毫不怀疑你对我的一片深情。可在日常生活中,你却根本不需要这样的一个伴侣。当年读书时,你总是埋头在书本和研究之中,对知识的追求胜过世上的一切。身为你女友的我,唯一的义务就是听你讲述那些,你的每次重大理论发现,为你加油喝彩。” 徐娴一脸平静地说着,眼里早已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晶莹剔透。 “这些年你当了侦探,你的眼里应该也只有大大小小的案子吧,你的破案能力早已登峰造极。你需要的伴侣,仅仅是一个符号性的东西,有一个满心崇拜你c仰望你的女生就足够了,哦,另外还要从来不给你的工作添麻烦。可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愿意全心全意地爱我,每天陪我过平凡日子的男人。唯有这一点,你是永远都给不了我的。我这样说,还有不清楚的地方么?” 饶是林秀平日里才华绝世,机智超凡,此时他根本无话可答,直如泥雕木塑一样。他难过得直捂住了脸,泪水不断地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徐娴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她轻声说道:“快别难过了,你今天约我见面,也有部分是为了案子的事吧?” “是的,我遇上了一个难缠的对手,”林秀擦拭去眼泪,难堪地点点头,虽然已经开始要说案子,他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像是小孩子受了委屈般的表情。 “在高铁上我研究了案件的资料,凶手的布局精妙无比,我心里便有了判断,这是个本领不下于我的天才,我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更奇妙的是,我刚下高铁,一脚踏上这里的土地,心里就生出了感应,凶手好像在那一刻也察觉我的到来。”说起案子,林秀的眼睛顿时恢复了几分神气。 “真有这么玄乎啊,看来你和凶手这场宿命的对决,是无可避免的了。”徐娴嘴角含笑,打趣着说道。 “你帮我找的气象资料,太管用了。我还有一点事情,需要你的帮忙。”林秀的声音还是有点沙哑,他诚恳地向她提出请托。 “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徐娴欣然说道。 “请你帮忙查一下这个东西,我从警方那里想办法借出来的。”林秀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物件,放在了餐桌上。这是一个小小的折纸,造型是一条张牙舞爪的中国龙,首尾呼应,结构精巧,棱角分明,只用一张白纸折出来的。 徐娴拿起来细细地端详着:“这是一种工艺水平很高的折纸啊,该是大师手笔,而且,绝不是最近这十几年的东西。” 林秀赞叹道:“真好眼力!你从前折过不少纸鹤,那也是很漂亮的。” 被他一说,徐娴回想起来,她在大学时和林秀相恋期间,因他不耐烦和同学一起住,在外面租了房,她在那间房子里,的确曾折过很多的千纸鹤,挂满了整个房间,是她用来祈愿的东西。那是在过往的岁月中,能帮她去除烦恼的吉祥物。而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她把折纸举到眼前,突然咦了一声。 “师兄,你看这里。”徐娴示意他看飞龙背后的两处缝隙,扁扁的两条。 “莫非里面藏有东西吗?”林秀反应很快,马上问道。 徐娴摇了摇头:“不是藏了东西,而是少了东西。我也不太熟悉这位师傅的手路,但是我能感觉到,这折纸是不完整的。这飞龙的神气还不充足,就像画龙点睛,少点了那对眼珠,还不能破壁飞去。” “究竟是缺少了什么?”林秀好奇地发问。 “不好说。这里位置很奇特,要说是一双翅膀,古代的中国龙却又不是这个造型。”徐娴伸手在小巧的耳后拢了下齐肩的秀发,她咬着下嘴唇,有点困惑的样子。 “看来,交给你真是找对人了。”林秀露出一个三分淘气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疗伤 晚餐之后,林秀一再请她到房间里坐坐,再聊会天。徐娴断然拒绝了这个邀请,她自知当年的情缘已逝,不该和他再有这方面的纠葛。虽然拒绝得挺干脆的,她的心情却颇不平静,到出了世贸中心,她乘上出租车时,突然产生不想回住处的念头,她不由自主地,对司机报上了一家旅馆的名字。 这几年的记者生涯,为了各类报道,她不辞辛劳地奔波。长期不规律的作息,加上沉重的工作压力,使她患上失眠,深受其苦。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位身为长辈的伯父介绍她到江边的小旅馆去歇宿,她在那里意外获得了良好的睡眠。晚上枕着清凉的江风,整个人就很舒畅,远处大桥上火车经过铁轨颤动,这种有规律的节奏因长距离而逐渐减弱,最后依稀传导到床边,使她安然入梦。 现在徐娴要去这家旅馆,因为她的心里正掀起不小的波澜,今晚恐怕会失眠。晚风轻轻拂动她的头发,车窗外的夜景一闪而过,徐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林秀这些年来的一往情深,可说让她非常感动,但还动摇不了她的信念。 她又想起那位伯父说过的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前半段是这样的:“人生若以四季分类,30岁之前就是生命里的春天,人像春风般地奔跑在希望的田野上,无忧无虑。或迟或早地,人要到了30多岁才开始进入夏天,夏天是酷热的,却又是多雨的,夹杂了人生的矛盾与煎熬,各种艰难困苦都要尝遍。” 徐娴才二十六七,她觉得她的心理年龄,至少已经到了暮春时节,或者早已是初夏天气了。可是林秀这种人,却好像永远活在春天里,在他的个人世界里,气候甚至由他自己主宰,四时不变。徐娴心中明了,她想找的终身伴侣,是一位进入了夏天的男子,他该有他的责任和担当,解剖出生活真实的样貌,会和她一道勇敢地面对生活的任何困难。 出租车在旅馆门口停了下来,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旅馆名字:四通。徐娴付了车费进去旅馆,问服务员要了207房。这间房和另外一间208,都在二楼角落里,且窗户面朝江边,位置比较僻静,都是她一向习惯住的房间。 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徐娴上了楼走到207房门前,拿出钥匙准备开门,这时她看到左侧不远处有个男人,站在208的房门前,身体摇摇晃晃的,好像手抖着打不开房门。 她想那房客该是喝了酒,就没怎么在意。当她开了门,准备进去的时候,那男人扑通一声倒在了门口,嘴里发出痛苦的叫声。这下她觉得不能不管了,她来到这人的身前,扶起他来,却没有闻到酒味,她就问:“先生,你生病了吗?” 那人嘴里唔唔地应着,听不清楚。徐娴心肠一向很好,她对男子说道:“我送你去医院吧,就在这附近。” 那男子的声音微不可闻:“谢谢你,不用了。我,我只是摔了一跤,休息一下就好。” 徐娴体贴地说:“那我扶你进房间休息吧,你的钥匙给我,我来帮你开门。”她接过钥匙,打开了208的房门,然后扶着他慢慢走进了房间。房间又黑又暗,徐娴一只手摸索着去开灯,另一只手无意间按到了那男子的肋部,那人马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徐娴连忙道歉:“对不起,弄到你伤处了。” 男子直痛得嘶嘶吸气:“没关系,我的肋骨可能摔断了。” 这下徐娴对他的印象就不错,这人在自己难受的时候,还不忘对人客客气气的,是个斯文人。她打开了灯,看清眼前是一个年纪在三十多岁,容貌清秀的男子,他蹙着眉头,脸色稍显苍白。 徐娴留意到这男子的伤,外在的有三处,头上一处,后肋一处,还有左上臂一处。 “先生,我懂一点外科知识,你先躺着好吗,我帮你看看伤势怎么样。”徐娴细心地扶着男子到床边坐下,帮助他俯卧在床上,然后检查起他的身体来。 去年徐娴被上头派到叙利亚去当战地记者,在那里待了七个月之久。她此行收获甚丰,采集到了不少第一手的独家资料,力所能及地帮助了一些难民,期间她自己还学会了急救c治疗和救助伤员等医疗技能。 头上的是碰伤,是否有脑震荡还属未知,目前看来问题不大,手臂上是划伤,口子虽长却不深,问题也不大。徐娴慢慢地把男子的上衣卷了起来,她的动作虽轻,男子嘴里却直喊疼。徐娴一边软声安慰他,一边把上衣翻卷到肋部,那里高高地肿了起来,老大的一块淤青。徐娴凝神观察了一下,用手轻轻的在伤口周围按压起来,男子痛得大声叫唤。 徐娴按压了一回,心中有数,对男子说道:“先生,你的肋骨没断,应该是软骨组织挫伤,那里比较敏感,所以会痛得厉害,现在伤处发肿了,怕会发炎。我还是送你去一趟医院比较好。” 男子听了这话,在床沿勉力撑起双臂,他连连摇头道:“谢谢你,我不去医院。”徐娴劝了他两回,他好像只会说这个,别的话再没有半句,说完他俯趴在床上,强忍住疼痛,紧紧闭着嘴唇。 徐娴觉得这人有点不知好歹,本想置之不理,善良的天性让她觉得不忍心。不肯去医院,应该是有什么苦衷吧。徐娴叹了口气,决定好人帮到底。 她走出208,下楼去旅馆外面的小药店,跟买了几样常见的医疗道具:棉签,棉纱,酒精,创可贴,消炎粉和抗生素。她想了一想,又买了一瓶止痛片。 拿着这堆零碎东西,她又回到了208,男子还趴在床上,她就开始帮他清理几处伤口。伤处先用棉签沾了酒精细细地清洗,再倒上消炎粉,男子痛得直哆嗦。她的手法有条不紊,次序井然:男子手臂的伤口,她给并排贴上了三个创可贴;头上的伤处不用包扎;肋上的伤处用棉纱紧紧包了起来,贴上胶带。她扶起男子坐在床边,端来水杯,给他喝下了一份抗生素,以防止感染。她又问他是否需要吃止痛药,男子点了点头,她就倒了一片在他掌心。男子眉宇间似有愁苦不散,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他还是连声向她道谢,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做完这一切,徐娴舒了口气,向男子道了别,就准备回房休息了。她把脏东西都扔进垃圾桶,收拾好没用完的医疗道具,转身一看,不禁好气又好笑。那男子抖抖索索地站在卫生间,好像准备要洗澡。卫生间的地面又湿又滑,他挣扎了几回,都脱不下上衣来,差点又要摔倒。 徐娴见状,忍不住过去,帮他脱了上衣,并嘱咐他伤口不能沾到生水。男子说了声谢谢,就红着脸把门关了,里面传来洗澡的溅水声。徐娴手里拎着男人破损的外衣,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她心里在苦笑,这算怎么一回事?今天的事情还真是每件都很意外。这男子说他是摔跤受伤的,但是她却不相信,因为在正常情况下,人不可能同时摔伤前额和后肋。难道他是爬山的时候从山上滚落下来,才受的伤? 她胡思乱想了一回,男人匆匆抹洗完身体,光着膀子出来了。徐娴看他既然没有晕倒,料想已经没有大碍,就跟他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今天也觉得有点累了,洗了个澡就打算去睡觉。平日她来住宿,一向都安安静静的,这一晚头顶的房间却传来声音,不断刺激她的耳膜。先是有个说话粗鲁的男人带了个爱笑的放荡女人进来,没多久两人就行起那事,撞得木床吱呀作响。女人不像是什么良家妇女,喊得既要大声,到了激烈的时候,她嘴里粗鄙的方言竟层出不穷。 头上这两人直折腾到夜里一两点,徐娴本来就有心事,这下更是转侧难眠。好不容易等到楼上静了下来,她却没有了睡意。翻过来又翻过去,不知什么时候,窗边哗哗地下起雨来,很快就下成了滂沱大雨。武汉的夏天就是这样,大雨说来就来。她起来关上窗子,又觉得房里闷气,就干脆打开房门,走出楼道上透透气。 楼道上也有大量雨水溅落,小腿上一片凉意。徐娴不觉瞄了一眼隔壁,208的房门却黑黝黝地开着。她好奇地走过去,里面悄无声息,等她进去开了灯一看,那名男子却已经不见了。徐娴心里纳闷了一下,她突然察觉自己微妙的心理,竟似有点担心那陌生的受了伤的男子。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他究竟上哪儿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夜筵 金芝睡了长长的一觉,直到黄昏才醒来。她的作息很没有规律,两年来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这回到了船上,她却睡得很香甜。船身在江水中慢慢荡悠,节奏舒缓,非常适合入眠。她醒来时模模糊糊地记得,仿佛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琴声,她把长发简单地挽在后面,走出了船舱。原来老麦正坐在船头,弹着一把老旧的古琴。面板很厚且凹凸不平,琴体非常瘦长,看起来就像是一段朽木。琴弦只有五根,在老麦的双手拨弄下,发出艰涩暗哑的音调。金芝没有听过这个曲子,她觉得有一种荒凉的意蕴蔓延开来,笼罩着宽阔的江面,漫到了汉水两岸,在连绵不绝的白色芦花丛里盘旋不散。今天没有夕阳,青白的水色映照出老麦的神情,阴郁而苍凉。 等老麦弹完一段,金芝忍不住问他:“这款古琴的样式是仿制襄王琴吗?传说几千年前,楚襄王心慕巫山的神女,到巫峡寻她不遇,伤心之下做的那一把琴?” 老麦微露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是学音乐的,多少懂一点乐理掌故。”金芝眨了下眼睛。 “后来怎么不再学了?” “学这行的花费特别大,家里穷支付不起呗。”金芝笑得有点凄凉。 老麦点点头,不再问下去。他又拨弄了一下琴弦,说道:“我刚才弹的曲子,叫‘襄王之梦’。旋律倒是不难,你要不要试一下?” 金芝闻言也不客气,她用手压着碎花裙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像老麦那样双膝平放,老麦把古琴轻放在她膝上。她收敛了一下心神,比照刚才听到的片段,细长的手指拨弄起琴弦,竟也弹得有模有样。旋律还是那个旋律,她的琴音却不似老麦的艰涩苍老,自有一丝婉转凄凉。她刚睡醒不久,两边脸颊上还泛着红润,一缕秀发从前额垂了下来,老麦就多看了一眼。 金芝察觉到老麦的目光,心里微微一颤,琴音走了调。 她的手指停在琴弦间,语气有一种埋怨:“你从前天晚上就说要带我去查案。昨天你却没出门,今天眼瞅又快过完了,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麦闻言,微微一笑:“你别急嘛,我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时机什么时候到?”金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已经到了。”老麦简短地说完,转身走进船长室,抽起发动机,熟练地操纵着船舵。他把船调了个头往西边驶去。金芝脚步轻快地也进了船长室,她看着被船头破开两边的浪花,心里油然生出兴奋之情,终于要开始查案了。 半小时后,汽船来到了汉口龙王庙前的两江交汇处,汉水在这里缓缓汇入长江。这几天连续下雨,江水涨的特别厉害,长江才两日不见就宽阔了许多。金芝看着江水,突然发现了一个奇观,她拉着老麦的手臂嚷道:“你快看那江水的颜色,好奇怪呀!” 原来汉水是青绿色的,长江水则是泥黄色,两江交汇之后,两股水流并不相融,各自向前奔涌,中间明显有一条颜色分界线。 老麦双手不离船舵,他扭头一看,笑道:“这是因为长江含沙量大,汉水的含沙量较小,一时还不能合流。古话说的泾渭分明,就是这种现象。” 汽船驶出了长江,往下游前进大概一千米处,金芝发现到了此处,碧波荡漾的汉水,终于和黄汤滚滚的长江水混为一体,再也分不出彼此。入夜时分,老麦放慢速度,在汉口码头靠了岸。他给了金芝一万元,要她自个儿上岸去买几套新衣服,还嘱咐她要补充一些化妆品。金芝问他这是要做什么,老麦却笑而不答。 金芝买完东西回到船上,老麦又叫她化个妆,越漂亮越好。金芝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照办。到她梳洗打扮好,焕然一新地出来,老麦领着她在中舱照镜子,不住地点头像是挺满意的样子。老麦又从藏品收储室里拿了一些首饰,亲自给她戴上。 万事俱备,汽船悄然顺流而下,来到几公里外一个小码头。离这里不远的大江中流处,宽阔的江面上停泊了一艘巨型的豪华游轮,层楼高阁,灯火辉煌,在夜色中望去简直亮如白昼,此时已经是晚上11点,游轮甲板上却还有一些游客。 老麦手指着那个方向,对金芝说道:“你看见那艘豪华游轮了吗?待会我们要去上面走一遭。” “难怪你叫我好好打扮,原来是要参加宴会吗?”金芝娇声笑道。 老麦表情严肃地说:“你得有思想准备,这次任务多少有点危险,我需要你的密切配合。” 金芝噗嗤一笑:“我说过不会害怕危险,您尽管吩咐。” 五分钟后,金芝拎着手包来到码头。那里也是灯火通明,几个穿西装戴墨镜的男子在等候,他们远远看到金芝过来,人还未走到近处,眼前都是一亮,有人还吹起了口哨。 “小姐姐,你是来参加夜宴的吗?”他们的脸上全都挂着暧昧的笑容,目光贪婪地在她的身上游移。 “是的。”金芝脸上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 “你的邀请函呢?”离她最近的男子伸出了手。 金芝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一样事物,那是一个精致的游轮小模型,金属制作的,上面刻了两个字“楚天”。 那男子拿来仔细鉴别了,就对同伙点点头,他们招手叫来一艘小船,示意金芝上去。金芝穿着高跟鞋,走在船板上不稳当,那男子还殷勤地扶着她的手,让她顺利上船。小船朝着游轮驶去,很快就到达高高的船舷下方,从这个角度望去,这艘游轮真是一个超级的庞然大物。男子用对讲机和上面沟通了,立刻从船舷上垂下来一副长长的绳梯,男子便叫金芝爬上去。 金芝手脚并用地爬上船舷,回头往下看,那只小船正在回到岸上。这样已经没有退路了,金芝有点忧虑,等下老麦真的会和我会合吗,他要怎样混进船上来呢?她让自己平静下来,想起刚才老麦说的话。 这艘豪华游轮的名称叫“楚天一号”,全长361米,上面有800多个房间,游轮的主人花费巨额的钞票把它从海外买回来,专门用于举行私人小圈子的筵会,整个武汉城里,据说只有极少数身份地位显赫的人,才能获得邀请函,登上游轮。老麦不知从那里弄到手,却只得一份,现在她暂时要孤军奋战了。 金芝走到船舷侧面的过道,打量着眼前的船头甲板,那里有几对年轻的男女,坐在椅子上看风景,男的看起来非富即贵,女孩子全都长得很漂亮,人又年轻,笑容甜美。 金芝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词,楚天夜筵。她记得半年前有一位年老的客人喝了酒,神秘兮兮地对她透露,城里有一处隐秘的乐园,它不在地上而在水中,里面全是绝色美女,对金主来者不拒,还有各种顶级娱乐,让人流连忘返,简直是男人的天堂。那老客还醉醺醺地说,他要是能去一回这个叫楚天夜筵的地方,减少二十年寿命也值得。金芝心中暗忖,难不成他所说的所在,就是眼前这艘豪华游轮? 金芝从侧面绕到大厅入口,走了进去。一阵舒缓的音乐传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眼睛一下瞪大了。里面是一个三四层楼高的中空大堂,光地板的面积就超过3000平方米,奢华的多重水晶吊灯从顶上直垂下来,大型的旋转楼梯,铺着大块大理石的地板,在璀璨的灯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泽。空旷的大厅里,有几对年轻的男女,在优雅的舞曲中翩翩起舞,男的都很英俊潇洒,女孩子俱是身材高挑,打扮得容颜出众,她们双目微闭,脸上神情陶醉,任由男伴的手肆无忌惮地在她们身上游走。 金芝不想多生枝节,她按照老麦的吩咐,悄悄地从一旁穿过大厅,推开一个金属门,进到里面的船舱过道。宽阔的过道上,两旁各有许多镶嵌金属边框的豪华木门,上面都挂了牌子。她的高跟鞋踩着名贵的猩红地毯,一路走了过去。从牌子上可以看出,这里设有赌场,spa吧,桑拿房,雪茄吧,风景酒吧,健身中心,游泳池,海洋馆,植物馆,网球场,图书室,演艺厅,电影院等等,玲琅满目,让她目不暇接。路过桑拿室的时候,门微微开着,她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里面热气蒸腾,烟雾弥漫,她隐约看到一名上了年纪的男子,赤着胖胖的身躯,闭目仰卧在按摩池里,两名同样是不着一缕的年轻女孩,一个半趴在他身上为其搓胸,一个跪蹲在他双脚前,头部轻轻摇摆。饶是金芝见惯风月,也忍不住微红了脸,她马上转身走开。 金芝走完长长的过道,推开尽头的豪华大门,眼前又是一个大厅,尺寸比刚才的小了很多,但是厅内装饰的奢华高贵,比前者更有过之。这里的大厅是有二楼的,上面有回廊,在旋转楼梯的一楼入口处,两名神情凶悍的黑衣男子,正笔挺地站在那里守卫着。 老麦所说的地方,看来就是这里了。金芝凝神走了过去,到了楼梯前方,其中一名男子伸手拦住了她。 “没有主人的邀请,这里不能随便上去。”那保镖客气冷淡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八、勾引 金芝心里早有准备,她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是管家吩咐我来的,他说主人现在心情不好,要我过来替他解解闷。” 那位保镖稍作迟疑,金芝双手一叉腰,冷着脸骂道:“主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让他等久了会有什么下场,你们不知道的吗?” 两个男子闻言,脸色惶恐不安,他们上前快速搜了下她的身体和包包,查明没有危险物品,就给她放行了。金芝扭着腰肢,款款地走上旋转楼梯,二楼是三面回廊,正面一个金色大门。 她推开了那扇门,走进里面去。这里是一个中型客厅,装饰得富丽堂皇,极其奢华,像是会见宾客的地方,里面又还有一个门,金芝心里暗忖,这里面就该是那个人的居室了。关键的时候终于到了,她想起了老麦的话语:“千万小心!这次行动的成败全系在你一个人的身上。”金芝转身关上客厅的大门,走到侧边的红木酒柜旁,她就着酒柜上玻璃的反光,审视起自己的样子来。 今天她穿了一身纯手工的银色旗袍,袍子上镶有细碎而精致的白色提花,恰到好处的弧线完美地收紧了她的腰围。她白皙的双腿套着超薄的丝袜,脚上穿金丝镂边的十二寸高跟鞋,托得她的身材前凸后翘,格外动人。她的长发黑亮而有光泽,耳朵上镶了对钻石耳环,白嫩脖子上则戴了一条珍珠项链。这两样都是老麦的收藏,金芝是识货的人,看得出它们肯定价值不菲。对着玻璃橱窗,金芝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她突然觉得嘴唇不够立体和丰满,又从包里取出口红来,给她本来有一点肥厚的嘴唇,又上了点深红色,这样看起来就更性感了。 金芝咬着嘴唇思忖了一下,觉得光凭这样还不行,她决定使出杀手锏,放手一搏。她先是把耳环拿掉了一个,又把旗袍的扣子扯下几个来,若隐若现地漏出胸前的丰挺,她再用力把薄薄的丝袜撕破,成片地挂在丰腴的大腿上。做完这一切,她像一只慌张的小白兔,正被猎人追赶的那样,小跑过去一下打开了最里面的那扇门,嘴里忙不迭地娇声嚷道:“救命呀!快来救救我!” 里面是一个豪华的卧室,有个人正慵懒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电视。从侧脸看是一个瘦猴子般的青年,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正看得津津有味。他在看的那个节目,居然是喜洋洋和灰太狼,屏幕上显出的画面,是灰太狼在森林里紧紧追着懒羊羊不放,他就那样神情专注盯着屏幕,嘴里嘿嘿地坏笑。 金芝明明闯进来还喊救命,这人居然脸也不转一下,他还在看着屏幕,脸上浮现暧昧的笑容:“唔,可爱的小羊羔,是谁在欺负你啊?” 金芝嘴里轻轻地喘气,她摸着胸前,颤声答道:“会所里有位客人,他,他想要强奸我!”此时,她的身上衣衫不整,肌肤若隐若现,神情楚楚可怜,真是一个天生的尤物。 那年轻人终于回过头来,瞅了金芝一眼,仅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扭开了。他带着一种无聊的表情,语带讥讽地说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到我的船上来,不就是为了被男人强奸的么?” 金芝闻言,心里一沉。没想到她精心备下的诱饵,鱼儿连看不都看一下。眼前的男人,显然是已尝遍了人间美色,才会对她的模样无动于衷。她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噗嗤一笑,如春花盛开,她款款走到男子身边。 “尔聪少爷真是目光如炬呢,没错,我就是到船上来勾引你的!”金芝在一秒钟之内,摇身又变成了荡妇,掩着嘴唇吃吃地笑。 这名长得像瘦猴子般的男子,就是她此行的目标人物,武汉市的三大富少之首温尔聪,也就是这艘豪华游轮的主人,楚天夜筵的主办者。顺带一提,他的父亲,则是湖北省首富,大名鼎鼎的船业大王温良玉。 屏幕上的灰太狼不小心踩到陷阱,飞上了天,温尔聪脸色骤变,连呼可惜,大骂灰太狼是蠢材。过了一会儿,他仍是不看金芝,冷淡地说道:“想跟我上床的女人多不可数。我这船上美女如云,论岁数有比你嫩的,拼身材有比你好的,连脸蛋你也不算拔尖——你凭什么勾引我?” 金芝眼波流转,娇声笑道:“少爷真是问到点子上了。那些只有脸蛋跟身材的小女生,您吃多了迟早会腻味。而我有的,是别人没有的精湛经验,和服侍男人的独家技术。” “哦?”温尔聪的脸上泛起一丝兴味,“既这样说,你且过来试试。”他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金芝上前。 金芝脸上维持着笑容,她心中暗自希冀,盼望老麦能及时赶到吧。当前形势比原先计划的有了变化,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再不能打退堂鼓。她脱下那对高跟鞋,赤着嫩白的双脚,往前走了几步,双膝在沙发跟前跪了下去。 这时老麦游在江面上,他手脚并用,一刻不停地划动着水花,像鱼一样全速前进。他沿着豪华游轮灯光照不到的水域,一路从江边分水破浪,游到了船舷右侧下方的一团黑影处,这里是一个绝佳的潜藏位置。 老麦双手扶着游艇下部挂的一个救生圈,深深地喘息了一阵,最近他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年轻时,他可以轻松地在长江游上一两个来回,无论是风吹雨打,都如闲庭信步一般。现在只是游过一半的江面,他就精力不济了。时间在无情地c缓慢地剥夺上了年纪人的精力,开始觊觎他们不容侵犯的尊严。作为身体上逐渐衰退的补偿,他的智慧与经验却是在逐年递增,这给老麦带来了一定的精神安慰。 他在船舷底下安静地潜伏着,不动声色地窥探着游轮上的安保系统,这里有多处带红外线报警功能的摄像头,以及数十个负责警戒的保镖,以两人为一组,彻夜不停地在大大小小的甲板上巡逻走动。这些保镖看来都反应敏捷,具有一定的搏击能力,其中多数人还配了枪支。老麦此时意识到,他还不能放倒任何一名保镖,他们的巡逻路线据说是高薪聘请外国专家设计的,这种方案简直无懈可击,只要路线之内有一名同伴被击倒,不到半分钟就会被发现。 不知金芝到了哪里,任务进行的顺利吗?老麦隐隐有点担心,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他全神倾听头上这一组保镖的动向,等到他们来回走动了三遍,确认无误,才找着一个空挡,甩手朝船舷上发射了一枚钢爪,钢爪上包了软塑胶,扣中了船舷外侧的栏杆,发出微小叮的一声。老麦身穿黑色游水服,地,手拉着绳索,双脚交替踩着船身爬了上来。他踩在船舷下侧的安全梯上,悄无声息拉开拉链,露出了平时穿的一身衣服。他慢慢地脱下游水服,把它挂在梯子上,以免在船上留下水迹。他又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其中一名保镖刚好去上厕所,老麦趁着这个机会,翻上船舷,收了钢爪别在腰间,他往前潜行了一段,悄然来到游轮尾部甲板的侧面过道上。 紧靠着尾部甲板的上方,有一个小型阳台,大约在二楼的高度,紧邻阳台的就是温尔聪的主卧室。这里的保镖却有四名之多,其中两名在尾部甲板上来回巡逻,另外两名则分别在二楼阳台两侧,面朝甲板站着一动不动。最要命的是,这四个保镖离得太近,每个人只需转转头,就能看见他的伙伴们,四人彼此之间配合严密,360度都没有死角。老麦紧皱眉头,沉思起对策,时间在一分一分地流逝着。 主卧室之内春意盎然。电视屏幕上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羊羊们在开心地吃着嫩草。金芝跪在沙发前。她的脸上红晕朵朵,大眼睛水汪汪的,嘴角里不时漏出一两声婉转的呻吟,简直在诱人犯罪。 温尔聪的裤子连同内裤早褪到了脚下,他眼神发直,瞳孔放大。不到片刻,温尔聪就哦哦地叫着,嘴里粗话连连。他全身都绷紧了,一手用力按着金芝的脑袋,另一手从敞开的旗袍领子伸了进去。 老麦凝神思考了一会儿,有了主意。他再次翻到船舷下方,蹲下来慢慢地绕过整个尾部甲板,差不多绕着保镖们爬了一圈,来到二楼阳台的另一侧。这里是大型的落地式玻璃窗,上方的其中一扇开启着,作为通风之用。老麦爬到玻璃窗的下方,抖手使上暗劲,朝船尾扔出他的钢爪,扑通一声落在江水中,溅出了老大的水花,保镖们都吃了一惊,马上扭头看往那个方向,甲板上的两名更是走到船边,探头往下望。老麦得此良机,轻手轻脚爬上玻璃的开窗处,翻身跃进了室内。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老麦落地的声响不大,没有惊动保镖,倒是把房间里的两人吓了一跳。温尔聪惊呼声中,慌忙抬起臀部拉上裤子。金芝则保持着跪姿,紧皱着眉头。她的旗袍衣领敞开着,眼神还带着迷离,嘴唇红得妖艳。 “老家伙!你是谁?怎么会闯进我的房间?”温尔聪大马金刀地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他脸色变得铁青,对这名不速之客充满了怒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九、内幕 老麦落地时身形沉稳,他先不搭理那位主人,径直走向金芝,把她从地毯上扶了起来,十分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金芝脸上红晕未退,她掖好胸前旗袍的衣领,带着笑意轻轻摇了头,而后眨了眨眼,又微微点了点头。老麦马上会意,前面她摇头,是在告诉他自己没事,后面点头,则是说任务进行得很顺利。 温尔聪看在眼里,似有所悟,他对金芝嘿嘿地笑了起来:“宝贝,原来这是你的男伴啊,有意思,”他又扭头看着老麦,“老家伙,你很有一套嘛,居然变着法子来巴结我,说吧,你想要什么?要买我家造的船,还是要合伙做生意?” 老麦还未及答话,温尔聪双手一拍,兴奋地说道:“现在不是你求我,倒是我要求你,你把她让给我,条件随便你提,要钱c要船还是要房子,都可以。” 老麦微笑不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金芝一眼。金芝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心底也想知道,老麦会否拿她来交换东西。 温尔聪等了片刻,似是感到不耐,他粗声说道:“你舍不得她么?这么办好了。”他拿起茶几上一个遥控,按下绿色按钮。清脆的铃声在外响起,不到一会儿,七八名穿着泳装的女孩子依次走了进来,在室内站成一行。她们都非常年轻,最小的看来只有十六七岁,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身材却是清一色的丰满高挑。 她们齐刷刷地娇声向主人说晚上好,温尔聪却理都不理,他神色傲慢地对老麦说:“我跟你交换好了,这些女的随便你挑,你要一个不够,两个三个也行。” 老麦镇静自若,缓缓说道:“你误会了。我和她上船来,是想跟你聊一件案子。” 温尔聪脸色沉了下去,他挥手让那些女孩出去,然后怀疑地打量着老麦:“老家伙,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麦回答得不卑不亢:“我是一个私家侦探,受人所托,来查一件案子。” 温尔聪眉头皱了起来:“看在她的份上,我只能给你两分钟,而且你要保证,你讲的内容别让我不高兴,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说完他拿起遥控按了几下,电视上换了节目。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在树林里走着,她手里拎着篮子。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非常有名的童话《小红帽》,温尔聪兴致勃勃地盯着屏幕看,再也不看老麦一眼。 老麦示意金芝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自己坐在她旁边,有条不紊地讲述案子。电视上的画面是小红帽在采蘑菇,此时只有背景音乐,没有演员配音,老麦的声音倒像是在临时充当解说员。 “4天之前,即7月5日的晚上,洪山区有一名女孩失踪。她叫黄丽,刚满12周岁,单亲家庭的孩子,上学经常逃课,她的母亲是个妓女,平时对她漠不关心,至今还不曾向警方报案。两天之后的7月7日,她的尸体在唐白河的一处河滩上被人发现,警方开始介入调查。尸检结果是,这孩子头上被人用锤子连续击打了20多次,下半身有被虐待痕迹。凶手显然是一个冷血残酷的人,还有特殊的癖好。” 电视上的画面转暗,小红帽的身影一晃消失了。满脸皱纹的老奶奶拄着拐杖,脚步蹒跚地在树林里找寻孩子。天色已晚,奶奶徒劳的找寻毫无结果,屏幕下方显出她的内心独白,小红帽到底去哪儿了呀?会不会被大灰狼吃掉了?我是否能救回小红帽?对了,我应该向最勇敢的猎人先生求助。 温尔聪饶有兴味地盯着电视看,仿佛没有听到老麦的话。 “警方里估计不乏能人,光凭几样线索,很快就推定一名出租车司机有重大作案嫌疑。这人叫马洪六,外号叫‘恶刹’,在楚天捷运公司上班。就在今天早上,一位姓雷的警长率队抓捕,当街发生一段追逃,马洪六被当场击毙。” 老麦浑不在意对方冷漠的态度,继续说下去:“有两件事很奇怪,首先,马洪六像是预知了警察会来抓他,一打照面他拔腿就跑;其次,我查到在7月6日早上,马洪六的工行账号上突然多出40万人民币,相当于他十年的工资。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画面转到了狼屋,小红帽被五花大绑在壁炉旁,大灰狼神情贪婪,伸出了湿滑的舌头,在她的小脸上舔着。小红帽害怕地哭泣着,痛苦地把头摇来摇去,却无法脱身。温尔聪瘦削的脸上,浮现一丝残酷的笑意,他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就定格在这里。那对浓密的眉毛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但他仍是一言不发。 老麦看在眼里,不紧不慢地说:“这位给马洪六汇款的人,我也查出来了,是楚天捷运公司的财务账号,这家公司为何平白无故给雇员一大笔钱?答案很简单,楚天捷运正是你父亲旗下的产业,你就是马洪六的少主人。‘恶刹’马洪六前几年因为斗殴伤人,出狱后生活没有着落,这份工作还是你赏给他的,他对你是忠心耿耿。这两年来,马洪六除了做出租车司机,还承担一份秘密的工作,就是专职接送年轻女孩到这游轮上,供你们一群富少淫乐。” 温尔聪眼角跳了一下,他冷着脸说道:“我钱太多花不完,打赏点小钱给下属,这很正常。我在黑白两道吃得开,收到内部消息,提醒他近期要警惕条子,这也是身为老板应有的情分。至于他杀了谁,和我有什么相干!” 老麦闻言眼睛眯了起来,他点点头:“的确,从表面上看,你和这案子没有关系。” 温尔聪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麦脸色略显阴郁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扔在了茶几上。那是一对巴掌大小,尖锤子样的铁制品,上面缠绕了很多圈金属细线。 金芝好奇地拿起来,她摸着这对锤子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造船时工人用来画直线的吊锤,”老麦回答她道:“我曾去过抛尸的现场勘察,在码头一角找到了这个,应该是被警方遗漏了。一般人都会以为,这只是工人随手丢弃的道具,但他们没有想到,这居然会是极其关键的证物。” 金芝还是不懂:“这个吊锤能说明什么问题?” 老麦神情凝重的说道:“在小女孩的尸体上,有个特征,局部异常肿胀,还成了黑褐色,法医毕竟还年轻,随便地把这当成了尸体被水浸泡过久的现象,实情却并非如此。到了我这样岁数,总算见识稍多,这女孩曾被人用细线缠绕,用锤子高高地吊起来,娇嫩的部位无法承受人的整个体重,才会导致这样的肿胀,黑褐色是受伤的淤血堆积。” 金芝脸色发青,赶紧把锤子一把扔回茶几上:“凶手真是变态!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幼小的女孩子?” 老麦皱眉答道:“人的是没有尽头的,如果无节制地满足它,只会越发高涨。这位少爷被大群美女簇拥着,却还不甚满意,这两年他的愈加膨胀了,逼着手下为他找低龄的小女孩,来满足他特殊的嗜好。终于这一次,他失手把人弄残了,就找来心腹替他顶包,设计了一出在车内行凶的把戏,”说完他瞪着温尔聪,压抑着怒意:“这女孩当时其实还活着,你为了混淆警方视听,让那马洪六在她头上砸了20多锤,你难道是畜生吗?” 温尔聪闻言,冷冷地回道:“这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根本就没有见过这对破烂锤子。我警告你,老东西,你已经惹我不高兴了,现在马上给我滚蛋!” 老麦不为所动,继续说道:“那小女孩的下身,没有检测出反应。难道是当晚你没有猥亵她么,这又是警方的一个疏忽,因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凶手竟然是个没有的人!” 这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击得温尔聪脸色发青,一双吊梢眉毛连连跳动,他暴躁地叫起来:“全是胡扯!我听你他妈的在放屁!” 老麦寸步不让,继续施压:“今年年初,我就调查过你的体检报告,你天生患有双侧隐睾,换句话说,你根本就没有制造精子的能力。” 老麦说完这句,金芝在旁边轻咬了一下嘴唇,吃吃地笑:“就是的,刚才我发现他的里面,没有卵蛋。”她从包里取出一个透明小袋子,交给了老麦。 老麦接过袋子在手中一晃:“这是采集自你身上的,颜色是完全透明的,既不是淡黄色,也不是乳白色,这样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我只要把这袋子交给警方,让法医化验尸体做个对比,就会真相大白。” “呵呵呵呵呵呵!”温尔聪脸色苍白,突然狂笑起来:“老畜生,你真有两下子哇!实话对你说了吧,那女孩就是我弄死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伸手按下了遥控的红色按钮,顿时警铃大作,十几名黑衣保镖先后冲了进来,团团围住老麦和金芝。有人还把大门关上了。 温尔聪嘿嘿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他走到玻璃窗边,把刚才那扇开着的窗户猛地关上,大力锁上了插销。 “我看你们还往哪里跑?老畜生你死定了!我要把你剁成肉酱,扔到江里喂王八!”他又瞪着金芝,咬牙切齿地冷笑:“至于你,臭婊子,你竟敢伙同设局来陷害我,我要把你关在游轮底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一辈子当我的隶!” 保镖们迅速掏出枪来,枪口的黑洞对准了两人。咔擦咔擦,连串的子弹无情上膛声,把金芝吓得浑身发颤,在沙发上紧紧贴着老麦。她看见温尔聪毫无人性的眼神,心里明白他绝不是在恫吓。 老麦却是神情自若,他一脸轻松地笑道:“上船之前,我和刑警大队报备过此次的行动,此行是私访你嫖宿c凌辱幼女的罪状,你若敢践踏法律,大队的刑警马上就会到你船上来。” 老麦说着低下脖子,从衣领后面掏出一个微型线盒,丢在了茶几上:“这是自带通讯的录音器,从刚才起,我们的对话就直接共享到了我的线人那里,如果我今晚没有回去,他就会把录音交给刑警。” 温尔聪气得暴跳如雷,双手互握捏出了青筋。他低头思忖了半晌,瘦猴子般的脸颊上浮现阴凄凄的笑意:“人可以走,几样证据得留下来。” 老麦摇头说道:“这些证据得来不易,我要跟你交换一样东西。” 温尔聪微感诧异:“什么东西?” 老麦竖起一个手指头:“一个问题,你只要如实回答。” 温尔聪没好气地:“你问罢。” 老麦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当年你哥哥被人杀害的案子,你知道什么样的内情?” 温尔聪闻言吃惊不小,他眼神不住地闪烁,脸上阴晴不定,过了一会才答道:“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我那时又没出生,我怎么会晓得!这事你不该问我,得去问我老头。” 他不等老麦反应,马上挥手道:“我已经回答过了,你们可以滚蛋了,”他又冷着脸对保镖喝道:“派几个人,押送他们上岸!” 五分钟后,老麦两人走出了游轮内部,几名保镖跟在他们后面,一直送到了船舷边。他们叫来了小船,老麦扶着金芝一起爬下绳梯。船夫撑起了竹篙,小船在茫茫夜色中往岸边划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卷宗 武汉连日都在下雨,排水系统运作不灵,街道上积水甚深,公安局门口也都被水淹了,过往的行人都穿着雨靴,积水漫到了行人小腿处。此时街角有一辆私家小车疾驶而来,冲进了公安局大门,溅起大片的水花。 市立公安局,第一刑警大队会议室。 雷立群和林秀匆匆下车,赶到会议室,里面却空无一人。雷立群愣了一下:“怎么搞的,老何明明安排了早上九点开会!” 话音未落,胖乎乎的刑警手里抱着一叠资料进来。“报告雷局,局长一小时前突然接到急电,是市长办公室打来的,要他参加一个部署抗洪抢险工作的紧急会议。他出门前让我跟您说一声,案情研讨会,改由您和林专家一同研究。” 雷立群对林秀说道:“局长不在,你看这会还要开吗?” 林秀揉着湿漉漉的头发,脑袋使劲一甩,大量水珠子甩到了雷立群的脸上。他也不搭理人,只黑着一张脸,自己在主位上坐下来。 刚才在那间冻品仓库,雷立群一时情急,拔枪击毙了嫌犯马洪六,林秀被鲜血溅了个满头满脸,他就近找了个水龙头,冲洗了老长时间。回警局路上,他一直都没有开过口。雷立群知道他还在生气,自己也多少有点理亏,因此就不跟他计较了。 雷立群用手擦擦脸,在林秀旁边坐了下来,对胖刑警吩咐道:“小吴和小黄还在处理马洪六的尸体,小陈和老蔡则在跟踪保护王灿,曹胖,你把其他人叫来开会。” 曹胖子恭敬地回答:“报告雷局,小蓝(指高个子刑警)给局长开车去了。老莫(指带眼镜的老刑警)早上接了局长的指示,正在追踪一件重要的网络舆情,他等下也会过来。目前大队只有我在,向两位汇报关于溺水案的最新情报。” 雷立群即刻点头:“好,你说吧。”他示意曹胖在旁坐下。 曹胖平时很少能捞着这种机会,肉呼呼的胖脸上夹着的一对小眼睛,就像一张大饼上镶的芝麻球,瞧着分外有神,他机灵地打开那叠资料,开始介绍案情。 “第一个新的情报,今天早上七点半,王灿的前妻秦小仪前来报案,她怀疑王灿有作案嫌疑,他很有可能自己策划绑架了孩子。” “哦?”雷立群脸上浮现出意外的表情。 “据秦小仪反映,王灿自长子死了以后,曾入狱一段时间,后来精神出现异常。”曹胖说道。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长子,还有他为什么入狱?”雷立群追问道。 曹胖递过来一份旧卷宗,雷立群立马看了起来。那上面是一起车祸伤人案的记载:2011年1月1日晚上22时,案犯王某,名灿,男,32岁,驾驶丰田花冠普通型小车,在东湖的团湖区水域沿岸公路j一17路段,恶意违反交通规则,不但严重超速,还玩漂移技术,不慎和迎面而来的一辆日产东风小车相撞,对方车主是一名女性,杜某,名雪君,31岁,东风小车被撞出路面,掉进湖中,杜某落水溺亡。花冠小车也严重破损,王某携带自己车上一名男婴,当场逃逸。1月2日上午,在武汉市第三人民医院,王某被依法逮捕。据调查,该男婴系王某长子王禧,于1月2日凌晨死亡,死亡原因是颅脑受损。王某因恶意逃逸罪和驾车伤人罪,被判入狱三年半,余略。 雷立群把卷宗递给林秀,他神情懒散地瞄了两眼,就不再看了。 雷立群对曹胖点点头:“你继续说,王灿后来有什么异常行为?” “秦小仪反映,王灿入狱后个性渐趋偏激自闭,他很可能患上精神疾患,还有梦游现象。这两年来,他频繁地去看心理医生。” “唔,这个心理医生现在在哪儿?”雷立群立刻敏锐地抓到了重点。 “他叫高明,平时就住在诊所里,他的诊所地址是筷子湖畔三岔巷口。我给诊所打过电话,得知他今天照常上班。” “很好!我会尽快找他谈一谈。”雷立群目内精光闪烁,他双手交握,指节爆出连串声响。他看了看林秀,那位还是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第二个新的情报,发生在昨天晚上10点多,有人在网上发了疑似讨论溺水魔一案的帖子,该帖子观点过于偏激,内容离奇荒诞,截止到今天早上,网友点击量达到30万,后面跟帖3万7千,引发了不少网民的恐慌。先请两位领导过目。”曹胖又拿出一份记录,放在会议桌上。 雷立群先看那份记录,这是一个纯文字的网络帖子,发表在武汉比较著名的一个网站,“楚天一色”社区门户的生活板块上,用户id叫云梦居士。 以下是帖子原文。原标题——“献祭你的孩子,守护武汉的明天!” 正文: “湖泊是地球母亲的眼睛,湖泊是自然的灵魂之子。建国六十六年来,政府不断填湖造田,填湖建城,填湖修路,拦湖养殖,杀死了多少无辜湖泊?人类正在残忍挖出地球的眼睛,恶意损毁自然的灵魂。昔日百湖环绕之城,今者折损过半,满目苍夷,见者闻者无不伤心涕下,唯有扼腕一叹! 每逢雨涝,大街小巷水深过膝,桥洞洼地水漫过顶,两江四河怒涨咆哮,一旦奔流决堤,城内千万生灵,命如危卵。前代百姓,多有积德行善,仗先人福泽,屡次侥幸脱却洪灾,则明日急急填湖如昨。人类丑陋之,竟要引领吾等去往何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类不仁,天地必有报之。楚地先烈,英灵尚在,屈原投江,义不独生,襄王泣梦,神女可感。向时天地以万物滋养众生,古人不惜献祭魂体,一片赤诚以报上苍。今人既无一物可答谢天地,尚不思己过,贪婪无耻需索无度,其祸将至,呜呼! 昔称天地者,即今之地球母亲。其体受创过甚,其意恨恨难平,往日之慈母,今将化身为修罗,一场弥天巨祸近在眉睫矣。共工一怒,洪水涛涛,江河湖泊俱不分界,山谷平原顿化汪洋,滔天浊浪吞噬无数,即有侥幸爬上高处者,又逢上古蛟龙等恶妖异兽,衔母命重生,专择人肥者而噬。富人虽可搭乘艨艟斗舰,诺亚方舟,仍将百死而无一生,可悲乎! 即此生死存亡之秋,别无他法,唯效仿古人献祭上苍,或有缓颊之机。城中各家父母,不拘张周刘唐,王李赵马之姓,宜将垂髫男童逢七阙八,速速献祭于湖边,冀由抚慰湖神之意,使其转达慈母上苍,怜悯众生之苦,或将免此人间浩劫。如此,则苍生幸甚,武汉幸甚! 某年某月某日,云梦居士顿首再拜。” 帖子的末尾,有一个附件,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模糊不清,该是相机失焦导致。雷立群经过仔细辨认,勉强可以看出,这上面是一个孩童的尸体,横着被人摆放在湖边,身体裹上了白布,只能隐约看到孩子的头部。 雷立群看完,暂不发表意见,只把材料挪到林秀跟前。林秀看了两眼,啧啧称奇,他聚精会神地一直把它看完。 “有趣有趣!这个人可能知道案情,或者认识凶手。”林秀两眼放光,脸上露出了兴味的笑容。 雷立群沉着脸说道:“我不这么认为。两年来我们虽然对外封锁了消息,城里还是有极少数人知道部分情况,这个人不过是将所知的一鳞半爪,结合道听途说,写成一篇哗众取宠的文章,来博取大众眼球而已。这样的无聊人士,我见得多了。” 林秀皱着眉头反驳道:“这人说出了失踪孩子的姓氏,张周刘唐,前面三个都是对的,你怎么看?” “他估计是从别人那里听来,也有可能是蒙对的,后面不是还有王李赵马?” 林秀又问:“那张照片呢?你又怎么解释?” 雷立群耐心地给他解释:“那是警方发现尸体以后的场景,你看尸身上不是裹有白布吗?我们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估计是有群众在外围偷拍的照片,才会如此模糊不清。” 林秀把脖子一仰,气呼呼地说道:“就算你说的对好了,可事关重大,你还是得带我去见一见这个人。” 雷立群颇感无奈,他只好问曹胖:“是否已查明这个发帖人的身份资料?” 曹胖摊了摊手,脸上一副为难的表情:“这人上网是用的国外代理,根本查不到他的具体地址。不过老莫已经在跟踪他了。” 话音刚落,那位戴眼镜的刑警老莫拿着一袋档案,脚步匆匆走了进来。“报告雷队,我这里有新发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一、河工 老莫是刑警里年龄最大的,精通计算机网络分析,雷立群刚当上大队长那会儿,靠他的精湛技术破了不少案子。两人私下很有些情谊,雷立群对老莫相当器重,老莫则一直称呼他为雷队,直到他当了副局长,这个称呼还是没改过来。这么一个简单的称呼,足见两人的关系渊源长久,与其他人不同。 雷立群的问话简单到位:“你辛苦了。有什么新情况?” 老莫这会儿眼睛熬得通红,他咧嘴一笑:“发帖的那家伙太狡猾啦,他熟练地使用境外服务器,让我没法追踪他的地址。我查了大半个晚上,才在云端网络上找出‘云梦居士’这个账号在两年前发过的旧帖子,取得他的本地ip。然后我又花了四五个小时,对这ip进行人肉搜索,才找到他的一些资料。顺带一提,他发的旧帖子是抨击高考制度的,能看出他有一定文字功底,我猜测他当年是高考落榜生。” 说着,他递给雷立群一份表格。“这张表格是那家伙今年6月份在社保局填的,请两位领导过目。” 这是一份失业救助申请表,上面盖有武汉市武昌镇社保分局的红色戳印。 申请救助人:马江生 性别:男 年龄:38 籍贯:湖北荆州 原工作单位:武汉环保局汉江疏浚三号站 曾任职:清河工 失业日期:2014年9月1日 现住地址:武昌镇阅马场小西门崇武楼701房 林秀也把头凑过来看这份表格,他突然问道:“在你们武汉,清河工是做什么的?” 老莫习惯性先看了一眼雷立群,才小心地回答:“清河工又叫清漂夫,这人被武汉环保局雇佣,每天在汉江上驾驶一只小船,手里拿一根长捞兜,把漂浮的垃圾捡起,等够满一船,再运往垃圾场处理。” 林秀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老莫继续说道:“根据马江生填写的住址——这地址和ip分析的cpu端口位置基本一致——我联系了阅马场小西门附近派出所,那儿的警员向我汇报,崇武楼是有这么一个租客,在那住了快两年了。马江生靠领取救济金度日,生活非常简朴,因暂时看不出有犯罪倾向,警员就不曾上门盘查。我后半夜已经叫他们派人在附近监视,等待我们刑警大队出动。” “你办得很好!”雷立群表扬了老莫,转头问林秀:“眼下我们有两条新的线索,心理医生高明,清河工马江生,你看我们先去找哪一个?” 林秀摆了摆手:“先不急出门。昨天的案情研讨会,限于时间,我还没有来得及谈到案子的另一大体系,每个遇害男孩手里出现的折纸,龙,蛟,犀牛,鲤鱼到底是什么含义?凶手的布局在这环节尽显诡秘,你们刑警大队是怎么分析的?” 雷立群眼神有点儿闪烁,无奈地答道:“关于折纸,两年来我们做了大量调查工作,并未发现失踪男孩c或是他们的家庭和那几种折纸有什么联系。折纸的手工比较精致,却不是市面在售的东西,我们采用多种渠道调查,试图追溯源头,也查不出半点来历。最后,只能推测凶手平时有折纸的私人爱好,这是他整的一出无聊恶作剧。” 林秀马上摇头:“不可能是恶作剧!照我估计,这正是凶手布局的精妙之处,这些折纸必定大有深意,也许其中隐藏了凶手作案的动机。四种生物之中,龙和蛟是现实中不存在的生物,犀牛和鱼倒是普通常见,我之前查阅了大量古代文献,也没找到这几种生物彼此的联系。直到刚才,看了这位云梦居士的帖子,我才察觉到本案的另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雷立群立马追问道。 “是献祭,”林秀拿起那份帖子,在三人面前挥舞了一下,“凶手故意杀害多名男孩,有可能是在举行某种献祭的仪式,如此一来,几种折纸的真实含义,也许指向某种秘密仪式的符号。好了,我们先去见一见那个发帖的高人吧。” 一个小时后,雷立群和林秀来到阅马场小西门。崇武楼坐落在小西门里侧,是一座五十年代建的7层筒子楼,原名叫胜利楼,在文革时期改名叫崇武楼,取崇尚武斗的意思。当年它曾用来关押犯人,冤屈死在楼里的人很多。到了十年代,住进来的人,不断有人声称目击到冤魂出没,因此房地产商都不愿意掏钱买下。如今的崇武楼成了新时代贫民窟的一部分,事实上不止崇武楼,整个小西门住的大多都是贩夫走卒,卖苦力讨生活的人群。这一带和繁华的商业区对比,有如云泥之别。 林秀抬头看那墙上的斑驳旧痕,外墙颜色本来是半黑半白,黑的部分黯似煤渣,白色部分则已经泛灰。在这里看不到半点明亮的颜色,眼前只是一座摇摇欲坠,还在苟延残喘的小楼,等着有一天轰然倒塌,被历史选择遗忘。 雷立群以锐利的眼神捕捉四周,发现有两名便衣警员,在附近蹲点守候,他们神色有点疲倦。雷立群还穿着早上那套便服,林秀自然也是便服,警员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身为警察竟如此粗心大意,这只能是一种失职。雷立群心中冷哼,也不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和林秀来到楼梯口,两人蹬蹬地上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更见破败,扶梯把手已经断裂得不成样子,少数完好的,上面也是铜锈斑斑。两人上到七楼,楼梯口两侧各有一个单间,702的牌子歪斜着搭在右边的房门上,左侧的房间虽没有门牌,看来就是701。雷立群跨前一步,伸手去扭门把手,发现门被上了锁。他举手用力咚咚地敲门,奇怪的是等了许久都没人开门,里面也没人答应。 雷立群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细铁丝,对准了锁孔伸进去,勾正了位置,只几下拨拉牵引,内里弹簧片就缩了回去。 “妙啊!你还有这一手!怪不得俗话说,积年的警察胜似小偷。”林秀挤眉弄眼地说道。 雷立群当做没听到,他推开了房门。手中感觉有异,分量很是沉重,门被他缓缓推开,里面传来一阵闷鼻的霉味。雷立群当先走进了房间,林秀紧跟其后。 眼球,扑面而来的是好多眼球!颜色是妖异的血红,如核桃大小的眼球,被画在房间的四面暗灰色墙上,除了墙漆斑驳脱落的很少部分,密密麻麻地布满着眼球。这些血红的眼球大小都差不多,神态各异,有紧闭着透出绝望的死色,有半眯着带着阴冷的嘲笑,有愤怒地对人怒目而视,也有的瞳孔暴张显出恐惧。连天花板上也全是大大小小的眼球,神情狰狞地从上往下看,冷冷地注视着两人。只有破旧的木质地板上没有眼球。被这么多眼球注视着,两人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 东面唯一的窗户,被人用木条钉上了厚厚的几层,纵横交错,把光线彻底堵死。雷立群调查房门的内侧,发现这里也用木条横七竖八地加厚了。房门内侧的上方,接近天花板处,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它在看着我们。 西面角落里有一张床,床边桌子上有一部旧电脑,屏幕保护还亮着。 林秀走到电脑处动动鼠标,然后点点头:“没错,那篇帖子就是在这里发的。”他转身在床铺摸索了一会儿,又说:“被子里面还有点余温,半小时前床上还有人躺过。”然而,此刻房间里没有人,马江生到底上哪儿去了? 雷立群情绪焦躁,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寻呼机——这是动身之前,老莫为他准备的无线电通讯器,按下寻呼键,就可联络附近执勤的警员——线路刚一接通,他就大声地吼起来:“你们是饭桶吗?几个人盯一个,还都能让人跑了!马江生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二、绝路 接听的警员突然挨了训斥,他估计也知道,能这样劈头盖脸骂人的主儿,绝对身份不低。因此他不敢回嘴,只带几分委屈地回答:“报告领导,马江生没有跑,我们一直盯着他呢。他刚才出来吃早饭,正在回去的路上!估计就到楼上了。” 这时房门口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个人,仿佛幽灵一般。雷立群和林秀立刻回头,看清了那人的模样。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青色的工人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有风霜侵蚀的痕迹,颧骨有刀刻般的皱纹,他的手脚都异常粗糙,手掌上结满了厚厚的茧子。这人低眉垂脸站在那里,眼神带着说不尽的凄苦之意。 这人蓦然看见房间里的两人,似是吃了一惊,未及反应,雷立群马上喝道:“你就是马江生?” 那人下意识地点点头,雷立群掏出证件一晃:“我们是警察,来问你话,老实交代!”说着,他上前按住马江生的肩膀,不让他挣扎,把他带到床边坐下。马江生初时有点慌乱,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雷立群冷着脸发问:“你的网名叫云梦居士?那篇危言耸听的帖子是你昨天晚上发的?” 马江生嘴角牵动,苦涩地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很嘶哑:“世人都是愚昧的,他们浑不知大难临头了。” 雷立群冷笑,提高了声调:“你这是在恶意恫吓群众,知道么?胆敢捏造子虚乌有的谣言,还到处散播,你是要吃牢饭的!” 马江生神情更阴郁,他叹了口气:“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们这些人快走吧。” 雷立群问了两次都不奏效,他捺住性子,连珠炮式地问道:“你为什么辞去工作,一个人住在这里?你有没有同伙?你在房间里画满了这些眼球,是怎么个说法?” 这回马江生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理睬他。雷立群火气上蹿,打算来硬的让他招供,这时一旁的林秀开了口。 林秀坐在电脑桌边,检视那篇题为“献祭你的孩子,守护武汉明天”的帖子,他轻点鼠标,唇边绽开一缕玩味的微笑:“这位高人,不是我们不信你,你的设想太过于匪夷所思呢。灭世洪水和上古蛟龙,都是神话传说里才有的东西,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吧?” 马江生闻言睁开了眼睛,冷眼讥笑道:“种种凶兆早已发动,地底下黑龙吐气震动已久,江上千年蛟魔频频掀起风浪,你们居然视而不见,坐等大祸临头。届时葬身水底,就是愚昧不泯者最好的归宿!” 林秀暗自留心,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有意继续套话:“好,就算你说的不假,你是怎么知晓这种天机的呢?” 马江生脸上表情异常古怪,他哑着喉咙说:“它一直在看着我们!” “它?”林秀脱口问道,他下意识地去看墙上遍布的眼球,竟然产生了短暂的幻觉,这些眼球仿佛都成了活物,正在阴冷地窥视人。 “我们的神灵,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存在。只有极少数有灵性的人,才能得到它的指示。” “它有名字吗?”林秀又问。 “神不让我们直呼它的名字,违背的人会遭受可怕的天谴。”说到此处,马江生的眼神透出了一丝恐惧。 “我们可以加入你们的组织吗?” “痴心妄想,你们缺乏灵性,大脑里只有冥顽不灵。”马江生语气没有半点怜悯,冷漠地摇了摇头。 林秀继续问道:“那像我们这种普通人,怎样才能获得拯救?” 马江生答道:“我的帖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林秀马上接下去:“就是要献祭孩子嘛。这样说来,城里的小孩接连溺死,都是有人在实施献祭的结果?你参与了这种献祭行为?” 马江生忙不迭地摇头。 “你一个人蛰伏在这栋旧楼里,足足有两年,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你们少数人信仰某个神,那个组织内的同伙都藏在哪里?这两年你过的日子可说非常低调,唯恐被外界注意到你的存在。然而昨晚你却发了个一鸣惊人的帖子,你如此一反常态是为了什么?” 马江生沉默不答。 林秀冷笑一声:“一味不吭声也保护不了你。你辞去清河工这份工作,是在两年以前,2014年的9月1日吧?”他不等马江生回答,又继续说:“同一年8月29日,有个叫张乐的小男孩,尸体被人发现,地点就在汉水西侧的大型垃圾场,他原本是在水里溺死的,是谁将他的尸体送到了那里?” 马江生嘴唇微微颤动,却默不作声,脸上皱纹更深了。 林秀毫不放松,步步紧逼:“你当清河工,每天必然驾船往返于汉水和垃圾场之间。那是你负责清理的河段,你敢说你对这具尸体毫不知情?你突然辞去了干了多年的工作,恰好在那两天之后,这未免太巧合了吧?” 马江生瞳孔暴缩,射出了阴森寒光,他猛地从床边蹿起,直朝林秀扑了过去!林秀猝不及防,被连人带凳扑翻在地。马江生脸色狰狞,一手叉定林秀的喉咙,另一只手咻地从怀里抽出一把利刃,狠狠地冲着林秀的胸膛扎了下去!林秀本能反应地一躲,刀子贴着他的肋部插过,穿过了衣襟,深深地扎进了木质地板缝里。 雷立群反应很快,他马上拔出他的54式爱枪,瞬间站起身来,大声吼道:“不许动!不然老子打碎你的脑壳!” 林秀在下面急得直叫唤:“你他妈的又来!小心我的脑袋!” 地上两人的脑袋不住地晃动着,有所重叠,不好开枪,雷立群稍一迟疑,马江生伸手捞住凳子,反手往雷立群的方向掷了过去!雷立群闪身躲过,马江生得此良机,即刻从地上跳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朝外面奔逃了出去! 林秀狼狈地爬起来,肋下的衣襟被刀子割破了。他着急地一推雷立群:“你倒是赶紧追呀,别让他给跑了!” 雷立群却站着不动,他一脸轻松地说:“幸好,他逃的是那一条路。” “哪一条路?”林秀不解地问。 “绝路。”雷立群坚毅的脸上,浮现冷冷的笑容。 马江生慌不择路,在楼梯处往上逃窜,一路疾跑上了天台。这里却没有路可以逃。马江生似是意料之中,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木衬板,长约三米,从这边的阳台,搭到了对面大楼的阳台上。马江生定了定神,自己纵身站上衬板,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 雷立群和林秀两人来到天台出口,看见了马江生的身影。他站在宽仅半尺的衬板上,双手展开呈一字,摇摇晃晃地正要过到对面。 雷立群立刻拔枪,嘴里大吼:“不许动!再动我开枪了!” 马江生脸上汗珠渗渗而下,他竟是进退两难。站在那里停了一两秒钟,他仍是咬咬牙继续向前走。 雷立群铁青着脸,举起手来枪口朝天,扣动了扳机。枪声震耳欲聋,马江生吓得慌了神,身子晃了两晃,没有平衡住,竟然失足从高空处栽了下去!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不到两秒钟,楼下传来噗的一声沉重闷响,马江生坠落到地上。 两人吃了一惊,赶忙下楼来,派出所的两名警员早围了过来。马江生俯趴在地上,手脚异常扭曲,显是四肢尽断,他前额严重摔扁,连眼珠子都磕掉了,人已经没了呼吸,身下淌了一大滩的鲜血。附近的群众路过看见的,三三两两开始围过来看热闹。 林秀叹了口气,对雷立群埋怨道:“你也太莽撞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活线索,这下倒好,彻底给断掉了!” 雷立群无法回应,他黑着脸吩咐警员维护现场,等待法医到来验尸。他又打电话给刑警小吴和小黄,叫他们稍后赶过来,做好现场收集工作。然后他和林秀驱车离开了现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三、心魔 中午12点,筷子湖畔的三叉巷口,高明个体心理诊所。 高明刚送走一位患者,回到屋里还没坐下。两个陌生人就大咧咧地闯了进来。他们中的一位年纪较长,身材魁梧,脸上犹带着愤怒之色,另一位年轻人又高又瘦,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高明在心里判断,这俩人估计来者不善。他还是热情地迎了上去:“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两位?”他把两名客人引到沙发上就座,自己忙着拿杯子倒茶。 那魁梧的男子把手一摆,不耐烦地说:“不用倒茶了。我是警察,来问你一些话。”他掏出证件,出示在心理医生面前。 高明顿时一楞,他很快反应过来,到看清了警官证件上的细节,他脸上就露出客气的微笑:“雷警官,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你认识王灿?”雷立群大刺刺地问道。 “是的。”高明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 “他两年来患有精神疾病,一直在你这里治疗?” “我跟他是朋友,谈不上治疗,他常来我这里聊天而已。”心里猜测着对方的用意,高明谨慎地选择用词。 “你们很常聊天,那你非常清楚他的病情了?” “”高明眉头微皱,默然不答。 “我需要你来告诉我,王灿有什么心理疾病?”雷立群单刀直入地问。 “这,恐怕办不到。”高明为难地搓了搓手,宽脸颊上露出歉意。 “唔?”雷立群脸色当场一沉。 高明看在眼里,赶忙解释:“做我们这行的,对患者的负有保密义务,这是职业操守,每个心理医生都必须遵从。请您见谅!”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告诉你,王灿现在涉嫌杀害多名儿童,警方怀疑他是变态杀人狂,你敢包庇他,我连你一块儿办!”雷立群极不耐烦,话里有了恐吓的味道。 “按照我对王灿的了解,他应该非常喜欢小孩,不至于像您说的那样去杀人。”高明浓密的眉毛一扬,据理力争道。 刚才未能活捉马江生,雷立群心里早窝了一肚子火,在这里又遇上个极不合作的家伙,他顿时怒不可遏,伸手抓住高明的肩膀,一拳打中他的额头!高明痛极而呼,眼镜当场被打落在地,他嘴里大叫:“警察怎么能乱打人!” “打的就是你这种王八蛋!”雷立群咬牙切齿地,仿佛要把满腔怒气发泄在这人身上,挥手继续殴打!一拳,两拳,三拳,高明眼角溢血,脸颊肿胀,牙齿也掉了一个,他害怕得大喊救命! 林秀冷眼旁观,看打得差不多了才喝道:“住手!” 雷立群稍缓了拳头,林秀就过去扶起了高明,对他施展另一轮心理攻势:“高医生,今早王灿的前妻已经报案,认为他有重大作案嫌疑。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既然王灿有精神疾病,你又怎能断言他不会犯罪?” 高明擦擦淌血的嘴角,只是沉吟不语。林秀从地上捡起眼镜,给他戴上,又说:“现在失踪的男童被人囚禁在水牢里,随时可能会丧命。心理医生想必和其他医生一样,也富有人道主义精神。希望你能公私分明,和警方好好配合。” 高明捂着脸颊,思忖了半晌,终于说道:“好吧,既然这样,我只好告诉你们了。”他起身到办公桌上拿了他的笔记本,再次回到沙发坐下。 高明看着笔记缓缓说道:“王灿五年前曾出过车祸,导致他的大儿子不幸身亡。后来他和太太离了婚,独自带着小儿子王熙生活。两年前,我和他结识,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通过诊断,我发现他对当年那一起车祸有严重的心理障碍,表现为平时不敢开车,且对拥挤的人群有一定程度的恐惧。他一度在夜间出现梦游的症状,醒来发现自己身体湿漉漉的,这表明他曾在睡梦中开门出去过,但他对那段空白的时间,却没有任何的记忆。对他的这个症状,我曾作出过猜测,当年车祸中那名女士是在湖里溺死的,他会否在梦游的时候,念念不忘要去打捞起那个受害人?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想去弥补那时撞人逃逸的罪过?无法负担的内疚感,这是否构成了他重复梦游的一个要素?” 雷立群和林秀对视了一眼,静静地听下去。 “王灿失去过一个孩子,他对仅存的小儿子异常疼爱,已经超过了常人的尺度,对他而言孩子就是他的全部生命。那个心理障碍一直在困扰他,让他陷入过度的焦虑,我观察他有时心魔袭来,会有短暂的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不过,自从我开展针对他的一系列治疗,他的症状就大为减轻了,以他最近半年来的心理表现,我判断他基本没有杀人的可能。”高明说到后面,慎重地作出他的结论。 雷立群听完这话,未作评断,他又问道:“你回想一下,王灿和你交往这么久,他有没在你这里留下相关的线索?” 高明思索了片刻,轻声呼道:“对了,这里有一样东西,是王灿不久前交给我的,请看,”他把笔记本翻到封底,从塑料夹抽出了一团白色纸块,“据王灿说,他有一回梦游醒来,发现自己手里紧紧握着这个东西。” 那是个头尾凸出,不方不圆的纸块,造型颇像是一只乌龟。雷立群拿在手里,大吃一惊!他看这折纸的材料和手工的精致程度,和从前出现过的高度相似,也就是说在龙c犀c鲤c蛟之后,竟然又出现了第五个龟型折纸,而且是出现在这里!此时,连林秀也怔住了。 雷立群双目圆睁,兴奋地说道:“这个证据非常重要,动物折纸是溺水魔每次作案的独门标记,我看王灿可以列入重大嫌犯,马上依法逮捕。” “我不这么看!”林秀突然反驳道,“根据我对凶手的侧写分析,凶手应该是一个冷静理智,狠辣无情的人。而王灿却是一个患有间歇性精神疾病的人,就算他一时失控犯下案子,也绝不能有这么冷静周密的计划。” 雷立群握紧了拳头,侃侃而谈:“哼,你被王灿善良的表象骗过了。这个王灿长期患有精神疾病,过去异常惨痛的遭遇,让他产生精神分裂,分化出了两个人格,一个是变态的凶手人格,喜好绑架孩子来折磨他人;一个是原来的人格,则是个循规蹈矩的好父亲。两年来,他每次发病,都会在梦游中外出犯案。最近那个变态人格缺乏一种刺激,竟然策划绑架自己的儿子,来摧残他的另一个人格取乐,这就是案件全部的真相!” 林秀摇头道:“我认为破案的关键,在马江生的身上。他两年前为何突然辞职,还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信仰的宗教组织也很有问题,我怀疑在他背后还有黑手。” 雷立群正想反驳,他的手机响了。他按下接听键,听那边说了一两句话,顿时站起身来,他暴怒不止大声吼道:“你们两个废物!等着挨处分吧!老子简直想一枪毙了你们!”接着他把手机狠狠地甩到了地上,连屏幕都摔了个稀巴烂。 林秀在旁看的一愣,他马上问道:“出什么事了?” 雷立群还在吼着:“小陈和老蔡那两个混蛋,居然让王灿逃跑了!逃走了一夜还没发现!连个人都看不住!”他狂怒之下连连顿足,“他妈的!我即刻发布全城通缉令,一定要抓到王犯归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密道 古朴的龟山和蜿蜒的蛇山隔江相望,在两座黑黝黝的山峰之间,是浩淼奔涌的长江。雄浑苍老的自然景观,对人类而言是几近永恒的存在。眼前波澜壮阔的江水,究竟从什么年月开始了奔流?起初是哪一个人最早发现了长江?江边居住的人类,早已更换百千代,长江却是亘古不变,一刻不停地向前奔涌。 凌晨两点,大雨如注,夜色如墨。夹在龟蛇两山之间的一片浅水江滩上,有个男子孤身一人,脚步虚浮地向前走。走着走着,他一只脚陷入了松软的沙土中,站立不稳双膝跪倒在地上。他双手紧握拳头,抬头恨恨地向天骂道:“老天爷,我诅咒你!你别再下雨了!”这人就是王灿,他眼神充满悲愤和无奈,嘶声呐喊着:“操你娘的啊!别再下了!” 王灿在旅馆洗过澡,挨到床边倒下倦极而睡,醒来已是半夜一点半。得到那名陌生女子的救助,身体恢复了几分生气,他从心眼里十分感激她,只是他有要事在身,此时无暇他顾。他起床后打开背包,取出第二部诺基亚手机,发现又是缺少电池。这是他在车里找到的,藏在摔裂了的导航仪里面。他把前一部手机的电池拔出来,插到这部手机上。缓慢地开机运行了好久,屏幕上弹出了一个视频窗口,和一个短信提示。王灿心中害怕极了,隔了那么长的时间,不知孩子还安好吗。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抑制住颤抖,点击了视频,一段无声视频播放出来。 镜头起初模糊一片,然后晃动着拉近,还是那个阴森的水牢,牢中的水位在小熙胸口处,孩子暂时是安全的,水龙头也没有被打开,王灿松了一口气。孩子的的双手没有像上次那样,握住头上的栅栏,他应该是手举累了,整个人虚脱地挨着水牢墙壁,靠了水的浮力才勉强站立。 王灿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蓦然他发现了可怕的事!栅栏外的地面,有几道细小的水流,正缓缓汇入水牢,这些竟是下雨天的积水,老天!就算水龙头不打开,孩子还能坚持多久呢?王灿的心蓦地沉了下去,笔直地往下掉,直跌入万丈深渊。 镜头再度拉近,缓缓移动到孩子脸上,王灿分明看见了,小熙的眼神已全然呆滞,嘴巴轻轻地在一开一合,颤抖的嘴唇好似在重复几个音节。虽然听不到声音,王灿还是看懂了,小熙是在喊着:“爸爸,救我!爸爸,快来救我!” 王灿泪流满面,内心惨痛至极。他捧着诺基亚的手,不可遏制地发抖,连声哀叫道:“爸爸会来救你的!一定会的!”他又流着泪把手机贴到脸上,用他几天没刮长满胡渣的c发凉的嘴唇,长久地亲吻着屏幕,因那处画面上,定格着孩子的小脸。混合着呜咽般的悲鸣,眼眶里豆粒大的泪水不住滴落,很快就打湿了小尺寸的屏幕。 良久,王灿颤抖着按下了短信键,这次的短信只有一条:“到龟山与蛇山之间的长江边,有间废弃船厂,一路跟着白蛇走,会触发新的测试。规则同前,测试通过你将获得奖品,失败则水龙头会打开。”王灿看了,一刻也不愿再等待,他背好背包下楼,趁着半夜无人,悄悄走出旅馆大门,跑进一望无际的夜色中。 王灿沿着黑蒙蒙的江滩走了一刻钟,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浑身被浇了个透湿,身上伤口开始发疼,但他毫不在意。这时失足跪倒了,他也彷如失魂落魄,视频里积雨不断流入水牢中的情景,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老天啊老天,为什么偏要在此时下雨?孩子在不断汇入雨水的水牢里苦苦挣扎,还能撑多久?可怜的小熙他是无辜的,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求求你老天爷,不要再折磨我的孩子! 年轻时王灿也算是半个文艺青年,特别喜爱雨天,爱享受雨天带来的浪漫和舒适。他那时很喜欢戴望舒的《雨巷》,买过很多款式的雨伞来尝试雨中漫步。如今他怵然惊醒,从前超喜爱的雨水,那浇灌大地给万物带来茁壮生长的雨水,突然竟变成了扼杀自己孩子性命的凶器。可怕至极,无处可逃,一下子掉入如此恐怖的噩梦,从前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脚下赖以生存的立足之地,一块块地正在加速崩解,前方是深不可测的c渺渺茫茫的未来。 王灿这时才极不情愿地,察觉到一种真实存于世间的可怕真相: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命运之神吝啬给世人长久的平静。说不准什么时候,毫无征兆地厄运就会来临,它像搅拌机一样把你熟悉的生活顷刻间搅成一大堆碎片,然后让你努力地花上人生剩余的所有时间,去寻找,去拼补那一块块碎片,却再也拼补不回原来的图案。就如一块彻底摔破的镜子,永远回不到原来的模样。自从多年前不幸犯下的那一桩可怕错误,王灿的生活就彻底毁了,他在牢里悔恨过,也反醒过,打算用一生的时间,来缝补那时犯下的错误。和小熙两年多的同居生活,是他人生弥足珍贵的一段幸福日子,但真的是太短暂了呀,为什么不能再这样平静地过下去,哪怕只有几年,不,半年,就算半个月也好!他在筷子湖畔那个出租房里,百般珍惜,用自己仅有的条件和全部精力,曾那么细心呵护着这个硕果仅存的孩子,因为这是他努力地缝补碎片,纠正人生错误的机会。如果这一次,这一次小熙有什么不测的话,他就再也没有补偿的机会了,失去这世上唯一的骨肉,他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王灿的眼眶湿透了,水珠淌到瘦削的脸颊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跪在地上低吼着,双拳用力捶打着地面,溅起片片水花。他哑着喉咙嘶喊了一阵,老天似乎也不忍心,雨势居然渐渐变缓。王灿精神一振,爬起来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王灿隐约看到了前方一座建筑物,矗立在江滩边的山坡上。黑暗中看不到上坡路,他手脚并用,从凹凸不平的泥地爬了上去。山坡上是高高的围墙,当中一扇铁门,被大锁头锁住了。王灿检查了锁头,纹丝不动。他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从铁门栅栏往里面照。里面是个很大的院子,近处长满荒草,远处黑乎乎一片。王灿来回照射,看到铁门附近的草丛里,有几副残破的船板,大片断裂的风帆,这里就是那座废弃船厂了。王灿记得,20年前正是船舶制造技术日新月异的时候,湖北一些造船厂无法顺利完成升级改造,直接关门大吉了。长江边上像这样的废弃船厂,零零散散地还有好几处,这里可说是船舶的陆上坟墓,许多船只在尽责航行多年,完成了历史的使命之后,在这里静静躺着直到腐烂掉,融入最后的黑暗之地。 大门上锁,我要怎么进去呢?王灿思索了一阵,不得要领。他决定绕着围墙走走看,往右转过了山坡的一侧,他在另一面围墙脚下,模糊地看到了一条白色的带状物。 王灿近前用手机一照,原来是用白漆绘在灰墙上的一条蛇。画它的人只用了一种颜色,鳞片和眼睛利用白漆的间隔巧妙地画出来。整条蛇虽然是一挥而就,却栩栩如生,身体细长,蛇头笔直朝着墙壁的前方。王灿莫名其妙地,觉得这玩意很熟悉,他好像在哪儿见过。先不管了,这就是提示的白蛇吧,看来要跟着它走。王灿沿着蛇头指示的方向,转过一个墙角,不远处墙角下果然又画了一条白蛇。 王灿走近那条白蛇,在蛇头正前方的墙壁下,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他俯下身来仔细察看,这是个水泥构造的,六十公分左右的方形管道口,里面不知有多深。王灿伸手掏摸着,内部布满灰尘,触感干燥,像是被废弃的通风管道。他的手在里面掏摸了一阵,掏出了一盒火柴。火柴还是簇新的,刚被人放在这里不久。 此时王灿心中雪亮,凶手设置的考验,就是看他敢不敢从这里爬进去,火柴盒是留给他照明之用。他回忆起视频中的场景,镜头视角很狭窄,水牢又暗沉沉地,勉强能分辨出周围是水泥构造。小熙所在的那个水牢也是水泥构造,也许,他就是被困在管道里的某个地方。王灿当即作出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爬进去看看。他先捡起火柴盒装进后面裤兜,再把手机关了机,塞回背包里。手机余下电量不多,得留到紧急的时候再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血路 水泥通道太窄了,勉强能让一人通行。王灿深吸一口气,俯身钻了进去。他无法弓起脊背,只能俯趴着像个虫子一样,匍匐前进。里面的空气非常浑浊,吸多了几口,他的头脑有点昏沉,身体使不上劲,肋下伤处牵引得生疼。 王灿停了下来,掏出火柴盒,双手点燃了一根火柴。他把火柴举到额头正前方,照亮了前方通道。小小的火柴头燃烧着,转瞬即逝,微弱的火光所及之处,仍是水泥通道笔直通往前方,更远处是茫茫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底,这黑黝黝的通道到底有多长? 王灿朝前爬行了一阵,前方通道开始拐弯,转了九十度角改道往左,且倾斜着往地下延伸,这让他隐隐觉得恐惧。他原先估计顶多到达船厂内部就有出口,现在显然已经脱离了山坡的范围,这条通道究竟是通往哪里的?王灿正在疑惑,突然,有个东西闪电般地从王灿头顶和背上蹿了过去!是个活物,体积不大速度却是奇快,把王灿吓出一身冷汗,他的脑袋被那活物抓了一把,在火辣辣地疼着。他在心里说服自己,那应该是穴居生物,估计是一只地老鼠而已。 王灿低着头继续爬行,每隔一段距离通道就要拐弯,此时他已经辨不清方向,只能机械地向前。爬着爬着,王灿的手腕一阵剧痛传来,他的手被尖锐的东西扎了进去,鲜血流了出来。王灿疼得龇牙咧嘴缩了手。他忍着疼划着了一根火柴,看清了前方的景象,不由得倒抽一口寒气,人都僵住了。 前方通道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玻璃尖,铺得看不到尽头。这些玻璃碎片并不是洒在地上,而是在修管道时和水泥一起凝固的,全部尖头朝上,闪耀着凛冽的寒光。短短的火柴梗一下就灭了,眼前回到了幽深无边的黑暗,通道里寂静得可怕,王灿只觉得心头发冷,身体也在微微发颤。 王灿儿时喜爱读一种儿童连环画册,又叫小人书。他还记得许多抗日传奇的精彩篇章,书里的英雄被日本人抓了去,受尽百般酷刑,里面就有夹钉板和滚刀山这两项。当时他非常崇拜这些英雄,因为他们能忍受绝大的痛苦和磨难。但是,王灿万想不到,这种磨难,有一天竟然会降临在他身上。 之前钻进地道,只是宴席开始前的一碟开胃小菜。眼前这些碎玻璃尖,才是凶手真正的考验!要从这里爬行过去,那会是怎样一种惨烈的酷刑啊!会活活疼死在半路上的吧,王灿不禁深深颤栗了,身心都在颤抖着。他本能地向后面看了一眼,来路也是黑黝黝的一团。他心里十分清楚,虽然狭窄的通道无法掉头,如果现在就此放弃,选择倒退着爬回去,他应该还能有体力勉强撑到入口。 他的生活将有机会重新开始,只不过他会失去亲爱的儿子。他还能再开始新的生活吗?未来的日子还会有希望吗?就此浑浑噩噩安全无虞地过完一生,再也不去想他可爱的孩子,他能做到吗? 脑海里闪现儿子惨白的小脸,王灿热泪盈眶而下,嘴唇咬出了血。不行!他再也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了!他做不到在这里退却,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要救出儿子。哪怕只有渺茫的一线生机,都要去试试。 王灿在甬道里向后倒爬了几步,腾出位置来,在狭窄的空间里反复挪动双臂,又使劲伸缩肩膀,总算把背包从背上解了下来,垫在自己的胸腹下面。然后他闭上眼睛,一咬牙从玻璃尖上爬了过去,难以忍受的剧痛连串地袭来,王灿嘴里不断哀嚎着,跌扑着仍向前爬行。一块块坚硬的玻璃尖,割破了他的衣襟和裤子,刺穿了他身上的皮肤,扎进了紧绷的肌肉里。很快地,他的手腕,手肘,脚踝和大腿各处一起剧烈地疼痛。鲜血从身体里热热地流出,疼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背包的防护功能毕竟有限,王灿不得不放缓了行进的速度,尽量把腰腹部抬高一点点,因为他知道,扎破了手脚还不要紧,要是肚子被划破肠子流出来,自己就活不了。 血液渐渐流失,加上通道里氧气不足,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手脚乏力,爬行的速度越来越慢,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王灿鼓起余劲,拼命向前爬去,爬过了感觉异常地漫长的一段路,玻璃尖终于消失了。王灿整个人松弛下来,身上的痛楚并没有减轻多少,他趴着无力地喘息了一会儿,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开始了爬行。剩下力气不多了,他要一鼓作气冲到出口。前方隐约地传来腐臭难闻的气息,那是死老鼠的味道吗?突然他的手掌朝前摸到了墙壁。用手一阵摸索,发现此处是t字型岔道口,前方左右各有一条通道。此时腐臭的味道更浓了,熏人欲呕。 王灿划了一根火柴,先丢到左边的通道里。他尽量扔得远远的,在微弱光芒笼罩之外,黑黝黝的还是望不见尽头。王灿又划了一根火柴,扔到了右边。这边也同样是深不见底,咦?他看见右边通道里,离自己不远处有一大团黑不溜秋的东西,鼓鼓囊囊地,表皮还在不断地蠕动。突然发现了这样的怪物,顿时把王灿吓得够呛,黑暗的甬道里,自己是孤身一人,手里又没有武器,要怎样抵御这可怕的怪物? 迟疑了片刻,王灿鼓起勇气来,点燃了一根火柴,朝那团东西丢了过去。呼的一下,那团黑影散开来变成了无数个碎块,瞬间布满了整个管道。原来竟是数以千计的蟑螂一哄而散,速度奇快。数不清的蟑螂从他的身上,耳朵边,眼皮上,腋窝下,大腿根部等处爬了过去,王灿头皮发麻,剧烈颤抖着,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两三秒之内,蟑螂全部逃光。王灿定了定神,朝着原先蟑螂围住的地方爬了过去。爬到那附近,他连续划了三根火柴,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本体。一具被蟑螂和老鼠啃得血肉模糊的尸体,衣服破碎不堪,头朝这边地趴在地上,显是死去多时了。他的脸皮被咬没了,分辨不出样貌来,仅从喉结可以看出是个男人。在他身侧的墙壁上,用鲜血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孩子,对不土。” 那个“土”字比其他几个字要小,位置在左上角,这男人想写的其实是“起”字吧,但是没写完就断气了。他拼尽了最后一口气,用手指沾着自己的血,在墙壁上写下了遗言。这位父亲是赶来救自己的儿子,死在半途中了吗?原来,不止我的孩子被人抓走。高医生对我讲的,溺水魔连续杀害孩子的传闻,是真有其事!王灿此时毛骨悚然,既为这位父亲的遭遇感到害怕,又对溺水魔滋生了深深的恐惧。 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小熙可等不及了,王灿心急如焚,但他不得不谨慎地考虑,到底要选哪一条岔道?两边都黑黝黝地深不见底,以他现在残存的一点体力,要是判断失误,基本上没有再回头的可能。王灿又点燃了一根火柴,仔细观察那具男尸,尸身在右边通道,头部朝着这边岔道口的方向。王灿暗忖,估计这人曾经选择了右边通道,后来因故在前方某处折返,爬回岔道口附近时力竭而亡。这样的话,他试过的岔道就是错误的,为此他付出了昂贵的生命代价。想到这里,王灿趴着虔诚地双手合什,由衷感谢这具尸首,为他指明了求生之路。 他正想扭头往左边爬去,心里咯噔一下,冒出了新的想法。那位父亲往右边走,有没可能他选择的路是正确的,但是前方有更严峻的考验,让他身受重伤又退缩了回来,逃回到这里流光了血液,痛苦万分地死去,所以才会愧疚地写上“孩子,对不起”?再有一种可能是,地下管道的入口本不止一个,这位父亲是从别的地方爬进来的,如此他并没有折返,他往左边岔道口前进,结果耗尽体力半途死去。 到底是哪一种可能?王灿苦苦地思索着。血液的流失让他头昏昏地,眼皮越来越沉重。在这里睡上片刻就好,这个念头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此刻他好想闭上眼睛,再也不要睁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电刑 迷糊之际,王灿身处的场景变了,雨过天晴,他来到一个荒废的工地上,到处都是短瓦残砖,钢筋铁块。耳边传来了男孩的呼救声,他到处找寻,循声来到墙边一条废弃的水渠。这里有一条排污管道,哗哗地涌出大量污水,管道口下方卡着一个男孩,身体被水渠下的钢筋缚住了,无法脱身。他在剧烈地挣扎,水流淹没了他的嘴巴,鼻子上呼噜地冒着水泡,王灿却仍听到男孩在凄厉地呼喊:“爸爸,快来救我!” 男孩嘴里发出小熙的声音,他的脸却分明不是小熙的。王灿恍恍惚惚地答应着,连忙蹲下来,双手探入水下,用力去拔那男孩的身体,却是纹丝不动。转眼之间,男孩的脸变得狰狞恶毒,他狠狠地骂道:“为什么不来救我!我要你陪我死!”说完他的脑袋离体飞了过来,张口咬住了王灿的脖子,咔咔地啃吃起来。一口,两口,三口王灿的脑袋从脖子上滚了下来,和那男孩的脑袋一同滚落在地。两颗脑袋近距离互相瞪视着,彼此气息相闻,男孩还怒气不止,阴悽悽地骂道:“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王灿悚然睁眼,发现自己蜷缩在通道里,眼前仍是幽深的黑暗。他自己也犯迷糊了,刚才恐怖的一幕,难以分清究竟是幻觉,还是他做了一个梦。 王灿惊魂甫定,在甬道里苦苦思索求生的法子。在这个封闭的无人空间,没有人可以救助他,唯有他自个儿豁出一切,也许还有半分机会能救他自己。一个人被逼到这个份上,这辈子所有的潜能都会被激发出来,因为一旦求生无门,旁边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是他的唯一下场。而且孩子可能被困在前方的深处,还等着他去救呢。想到这里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灿突然灵光一闪,忆起从前看的小人书,长白山的老猎手有听风辨位的本领。虽然不知能否奏效,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王灿取出一根火柴划着了,小心举到额头前方,让它正对着岔道口的中央,不偏不倚。过了一会,王灿依稀看见火光晃动,微微往左边偏了一点点。他按捺住满腔激动,又划着一根火柴,这回火苗还是往左偏。眼前的现象说明,左边通道里的空气在小幅度地流动,火苗受到了微量氧气的吸引才偏了。以此推测,出口很可能在左边! 王灿在心中默祷,愿那位可怜的牺牲者安息,接着他毅然改变方向往左边通道爬去。爬行了很久,眼前仍是一团黑暗,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鼻子里闻到了微风的气息,简直是这辈子闻过的最好的气息!他精神重新振作,忍着浑身的伤痛加快了速度。前方管道超乎预料在猛地倾斜往下,王灿猝不及防,手脚来不及支撑,整个人沿着管道滑了下去!通道急速往下转了几个弯,他晕头转向地,滑出管道口掉进了一个房间里。他从两三米的高度直接摔在了水泥地面上,幸好胸腹处有背包垫着,缓冲了几成力道,饶是如此,他还是摔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呻吟着好半天爬不起来。这里有供电照明,灯光还挺明亮,他摔落的地面,看起来像是一个地下蓄水池,池中已经干涸得没有一点水。 王灿用力揉着眼睛,他在黑暗里待了太久,一时不适应强烈光线。他爬起身来,观察着室内的环境,整个房间是封闭构造,一侧有个小铁门,房间中央是这个蓄水池,蓄水池的正中间有一根巨型的水泥柱子,看样子从上层贯穿下来直通到地下。这柱子整体不知有多长,柱身上雕刻着难以辨认的花纹,发出淡淡的蓝光。在他的头顶上有个管道口,刚才他就是从上方掉下来的。走动间王灿脚下卷起大量灰尘,这房子该是很久没人来过了。小熙会不会被关在附近的房间?肺里吸入了灰尘,他呛咳了几声,捂住鼻子心急火燎地推开了铁门。 门的后面又是一个房间,这里依旧没有人在,室内有三重铁丝网,排成了s型通道,把房间隔开两边。王灿这头的一扇铁丝网上,贴了个标签“有电危险”。隔着铁丝网,王灿清楚地看到那头的墙壁上,画了一条白蛇,蛇头的方向正对着墙上挂的一个壁龛,里面放了个木盒子。王灿心知肚明,新的指示一定就在那盒子里。这样看来,溺水魔对他的考验还未结束,小熙被关押在这里的可能性非常低了。他感到一阵失落,但是没有其他办法可想,现在只能拼命向前闯,他是从高处掉下来的,已经没可能沿着原路安全返回。 要从这里过去,势必要经过铁丝网。王灿从前当过工程师,一眼看出来,发电机被安置在那头的铁丝网下,现在他手里没有趁手工具,更没法隔空让发电机停止转动。王灿从脖子上抹了一把汗水,甩在铁丝网上,滋的一声,冒出了阵阵轻烟,汗水瞬间被电蒸发。王灿心中不由得生出惧怕,电流虽然看不见,远比玻璃尖更为可怕,要是一个不慎撞上去,整个人都会被电焦。 左思右想还是一筹莫展,只能硬闯了。铁丝网间距很窄,只能勉强侧身通过,王灿只好把背包解下,用力朝铁丝网的上方丢了过去,落在那头的地上。他尽量把身上的衣服抹平整,从第一c二层铁丝网之间穿过去。王灿肩膀不动挺直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像只螃蟹一样横向移动。他刚才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又流失了血液,现在整个人都虚弱不堪,走得颤巍巍地。他才走了两步,后背衣服不小心碰到铁丝网上的突起,电流瞬间通过全身,王灿浑身急颤嘴唇哆嗦着,竭力控制身体不要向前倾倒。他闻到了一股焦味,不知是衣服还是背上的肉被烤焦了。 王灿眼前阵阵发黑,他浑身抽搐着,仍是一心一意地前行。在第二c三层的拐角处,转弯极为困难,他的前胸又碰到了铁丝网,这回他咬牙挺住且看清楚了,触电处的衣服和皮肉都被烤焦了。通道最末的一小段,他的右手小指不慎和挂钩相触,瞬间被烧出一个黑黑的小孔,极度的疼痛让他的面容扭曲了。爬过那段玻璃尖的时候,王灿还可以大声嚎叫抵御疼痛。现在被可怕的电流肆虐着身体,他只能含混地呻吟几声,以防自己摔倒。 历尽险阻,终于脱出三重铁丝网。王灿几欲昏倒,嘴里大口喘气,他踉踉跄跄地上前,一手搀扶着墙上的壁龛,一手打开了盒子。 早上七点,徐娴洗漱完毕准备收拾东西出门。此时哐当一下,她听到隔壁208门前传来一声沉重闷响,像是有东西重重摔地倒了。她一夜未眠,心里还惦记着昨晚那名男子。此刻听到响声,不由得心生疑窦,难道是那人去而复返? 匆忙间跑出走廊,地上倒了个人。她定睛一看,正是昨晚的那名男子,他浑身都是血迹,看来伤得比上次更严重。 一颗心莫名其妙地揪紧,徐娴赶快蹲下身来:“先生,你感觉怎样?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她在他耳边问道,语气显得很焦急。 “我不能去医院我身上很痛给我止痛药就好”他回答得几乎听不见,嘴唇惨白地,微微颤动。 208的房门紧闭着,估计是清晨服务员来搞卫生,发现里面没人,顺手锁上了。徐娴双手穿进男子腋下,费劲地把他整个人斜抱着倒拖进自己的房间,又花了不少时间,才把他弄到床上平躺好。 这时他双目紧闭,神情十分委顿。她坐在床边,慢慢地把他胸前的背包解了下来,看清了他的伤势,她倒抽一口寒气。皮肤上长长短短的血痂和破碎的衣服凝结在了一处,他身上大量割伤,伤口上还有不少玻璃渣子,手腕和手肘两处最多,连小腿c膝盖和大腿上都是厚厚血痂,只有肚子上较少,应是背包起了防护作用。前胸近肩膀处有一炭黑色焦痕,连衣服都烤黑了,像被火烧过似的。右手小指甲碎了一块,那里也有黑色焦痕。她轻轻地翻动他的背,背上伤口倒不多,昨晚肋下的伤处仍是红肿着,后腰上也有一处新的焦痕。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会一再严重受伤至此?她心中疑窦丛生,真想立刻盘问他一番。但看男子奄奄待毙的样子,她考虑还是救命要紧,其他事情晚点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再遇 徐娴检视昨晚用剩的医疗道具,先给男子吃了两片止痛药,然后飞奔下楼,在隔壁药店买了一瓶烫伤膏把医用剪刀,一把医用小钳子,两大包的创可贴,还有超大份量的棉纱。回到207房,她把房门锁好,在床边开始了对那男子的紧急救治。 她先用剪刀,逐寸逐寸地剪开男子的衣服,因伤口的血痂干了和衣服紧紧粘在了一处,根本脱不下来。足足花了十几分钟,她才把男子的上衣完全剪碎,一缕缕地把布条剥掉,男子的上身,纵横交错着道道割痕,触目惊心。一些伤口比较深,还没有结痂,从口子里绽开了淡红的嫩肉,像是婴儿的嘴巴。她勇敢地直视这些伤口,虽然从前救助过不少伤员,她还是微微湿润了眼眶。每当她轻轻地揭下伤口处的布条,男子就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她没有半分迟疑,灵巧地手持剪刀,又剪开了男子的长裤。他的腿上也是一片狼藉,血痂和大片的腿毛黏在一块,更难处理。她只好剪断腿毛,逐缕剥掉布条,到全部布条都揭下时,她的额头已是汗津津地。男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完全任她摆布,这也不坏,至少比那些陷入躁动状态,无意识地胡乱打人的患者要好得多。 她也顾不上给自己擦汗,男子身上的每道割伤,连脚趾处她都用棉签沾了酒精细细清洗,用钳子把伤口里面的玻璃渣子夹出来,酒精清洗一遍再倒上消炎粉,小的伤口贴上创可贴,较大的伤口就包上棉纱。有焦黑烧痕的伤处,她用烫伤膏慢慢地涂抹。刚开始男子还痛苦地呻吟,慢慢地止痛药生了效,他疲惫不堪地睡着了。 这时徐娴突然想起来,今天她居然忘记去上班了!她在楚天都市报社当采编记者,上班时间比较自由,不过她手上正巧有份采访稿还没整理出来,今天已经是最后期限了。想到这里,她赶紧打电话给她的上司——记者部的主任兰姐,要求再拖一天的稿子,兰姐爽快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徐娴继续处理男子的伤口,玻璃渣子多如牛毛,夹出来的难度非常大,她整整弄到将近中午,才清理完最后一道伤口,累得全身汗如雨下。此时男子身上衣服都没了,仅穿着一条内裤,她顺手轻轻给他盖上了一张薄被子。 徐娴正打算稍作休息,男子躺在那里躁动不安,紧闭着眼睛重新呻吟起来。她伸手往他头上一摸,热度烫得惊人,她省起来忘了给他喝抗生素,身上这么多伤口还淋了雨,怕会发炎继发感染。她又跑到楼下买了退烧药,连同昨晚的抗生素一起,用水给他灌了下去。男子高烧不退地昏迷着,嘴里含混不清在梦呓,他好像在喊着一个叫小夕的人,又嚷着快救命。 刚才的疑虑又从她的心底冒了出来,这男子为什么不肯去医院?伤成这样也不去医院,难道他是个犯罪在逃人员,正在被警察追捕?他又怎么会一再地受伤?她不觉咬紧了嘴唇,思绪正混乱之时,她突然听到,从男子那惨白的嘴唇里,滑泄出了一个词语:溺水魔。她吃了一惊,心里生出十分的警惕,眼前的男子竟和溺水魔一案有关联! 趁他这会儿昏睡不醒,她悄悄地拿了他的背包,打开来检查一番。背包被锐器割得破损不堪,已经不成样子,她从里面拣出两部相同型号的诺基亚手机,一份驾照,还有若干零碎物件。她先看那份驾照,上面写着王灿,男,驾驶类型:小车c。她又检查其中一部手机,发现储有视频和短信,她先点开了视频运行,不明的场所,阴暗的水牢,男童被锁在里面,恐惧得簌簌发抖的样子,顿时刺痛了她的心。她又翻看那条短信,上面写着蛇山c船厂和考验,还提到了水龙头。 她看得浑浑沌沌不太明白,又拿起了第二部手机,上面没有电池,她只好把前一部手机的电池拆下来,装在第二部上。接着又是一段视频,这回她看到了铜制水龙头。当水龙头被那只带着手套的手旋开,水花四溅牢中水位上升,孩子命在旦夕,天性温柔的她对孩子的遭遇感同身受,悲伤夹杂着愤怒,眼泪悄然流了下来。 再看了手机上的两条短信,她终于察觉到这男子的身份,是溺水案中一位受害人的父亲。同时她也明白了,王灿落入了可怕的圈套,他听从凶手的神秘指示,孤身奔赴一次次的考验。那到底是怎样恐怖的考验啊?他的伤势看起来,简直就像曾经掉进过绞肉机,又给火烧雷劈过似的。明明自己已经奄奄待毙,他昏迷不醒时还在嚷着救孩子。突然之间,一股久违的暖流在心中升起,她对这位仅见面不到半天,彼此还未通姓名的男子,产生了强烈的敬佩之情,此外还有一份深深的怜惜与同情。 她坐在床边以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昏睡着的王灿,眼前这个男人,他和自己的父亲,两人是多么的相似啊。就连那苍白瘦削的脸颊,与她记忆中父亲的脸庞也是依稀仿佛。泪眼朦胧地,她陷入了往事悠长的回忆中,忘记了现实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阵阵疲倦涌上来,加上是一宿没怎么睡,她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 徐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她先摸了一下王灿的头,热度渐渐退了,他睡得很沉实,看来是筋疲力尽了。 这时她霍然省起,得马上给林秀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个情况,是关于溺水魔一案的重要线索。她刚要拿手机,王灿的脑袋就动了,他呻吟了一声,张开眼睛来。 王灿扭头看见徐娴,虚弱地问道:“我睡了多久?现在几点了?” “下午六点差一刻。” “糟糕,我睡了这么久!”王灿一把掀开了被子,挣扎着要起来,但他的双肘上遍是伤口,刚一撑床板就疼得他重新躺倒了,肘部又渗出了丝丝血迹。 徐娴用手按住他的肩膀,柔声说道:“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能乱动。” 王灿看来很焦急:“别拦着我,我有紧急的事要办。” 徐娴思忖了一下,决定开门见山地和他谈谈,她说得很直接:“我已经知道你的事了。你叫王灿,你的孩子被溺水魔绑架了。” 王灿猝不及防吃了一惊,眼神惊恐地瞪着她:“你是谁?” “我是记者,我对溺水魔的案子有一定了解,我想我可以帮到你。”徐娴大大方方地说。 “你是要把我交给警察吗?”王灿脸色煞白,手也在发抖,“我现在绝不能被抓到,我得先救出我的孩子。” “放心,我不会这样做。”徐娴摇了摇头。 王灿寻思半晌,他恍然大悟,一脸厌恶地瞪着徐娴:“那你是为了拿到溺水魔的独家报道,一路跟踪我了?你要的新闻会害死我的孩子,当我求你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徐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柳眉倒竖脱口骂道:“你真是混蛋!”骂完她鼻子一酸,心间一股委屈的情绪漫上来。这是怎么啦?她立刻察觉到这种异样情绪,连忙提醒自己不可激动,眼前男子只不过是陌生人。 王灿楞了一下,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仔细地包扎起来。想起陷入昏迷前的印象,他的脸色马上缓和了。 他诚恳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是我一时情急想错了。要不是你连续两次的热心救助,我早就死啦。你说的对,我是个混蛋,我不是个东西!” 这人瞧着还是有点良心的,徐娴心情顿时好转。她说道:“我有个朋友是首都来的刑侦专家,现在坐镇武汉追查溺水魔一案。他已经掌握一定案情线索,如果你选择与他合作,相信会有把握救出你的孩子。” 王灿看来颇为心动,但他思考了片刻,神色黯然摆了摆手说道:“唉,现在谁也帮不了我。溺水魔一直在监视我,我要是找了警察,小熙马上就会没命的!” 徐娴反驳他:“靠你孤身犯险就能救出孩子吗?前面几位失踪孩子的父亲,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他们中并没有哪一个能把孩子安全带回家。我看,溺水魔的所谓考验,十有只是在玩弄你。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把你活活折磨致死!” 她情绪有点激动,说到后面几乎是在呐喊。王灿不能不为她的热心肠所感动。几个小时前,亲眼目睹船厂密道里那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对他心灵上产生的刺激的确很大。他思忖了一下,说道:“谢谢你的建议,我会重新考虑的。可以请你再帮我一个忙吗?” “你尽管说。”徐娴欣然回应。 “我昨晚到现在没吃过东西,可以给我买点吃的吗?”王灿腼腆地笑笑,摸摸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提出要求。 “你躺着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她拿起自己的包,离开207房间。 徐娴走到旅馆外的江边绿道,大风呼呼刮了起来,这时才刚到傍晚,天空中却是黑云密布,夜色提前降临,一场罕见的暴风雨就要来了。她马上掏出手机,拨通了林秀的电话。她听到电话那头有很多人在吆喝,有混乱且匆忙的脚步声,还有此起彼伏的重物坠地声。徐娴把从昨夜起发生的事情,择要向林秀说了一遍,包括王灿目前陷入的困境她也说了。 林秀似乎很忙碌,他的声音听着有几分疲惫。他快速扼要地说:“王灿已被全城通缉,你一定转告他别到处乱跑。我这里有十万火急的事待处理,回头再联系!”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徐娴得知王灿被通缉,心情更是急切。她先跑到附近商业街买了一套男装和换洗内衣,因为王灿的衣服被剪碎了,他身上只穿一条内裤,这样太尴尬了。她又到超市买了一袋食物和一瓶葡萄糖氨基酸,脚步匆匆地赶回旅馆。 打开虚掩的房门,她顿时吃了一惊,王灿不在房间里,他居然再次消失了。床上一片凌乱,沙发上的背包也不见影踪,震惊之余,她产生了满腹疑问。太奇怪了,他身上只穿一条内裤,怎么可能这副模样跑到外面去?中午时自己检查过他的背包,里面并没有换洗的衣服。再说他已经伤成这样走路都成问题,还能跑去哪里?想来想去,徐娴突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难道他被凶手闯进来绑架了? 徐娴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在房间里仔细找起线索来。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情况,止痛片的药瓶掉在地下,瓶盖在垃圾桶里,她捡起药瓶,里面原本将近全满的药片,此时只剩了一小半。她又转到洗手间里面查看,昨晚她洗澡后换下来的一套衣服,随手挂在了金属架上,现在竟然没了,剩下了她的内衣还搭在上面。是他拿的吗?为什么要拿走我的衣服?头脑有点混乱,暂时想不清楚状况,她又走回房间转了几圈,突然看见床边掉落了一小张卷纸。她捡起展开纸条来看,那是打印的内容,上面写着一个地址:汉口五福路尾巷49号。 这些线索在她脑海中汇总整理着,渐趋于明晰,这是凶手发布的下一个考验,王灿已经悄悄奔赴现场了。徐娴想到这里,越发担心王灿的安危。她心情复杂地,马上拿出手机,重拨了林秀的号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会谈 武汉市郊的江汉平原,被长江和汉江三面环绕着,幅员辽阔,沃土千里。沿江大堤北侧,一群群高楼拔地而起,这里是武汉著名的高档住宅区龙湖湾,武汉有身份的多数住在里面。这块地产的主人,是湖北省的首富“船王”温良玉。他年轻时搞长江货运起家,中年以后跨足房地产业,生意做得顺风顺水,龙湖湾是他其中一个地产品牌。 重重楼宇的西侧,是较矮的一带别墅群,错落有致地夹在汉江和长江中间,背倚宽广的江汉平原,风光独好。别墅区的外沿,有一座豪华的庄园,装潢华贵,门前是江边的私人码头,有两三艘船停泊,随时等候主人使用。这里是温良玉的私人住宅,庄园面积非常大,西南面的山坡区域,被改建成了高尔夫球场。两个戴着球帽的,年纪在十五六岁的少年,在宽阔的山坡来回奔跑着捡球。大型回廊内,也有两个少年在蹲着擦拭球杆。几名穿着黑衣的保镖,表情严肃地随侍在侧。 一个富态身宽,白脸无须的老年男子,大约六十多岁的外观,正在挥杆击球。他偏身将球杆举起齐腰高,拇指指向天空,跟着打出了一个右曲球,在挥杆到顶点处,他有技巧地做了轻微的停顿,球被漂亮地击了出去,划出了长长的弧线,落到远处山坡,离洞口不到半米。众人一起鼓掌欢呼,老年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几年不见,温兄球技越发出神入化了。”老麦跟着一名管家模样的人,从球场侧门走路进来。他在走廊拐角处看到这一球,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贻笑大方啦!麦兄久违了,请坐。”说话的是这里的主人温良玉,他礼貌地微笑,眼神清澈不失威严,“茶来。” 两人刚坐下,走廊南侧休憩间的小门开了,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捧着两杯热茶走了过来,弯腰恭敬地放在两人身侧石台上。少年脸容俊俏,还有点稚嫩,老麦多瞧了他一眼,少年看到老麦瞩目于他,脸红红地走了回去。 “温兄找我过来,定是有事赐教。”老麦抿了一口茶,开门见山地说。 温良玉脸上笑容更盛,谦和地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昨夜小犬无礼,在船上对长辈失了分寸,我代他向麦兄陪个不是。” 对方既这样说,老麦只能客气答道:“温兄言重了。” “我只有尔聪这个独子,对他是过于溺爱。现在养成了骄纵淫逸的个性,我实在难辞其咎。”说着,他轻拍手掌,一名保镖抱着个皮箱走过来,放在石台上。温良玉按下开箱键,弹出了耀眼的珠光宝气,钻石翡翠珠宝金条堆满其中,上头是一张巨额支票。 “些许薄礼,请麦兄笑纳。”温良玉笑笑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老麦皱眉说道。 “我已经老啦,将来的日子只能依靠我儿子,”温良玉动情地说道,眼眶微微湿润,“你若能高抬贵手,不再追究他的劣迹,我将感激不尽。”他凝神看着老麦,眼神殷切充满了期盼。 老麦正襟危坐,他注意观察对方的表情举止,看似十足动情,实则内心波澜不惊,将世态人情演绎得入木三分,厉害的还是那双瞳孔,拥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望去深不可测。传闻这位船王生平有事求人,无有不应,并非言过其实。 老麦咳嗽一声,摇头道:“温兄的行事,我实在看不懂。” “哦?” “你儿子目前的罪名是嫖宿幼女,奸淫过失致死。以你的能力,要保他免去坐牢,应是不难,为何还要买我这张嘴?”老麦条理清晰地剥开对方的外衣,“你这样舍易求难,莫非你儿子身上还牵涉其他案件?” 温良玉仿佛没听到似的,他乐呵呵地笑着,苍老的皱纹堆在眼角:“我今年六十有六啦,早该退休啦。我记得麦兄你也辞职三四年了吧?” “你真好记性。”老麦微微颔首。 “能在公安局长的位置上急流勇退,麦兄非同一般。那年送别,我最钦佩你从此飘蓬江海,一人一船,独来独往的高风亮节。” 老麦笑笑,也不与他分辨。 “送别那晚,我和知己,在你船上纵酒高歌。麦兄妙论人生,至今我还历历在耳。你说漫漫人生分四个季节,若到了退休期,就是进入了秋季,步入老年和执着一同消散,眼前世界看得通透清澈,还其本来面目,得到此种安宁的人,便能品出人生真味。你的这句话,我一直奉若圭皋。” “你太抬举我了。”老麦微一拱手。 “这回换我想不明白了。”温良玉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名震武汉的‘白发神探’,你早已功成名就,做了一只飞入云端的黄鹤,为何还要回来,搅动这潭浑水?” 老麦神情严肃起来:“这回我重出江湖,是为了彻查溺水魔一案。两年来武汉城中掀起腥风血雨,死难众多,我欠相关家属一个交代。” “好冠冕堂皇的说词,”温良玉轻声笑了起来,“麦兄可知道,像你和我这样的名人,最可怕的下场是什么?” “正要请教。” “俗话说的好,瓦罐难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我劝麦兄见好就收,实是一片真心。你这趟要是稍有不慎,弄了个老马失蹄,岂不是将一生名节尽付东流?”温良玉的脸上尽是关切,一副劝人向善的表情。 老麦肃然答道:“多谢温兄关照。要是能将凶手抓获,告慰死者家属,我个人的名誉得失,又有什么要紧!” 温良玉轻一摆手,那名保镖上前把箱子搬走。两人一时默默无语,老麦去看山坡上的绿草地,现在是早上九点钟,太阳仍不见影踪,天色异常阴冷,仍然不减眼前这片碧翠的绿色,浓浓的夏意扑面而来,鼻子里能闻到绿草的清香。 过了一会儿,老麦开了口:“温兄,有一件事,我不知当不当问。” 温良玉神色不变,笑眯眯地也不说话。老麦察言观色,谨慎地说下去:“三十五年前,你大儿子遇害的案件,你可是还有内情没透露给警方?” 温良玉闻言,眉毛动了动,仍是没有开口。 “这桩著名的悬案,我当年职位低微,无法干预。后来我任职局长,才暗中调动警力重新追查。多方查探之下,我发现命案当天,你家中竟有一名神秘人物同时失踪。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愿提及他?” 温良玉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微不可见地,老麦正要深入追问,他就迅速截口道:“麦兄,那年湖北公检法系统举办神枪手大赛,我记得你拿了第一。何光远那个小子,当时在你手下当副队长,拿了个第二,我可有记错?” 老麦摸不清他的用意,只点点头。 “麦兄天资聪颖,多才多艺,不但断案如神,枪法了得,在音乐上造诣也是一流,就是在高尔夫球上,也是武汉市内水平堪和我对战的几人之一。” 老麦仍不说话,静静地听下去。 “数年不见,不知你的技艺是否更上青云。请麦兄试挥一杆,让我开开眼界。”温良玉说着恭维的话,骨子里却是暗藏讥讽。这几年你一直在船上,对高尔夫球疏于练习,技艺肯定退步了。 老麦此时无法示弱,他接过少年球童递过来的球杆,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试着挥动几次。球童把球固定在位置上,老麦凝神静气盯着球看了半晌,将身体摆得如松似弓,他以神遇不以目合,看似轻松地挥出了一杆。这一杆有个名堂,是老麦的生平绝学,叫‘有去无回杆’,老麦打球从来都不考虑成败得失,往往一杆而蹴。而且他击出一球后,右脚要顺势踏前一步,更见气势如虹。 现在老麦挥出的这一杆,正是他的‘有去无回杆’!球体嗖地直冲山坡飞去,划出完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将落入洞里。这是炉火纯青的超长距一杆进洞!就在此时,砰地一声清脆的枪响!球被瞬间击穿,换了个方向滚落山坡。 老麦心中一震,在这么远的距离,又是这么短的时间内打中高速运动的物体,他自问就很难做到。这种动态射击需要提前预判,比古人的百步穿杨更上一层楼,开枪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温良玉轻轻一拍手,两名外国男子即时从走廊拐角处走来。左边的男子蓝发绿眸,身长似猿,眼神狠厉如刀,他左手倒提着一把转轮手枪,枪管还在冒着一缕轻烟。右边的男子黄发碧眼,长得虎背熊腰,浑身肌肉贲起,像是蒙古摔跤手。 两人走了过来,温良玉指着老麦说:“来来,这位是我们武汉的第一神探,你们上前拜见前辈。” 蓝发的男子跨前一步,抢先和老麦握手,老麦一边打量这男子,一边伸出手来和他相握。这男子的手指颀长,指节精奇,大鱼际处的肌肉非常柔软,掌心则热得发烫。老麦暗自赞许,果然是个天生适合练枪的材料,怪不得有这样好本领。 温良玉在旁为老麦介绍:“法国人蒙道奇,08年奥运会的双料射击冠军,在男子手枪和飞碟射击上都拿了金牌。他有个外号叫‘鹞鹰’,是我新聘的私人保镖。” ‘鹞鹰’蒙道奇捏着老麦的手掌,眼里就爆出了光芒,他用生硬的中文说道:“老板说你是神枪手,有机会我要和你较量一下。” 老麦洒然一笑,并不回应,他轻轻把手抽了回来。 温良玉再介绍右边那人:“来自白俄罗斯,职业摔跤手沃古诺夫,是行业内的顶级专家。他的外号是‘苍熊’,能徒手撕开鳄鱼的嘴。” 沃古诺夫裂开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伸出蒲扇般的左手来,要和老麦握手。老麦留心察看他的手,指节粗大,茧皮沉实,手上瘢痕布满,筋条如蚯蚓般怒张。老麦看似随意地,缓缓伸出一只右手和他相握,双方刚一触实,沃古诺夫突然发难,把另一只大手盖了上来!他狞笑着双手勒紧,使出山岩一般的巨力猛然碾压老麦的手掌,一边侧头聆听,等着听一种他非常熟悉的声音,那是指骨断裂c血浆迸飞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起火 这些年来,‘苍熊’一双巨掌握碎过的手指骨,真不知有多少!他的经验告诉他,对付平常人只要用五六分气力,那人的手掌就要断骨裂筋,这一次,他已经用上了八分气力!因为他也知道,老麦并不是平常人! 沃古诺夫刚一发力,立刻感受到握着的不是人手,硬得简直像是一团铁!他的双手发出爆栗般的声响,但是根本捏不进去,他不由得一怔,老麦的右手适时发力,挑对方力量最薄弱的大拇指处,疾如闪电般抽了出来! 同样操着生硬的中文,沃古诺夫发怒地摇头:“是我估计错了,刚才我只用了八分气力。下次,我会全力对付你的左手。”他的神情非常遗憾,脸上仍不服气。要知道老麦既是神枪手,在右手上肯定下过一番苦功,他想用八分气力就捏碎这只驰名江湖的右手,的确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老麦闻言心中一凛,他刚才已经用足十成劲道,加上利用对方的轻敌,才侥幸脱险,下回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脸上表情仍是潇洒自若,他笑顾主人:“保镖们固然都是高手,主人先礼后兵这招棋,更觉厉害。看来用收买的行不通,温兄就打算来硬的,要把我这副老骨头埋在此处喽?” 温良玉乐呵呵地笑着:“哎,麦兄切不可误会,只是让不成材的手下和你打声招呼而已。冲着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特别希望与你握手言欢,不动干戈方为至善啊。” 老麦搔着花白的头发,悠然喟叹道:“只怪我做事一根筋,不知进退,恐怕要让温兄失望了。” 温良玉笑应:“不碍事,麦兄回去后,请再考虑下我的建议。”这话等于是下了逐客令。 老麦仍端坐不动,他沉吟片刻,终于说道:“感谢这次温兄盛情相邀,临别之际,我还有一句话要请教。” “请讲。” “据闻温兄三十年来不近女色,以我今日所见,你身边的仆人都是年轻男子,他们容貌十分俊俏,其中还有十五六岁的球童,这却是什么缘故?” 温良玉神情有些黯然,过了片刻,他才答道:“自从尔聪的母亲过世之后,我早已无心女色。平时雇佣男性,是感念她当年待我的情深意重。麦兄多心了,”说完他脸色一寒,冲几位保镖轻一挥手,“送客!” 上午十点左右,老麦回到汉水岸边,他踩着踏板上去,大步走进船舱。中舱的沙发上坐了两位女子,正在等他回来。其中一个女人是金芝,另一个女的较年轻一点。两个女人素不相识,坐着没有话说,她们有时打量对方,欲言又止,彼此都觉得尴尬。 老麦看到年轻女子,脸上浮现和蔼的笑容:“小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年轻女子激动地站起身来:“伯父,您总算回来了。”这女子正是徐娴。老麦和徐娴一家子从前是邻居,他还和徐娴的爸爸是同一个刑警大队的同事,两家人曾经往来密切。徐娴的父亲过世得早,成年后她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但她从小就十分敬重老麦,也很依赖他的本领。每逢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她会到船上找这位伯父帮忙。徐小星,是她小时候的名字,上高中后她给自己改了名叫徐娴,老麦倒还一直习惯叫她小星。 老麦伸手示意徐娴坐下,自己坐在对面,笑问:“你妈还好吗?我好久没见她了。” 徐娴皱眉答道:“我最近没怎么和她见过面。” 老麦摇头叹气:“你的个性,真的和你爸一样固执。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们母女俩还有什么过节是放不下的?” 徐娴沉默了下去,老麦稍加注意观察,发现她眉头深锁,似有很重的心事。他关切地问道:“今天找我,是有事要我帮忙?” 徐娴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老麦:“伯父,这两天我有个朋友遇上了麻烦,我想请您帮忙我查一查,这个折纸的来历。” 老麦拿在手里,这是一个白色的折纸,造型像是龙的样子。金芝在旁边讶异地叫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老麦用眼神制止了她。 徐娴把金芝的反应看在眼里,趁这个机会问道:“伯父,您船上这位是?”徐娴熟知老麦多年来一直单身,这还是她首次看到他船上会有女人,这简直是太稀奇了。 老麦回头瞥了金芝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她是我的一位客户,来委托我办点私人事情。” 然后他问徐娴:“这个折纸,你从哪儿得来的?” 徐娴尽量实话实说,也避重就轻地隐瞒了一部分:“一位当警察的朋友借给我的,他说这折纸牵涉一桩案情,拜托我查探它的来源。我想到您见多识广,消息渠道又宽,就来找您商量。” 老麦仔细端详着折纸,惊叹于它的精巧结构,技法高超。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这是一种当代失传的工艺,我年轻时见过类似的制品,但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手笔。我有位老友精于此道,这一两天内我会上门请教他,等有了消息我再联系你。” 徐娴感激地道了谢,她说自己还有要紧的事待办,神色匆匆地站起身来向老麦道别,临下船她还多看了金芝一眼。 徐娴走后,金芝对老麦埋怨道:“刚才你怎么不让我说话?这个折纸看起来,和当初小松被打捞上来时,手里握着的折纸很像呀。” 老麦微笑道:“刚才不让你说,因那女孩可说是我侄女,出于对她的爱护,我并不想她知道得太多,以免卷入麻烦。”金芝点点头,打心眼里佩服老麦思虑既周密,为人又厚道。 之后老麦又出去了一趟,将近午后才回到船上。一回来他就换上围裙,进了船尾的厨房烧菜。他的日子一向过得简单,今天的午饭只有一个菜:藕带烧白鲟。藕带是藕的嫩芽形态,比手指头还细些,藏在汉水河边芦苇丛的下面,今早老麦才把它连泥带水地挖出来。体长如梭的白鲟,在长江鱼类中肉质最鲜嫩,老麦用渔网捕获了数尾,平时豢养在船舱底部。两样十足新鲜的食材,在老麦单手旋转上抛的锅里,热气腾腾地翻滚着,升华着味道。鲟鱼才烧到八分熟,老麦就麻溜地起锅装盘,浇上滚烫的秘制红油,鱼身这才恰好熟透,再均匀撒上葱花和姜丝,瞧着让人食指大动。 吃饭的时候,金芝对这道菜赞不绝口。她的筷子频频伸向盘子,嘴里也不闲着,鼓着腮帮子笑道:“好吃!真看不出,你比我还会做菜!” 老麦吃得并不多,他只微微一笑:“我自己在船上住,总得学会对付着过日子。” 金芝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她伸筷子拨弄着盘中的藕带,装作不经意地问:“老麦,你一直都是单身过活吗? 老麦笑笑:“我年轻时结过一次婚,后来离了。幸好没有生孩子,也就没有牵绊。” 金芝一吐舌头,知道问得有些莽撞。但这个机会很难得,她按捺不住女人的好奇心,偏要追问下去:“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婚呢?” 这时,远处的江面上有一条中型货船,尺寸和老麦的船相近,乘风破浪地朝这边驶了过来。汉江中往来穿梭的货运船只很多,老麦虽然听到了声响,倒也不怎么留意。 他声音略微低沉:“当时我才二十几岁,刚当上刑警,一门心思扑在案件上。经常十天半月地不回家,老婆有了外遇我还懵然不知。有天她突然要跟我离婚,我伤心了一阵子,后来想通了就跟她好聚好散了。” 金芝还要再问,老麦摆摆手说:“哈,别说这些了,这顿午饭算我请客,晚饭由你这个厨娘来做,怎么样?” 金芝故意嘟着嘴巴:“可是我做菜没你这么好吃哦。” 老麦笑问:“你都会做什么菜?” 金芝掰着指头算起来:“嗯,我以前喜欢做的有雪菜豆腐啦,夫妻肺片啦,最常做的还是那道油爆小龙虾”说着她突然住了口,神情悲戚,眼眶很快泛红了。老麦不禁后悔失言,当天金芝的孩子失踪时,她就在厨房烧着那道菜。 那条汽船恰好从旁边驶过,老麦坐在餐桌旁,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看见一名船工打扮的汉子,蹲在那艘船顶的平台上,正低头好像在整理桅杆上的绳子。老麦的船停泊在江面上不动,那艘货船快速地和老麦的汽船擦身而过,一两秒之内就看不到船尾了。 老麦好言安慰金芝,让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两人继续吃着午饭,没一会儿老麦突然皱了下鼻子,他问金芝:“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焦臭味儿?” 金芝还没反应过来,老麦脸色即时一变:“不好!”他扔下碗筷,转身跑出了中舱。金芝也跟着出来,她抬头看时,船舱顶上烈焰熊熊,竟然是起火了。老麦堆放在船顶的缆绳易于引火,火势蔓延很快,直烧得桅杆噼里啪啦。这条船大半都是木质结构,根本耐不住火烧,而且汽船此时停泊在汉江中央,离岸上距离又远,眼见是个船毁人亡的结局。金芝素来不会游泳,吓得浑身发颤,面容失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脚印 老麦还保持着镇定,他从舱室外壁上拧下了应急水枪,拉着长管子,蹬蹬地爬上梯子。他一手攀住梯子,一手持着水枪,对准船舱顶部就是一阵喷射。金芝看见头上水花四溅,黑烟滚滚,好一会儿,火势才慢慢减弱。老麦干脆从梯子处登上舱顶,持水枪继续喷射,直至将火势完全扑灭。 金芝在下面不等老麦吩咐,也爬上舱顶来帮忙。桅杆已经烧断,舱板顶部一块被烧穿,到处都是乌黑的焦痕。金芝看见地板上倒放一个被烧黑的汽油罐,里面的汽油已经流光。 金芝不禁问道:“这场火灾是怎么来的?” 老麦思忖了一下才回答:“刚才经过的那艘货船很可疑,应该是船顶那个工人动的手脚,他趁我们在聊天没注意,偷偷把燃烧的汽油罐扔到我的船上。” “他为什么要烧你的船?和你有仇吗?”金芝问道。 老麦没有回答,他吩咐金芝把烧剩下的缆绳,一截截扔到江里。他自己下去拿工具和防水材料,打算修补破损处。 老麦重新爬上舱顶,看见金芝手拿半截绳子蹲在地板上,低头察看某个事物,呆呆地出神。 “怎么了?”老麦问道。 “你快来看这是什么?”金芝伸手指给老麦看,地板上乌黑的焦痕旁边,接近舱顶边缘的部分,有一个深深的脚印,脚印尺寸较大,陷入木地板有半寸之深。老麦出神地盯着脚印看了一会,脸上就添了几分忧虑,显得心神不定。 刚才船舱起火的时候,老麦都还镇定自若,现在却变得忧心忡忡,这个脚印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她很想问,可是看到老麦一脸凝重的表情,又不敢问,怕打扰他的思绪。 过了半晌,老麦才叹了一口气:“看来我遇上难缠的对手了。大前天我上来看过,当时还没这个脚印,说明这两天有人潜入到我的船上,就站在此处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金芝被他一说,身上凉飕飕的,好像在被人窥视着,产生了老大不自在的感觉。她站在船舱平台上,不安地看着四周,阴沉的天空下,宽阔的江面上没有半个人影,刚才驶过的货船早已不知所踪。 “这人曾离我如此之近,我对他的存在居然毫无所觉,可见他的身手必定在我之上,”老麦深深皱着眉头,“能在木板上踩出这么深的脚印,还不发出半点声音,这种功夫简直匪夷所思。” “为什么他要留下这个脚印呢?” 老麦双目闪动,想到了一件事:“刚才的火灾,多半也是对方的计策,目的不在烧船,是要引诱我上来发现脚印,这分明是一种警告。有人不想我继续追查溺水魔一案,派出高手留下这个脚印,以示威胁。” “你说的这人是谁?”金芝又问。 老麦沉默不语。金芝忍不住说道:“就算你不说,我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昨晚我们在游轮上大闹了一场,温家少爷对你恨之入骨。早上他老爸派人来请你,肯定也是因为这事。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两父子派人干的?” 老麦只好承认:“不错,我也有这种怀疑。” 金芝悻悻地问道:“到现在你还不愿告诉我,姓温的一对父子,和杀害我孩子的凶手底有什么关联?” 老麦脸色一整,对她说道:“从我搜查所得的线索分析,目前还只是怀疑阶段,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昨晚我们在游轮上取得了突破,但打草惊蛇,蛇会咬人,眼下局势十分凶险。往后我们行动要更谨慎,还得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你会害怕么?” 金芝凄然一笑:“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而且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结局怎样,我都能接受。” 一阵江风吹来,吹乱了金芝额头的刘海,却吹不散她坚毅的眼神,虽有几分悲戚,她的脸上犹有微笑。 黄昏时段,老麦和金芝来到汉阳晴川阁附近的洗马长街。说起武汉的洗马长街,可是大有来头。明太祖朱元璋将第六子朱桢封在武昌,封号为楚王。因忌讳此地龟蛇锁江,有龙虎之气,担忧楚王的后裔借势造反,朱元璋下令建造了这洗马长街,数百米的街面从龟山脖子上碾压过去,断其灵气。这条长街和筑造于蛇山腰上的黄鹤楼隔江呼应,这便是数百年来流传于武汉坊间“龟折颈蛇断腰”典故的来源。 两人走过由条石改了沥青的街道,一路逶迤前进,与许多路人擦肩而过,走过许多牌楼,路过各式旧店铺,最后来到一座两层的砖砌老楼前,这座老楼背靠着龟山脚下的一面山壁而建。门口只开了半扇旧木门,招牌上几个篆字:鲁男子钟表店。门上油漆掉得七七八八,门上的铜环黯淡无光,这是一家上了年头的老店。 老麦带着金芝跨过十几厘米高的门槛,进到店铺里。金芝好奇地四周张望,老板却不在店堂里,店内也没有别的客人。 金芝看着店内琳琅满目的货品,啧啧称奇。大大小小的西洋座钟,数量很多,几乎摆满了每个角落。这些座钟的材质各异,造型也大不相同,大号的座钟比人还高些,小的只有手巴掌大小,每个座钟在发出细微的快慢不一c滴滴答答的响声,却又有着某种和谐的韵律,使人仿佛一下进入了奇妙的世界。货架上还有铜键盘的打字机,大喇叭的留声机,手摇式的电话机,和许多她说不出名称的老机器。徜徉在这个旧式世界里,会让人产生错觉,时光仿如倒流回到了从前。 老麦走到柜台前,用力摇动桌面上的一个金铃,铃铃铃的响声直传到店堂后面,过了好久才有脚步声从二楼上面传来,咚咚地踏着楼梯板往下走,不久有人从店堂后面走了出来。这是一个将近八十的老人,头发和胡子都白了。老人的个子很矮,腰身还佝偻着,频频在咳嗽,他看起来像是个风干了的橘子。 “客人,你们要找什么货品?”老人干巴巴地笑了笑,脸上皱纹扯动,浑浊的眼球显出对人世的漠然之意。 老麦宽厚地笑道:“男子叔,你认不出我了吗?”他体贴地上前一步,好让老人看清他的模样。 老人颤巍巍地睁大了眼睛,仔细辨认老麦的脸庞,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张开嘴巴叫起来:“哟,这不是小猛吗?你怎么来了?” 老人是这间钟表店的主人,招牌上的名字“鲁男子”就是他的本名,他经营这家钟表店已经有四五十年。鲁男子生平最爱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尤其沉迷各类西洋机器,他的知识非常渊博,古今中外都有一定涉猎。老麦年轻时追踪一桩悬案,有缘跟他结识,两人成了忘年之交。老麦自从十八岁出道当刑警,屡破奇案,后来武汉人称“白发神探”,其中不少案子,都有这位大师从旁协助之功。 自从老麦退休以后,他们已有好几年没见,这下鲁男子认出了老麦,十分激动,忙招呼他们快坐下,却又省起没有凳子。他说去搬来凳子,却扶着柜台咳嗽起来。他一咳嗽就要弯腰,咳起来没完没了的样子。老麦在角落里找出两张凳子,让鲁男子自己在柜台里侧坐着,他和金芝分坐在外侧,主客三人隔着一张柜台聊起天来。 金芝好奇地问老麦:“这位老爷子为什么叫你小猛呀?” 老麦笑着回答:“我的名字是俩字,叫尖猛,他比我年长一辈,当年就一直叫我小猛,”接着他对老人寒暄起来:“男子叔,最近你的身体还好吗?” 鲁男子仿佛没听见,却又抖索着站起来,在身后一排货架上找着什么东西,他专注地找寻了一阵,珍而重之抱着一个瓶子走回来,笑眯眯地放在柜台上:“小猛,这瓶红酒可有年头啦,十八年前你在一次破案之后高兴地送我的。今天有缘再聚,咱们干脆开瓶喝了它如何?” 老麦笑着说好,看老人又要起身,他连忙制止,自己去找来三个杯子和开瓶器。红酒打开了,鲁男子殷勤地双手抱瓶,连倒了三杯,他该是太过兴奋了,倒得太满,酒液从杯沿溢了出来,他都懵然不知。 “小猛,你几时找了这么漂亮的堂客,也不跟我老人家说一声哦?”鲁男子一边倒酒,一边咧开嘴笑道。 老麦尴尬地回道:“这她是我一个朋友。”不知为何,金芝听他这样解释,心里竟有隐隐的失落。在船上的时候,老麦跟那年轻姑娘说,她是他的客户,现在又对老人说,她是他的朋友。究竟在老麦的心中,她到底算什么样的存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老店 老人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干杯,就往嘴里倒。老麦也端起酒杯,喝之前他先闻了一下,一阵酸腐的味道扑鼻而来,这酒存放的方法不当,加上年份太久已经坏掉了。他刚想告诉鲁男子,他早仰着脖子满满地把一杯酒倒进嘴里,末了还咂咂舌头,嚷道真是陈年佳酿!莫非人的年纪大了味觉也坏了?老麦不禁苦笑,再看金芝也是皱着眉头,一口未尝把酒杯放了回去。 老麦清咳一声,从怀里掏出徐娴给的折纸,递给老人:“男子叔,有样东西稀罕得紧,特意拿来请你老人家过目,看看是什么来路。” 鲁男子老眼昏花,从柜台上摸出一双老花镜,颤巍巍地戴上,这才观察起龙型折纸来。他把折纸抚摸几下,又沉思一会,接着再端详一回,摸着胡子半晌不语。直到老麦以为他又走神了,忍不住出声询问,他却摇摇手,弯腰在柜台下面找了许久,翻出来一叠沾满灰尘的旧报纸。 鲁男子翻动着那叠旧报纸,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要查找某个日期,不久他就从里找出一张泛黄的报纸来。 “哈哈,总算找到啦,小猛你来看!”老麦接过来看,是一张《武汉晚报》,日期是三十五年前,1981年的5月2日,鲁男子指给他看角落上的一则新闻。新闻标题是“武汉市首届民间折纸工艺比赛落下帷幕,八龄男童勇夺冠军”,老麦把新闻读了一遍,内容非常简略,比标题多不了几个字,连获奖者的姓名都没有提及。报纸上还附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个子不高,身体瘦弱,眼神透着一股倔强。他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捧着金杯和一个折纸。老麦还注意到,那个折纸的造型和眼前这个几乎一样,只是多了两个翅膀。 鲁男子在旁边自夸道:“你晓得来找我老人家打听,算是找对人了。那次是轰动了整个武汉的,一次极高水平的民间才艺大赛,我有幸被邀请当评委。我一见这折纸,立马给认出来,这就是当年大赛上的冠军作品。而且冠军还是个小男孩,年纪小小却能力压群雄,给我的印象就很深刻了。” 老麦追问道:“男子叔,你还记得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吗?” “我想想,”鲁男子眼睛往上翻,竭力要回想起来,“唔唔,他一家子该是姓田,当年住在住在阅马场的贫民窟里。” 老麦满意地笑了:“果然宝刀未老啊。还有一个东西,你再瞧瞧是什么来历?” 他又拿出一张纸给老人看,上面有几行汉字,是打印出来的。鲁男子接在手里,只看了一眼,表情相当震惊:“哇!你从哪里弄来这张纸?这东西可不简单!” 老麦答道:“我从一位孩子的母亲那里得来,这是一起连环杀童案的物证。凶手作案前照例先寄一封信给家长,这就是那封信的内容。” 这是一首无名诗歌的一部分:“当父母回到家中,他们的孩子已经消失不见。上穷碧落下黄泉,任他们找遍了每一处角落,始终无法找到孩子的踪迹可怜的孩子既不能说是死了,可也不能说是活着。他身处无人知晓的场所,夹在时间缝隙里,困在滂沱暴雨中,幼小生命渐渐消逝,直至获得那永久的宁静” 金芝在旁边看见,忍不住插口道:“我当年怎么没收到这种信?” 老麦看了她一眼,肯定地说道:“我看是凶手送给你老公劳千岁了,他没把这事告诉你。” 金芝听他这样说,探头过去看那信上的内容,一会儿脸色就变得苍白,她颤抖着说:“我想起来了,这句上穷碧落下黄泉,那几天我老公丢了魂似的,嘴里反复念叨着!” 老麦似在意料之中,他对鲁男子问道:“关于这信纸,你老人家知道些什么?” 鲁男子刚要说话,又是一阵咳嗽,这顿咳嗽异常猛烈,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金芝忙起身走到他身后,用一对拳头慢慢替他捶着后背。 良久,鲁男子气喘吁吁地,吐出几口痰来。他向金芝道了谢,哑着喉咙说了起来:“首先这纸质就大有讲究。你们看它是卷筒纸,很容易误以为是现在传真机上的纸,其实不然。这纸的尺寸比传真机用的要小上一号,既轻又薄,质量也远胜于传真纸。只有我老人家才看得出来,这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打字机专用纸。”说着,老人让金芝试着用力撕扯这纸,金芝依照指示做了,以她的气力竟然撕不破这纸。 “请问这是哪一种打字机?”老麦问道。 “哼哼,除了我别人再也不晓得,这是1947年林语堂研制的,中国第一部中文打字机。”鲁男子一谈到机械,就神采飞扬地,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鲁男子捋一捋胡子,如数家珍地解说起来:“林语堂是近代蜚声国际的大文豪c教育家,却鲜有人知他也是一位发明家,他用英文打字机写作的时候,苦于无法用中文打字,就自己研制了一部独一无二的中文打字机。” 金芝听得目瞪口呆:“老爷子,您不是胡编的吧?中国真的曾有过这样的东西?” 鲁男子大笑了几声,差点又要咳嗽起来,他伸手指着那边货架:“幸好我老人家有一台,去,给我搬过来!今天给你们开开眼界。” 老麦照他的指示,把内堂货架上一部老旧的打字机搬到柜台上。这是一台沉甸甸的金属打字机,键盘是铜制的,布局和今天的键盘完全不同,机身整体尺寸较大,厚重感十足。 鲁男子仿佛对着心爱的情人一般,用手掌爱惜地摩挲着机子。“这就是林语堂的‘明快中文打字机’,高9英寸,宽14英寸,长18英寸,键盘有64个键,采用语堂自创的‘上下型检字法’设计字码编排,每字可按3键,每分钟最快能打50个汉字,备字多达7000个,达到了当时世界先进水平。只可惜这机子造价昂贵,又逢大陆内乱,无法大量生产,现在全世界不过剩下两三台而已。” 老麦听得很用心,他又问老人:“男子叔,这纸上的内容可是你这部机子敲出来的?” “肯定不是,我这台机弃置好多年了,”鲁男子摇头否认着,他又拿纸端详了一阵,猛地一拍脑门:“你们快看!这里凡是复合型上下结构的汉字,中间都有一条折线,看见没?” 老麦和金芝凑上去看时,果然和老人说的一样,文段中的碧字和落字都是上下结构,其中一半又分左右,这两个字的中间都有一条黑色的不连续折线,不注意看很容易忽略。 “这是触杆断裂返修过的痕迹,我能断定,这部机子曾在我手上修理过,”老人咧嘴一笑:“因为,除了已死的林语堂和我之外,没并有第三个人懂修理这种打字机!” “我记得你一向有记账的习惯,你能翻查顾客资料,看是谁在你这修过机子吗?”老麦沉着冷静地提出要求。 鲁男子点了点头,说那本旧账他放在了楼上,请他俩稍待片刻。他就颤巍巍地起身,进了店堂后面到楼上去取。 金芝紧张得拉住了老麦的袖口,没料到凶手竟然在这里修理过打字机。只要老人拿出账册一查,凶手的身份就呼之欲出!老天啊,两年来的翘首期盼,苦苦煎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么!她的心跳顿时砰砰地加快了,脑袋里一阵晕眩,在凳子上坐不住了。老麦及时在旁扶住金芝,她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骚乱 汉口,长江龙王庙防洪大堤。狂风骤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数百名武警官兵蚂蚁似的往来运送沙袋,拼了命地保护大堤。连日来的暴雨,使长江水位严重超过警戒线。大堤的上游几百米恰好是汉江交汇处,两江合流更是非同小可,臃肿宽阔的江面上一大波洪水涌来,重叠的浪尖几近堤顶。 下午四点,林秀赤足坐在大堤岸边柳树下,低头研究大腿上的一叠图纸。疾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身边各种杂乱的声响,都没能给他造成干扰。 两个小时之前,林秀和雷立群赶回公安局,发现除了一批值班人员,整个公安局已人去楼空。原来,何光远上午到市里参加防洪工作会议,市长发布了特大洪水急讯,他被委任为汉口防洪副组长之一。根据上级指示,何光远发出急电,临时从市局和各分局c各辖下派出所,共抽调三千警员奔赴武汉各处长江大堤,与大批武警部队合力抗洪。 何光远还亲自打来电话,命令雷立群到大堤上参与抗洪。他说这次抗洪抢险,各级新闻媒体都会采访报道,正是雷立群干出成绩,积累功勋的大好时机。雷立群极力推辞,他以当前急须追查溺水魔一案,无法抽身为理由。何光远却是不允,他说特殊时期一切得服从大局,可在大堤上设临时查案处,查案和抗洪两不耽误。雷立群只能屈服,作为交换,他向何光远申请发出通缉令全城抓捕王灿,何光远一口答应。 林秀得知何光远的抗洪部署,要求跟着到大堤上走一遭。雷立群存有私心,他不愿林秀这时自己跑去查案,于是爽快地答应,和他一起来到了龙王庙大堤。 雷立群带领大队的干警,连同武警战士在一千多米的大堤上奋战了几个小时,总算把堤坝筑高了两尺多,险情略为减轻。麻袋装的沙土十分沉重,连续搬运中途无休,以他强横的体力也吃不消。让他愤愤不平的是,每个人都在拼命地搬运土袋,林秀这家伙却像事不关己似的,坐在岸边,埋头不知在看什么。 这时雷立群感到喉咙非常干渴,走上岸边来连喝了几大瓶水,看见林秀在和两三个男人坐着聊天,遂气愤地上前,看他们在聊个什么。 其中一个中年人看到他过来,笑着说道:“哟,雷局,你们公安系统里居然有懂水利的人,这可真稀罕!” 雷立群从前和这人见过一面,但是不熟,他叫薛行人,是武汉水利局防汛中心的主任,另外两人年纪较大,身穿蓝色技工服,看样子是水利局的技师,他们都专注地听林秀在发表言论。雷立群不明就里,也站着略听几句。 林秀的膝盖上还摊着那叠图纸,他的嗓门格外尖细,以讥讽口吻大声说道:“什么是天灾?什么是?我看你们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竟把两者混为一谈,极其无知!” 薛行人有几分不满,加入了辩论行列:“年轻人,为何你一口咬定,以前的洪水是天灾,而眼前的洪水却是导致?” 林秀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问你,上个世纪以来,长江在1931c1935和1954三次发生特大洪水,肇因是什么?” 薛行人不假思索答道:“造成历次洪水的原因虽多,总结起来无非以下三条。第一,该年长江上游发生连续暴雨,导致中下游水位急升;第二,该年西藏雪山的融雪量过大,河床无法负荷;第三,我们武汉所处的江汉平原地势较低,而武汉上游的荆江水道细窄,通洪能力差容易决堤。” 林秀点头道:“算你还有点见识!我刚看了相关水利资料,今年洪水来袭,无论是长江上游的降雨量,还是西藏雪山的融雪量,都没有超过历史最高。可今天长江水位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2973米,比警戒线273米还超出243米,这是什么缘故?” 薛行人和技师互望一眼,都尴尬地不说话。 林秀冷眼旁观,笑道:“你们既不愿回答,索性我来说。如今长江水位居高不下,有两个原因。其一,政府纵容乱砍乱伐,造成水土流失,大量泥沙淤积在河床底,抬高了水位,形成两岸低于洪水位的‘悬河现象’;其二,武汉近年来不断填埋湖泊,建造新城,使湖泊面积减少一大半,调节蓄水能力严重下降,极大增加了抗洪难度。这样说来,今次的洪水,不正是么?” 薛行人打着哈哈,笑了起来:“瞧你说到哪儿去了!这次抗洪,我们在市政府的精心组织和统一部署下,唯有众志成城c排除万难做好抗洪工作,那才是头等大事。光在这里妄加评论,不但影响士气,恐怕还会惹上麻烦呢。” 说罢,他皱眉斜了雷立群一眼,好像在说,你们公安系统中怎么会有这么不懂政治的人,就带着两位技师走开了。 林秀冷哼了一声:“和这些饭桶聊天,只会浪费我的时间!” 雷立群在旁揶揄道:“空谈有什么用处,你要是真有本事,赶紧想个法子治住眼前的洪水哇!” 林秀脸拉了下来正要发作,这时雷立群的手机响了,是坐镇在江边指挥中心的何光远打来的。他说,刚接到市长来电,半小时前突然有大批环保人士围攻汉口“填湖办”,还打砸了东西,令雷立群即刻带队到场维持秩序,驱散闹事者。何光远补充了一条,市长千叮万嘱,在这种高度敏感时期,警察一定不能暴力执法。对这些过度关心公益的群众,只能采取耐心劝服,让其自行离去。 雷立群当场领命,选派小吴c小黄c曹胖和老莫,跟他去处理这一桩突发事件。林秀要求一同前往,雷立群考虑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危险,就同意了。小陈和老蔡也想跟去,雷立群还在气他们办事不力,让王灿逃跑了,黑着脸吩咐他们继续搬运土袋,好将功赎罪。 雷立群一行六人坐上一辆面包警车,由曹胖开车往汉口城中心方向驶去。在车上林秀问群众骚乱的起因,老莫长期跟踪网络舆情比较熟悉这事,负责解说起来。 填湖办是武汉市建设局管辖下的特殊单位,专门处理湖泊填埋和改造工程。今年初有温姓的商人,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拿到早就被禁止的湖泊填埋许可证,要在汉口市区填埋两个湖泊,建起商品楼。这个消息传出,惹恼了大批环保人士,他们这几个月来和填湖办c房地产商三者摩擦频频。这两天武汉洪水泛滥,各大新闻媒体不分早晚都在播报洪水消息,市民惶恐不安,正好成了骚乱事件的导火索。 汉口填湖办离龙王庙很近,坐落在江滩大街上,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离着目标地还有数百米,众人就看见前方街头人潮汹涌,场面一片混乱,参与骚动的群众至少有几百人,加上没事看热闹的,总数在千人以上。雷立群让警察们留在车上,原地待命,等待他的指示再行动。他穿着早上那身便装,和林秀先行下车,上前看个究竟。 两人穿过看热闹的周边群众,挤进闹事的人堆里,咒骂呐喊声不绝于耳。有人手里拿着小旗子不停地挥舞,有些人拉起横幅上面写着“填埋湖泊,断子绝孙?!”,或是“还我武汉百湖之城!”,标语种类繁多,看了眼花缭乱。雷立群发现越往中间去,人们的穿着越有显著区别。他们当中大概有一百来号人,身穿白色宽松的衣服,头上一律带着圆形白帽。这该是何光远所说的那一批环保人士了,这些人个个摩拳擦掌,神情十分愤怒,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填湖办的大门紧紧关闭着,门外两排不锈钢玻璃的政策宣传栏,被愤怒的人群砸了个粉碎,倒在地下。门口两旁停泊的几辆小车,车头被砸扁,外漆被刮花得不成样子。几个环保打扮的男人爬到了车顶上,其中一人用大喇叭向里面喊话:“再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就一把火烧了你这鸟单位!” 雷立群注意观察,发现主要的肇事者,就是这百多号环保人士,在一百多号人里面,为首者就是车顶上的两三个人。他的目光锁定在这几个人身上,这几人虽然情绪激动,倒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他再观察他们身上,并没有携带枪械。雷立群长期执法,深谙擒贼须擒王的道理。他掂量着当前形势,心里便有了计较。只见他快步上前,爬上了车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那人的喇叭话筒,厉声喊道:“我是武汉警察!现在怀疑有个别破坏分子,挑拨不明真相的群众,以环保的名义实施打砸烧抢。这里被警察包围了!请大家有秩序地离开,以免有人误伤!重复一遍,马上离开!以免误伤!” 雷立群此时身穿便装,围观群众虽然听到了他的喊话,却半信半疑。他早料到了会如此,站在车顶把手一招!不远处的曹胖得到指示,把警号的音量开到最大,这辆面包警车呜呜地冲了过来,跟着三名警察一齐跳下车来,持枪直扑这边!外围人群顿时一阵骚乱,雷立群当机立断,马上掏出枪来,朝天砰地开了一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跳楼 林秀身在现场,他反倒不大注意车顶上的几个人。此时他锐利的目光在密集人流中穿梭,好像是在费力寻找什么人。刚才他莫名地一阵心悸,昨天凌晨踏足武汉土地的那一刻,那种奇妙感应又涌上来。难不成凶手就躲在混乱的人群里? 雷立群开枪之后,汹涌的人群一下炸开了锅,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全部人纷纷往外奔逃,连那群环保人士也不例外。潮水般的人群在身边涌动,混乱之中,林秀突然感觉有异,在他身后有一道凶狠阴冷的眼神刺过来!他脖子发冷,立刻转身察看,眼前除了四散奔逃的人群,仍是毫无发现! 车顶上那几个男子,看见大势已去,跳下车仓皇逃离。雷立群手在发痒,本想当场撂翻几个,但想起市长指示过不能抓人,他悻悻地转过头去,权当作没看见。以他平时的作风,肯定把他们统统抓回局里,先暴打一顿再行处理。再想深一层,他带领的是一众刑警,平时根本不处理这类公共事件,这次是受了何光远的委托,临危受命才勉强走这一趟。如果真的把这些人抓回去审查,还暴露出来权责不清的问题,会产生更多麻烦。 不到半分钟,上千人全部离开。人群散尽之后,除了雷立群一行六人,还有一个男子留在现场。那人大约四十多岁年纪,黑瘦脸庞,穿着和叫花子一样,手舞足蹈着,一边嘿嘿笑个不停。 雷立群冷着脸喝道:“你怎么还不离开?” 那乞丐模样的人转过头来笑道:“嘻嘻,云梦泽再现啦!再过几日,大伙儿全都得死啦!” 林秀好奇地向他搭话:“你刚才说什么?你说的是云梦泽吗?” 那乞丐还在咧开嘴笑,笑得像白痴一样:“他在看着我们!云梦泽要复活啦,谁也逃不掉!”他的头一点一点的,眼神恐惧地盯着林秀的身后,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似的。林秀忍不住回头一看,身后什么都没有。 这边雷立群脾气上来了,吼道:“他就一个疯子,有什么好问的?”他刚才没能抓到那些肇事者,一肚子火气,无从发泄,上前狠狠地一脚把乞丐踹倒在地。 林秀看不过眼,把乞丐从地上扶了起来,他嘴里还在念念叨叨的。这时林秀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这人只有九根手指,他右手的中指齐根而断,伤口很不平整,像是被钝器砸断的。乞丐哦哦叫着,捂着肚子爬起来,用肩膀顶开林秀,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一场骚乱就此平息,过了一会,填湖办的大门打开了,里面跑出几个身穿工作服的人来。为首的是他们的主任,他恭敬地向雷立群等人道谢。雷立群神色倨傲,连招呼都懒得打,直接质问那批环保人士的身份。 填湖办主任答道:“这些人是近两年才出现的,他们以修炼气功为名义,租下了湖边一片田地和房屋,过着苦行僧式的生活。最近为了填湖工程的事,他们竟和我们杠上了。” “哦?” 主任愁眉不展地说道:“三个月前,测绘人员去湖边勘测,被他们屡次赶走。地产商的挖掘机要开工,他们就轮流派人躺在轮子下装死。地产老板找他们谈价钱,他们却理都不理。他们还多次抛出威胁,以保护环境的名义,要求取消填湖。我上报给市政府,几个月都没得到回复,现在果然出了祸事。” 雷立群心念一动,又问:“这群人的团体可有名号?” 主任回答:“他们在工商局注册过名称,叫‘云梦养生气功协会’。” 雷立群闻言冷哼,心中暗道果然是它。一旁的曹胖心直口快,脱口而出:“啊哈,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组织,前次那起神秘死亡的事件,不就是他们的杰作?”雷立群不悦地瞪了曹胖一眼,曹胖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犯了错,重大案情不能透露给无关人员,这是刑警的第一守则。 雷立群不再搭理填湖办的人,带着众人赶回防洪大堤。在车上他打了电话,向何光远汇报了处理结果,何非常满意。回到大堤上,雷立群吩咐大家回到原位继续抗洪,他自己又跑去扛沙袋。 林秀刚才就对那个气功协会很感兴趣,尤其是听到有神秘案件,他简直心痒难耐,就像老饕闻到了美味。林秀来到大堤中段,上百号人在这里抢修堤坝,曹胖也在人堆里卖力地劳作,他拿柄锤子站在堤沿,弯着腰把一根根的铁支架钉下去。这是为了防止溃堤,在设法加固堤坝。 林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曹胖回头看见是林秀,恭敬地问:“专家,您有什么指示?” 林秀眼珠转了转,一本正经地说:“我怀疑你刚才说的气功协会那个案子,和溺水魔一案有所关联,你给我说说案件细节。” 昨天开会时何光远曾交代过,有新的线索要向三位领导汇报,这三位领导自然是指何光远c雷立群和林秀。曹胖觉得告诉林秀案情并不违规,加上他觉得干活累了,可以趁机休息一会。这时曹胖摆弄着手中锤子,坐在堤沿上对林秀说起那件案子。 “这案子发生的时候,是雷局和我还有小蓝,三个人同去的案发现场。说实在的,我当警察这么多年,除了溺水魔之外还真没遇上过这么诡异的案子。原本指望能破案立功,最后却连死者是自杀还是他杀,都没有个定论,弄得成了一桩有头无尾的悬案。刚才我听说这个气功协会,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上它,真是谁沾上了他妈的都得倒霉啊。 我还是具体说说案子好了。今天是7月9日,在6月3日的晚上10点,我们第一刑警大队接到报案,说有人跳楼死了。报案人是个女的,自称是云梦气功协会的人,说死者是他们团队成员,她还说了详细地址。那会儿雷局刚好有空,亲自带了我和小蓝前去处理。晚上11点我们来到了微山湖畔,一栋八层的住宅楼前。 救护车刚到达不久,经医护人员检查确认,跳楼者已经当场死亡。那里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水泥地面上。死者为男性,年纪二十来岁,尸身旁边有大量玻璃碎片。询问一番之后,雷局让救护车先离开,由我们警方来接手。我们勘验了死者坠楼的地面,初步判断他是从上面掉下来摔死的,我抬头往上瞧,顶楼一大扇玻璃碎裂了。办案这么久以来,各种死法我都见过,撞破玻璃高空跳楼这种死法太惨烈啦,死者当时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 雷局问谁是这里管事的,有个容貌姣好的中年妇女从人堆里走出,她说她就是刚才报案的人。雷局问她案发的经过,妇女不愿多说,她只说团体的负责人在顶楼等我们,上去自然会给我们交待。 雷局久经大风大浪,他吩咐小蓝看好尸体,等候法医到来验尸。这名妇女前面引路,带着雷局和我乘坐电梯上到了八楼。 八楼布置得像是一个宽阔的道场,里面基本就一个大厅,门口有个金色招牌,写着‘云梦养生气功协会’。我们刚进去,就看到大厅里面点满了蜡烛,这群人可真怪异,明明外面马路上都有电,他们大晚上的也不开灯,在故弄什么玄虚?对面一中年男子身穿黑色道袍跣足而坐,身下是一个蒲团。他的两侧各有十几人,素衣白帽,像大雁一般排成两列,也学他的样子端坐不动。 中年男子看到我们,神色极为平淡,他站起身来悠然地说,你们是警察吧,我刚才杀了一个人,快把我带走吧。 他身边的人听了这话,纷纷站起来,他们非常激动地嚷道,事情不是这样的!会长根本没杀人!你们警察可不能胡乱抓人哪! 花了老大的功夫,我们才听清楚,他们口中事情的经过。众人七嘴八舌地介绍,这中年男子叫余道敬,是一名职业气功师,他于八年前来到武汉,一手创办了这个养生气功协会。跟过他学习气功的人,都认为他修为高深,具有神通,很快他门下弟子就多了起来。余道敬课徒极其严格,弟子入门之后,必须辞去原先的工作,男徒在湖边耕田养鱼,女徒从事纺织刺绣,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是大家居然甘之如饴,可见余道敬的影响力有多大。 死者叫刘芒,两年前加入协会,拜在余道敬门下修习气功。其他新入门的人,都是由资深会员转授气功,刘芒却天资聪颖,得到余道敬的亲传,引起许多人的羡慕。他在协会里地位越来越高,仗着余道敬的宠爱,他的野心膨胀起来。有会员举报,这半年来刘芒瞒着协会在外面自行收徒,还收取高额学费。余道敬得知内情,今晚召开聚会,唤来刘芒当众问责。刘芒拒不承认,抵不过会员的轮番指证,他们还找来刘芒新收的门人,当场对质。让众人愤怒的是,刘芒天性狡猾,他涎着脸承认确有收徒,还大言不惭要和协会分道扬镳。 余道敬倒是涵养十足,他说会尊重刘芒的意愿,人是可以离开,但是要收回当初传授的气功。刘芒听了居然也不害怕,反倒嚷道你快点收啊,收了我好卷铺盖走人! 余道敬叹了口气,隔着五米多远的距离,高举双手对刘芒施展起独门功法来。刘芒浑身痛苦倒在了地上,嚎啕翻滚着。众人恨他背叛协会,都在心里叫好,没人帮他求情。一会儿刘芒大汗淋漓地哀求,师傅我错了,请收功吧!我再也不敢了! 余道敬置之不理,继续隔空对刘芒发功,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刘芒发了疯似的跳起来夺路狂奔,但他辨不清方向了,居然朝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一头撞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气功 雷局和我听了这样的证词,自然不会相信。隔空发功让人去跳了楼,这怎么可能?这一定是他们内部捏造的口供,真相该是群情汹涌之下,大家一哄而上把他从八楼扔下去的。那么这就是一场残忍的集体谋杀,这真是个极不愉快的结论。我皱着眉头四处张望,外侧的玻璃窗碎了一大块,晚风吹了进来,满室烛光摇晃着。我看见大厅一角有个摄像头,镜头从侧面对着整个大厅。我把这个发现报告给雷局,他马上要看视频监控。余道敬和他的门徒倒也积极配合,我们来到大厅角落,打开手提电脑的视频,案发时的情景再现了。 视频画面是有声的,先是众门徒和刘芒争执起来,没一会儿变成就互相推搡还破口大骂,刘芒得意地扬言要离开,余道敬要回收他的气功。这一段视频和他们之前的描述,基本一致。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幕,雷局和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看。身穿黑袍的余道敬扬起手来,隔空开始对准刘芒发功,刘芒瞬间神色变得痛苦,全身颤抖起来!时值夏天,余道敬穿的道袍是短袖的,我看得很清楚,他的双手到肘部都是裸露的,真是难以置信!他只凭一对肉掌在发功,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反应。才一会儿刘芒就躺倒在地上翻滚不已,在哀声求饶。围观众人纷纷鼓掌叫好,看来十分解气。 镜头上余道敬微微摇头,眼神透出一片悲悯,他双手有节奏地颤动,仍在继续对准刘芒发功。几秒钟之后,画面突然一黑,这时刚好停电了!幸好那晚的月色皎洁,月光透过玻璃窗照着大厅,我看得很清楚,刘芒忽然从地上蹿起来,他的神情万分惊恐,直朝窗户边扑了过去。周围根本没人推他,也没人来得及阻止,他就这样直撞到玻璃上!大块玻璃瞬间破裂,他的身影消失了。事后现场众人陷入混乱,只有余道敬若无其事,他让人在大厅里点起蜡烛,叫几个门徒下去看刘芒摔死了没有,没死要叫救护车,他又叫刚才那名妇女去报警。自己静坐着,等候警察到来。众人都被他显露的一手神功和处变不惊的气度震慑住了,乖乖听从他吩咐。 这视频上的经过,和他们叙述的竟然分毫不差!我的大脑当场就混乱了,妈的呀,世界上真有这种气功,能让一个大活人自行跳楼轻生!看完了视频,余道敬神色黯然地说,他在收回刘芒的气功之时,因心存怜悯一时发功不纯,不慎引发刘芒的恶念,这才害他轻生。他愿意去坐牢甚至枪毙,请不要牵连他的门徒。 话虽这么说,我们却不能抓他回去。因为气功杀人,在法律上是缺乏依据的,到了法院开庭的时候,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雷局和我仔细勘察了一遍八楼大厅,没有发现半点可疑之处,他让我拷贝了视频资料,就带着我下楼离开协会。之后法医赶到现场,我们将尸体搬回去化验。 两天之后化验结果出来,尸体上除了致命摔伤外,身体上没有其他伤害。只眼球部位稍微有点泛白,经过尸体解剖并没有中毒迹象。法医的这个结论,彻底将案子导向扑朔迷离。我们大队反复研讨过,案件存在一个逻辑矛盾。如果刘芒是自行跳楼,则余道敬根本无需承担罪责;如果刘芒跳楼是为余道敬所迫,则余道敬是用气功达到这个目的,而这种手段是没有半点科学根据的!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这案子都查不下去了。 雷局也觉得脸上无光,吩咐老莫追踪该组织的日常动态,一个月过去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这个组织虽然处处透着古怪,却无法对其量罪定刑。人家是注册过合法的社会团体,他们自耕自种过日子,没有违法犯纪的行为。 除了雷局以外,大伙私下里意见都一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并非什么事情都能用科学解释。咱们大武汉是卧虎藏龙之地,各种奇人异士也多,遇到这种超现实的离奇案件,刑警也是没法解决的嘛。从那以后,雷局就不许我们提起这个案子,这算是我们大队办案史上一个污点吧。” 曹胖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把案情大略回顾了一遍。林秀非常认真地倾听完,不肯遗漏一个细节。 “我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了,专家,您说这案子和溺水魔一案有关,有什么根据吗?我怎么瞧不出二者有关联?” 林秀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才点头:“确实有关。二者共通的关键词是湖泊。” “湖泊?”曹胖听不懂,不由自主地追问道。 刚才林秀是为了得到案情,顺嘴对曹胖说怀疑两个案子有关联,听完心中不禁暗叹,天底之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昨夜马江生发的帖子,十分离奇怪诞,还有他的神秘信仰,一时掀起了重重迷雾,在林秀心中仍是萦绕未去。今早又冒出来一个养生气功协会,还出了一桩离奇死亡案子。林秀心中笃定,这两个案子之间,绝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填湖办门前遇到的那个乞丐,也让林秀非常在意,他说的几句话神神叨叨的,是疯子的疯言疯语,还是其中暗藏玄机? 林秀没有解答曹胖的疑惑,这会儿他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中,雷胖也不敢打扰他。突然大堤上的广播喇叭响了起来,防洪办在播放一则简讯:“各单位请注意,各单位请注意,刚接到市政府特急通知,长江上游四川那边顶不住洪水的压力,今天下午开闸泄洪,一大波洪峰将于明日凌晨七点左右抵达武汉!请所有抗洪人员彻夜保护各处大堤,继续升高加固堤坝,以待洪峰来袭。市政府已加派人手,开始疏散住在低洼处群众,让他们转移到高地,但时间实在紧迫,预计在凌晨之前无法完全疏散!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为了人民群众的安危,我们要上下一心,共渡难关!” 这条简讯连续播报了三遍,大堤上的几百号官兵,包括一批自愿赶来帮忙的群众,听着心情都非常沉重,他们不全是武汉本地人,却都在这里安了家。洪水一旦淹没了市区,成千上万的人会流离失所,其中也有他们的亲人。而在地势低洼之处,洪水瞬间高涨,势必会淹死那些来不及转移的人。他们中有很多老弱病残,此刻的性命就如风中残烛!奋力守住各处的大堤,是当前唯一的希望! 众人又马不停蹄了干起活来,大堤上弥漫着一股悲壮的氛围。曹胖继续埋头给堤坝加支架,林秀盘膝坐在堤沿上,更加专注地阅读那批图纸,不时用铅笔在上面写着公式。 这时徐娴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偶遇发现王灿的经过。徐娴竟然卷入了案子的漩涡,这可真让人头疼,林秀顿时担心起来。但这边事态显然更紧急,他只说王灿已被全城通缉,要徐娴看紧点他,稍后他会再联系她。林秀匆匆挂了电话,又埋头研究起图纸资料来。没过多久,徐娴第二次打来电话,她说王灿已经失踪,赶赴溺水魔的考验场所了。林秀心中有数,说这个事情交给他处理就好,他问清楚纸条上的地址,挂了电话。 再过一刻钟之后,林秀经过一番纷繁复杂的运算,总算得到了他要的结果。他长吐一口气,起来伸了个懒腰,心情回复轻松愉快。他举目四望,发现雷立群在不远处搬运着沙袋。 林秀就走了过去,直接对他说:“喂,我掌握了王灿目前的行踪,你想不想知道?”雷立群相当震惊,他放下沙袋,顾不上擦脸上的汗水,锐利的眼神就瞪了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断指 汉口五福路巷。 晚上九点,王灿从巷口往深处走进去。这里没有半个行人,街灯照出他长长的影子,孤独之中另有一种凄清。五福路的街边原有许多商铺,商家们得知洪水即将来袭,提前将货物搬运一空,关闭门户,躲避到别处去了。此刻长街上竟是一片死寂,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昏暗街灯下从巷口走到巷尾,又在巷尾转了几圈,都没有找着49号的门牌。 王灿此时身穿一件商务白衬衫,下面套了一条银灰色短裙,作女性打扮。黄昏时他急着要离开,遂以肚子饿为借口,骗走了徐娴。他想离开发现没有衣服可穿,情急之下,只得穿上了她换下的衣服。这套女装穿上身,王灿身上却没有女性的妩媚,他的五官清秀俊俏不逊女性,可他现在神情憔悴,脸色发青,手臂和大腿外露的地方全是绷带和创可贴,煞是吓人。徐娴这条裙子太紧窄了,仅可包住他的臀部,走起路来紧绷绷的,勒得他的伤口隐隐发痛。他把前面扣子解开了,侧面拉链拉下来一半,这才感觉好受一点。 在旅馆临出门前,王灿知道前方考验仍非常凶险,于是一口气吞下了大量止痛片,有十几片之多。上的痛苦暂时得到缓解,精神上的折磨却让人难以忍受。从昨天到现在,王灿凭着救出爱子的极度渴望,激发出生命中顽强意志,三番几次闯过凶手设置的考验。但他也是血肉之躯,此时他的勇气开始减弱,内心深处的战栗又浮了上来。徐娴刚才的话还在耳边,溺水魔很可能只是在戏耍你,他的目的是要把你活活折磨到死! 其实这种可能,王灿自己也隐约想到过,但是他不允许自己这样想。事实果真如此,救出孩子就没有任何希望了。这是王灿心中最恐惧的事情,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就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不怕的,只要还有一丝机会,我就能救出小熙!王灿竭力安慰着自己,继续找起49号来。刚才他在背包里掏了好久,都没能找到那张纸条,估计是半途中从背包裂开的口子掉了。上面的地址真的是五福路巷尾49号?竭力回想一遍又一遍,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焦虑不觉间重新涌上心头,得尽快找到目的地,小熙长时间浸泡在那个水牢里,会不会已经出了状况? 王灿心乱如麻地,走到一家被贴了封条的超市旁。他无意发现超市侧面对着一个小巷口,借着近处街灯的光亮,他望见了他要找的门牌号。原来这49号的门牌不在街上,是在巷子里面。 王灿转入小巷,这是一间矮旧的平房,外墙没有装修过,灰蒙蒙的一片。走在街上确实难以发现,它被周围几栋商铺挡住了。王灿走近伸手去推那扇门,门是虚掩的一下就开了,一股浓郁的汽油味儿扑鼻而来。 王灿走进房子里面,里面黑黝黝的不辨西东,他在入口附近墙边摸索到开关并按下,头顶上一个泛黄的灯泡亮起来。王灿还未同步看清室内环境,就听到滴的一声,耳边传来电脑开机的声音。等他适应了光线,看到眼前是间不大的居室,看样子很久没人住了,地板脏乱不堪,四面墙边堆满了工业用的白色塑料泡沫,上面散发出阵阵汽油味,墙角有几个汽油罐,东倒西歪地。 室内正前方靠墙处有张陈旧的桌子,桌上放置了一个五十公分高的方形烤箱,透过细细的金属栅栏,王灿可以清楚看到内部。烤箱内有一台小巧的手提电脑,刚才滴一声就是它在开机。不大的屏幕闪动了几下,正对着王灿的方位亮堂起来。 王灿用力掰着烤箱的门却纹丝不动,门缝被人用生铁焊过,根本无法打开。不一会儿,电脑自动运行了一个摄像软件,镜头迅速放大到全屏,屏幕中央清晰地出现了王灿的上半身。 他正在奇怪,电脑发出了一个男人机械呆板的声音:“测试启动,三分钟之内,对着摄像镜头切下你的一根手指。规则同前,现在开始读秒。”这个声音王灿在高速公路上听过,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再次听到仍是不寒而栗。同时镜头的右上角,闪现一个小型的计时器,从2:59处跳动起来。 这次溺水魔测试的内容,是要他在三分钟时限内剁掉一根手指。前面几次生死攸关的考验,王灿都咬牙挺了过来,如今他又怎么会舍不得区区一根手指!别的东西没有,手指我倒是有很多,他自语道,脸上浮现一丝苦涩自嘲的笑。 没有时间多想了。王灿扭头四望,居室里没有趁手的器械,他跑进隔壁的厨房,这里有一些厨具未被丢弃,王灿忙乱地一通搜刮,找到了一只铁锤,一把剔骨刀和一把水果刀。短暂地思考之后,王灿选择了那把剔骨刀,锤子并不能砍断手指,水果刀则分量太轻,且上面锈迹斑斑,怕会引起伤口发炎。他点着了旁边的煤气炉,把剔骨刀放在上面烧红了,作着消毒处理。 等他拿着刀子返回桌子旁,计时器显示刚过一分钟。好的,王灿右手作握拳状放在桌面上,手肘向左弯曲九十度,四个指头蜷缩着,单斜斜地伸出小指来,这只指头在穿越电网时被电流烧伤,小指甲碎了一块,干脆就切掉这一只。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手只要快准狠,一下就能完事!王灿紧皱眉头,左手举起了剔骨刀,对准右手小指根部的位置,却颤抖着老半天砍不下去。他心里极愿意断去这只手指,却还是下不去狠手。内心犹豫纠结,很快他的额头就冒了汗,看看计时器,已经是1:15了。 不能再犹豫了。王灿走到墙边捡来一块木条,塞在嘴里紧紧咬住,两边腮帮子鼓起肉来。然后他再度回到桌旁,四指依旧成拳,小指尽力朝前凸出,左手持刀举到和额头同高,瞧准了指根位置,攒足劲道往下用力一剁! 鲜血溅射,疼痛在千分之一秒传到大脑神经,在断骨声还没有响起之前,令人窒息的剧痛已经淹没了王灿。咯噔一下,他嘴里的木条断成两截掉了下来,手里的剔骨刀也丢在地上。王灿的喉咙里迸出了似驴非马,异于常人的惨叫,他的五官扭曲在一处,冷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意识稍微恢复,王灿的眼睛立刻看向屏幕,他自己的上半身还在屏幕中。男子机械的声音响起来:“时间还剩1分钟。”计时器同步显示0:59,可怕的是它还在继续跳动,很快就跳到了0:55,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他妈的!这是什么情况?王灿彻底陷入了恐慌,我明明已经砍下了手指啊!凶手难道要出尔反尔吗?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断指,发现还有一小块皮肉没有削断,连在小指根部。难道是要完全切断手指才算通过测试?王灿从地下捡起剔骨刀,再次把右手放在桌面上。他全身都在颤抖,没有把握连续两刀都砍在同一个位置。这回他要将刀子作锯子用,忍痛来回拖拽,试图锯开那一小块藕断丝连的皮肉。刚断掉的手指极度敏感,这种疼痛真的要了他的命,浓稠的汗液从额头上不住地淌下。他喘着粗气,花了差不多半分钟才把那片皮肉锯断。 几乎就在同时,机械的声音再度传来:“测试通过,到煤气灶下面领取奖品。”他一看计时器,停在了0:03处,真是万分惊险。此时电脑运行了一个删除数据的程序,很快处理完毕自动关机了。 王灿的断指还在噗噗的往外冒血,他又感到了昏眩无力,昨天爬管道流的血还没得到恢复补充,眼下又失了不少血,如果不及时止住血,走不了多远就会倒下。 他来到厨房,煤气灶还在烧着,王灿头晕目眩地勉强站着,左手拿那只锤子在火上灸烤,直到锤身变成暗红色。他紧握锤柄,咬牙把灼热的铁锤压在断指上!600c的高温让伤口的毛细血管迅速闭合。滋的一下,一缕燃烧肌肉和血液的青烟冒起来,可能是刚才的剧痛让他的神经完全麻木了,此刻他并没有感到太多的疼痛。 喘息了一阵,王灿弯腰从煤气灶下面掏出一个小纸卷,这就是通过测试的奖品了。王灿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把纸上内容看完,他整个人顿时陷入了绝望!眼神变得呆滞,纸卷从他指缝间掉下,落在煤气灶上,瞬间被烧成一撮灰烬。 老天!溺水魔竟是吃透了他的心理,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所谓的奖品不过是下一次测试的内容。之前他付出的努力都白费了,结果只是再一次落入了恶魔的圈套!陈旧的狭窄的厨房里,王灿虚脱地靠墙,整个人滑坐到地板上,浑身痉挛个不停,悔恨的眼泪夺眶而出。身边传来了脚步声他也浑然不觉,有人蹲在了他身旁,轻轻摇着他的肩膀,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来:“你还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逮捕 徐娴非常担心王灿,按纸条上的地址以最快速度赶了过来。她刚一进门,对面桌子上有一只鲜血淋漓的断指,王灿瘫坐在厨房一角。以她的聪明,又怎么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王灿泪眼模糊地抬起头,他像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抱住了徐娴失声痛哭起来:“呜呜!我好害怕!我要撑不下去了!我救不了我的孩子!” 那一刻徐娴心中的感觉很复杂,不知为何她竟然不想推开他。是眼前这个男人像孩子般的无助,激发了她天性中怜悯之情?王灿为了救出孩子豁出一切,可他也是血肉之躯,会有常人的懦弱和恐惧。我的父亲呢,当年他是否也会感到害怕,就像眼前这位父亲一样?可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直到那最后的一刻来临。 王灿身上穿着那套衣服,衣服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眼前哀哀哭泣的男子,交织一段锥心难忘的往事,混合成了当下复杂难言的感觉,她俏脸生晕,任由男人搂抱着,温驯地一动不动。男人的泪水如泉涌,打湿了她的肩膀,她的思绪飘出了很远很远。 厨房里,徐娴怀着满腹心事,没注意到外头起了危险变化。居室靠墙处桌子上的烤箱,这会竟然自动运行起来。烤箱里淋过汽油,喷出了束束火苗,引燃附近的塑料泡沫,居室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徐娴先闻到了浓烟,扭头一看火势惊人。外面燃起熊熊烈火,火势蔓延得整个居室都是,热浪夹着令人窒息的浓烟,扑面而来。再不想办法逃出去,两人就要做堆儿死在这里。她连忙摇晃王灿的身子,王灿却软软地倒在她怀里,原来他断指后失血过多,刚才恸哭了一阵,力竭昏迷过去了。徐娴临危不乱,迅速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巾,在水龙头下浇得湿透,包住自己的口鼻并在耳朵后面打结固定,她再俯身用力把王灿从厨房倒拖出来。火势越发张扬,天花板上通着了火,逼人的热浪蒸烤得她脸上生疼。中途王灿的背包掉落在地板上,随即被疯狂的火舌吞噬掉,她看在眼里苦于腾不出手来捡。手巾又小又薄,作用十分有限,被浓烟呛到的她忍住剧烈咳嗽,尽量弯腰低头使劲把人往外拖。大门口还没被火势完全堵死,她在最后一刻幸运地把王灿拖出了火场。两手稳稳地插在王灿腋下,徐娴苦笑了出来,这活儿她在旅馆时已经干过几次,可说是训练有素。 徐娴把王灿拖到超市侧门空旷的平地上,这才发现由于一直在地上拖行,王灿身上外套也燃起了几处火苗。她忙脱下湿手巾往他身上扑打着,好不容易才把火苗都摁熄了。她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街边早停了一辆警车,几名刑警就围了上来,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刑警厉声喝道:“不许动!举起手来!你们被捕了!” 徐娴如言举起双手,她抬头一瞧,看见林秀也在那几个人之中,竟愣住了。 徐娴不觉脱口问道:“林师兄,这是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那个中年刑警,他当场拔枪出来,乌黑的大号枪口瞄准徐娴的额头,眼神带着一股杀气:“你旁边的男子王灿,是溺水案的嫌疑人,我们武汉警方追踪他几天了。至于你,竟然会在此时出现,有参与共犯的嫌疑,我要一起逮捕你们!” 那两名刑警也一起拔枪,一人重复瞄准了徐娴,另一人则枪口下移,对准了地上躺着的王灿。 林秀飞跑过来扶着徐娴,皱眉对那中年刑警说道:“老兄,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这人正是雷立群,他毫不在乎地冷笑:“跟你说的啥呀,我早记不得了!天大的事也不如办案要紧,老子辛苦追查两年整,欲得之而后快的溺水魔头号嫌犯正身在此,我怎能将他放过!”他对手下喝道:“把这两名嫌犯带走!” 林秀看来是动了真火,前移一步双手箕张保护徐娴,咬牙切齿地吼道:“她是我的重要线人,我看谁敢抓她!姓雷的你个吃里扒外的小人,要不是她提供王灿的行踪,你现在能抓得到人?” 雷立群楞了一下:“那这女的归你了。王灿我必须得带走!”两名刑警过来要抬走王灿,徐娴上前试图阻扰,被他们野蛮地一把推倒在地上,王灿终于还是被抬上警车,强行塞入后座。他始终昏迷不醒,对身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林秀上前扶起徐娴,徐娴气极,当胸捶了他一拳,呜咽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就是你说的会妥善处理?你明明知道王灿不是凶手,怎么能让他们抓了人去?我向你通风报信,这样反而害了他,你知道吗?”徐娴连番地追问,越说越是伤心,说到后来她竟是掩面而哭。 警车发出长短号“呜—呜”地开出五福路巷口,雷立群在车上望着林秀落寞的背影,感觉痛快淋漓,心里舒畅极了。刚才他假装要抓走徐娴,是故意给林秀压力,等林秀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保护徐娴,他再假意卖个人情后撤一步,转而抓捕王灿就毫无阻力。 恰好一辆消防车飞快地驶入,车上鸣笛三长一短作“呜呜呜一呜”地和这辆警车交错而过。消防车开到超市侧边,几名消防员下了车,拉起水管就冲进巷子里。起火的只是一间平房,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房内的东西基本烧光,物证销毁得干干净净,但是雷立群毫不在乎,他已经得到了最关键的东西,一旦捕获了罪犯,罪证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警车开走了。林秀的心情很糟糕,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低声安慰徐娴道:“我被那家伙骗了。我向你保证,明天之内我一定把王灿救出来!” “我还能信你吗?”徐娴擦去眼泪,瞪大了眼睛问道。 林秀苦笑道:“从认识到现在,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要是救不出人呢?” 林秀气急,当场举手赌咒发誓:“要是做不到,我林秀这辈子不再查案!” 见徐娴默默点头,他又提议道:“要不到我住的酒店,咱们再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徐娴冷着脸拒绝了,她说有事想回住处一趟。林秀不便勉强,想了一下对她说:“对了,刚才有件事我很在意,想请你明天帮忙调查一下。 “是什么事?” “前几次溺水魔选择的测试地点都在郊外,这次他却选用了城区的住房。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徐娴反应很快,顿时想到了关键之处:“溺水魔选这里做测试场所,他要保证这地方绝对安全,和不被外人打扰,这栋房子很可能是他名下的物业,或者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我沿这个线索调查下去,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林秀关切地叮嘱道:“你如果查到了什么,只要告诉我就好,切不可擅自行动,以免陷入危险。” 两人一路聊着案子,交换了一些情报,返回到五福路巷口。徐娴等来一辆出租车,就先上了车。林秀目送她离开,伫立在长街之上,默然站了好一会,热切的眼神渐渐转为冷酷,他自言自语道:“哼,胆敢算计我,我定要十倍奉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审讯 凌晨一点半,武汉市立公安局刑侦室内。 王灿被人用一盆凉水扣在了头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从特制的铁床上醒来。他觉得全身都像散了架,没有一处不痛。此时他的断指已经被包扎处理过,手臂上还打着点滴,瓶子就吊在铁床上方。 雷立群性情虽然急躁,心思却很细腻,他抓到王灿不急着审讯,先送到武汉市第三人民医院,让医生给他输血输液,处理断指的伤口。当医生要求住院作进一步治疗,雷立群却断然拒绝,把王灿带回了警局。送院急救,只不过是怕犯人伤重身亡,会害他的通盘计划付诸流水。 傍晚时分林秀在大堤上,说可以告诉他王灿的具体位置,条件是不能对他实施抓捕。林秀的计划是派出刑警保护王灿,并在附近蹲点,顺藤摸瓜,有望掌握真凶的踪迹。雷立群的考量却是不同,他打心底一直认为就王灿是凶嫌,因此他假装答应,马上带着曹胖和老莫出队,当场抓回了王灿。他首度在和林秀的较量中占得上风,终于一雪前耻,怎能不感到高兴? 这回他甚至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为此就算开罪林秀,他也在所不惜。就连何光远三番几次打来电话催促,说当前抗洪是头等大事,吩咐他暂缓审讯一天,雷立群也不予理会。他说办案要紧无暇抽身,只让小吴和小黄带着几名值班人员,前去大堤处增援。自从两年前和溺水魔彻底杠上了,他花费了极大心血却毫无所获,今天终于把重大嫌犯抓在手里,火速审讯才是头等大事,至于其他事情,他雷某人可一点也不在乎。 王灿呻吟了几声,朦胧地睁开眼睛,先看到雷立群的一张脸。接着他被一个胖子搀扶了起来,坐在床沿。他下意识地打量着四周环境,房间窄小而封闭,四面是冰冷的墙壁。 “王犯,你总算醒了。”雷立群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王灿。 “唔,这里是哪儿?”王灿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市公安局刑侦室,我是刑警大队的,”雷立群示意曹胖搬来桌子放在床边,上面放了本记录簿和一支笔。“现在交代你的犯罪经过,你说的每一句话,将来在法院都会成为相关证词。曹胖,你来做笔录。”雷立群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点着一根烟,端起了审讯犯人的架子。他深吸了一口烟,然后从鼻子直喷了出来,浓浓的烟雾包围了王灿。 王灿咳嗽了几声,晕乎乎地搞不清楚状况,好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被警察抓了。手指断处传来的疼痛,让他想起在五福巷房子里发生的一幕,还有煤气灶下那张纸条。王灿一阵恐慌,他隔着桌子抓住雷立群的手腕,哀求道:“警官,我的孩子命在旦夕了!求求你们,赶快去救他!” 雷立群厌恶地一把甩开王灿的手,皱眉答道:“我们也不知道你的小孩在哪儿。他的藏匿地点,现在只有一个人才知道。” “哦哦,这人是谁?”王灿心里一阵激动,警察果然还是有办案能力,这么快就掌握线索了,看来之前他选择报警是对的。 “还要装糊涂吗?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雷立群冷笑道。 “我?”王灿一阵茫然。 雷立群凶狠的眼神一瞪:“马上把你这两年来,如何诱拐杀害4名小男孩的经过,如实招来!” “我我没有啊!”王灿大吃一惊,连忙辩解道。 雷立群怒气冲冲地,把一份证词丢到桌子上:“你的前妻秦小仪昨天来报案,说你策划绑架了自己的小孩!啧啧,虎毒不食子啊,你还是人吗?” 王灿慌乱地浏览了这份证词,末尾处有小仪的亲笔签名,看到这熟悉的笔迹,他脸色变得煞白,嘴唇也在微微发抖。自己心爱的女人居然控告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雷立群把另一份记录也扔出来:“你的心理医生高明,书写的病情记录,他能证明你患有严重的精神病!从这记录推测可知,你在梦游外出期间,以溺水魔的身份屡屡行凶!” 高明是自己的知交好友,也一起来落井下石吗?亲近的人全都背叛了我,老天,我是不是在做着一场可怕的恶梦,永远也不会醒来?王灿心神恍惚地读着这份笔录,心中既悲且痛,这一刻他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要在熟人面前出现。 雷立群又拿出个白色东西放在桌上:“对这东西,你应该很熟悉吧?” 王灿看见这个龟型折纸,一时呆住了,无话可说。 雷立群脸上怒容更盛:“这种风格独特的折纸,是溺水魔每次作案时都会留下的独门标记。根据高明的证词,折纸是你交给他的,这足以证明你就是溺水魔!你还要继续狡辩吗?” 王灿的大脑陷入极度混乱,真的是我自己犯下了这些罪行?就连小熙也是我藏起来了吗?如果是这样,我怎么会毫无印象?这两年来我每次梦游,身上都地回来,中间记忆空缺了一块,莫非真的像这警察所说,我在梦游时干下了不可告人的勾当?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是有谁在指使我吗?一时之间,许多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同时涌进乱成一团的大脑,他痛苦地抱住头,趴在桌子上呻吟起来。 雷立群一把揪住王灿后脑的头发,用劲提了起来,厉声喝道:“王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马上交代犯罪事实!不然,有你苦头吃的!” 王灿快要崩溃了,他神志不清地嚷道:“我不知道啊!警察先生,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啊!” 雷立群怒火中烧,无法遏制,他大手一挥把王灿整个人甩到了地上!挂点滴的瓶子摔在地上破了,王灿的手也被针头刺伤。一旁的曹胖熟知雷立群审犯人的作风,忙知趣地走出外面,他不但帮忙关上铁门,还在外面关闭了刑侦室的视频监控。 刑侦室内,雷立群铁青着脸,单手把王灿从地上拎起来,挥拳对着他的肚子连续殴打了几拳!雷立群闲暇时常去练拳击,他的一对拳头异常饱满,力道极其雄浑,直揍得王灿五脏六腑都离了位!他嘴角溢血,不住地哀告求饶。 雷立群又踢了他几脚,一脸鄙视地喝道:“最后一次机会!快交代你的犯罪事实!” 王灿喉咙里涌上来一阵甜腥味儿,他勉强给咽了下去,未及回答,雷立群伸脚狠踩在他的右手断指上,坚硬的尖头黑皮鞋,用力蹂躏着他的伤处。王灿惨叫连连,挣扎得几下,痛得再次昏迷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密室 鲁男子上楼去拿账册,金芝和老麦坐在柜台前等着。 金芝心情异常急切,才过一两分钟,她感觉像是等了一个世纪。老麦注意倾听着楼上的动静,上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他知道鲁男子从前就有乱放东西的习惯,不觉莞尔一笑。 他安慰金芝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动作迟缓,又是老眼昏花,要找一本久不使用的账册,总得花上一点时间。” 金芝呆呆地点头。儿子啊,妈妈就快能为你报仇雪恨了,你也和妈妈一样感到欢喜吗。小乖乖,你若地下有灵,就再等上一会儿。小松生前活蹦乱跳的一幕幕,上学和在家的种种情景,如潮水般涌上她的心头。不行了,一大波眼泪快要决堤,不论怎么忍耐,就是止不住地想要流出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金芝就问老麦:“你当年是怎么认识老爷子的?” 老麦精准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缓缓说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我刚入职刑警大队不到半年,遇到了一桩棘手案子。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武汉人还在使用家庭电话。有位公务员的妻子,某天上午在家中遇害,他的丈夫有强烈的作案动机,但是妻子的妹妹作证,她姐姐早上七点给她打过电话,交待了一点家事,这个电话妻妹一家人都听到了,真实性无可置疑。我们的法医验尸断定,妻子是上午九点以后才遇害的。这个时间那位工程师早到了公司打卡,之后一直没离开过岗位,他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完美。我的上司据此草草结了案,认为是外地犯人流窜到此作案。我却始终怀疑那位丈夫,在暗中把各种线索都调查了个遍。” 金芝听得很认真,老麦继续说道:“偶然的一次机会,我查到这位丈夫在公司报销过一张单据,是他家的电话维修单,日期就在他妻子遇害的前一周。他家住汉口,那间维修店铺却是在汉阳,家门口就有维修店,为什么倒要舍近求远呢?我抱着这部电话,来到汉阳这家店,向店主询问详情。嗯,你应该也猜到了,就是男子叔的这家钟表店。 男子叔一看这部电话,就说是他维修过的,顾客要求在机子内部加装一个线盒,可以用来录制音频。在当时这是超前的技术,我俩三言两语的交流之下,那位丈夫利用平时录制的妻子声音,重新剪接成一段话,用来炮制不在场证明的伎俩,马上露了馅。杀死妻子之后,丈夫偷偷拆掉了线盒。案子很快告破,我和男子叔就这样结成了忘年之交。” “这个案子,就是你和老爷子联手破案的开端吧?” 老麦点了点头:“二十多年来,男子叔给了我太多的帮扶与指点。他古怪又活泼的个性,也给我增添了不少乐趣。那年我离了婚,还曾搬来和他同住过一阵子。我上次弹的那曲襄王之梦,就是得自男子叔的传授。” 金芝感叹道:“你俩是命中注定有缘啊,缘分这种东西,的确很让人捉摸不透。比如,我要是没有遇见你,估计还呆在那个旅馆里浑噩度日呢。”说完她大有深意地看了老麦一眼。 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鲁男子还没下楼来。就连老麦也觉得太久了些,他决定亲自上去看看。以他和老爷子的多年交情,上楼探视一番也不算没规矩。老麦让金芝在下面等着,金芝点了点头,她听到老麦沉稳的脚步踩在木制楼梯上,咚咚地上了楼,莫名其妙地,她内心浮上一阵不安的感觉。没过一会儿,她听到老麦在上面脱口一声惊呼! 金芝心中一震,她马上进内堂上楼梯,到二楼的一间卧室门口,眼前的一幕让她手脚冰冷!老人身坐书桌旁一张靠椅,垂头趴在桌上毫无生气,他的脖子以上靠近后脑勺的地方,深深地插进了一把尖刀!鲜血染红了桌上一本旧账册,往桌下淌了一大滩,老麦垂首站在一旁,他的眼神说不出的悲伤,颓然说道:“男子叔被人杀了!” 十五分钟前,鲁男子还活着,现在却成了一具冰冷尸首。老麦眼角有泪,陷入深深的自责,嘶声说道:“是我害了你老人家!如果不是我找上门,你绝不会遇害。”金芝眼泪涌了出来,她心里也很难受。她上前拉着老麦的手臂:“你赶紧查一查,是谁杀了他?” 金芝一言提醒了老麦,他浑身一颤,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他走到桌子前仔细观察着尸体,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男子叔当时应该是坐在椅子上,凶手从后面悄悄接近,出其不意地一手捂住了男子叔的嘴巴,将尖刀插入他的后脑。杀人手法十分熟练,一刀毙命,现场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老麦从口袋掏出放大镜,仔细看了刀柄,说道:“这是一把很普通的水果刀,刀柄上没有留下指纹,凶手该是戴了手套。” 老麦又拿起桌上那本血染的账册,检查一番,说道:“这是男子叔记录维修机器的顾客名单,上面详细载明了交易金额和客人的姓名,联系方式等信息。账册当前状态是翻开的,最末那一页被人撕去了。账册已经泛黄,撕痕却还是新的,显是刚被人撕掉。” 金芝诧异地问道:“是这店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老麦脸上笼罩了一层黑气,沉声说:“看来,我们一路被人跟踪了!凶手抢先一步潜伏起来,看见我们快要拿到名单,就下手杀害了男子叔,夺走了那一页关键的账目!这下线索中断了。”他接着问金芝:“对了,刚才你上楼梯时,有没碰见可疑的人,或是听到什么怪声音?” 金芝回忆了一下,怀疑地摇了摇头。刚才心慌慌地跑上来,有还是没有呢,其实她自己也不敢确定。 二楼面积不大,只有这一个主卧室,家具也不多,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老麦在卧室里走了一遍,把两侧的窗户都检查过,窗户是从里面关闭的,不锈钢护栏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他皱着眉头说道:“凶手是怎样从我们的眼皮底下逃脱的?男子叔的卧室没有阳台,窗户上的护栏没被人动过手脚。凶手杀人之后,唯一的逃跑路线只能是楼梯口。事发之前,我和你坐在楼梯下方不远处,如果凶手从楼梯离开,就会被我们察觉到。” 金芝皱着眉头,四处张望,她看见卧室里间有个浴室,就问:“你检查过浴室了没?” “浴室也是个小型密室,凶手不可能从那里离开。”虽然这么说着,老麦还是朝浴室走了过去,金芝跟在他后面。 浴室面积不大,四面贴了光滑的瓷砖。金芝眼睛比较尖,一下就发现浴室里侧靠近天花板的上方,有一个窄小的方形换气口。她指着那扇窗户问老麦:“凶手有没可能是从那里离开的?” 老麦目测换气口的尺寸,长宽仅有20厘米,摇头道:“成年人的身体是无法从那里经过的。除非凶手是个小孩子,或者是一只猴子才有可能。” 金芝低头四处察看,当她的目光来到换气口的下方,靠墙放置的一个马桶,失声惊呼起来:“你快看!这里有个脚印!” 在马桶盖子上,清晰地残留一个成年人脚印的前半部分,虽然只有一半,仍看得出整只脚尺寸很大。老麦也吃了一惊:“男子叔的脚没有这么大的尺寸,这难道是凶手留下的?” 金芝咬着嘴唇,突然说道:“你不觉得这脚印的尺寸,和下午在你船顶上发现的那个很相似吗?莫非凶手从船上一路跟着我们到了这里?” 老麦在心里对比了一下两个脚印,果然尺寸一致。他不禁点头道:“是这样没错,你的心思倒很细腻。” “那样的话,凶手就是从这个换气口离开的?”金芝问道。 老麦果断地摇了摇头:“浴室的外面是龟山的一片山壁,距离浴室外墙不到十公分,山壁从下而上微微往外部倾斜。山壁下部和这房子紧贴着,几乎没有缝隙,凶手是无法从下方离开的。如果他选择往上走,你瞧这山壁笔直上翘,且滑不留手,凶手要想从这里爬上去难如登天。除非他会传说中的‘缩骨功’,从这个小小换气口钻出去,然后再施展‘壁虎功’,从这数十丈山壁爬上去。我这大半生一直在江湖上打滚,从未听说过有人会使这样的功夫。” 金芝辩解道:“你不是才说了,在船上留下脚印的是高手?” 老麦耐心给她解释:“在船板上留下半寸脚印,如果使用特殊的技巧,我也能勉强办到。但是那种程度,远远无法和眼前相提并论,试想一下,如果凶手真有这么惊人本事,他还有必要从这里逃走吗?他只需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我们干掉了!” 金芝一想是这理儿,就不再说话了。老麦重新走出卧室来,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生平遇过的,最诡异的一桩案子!凶手公然在我身边杀人又消失无踪,我一向自诩破案如神,竟连他怎么办到的,都还搞不清楚!” 老麦怅然若失,心底涌上来一股无力的感觉。唉,难道我真的老了,不再适合当侦探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龙舟 老麦大半生在各种案子上打滚,积累了非常丰富的办案经验。他迅速调整心态,将沮丧一扫而空,沉声对金芝说:“越是危险的时候,我们越要冷静下来。我相信再神秘难解的案子,必然会留有破绽,因为,凶手并不是造物主,他不能完全100地按照预设的剧本,结合天时地利人和,在我们眼皮底下上演一场完美的谋杀。只要我有足够时间勘验现场,一定会有所发现。” 金芝激动地点了点头,老麦现在是她行动上唯一的依靠,老麦状态一有回升,她马上又感觉到了希望。 老麦再次勘验现场,他在鲁男子尸身旁边来回踱着步子,发现桌上有部固定电话,话筒滚落在一边。他顺手按出了通话记录,看了一下,皱眉说道:“不好!凶手临走前给我们设下了一道陷阱!” 金芝连忙问道:“怎么了?” “这里有一个15分钟前的通话,是打给110的,通话时长为半分钟。凶手胆识过人,且非常恶毒狡诈,他杀人后堂而皇之报警,声称这里有人被杀。警察一会儿赶到现场,我和你都逃不了被抓捕的下场。” “我们该马上逃走吗?”金芝提议道。 老麦继续分析:“男子叔被杀,只是凶手复杂布局中的一环。留在这里纠结于局部的真相,对破解溺水魔一案,的确意义不大。凶手目的很明显,意在消灭溺水魔一案的全部证据。他现在处处抢得先机,我们则被动应对,这样下去会很不利。”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刚才男子叔透露了一桩秘密,那个参加折纸比赛小男孩的住址,凶手潜伏在一旁肯定听到了。我们唯有跟他比速度,抢先一步拿到关键线索,才能夺回主动!” 说完,老麦从墙边柜子里拿出一把古琴,面板厚实,样式跟他在船上弹奏的那把很像。老麦深深注目鲁男子的尸身,沉痛地说道:“男子叔,你安心走好!麦某在这里立誓,不为你老人家报仇雪恨,有若此琴!” 老麦端起那把古琴来,提起左边膝盖,同时双手扣住琴身,猛然往下一送!啪地一声裂响,古琴硬生生断成了两截。金芝在旁瞧见老麦的样子,他满腔的悲愤无处宣泄,眼中隐隐有泪光显现,不由得心痛起来。 老麦把两片琴板掷在地下,带着匆匆金芝下楼。下到一楼的店堂,老麦顾虑周到,再冷静地花一点时间,擦去酒杯上他俩残留的指纹,金芝在旁边等他。还是那个各式时钟和旧机器的世界,才过了不到半小时,金芝的心境已然大变。她心情激越之下,听不见刚才那种细微的滴答声。老麦清理完毕,两人正要跨出店铺大门,当——当——当,最大的西洋座钟率先响了起来,金芝回头看了一眼,已是晚上八点整。店里全部大小时钟全响了起来,仿佛在奏出一曲哀乐。金芝听着更是哀伤,这些时钟是一起为它们的主人哀悼吗?她的心情蒙上了一层灰霾,久久不散。 洗马长街被夜色笼罩了,呜呜声中远处警车鸣笛由远而近。老麦带着金芝快步转过了街角,拐进了小巷子,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武昌,阅马场小西门附近。 晚上九点,小西门公寓中心管理处,老孙头惬意地躺在值班室的小床上,享受属于他的休闲时间。老孙头年近七十,在这个小西门公寓当管理员有很多年了。贫民窟不比外面的高档小区,里面住的大都是贩夫走卒,根本不需要他提供什么服务,连房租都有专人代收,他的日子过得很清闲。 吃过晚饭不久,他就喝掉了一瓶稻花香,看看酒瓶空了,他带着三分酒意,躺下来听着电视戏曲频道,人也昏昏欲睡。这时有人敲值班室的门,老孙头有点生气,这么晚了谁来打扰他?他下了床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带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女人浑身透着一股性感。这两人的年龄很不般配,但是瞧着又不像是父女。老孙头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掌管旧公寓的钥匙,大批租客来了又去,总有一定比例的房间是空着的。时常会有一些上了年纪的男人,贪图这里的租金便宜,带了不正经的女人来这里过夜。这给老孙头带来了一定的创收,关键是这点收入他可以自己拿着,无需向上头汇报。 老孙头心情马上愉悦起来,笑眯眯地招呼两人:“老弟,你们是要过夜撒?十五块一晚真好耍,安全又卫生,床铺热水嘛都有!” 这一男一女是老麦和金芝。老麦答道:“老人家,我不是要住宿,找你问一点事情。35年前,这附近有一个懂折纸的c姓田的小男孩,他当年七八岁,拿过武汉折纸比赛的冠军,你认识他或者他的家人吗?” “啊?你问这个要做甚?”老孙头分明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老麦早有准备,答道:“我是私家侦探,接了客户的委托,来这里寻访一位旧朋友。” 老孙头脸色慌张地说:“喂喂,你俩莫不是中邪了吧?” “老人家,你为何这样说?”老麦问他。 老孙头大声说道:“呸!居然跑来找一只溺水鬼,真是晦气!”说着,他将一口唾沫狠狠地吐在了地上。 老麦和金芝对视一眼,都读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老麦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孙头对他的一再追问,感觉很不耐烦,皱眉道:“你们快走吧,不要弄得连我也沾上晦气,我要睡觉了!”说完他打了个呵欠,伸手搭在了房门上,竟是在赶两人离开。 老麦对金芝使了个眼色,金芝拿过一瓶酒来放在桌子上。这是刚才在路上买的茅台酒,把老孙头看得两眼发直,口水快要流出来。 老麦客气地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把那男孩的事讲个清楚。” 老孙头巴不得老麦这句话,冲上去抢过瓶子,麻溜地打开瓶盖,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没一会儿就喝掉了半瓶。他打着酒嗝说道:“呃,这酒真够味儿!哎呀老弟你忒客气啦!常言道,吃人家的嘴短。事到如今我只好对你说了,你们要找的那个孩子,35年前就死啦!” “他是怎么死的?”老麦又问。 “这事你要跑去问别人,还真的晓不得。论起来,他们一家子的事情真的惨!太惨啦!一晃眼都过去半辈子了,我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堵得慌。”老孙头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光了,带着几分醉意说起一件往事来。 “我本是陕北人,二十几岁时流落到武汉来,在汉口天字号船厂当造船工人。我的薪水很低,又要养活婆娘和一堆孩子,在阅马场这儿的贫民窟租房子住,日子过得很苦。 大概是40年前,从三峡过来了一大批移民,衣食没有着落,恰好遇到船厂招工人,其中有个姓田的汉子被招进来,和我分在一组做工。我听他说起,因为四川政府修建三峡大坝,他家被无偿征收了土地,他只得带着婆娘和两个儿子离开故乡,到武汉来讨口饭吃。没多久我们混熟了,我让他搬到我隔壁,租了一套廉价房,两家人互相帮扶着过日子。老田有个坏毛病,一发薪水就要去赌博,有时竟会输个精光,两个儿子在家里饿得嗷嗷叫。他婆娘常常对我诉苦,说老田经常动手打她,简直活不下去了。为这些事我不知道劝了他多少回,一点效果都没有。 老田那婆娘阿秀,是重庆人,脸蛋长得贼漂亮,就跟这位大妹子似的。她会一门折纸的手艺,赶上人家办喜治丧,就折上些吉祥动物,剪裁些纸人纸衣,帮补点家用。这真赚不了几个钱,后来经人介绍,她给当地一个有钱人当了女佣,每天早出晚回。 阿秀的两个儿子年纪都在七八岁左右,你问他们叫什么名字?我得想一想噢,大的当时八岁叫大孟,活泼好动,小的七岁叫小孟,个性很沉闷,平时不爱说话。这两兄弟经常在一起玩耍,他们都在船厂外面码头上自己玩。我们一班船工的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大人平常工作累个半死,压根没功夫去管孩子。 阿秀的手艺,很早教给了大儿子,大孟从小就把各种动物折得活灵活现,左邻右舍都赞不绝口。那一年,就是你说的35年前,大孟去参加了武汉举办的折纸比赛,捧回来一个镀金奖杯,还得了一百块钱奖金。隔天老田拿了这钱去赌博,又输得一干二净,连奖杯都卖给了别人。阿秀为了这事跟他大吵一架,还被他狠狠揍了一顿。我过去隔壁调解,老田喝醉了不肯消气,拉着我到一旁,说他婆娘在外边偷男人。我觉得一点不像,阿秀平时都规规矩矩的,我用些好话安慰他,他却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地说,要是找出那个野男人来,老子一刀砍死他! 过了一个多月,端午节要到了,武汉办了个首届龙舟划船大赛,赛道设在了长江水道,在我们船厂码头,终点在龟山脚下,参赛的两人为一组,谁要是先把小船拨拉到终点的就是冠军,那次奖金给得可真不少,整整有一千块!在当时是个很不小的数目,足够一家人吃上一年整。 老田十分眼馋这笔钱,他来找我商量,要和我组队参加这个划船大赛。我寻思着他膀大腰圆,在船厂是有名的大力士,我呢正当壮年,一副身板也是杠杠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而且我俩很熟悉船身架构,又常在水上作业,参加划船比赛一定能占优势。 那段时间武汉一直下大雨,比赛当天却是个大晴天,大家都说是天公作美。我们上百队选手坐到了船上,码头上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壮行的锣鼓敲得震天响,还有妇女的秧歌队现场助威,那声势一点不输三国东吴参加赤壁大战的十万水军。可惜老弟你晚生了十年,看不到那天的热闹光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墓园 我和老田在水边按赛道摆好船只,操起船桨,两人弯腰坐在船中,准备听礼炮一响的时节就发力冲出去。谁知阿秀跌跌撞撞地跑来,慌张地喊道,快去救大孟,你儿子溺水了! 我忙招呼老田下船救人,自己也站起身来,这时礼炮砰砰砰地连响三下,比赛开始了。老田咬牙一跺脚,把我推倒在船上,喊道先不管孩子,参加比赛要紧!接着他一个人猛地使力,把船划出了一丈多远!百多号小船奋勇争先,人人都不要命似的向前划,大伙儿都像是疯了一样!我一时糊涂,跟着他划动船桨,直到划出很远,百忙之中我回头一看,那女人绝望地哀嚎着,从高高的码头纵身一跃跳进了江里。 我大声喊老田,快回去吧,你婆娘跳水了!老田恶狠狠地吼道,关你屁事!没拿到第一,老子杀了你!他的眼神像豺狼一样凶狠,我被吓得屈服了。 那次比赛非常激烈,为了抢夺奖金有人不择手段,许多船只被野蛮地撞翻,我们侥幸躲过多次危险,抢先冲过终点线,拿到了第一名。等我们回到码头上,那女人被围观的群众打捞起来,已是半死不活,这一耽搁,还白白牺牲了一个小孩。 事后我才听说,原来大孟和小孟在废弃的船厂工地上玩捉迷藏,大孟一时不小心,躲在排污水渠底下,身子被钢筋缠住了。那几天刚下过暴雨,排污管出水量很大,一会儿就漫过了孩子的胸口。小孟赶忙跑回家告诉他妈,阿秀赶到现场,不够力气把孩子拔出来,当时附近又找不到帮手,大家伙儿全聚集到码头上看赛龙舟了。她只得跑来码头找她丈夫,就出现了刚才说的那一幕。 这个孽造的可不小哇,连我也有一份罪过,直到今天我还十分后悔。老田这人忒薄情,不肯给孩子办丧事,是我帮着阿秀,把孩子送去火葬场烧化了。她捧着骨灰盒子一路哭回来,把眼泪都流干了,路上我劝慰了她很多话,她一声不吭。 我们拿到一千块奖金,老田分给我一小半,没想到他却没福气享用这笔钱。当天晚上,他喝多了醉醺醺的,在上茅坑时竟一头栽进了粪池子。那个年代的粪池子又深又大,可够藏人了,过了几天他才被掏粪工发现,尸体都被大粪沤得腐烂了。 阿秀一点不伤心,过了几天我从邻居那得知,有一辆豪华轿车开来,把她和小孟接走了。有邻居看见的,说那车子是桑塔纳牌轿车,和咱们船厂大老板的车是同款。两三个月后,有个管家模样的陌生男人,给我送来一千块钱,和一个骨灰盒,托我到附近墓园买一块墓地,把盒子安葬进去,上面再竖个石碑。我心里明白,这是大孟的骨灰盒子。我问那人,小孟俩母子在哪儿?那人却不肯告诉我,后来我照他的吩咐办了。这三十多年来,我每逢端午节都去给大孟扫墓——大孟是在赛龙舟的时候身亡的,端午节是他的忌日——却再也没遇到她们母子。我常常在想,不知她们过得怎么样了?” 老孙头说着不胜唏嘘,眼里流出了浑浊的泪水。老麦和金芝沉默了半晌,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他们发现要找的人,居然在多年以前就亡故了,已经相当意外,又听了这样一段悲惨的往事,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金芝捎带想起了她的丈夫,劳千岁和她结婚后终日在外赌博,对家里不管不顾,最后终于弄了个家破人亡。幸福的人们都是相似的,不幸者则有着各自的不幸。厄运为什么常常降临到穷人身上?她再想到自己两年来沦落风尘,受了多少苦楚,为了找出杀害孩子的真凶,她跟着老麦几经艰难,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唯一的线索却又断掉了。她茫然无措,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麦沉吟了片刻,向老孙头道了谢,又问他大孟的墓地在哪,说想去探访一番。老孙头说了具体方位,老麦就带着金芝起身告辞了,临走前,老麦在桌子上放了三百块钱。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小西门北侧,坐落于江边的首义墓园。这个墓园建成于1932年,是为了纪念辛亥革命中武昌起义中,牺牲了的一部分烈士和殉难者的专用墓园,1980年墓园二次扩建,增加了一半的占地面积,一些百姓私人掏腰包,买下若干墓地,用来安葬自己亲属。 穿过两株大柏树围成的拱门,两人进到墓园之中。夜色深沉,墓园里静得可怕,耳边只听到江水奔涌的声音。月色朦胧一片,几十排烈士的坟茔,默默地伫立着,当中一个特别高大的圆形水泥堆,就是武昌起义中牺牲烈士的埋骨之所,坟茔前方竖起了高大的纪念碑,上头刻了许多名字,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 老麦带着金芝穿过烈士墓碑群,迎着山坡往上走,来到一片私人墓地上。山道两旁种了许多苦楝树,树下是横七竖八的一块块墓地,有些竖起了墓碑刻有名号,有些却是无名之墓。无论人们生前是富贵荣华还是一贫如洗,死亡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在命运的最终归宿之地,这些人都一样远离了苦痛和悲伤,进入永恒的长眠。 老麦拿出了手电筒,对着黑黝黝的墓碑一个一个照射过去。金芝害怕得紧紧跟着他,浑身毛孔都竖了起来。和男人不同,再有胆量的女人,心里到底也怕黑。她想问老麦为何来这里,却忍住了不问,她知道老麦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她只要不去妨碍他,就是帮了他的忙,这是金芝善解人意的好处。 两人来到山坡最顶上的一片洼地,这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墓,周围长满了杂草。老麦用手电筒照了,前头小石碑上,简单刻着“田大孟之墓”几个字。 老麦患有严重的鼻炎,基本闻不出味道来。金芝鼻子比较灵敏,她闻到了苦楝树果实的苦涩味儿,还夹着鲜花的香气。可是山坡顶上只有一片杂草,这里哪来的鲜花?金芝转头打量四周,借了老麦的手电筒,在几步外草丛里捡起了一束鲜花,花上包着塑料纸,应该是上坟的人带来的,被大风刮到了一旁。金芝闻了闻花束,觉得香味很新鲜,就对老麦说:“这花是刚放在这里不久,有什么人刚来扫过墓吗?” 老麦诧异地说道:“老孙头说他每逢端午才上坟,现在都七月份了,怎么可能会还有鲜花?” 金芝猜测着说:“难道是阿秀和小孟两母子来过?” 老麦没有回答,他用电筒照射那束花,仔细观察着。不久他伸手从里面抽出了东西,那是白色长形的折纸,造型是一条蛇。两人都吃了一惊,这分明是案发时男孩手中的折纸同款。阵阵冷风卷了过来,山坡顶上的荒草悉嗦作响,就像有人藏在草丛里。 金芝慌张地望向老麦,手里的电筒也照在他脸上,惊见他脸色煞白,目无表情,活像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莫非这是一种不吉利的凶兆?她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但很快醒悟,夜间在电筒的光线反射下,任何人的脸色都会变得难看。 她松了口气,拉住老麦的手臂问道:“为什么折纸会出现在这儿?” 老麦皱眉道:“现在还不知道,但姓田的一家和案子肯定有关,只有他们才懂得这门独特的折纸技术。” 她叹了口气:“小孟和他妈妈是上哪去了呢?人海茫茫,我们也无从找起呀。” 老麦一拍大腿,叫道:“哎,刚才我忘了问老孙头一件事!” “是什么事?” “他提到接走那两母子的轿车,可能是船厂老板的车,我忘记问他,谁是当年船厂的老板?” “那咱们快回去!”金芝提议道。 两人一路下了山坡,走出墓园,回到附近小西门公寓管理处,值班室的灯光还亮着,老麦伸手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他推开了门,赫然发现老孙头僵硬地倒在了床边,脸上发黑,已死去多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八、苦闷 晚上11点半,汉口威斯丁大酒店6903房内。林秀回到酒店,洗了个澡出来赤身湿漉漉地躺在床上,人是十分疲倦,他却没有半点睡意。 反正睡不着,林秀索性坐起身来,把今天发生的事重新梳理一遍。清早起来追捕司机马洪六,中午连续调查清河工马江生c走访心理医生高明,下午到大堤抗洪这段还未了结,马不停蹄地跟着处理一起群众骚乱,到夜里又发生了五福路王灿被抓这档子事,真是线索极其杂乱,涉及事情又多,一时还乱糟糟的处理不完。今天发生的好几起事情,都隐隐地和溺水案有某种关联,但一路追查下来,神秘的凶手始终隐于幕后,不露半点破绽。跟这样厉害的对手较量,自己绝不能有丝毫的轻忽。 今晚五福路事件的事态非常严重,雷立群这个人翻脸无情,自己是严重低估了他,姓雷的披着暴躁急性的外衣,内里却是深沉狡诈,轻松地把我摆了一道!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果然在这里应验了。林秀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吸取教训,他孤身来到武汉,本就势单力薄,下次绝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林秀深思道,自己人生地不熟,只能靠武汉警方协助查案,这是个不小的弊端。这几天在查案过程中,他和雷立群意见多有不合,以致无法按自己的思路展开行动,白白延误时机,不利于查案。这个弊端一定得想个法子解决。 王灿的被抓,自己确实该负上责任,得尽快想个法子把他救出来才是。想到此处,林秀的心里隐隐有不快。在五福路巷尾王灿被抓走的那刻,徐娴的反应很不一般,她不但动容落泪,居然还动手打了他。在林秀的印象里,他和徐娴相恋的那几年,只有偶尔一两次大发脾气,她才会有这样的恼怒程度。为了一个陌生男子,她为什么这样惊惶失态? 再有一个细节,也让林秀非常在意。找到王灿的时候,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女性的套装。这套衣服林秀分明记得,就是前一天晚上在咖啡厅时徐娴身上穿的。在电话里,徐娴并没有提到这个细节。以林秀的骄傲与自尊,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他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他其实很擅长推理,随便能找到好多种理由解释,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难以释怀。 徐娴那晚在咖啡厅所说的一番话,到现在还刺激着他。他作了一番深思,徐娴所言非虚,像他这样的人,的确不能让她得到幸福。林秀心情抑郁地,回忆起了当年的情景。他在北大念研三,徐娴即将本科毕业,两个人已相恋了四年。有一天她来到他租的房子,说毕业后想马上结婚,她好想拥有自己的家庭,最好婚后两人都留在北京,她不想回武汉了。林秀当时正埋头研究一个重要课题,他随口回应道:“我们年纪还轻,过几年再结婚不迟。”徐娴当场就哭了起来,哭得十分伤心,他怎么哄都没用。次日,她在宿舍里留下一封信,悄然离开,这一别就是整整六年。 再次见到徐娴,林秀不得不承认,当年专注于学问研究的自己,和今天一心扑在破案上的自己,其实没有太大区别。他自认为对她一往情深,可是在破案和她之间,此时他能做出果断抉择吗?一头是他愿意为之毕生奉献的神圣事业,一头是他唯一深爱着的女人,天平的两端的重量似乎不相伯仲,他的内心快被撕扯成两半,又像是灵魂被叉在火上灸烤,难受到了极点。 林秀心乱如麻,在床上翻来滚去,一涉及到感情上的事,他变得迟钝糊涂起来,根本无法用心分析案情。虽然答应徐娴明天会救出王灿,现在看来只是画了一个美好的大饼,一天时间转瞬即逝,到时该怎么办才好? 他正在极度苦闷之际,门口的电铃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12点,奇怪道这么晚了是谁。林秀穿好睡袍,打开门来一看,门口站了一位年轻女孩,正在悄悄打量着林秀。这女孩长相温婉如小家碧玉,声音很甜美也很轻柔:“老板,请问您需要按摩服务吗?” 林秀本想拒绝,却多嘴问了她一句:“听你口音,是武汉本地人?” 那女孩脸上红了一下,羞涩地点头:“我是暑假刚毕业的大学生,家里遭遇困难,出来赚点费用。” 不知怎么的,林秀刚看她第一眼,觉得她的眉目和徐娴有点相像,她说话的声气轻柔可爱,和当年的徐娴也有几分接近,鬼使神差地,林秀竟然打开门,让她进来了。 女孩闪身进来,林秀关上了房门。女孩就乖巧地问他:“老板,你是要到床上按摩吗?” 这话算是比较露骨的暗示了,林秀接触女生太少,偏是听不懂。他这会儿心中苦闷,只想找个人聊天,因此浑不在意地回答,随便你吧。他自己随意地坐在了床沿。 女孩看见床上湿了一大片,那是林秀洗澡后没有擦干身体,直接躺上去的缘故。女孩也不好意思问,就从客房柜子里拿出两块干燥的毛巾,打算铺上去垫着,待会儿方便给林秀按摩。 女孩跪在床上,低头弯腰铺着毛巾,姣好的身段一览无遗。林秀不太懂得男女之间的禁忌,他盯着看女孩的臀背,又想起了当年徐娴在他住处的情景。林秀这人在生活上十分懒散,自从和徐娴相恋之后,这个小师妹反而像姐姐般的照顾他,生活上无微不至。在他记忆里,每逢寒暑交替时节,她也是这样跪在床上,给他换床单床罩,此情此景,不正和那时依稀仿佛? 女孩还在专心地铺着毛巾。鼻间闻到了处子般的芬芳气息,林秀情思渺渺,眼角悄然渗出泪水。他不无遗憾地想到,徐娴为自己换了那么多的床单,他怎么不曾主动一把,抱着她滚上一回?他十分肯定,当时徐娴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女孩,要是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也许后来她就不会离开?林秀泪眼朦胧地,眼前的女孩和徐娴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了一起。恍恍惚惚,林秀站起身来,在后面搂住女孩的腰身,把脸颊完全贴在了她的后背。他的声音哀怨十足,如泣如诉:“小娴子,我好想你啊!” 女孩冷不丁被他在背后一抱,顿时没了力气,整个人一下趴在了床上,林秀也跟着往前倒,变成了两个人叠罗汉的姿势。女孩在下面被压住不能动,她羞红了脸呢喃道:“老板,你真坏!能不能先等一下?” 林秀听了这话,一时清醒过来,发现这女孩并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他羞愧地扭头,看见房间里有一面镜子,镜子上清楚地照出两人的身影,自己神魂颠倒地压在女孩身上,倒像一个长脚螳螂钳住了一只娇小的蜜蜂,这景象不堪入目!他心里骂道,林秀啊林秀,你在欺负眼前这陌生女子,你竟是一个禽兽吗? 林秀又羞又恼,当即爬下床来,噼里啪啦扇了自己几下耳光!这样怪异的举动,倒把那女孩吓得不轻。她想阻止林秀,却又不敢,怯生生地问:“大哥,您这是怎么啦?” 林秀不便跟那女孩解释,他到床头拿来钱包,对她说道:“不用再按摩了,这些钱你拿去吧。”他把钱包中的钞票,怕有好几千块,全部取了出来递给她。林秀取钱的动作比较急,把夹层的一个证件带了出来,掉落在床下地毯上。 哇!原来遇上了一位高富帅,女孩开心地接过这叠人民币,她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老板,您可真大方!” 她特别开心,殷勤地帮忙捡起地上的证件,还好奇看了一眼。那是林秀的工作证,写着首都中心刑侦专员,上面还有警察的徽章,她吓得手中的钞票掉了一地,脸色变得煞白:“大哥您是警察?能不能别抓我?我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儿!而且我是有苦衷的!”她又惊又怕,以为林秀是在钓鱼执法,专门抓她这种干私活的,说话都带了哭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九、点化 林秀有点哭笑不得,他顺口问道:“你有什么苦衷?说来听听。” 女孩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扁扁嘴说道:“我家这两年屡遭变故,我弟弟溺水身亡,我爸爸失踪了。我这次出来赚钱,是为了救我妈妈,我近期急需一大笔钱。” 这种说法像是扮可怜的套路,被人用烂了的戏码,林秀却听得非常专心,他突然问道:“你的名字叫什么?你在念什么学校?” 女孩犹豫了一下,想到对方是警察,不敢不回答:“我叫张欣,暑假刚从武汉大学毕业。” 林秀继续发问:“你爸叫张泽天,你弟叫张乐,是吗?” “啊,您是怎么知道的?”张欣越来越害怕了,她没想到出来挣个外快,竟然被警察掌握了全家资料,估计这趟在劫难逃。 “唔,我还知道一个小秘密,你不是你爸亲生的。” 林秀并不是在信口胡说,他查看过溺水魔一案遇害家属的户籍档案,张泽天两夫妇的户口本上,并没有张欣这个名字,而且她的脸型和张泽天夫妇相去甚远,再者张欣和死去的弟弟年纪相差将近15岁,据此林秀作出上面的猜测。 “没没错,”这会儿张欣实在害怕,她说话开始哆哆嗦嗦了:“我妈曾经改嫁过,我原本姓蒋,张泽天是我的继父。” “你刚才说要赚钱救你妈,她可是生了重病?” 张欣摇了摇头,表情复杂地说:“我妈没生病,她是加入了一个神秘的宗教,那个宗教非常变态,教徒只能进不能出。我得拿到三十万现金,才能把她赎出来。” “神秘的宗教?”林秀顿时来了兴趣,他补充道:“你详细跟我说这个宗教的情况,我可以考虑,嗯,不追究你今晚的过失。” 张欣看到脱身有望,此刻心情自是不同。她整理了下心绪,开始对林秀诉说着。 我一家子是在武昌郊外务农的,我念大二那年暑假,家里相继发生了两起惨剧,弟弟溺水,继父没几日失了踪,扔下我和我妈。我平时在大学念书,家里只剩下我妈一个人。我妈本来当过代课教师,属于半个文化人,她不善务农,继父走了之后,田里的活儿都没人干了,有段时间我妈心情很抑郁,我很担心她会想不开。 去年春节我回家,她跟我说想到市区学气功,我一听就举双手赞成。要是她能走出阴霾,重新恢复对生活的兴趣,我也挺高兴的。再说她来了市区离我更近,我去看望她也方便。我没有想到,自从她进了城参加了那个神秘的气功班,整个人都变了。 我妈不肯让我去气功班探望她,她非要自己来校园看我,渐渐地她就不再来了。刚开始她还每周给我一次电话,每月给我汇一次钱。我上大四以后,她不再给我汇款,我得靠自己打工赚钱。她的电话也越来越少,每次通话她都随便敷衍一下我,就挂了电话。 我吵着要去气功班找她,她死活不肯给我地址。我更觉得奇怪,她是不是被人骗进了传销窝点?这半年来,我闲暇时把武汉所有气功班都访遍了,也没找着我妈这个学员。我干脆想到去报警,电话里我妈却说,她加入气功班后得到高人点化,她整个人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求我千万别打扰她的修行。 上个月我快毕业了,有次去参加某公司面试的路上,我在微山湖边,偶然看到一个妇女身穿宽松的白色袍子,在用水桶取水,她虽然背对着我,可我一眼就认出来,哎呀,这不是我妈么? 我的心情很激动,也不敢和她打招呼,悄悄跟在她后面,亲眼看着她进了湖畔一栋商业住宅楼,按电梯上了七楼。我又耐心等了一会才坐电梯上去,七楼是一个大堂,布置得像一个道场似的,大白天窗帘遮得密密实实,还点了很多蜡烛。里面一百多人分成两排静坐着,闭着眼睛嘴里好像在念咒语,这情景和我去教堂参观很相似。这些人都穿着白色薄袍,头戴白色帽子,还一律低着头男女不辨。我站在门口一阵惶惑,这么多人里面哪个是我妈? 犹豫了一下,我走进了道场。一名身穿白色道袍的男子起身拦住了我,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硬着头皮回答:“我是沈丽的女儿,我来找她有事。” 那男人让我等着,他进去了内堂。没过多久,他出来了,叫我跟他走,我们从闭目打坐的众人身边经过,进到内堂里面。这里的景象又是不同。像是个禅房,香烟缭绕,墙上挂了几幅古老壁画的摹本,暗沉沉地看不分明。一位穿黑衣长袍的中年男子,盘坐在九品莲台上,一派气象庄严。在他的两侧,一个矮胖老头和一个中年妇女,分别盘腿而坐。 看到我们进去,那中年妇女神情惶恐地站起身来——她就是我妈沈丽——弯腰向莲台上那男子说道:“我女儿她不懂规矩,随便闯了进来,请教主不要降罪!” 那人淡淡说道:“无妨,既是你女儿,让她过来给我瞧上一眼。”我妈听了这话如闻大赦,赶紧拉着我上前两步,好让人家看个清楚。 这位教主半眯着眼上下打量我,他的眼神莫测高深,我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架x光检测仪前,浑身上下都被人看透了。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在他面前,自己没穿衣服似的。虽然很尴尬,这是在别人屋檐下,我也只好暂时忍耐。 片刻之后,教主唔唔点了点头,说道:“根骨还不错,就是心上蒙了一层灰,灵智未开。待我点化一下她如何?”最后这句是对我妈说的。 我妈如奉圣旨般地,让我马上下跪受教,我懵懵懂懂地照她的指示跪在地下。真不知他们口中的点化,是怎么一回事。那时我成了一个不能自主的傀儡,任人摆布。 那教主端坐在莲台上,嘴里念念有词,他一只手从袍子里伸了出来,抬高半尺,朝着我身体的方向虚虚一按!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几乎就在同时,我的小腹丹田处腾地升起一股热流。还来不及仔细体味,这股热流就哗啦啦往上涌,一下涌到了我的心脏。暖融融的感觉瞬间包围了我,这股暖意从心间流动到四肢百骸,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感觉甜美舒畅。 一种我从来没有过的,纯粹的感动到来了,它是难以描绘的,无法言喻的。我无法自控地哭了起来,我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变得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埃。我的灵魂飘荡在了半空里,现在和人间所有美好的事物融为一体了,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快乐歌唱。我完全地心满意足,惟愿这一刻就是永恒!情不自禁地,我的泪水流淌了满脸。 不知过了多久,美好的感觉结束了。我回过神来,眼前这位教主太伟大了,他赐给我多么美好的体验!这就是他说的点化?无论如何,我愿意终身追随他。我满怀感激地匍匐在地上,像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脱逃 (敬告亲爱的读者,本章前面1500字内容经屡次提交不幸缺失,如有需要可加《雨境追凶》读者群q210121411免费取得,请注明本站阅读id方可进入。造成不便,还请见谅!) 凌晨5点,武汉市立公安局刑侦室内。 王灿从昏迷中醒来,浑身疼痛不已,他躺在特制铁床上,两名刑警正寸步不离地看守他。一名是刚才中途离开的胖子,另一名是戴眼镜的老家伙。 刚才雷立群严刑逼供之下,可恶的王犯不但没有招供,还熬不住用刑昏了过去。雷立群此时也十分疲倦,白天他在追捕马洪六时撞伤了额头,下午又在大堤上连续运沙袋,整日奔波劳碌体力已然告罄。他吩咐曹胖和老莫两人通宵看守好王灿,明日再来审讯,他自己到办公室躺一会儿。 王灿此时心知肚明,眼下不可能指望警察了,他们不会帮忙救出小熙,还要将我屈打成招。我死在这里不要紧,可小熙也就活不了!为了小熙,能否从这里逃出去呢? 王灿假装还没醒,眯着眼打量刑侦室内的环境。老莫年纪大了熬不得夜,坐着眼皮打架,头一勾勾地在钓鱼。曹胖在大堤上干了一下午的活儿,早累坏了,歪在椅子上鼾声如雷。再看刑侦室的门被锁住了,钥匙极有可能在两名刑警身上。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走路都有点勉强,要在他们身上掏摸一遍,不惊醒两人是绝无可能。想到这里王灿一阵绝望,要是有神仙下凡来搭救自己就好了。 就在此时,刑侦室的监控画面,突然被人关闭了。接着房门钥匙孔被旋转着,缓缓打开了一条缝。老莫最先警觉有异,叫醒了曹胖,说快起来有情况。两人还来不及防备,刑侦室的灯光突然一黑,一阵冷风卷入,旋即传来两声惨叫,有人连接扑通倒地。接着灯光又再恢复,王灿发现刑侦室内多出一个人,刚才的两名刑警都倒在地上。 这人身材又高又瘦,黑衣蒙面,尖着一副嗓门说道:“兄弟,我是来救你的,快起来跟我走!” 王灿又惊又喜,颤声道:“好!太谢谢您了!”他勉力从床上起来,黑衣人又递给他一套男人衣服:“你身上的女装不要穿了,换上这套比较方便。” 王灿在黑衣人协助下换好衣服,被他搀扶着快步走出门外,穿过一段花圃小径,来到公安局的后门。绝大部分警员都被抽调到了防洪大堤上,留守局里的不过几个人,这里的门卫室也空了。天刚蒙蒙亮,四下里没半个人,黑衣人熟练地用一串钥匙把门打开,招呼王灿从后门离开。 王灿走了两步,依依不舍地回头,问黑衣人:“能留下您的尊姓大名吗?我将终生感激不尽。” 黑衣人嘿嘿一笑,说道:“我的名字你不必知道。要谢我倒简单,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回答就算报答过我了。” 王灿疑惑不解地问道:“是什么问题?” 黑衣人目光烁烁地盯着他看:“溺水魔当初给你的折纸种类,除了龟还有其他动物吗?” 王灿苦思冥想了一阵,才答道:“我小孩失踪的当天凌晨,我从梦游中醒来的那刻,的确手捏着另一个折纸。但是被大雨浸泡得烂掉了,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我只记得是长条形状的有尾巴。” 黑衣人眼睛一亮:“长条有尾巴的,那是什么动物?” 此时王灿的脑海里灵光一闪,忆起江边废弃船厂的白漆图案来,渐渐和折纸的形状重叠在一起。王灿脱口惊呼道:“我想起来了!那是一条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一、抗洪 黑衣人站在公安局后门,目送王灿的身影消失在了长街远处。他长吁一口气,当场摘下了蒙面巾,这人竟是林秀。他在追捕马洪六时毫无缚鸡之力,现在居然能一下放倒两名刑警,他的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了?此时花圃小径上走来两人,一胖一老,不就是曹胖和老莫,他们脸上带着笑容,一点不像是刚被打晕了。后门保安室也钻出一个人来,这人却是雷立群。 半个小时前,林秀从威斯丁酒店赶过来,到副局长办公室叫醒雷立群,两人有了下面这番谈话。 两人在沙发分宾主坐下,林秀一开口便揶揄道:“恭喜雷大局长抓得要犯,想必已是好好地严刑拷打过了吧,现在审讯有什么进展吗?” 雷立群闷哼道:“王犯表面装无辜,实则阴沉狡猾,审讯还没取得实质性进展。” “要是一般审讯也就算了,你对王灿不惜用上重刑,其实是大有深意吧?” 雷立群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曾推断王灿患有精神分裂症,他体内有两种人格:犯罪人格和正常人格。他的正常人格并不知道犯案细节,你故意施加虐型,让他的痛苦达到极限,是想把另一个犯罪人格逼出来,好招认一切。”林秀淡淡说道。 雷立群闷不作声,无法反驳林秀的意见。林秀又在冷笑:“你还记得我那个降雨量的分析吗,最新天气预报,武汉离150毫米的降雨总量,只有不到28个小时。即是说,王灿的儿子最多还能活上一天零四个小时,目前我们还不知他被藏在何处。你继续把王灿折磨下去,他要是仍继续保持沉默,结果是你不但将他弄死,连孩子也一并送命,这案子再次成了悬案。武汉警方无能至此,最后一名人质救不了,主犯身亡查无实证。如此草草结案,想必你雷大局长也会脸上无光吧?” 雷立群依旧沉默,他知道林秀必然还有后话,林秀果然又说道:“接下来这一天会非常关键,凶手早有部署计划,王灿接受了前几次环环相扣精心布局的考验。他还有必须完成的后续任务,可惜被你的鲁莽抓捕一下打断。我有个计策,你只需与我配合演一场戏,我们假装把王灿放走,在他身上装追踪器,再派出警员远远地在后跟踪,自然能找到凶手的踪迹,运气好还能顺手牵羊救出王灿的小孩,你看如何?” 雷立群考虑了一会,怀疑地望向林秀:“昨晚我才摆了你一道,你为什么还跑来帮我?” 林秀鼻孔里哧哧两声,冷笑道:“我眼里只有案子,尽快破案才是我的目标。至于你是混蛋还是人渣,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雷立群压抑着心中不快,叫来曹胖和老莫,和林秀一起商量了放走王灿的步骤。刚才在刑侦室内,林秀给王灿换上的衣服,上边有个微型扣子,是一款最新的追踪定位器,外观和一般的衣扣相同。有了这个定位器,不管王灿走到哪里,都会被监测到准确的位置。 现在看来一切都很顺利,雷立群走到后门外,大声吩咐赶来的曹胖和老莫:“你们两个,带着雷达监测器悄悄跟上去,和王犯保持800米左右的距离,他一有新的动向,必须马上向我报告!”曹胖和老莫两人领命,动身朝王灿离开的方向追了下去。 林秀看看时间,已是六点十五分,天空阴云密布,时有雷电闪现,他对雷立群说道:“特大洪峰马上要到了,你再不回大堤上应付,何光远怕是要大发雷霆。” 两人匆匆赶回龙王庙大堤,何光远果然非常生气,兜头兜脸地训斥了雷立群一顿,令他马上回到抗洪的位置上。 数百号人在大堤上不安地等待着,不到一刻钟,白茫茫的江面上,洪峰如期而至。夹带着大量折断树枝和泥石的洪水,像是脱缰野马般怒吼而来,涌过了堤肩,拍打在堤面上,激起比人还高的浪花。底下的潜流也不容小觑,沉浑的力量冲击着围堰和混凝土堤身,靠沙袋筑起的临时堤坝水流四溢,出现了数处洞眼。这只是第一道洪峰来袭,形势就已经陷入危急,后面要是再来几道猛烈的,大堤随时都会失守,汉口将沦为一片汪洋。 何光远担任汉口防洪副组长,是大堤上的最高领导。他忧心如焚,提了喇叭亲自指挥众人,抓紧堵漏防溃的工作。沙袋的浮力甚大,被洪水冲击了几次,不断被卷走。在这紧要关头,半空中下起滂沱大雨,江面上刮来阵阵狂风。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洪水借了这铺天盖地风雨之势,更加不可阻遏。 何光远浑身湿透,他双膝无力地跪在了堤面上,悲愤地喊道:“连老天也不佑我大武汉了吗?”路过的雷立群见状扔下了沙袋,过来扶起何光远。 此时,一辆大卡车从远处朝大堤上驶了过来,车头的大灯发出耀眼强光,冲破了笼罩堤面的雾气。司机频频用力按着喇叭,把车停在了大堤一侧的树下。 林秀疾步朝那辆卡车走去,从何光远身边经过,冲他喊道:“叫一百个人听我号令,快!” 何光远有些愕然,他还是让雷立群叫来了一百多人,亲自带着他们来到卡车处。林秀掏出证件给那司机看过,司机下来打开了后车厢。林秀忙招呼大伙一起上,一叠叠方形橡胶袋,被搬运下来。林秀拿起其中一个,讲解了这种防洪新器械的使用方式,其原理简单易懂,操作起来非常便捷。 林秀迅速把这一百多人分了组,每三个人为一组,每组负责组装一段橡胶袋。林秀让何c雷两人和自己一组,他亲自示范如何组装,然后把拼接好的橡胶袋放到大堤下注水,很快变成约三十米长的移动式堵水墙。三十多组人仿照他的步骤,不到十五分钟,就组装出了将近一千米的堵水墙,覆盖了整条龙王庙大堤。 何c雷两人凝神观察这挡水墙的作用,无论洪水的浪尖掀起多高,它总是随之加高,而且还会自动吸水进去。奇迹发生了,滔天洪水居然受阻于小小的橡胶墙!大堤上的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他们的家园,汉口到底被守住了! 何光远喜形于色,不禁拍手赞叹道:“这真是以水治水的妙法。林专家,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个防洪神器?” 林秀淡淡一笑:“这东西叫‘注水式橡胶子堤’,是我在念本科期间一时无聊,自己研究发明的,还没有临床使用过。我预测到会有这场洪水,事先备下了大量器材让快递公司运到武汉,还好来得不算太晚。” 何光远突然想起一事:“武汉其他大堤的险情还未减退,这样的防洪神器,你手里还有剩余吗?” 林秀胸有成竹地答道:“这次我一共运来了三车‘注水式橡胶子堤’,昨天下午我在这大堤上,对照水利图纸作了精密计算,预测到武汉险情最大的三处大堤,会是龙王庙大堤,荆江大堤和陈家湖大堤,那两处我已经让其他司机分头运送,这会儿应该早就送到了。” 何光远当场给他一鞠躬,佩服到五体投地:“林专家料事如神,有如三国孔明;擅长治理洪水,可比上古大禹。我这武汉全城百姓,全多亏了你的搭救啊!” 雷立群听得心生嫉妒,他偷眼打量林秀,脸上闪现一丝阴鸷的表情。 林秀对此毫无所觉,他仰起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就对何光远说道:“大堤上没我什么事了,我先走啦,”他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我想让雷局长陪我去个地方,会会某位神秘的高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二、斗法 (这一段主线是林秀智斗云梦,近几章内容比较娇气很容易缺失,请读者阅读时将就些。如是完美强迫症,请加雨境追凶读者群q210121411,即可免费阅读完整无损原稿,申请加入需注明本站id。如有不便,还请读者见谅!) 早上九点,微山湖畔的一栋住宅楼。 七楼内堂禅房,余道敬清早起床后开始焚香打坐,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他闭目盘腿而坐,若有若无的气息在鼻间出入,仿佛灵识已不在这禅房之内。下属都知道这个时段,他们的大神要静坐修炼,没有人敢进来打扰。一位中年妇人打水进来,脱了鞋赤足进入禅房,静悄悄地跪在地上开始烹茶,她的动作很轻盈,生怕打扰余道敬的清修。 过了几分钟,一丝浓郁的茶香从飘了开来,余道敬睁开眼来皱眉道:“这茶煮老了!” 妇人应声一震,忙跪着把茶壶中的茶液倒了出来。余道敬起身走到妇人跟前,轻勾起了她的下巴问:“煮茶和修炼一样都要心无杂念,阿丽,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有”沈丽躲开他的眼神,讷讷地说。 很突然地,她端庄的脸上升起了红晕,与之同时,余道敬的右手穿过她的白色道袍,握住了那双肥腻的鸽子,接问:“你是不是在想着这个?” 沈丽整个人缩进了余道敬的怀里,羞红了脸道:“大神您昨晚才满足了我,人家怎么可能还会想?” 余道敬的表情有了一丝y邪的味道,他另一手大力揉捏着妇人丰满的tun部,像是还不够味,干脆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向里边卧室走去。沈丽娇呼着挣扎道:“大神不要,下属都在外边打坐呢,等会要发出声音来,让他们听到有损您的威严啊。” 余道敬一想也是,把沈丽放了下来。她松了口气,忙整了整衣襟,从柜子里拿出一本账册,对余道敬汇报着财务状况:“自从上月初,您施展神功处理了叛徒刘芒,在武汉坊间一时名声大噪,来报名参加qi功班的学员突然暴增。这个月我们收到的新学员有76名,学费收入38万。后台运作方面,经过您的严格把关,本月新加入的见习弟子有11名,新人敬仪收入20万6千。” 余道敬非常满意,他捏着沈丽的手笑道:“很好,阿丽你的账目管得牢,我很器重你呢。往后我还会考虑,让你当我的夫人。” 沈丽一听喜出望外,旋即忧虑起来:“咱们的规矩不是要清心寡欲么,您公开带头这样做不合适吧?” 余道敬傲然一笑:“这里我说了算!昨天我瞅见新来了几个水嫩嫩的女娃。赶明儿我就规矩改了,让这里变成男女双修的人间福地怎么样?” 这时沈丽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看号码脸色沉了下去,忙走到一旁接听,半分钟后她笑吟吟地走回来,对余道敬说道:“大神,有件喜讯要向您汇报,我女儿终于肯回来加盟啦!” 十分钟后,余道敬走出大堂,到台阶上的九品莲台落座,沈丽和另一矮胖老者随侍在侧。大堂两边各有几排身穿白色道袍的下属,头戴圆形白帽,端坐着修习内功。中间过道上站了两个人,是年轻的一男一女,女的就是沈丽的女儿张欣,男的极高极瘦,一双怪眼球黑少白多,频频在打量这个道场。这男子自有一种奇怪的气场,和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余道敬暗自留心。 余道敬身材修长,裹在黑色道袍里器宇轩昂。跟他一比,那男子简直像是营养缺乏发育不良的一根豆芽菜,细长的芽身上结了颗豆子,就是他那颗脑袋。 “小欣,和你一起来的这位是?”沈丽问道。 张欣脸上一红,瞥了身边男子一眼,忙说道:“这是我男朋友,他知道我要加盟,非说要跟我一起加入。” 沈丽听了有点生气:“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居然都不跟我说?他的为人处世,家庭环境你了解过吗?” 那男子迅速接话道:“阿姨,我的出身很简单,我父亲是武汉这边的房地产老板,名下地产有好几处。我是真心爱你的女儿,希望永远和她在一起,不然这次也不会跟她来。而且我听说咱们大神神通广大,我早就想过来修习qi功。”说着,他把手中一个皮包拉开,里面装满了红色人民币,“这里是六十万现金,一点薄礼,作为我和小欣的加盟敬仪。要是不够,回头我再让管家送来。” 余道敬一捋短须,笑道:“唔唔,年轻人很有诚意嘛。我看你天生异相,倒是个可造之材。本来呢,新人要从qi功班开始修行,我这回就破个例,让你俩直接加盟,将来还有机会得到我的亲传。” 男子笑问:“请问大神,加盟之后我有没有获得打怪升级的机会?” 余道敬神情肃然说道:“加盟之初,你还只能算是见习会员,须熬过观察期一年,你如没有犯错且行为端正,心中常存我云梦商会之伟大梦想的,方可转为正式会员。之后你若对本商会有特殊贡献,满五年可升为精英会员。精英会员乃是将来商会长老的后备人选,一般人要达到这个地步是非常难呐。本商会创立至今,长老也不过寥寥几人。” 年轻男子不屑地说道:“切,长老算个毛!我五年之后就要当上副会长,十年之后接替您的位置,由我来统领整个云梦商会!”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一时哗然,都觉得这个年轻人太狂妄。余道敬洒然一笑:“年轻人有追求自是好事,但千万不可好高骛远,否则祸害无穷。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答道:“我叫林秀。” 余道敬颔首道:“好,待我赐你点化之功,把你蒙尘的心窍洗涤一番。” 他身边的矮胖老头沉声喝道:“大神要点化你,还不快跪下迎接!” 殊不料林秀心中正感痛苦犹豫,万分不愿。这里有个缘故,外人却是不知。这个林秀向来心高气傲,从来不肯跪人。他的前半生只跪过两个人,一位是他的生父,一位是他的恩师。他这趟出发前就在盘算着,这次潜入云梦商会查探,见到大神如何才能免去这一跪,却一直没有好的法子。现在到了人家地盘,如果不能忍受一时之辱,势必前功尽弃。林秀暗中咬紧牙根,双腿朝前跪了下去,心里把他想得到的粗话都骂了个遍。 余道敬气定神闲地坐在莲台上,右手五指并拢成掌型,隔着五米多远,朝林秀头上虚虚一按!有过一次经历的张欣,不由得紧张地望了过来。 林秀早有防备,提高警戒凝神以待。不到半秒钟,突如其来的一股热流,包裹了他整个胸腔,然后放射到全身。那一瞬间外界消失了,林秀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脏在一跳一跳地泵出血浆,感觉到他的血液在血管里往来循环,感觉到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动。 他的灵魂似乎飘荡到了半空,看到自己和徐娴两人在校园里牵手散步,她还是和当年一样叫他小秀子。单纯的美好初恋,令人怀念的青葱岁月,心中明知道这不可能,感觉却是那么的真实。他心神激荡之下,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神g一ng点化,洗涤心尘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三、破局 林秀突然站起身来,捧腹一阵狂笑,众人都觉得愕然。 余道敬大声呵斥他:“道场之内禁止喧哗!你在笑什么?” 林秀怪声怪气答道:“刚才我灵魂出窍,半空里遇到了我的老师,他告诉我一件往事,八年前他在北京拆穿了一个气功骗子,那人叫胡庆林,被愤怒的受骗百姓当场殴毙。据说胡庆林有两名小徒,一个男徒弟叫余狗子,向南逃窜到了湘鄂地区,一个女徒弟叫赛杏花,向西远走新疆甘肃一带。不知道首领大人,您是否认识这几位?” 余道敬闻言脸色一沉,他厉声说道:“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些人!我的气功是传自武当正宗,和骗子根本毫不相干!小子,你要是胆敢来砸我的场子,我保证让你躺着出去!” 上百教众眼见他们教主受了侮辱,站起身来摩拳擦掌,群情汹涌之下,只等余道敬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揍扁林秀。张欣哪见过这种场面,她吓得脸无人色,眼泪都快要掉出来。 林秀毫无惧色,笑吟吟地说:“没错,我今天就是来砸场子的!听说首领您不久前才施展神功,让一个大活人跳了楼,能不能现场再来一次,让我开开眼界?” 余道敬气到极处,反而笑了起来:“小子,你要自己找死吗?不要后悔哦。” 林秀还在继续耍酷,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副厚厚的墨镜戴上,故意哂笑道:“我最近活得不耐烦,劳驾您赶紧动手吧。” 余道敬吩咐教众散开,他金刚怒目一般,嘴里念念有词,双手疾扬了起来,猛地朝林秀这边一压!霎时间林秀的表情就变了,墨镜下的眉毛紧皱着,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没过一会儿,他就颤抖起来,好像要站不住了。 余道敬狞笑道:“这滋味如何?趁早跪下求我,我可以饶你一条贱命!” 林秀全身汗出如浆,抖个不停,他仍在咬牙坚持。余道敬见状,双手震动更急,把功力催到了极限,要将林秀一举毙命。这时林秀再也熬不住了,他使出一个普通人都会的懒驴打滚,闪到一旁换了个方位,然后爬起身来斜斜冲向余道敬!林秀虽然不曾习武,但胜在速度飞快,余道敬刚从莲台上站起来,他就跑到了跟前! 林秀抬起长腿对准莲台猛踹一脚!蓬的一声巨响,莲台被踢翻了,余道敬措手不及摔了一跤,跌倒在地上十分狼狈。林秀却不管他,他浑身大汗淋漓地,弯腰使劲从莲台破损之处,拉出一部盒状的机器来,上面插满了管子和电线。 林秀转过身来,高举着这部机器对大堂的所有人展示,他得意洋洋地说道:“看,这就是你们首领神奇qi功的真面目,不过是一种微波发射器而已。” 所有会员都彻底呆住了,变成哑巴作声不得。林秀语带不屑地说道:“它的工作原理和微波炉一样,发出每秒钟振动频率为245亿次的微波,直接射在人身上肯定会发热啊。这种微波具有穿透性,皮肤底下的血液和水分子一旦剧烈运动,会让人产生各种幻觉。你们这些人呐,居然被微波炉净化了灵魂,一群傻x!” 话音刚落,雷立群带着曹胖和老莫,气势汹汹闯了进来。雷立群持枪大喝一声:“云梦会员全部抱头蹲下,都不许动!今天老子只抓会长余狗子一人,其余人等从宽处理!” 余道敬爬起身来发现大势已去,变故发生太快,来不及反应。他脸色一片死灰,猛然凄厉地大笑:“你们一群狗杂碎,干的好哇!道爷一手创办的云梦商会,就这样被你们毁啦!你们谁也别想抓到我。咱们在地狱见!”说完他的嘴角溢出一缕黑血,接着仰天倒在了地上。 老莫上前掰开他的嘴,检查了一下,摇头道:“看来没救了,他在假牙里藏了急性毒药,刚才被他自己咬破了。” 上百号教徒双手抱头,乖乖蹲在地上,神色惶恐如败家之犬。沈丽搂着自己的女儿蹲在地上,一样吓得不知如何是好。雷立群来这之前,从林秀那里得知了大概,他和颜悦色地对沈丽说,只要她交出会员名册和账本,配合老莫做好笔录,可以转为污点证人,不用追究她的罪责。沈丽可能是被刚才的一幕吓坏了,害怕得头也不敢抬,连声答应着。 曹胖走到林秀身边,问他:“专家,上次的跳楼事件,我有一个问题想不通。” 林秀爽快回答:“什么问题?” 曹胖疑惑道:“那晚刘芒跳楼,我和雷局到八楼详细调查过,并没有发现这个莲台。如果说我看错了还有可能,但我们还看了视频监控,视频总不会有假吧?那余狗子是怎样逼迫刘芒跳楼的?” 林秀笑答:“你没有看错,八楼的确没有安置莲台。莲台里面安装有微波发射器,需要接管布线,一直只能在七楼使用。你们当时被余狗子的障眼法瞒住了,实际上刘芒当晚是在七楼跳楼的,并不在八楼。” 雷立群此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会员花名册,他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芒不可能是在七楼跳楼的!当晚我们看视频是在八楼看的,视频的细节和八楼的室内布置完全吻合,连蜡烛和窗帘都一样。还有一样证据,只有八楼的玻璃碎了,其余楼层的玻璃都是完好的。” 林秀耐心地给他们解释:“八楼是余狗子注册的养生qi功班练习场地,他借qi功这件合法外衣来掩护云梦商会的活动。当晚他叫来刘芒,召开全体大会,会议地点是在自家七楼道场。余狗子为了躲避警方追踪,早就定下转移现场的计划。他用藏在莲台里的微波发射器,先逼得刘芒撞破玻璃跳了楼,马上叫人清理玻璃碎片,换上一块备下的完好玻璃。然后叫一批会员上去八楼——这个时段qi功班的学员回家休息了,八楼场地早就空了出来——他们在八楼照样点起蜡烛,把相同位置的玻璃打破了一块,再把七楼的视频监控拷贝到八楼电脑覆盖掉,这个障眼法就顺利完成了。七楼和八楼的大堂尺寸和设施几乎一样,非常容易冒充,大晚上的你们就被骗了。” 雷立群思忖了一下,重新提出一个疑问:“按你的说法,我们当初看的那段视频是在七楼拍摄,可视频上还是没有莲台啊,当晚余狗子两手空空,他到底要怎样逼刘芒去跳楼?” 林秀带着他俩走到大堂里面的墙上,指着一排小孔说道:“这是一排透气孔,当时莲台被安置在内堂禅房里,由另一名会员隔墙操作,微波透过小孔射向了刘芒。这样做的好处是隐蔽性更强,就算刘芒受到微波伤害倒在地上,内堂的那位会员,也能调节微波发射的角度,继续协助余狗子发功。刘芒的尸体眼球泛白,这是身体温度过高的后遗症。刚才他们用来对付我的微波,虽然是从余狗子的莲台上发出,实际操作的总开关还是藏在内堂。” 林秀把墨镜从头上取了下来,要不是有这副墨镜保护,刚才他已经被高温的微波射线烤瞎了眼睛。 三人联袂来到内堂,发现禅房里有个矮胖老头,神情惊慌地躲在夹墙后,曹胖马上给他带上手铐,扣押了起来。这时雷立群注意到,禅房墙壁上装有一个控制台,就是林秀说的后台总开关。刚才林秀和余道敬爆发冲突之时,这老头就已经不在大堂,原来他悄悄走进内堂的禅房,协助余道敬行骗。 雷立群又问林秀:“那晚刘芒跳楼前一瞬间,为什么会刚好停电?” 林秀答道:“这种微波发射器的功率,不是一般家庭电路能负荷,当时它的功率开到最大,所以造成了电路短路。” 林秀一边说着,在禅房中随意走动,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他走到那张讲经台前,看见放置其上的一幅画卷,顿时吃了一惊!林秀的目光被这幅画锁住了,竟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卷三预告 林秀和雷立群合谋,一举摧毁qi功班背后的云梦会。然这不是溺水案的终结,大量难以解释的谜团一一涌现。云梦会秘藏的一幅古怪画卷,究竟有什么含义? 武汉各地最近怪事频现,珞珈山地底传来神秘龙吟,长江蛇山水段有蛟魔作乱,激流中十万红鲤浮尸而下种种诡异谜团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云梦会死灰复燃,仍在组织秘密活动,金衣和银衣长老相继现身,他们当中一个是!!另一个竟然是!? 另一边,白发侦探2人组,将要遭遇空前绝后的大危机,他们能否解开船上神秘脚印之谜,和钟表店密室杀人之谜,查明溺水魔的前尘往事,独辟蹊径直抵当年的真相?富商船王展开了可怕报复,背后藏有什么历史动机? 王灿赌上性命,豁出一切,继续前行鲜血淋漓的赎罪之路,前方是更艰难苛刻的考验他能在最后关头救回唯一的爱子吗?全书埋设下的部分谜团,将会在卷三给出解答,请大家多多支持!作者保证每日必更,直到完结。 (今天偷懒发个预告,明天正式开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中伏 夜里十一点半,老麦和金芝打算回汽船上休息。阅马场一带是贫民区,附近少有出租车经过,两人在路边等了很久,才拦到一辆蓝牌出租车,车顶标志写着“楚天捷运”。老麦打开前门要坐副驾位,司机是个带墨镜的瘦子,他很有礼貌地告诉老麦,前排有一位酒醉的客人刚呕吐了,座椅只是随便擦过,来不及彻底清理。老麦听司机这样说,和金芝一起坐在了后排。 出租车飞驰在沿江大道上,老麦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他看完眉头紧锁,也不做声。金芝问他怎么了,老麦回答:“我让线人调查姓田一家人的信息,他刚发来回复,查遍了湖北户籍档案和身份信息,这家人的历史记录,竟被人删除得干干净净。” 金芝很是惊讶:“啊,怎么会这样?” “幕后的人物颇不简单,他有相当的背景关系,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金芝听了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问道:“你的线人是个警察?” 老麦点点头:“他从前是我的得力手下,精通计算机技术,对我一直忠心耿耿。我这几年当私家侦探,有时也会找他帮一些忙。” 金芝犹豫着,她往老麦身边挪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警察里头有一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他是头披着人皮的豺狼,你要遇上他可得小心些。” 老麦微感诧异:“为什么这样说?” 金芝的脸色很难看,她皱眉涩声说道:“两年前小松失踪的那天,我报了案,当晚有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中年警察,带着几个年轻警察来我家查案。他们问了我情况,调来附近几个监控看了,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就收了队。 过了两天我老公劳千岁失踪了,我再次报案,来的还是那几个警察,这回他们照样没有收获,只叫我在家耐心等消息。隔日晚上,我整天没有吃东西,在家里哭泣,那个中年警察又来了。这回他是一个人来的,他一进我家里马上关了房门,要我重新交待老公失踪前的情况,不能遗漏任何细节。我当时很傻很天真,以为他真心想帮我找回老公和孩子,把所有发生过的细节,包括在船上对你说的那些,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没想到他听了,卸下前几次一脸正经严肃的模样,露出猥琐的淫笑,问我是不是很想和男人做那种事情,还朝我扑了过来。我吓得大声喊救命,被他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还把枪顶在我脑袋上,我整个人都吓懵了。他就这样把我抱到沙发上强暴了我。事后,他警告我不许对外人泄露,否则一枪崩了我。他说在武汉能呼风唤雨,根本不怕我去告他。临走前他还愤愤地扔下一句话,说像我这样的女人注定是有罪的。我遇到这种侮辱简直痛不欲生,迫于他的威胁我只能忍受下来。但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他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麦压制着眼里的怒火,寒声问道:“你记得这个警察姓什么吗?” 金芝拭着眼泪,答道:“我不知道,他没告诉过我。” 老麦还想再问,这时司机把车开到了弯道上,正要开上长江大桥。老麦眼尖,忙喊道:“师傅,大桥最近在维修保养,晚上不给通车的!” 司机哦了一声,说我忘记了!他赶紧一脚踩下刹车,车子是刹在了路边,却一下熄了火。司机把钥匙拧了几下,尝试重新启动车子,一点不管用。 “妈的!这破车真不让人省心!”司机悻悻地骂道,他对两名乘客笑道:“不好意思,车子出了点问题,你们稍坐一下,我下车检查故障。” 说完他就下车,熟练地掀开了引擎盖。没想到盖子一掀开,大量的白色烟雾从前面涌进了车厢。 “哎呀这车怎么冒烟啦,是不是着火了?”金芝慌乱地叫起来,老麦伸手去掰车门把手,却纹丝不动,心中顿时一沉! 老麦暗叫不妙,却已经迟了,两人都吸进了白色烟雾。金芝的抵抗力较差,她捧头喊道我好晕啊,在后座上倒了下来。老麦也感到头晕目眩,浑身乏力,他用手肘捶打着车窗,厚厚的玻璃纹丝不动。老麦透过车前窗望去,司机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站在车头前方,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的意图是什么?心中瞬间转过几个念头,老麦无法再继续思考,药力就已经完全发作,他昏迷了过去。 那名司机站在车头,谨慎地观察了十分钟之久,才拿出一个氧气面罩带上,缓缓打开车门。静待白色烟雾散去,他重新进入车内,一下发动了车子,沿着连续拐弯的辅道,开上长江大桥。雄伟的桥头堡处,有个禁止通行的长条路障,写着晚间禁止通行。这司机视若无睹,用力踩下油门,哐当声中把路障撞飞到了一旁。 这时将近凌晨0点,司机把车子朝前开了七八百米,在大桥正中央停了下来。这里也有一辆出租车停靠着,两名穿着花衬衫的青年,背靠着大桥的栏杆在抽烟,他们看见这车子开过来,连忙围上前来。 戴墨镜的司机打开车门,背负着双手昂昂然走了出来。 那两个青年看到后座上昏迷的老麦和金芝,其中一个龅牙青年欢呼起来:“瓜哥真好本事,这么厉害的点子都能搞定!”另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嬉笑道:“这老狗虽然奸猾无比,只要咱们瓜哥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个被他们称作瓜哥的男人,摘下墨镜摆了摆手:“哎,龅牙,猴子,我教教你俩,做人千万要低调!这一回我也只是侥幸成事。老狗正在和他的女人聊天,一时不察才着了我的道儿。要是正面杠上他,后果还真难料。” “快把他抓回去见大老板,领取咱们的大笔奖金!” 瓜哥眼神一冷:“不,咱们出发前,大老板私下吩咐我,抓到人立即处决,以免夜长梦多。”他接着问道:“我叫你们准备的东西呢?” “有有有!”龅牙答应着,从车里拿出两捆绳子。 瓜哥让龅牙和猴子打开车门,把后座上的两人抬了出来,分别塞入前排的主副驾驶位,让他们背靠座椅仰坐着。瓜哥拿了绳子,手法非常熟练地来回缠绕,把两人五花大绑。 花了一顿饭功夫才绑好,瓜哥心思细腻入微,为防止目标逃脱,他顺手把车上带小刀的安全锤取了下来,扬手远远地丢到江里去。瓜哥又把四个车门都关了,用钥匙遥控锁死了车门,把钥匙换个方向丢入江中。猴子此时走到大桥栏杆处,弯腰把一段栏杆移开,露出一个缺口来。原来这段栏杆被他们事先锯断了,现在只是个摆设而已。 在瓜哥指挥下,三人合力在车子后面,喊着口号把车往栏杆缺口处推送。出租车缓缓移动起来,穿过栏杆缺口,从几十米高的桥上直跌了下去。三个人兴奋地探头去看,两三秒之后扑通一声,江面上溅起了很大的水花,车子缓缓没入江中,很快归于平静。 猴子屁颠屁颠地,把缺口的那段栏杆装了回去,龅牙在一旁拍手叫好:“哈哈,这回他们肯定活不啦!” 瓜哥面带得色地说:“我出道十几年,从没有人能在我的‘秘绳鬼缚’手法下自行挣脱,何况车子还沉进了江底?这两人几分钟就死翘翘了,你俩就等着回去领赏吧!” 猴子嘻笑道:“哎呀,可惜了一件事,那个女人挺漂亮的,我还没尝着是啥滋味呢!这下倒和老狗做了一对同命鸳鸯!” 三人一阵哄笑,大摇大摆坐上另一辆出租车。龅牙发动车子,快速驶离长江大桥,车子一溜烟儿消失在夜色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死劫 老麦在车里悠悠醒转。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驾驶位上。车窗四周灰蒙蒙的,一团混沌,耳朵里听到轰隆隆水流撞击声,以他丰富的阅历,即时察觉这是被人扔进了江里。扭头一看,金芝双手反绑,倒在副驾位上昏迷不醒。他大声喊着金芝,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两边车门紧锁着,江水从几处缝隙流了进来,这会儿功夫水早漫过了他的小腿。照这形势估计,要不了三分钟,江水就会灌满整个车厢。 老麦临危不惧,越发冷静下来。他默察当前形势,先尝试动一动脖子,他的脖子被麻绳紧紧缠绕了五六圈,绑在靠椅上转动不能,最上面的一道绳索抵住气管,他连深呼吸一下,都被勒得不行。老麦对解绳逃生素有研究,他知道这是一种对犯人实施绞刑的绳缚手法,要是他此刻有手可用,闭着眼睛都能解开。他的手却被人反绑在了身后,双掌相合紧贴,极坚韧的牛皮筋把双腕扣得极紧,连一丝缝隙都没留下。这是一种只有行家才懂的“后合掌式小缚”,本就非常难解,那位瓜哥相当忌惮老麦的本事,又把他的一对小腿并拢,绑在了座位调整杆上面。这个绑法也有名堂,从脚踝到膝盖处的绳索循环往复,共有三重束缚,这叫“三环套月”。几重枷锁从头到脚,把老麦拘束得完全无法动弹。老麦竭力在微小的空隙里,来回挪动了一会儿,看看脱身无望,索性放弃了挣扎。此时车内水位渐渐漫过了膝盖,能活命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老麦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已经活到头了,能有个这么讲究的死法,倒也不错。” 金芝躺在副驾驶位上,水位继续上升漫过座椅,淹到她的口鼻处。生存的本能,让她呛咳着坐了起来,眼前混沌一片,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诡异场景,她迷糊地问道:“这是在哪儿?我已经死了吗?” 老麦这时还笑得出来:“还没有,但是离死也不远了。” 金芝总算清醒过来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看见老麦五花大绑在座椅上,下意识地想帮他松绑,却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着。 哗啦啦地,一股江底潜流夹着树枝和碎石卷了过来,整个车身剧烈地摇晃。汽车前窗受到潜流撞击,玻璃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这样的潜流再来个一两次,两人即刻会葬身鱼腹。水位还在上升,已经淹没了一半的车厢,金芝吓得花容失色,哭了出来。 老麦当机立断,迅速说道:“你现在照我的指示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在我的腰带里藏有一柄小号软剑,剑柄贴在我腰间皮带右侧的口子上,朝正前方45c,你试着用嘴把它拉出来,再削断我手上的牛皮筋。” 老麦凝神看着金芝,直视她惊惶失神的眼睛说道:“眼下咱俩的生死,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只管放手一搏,大不了咱俩一块死就是了。” 金芝听了这话,看见老麦神情毅然决然,且十分安详,她就没那么慌乱了。她费力转过半圈身子,正对着老麦,此时她双膝跪蹲在座椅上,双手反绑在后面。她弯腰俯下头去,用嘴把老麦的上衣掀起来。老麦有部分衣服被绳子勒住了,不好掀开。她用嘴撕扯了几回才拉开衣襟,嘴唇被麻绳磨破了,流出血来她也不管。她用肿胀的嘴唇去拉那个剑柄,但是剑柄和皮带贴得太近,位置也很狭窄,她试了几次都咬不准剑柄上的拉环,脖子已经僵硬麻木得不听使唤。 潜流又狠狠冲击了一回车子,江水开始从玻璃裂纹处涌进来。水位急剧上升,很快淹没老麦的腰间,涨到他的胸腹处。金芝抬起头来用力呛咳着,鼻子和嘴巴都灌了水,看得老麦很是揪心。他爱莫能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做这一切。 金芝眼神里透出一股倔强,她冲老麦笑了笑,再深呼吸之后,她又把头潜入水中,这回终于找准了位置。她叼着软剑重新浮出水面,嘴里呜呜地叫着,很是兴奋。那柄软剑长不过半尺,累累下垂着,剑身晶莹如雪。 老麦精神一振,对她喊道:“千万别松嘴!你再来个深呼吸,一鼓作气把牛皮筋割破。” 金芝深吸一口气,咬著剑柄又扎进了水里。她没学过游泳,眼睛不适应水底的景象,估摸着大约位置切割起来。有几次把老麦的手腕割破,鲜血渗入水里,老麦怕影响她下手,忍耐着不作声。软剑异常锋利,所到之处,坚韧的牛皮筋应手而断。金芝在水中浸得太久,憋不住气肺部进水了,她呛咳起来软剑落入水中。与此同时,老麦双手猛一发力,剩下的牛皮筋被他绷开,这时正如蛟龙得脱,猛虎归山!老麦反手抄过下落的软剑,刷刷几下把身上绳索尽数削开,接着又把金芝的绳索削断了。这时水位已经漫过了车窗,只余下顶上半尺的空间,空气变得稀薄起来,两人都在大口喘气。 老麦伸手到水中,用软剑划开了门锁,再一推车门,却是纹丝不动。江底强大的水流顶住车门,有千斤之力,根本无法破门而出。水面还在继续升高,氧气变得稀薄,金芝脸色渐渐发青,她有气没力地说道:“最后我们还是要死在这儿吗?” 老麦轻声在她耳边:“别怕,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金芝的意识渐渐迷乱,喃喃说道:“好了,不怕,我去找我的孩子了,他在底下等我呢。” 下一刻,水流灌满了整个车厢,两人的脑袋完全浸在了水中。此时老麦再伸手一推车门,轻松地一推就开。车厢里灌满了水,车门内外的水压一样,先前的巨大压力差已经不复存在。 老麦憋着一口气,自己先游出车外,绕到副驾开门,把金芝也拉了出来。老麦从后面扶着她的腰身,快速蹬动双腿开始上潜。幸运的是金芝已陷入昏迷状态,没有给老麦添乱。江底近20米的深度,强大的水压顶得老麦肺部生疼,上潜时迅速耗尽了他体内的氧气。到他艰难地把脑袋蹿出水面,都快要窒息而亡了。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拉着金芝游到大桥底下的桥墩处,竭力把她托上水泥座,自己也爬了上来。 顾不上休息,老麦马上对金芝实施人工呼吸,一边用力按压她的腹部。没过多久金芝呕出了很多水,恢复了正常呼吸。她浑身瘫软暂时还动不了,瞅着老麦泪如泉涌,悲喜交集。 一艘夜间作业的渔船恰好经过桥下,老麦向那渔民打过招呼,抱起金芝上了船。十分钟后,渔民把他俩送到了老麦的汽船边上,汽船就停泊在几公里外的江边。 这时金芝已经可以勉强走动,她跟着老麦回到了汽船上,踏入熟悉的船舱,老麦开了舱壁灯,扶着她在前舱的小沙发坐下。两个人挤坐着,沙发窄小而温馨,淡黄色的暖和灯光填满整个前舱,金芝回忆起自己第一次上船,也是和老麦坐在这里,不禁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刚才的可怕经历像是做了个恶梦,印象反倒没有那么清晰了。 老麦拍拍金芝的肩膀,说道:“你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金芝聪明伶俐,猜到了老麦的用意,她颤声道:“你这是要去找温家父子的麻烦吗?” 老麦点点头:“刚才企图谋害我们的那个司机,我以前没见过他。他开的出租车是“楚天捷运”,还精通绳缚之术,我猜他就是温家另一个左膀右臂,和‘恶刹’马洪六齐名的“凶绳”戚瓜瓜。两人合称‘凶绳恶刹’,做下了许多卑鄙肮脏的勾当。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追查溺水案的各种线索,触犯了温氏父子的逆鳞。他们先是烧船恐吓,现在又杀人灭口,坐实了他们和案子大有关系。这一回我们侥幸死里逃生,温良玉该是意料不到。现在是我直捣敌巢的最好时机,一定能让他们措不及防。” 金芝含泪相劝:“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你才一个人,要去对付这么多人,太危险了!” 老麦为她的勇气动容,他正色答道:“我到温家免不了连场恶斗,你在旁只会让我分心,反倒更危险。” 金芝还要再说,老麦爽朗地笑道:“你放宽心好了,我这大半辈子龙潭虎穴闯过不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能做掉我的人,他还没出生呢。你先去做个夜宵,让我吃饱了好动身。” 老麦这番话豪气干云,让金芝安心不少,她整理了一下心情,乖乖到厨房去了。她检视了下厨房物品,案板旁边有一颗早上没剥完的大葱,橱柜里剩有半包速食面饼。她麻利地挽起手袖来,要给老麦做一道煎饼果子。 半夜三点钟,正是夜色最深沉的时候,黎明遥不可及。老麦快步走到船长室,发动了汽船,乘风破浪般地往上游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画卷 云梦会内堂禅房内。 香炉前的讲经台上摊开一幅画卷,上面是小狼毫绘就的图画,林秀的注意力完全被它吸引。画卷最左边写了几个篆字“古云梦大泽图”,这似乎是一幅水文地理图,图上有一个大湖形状的不规则图形,一条大江从中间经过,两旁标注了若干河流c水道,是江湖河溪融成一体的奇特景观。六根柱子形状的物体,毫无规律地散布在图上各处,都不出大湖的范围。 图上被人用朱砂笔标注了5个红色小圈,都在大湖的边界上。林秀对这几个红圈很感兴趣,他解下书包拿出笔记本,翻开一页地图仔细比对。雷立群走到讲经台前看见这个画卷,就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秀指着画卷中的5个红圈,说道:“你来看,这些红圈的位置古怪得很。” 雷立群看了一下,皱眉道:“只不过是一幅寻常的地图,有什么好看的?” 林秀一脸鄙夷地说道:“你觉得寻常,是因为你没看出这幅图的地理位置。如果我说,这是古代楚地的水文地理图,那就不一样了。” 雷立群摇头:“我还是不懂,这地理图和案子有关系吗?” 林秀耐着性子,给他讲解图上的位置:“这条大江是长江水道,旁边小的支流是汉江,这一带范围大概是今天的武汉市,”然后林秀给他看自己的那页笔记,“你再看我的这页笔记,这是武汉的地理草图,标记了溺水魔杀害4个孩子的抛尸地点。把两份地图对比一下,你能看出什么?” 雷立群仔细看了一下,不禁耸然动容,他脱口说道:“看来云梦会和溺水案脱不了关系!”雷立群看得很清楚,林秀笔记上的抛尸地点,和这份地图上5个红圈中的4个完全吻合。雷立群用手指着图上的第5个红圈,兴奋地怪叫起来:“看这一带隆起的地形,这是今天的珞珈山附近,也就是凶手计划的第五处抛尸地点,凭借这张图的提示,我们就能找到王灿的小孩!” 林秀摇头冷笑:“你高兴个屁!要是真在那里找到孩子,我们的行动就宣告失败了。” 雷立群一想也是,讪讪地不做声。 “余狗子虽然死了,他留下的这幅画卷可谓深藏玄机,这个大湖分明是云梦泽啊,它在你们楚地已经消失了一千多年,早就不复存在——他们画这幅水文地理图,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这里,这几根神秘的柱状符号,又是什么含义?简直太古怪了,哎呀,我完全搞不懂。”嘴上虽然说着搞不懂,林秀的神情却是容光焕发,喜形于色。他生平最爱稀奇古怪的谜题,这回像是得了珍贵的宝物,又像是少女即将要见到心上人,心里雀跃不已。 林秀开心地继续说下去:“昨天我听到云梦会这个名称,就暗自留上心——前夜在网上发帖的马江生,他的网名叫云梦居士,我一直怀疑他背后有某个粽脚组织——现在果然验证了,马江生一定是这云梦会里面的人。” 雷立群将手里的云梦会员花名册,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皱眉说道:“不对,名册上根本没有马江生这个人。” 林秀接过名册看了一下,果然没有,他脱口叫道:“咦,这不可能啊!” 林秀低头察看,发现讲经台边上放着一本厚厚经书,用来压着画卷的边缘。经书内容是关于道家源流和法术密藏,他拿起书来,随意翻看了下,里面夹了一张纸条,顺手把它抽了出来。纸是传真机用的卷筒纸,文字是打印出来的。林秀招呼雷立群过来,两人一起看纸上的内容。 “字谕尔等四人,长老会上商议之事宜加紧进行。各人分工调整如下: 青衣负责网络造谣,蛊惑人心; 黑衣负责聚众闹事,扰乱秩序; 金衣负责工程督造,勿使外泄; 银衣负责居中策应,兼总巡察。 信末没有落款,也没有标记日期。雷立群皱眉说道:“这看起来像是余狗子写给长老们的信,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他大声吩咐一旁的曹胖:“喂,把这人押过来!” 曹胖把那位矮胖老头带过来,雷立群凶巴巴地喝问他:“这几个什么青衣黑衣,是你们会里的长老吗?你也是其中一个?” 矮胖老头赶紧答道:“我和财务沈丽一样,只是会长的贴身随从而已。您说的这几位,是云梦会的四大长老,地位崇高仅次于会长。可奇怪的是,长老们从来不在这栋大楼出现,我们谁也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雷立群又问:“有没可能这几个长老,现在就混在外面那些会员之中?” 矮胖老头肯定地摇头:“不可能的!这里的所有会员,没有比我更早入会的。而七年前我加入商会之时,这几位已在会中了。” 雷立群感到失望,挥挥手让曹胖把他押到外面去,禅房里剩下了他和林秀两个人。 林秀还在埋头研究那副画卷,对外界的事物浑然不觉。过了一会儿,他扶着额头,喃喃自语道:“这画卷上的怪异符号,倒像是一种宗教仪式,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马江生才预言会有灭世洪水,这里又出现了远古的巨大湖泊,二者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 雷立群忍不住提醒他:“这幅画只是一种故弄玄虚的手法。余狗子这封信显示,他们是有组织的预谋犯罪,派人散播世界末日的谣言,意在骗取信徒入会借机敛财。涉嫌绑架几名男童,是为了制造社会恐慌,为他们大肆敛财提供方便之门。” 林秀仿佛没听到似的,他抬头望天,苦苦思索着。雷立群遭到漠视,一脸不快地说道:“我得把这里的人抓回去几个,审讯追查四大长老的身份,还要密切监控王灿的行踪。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在这里陪你玩‘填图猜谜’的益智游戏。” 雷立群正想走出禅房,他的手机响了,接听了一两句,他冷冷地把手机交给林秀:“喏,找你的!” 林秀接听了,电话是何光远打来的。他笑嘻嘻地说:“林专家,我们市长得知你抗洪有功,特别高兴。他让我转告你,今天中午邀请你到他家用餐。我说你早上来了微山湖查案,市长非常体贴,直接派了他的司机来接你,现人在楼下等着你呢。” 林秀淡淡说道:“我不喜欢和当官的打交道,还是算了吧。” 何光远在那头楞了一下,马上补充道:“市长说了,他有一桩悬疑案子想请当面请教,希望你能抽空一见。” 林秀一听即刻来了兴趣:“可以可以,你们市长叫什么名字?” 电话那头答道:“他的名字是江大桥。” 林秀把画卷徐徐收拢了,和那张字条一块装进他的书包。雷立群不解地问他:“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你们市长盛情请我吃午饭,说是慰劳我这个抗洪大英雄。哈哈,后续的搜查工作就交给你了。”说完,林秀昂头挺胸走出了禅房。 林秀经过外面大堂,一大群云梦会员还蹲在那里,几个警员在旁持枪看守,沈丽两母女配合老莫做着现场笔录。看见林秀走过,张欣连忙站起身来,满脸感激地,含泪朝他鞠了一躬:“林大哥,真的多亏了你把我妈解救出来!” 沈丽也跟着女儿一起道谢。林秀摆了摆手:“小事一桩,以后跟你妈过好好日子吧。”他又问老莫:“这位大姐会被抓去坐牢吗?” 老莫带笑答道:“这次我们捣毁云梦会,张欣举报有功。沈丽本人愿意积极配合,主动交待商会内幕,还全额交出非法所得赃款。刚才雷局指示过了,我会帮她转为警方证人,会处理好的,请林专家放心吧。” 林秀哈哈一笑,转身朝电梯门走去。他进了七楼电梯关上门,电梯刚要下行,又被人在外面按开了,一个娇小身影闪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市长 中午十一点,汉口沿江大道花都小区,武汉市长公寓。 林秀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等了好一阵子,还不见市长出来,心里浮上来一股厌恶。他一向最讨厌和官员打交道,其次讨厌的是花时间等别人,现在两样讨厌的事儿都占齐了。 这座市长公寓是两层的小别墅,装潢考究而精致,林秀看在眼里更添反感。他在首都任职多年,遇上官员被杀的案件也不少,有些就发生在私人别墅里。那些别墅装饰都很华丽,官员大多数用来金屋藏娇,结果不幸死于非命,落了个人财两空。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了出来,手里捧了两杯茶,轻放在沙发旁的大理石桌上。 “林先生,请喝茶。”女人礼貌地微笑,她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秀心里不痛快,粗声问她:“你们市长江大桥怎么搞的,到现在还没出来?” 那女人轻声笑道:“我就是江大乔。下班刚换了件衣服,劳你久等了。” 林秀顿时瞠目结舌,他压根没想到,武汉的市长竟会是个女人。 眼前的江大乔,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官员的架子,倒像是一位邻家姐姐。她外观在三十多岁年纪,穿着时尚,短发齐耳,显出一种精明干练,兼有女性的柔媚。林秀适才对她恶言相向,她却丝毫不以为忤,可见是个有修养的人。不知为何,林秀越看越觉得她十分眼熟,他迅速在脑海里扫描了一遍过去的案子,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 江大乔也在打量着林秀,嘴角含笑,神情颇堪玩味,这情形有点像是女人在观察她的相亲对象。在她眼里,林秀就像个半大的孩子,不善交际还有点稚嫩。仿佛能看懂他的心思一般,江大乔嫣然一笑:“你是不是,嗯,觉得在哪儿见过我?其实,我们之前没见过面。” 林秀被她说中,一时尴尬极了。为了掩饰窘迫,他拿起茶来喝了一大口,这才问道:“市长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江大乔一整脸色,站起来对他鞠了一躬,严肃地说道:“头一件事呢是要感谢你。这次林先生设计出的奇妙机械,帮助我们抵御了特大洪水,造福苍生功德无量。我江大乔谨代表武汉全体市民,十分感谢你的善举!” 林秀灵机一动,暗想眼前这个大好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他干脆打蛇随棍上,厚着脸皮说:“既然这样,市长是不是得好好感谢一下我这个有功之人?” 江大乔爽快笑道:“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办到。” 林秀说道:“我这次来到武汉,抗洪还在其次,主要是为了调查溺水魔一案。可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查起案来不太方便。市长你能否分派一点警力,交给我亲自指挥?” 江大乔何等人物,马上笑道:“哎呀,是我疏忽了。我们武汉的警察向来比较骄横,你和老何的手下打交道,确实不太容易。这样好了,我从市政府抽调一批得力武警,由你直接调遣怎么样?” 林秀心中暗喜,却又摇了摇头:“办案还是刑警比较可靠,我想要征用市局第一大队的小吴和小黄,有他们两人就够用了。”这几天查案下来,林秀暗中观察,发现第一刑警大队的大部分人,都对雷立群唯唯诺诺,只有小吴和小黄新来不久,还算正直。而且他俩有一定搜查经验,办案风格也比较严谨,林秀一早就留上了心。 江大乔当场打电话给局长何光远,吩咐他将小吴c小黄两人划拨给林秀直接指挥,并且,现在马上就到她的公寓门口待命。林秀看她办事雷厉风行的作风,不觉对她添了几分好感。 江大乔放下电话,又说道:“林先生,今天我找你来的第二件事,是为了溺水魔一案。这案子影响和危害甚大,且拖延日久,我们市政府高度关注。之前老何向我汇报过几次案情,进展不大。你是首都特派的刑侦专家,我想听听你对此案的意见。” 林秀思忖半晌,决定对她坦白心中感受:“市长,我一踏足武汉就有种预感,溺水魔是我生平遇过最可怕的敌人。这两天我查案每到一处,都会发现若干线索,沿着线索我还找到了一系列疑似涉案人员。刚开始我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慧眼如炬,但是,这样的次数多了,我才惊觉,这些线索竟是溺水魔精心设下的陷阱,专等我送上门来一脚踩进去。” “哦,这是怎么回事?”江大乔秀目轻眯了起来,盯住林秀。 林秀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给她简述了一遍,然后总结道:“从追捕马洪六,到马江生跳楼,再到今天拆穿余狗子,这些人在我面前一一死去,我逐渐产生了怀疑,反思溺水魔是否在借我的手,消灭棋盘上对他无用的棋子?更可怕的是,他有意把行动指南展示给我看,而我还身处云里雾里,根本看不穿他的下一步,更别说他的最终目的。” 江大乔没有插话,静静地听林秀说。 “溺水魔为什么要控制王灿,奔赴一次次残酷的测试?这些男孩一个个死去,和他们手中的折纸有什么关系?马江生预言有灭世洪水,扬言要献祭男童,是怎么回事?我在云梦教找到了一幅水文地理图,图上神秘符号到底有什么含义?余狗子的那封信提到的计划是什么?神秘的四大长老是什么人?我本想尝试跳出局外,客观地分析真相,却一点一点地掉进了溺水魔的陷阱,现在的我,也只不过是这个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林秀一口气说完,愁眉苦脸坐在沙发里,低头不语。 江大乔像姐姐一样安慰他:“林先生,你别灰心。常言道为山九仞,就怕功亏一篑。你已经干得很出色,只是你初来乍到搜集的线索不够,还不足以看穿真凶的布局。我手上正好有几个奇特的谜团,以我浅陋的见解,有可能和溺水魔一案有关,当然也可能毫无关系,你要不要拿去了解一下?” 林秀点了点头,江大乔起身到柜子里取了几份文件,递给他看。 “这是本市下属几个单位分别送来的,几份神秘事件报告书,我本来想交给老何处理,转念一想,还是交给你比较合适。” 林秀看那几份报告标题,名称分别是“珞珈山地下龙吟事件”c“目击长江水蛟事件”c“三万红鲤浮尸事件”和“云梦居士造谣事件”。 其中云梦居士造谣事件,内容就是马江生所发“献祭你的孩子,守护武汉的明天”,林秀跳过它不看,凝神细看其余三份报告。 一c“珞珈山地下龙吟事件” 时间:2016年6月26日——7月1日, 地点:武昌珞珈山腹北侧洞穴, 事件:地下传来嗡然龙吟,震动传出几公里外。附近有十多名群众,在不同时段都听到了声音。当地传说,观音菩萨在珞珈山修行时,曾镇压一只老龙在山中地底,据说数百年来,武汉郊外陆续有人听到过龙吟。7月2日早上,我市防灾办派专人前去调查,未有地震迹象,事件原因至今不明。 2c“长江不明生物事件” 时间:2016年7月4日——2016年7月6日, 地点:龟山和蛇山之间的长江水段, 事件:有4名渔民分别目击,长江中有一不明生物游弋,细长有四足,身披黑色鳞甲。每次出现后必雷电大作,江上掀起风浪。一位渔民偶然发现时靠得太近,所操船只竟被撞翻,渔民侥幸游回岸上得脱。此事发生后,江边居民一时人心惶惶。渔民称这是尚未化成龙形的大水蛟,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我市渔业局曾派专人前去调查几次,未有任何发现。 3c“十万红鲤浮尸事件” 时间:2016年7月7日清晨, 地点:龟山和蛇山之间的长江水段, 事件:7月7日早上,长江水面无故浮起大量红鲤尸体,顺流而下,引起江边居民哄抢。有人声称,这是日前江中大水蛟所为,也有人说,这是江神发怒,吃了这种鱼会招来灾祸。我市渔业局曾派专人前去调查,未能取得明确结论。注:死鱼已取样品化验,没有中毒现象。 林秀看完啧啧称奇,两眼闪动精光,说道:“这里分别出现了龙c蛟和鲤,恰和溺水案中遇害男孩手上握的折纸造型一致。很明显这几起事件,也是溺水魔精心布局的一环。我想尽快带人去实地调查,希望能有所发现。” 江大乔欣慰地点头:“林先生,看你又恢复了信心,我打心眼里感到高兴,破案的事就全指望你了。”说着她双掌一拍:“好了,今天的公事就谈到这里,现在,我们来谈一点私事怎样?” “咦?还有私事?”林秀一阵疑惑,不知她要谈什么。 江大乔问道:“你到武汉这几天,见过小星了没?” 林秀非常错愕,反问她:“谁是小星?” 江大乔眼波流转,轻声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小星上高中时改了名,现在她叫徐娴。” 听了这话,林秀处于极度震惊状态。他的舌头像是打了结,颤声问道:“啊,难道你,你是?” 江大乔很满意他的反应,一本正经地忍住笑,点点头:“你猜得不错,我就是小娴子的妈妈。” 听到她自爆身份,林秀心中难掩惊讶之情。市长居然是一介女流,已经让他相当意外,更没想到她居然会是徐娴的母亲。最奇怪的是,有这样声名显赫的母亲,为什么徐娴竟对自己一直隐瞒不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回忆 林秀现在再看江大乔的的容貌,果然和徐娴七八分相似,难怪刚才会觉得眼熟。他本来就不擅长客套话,也不会和女人套近乎,现在更是局促不安。心里有很多事情要问江大乔,却苦于开不了这个口。 这时门铃响了,江大乔过去开门,原来是美团送来几盒外卖。江大乔招呼林秀到饭厅落座,她亲自打开外卖盒子,是简单的两菜一汤。江大乔轻声致歉:“我工作忙碌,只能请你吃外卖,真是招呼不周了。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可是现在到了饭点时间,夫子云: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咱俩再聊会儿不迟。”说着,她拆开一双筷子递给林秀。 林秀昨晚只睡了不到2个小时,早晨起来又是忙碌的一天,马不停蹄地一路奔波,救王灿c退洪水,拆穿余狗子,到现在中午仍是粒米未进,他早就饥肠辘辘了。 林秀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吃起来,江大乔频频伸筷给他夹菜,自己倒吃得不多。吃到一半,她索性停了下来,以手托腮,专注地看着林秀吃饭的样子。这样子倒像是丈母娘在看女婿,把林秀看得浑身不自在,他情不自禁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好不容易把这顿饭吃完,江大乔从厨房冰箱里端来了两杯饮料,请林秀喝着。林秀也真的是渴了,拿起饮料咕噜咕噜地大口倒进喉咙里。过了一会儿,江大乔终于开口道:“林先生,今天虽然是初次见面,可是早在十年前我就认识你了。这你应该想不到吧?” 林秀的确想不到,江大乔居然说从前就认识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大乔轻声回忆道:“小星当年到首都念大学,我这当妈的很不放心。我走私人关系,托了她的大学辅导员,把小星的一举一动都向我汇报,小星对此是毫不知情。所以,她和你相恋了四年这一段,甚至包括你亲昵地叫她小娴子,她叫你小秀子,我都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江大乔说到这里,神色微露歉意:“林先生,真对不起,我当了不光彩的偷窥者。但是请你原谅我这当妈的,女儿和什么人来往,我当然会非常关注。因为小星的关系,我私下调查过你,对你的人品和能力一直都很赏识。那几年你们两人一直都很幸福,我在一旁看着,也挺高兴的。” 想不到自己和徐娴的过往,竟有这样一位不动声色的旁观者,林秀心中五味杂陈,默默听她说下去。 “后来你们因故分手,她哭着回了武汉,你来武汉找过她,而她远远地躲到了四川去,这些事情我也都知道。六年过去了,你现在明白她为什么要和你分手了吗?”江大乔的话里有一丝遗憾。 谈及此节,林秀不免黯然神伤:“前晚我和她见面时,她已经告诉了我个中原因。那时她一心想要结婚,我却醉心于研究理论,随便找个了理由搪塞她,让她伤透了心。我真不是个东西!” 江大乔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关于你们分手这事,其实我也有一定责任。” “阿姨,您为什么这样说?”林秀吃了一惊。 “小星一直没有对你提过,她有我这样一位妈妈,对吧?” “嗯,是的。” “女孩子在初恋情人面前,本该毫无保留才对。她这样做,其实是因为讨厌我,不,实际上她非常恨我。” 江大乔神情转为哀怨,眼眶微微泛红。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秀疑惑地问道。 江大乔从柜子上拿过一个相框,递给林秀看。上边是一家三口的合照,一个英俊的男人身穿警服,怀里抱着个可爱的四五岁小女孩,旁边站着的女人是江大乔,容颜俏丽,留着一头长发。 “这是20年前的往事啦。当年我先生是一个警察,在市立公安局第一刑警大队工作,他负责缉捕走私活动,执法非常严厉。有一次他破获了黑道大宗交易,匪徒们为了挽回损失,居然卑鄙地抓去了小星,逼迫我先生一个人去码头用货换人。我先生虽然心系爱女,可货物已经被相关部门收缴,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他考虑再三,瞒着我一个人去了码头。” 江大乔像是有什么顾虑似的,犹豫再三,她还是说了出来:“结果谈判破裂,他英勇地击毙十多名匪徒,自己也身受重伤。他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把小星从船底的密室抱了出来,走没多远就倒下了。等我赶到现场,已经是天人永隔,无尽遗憾。” 江大乔眼中有泪光闪动,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继续说:“之后我和小星度过了难熬的六七年。为了摆脱失去丈夫的伤痛,我埋头于高强度的工作,不觉对小星疏于照顾。随着我仕途畅通,一路高升,小星跟我越来越少见面,感情渐渐疏远。我那时并没有察觉到一件事,小星在潜意识里一直责怪我,那天赶到得太晚,没能救回她爸爸。 小星准备升初中了,我经过考虑,帮她选择了一所寄宿贵族学校。我的初衷是想她得到更好的教育,但是,这反而让她更恨我了。因为那阵子我刚好认识了一位男士,关系比较亲密,小星误以为我想把她打发走,好另建一个新家。结果不管我怎么解释,小星都听不进去,她哭着去了学校,说以后再也不回这个家。我当时认为她处于叛逆期,虽然又气又急,却拿她没有办法。 不久我当了市长,常想着要和她修复关系,却因工作上的事一次次拖延,错过了许多机会。小星在参加高考前,偷偷给自己改了名,并且上大学后就没有联系过我。就连我汇去的学费,她每一笔都都给我退了回来。她宁愿自己去打工,也不要我的钱。 我们两母女的关系,就这样徘徊在了破裂的边缘,这几年我做了一些修补工作,始终收效甚微。唉,追求当政治女强人的道路,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最真切的惩罚呀。” 林秀默默听着,这时他终于懂得了,徐娴当年急着要结婚,心中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她儿时遭遇不幸,家庭濒临破碎,她对生活的全部憧憬,寄托在了将来和她爱的人建立一个家庭。 想到这里,林秀心里充满了痛苦和内疚。要是时光能回到当年那一天,他一定会跟徐娴说,立刻,现在就和她结婚。 江大乔动情地说道:“如果我丈夫当年没牺牲,我未必会走上这条路。活了那么多年,我现在才懂得,什么对女人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一个男人来疼爱她,女人的一生就如风中飘零的花球,无凭无依。林先生,你能听懂我这一番话吗?” 林秀当然明白,他苦涩地笑着:“阿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可是已经太晚啦。我们是同病相怜,一起被小娴子抛弃了。” 之后两人闲聊几句,林秀看看时间已经不早,起身告辞。出到别墅外面,小吴和小黄已在等着,林秀和他俩一起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面具 江大乔送走林秀,上到二楼进了自己的卧室。她刚关了房门,还未转身,卧室里蓦地响起男性低沉浑厚的声音:“金衣,你的客人走了?”江大乔猝不及防,立刻回头望去,吃惊地用手掩住了嘴。 流苏锦缎的软床上,一个头戴青铜假面,身躯伟岸的男人舒服地半躺着,后背斜靠枕头。他毛茸茸的健硕双腿,随意搭在床边。这人穿着一身普通短衣打扮,却散发出帝王一般的气息,使人望而生畏。 江大乔顿时又惊又喜,她马上跪在地上,颤声应道:“回教主,林秀刚离开。”她用膝盖朝那人一寸寸挪过去,然后跪在床边不敢稍动。高高在上的女市长,此刻像是一只温驯的小猫咪。 那人轻描淡写地说道:“林秀这年轻人颇有见识,能意识到有人在操纵全盘局势,不简单啊。我自浸淫公职以来阅人无数,像他这样优秀的青年,还真是凤毛麟角。” “我弄不懂,您为什么要我给他看那几份报告?”江大乔鼓起勇气问。 那人悠然说道:“我设下这么复杂深奥的棋局,如果没人懂得欣赏,那未免太无趣了些。林秀初来乍到,目前盘面上他落后了两三手。由于进展过慢,他还未识得全盘奥妙。我停下来等一等,干脆让他多走两步,他就能获得和我公平对垒的资格,这才够意思。” “教主雄才伟略,胆识过人,行常人之不能,属下深感佩服!”江大乔由衷地说道。 “青衣和黑衣的事,你都知道了?”那人又问。 “是的。情况跟您预计的差不多,青衣在网上发帖煽动人心,昨儿中午招来林秀和雷立群上门追捕,他在逃跑时不慎坠楼身亡。黑衣则是今天早上被林秀揭破了把戏,用您平日赐下的毒药往生了。”江大乔抬起头来,秀目中悄然闪过一丝惧色。 “哼,他两人是自取其祸,死不足惜,”那人瞧了一眼江大乔,对她的想法了然于心,笑道:“呵,你可是觉得有点害怕?” 那人坐起身来,伸手轻抚江大乔的头发:“你是我最宠爱的女人,和他们自是不同,不必担心。” 江大乔心中窃喜,嘴上却说道:“教主您最宠爱的人,其实是银衣长老吧?” 那人抚摸着她的脸颊,笑道:“银衣这个年轻人天分极高,将来可能会继承我的事业。怎么,你连男人的醋也要吃?” 江大乔皱着眉头说道:“您有所不知,四大长老中,青衣阴沉狡诈,黑衣道貌岸然,我向来不喜欢这两位,可是让我最惧怕的人,却还是银衣。他骨子里有一种病态的癫狂,我从他面前走过时,常有一种赤身的感觉,不寒而栗。” 那人浑不在意地笑道:“你好歹也算是她的师母,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他的手从江大乔的脸颊往下,滑动到了她的锁骨之上。她的锁骨性感纤瘦,触手之处肌肤滑若凝脂。江大乔脸上升起了红晕,她趁势投入那人的怀里,闭起了双眼。 “教主,您好久没来我这里了,让我服侍您一回吧。” 江大乔眉目含春,高贵的气质之中,又混合了淫荡的气息,诱人犯罪。 那人像是有所思虑,他的手虽在抚摸她的躯体,却避开了关键部位。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还是谈正事要紧,你的工程监造得怎样了?” 江大乔睁开眼睛答道:“镇水柱全都造好了,装设在您指定的地点。那些工人都是我从教众当中挑选的,竣工之后我给了每个人封口费,打发他们回老家暂避几天。里里外外的花销,被我纳入了本市防洪建设项目,又是市长办公室签批,一个月内保证不会有任何麻烦。” “很好!最后的舞台搭建完毕,这部波澜诡谲的剧本,即将迎来终焉落幕。金衣,你就等着欣赏最后的结局吧。”那人说完站起身来,“我有点要紧的事,得亲自去处理一下。” 江大乔楞了一下,娇声笑了起来:“教主,我看您是惦记着家里那个妹子吧?” 那人感到讶异:“咦,你怎么知道的?” “我这两天听银衣说起,您最近新收了个妹妹,”江大乔语含暧昧的笑道,“我也不是拈酸吃醋的人,您找个时间把她带过来,让我和她说说话儿。” 那人像是相当满意:“难得你有这份胸怀,很好。那个女娃人才出众,和你正是一对儿。把你比作三国时代的大乔,她就是小乔,你们将来可以作一对好姐妹。” 江大乔贴身抚摸着那人宽厚的胸膛,腻声说道:“嗯,到时我们两个可以一块儿伺候您,就在这张大床上。” 那人笑道:“现在大局未定,享受的事不妨暂缓几天。” 下午三点,林秀和两位刑警在武汉市郊的高速公路上,去珞珈山查探地下龙吟的怪事。开车的那位浓眉大眼的是小吴,坐在林秀身边的小个子是小黄。 他俩是警校同班同学,毕业之后一同分配到武汉工作。第一刑警大队的七名刑警之中,小蓝是局长何光远的亲戚,兼职替他开车,捞了不少好处。曹胖和老莫是雷立群的亲信,有好事也能分上一杯羹。小陈和老蔡则是一对草包,虽然常被雷立群训斥,到底也是拥护他的人。论能力小吴和小黄相当优秀,可他俩不是武汉本地人,且不善溜须拍马,经常受到雷立群的排挤,甚至沦落到比小陈c老蔡还差劲的处境。 比如昨天夜里辛苦把王灿抓回局里,还未及审讯,雷立群有意把小吴和小黄支使到大堤上抗洪,不让他们分享功劳。类似的事情发生得多了,他们心中不免怀着怨恨。这回得了何光远指示,可以直接跟着林秀破案,他俩心中都特别高兴。 这时林秀正在车上睡觉,两人虽然极盼能与他交流案子,却又不敢打扰。其实林秀哪能睡得着,他起初想闭目养神,各种线索却在心里七上八下,纠结成一团。上午在云梦会发生的一幕,又在脑海里浮现了出来。林秀急着要赴江大乔的饭局,匆匆离开云梦会大堂进了电梯,当时有个人跟在他后面进来。林秀一看原来是张欣,小女生神情古怪地看着他,脸色潮红着,欲言又止。 林秀问她:“你还有什么难处吗,不妨跟我说。” 电梯开始下行,张欣依旧吞吞吐吐,很是忸怩的样子。经林秀几次催促,她才嚅嗫着说道:“林大哥,刚才我妈悄悄对我说,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她从不敢对别人提起,但是,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她说一定得让你知道。” 林秀问道:“那是什么事?” “两年前我弟弟失踪的时候,有一群警察来我家查案。当时她她被其中一个警察强奸了,那人还威胁她不许声张。就在刚才,她又看见了那个人!我妈非常害怕,她说这人无恶不作,让你千万小心提防着!” 林秀坐在车上把这事思前想后,蓦地产生了一个惊人的推论,他睁开眼睛大叫:“小吴,走错了,快停车!” 小吴在驾驶位上顿感愕然:“没走错呀,这条路是就去珞珈山的!” “不不,暂时不去珞珈山!溺水案第四起受害人的家住在哪儿?你快送我过去!” 小吴和小黄虽有满腹疑问,看林秀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得闷在肚子里。他们不约而同地,心中一起怀疑道,跟着这种莫名其妙无厘头的刑侦专家,真的能顺利破案吗? 小吴找了个路口把车子掉头,往反方向驶去。林秀在路上突然想起一事,他昨晚答应过徐娴会救出王灿,还没来得及向她汇报最新情况。他掏出手机,给徐娴打了个电话,语音传来却是关机状态。对一名在职记者来说,白天不开机是很不正常的事态,林秀不由得担心起来,徐娴是否遇上了什么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黄昏 徐娴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她被人关押在了船舱底部,这里有一股令人讨厌的鱼腥味儿。黑暗中船身在轻微地摇晃,听到水流晃荡的声音。她慢慢回想起来,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被两名匪徒抓住了,匪徒取出一块湿透的面巾,蒙住了她的口鼻,她挣扎得几下就不省人事了。 她心里非常恐惧,匪徒会把她杀了,还是把她拐卖到外地?这样她就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家人了,她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船板上方隐约传来一群人讲话的声音,她机警地竖起耳朵听着。那些人好像在吵架,其中一个声音她非常熟悉,她抑制不了心里的激动,想立刻大声叫唤他。可是转念一想,隔着厚厚的船板,她无法肯定就是那个人,万一认错可就糟了。因此她聪明地保持沉默,继续倾听下去。 那群人气势汹汹地吵嚷着,用她无法理解的话,他们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烈。突然,毫无预兆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船身剧烈摇晃起来,她头顶上的船板被炸飞了一块。她吓得捂住了耳朵,蹲在那里一动不动。船舱很快进了水,漫过了她的腰身,她蹲在那里簌簌发抖,不知怎么办。 一会儿过后,她被人抱了起来。 “小娴子别怕,我来救你了!”那人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亲了亲她的脸颊。 “爸爸,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徐娴搂住他的脖子,哭了个稀里哗啦。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地方,比在爸爸的怀里能让人安心了。 这艘船开始往下沉,爸爸抱着她冲到船头,沿着船板走下码头。他的脚步没有平常那么快,甚至有些蹒跚不稳,但她沉浸在浓浓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有在意。 “爸爸,我们快点回家吧,我肚子好饿。” “乖女儿,我们这就回家。” 爸爸抱着她一路走着,码头渐渐拉开了距离。将头靠在爸爸的肩膀上,她看见了缓缓沉入江中的货船,水面上翻滚的漩涡,反射着夕阳火红的光线,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这个凄美绝艳的黄昏,永远刻在了她的回忆里。 爸爸走得很辛苦,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剧烈喘息,胸前溢出大量温热的液体,濡湿了她的衣服。她拍打着他的脸颊,娇声嚷了起来:“爸爸,你流了好多汗呢,等回家我们一块儿洗个澡吧。” 爸爸没有回答,他勉力走了两步,双膝向前一栽!两个人像葫芦般滚倒在地。徐娴吃了一惊,连忙跳起身来,发现爸爸倒在地上脸色惨白,他胸前一片血红,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渗。 徐娴彻底吓坏了,她心胆俱裂地喊着:“爸爸,别离开我!”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脑袋昏沉沉的,她睁开了眼睛,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码头,而是在床上,在她自己的卧室里。当了记者以后,她在武汉市区租了一室一厅的公寓。原来我又做了这个梦吗?她脸色青白地捂着胸口,心脏还在砰砰地跳,背上冷汗涔涔而下。看了看手机,现在是早上八点半。 最近好久没做这个恶梦了,她心中暗忖,是这一两天发生的连串事情,引发了自己潜在的心理阴影吗?她默默地拿起床头的一个相框,照片上是身穿警服的爸爸抱着她,这照片有一部分被剪掉了,那里原本是那个女人——江大乔的位置。 曾经有一段时间,年幼的徐娴无法承受爸爸的离开,心里责怪江大乔赶到太晚。过了几年,她自己也慢慢意识到这个想法的幼稚,心里渐渐要原谅江大乔了。可是偏在这个时候,江大乔居然和别的男人好上了,这是徐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这种行为,等于是直接背叛了自己心底最敬重的父亲,背叛了她最崇拜的英雄人物。 徐娴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把相框放回床头,现在不能浪费时间了。昨晚在五福路巷子里,她虽从火场中救出了王灿,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警察抓走。王灿父子的不幸遭遇,强烈触动着她的心弦,其中还杂糅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昨晚林秀虽然对她郑重许诺,会尽力营救王灿,她心里却非常清楚,警方把王灿当成了溺水魔的头号嫌疑犯,绝不会轻易释放他。除非她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找到有力的证据,证明溺水魔另有其人。 上午九点,徐娴穿着一身职业套装,来到汉正街一座银灰色大楼,这里是《楚天都市报》编辑部,她平时上班的地方。一楼的大堂一角被改造成了咖啡厅,这里是记者们稍作休息,等待派工的地方。大堂里有十几位记者,有的在核对新闻稿件,有的在擦拭相机镜头,有的在联系采访客户,也有人没有领到任务的,在喝着咖啡和熟人聊天。 徐娴和同事打了招呼,穿过大堂走进电梯。三楼是外派记者管理部,走廊墙上挂着书法横幅“播四海风云,采五洲气象”,宽大的办公室里,记者部主任——她的上司兰姐端坐在办公桌后。兰姐姓兰,大概四十岁年纪,这是一个略显肥胖,精于人情世故的女人,对外交际很广,斡旋能力也强,在这个位置上做得稳稳当当,深受报社老板和总编的赞赏。 徐娴刚一进去,兰姐就嚷了起来:“小徐你来得正好,你负责的那起采访稿件不能再拖了!总编都亲自催了好几遍啦!” 兰姐的语气虽然夸张,眼神却没有责怪的意思,与其说她是在抱怨,不如说是一种巧妙的示好,表明她在总编那里帮了徐娴的忙。殊不知她的这种过度热情,反而造成了徐娴的心理负担。 徐娴刚到《楚天都市报》工作时,兰姐对她的态度还算正常。自从江大乔给报社的高层打过招呼,兰姐的态度就不同了,处处给她优待,连外派采访,都故意安排一些轻松的任务。徐娴相当苦恼,她不愿领受这种人情,要不是喜欢记者这份工作,她恐怕早就辞职不干了。 徐娴客气地说道:“不好意思,稿子我上午会交。兰姐,我这里有件事,想拜托你帮下忙。” 兰姐笑眯眯地应道:“有事尽管说。” 徐娴拿出一张纸条,说道:“听说您的爱人在房管局上班,能不能让他帮忙查一下,这套房子的基本情况,比如业主是谁?如果是出租房,最近一位租客是什么人?”纸条上的地址,是汉口五福路尾巷49号。 兰姐好奇地问:“你查这个做什么?是要挖掘什么新闻热点吗?” 徐娴含含糊糊地回道:“嗯,算是吧。” 兰姐满口答应,当场拨电话给她老公,在汉口房管局上班的一个科长。电话里,兰姐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让她老公去查这所房子的物业信息,立刻回报给她,然后不容分说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兰姐用商量的口吻说:“对了,我手上还有一个采访任务,没找到适合的人去跟,你有没时间跑一趟呢?” 徐娴不想接下任务,她今天得协助林秀查找五福巷的线索,不能浪费宝贵的时间。可是身为记者,她没有理由拒绝上面分派的任务,刚才兰姐那么爽快答应帮忙,人情总是要还的。这份采访可以先接下来,再酌情应付一下。想到这里,徐娴点头答应。 兰姐从桌上文件堆中,抽出一份文稿递了过来,徐娴接过一看,是一篇心理学论文,题目叫《对女性嫉妒对抗心理的若干研究——兼与警方商榷溺水魔之性别》,署名是高明。这正是一篇讨论溺水案的文章,全文厚达几十页,徐娴随便翻看了几页,突然觉得高明这名字挺眼熟的,好像最近在哪里听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采访 兰姐在旁介绍道:“这高明是心理医生,在武汉心理协会颇有名气。他引经据典地写了这篇文章,观点非常犀利,认为在武汉杀害多名男童的溺水魔,真实身份很可能是女人。他把文章发给多家新闻杂志,要求尽快刊登。武汉并没有哪一家报社或是杂志,敢替他公开发表这篇文章。” 徐娴问道:“这是为什么?” 兰姐说道:“早在两年前,武汉市政府和警方联手发出通告,严禁一切新闻媒体发布与溺水案相关报道,以免引起社会恐慌。如有违反禁令的媒体,老板会被刑拘,单位会停业整顿。在这种高压生态下,谁敢在老虎的嘴边撩须!” 徐娴更是不解:“既然这样,怎么还安排我去采访?” 兰姐得意地一笑:“这等于是提前押上一宝嘛,你想啊,要是这位高医生预言成真,凶手将来被警方抓获,果真是个女人。到时你把采访内容抢先披露出去,不就是一份最有价值的独家新闻?” 对兰姐的老谋深算,徐娴由衷感到佩服。 “好的,我等下会联系他看看。” “嘿嘿,我早帮你联系好了,今天下午两点,他会在心理诊所专候上门采访。”此时兰姐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号码笑道:“我老公准是有消息了。” 兰姐接听之后,表情变得怪怪的,挂了电话她一脸狐疑地说:“我老公刚才查到五福路那栋房子,业主资料居然被人删除了。他还专门到单位档案室去查看,连纸质文件都被人拿走了。我说小徐,你要查的房子也太神秘了吧?” 没想到凶手这么神通广大,居然能侵入房管局的档案室拿走文件。房子的线索彻底断掉了,徐娴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心里盘算着,干脆去采访那位心理医生算了。这趟采访如果拿到溺水魔的相关线索,证明王灿无罪,就是一举两便。 下午两点,筷子湖畔三岔巷口,高明个体心理诊所。 徐娴来到诊所门口,看见一个宽脸颊,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在沙发上坐着发呆。他垂下脸颊,眼神有点涣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徐娴走了进去,跟他打招呼道:“请问高医生在吗?” 中年男子抬头看见她,眼睛不由得一亮,眼前的女子身穿记者职业套装,显得妩媚端庄。从身材到容貌,她都可算得上是一名美女,气质更是出众,她的目光沉静如水,正在打量着他。 男子微笑回应:“我就是高明。请问您是?” 徐娴看到他脸上有几处淤青,心中有几分疑惑,却不便询问。她客气地说:“高医生你好!我叫徐娴,是《楚天都市报》的记者,上面安排我过来,要给您做一个专访的。” “噢,你们报社是有和我预约过,你快请坐,”高明略显兴奋,频频搓动着双手,“请问这次专访的内容,是不是可以连同我的论文,一起发表出去?” 徐娴侧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斟酌着语气,谨慎地答道:“我们领导有交待,此次访谈内容,报社会在适当的时机给予发表。至于您的那篇论文,内容过于敏感,目前我们还无法作出任何承诺。” 高明听她这样说,显得非常失望,徐娴看在眼里,问道:“您为什么急着要发表那篇文章呢?” 高明诚恳地回答:“实不相瞒,我有个好友被警察抓了,警方怀疑他是溺水案的嫌犯,我个人相信他是清白无辜的,我写这篇论文的目的,是希望能帮他洗脱罪名。” 徐娴相当震惊,马上接口道:“您的这位朋友是男性吗?” 高明答道:“是的。” 昨晚从五福路巷尾出来,林秀曾告诉徐娴一件事,白天时他和姓雷的警察——就是抓走王灿的那个人——一起去查案,途中拜访了一位心理医生,那位医生为了袒护好友王灿,惨被姓雷的暴打一顿。当时林秀说得匆忙,没提那位医生的名字。徐娴心想,林秀说的那位心理医生,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人。 徐娴又问:“他是不是叫王灿?” “咦,你怎么知道?”高明一脸惊讶,涩声问道。 “我也是王灿的朋友,那天他被警察抓走,我人就在现场。我现在四处收集溺水案的线索,也是要救他出来。” 不意王灿还有这样一位好友,也在为解救他出力。徐娴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这个世间毕竟还是好人多一些。 两人怀着相同的愿景,谈话的氛围愈见融洽。高明起身到厨房端来两杯速溶咖啡,两人继续聊天。 徐娴回归本次采访的主题,直接问道:“高医生,你的论文直指溺水魔是女性,有什么具体根据吗?” “这是我尝试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切入案子,得到的推演性结论,目前只是一种假说,还需要事实的检验。”高明谦虚地笑了笑,但语气有一种从容的自信。 “你能详细说说吗?”徐娴用小匙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一边问道。 高明从书桌上拿来一本笔记,他翻动着笔记说道:“我几乎研究遍了建国以来所有的类似案件,如郴州连环杀童案,佳木斯变态杀人案等,通过仔细验证对比,我发现了溺水案和其他案件一个关键的区别。其他杀害孩子的案件中,凶手无一例外都为男性。他们身上有人格缺陷,选择没有抵抗能力的孩子下手,因为凶手怀有很深的自卑,把对社会的怨恨通过暴力虐待发泄出来。比如佳木斯那位变态杀人狂魔,就连续虐杀了20多名孩子,还把他们残忍地肢解。但奇怪的是,溺水案中4名男孩的尸体并没有半点伤痕,生前也没有遭受虐待的痕迹。考虑到女性的暴力倾向远小于男性,这就使我开始怀疑,溺水案的凶手未必是男性。” 徐娴听得胃里一阵痉挛,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流入喉咙里,咖啡因让她悸动的肠胃安静了下来,注意力变得更为集中。 高明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我沿着这个思路推演下去,就有了第二个发现。两年来卷入案件的几个家庭,都是丈夫和孩子先后遭遇不测,只有家里的妻子存活了下来。为什么凶手不把她们也一并杀了呢?” 徐娴心中一动:“是呀,这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凶手是女人,一切就变得容易理解了。这位凶手从前因故失去丈夫和孩子,陷入痛苦绝望的深渊,她看见某些女性拥有幸福完整的家庭,产生强烈的嫉妒对抗心理。凶手执着地要毁掉别人的家庭,并留着妻子不杀的真正用意是,”高明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她非常渴盼有人来承担她的痛苦。” 听到了如此奇特的推论,徐娴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沉思了片刻,想到了一个漏洞:“不对呀,那位超市老板周明,他妻子在案发时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周明独身抚养儿子,家庭怎么也谈不上幸福或是完整,又怎么会招凶手嫉恨呢?” 高明正色答道:“你说的这点非常关键,它恰恰是溺水案的一个重要线索。周明妻子最早引起凶手的嫉恨,该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能让凶手几年以后还耿耿于怀,则周明妻子和凶手有某种程度的渊源。我相信,只要警方彻查一遍,周明妻子当年曾和哪些人结下仇怨,一定会有收获。” 徐娴谨慎地说道:“高医生,你的结论始终是建立在假设凶手是女性的基础上。关键还是在于,你能否直接证明凶手是女的?” 她心里隐隐期待,高明能拿出更强而有力的观点,证明王灿确实无辜。 不知是否感应到了徐娴的期待,高明扶了扶眼镜,宽厚地笑了:“其实我继续深入研究下去,有了第三点重大发现,这应该足以证明凶手一定就是女性。” 徐娴悚然动容,惊问道:“你的第三点发现是什么?” 高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道:“关于这一点,还没到可以公布的时候,得再等上一小会儿。” 这位医生太奇怪了,现在说不行吗,干嘛还要等一会儿再说?徐娴心底非常纳闷,但身为女性的矜持,让她没有问出来。 蓦然,一阵强烈的晕眩涌上她的头部,身体同时也在发软,不听话地倒在了沙发上。糟糕了!她心知不妙,竭力想睁开眼睛,却只睁开了一条细缝。 在她朦胧的余光中,高明弯腰俯下身来,带着古怪的笑意看着她,他的脑袋不住地晃动,看上去比平时要大好几倍。一只宽厚的大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不行了,她再也坚持不住,意识一松昏迷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恶魔 (敬告亲爱的读者,作者家乡遭逢双台风袭击,16一17日处于停电断网状态无法更新,非常抱歉,今天会一次补全。另,本章内容无法全部上传,缺失了一千字,可加q群210121411免费阅读) 徐娴从黑沉沉的梦乡醒来,还未睁开眼睛,就感受到了刺目的光芒。等她睁开眼睛看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镜子的世界。这里四面都是银色的镜子,一排排装嵌在墙上,天花板的隔板也是镜子组成的,数不清的镜子在明亮灯光下反射夺目的光线,无数个女人在镜子里呈现出人像,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徐娴反应过来,镜子里的人是她自己,她被人捆绑在一张硬邦邦的窄小床铺上,四个绳扣分别套住她的手腕和脚腕,把身体拉伸成大字型,绳索的另一端绑在四个床脚处,绷得紧紧地,她不能坐起来,甚至无法翻身。时值盛夏,她的皮肤感到凉飕飕的,因她的外衣被人脱掉了,此时身上仅穿着内衣,这让她感到羞愤和不安全。 房间里蓦地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美丽的女神,欢迎光降我的私人会所。”一个身穿亮银色长袍的男子走到床边,神情倨傲地,居高临下看着她。那件长袍交织着辉煌灯光,映射出绚烂的光芒,使人目眩神迷不能视物。徐娴过了好一阵子才看清这人的脸庞,然后叫了起来:“你是高明!” 徐娴把前后事情串联在一起,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阴谋。她冷冷地看着高明,说道:“原来你假意说要发表论文,目的根本就不是要救王灿,只是用来引我上钩的诱饵。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高明神情叵测地笑起来:“我是心理医生高明啊,”他翘着二郎腿在床边坐下,左手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像你这样美丽又聪明,才能入选当我的玩物。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女人,都不值得我多看一眼,你知道吗?” 徐娴迎上他的暧昧目光,喝斥道:“你要是识相的,现在就把我放了!我在采访你的途中失了踪,我单位领导一定会报警,警察很快查到你的头上。刚才我看到街边有几个摄像头,警察只要查看监控就会发现,我进了你的诊所,却一直没有离开。” 高明耸了耸肩膀,哂笑道:“宝贝,这你不用担心。刚才我头戴假发,穿着你的外衣,挎着你的包包,从诊所走到外面大街上,再远远地找一个垃圾桶,把这些东西处理掉了。警察过来调查,只会认为你已经离开了。” 徐娴听得心头一凉,这人居然如此心思缜密且精于伪装,要想从他手上脱身,会是极其困难。她抬头四望,想大声呼救,又怕激怒高明,徒然枉丢性命。她发现这里面积很小,像是某处地下室,在房间的一侧角落,有十几级的台阶,通往墙上一个狭窄的木门。 高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得意地笑道:“这里是我的诊所地下,原是抗战时期的一处废弃防空洞,被我精心改建而成,地下完全封闭且高度隔音。你就算叫破了喉咙,外头也听不到的。” 既然无法脱身,徐娴决定开始反击:“抓走王灿的孩子,还逼迫王灿去参加残酷测试的人,就是你吧?你伪装成善良的心理医生,其实你的真实身份,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溺水魔!” 高明眼神转为阴冷:“宝贝,你不需要知道太多,我刚才告诉过你,你现在只是我的玩物而已。” 高明双手捧住徐娴的脸颊,低头吻了下去。徐娴竭力挣扎着,可是四肢都被绳索扣住,不能脱身。两人四唇相接,徐娴假意屈从,当他肆无忌惮地把舌尖推进来的时候,差点被她的牙齿咬掉一块,幸好他反应快逃过一劫。 高明嘴角淌血,不怒反笑道:“以前也有几个女人被我选中,她们进到这里就吓得崩溃了,不住地哀告求饶,让接下来的整个过程变得味同嚼蜡。你和她们不一样,看来能让我玩得更久些。” 徐娴想不到她的顽强抵抗,居然成了对方肆意玩弄她的兴趣所在。高明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把薄薄的尖刀, (此处缺失1000字,请加q群) 高明喃喃地说着,眼里射出了炽热的光芒。 徐娴听了他这一番话,不禁毛骨悚然,她颤声问道:“你,你想对我怎么样?” 高明从床下拿出一个绳扣,套在了徐娴的脖子上。他的眼光温柔得像情人一般,柔声说道:“宝贝,你距离那终极的完美,只差最后一步了。”说完他双手一起用力,狠狠地勒紧了绳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猎物 徐娴无法呼吸,脸色渐渐发青,她本能地双手去扯颈上收紧的绳扣,却是徒劳。不到片刻,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一双秀美的脚踝绷得笔直。死亡的恐怖逼迫而来,她的脑海中闪现林秀和王灿的身影。一个是从前的恋人,一个是刚认识的男子,在她心中都有着沉甸甸的分量。 以林秀的查案能力,很快就能把这个恶魔揪出来,帮她报仇的吧。对这一点,她深信不疑。从前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电光火石般掠过心头。林秀虽然才华出众,智慧过人,生活能力却低得令人咋舌。他顾自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对人情世故可谓一窍不通,闹过数不清的笑话。 时隔多年再次相遇,徐娴心里都在纳闷,这些年他没人照顾是怎么活下来的。再见了,我的第一个恋人,我从不后悔那时遇见你,从未后悔在最美好的时光陪伴过你。以后我不在了,你能遇到一个合适的女孩子,照顾你过好下半辈子吗?一定会的 王灿他现在的处境怎样了?尽管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他的勇气却是那样地使人动容。那个瘦弱平凡的身体里,灌注了对孩子毫无保留的深爱,因此宿有敢于向恶魔反复挑战的力量。他能在重重险境中存活下来,顺利救出他的孩子吗?但愿如此。老天保佑。 在五福路的废弃房子里,被王灿紧紧抱住的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忽然之间,她明白了为何那时不愿推开他。原来在她的心底,二十年来一直地,到现在还恋慕着她的父亲。而王灿重复着父亲当年做过的事情,竟是悄然代替了她心底的某个位置? 在最后的时刻,她竟又想起了江大乔。因父亲的去世,多年来自己对她不理不睬,是否做得太过分了?为了摆脱失去丈夫的痛苦,她先后在事业和情感上,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可说是无可厚非。为何自己没有尝试着去理解她?无论如何,我都欠她一个道歉。很遗憾,再没有机会说了。妈妈她要是得知女儿死了,会感到难过吗? 意识终于完全散乱,徐娴一双瞳孔渐渐放大。高明两手还在继续加劲,他兴奋得眼睛赤红,全身热乎乎,裤袋中有个蠢蠢欲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妈的,是谁这么不识趣,关键时候跑来打扰。高明不耐烦地直接挂断,他刚想关机,那个电话再次顽固地打了进来,响个不停。高明嘴里嘟囔着,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您好,我是快递公司的,您订购的一批医疗器械到了,我到了您的诊所门口,麻烦出来签收一下。” 高明没好气地说道:“我正在忙,你把东西搬进来可以走了。” 那人答道:“我们公司有规定,这批货一定得由本人验货签收。您看大概要多久才有空,我在外面等您出来。” 高明想起来,自己前几天确实订购了一批货,内有福尔马林c剪刀镊子和一整套浣洗器具。他只得答应马上出去,不然他没法专心享受眼前的乐趣。他伸手一探徐娴的鼻孔,已经没了呼吸,于是放下心来。 “宝贝,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回。”高明匆忙套上平常的工作服,快步走上水泥台阶,打开墙上的木门走了出去。喀嚓一响,门被他从外面反锁了。 高明刚一关上门,徐娴就睁大眼睛,剧烈地喘息起来。差一点儿,她就被活活勒死了。幸好她小时候跟老麦学过一段潜泳,大学参加过几期游泳训练班,气量比常人要悠久一些。高明腾出手来接电话时,她脖子上的绳扣暂时松开了,那一刻,她决定开始屏息装死,并侥幸骗过了高明。 徐娴并不怎么害怕死亡,只是她在这里死了,就没人来揭发高明的罪恶。高明的伪装功夫得这么出色,不管是林秀还是王灿,一个不慎就会被他用阴招击倒,实在太危险了。而且,她想到自己死后,还会遭受这个恶魔的变态凌辱,那简直是比地狱还恐怖的情景,这更进一步激发了她的求生。 眼前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在两三分钟之内,她若是不能脱身,等高明签收完快递回来,留给她的只有死路一条。徐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起跟老麦学过捆绑脱身的技巧。眼下四肢被分别捆住,且分开成大字型,手脚无法共同协作,还能有什么办法脱身? 高明心情迫切地打发走了快递员,急急赶回地下室。他三步并做两步匆匆走下台阶,望向床的方向,他猛地吃了一惊。刚才躺在上面四肢尽被束缚着的徐娴,竟然凭空消失了。绳扣断成几截,在床边四处散落。 “不准动!举起手来!”高明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背就被一个硬物抵住了,那是刚才他遗漏在床边的一把尖刀,此刻,尖刀就握在徐娴的手上。 生死攸关的一刻,徐娴发现了这把尖刀,她利用快速转动手腕的技巧,有效增加了绳扣的富余量,逐渐抵近床边的尖刀,先割开了左手绳扣,然后她一口气把剩下绳扣都削断。她迅速穿上那件银色长袍,裹住的娇躯,躲到水泥台阶后面,这才趁高明不备,抢得了这个宝贵的先机。 “宝贝,你可真会令人意外啊!”高明悻悻地笑道,他乖乖举起了手。徐娴持刀顶住高明的后背,将他逼前两步,让出了台阶的位置,她自己趁机上了台阶,一步一步谨慎地倒退。 高明反应很快,转身紧追着她的脚步。徐娴紧紧握着尖刀,对准高明胸腹要害,娇声喝斥道:“不许靠近!否则我就杀了你!” 一身银袍掩不住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尽管底下什么也没穿,此时的徐娴眼神清厉,浑身散发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高明一时也不敢造次。他也不甘心让她逃走,亦步亦趋,保持一定距离跟着她步上台阶。 徐娴退到木门附近,仍旧不敢转身,她一手举着尖刀,另一手反向去推门。木门把手需要旋转,就在她略微分心的当口,高明猛地发力,一下朝前扑了上来!徐娴猝不及防,持刀那只手腕被他抓住了,两人顿时扭打在一处。徐娴气力明显不济,身形不觉失了平衡,侧身往台阶下一栽!高明来不及松手,竟也被带动身形,两人一齐从2米多高的台阶摔落地面。徐娴率先后背着地,差点没摔晕过去。落地时她的身体被高明压住,手里尖刀碰巧从他的胸膛扎了进去,直入心脏。 高明痛叫一声,翻身从徐娴身上滚落。他胸口血流如注,在地上勉强挣扎了几下,气息渐弱,眼见是不活了。他颤抖着说道:“想不到我会死在你的手里。” 徐娴把握时机问道:“你为什么要折磨王灿?你究竟是不是溺水魔?” 高明艰难地喘息着,脸上竭力挤出微笑:“王灿是计划的试验品我把他献给了那位大人谁也救”说到这里,他的头歪倒一旁,没了气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抉择 中午十二点半,汉口沿江大堤南岸码头。 王灿从市立公安局逃出来,为避免被警察抓到,他避开热闹大街,专挑僻静人少的巷子,一路往西逃窜到这里。目前形势凶险,紧追身后是武汉警方的全力追捕,横亘前方的是溺水魔的残酷任务,命运无情地张开了血盆巨口,要把他一口吞下。孩子陷在水牢中生死未卜,时间流逝多一分一秒,救回孩子的机会越发迷茫。王灿根本别无选择,哪怕前方是致命的陷阱,他只能照跳不误。 王灿来到江边码头,登上通往北岸的一艘渡船,他想往船舱内部走,被验票的拦住了,要求他先购票。王灿一愣,想起自己的背包不知何时遗失了,现在他是身无分文。他对验票的请求道:“我有急事要去对面,能不能通融一下?”验票的冷漠地拒绝了他。 王灿只得走下码头,眼看着渡船开走。时间飞逝,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码头上转着圈子。五分钟后,另一艘渡船抵达码头,王灿再次尝试登船,无论他怎么恳求,仍是被人赶下船来。 这艘渡船眼看也快要开走,王灿人急智生,想出一个法子来。他从码头悄悄绕到船尾附近,纵身跳入江里,徒步淌过一小段水面,湿乎乎地爬上船舷。大副和验票的这时都在前头,没人来查看船尾。翻越栏杆时,王灿胸前的衣襟被铁钩挂住,他情急之下用力一挣,上衣两个扣子绷掉了,滚落到江水里。王灿走到船舱后排坐下,渡船突突地开动,驶往长江北岸。 王灿心神恍惚,两天来历尽惊险,精神始终处于紧张状态,大脑快要不堪重负。昨晚遭受了一轮严刑拷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全身上下都在疼痛。 昨晚被关在刑侦室,得知小仪和高明一起出卖了他,王灿感到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眼下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没有能依靠的力量。绝望的时刻,王灿想起那位女记者,还不知她姓甚名谁,她却连着几回救了他。多亏了她的救援,他才能活下来,现在,他真不该再给她添麻烦了。 那位神秘的黑衣人,在刑侦室中突然现身,像是上天及时派来使者,干脆利落地搭救了自己,那一幕简直是个奇迹。王灿的士气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对救出孩子恢复了一些信心。 然而包括警察在内,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自己就是溺水魔。王灿心里不禁开始动摇,难道事实真是这样,只剩下我没有察觉到真相?自从患上梦游症,我的记忆就变得不完整了,真的是我在梦游时犯下了可怕的罪行?王灿陷入恐慌,他不敢再往深处想。 十分钟后,渡船停泊在了北岸码头。王灿下了船,孤身一人离开码头,踏上一望无垠的江汉平原。他往西边走了半个多小时,路过一大片房地产楼群,和一个高档别墅区,在这个区域的边缘,他看见一座豪华庄园,门前江边有私人码头,几辆快艇停泊在岸边。 王灿悄悄从码头岸边穿过去,到达庄园西侧一片野生树林。林子里长满树木和灌木丛,绿色藤蔓遍地都是,不知名的野鸟在林间跳跃着。王灿开始寻找任务提示,树林面积不大,没过多久就找着了。树林深处有一棵需两三个人才能合抱的老樟树,硕大的枝叶四面散开,长着青苔的树根延伸到几米开外。树身有个用白漆画上去的蛇形标记,和江边废弃船厂的图案一样。王灿绕着樟树走了半圈,找见一个天然的树洞,高度差不多到人的肩膀,他把一只手伸进去,从毛茸茸的乱草中掏出来两样东西。一柄金属匕首,和一个小纸卷。 王灿惴惴不安地打开纸卷,头一句写道:“孩子还活着。”王灿暗叫万幸,绷紧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今天下午三点,有个猴子脸青年会进树林,他是个恋童癖和毒贩,用这把匕首杀了他,机会只有一次。测试通过,回到最初之地领取奖品;测试失败,水龙头会打开。” 看完纸卷,王灿心脏怦怦直跳,耳朵嗡嗡地响,这次任务是要他去杀人!前几次考验,都以不伤害别人为前提,他才鼓起勇气拼命地去完成。现在溺水魔要他去杀人,哪怕对方是个坏人,也违背了他的淳良本性。亲手杀死一个大活人,谈何容易? 王灿背靠大树而坐,眉头紧皱,盯着手里的匕首,这把匕首看来有些年份,握手处的青铜已经褪色,刀锋还是锐利非常。在牢里被囚犯欺负的时候,和出狱后生活艰难的时候,王灿曾埋怨过命运的不公,和社会对他的冷漠,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逼着去杀人! 王灿万念俱灰,打算彻底放弃,他流着泪,把两样东西放回树洞,转身离开。但心底的意志,要救出小孩的那一股意志,却不容他离开,将他的身体定在那里,这个抉择是不可承受的负担。要是我真的杀了人,小熙将来有个杀人犯的父亲,这会害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万不可杀人。但是救不回小熙,我还有什么将来可言?杀!为什么不杀?千辛万苦才熬到这里,绝不能前功尽弃,任务失败,小熙马上就没命了! 王灿心中百转千回,委实难以决定。就在这时,他耳中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进了树林。王灿心头一凛,赶紧藏身在大樟树后面,悄然等待。脚步声有点虚浮,好像只有一个人,朝着大树的方向过来。王灿从树后探头一瞥,那是个男青年,长着猴子般的瘦长脸,脸上一双吊梢眉毛,和纸卷上说的一样。我真的得下手杀掉他?王灿徘徊不决,背上冷汗渗了出来。 瘦猴子走到樟树下停住,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电话接通,他的态度非常傲慢:“喂,你怎么这么慢?我已经到了。我说你家住得那么近,早来几分钟会死啊?” 瘦猴子一屁股坐在树下,继续说:“喂,明晚从水路过来的那批货,你得提前给我开好道儿。什么!本少爷昨天为了你,不惜牺牲了马洪六,你还好意思和我谈价钱!哼哼!大不了一拍两散,咱们从此散伙!”他气呼呼地要挂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瘦猴子脸色稍霁,说道:“那行,那你快点儿,等你来了再谈。” 瘦猴子抬头打了个老大的呵欠,眼泪鼻涕一起滚了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锡纸,平铺在树根分叉处,再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把一些白色粉末倒在锡纸上,用打火机烤着锡纸的底部,不一会儿,白色的烟雾从粉末里袅袅升腾,瘦猴子两手撑地,俯趴在树根上吸那烟雾,脸上神色极度陶醉。 王灿刚才听见,他说走私一批货物,现他又在树下吸毒,这人就是个毒贩没错。纸卷上说他还是个恋童癖,多半也不会是假的。王灿对他非常不齿,突然下定了决心,从树洞里掏出匕首,蹑手蹑脚地从树后靠近。机会只有一次,被对方逃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王灿才走了两步,不小心踩到地上枯枝,噼啪作响。瘦猴子应声抬头,发现拿着匕首的王灿,猛然吃了一惊,跳起身来喝问:“你是谁,要干什么?” 王灿闷不作声,握紧手中匕首和身直扑上去。瘦猴子惊骇欲绝,转身往树林外面奔逃。王灿满心懊恼,在他后面后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在林中展开了死亡追逐,王灿这边满身是伤,固然是跑得跌跌撞撞,瘦猴子则是犯了毒瘾,脚步也是虚浮不定。两人的速度在伯仲之间,王灿差了几步的距离,始终够不着对方,眼看瘦猴子就要跑出树林,自己的体力也将告罄,心中焦急万分。刚好瘦猴子跑的太急,没留神脚下,被藤蔓卷住双腿摔了个嘴啃泥。瘦猴子刚想起身,腰间被一柄锋利的匕首抵住,他慌乱地扭头,正迎上王灿一双燥热的眼睛。 “朋友,冷静点!你是要钱吗?我家里有很多钱!我可以给你一千万,不,两千万!我现在就叫人送来!求你放过我!”瘦猴子双手合十,苦苦哀求道。 “什么也没有小熙来得重要”王灿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匕首,浑浑噩噩地应道。 “小夕?那是女人的名字?哦,你想要女人?我船上有很多美女,叫她们排着队来伺候你怎么样?你喜欢成熟的还是年轻的?有两个是昨天新来的,才14岁呢。”瘦猴子提心吊胆地,继续试探他。 “没有比小熙重要”王灿重复说道,这时他觉得异常难受,手上的刀柄越来越烫,心脏快要迸出胸腔,耳朵又在嗡嗡作响。 瘦猴子打量着王灿,看他脸色发青,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联想到另一种可能:“难道你想要du品?你需要哪一种?四号?可?冰???你要多少我都有!我的货保证纯正,包你忘掉一切烦恼,马上进入极乐。” “救救孩子”小熙的脸颊在脑海中闪现,王灿咬紧牙关,双手握紧匕首,往前一送。整柄没入瘦猴子的肚子,血光四溅。一声惨叫!王灿吓得松开手,连连后退。瘦猴子痛苦地握住刀柄,双手被喷出鲜血染红,他浑身痉挛着不甘地倒下。 王灿一溜烟地跑出树林,慌不择路地朝江边逃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命案 傍晚六点,江汉平原的一片野树林。 林秀脚步匆匆走进树林,小吴和小黄紧跟其后。半个小时前,林秀接到雷立群的电话,说此处发生重大命案,要他尽快赶来现场。三人刚进树林没多远,看见雷立群和曹胖c老莫已经先到了。一具男尸双腿被藤蔓卷住,仰天倒在地下,死相很难看。一位男法医戴着手套,蹲在那里仔细检验着。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惊惶不安站在一旁,两名黑衣保镖贴身跟随。 林秀留神观察着死者的状况,一边问雷立群:“死者是什么人?” 雷立群脸色阴沉地答道:“他叫温尔聪,你可能不认识他,他的父亲是船业大王温良玉,一个跺跺脚就能让整个武汉震动的人物。” 林秀又问:“这里是荒郊野外,死者怎么会跑来这里?” 雷立群指着树林外的一座庄园,说道:“那庄园是温氏父子的私宅,据他们管家说,温尔聪有时会来这个树林散步。” 他看了一眼那位管家,管家接下去说道:“今天我家少爷在树林呆得太久,还没见出来,我带了两个保镖进来找他。我们刚进林子,发现少爷倒在地上没了呼吸,就马上报了警。” 林秀点点头,问雷立群:“他的死因是什么?” 雷立群答道:“法医初步勘验的结果,死者先被匕首刺中腹部,之后心脏部位中了一枪。” 林秀仔细看了地下的痕迹,说道:“从这些脚印看,死者和凶手曾经从树林中跑出来,咱们得进树林一探。” 雷立群让老莫协助法医验尸,其余等人在外面等候,他和林秀一起来到树林深处。大樟树下,两人发现了树根上的锡纸,旁边掉落个打火机。锡纸上残留烧过的痕迹,还剩了一些白色粉末。雷立群用手指拈了一点粉末,用舌头尝了尝,皱起了眉头:“这是毒品,应该是海洛因之类。” 林秀没有表现出意外,笑道:“刚才我看了温尔聪的尸体,他眼袋较大呈灰色,手腕处有注射孔,肯定是个瘾君子。我猜他在家害怕父亲察觉这件事,谎称外出散步,其实是躲在树林里吸毒。”他绕着大樟树走了一圈,依序还原出案发的情景:“当时温尔聪正趴在这锡纸上吸食白面儿,凶手从树后出现打算袭击,被温尔聪提前察觉,两人曾有一段追逐,快要逃出树林时,温尔聪不慎被藤蔓绊倒,凶手赶上并残忍地杀害了他。”林秀解说至中途,发现了一个树洞,他伸手进去掏摸了一下,得到一个纸卷。林秀趁雷立群的视线被挡在大树后,悄悄把纸卷塞进口袋里。 两人在林中转了一会儿,没有其他发现,又走了出来。温尔聪的尸身已经裹上白布,法医结束了勘验工作,正在本子上记录着,老莫也蹲在尸体旁边,用手提电脑查询着一些资料。 雷立群问那位男法医:“尸体上有什么发现?” 法医答道:“死者鼻腔里残留雾状物,经过简单检验,发现是高纯度的海洛因,从身体一些细部特征推断,死者大概有五年左右的吸毒史。” 林秀的推断竟然丝毫不差,雷立群暗里忌惮,表面上若无其事,他对法医说:“你再详说一遍死因。” 法医继续答道:“死者先是被匕首刺中下腹部,匕首现在还没有拔出,这一下并不怎么致命。他中刀之后流了不少血,在地上挣扎了一段时间,心脏部位再被人开了一枪,右心房被击穿。这一枪明显是很近距离的射击,伤口上有烧灼痕迹,前后窄度差不多。现场没有找到弹壳或是弹头,应该是被凶手细心捡走了,关于这把枪,我只能推测凶手用的是一般手枪。” 法医娴熟地讲解着,又补充道:“我刚提取了匕首上的指纹,这上面只有一种指纹,且非常清晰,该指纹是男性所有。我把指纹图案拍下传输给了老莫,他正登录我们的网络数据库进行验比。” 此时林秀想起一事,问曹胖:“你和老莫怎么在这里?你俩不是一直负责跟踪王灿?” 曹胖难堪地涨红了脸:“今天下午,我们在对面江边码头上,不慎把王灿跟丢了。” 林秀疑惑问道:“他身上不是装有追踪定位器?” “这王灿一直在码头上徘徊,我和老莫保持一千米的距离跟踪他,看见雷达上的红点停在那儿,老半天没有移动,我俩就放松了警惕,在附近吃了点东西。5分钟以后,老莫提醒我不对劲,我们赶紧靠近目标,才发现王灿失踪了。这家伙估计是发现了上衣扣子的秘密,把它拽下来扔到水里。我们知道失职,赶紧向雷局报告,雷局推断他是坐船逃窜过江了,吩咐我俩立刻渡江沿岸搜索。这不,我们搭船过了长江,展开搜索没多久,就被雷局叫来命案现场了。” 雷立群冷哼一声,臭骂道:“都是饭桶!小陈和老蔡看不住王灿也就罢了,没想到你们两个也一样!回去等着挨处分吧。” 曹胖不敢吱声。幸好这时老莫查询有了结果,他激动得叫了起来:“报告雷队,凶器上的这一组指纹,在我们数据库里有100匹配的样本!” “凶手是谁?”雷立群马上问道。 “这人不是别个,就是我们昨晚抓捕回来的王灿!” 林秀未及反应,雷立群凶狠的眼神朝他瞪了过来:“哼哼,纵放王犯是你出的馊主意,现在他杀了人,你等于是间接害死了一条人命!这个黑锅我不会替你背,你自己看着办!” 林秀皱眉想要说点什么,却被雷立群截断,他沉声说道:“何局长刚给了我电话,他极其重视这个案子,正在赶来途中。船王温良玉事发前在汉口和人谈一桩大生意,他得知独生子被杀极度震惊,马上渡江赶来,估计也快到了。你赶紧想个法子,向他们两位大佬解释啊!” 雷立群冷笑数声,旋即笑容消失,他脸上的肌肉绷紧了,像岩石一样坚硬无情。 林秀叹了一口气,事件发展至此,已然超出他的预料。想不到,溺水魔这回的测试竟然是杀人。更想不到,王灿情急之下真的跑去杀人。他这一动手践踏了法律的底线,沦为了一个杀人犯,自己还能继续帮他的忙吗?林秀怔怔地想着,无论如何,王灿的孩子是无辜的照样得救,此外得尽快抓到溺水魔,以免更多的人受到牵连。 此时林秀的电话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接通之后,那头居然是徐娴的声音,林秀忙走到一旁,问她下午怎么都在关机,徐娴不愿正面作答,语气含糊地带过。她关切地问王灿的情况,林秀粗略讲了早上安排王灿脱逃,下午在江边树林涉嫌杀人的经过。林秀因在命案现场无暇抽身,拜托徐娴代为找寻王灿如今的下落。 林秀在讲电话时,远处一行人行色匆匆地走来。带头是一位白脸无须,身材稍微发胖的老年男子,显得步履不稳,五六名黑衣保镖紧跟着他。管家一看见老年男子,连忙迎了上去。 这老年男子是温良玉,他脸色异常沉痛,凛然问道:“管家,尔聪偷偷吸食白面这件事,你一早就知道?” 管家一时无地自容,呐呐地答道:“回老爷,是少爷他不准” 温良玉不等他说完,一扬手左右开弓,赏狠狠了他几个耳光,又当胸踹了一脚,把他踢倒在地。管家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垂眉一声不敢吭。 温良玉走到雷立群等人前面,语气冷漠地问:“你们谁是主事的?” 雷立群走前一步,拱了拱手:“温老板,我是市公安局副局长雷立群,我带了手下几个过来,正在调查令郎被杀一案。” 温良玉淡淡回道:“你没资格和我讲话,我只问你,何光远那小子在哪儿?” 雷立群被人看轻到这份上,还是头一回,他罕有地不予计较,客气地答道:“我们局长正在赶来的路上,您有什么吩咐,现在可以跟我说。” 温良玉冷笑一声:“吩咐!我还敢吩咐你们?我儿子在自己家门口都能被人杀害,我平时缴纳的税款都喂了狗吗?你们就是这样维护武汉治安的?我看你们的用处,还不如一条看家护院的狗!” 雷立群彻底闭上了嘴,他心中很是恼怒,强忍着没有发作。 温良玉怒气不息,瞪着雷立群说道:“你帮我转告何光远,三天之内,必须把凶手交给我,死活不论。从今天起,我公司在长江两岸的轮渡一概停航,我旗下所属一万出租车全都罢工,让整个武汉为我儿子默哀!” 尔后温良玉的语声转为沉痛,悲声问道:“我儿子在哪里?我要看他最后一眼。”雷立群一言不发,指了指地上用白布裹住的尸体。 温良玉踉跄着上前,蹲下来拉开了一截白布,死者头部露了出来,脸色惨白,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流露出害怕和怨恨。温良玉瞧着爱子的模样,全身轻颤,眼泪簌簌而下。他的手抖个不停,仍是坚持往下拉开白布,死者的小腹上插着一柄匕首,温良玉一眼瞥见,神情极度骇然,他喉间格格地响着说不出话,旋即撒手昏倒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凶器 在场众人认为温良玉年纪老迈,承受不住丧子之痛,伤心过度才会晕倒。管家忙叫那几名保镖上前,一起将温良玉抬回庄园。雷立群当即指示男法医陪同护送,以防万一。 现场暂时只剩下了雷立群c林秀和四位刑警。林秀结束了和徐娴的通话,他走到刚才温良玉晕倒的位置,蹲下身来仔细研究温尔聪的尸体,不久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雷立群刚在温良玉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看见林秀的笑容就感到火大。 雷立群冲着林秀吼道:“你还在做什么?我劝你别再浪费时间了,王犯是你亲手放跑的,你倒是赶紧把他抓回来啊!” 林秀慢慢站起身来,悠然答道:“我看没这个必要,王灿根本没有杀人。”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惊。雷立群冷笑道:“你在胡说什么?王犯杀害温尔聪,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林秀应道:“我刚才发现尸体上有三处疑点,足以证明王灿并非杀人凶手。” 雷立群一摆手:“你说。” “第一个疑点在杀人凶器。死者身上伤口有匕伤和枪伤两种,凶手显然有手枪,为什么还要冒险与死者近身搏斗?又如果他只用匕首就能杀人,为什么后续还要补发那一枪?这不太符合逻辑吧。” 雷立群不耐烦地说:“王犯本来就有精神疾患,他杀人还用得着讲什么逻辑?” 林秀也不急于分辨这一点,淡淡说道:“第二个疑点还是凶器。现场既然没有找到弹壳和子弹头,一定是被凶手处理掉了。王灿连弹壳这种细小物件都捡走了,为什么单单把残留着他指纹的匕首,遗漏在了现场?他到底是心细如发,抑或粗心大意?” 林秀说到这里,雷立群竟一时语塞,无从反驳。曹胖和老莫c小吴c小黄四人站在一旁,凝神听着他们的辩论,此时四人纷纷点头,觉得林秀说得极为有理。 林秀全盘占据主动,他乘胜追击下去:“最后一个疑点,依然是凶器,死者胸膛有环状焦痕,证明凶手是紧贴死者身体扣动的扳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表面上看是出于泄愤,凶手在虐杀死者,其实不然。据我推测,凶手这样做的目的非常隐晦,他是想隐瞒所用手枪的口径,好把杀人的罪责嫁祸给王灿。” 雷立群眼神一凛,粗声质问道:“你这样说有什么根据吗?” 林秀胸有成竹地答道:“凡是手枪射击人体,都会产生‘空腔效应’。所谓‘空腔效应’,是指子弹在进入人体时受顿挫而产生翻滚,使体内产生较大空洞,伤口呈现前窄后宽的情况。根据受害人伤口的大小,往往可以判定射击手枪的口径。凶手非常狡猾,他故意贴着死者身体射击,子弹由于动能太大,在产生翻滚前就已经穿透了人体,不会造成体内空腔,且射入孔和射出孔基本一样大,这样我们就分辨不出他的手枪口径了。凶手细心捡走子弹和弹壳,也是出于同一个原因。” 曹胖在旁,忍不住好奇心问道:“凶手大费周章地掩饰这只手枪的口径,到底是什么用意?” 林秀答道:“只有一种可能,凶手的配枪是火力特别大的一种,如果不是贴着人体射击,马上就会被从死者伤口上识别出来。这样的手枪有好多款式,比如,”说到此处,他拿眼睛瞟了一下雷立群,故意稍顿一下,才说出来:“你们雷局的54式手枪,就是其中一款。” 林秀话音刚落,在场众人心头一紧,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雷立群的腰间,那里别着一个七字型牛皮袋,装了雷立群的配枪——54式手枪。这枪的威力非常大,曾经一枪崩掉了马洪六半个天灵盖,但是容易误伤旁人,整个局里也只有雷立群才敢用这把枪。 雷立群脸色骤变,戟指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诬陷我是凶手?你这是在胡乱瞎猜一气,哪有半点真凭实据!” 林秀紧盯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说道:“你说得对极了,我这人没什么毛病,就是爱瞎猜。现在我正猜测着,你的五四式手枪,里面填充的子弹是否少了一颗?” 刑警们佩戴的枪支一向有严格管理程序,没有办案的时候,刑警是不能持有配枪的。当有案件发生,刑警从武器库领取子弹须登记,而每一次射击,都得向管理中心报告子弹的用途和去向,雷立群自然也不能例外。 林秀不等雷立群有所反应,就掰着指头自己算起来:“你在领取配枪时子弹应该是全满的,54式手枪标准为8颗子弹。这几天我一直都在陪你办案,你昨天早上击毙马洪六,用了一颗子弹,中午在楼顶示警马江生,又用了一颗子弹,到了下午平息填湖办的教徒骚乱,你再用去一颗子弹,正常情况下,你的手枪里应该还有5颗子弹。你敢不敢拿出枪来,把子弹当场数一下?” 雷立群脸色铁青,当场把配枪掏了出来。他不是打开轮匣数子弹的数量,而是枪口上抬对准了林秀身体要害。他扣住扳机,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查看我的配枪?要看可以,老子先一枪毙了你!” 形势顿时紧张了起来,现场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小黄对小吴使了个眼色,两人快步上前,用身体挡住了雷立群的枪口,小黄反应比较敏捷,马上劝道:“雷局您暂且息怒,林专家其实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他也就是打个比方,举例说说而已。” 雷立群冷静了一下,决定就坡下驴,毕竟林秀是首都那边派来的刑侦专家,要是一枪打死他,自己绝对难逃罪责。他脸色铁青地收起配枪,假意发怒道:“呸,什么狗屁专家!自己非但无能破案,竟还诬赖我是杀人凶手,可笑至极!我有什么动机去杀人,还要嫁祸给王犯?” 林秀不为所动,指着雷立群说道:“你当然有充足的动机。” 雷立群冷冷说道:“哦?我倒想听一听,你是怎么瞎掰的。” “我今天下午刚查到,你的现任太太叫秦小仪,也就是王灿的前妻——是也不是?” 雷立群楞了一下,点头道:“没错,那又如何?” 林秀尖声揶揄道:“你和秦小仪开始同居的时候,王灿还在蹲监狱,对你们的关系毫不知情。所以,你是趁人之危,把人家的妻子夺走了?” 雷立群耐着性子解释:“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是两情相悦。我等小仪拿到离婚证之后,才和她正式领证结的婚。小仪跟着我,总好过跟着王犯那个人渣。” 林秀哂笑道:“真的是这样么?我看过王灿的犯案记录,他因撞人逃逸罪,被判入狱三年半。当时王灿车上有他的大儿子,头部受伤性命垂危,他是先报了警再送孩子去医院抢救,这种情形根本不能算作是逃逸,正常情况最重也就判个缓刑。结果王灿还是被从重判刑,到底是谁在暗中干预了程序,让王灿白白蹲了几年的监狱?” 雷立群没有回答,林秀顾自说下去:“王灿出狱之后,你却还是不肯放过他,前天你在背地里唆使秦小仪,去公安局检举前夫,揭发他是绑架孩子的溺水魔,你这边再顺水推舟地发布通缉令,好铲除王灿这个眼中钉。呵呵,我现在才想明白,在心理医生高明的诊所里,你极力鼓吹王灿陷入精神分裂的那套理论,用心真是昭然若揭啊。” 雷立群鼻孔里冷哼一声,抬头看天,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林秀接着说道:“今天下午,王灿在树林刺了温尔聪一刀,惊慌地逃走了。你刚好来到现场——至于你为什么会在那时出现,咱们晚一点再来解释——你检查发现温尔聪身上的伤暂时不致命,马上想到了嫁祸王灿的好点子,你不顾温尔聪的苦苦求饶,亲自补上那一枪杀死他,并迅速伪装了现场。之后你假意通知我们参与查案,顺便借我的手,帮忙完成这个恶毒计划。” 雷立群不屑地说:“这些不过是你的主观臆测。在情场的较量上,我是胜利者,而王灿是可怜的失败者,我怎么可能会去报复他?” 林秀点点头说道:“没错,以你的身份和立场,是不需要报复王灿。你费尽这一切心机,只不过是要王灿当你的替罪羔羊,因为,”接着,林秀一语石破天惊:“你就是这两年来,在武汉连环杀人的——溺——水——魔!” 这句话像是一枚重磅炸弹,把在场的刑警们都轰成了傻瓜。他们彼此面面相觑,嘴巴大张着,却说不出话来,仿佛变成了几尊凝固的石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遗书 雷立群蓦地捧腹一阵狂笑,笑声传出老远,惊动林间的一只灰鹤,刮拉拉扇动翅膀飞走了。 众人相顾愕然,雷立群止住笑声,瞪着林秀厉声吼道:“你竟然说老子是溺水魔?老子两年来带着一班手下日夜辛苦地追查线索,殚精竭虑不计代价就是为了抓到溺水魔,好哇,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胆敢造谣,说老子就是溺水魔本人?” 雷立群杀气腾腾地,右手按在配枪的牛皮套上:“老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在大伙儿面前说个清楚明白,要是空口胡说纯属编造,今天你就算是活到头了!” 林秀夷然不惧,冷冷说道:“是谁活到头了还很难说。你披着正义的外皮,在本次案件中伪装得如此之深,若非我下了一番功夫调查,当真还揭不开你的老底。”他对在场刑警们说道:“现在,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你们这位上司隐藏多年的真面目!” 曹胖几个跟着雷立群办案多时,早就膺服他的能力,了解他疾恶如仇的个性,都无法相信他会是凶手。而林秀非凡的破案手法,变态般的推理能力,这几天他们也都见识过了。两位刑侦大鳄针锋相对,陷入激烈辩论,谁持有的观点才是最终真相?此时他们半信半疑,屏息等待林秀的下文。 林秀环视全场,缓缓说道:“今天早上我从云梦教离开时,张欣追出来告诉我关于她母亲沈丽的一个秘密。原来在两年前即2014年8月30日,沈丽因儿子和丈夫先后失踪——他们是溺水案中遇害的第二对父子——跑去报警,几名警察到她家查案,却查不到什么线索。你们可还记得,当年上门查案的警察都有谁?” 曹胖心直口快,抢着答道:“是雷局带着我和小陈c老蔡一起去的。”说完他才觉得有些不妥,惴惴不安地瞄了一眼雷立群,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8月31日,一个中年警察独自上门,以二次调查的名义强暴了沈丽。他还威胁沈丽不得声张,否则就派人杀掉她。两年后的今天,沈丽在云梦教的大堂里,冤家路窄再次遇到了这个警察。这人表面热情示好,给机会她戴罪立功,实则是在威胁利诱她守好秘密。沈丽迷途知返,决定勇敢地站出来指证,当初强暴她的犯人竟是第一刑侦大队的领导,就是你雷立群!” 林秀斜眼看定雷立群,语气如讥似讽,轻蔑中混杂了一股气愤。 雷立群毫不在乎地冷笑:“这不过是沈丽的一面之词,今天上午我带队捣毁云梦会,沈丽的姘头余狗子冥顽不灵,抗拒我们的拘捕自杀身亡,她怀恨在心,恶意地捏造一段被人强奸的过去,只不过是想要报复于我,好为她的奸夫报仇。哦,我猜还有另一个原因,她是在趁机发泄前年我们没能及时破案,她心中的不满和怨恨!我说你走点脑子行不行啊,区区一个云梦会员的证词,能有什么可信度?” 看见雷立群这种态度,林秀的火气也窜上来了:“好!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听了沈丽的证词,我回顾溺水一案的情报,发现几个受害家庭的妻子,无一例外都是相当美貌的女性。这是一项从前被完全忽略的重要信息,引导我启动另一种分析凶手作案动机的思考,溺水魔刻意掳走几个家庭中的小孩,接着再造成丈夫失踪,难道是要精心炮制出妻子单独在家的局面,以方便他从容地上门施暴?换言之,凶手的连续犯罪计划,是在满足他一种催生于特殊情境下的,近距离窥视受害者心理,再无情地加以施虐的变态癖好。” 雷立群脸色变幻不定,摇头冷笑:“你的想象力太过丰富,可惜没有半点证据支持。” 林秀背负双手,在温尔聪的尸体附近踱着步子,继续说道:“据此,新的一个疑点浮上了水面,又是我之前没察觉到的——第四个受害人的家庭,那位女教师肖芸,她的孩子和丈夫先后失踪,一周后她孩子的尸体被发现了,她马上选择了烧炭自杀。可这时候她丈夫还生死未卜呢,她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自杀?这不是很奇怪吗?” “她的病历本上记载了,本人是患有抑郁症的,可能是一时想不开吧。”曹胖在一旁帮忙解释道。 “她的最后一次心理看诊记录显示,所患抑郁症只是轻度的,还不到自杀的程度,”林秀轻轻摇头给予了否定,他表情复杂地说道:“今天下午,我叫小吴和小黄带路,赶到肖芸家调查取证,结果有了惊人的发现。” 下午四点,武昌黄鹤楼附近,户部巷旁的一个小区401单元。 女教师肖芸家中的书房,现场被完整地保留下来,地板上用白笔描绘一个蜷缩侧卧的人形,那是死者肖芸自杀时所躺的位置。书房一面墙上有个书柜,摆满各式各样的书籍。另一面墙的窗户紧紧关闭着,窗边地下摆了个炭炉子,里面有燃烧不完全的木炭。事件过去快一个星期,曾经密闭的书房还能闻到一股浓浓炭味,碳的分子随着烟雾渗透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林秀眉头紧锁,在书房里来回走动,手指无意间拂过书柜每一本书的书脊,他嘴里喃喃自语:“烧炭,为什么会是烧炭?” 小吴嫌书房气闷,走过去打开了窗户,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从这里可以望见龟山半腰上黄鹤楼宝盖的飞檐一角。小黄在旁见林秀走走停停,忍不住开口问他:“专家,这肖芸在家烧炭自杀,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林秀皱眉答道:“她家里有煤气灶,应该用煤气自杀比较方便吧,为什么她要选择更麻烦的烧炭自杀?” 小黄试着给出解释:“按我们的办案经验,用煤气自杀比较容易引发家中起火,这位女教师可能是考虑周到,怕一旦烧着邻家会带累别人?” 林秀未置可否,仍继续说道:“所谓烧炭自杀,是指自杀者将自己封闭在密闭空间内燃烧木炭,当氧气消耗过度时,碳和氧不完全燃烧结合成有一氧化碳,一氧化碳能与血液内的血红蛋白紧密结合,使其失去气体交换能力,自杀者最终因中毒缺氧致死。 世界上的第一例烧炭自杀,是1998年11月在香港发生的一宗中年妇女自杀事件。当时那位妇女用烧炭的方式在她的睡房内自杀。由于此种方法在更早前1993年出版的《自杀完全手册》中并未有提及,因此我相信是由这位妇女根据她的化学知识自创。烧炭自杀的好处,是比较不需要克服死亡的恐惧,轻生的人只需在昏睡中就可轻松死去。可是根据我手上的案子,选择这种死法的女性,无一例外全都选择在卧室的床上,我还从没见过死者躺在书房地板上的例子。” 小吴这时站在窗边接话:“肖芸是个教师,她在书房自杀,可能和她平时爱好读书的习惯有关。” 林秀闻言心中一动,问道:“她在什么学校任教?在学校里教的什么科目?” 小黄答道:“她在华科第一附中任教,教的是七年级的语文。” 林秀沉思片刻,重新走到书柜面前转悠起来,他的指尖从一排排书脊上滑过,最后停在了一本书上。他把这本书抽了出来,是一本七年级的语文课本,封面上一个老头拉着一车木炭。林秀眼前一亮,摩挲着课本封面,朗声吟诵道:“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小吴和小黄两人正在奇怪,林秀怎么突然念起诗文来,还是初中课本上的诗句。林秀念了几句,双手猛地把课本朝下一抖。一个小巧信封掉在了地上,信封上笔迹娟秀的两个小字,把小吴和小黄看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一起叫唤出声:“遗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人质 江汉平原的野树林。林秀讲到这里,拿出一个洁白的信封,他神情鄙夷地对雷立群展示道:“这是肖芸留下的绝笔信,她在信中控诉你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在她家破人亡,心灵严重受创的时候,你卑鄙地以查案为名入室强暴了她。她陷入极度绝望,决定自杀轻生。她巧妙地利用暗示的方式,留下这封遗书,就是要揭发你禽兽不如的行径!” 雷立群骤然看到这封信,简直无法置信。他视力非常好,看见信封上遗书两个字娟秀工整,确实是记忆中肖芸的笔迹没错。突如其来的意外乱了方寸,心神激荡难抑,他脱口喊道:“这不可能!我明明烧了她的遗书,怎么可能还有一份?” 林秀把信纸一下从信封里抽出,原来只是一张白纸,上面连一个字也没有。他纵声大笑,眉宇间十分得意:“我在肖芸家压根就没找到什么遗书,按她课本上的笔迹临摹了两个字,大胆地直接诈你一把,不意你果然露出了马脚!” 雷立群恍然大悟,一时不慎,竟然中了林秀的圈套。他气得浑身直颤,顿时目露凶光!小吴和小黄对视一眼,两人赶紧向中间靠拢,紧密遮挡住林秀的身体,同时把手放在枪柄上以防不测。小黄开口劝道:“雷局,念在同事一场,你还是投案自首吧,免得我们为难。” 雷立群默察形势,小黄和小吴已经和林秀做了一路,曹胖一向善于见风使舵,他的手按在了枪柄上,眉目间跃跃欲试,怕是要随时准备冲上来拿他邀功,只有老莫曾是他的心腹,站在原地左右为难。四名刑警之中,竟然没一个愿意倾力帮忙的。 不料人情凉薄至此,雷立群心中失望到了极点,神情落寞垂下了头,叹气道:“也罢,事已至此,我也只有投案自首一途,”话音刚落,他忽然抬头朝右面喊道:“何局长你来了!” 众人下意识地朝右边看去,空荡荡地哪有什么人在!雷立群立刻发难,他抡左拳急打小吴左额,起右脚疾踢小黄腹部!两人下意识往旁边闪开,雷立群得了这个机会,疾冲向前绕到林秀背后,一手肌肉坟起扼住他的脖子,一手拔出配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狞笑一声:“统统退后,不然,老子一枪打爆他的脑袋!” 四个人见雷立群劫持了人质,都只好退后几步。雷立群厉声喊道:“你们听着,限十五分钟之内,把那边温家码头上的快艇钥匙,给老子弄一份来!我要押林秀坐船跑路。你们不许跟着,到了长江下游我会在某处码头上岸,到时自然会放了他。如果不答应,就是个玉石俱焚的结局。老子临死前,能有这个首都来的刑侦专家垫背,也算是赚大发了!” 林秀面临生死关头,和常人没什么两样,他害怕地朝众人喊道:“快按他说的办啊!我的命可比他值钱多了!” 雷立群不屑地骂道:“没想到你竟是个孬种!真他妈的怂包!” 林秀此时还笑得出来:“您过奖了,只要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除了老莫之外,三名刑警先后举起了手枪,他们想要瞄准开枪却迟疑不决,恐怕误伤人质。雷立群狡猾无比,押着林秀退到一颗苦楝树后面,用树身和林秀作屏障,把他的身体挡了个严实。他深知刑警大队之中,人人都练得一手好枪法,切不可大意。有了屏障他心中笃定,不再有丝毫顾忌,狂笑道:“还不快去找快艇钥匙!你们是想寻找机会将我一枪爆头?我劝你们别做梦了,在这种苛刻的射击条件下,整个武汉没人能打中我!” 雷立群肆无忌惮地笑得身体打颤,脖子摇晃着,有一瞬间从树后露出了半厘米,还不到半秒,一个庄严沉静的声音喝道:“放肆!”与之同时,清脆的枪声响了,雷立群的脖子上绽开一朵血花,他的颈动脉被子弹击穿,鲜血迸射出几米远。他浑身痉挛,不可置信地转头要看是谁开的枪,还没等看清楚,那副壮实的身躯轰然倒地,摔落尘埃。林秀的身体也被带动,一起重摔到地上。 一个身材魁梧的花甲老者,手持普通刑警92式配枪,从树丛里走了出来,这人正是公安局长何光远。何光远从前拿过武汉射击比赛的蝉联冠军,在湖北公检法系统神枪手大赛中也得了第二名,枪法了得,具有百步穿杨之能。刚才他赶到树林外,发现雷立群挟持林秀,以他丰富的实战经验,于是悄然躲在树丛里,捕捉最佳时机开了这一枪。 何光远收纳配枪,上前扶起林秀,帮他拍去身上的灰尘:“林专家,我来迟了!让你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真对不住你呐!” 林秀感激地说:“不,局长来的正是时候,你这一枪救了我的命。” 林秀弯腰从地上捡起雷立群的54式手枪,卸下弹匣数剩余子弹的量,8颗子弹的弹匣果然只剩下了一半。雷立群之前共用了4颗子弹,第1颗击毙马洪六,第2颗示警马江生,第3颗处理云梦会骚乱,第4颗则用于杀害温尔聪,和林秀早前的推测完全一致。其实,林秀根本用不着数子弹,他刚摸着这把配枪的枪管,发现微微地尚有余温,显是不久前曾有子弹出膛。 林秀将关于子弹的重要结论,和雷立群的连串罪行,简单扼要告诉了何光远。何光远听着不住地点头,心情异常沉痛。 雷立群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他手捂着脖子试图止血,鲜血仍透过指缝如泉水般涌出来。濒死的感觉非常难受,激发了他极大的求生意志,他想大声嘶吼,却只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快叫救护车救我” 雷立群再次苏醒过来,已经是几天之后。救护车把他送到武汉市第一人民医院,医生及时给他做了颈椎动脉的缝合手术,又输了两大袋血。雷立群身体强壮如牛,靠着强烈的求生,这回总算是保住了性命。过了两周,他被带到武汉郊外的松山监狱,在这里等待审判他的罪行。三个月之后,他被押上法院判处终身监禁,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一个冬天的深夜里,雷立群在监狱牢房里倍感凄凉。这时他不再是叱咤风云的市立公安局副局长,不再是让罪犯闻风丧胆的刑警大队队长,仅是一个身穿带编号囚衣的普通囚犯。 天气十分寒冷,估计在零下10度。雷立群在牢房里来回走动了数十遍,依然是双足冰冷,身上冻得发抖。他再也忍耐不住,双手大力捶打着牢房的铁窗吼道:“来人啊,给老子送一床棉被,一套棉衣!” 直到他喊哑了声带,还是没人答应。周围的牢房也空荡荡的,别的囚犯都被释放了,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徘徊良久,雷立群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靠墙瘫坐下来,痛苦的泪水夺眶而出。身陷囹圄,众叛亲离的滋味他已经受够了。 最可怕的是,一辈子无法离开这所监狱,一种绝对的空虚包围了他。寒冷,焦躁,恐惧,迷乱,潜意识自动开启了防御机制,生平过往的重要记忆片段,相继在他脑海里重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前尘 牢房里越来越冷,皮肤的触觉都冻麻木了,阵阵寒冷袭来,仿佛要把身上骨头冻成冰块。雷立群神思恍惚间,轻飘飘地出了牢房,来到监狱的过道。过道昏暗狭窄,左右两边是紧闭的牢房,左边三间,右边三。雷立群看得清楚,他刚从左边第一间牢房出来。 雷立群想找看守要衣服,耳中听到一阵凄惨的男人哭声,从右边第一间牢房传来。他半个月来从未察觉附近有犯人,现在竟有了哭声,是今天刚被送来的囚犯吗?他走近牢房门口,从窄小的方形铁窗往里面瞧,里面的样式和他那间牢房是一样的,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一张铁床。刚才的哭声是怎么回事? 见鬼了,老子偏不信这个邪!雷立群用力推牢房的门,门应手而开,他头昂昂地负手走了进去。里面场景突然变了,眼前天旋地转不能视物,等他看清了周遭的环境,这里没有什么牢房,是一间熟悉的乡间破旧小屋。黄昏时分,床上躺了个裹着棉被的,病恹恹的男人不停地咳嗽。这情景亦幻亦真,雷立群心里几分疑惑,他都死了好多年了,怎么还会在这里?他恍惚间上前喊了声爹。 父亲眼里流着泪说:“爹的身体熬不得几日啦,群儿,你送我去那个地方吧。”雷立群对下一个步骤非常清楚,这件事他当年就做过,已是驾轻就熟。他把屋里角落的平板车推了过来,将父亲连着棉被一起抱到车上。父亲常年瘫痪在床,早就瘦得不似人形,只剩下几两骨头,轻飘飘的毫无重量。父亲又叫他拿来一个工具箱——那是父亲当木匠时剩下的——也放在平板车上。 雷立群循着记忆的流动,赤脚推着父亲出了家门,轮子咿呀作响,两人来到村子西边山坡上一间废屋,他把父亲推到屋子最深处的一张床边,父亲抱着工具箱,自己从平板车上摔落,艰难地挪进了床底。没多久,床下传来阵阵斧凿敲击声,父亲仰躺着,用他的凿子在床板上掏洞,一头气喘吁吁地说:“你回家去吧,明儿早上记得来给爹收尸。” 雷立群心里十分悲痛,他口中答应着却依依不舍,恍惚地转身走出屋子,场景又发生了变化,他现在站在监狱的过道上,前后都是牢房。 他正在疑惑,身后的牢房骤然响起男人和女人的厉声惨叫,夹杂几声阴森嘶哑的狂笑。他暗叫不好,忙返身再次进入牢房,看到了异常惨烈且血腥的一幕。废弃屋子的床上,一男一女不着一缕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杀死,女人是跨坐在男的小腹上死去的,一根打磨得非常尖锐的铁锥从床板的缝隙扎上来,先刺穿了男人的下部,又刺穿了女人的小腹,把他们两个牢牢地钉住。被褥和床单翻卷得不成样子,被大量的鲜血染透,这两人死前,是经历怎样痛苦和绝望的挣扎,他们串在一处哀嚎着死去。 雷立群的目光来到死去女人的脸上,不知为何他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她五官模糊成一团。这副面容,在他长达数十年的梦境中,从来也没有看清过。床下有人呻吟道:“群儿,是你来了吗?”他弯腰把父亲从床底拉了出来。父亲气息微弱地说:“儿啊,有句话爹要告诫你,女人就像一块土地,离不得男人的耕种,这地如果荒废了,就会给家里招来灾祸,你要切记啊!”父亲说完这话,闭上眼停了呼吸。 如果时光能倒流,那该多好啊,我绝不会再让这惨剧发生。雷立群泪流满面,握紧拳头大步走出屋子,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监狱的过道上。这时,左边第二间牢房有连续敲打铁窗的声响,夹杂着女人紧张无助的呼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雷立群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一下冲进牢房。场景转换到了大街上,也是黄昏时候,穿着超市收银员的制服的年轻女人,背对着雷立群,正慌张地喊着救命。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小仪,发生了什么事?” 脸上的泪珠连续滴落,女人看见穿着警服的雷立群,马上哀求道:“有人抢走了我的小熙!求你快救他!”她用手一指,雷立群看见一个流氓模样的男人在飞奔,怀里抱着个小婴儿。 雷立群不慌不忙地拔脚就追,当他冲过街角转弯处,竟然放慢了脚步。那流氓就在不远处等着,他踱着步子过去,板着脸吩咐道:“孩子给我,你可以走了。” 雷立群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一边拍着哄着回到小仪那里,小仪感激涕零地接过孩子。他好言安慰一番,趁机问道:“唔,你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上街?你老公没陪你吗?” 小仪犹豫了一下,蹙眉答道:“他他出远门了。” 雷立群暗自得意,其实,对这女人的全盘情况,他早就了若指掌。10天前他在逛超市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个收银员,长得美丽纤弱,神态楚楚可怜,正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对这女人念念不忘,利用警局内部的资源,很快调查清楚了她的近况。她叫秦小仪,丈夫王灿不久前开车撞死了个富婆,现在正被关押待审,留下她独立抚养一个未满百日的孩子,日子过得孤独凄凉。 雷立群说道:“现在天快黑了街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小仪经历了刚才惊魂一幕,几乎吓破了胆,自然是乖乖点头。自从老公出事以来,她一直在担惊受怕,此时她对这个刚救了她孩子的,高大威严的警察,自然地产生了依赖。女人要想过上幸福的日子,怎么离得了安全可靠的男人? 雷立群走在小仪身边,她身上透出一股好闻的气息,他贪婪地全部吸进鼻子里。那是香水作用于女体的味道,还有哺乳期女人熟透的淡淡奶香,让他心神俱醉。更加让他难以把持的是,这是一副失去了男人滋润的年轻,犹如肥沃丰腴的土地,向他散发出一种强烈诱惑。 是的,他预料到等下会送她到家,坐上半个小时再走人。下次他会带上一大堆的婴儿用品,博得她的欢心。到底是第几次去她家时,和她脱衣来着?雷立群已经想不起来,但他清楚地记住了一个细节,当他热乎乎将她送上浪潮顶峰的时候,她不可自制地流出了眼泪,四肢像藤蔓似的紧紧缠绕着他,向他奉献出本该属于她丈夫的娇嫩,还有她那岩浆般滚烫火热的感情。他不经意地侧头一看,旁边的婴儿床上,那名男婴正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天真无邪地瞧着两人。兴许是被激烈的动作和声音吵醒了,男婴扁扁嘴不高兴地哭了起来,挥舞着他的小手小脚以示抗议。小仪羞红着脸把他从身上推开,赶紧去哄她儿子。那一刻雷立群满心懊恼,原以为让她老公判刑坐牢,自己就可以独占她了,却还有一个大大的累赘 记忆里的一丝暖热退散了,严酷的寒冷再度袭来,雷立群打了个寒颤,发现自己重新站在监狱的过道上,阴风阵阵,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幕全是幻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幻象 他正觉迷糊之际,右边第二间牢房,传来了女人哀伤的哭泣,声声凄婉惹人同情。雷立群心里一阵烦躁,上前大力一脚踢开了这间牢房的门,径直走了进去。眼前场景又变了,这是晚上一所民居的客厅,沙发上有个男人和女人对坐着谈话,女人频频在抹泪。雷立群走上前去,恍惚间他自己变成了那个男人,还说起话来:“金芝,把你老公失踪前的情况,再跟我说一遍,记住,不能遗漏任何细节!” 那个叫金芝的女人,娇媚动人,黑亮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肩膀上。她刚洗过澡不久,穿着睡袍来开门,浑身散发着温热的香气,弄得他心猿意马起来。她说她今天一直都在哭,哭累了睡到黄昏才起来。雷立群第一次上门查案,就着迷于她那双性感的嘴唇,上唇有个小唇珠,下唇有点肥厚,微微外翻,她和太太小仪相比,另有一种不同的风韵。 金芝神情哀怨地,鲜红嘴唇一开一合:“警察先生,我老公在失踪的前几天,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念叨着什么碧落呀黄泉的,我一点听不懂。他好像预感到会有可怕的事发生,但直到昨天早上他什么都没对我透露。” 雷立群光顾着看那双嘴唇了,尔后他猛然一省:“唔,还有其他情况么?” 金芝露出了羞涩的表情,犹豫着说道:“还有件事,我实在难以启齿,那几天我老公一直缠着要和我,他好像中了邪似的。” 雷立群马上亢奋起来,目光烁烁地盯着她:“这个情况很重要,你们一天做多少次?都在哪里做的?” 金芝脸上发烫,避开他的目光答道:“一天有七八次,在床上,沙发上厨房里还有家里各处。” 这话迅速点燃了雷立群的心中烈焰,他腾地站起身来,朝金芝扑了过去。金芝极力挣扎,大声地喊救命,被雷立群狠狠地打了几个耳光,她的脸颊红肿起来。她还要继续对抗,一柄乌黑锃亮的手枪顶在了她的脑袋上,你再动老子就毙了你!金芝没见过这种场面,顿时被吓懵了,浑身哆嗦不敢稍动。 “哼,你其实很想要男人,对吧?”雷立群狞笑着把她按在沙发上,毫不怜惜地撕开她的睡袍,露出了丰满成熟的女体。如此肥沃的一块熟地,缺少了男人来耕耘播种,会引发怎样严重的罪孽!他戏谑道:“你这么敏感,怎么不去?”金芝听了这话羞愤欲死,他越发得意,俯身吻上那双红唇,如饥似渴吸吮起来 事后,雷立群威胁她道:“在武汉我雷某人能呼风唤雨,我根本不怕你去告!你只要乖乖听话,我自会帮你破案,找回你的孩子和老公。”他穿好衣服满足地走出门去,末了还扔下一句话:“晓得么?像你这样的女人是有罪的!” 雷立群一脚踏出房门,场景再度消失了,他重新站在了监狱的过道上,刚刚一时的暖热褪去,难以忍受的寒冷重新包围了他,冻得牙齿格格作响,浑身热量流失过度,几乎立刻要瘫倒在地上。 这时左边的第三间牢房,传来异样声响。一个女人在低声抽泣,若有若无,仿佛压抑了深邃的悲伤,透过铁窗依稀传来。雷立群为了摆脱寒冷,快步上前用身体撞开牢门。 眼前场景旋转着由模糊到清晰,幻化出了一个幽静的书房,一个长发垂肩,身穿素色长裙的年轻女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小声啜泣着。女人并不搭理他,自顾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雷立群为她的冷艳气质所慑,不敢造次,压低了声调说道:“肖芸,把你丈夫失踪前的情况再跟我说说,也许这里头有破案的关键。” 这个叫肖芸的女人并不回头,低声说道:“该说的都说过了。现在我只想一个人待着,请你们别再来打搅我,勾起我的痛苦好吗?” 雷立群从没被人这般轻慢过,他强忍着心中不快,提高音量问道:“难道你不愿找回你丈夫?不想知道谁杀了你孩子?” “我和丈夫的感情早就破裂了,他的死活我并不在意。我最爱的孩子没了,我的人生也失去了意义。就算找出凶手是谁,又有什么用呢?这案子破不破,对我来说都一样。”肖芸的嗓音低沉婉转,有股缠绵不尽的哀伤。 雷立群见无法打动她,索性恐吓道:“你敢拒绝和警方合作?关于你家人失踪一案,我看你自己就有犯罪嫌疑,你快从实交待!” 肖芸终于回了一半头,脸上神情不屑地,冷冷瞧了他一眼:“你不就是为了破案吗?干脆把我抓去吧,反正我已经不想活了。” 雷立群怔怔地看着她美丽的侧颜,一时屏住了呼吸。他的惯用手法对这女人一点不管用。打从他一进门,这女人就没正眼看过他,这让他的自尊心掉进了黑暗深渊,随即在心底深处燃起熊熊怒火。 这刚失去了丈夫的女人,怎么可以装出这种冷淡模样?嘴里说着对丈夫的死活不在意,很快她就会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女人的天性是淫荡的,犹如丰腴湿润的土壤,一刻也离不开男人的耕耘。藏在素色长裙下那凹凸玲珑的娇躯,散发致命的诱惑,这让雷立群的欲火勃发不可自制,弓身朝这女人疾扑了过去!他化身成一头雄性野兽,将这美丽的雌兽连人带椅扑倒,按在獠牙利爪之下。 肖芸连日哀伤过度,身体已是虚弱不堪,怎能抵挡一个壮汉的袭击?她吓得花容失色,挣扎得几下,身上的衣物迅速被撕碎如附骨之疽的寒冷远去了,他浑身燥热地,肆意蹂躏柔弱的猎物,心底焦虑渐渐得到释放后来更多的漂亮女人进来了,她们全都是失了丈夫的女人,熟透的身体散发着淫荡又罪恶的气息。雷立群顿时焦躁万分,他赤红了双眼,喝令她们宽衣解带,在地上跪成一排 在极致的快感中,他将要抵达空前圆满的境界,蓦地里,全身的热量瞬间被抽空,寒冷彻骨的感觉猛烈袭来,嗖地一下幻觉消失了,雷立群微微睁开眼睛,发现他躺在大量血泊里,躺在在江汉平原的野树林中,脖子上中了一枪奄奄一息。没有救护车,也没有被判刑坐牢,刚才的种种经历都是大脑里的幻象。鲜血喷泉似的从脖子伤口上涌出,大脑濒临失去意识,深入骨髓的恐怖攫住了他,我雷立群真的要死了!啊啊,我绝对不能死,我不会死的!雷立群身体极力抽搐着,嘴巴一翕一张地,像在岸上干涸缺氧的一尾鱼,他艰难地c长长地吐出了人生的最后一口气,不再动弹了。 树林里气氛凝重,众人各怀心事,默默不语。几名刑警低头注目雷立群的尸身,在默默哀悼这位上司。良久,何光远出声打破了平静,他神情愧疚地说:“唉,是我这个局长失职啊,我的队伍中藏着如此凶残狡诈的罪犯,我竟懵然不知,还把他当成接班人来培养。全靠林专家你的目光如炬,才能揭开溺水魔的真面目!” 林秀仿佛没有听到,他在树林里来回踱步,苦苦思索着什么,忽然间他恨恨地一跺脚,咬牙叫道:“不好,我上了溺水魔的当!” 何光远愕然不解:“专家,你这是从何说起?” 林秀摇头苦笑道:“我刚才的推断错了,雷立群并不是溺水魔!” 众人深感诧异,曹胖不禁问道:“刚才雷局不是当场认罪了?” 林秀悻悻地答道:“雷立群涉嫌强暴多名女性,又枪杀温尔聪企图陷害王灿,的确死有余辜。但是,他只是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真正的溺水魔还躲在暗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激战 凌晨四点半,江汉平原温家府邸。 别墅三楼主间的卧室,温良玉刚从昏迷中醒来,他马上叫来管家和瓜哥,半躺在床上对他们俩训话。船王这会儿脸色苍白,但神情威严,两人战战兢兢地,不敢多言。 温良玉先问瓜哥:“小瓜,你这趟任务还顺利吗?” 瓜哥心中暗自得意,嘴上仍是谨慎地答道:“托老板的福气,我把那老狗和他的姘头一块儿做掉了。” 温良玉不放心地,再次追问:“处理的方式稳妥吗?” “请老板放心!干净利落,绝不会有任何纰漏。” 温良玉唔唔地点头,想起爱子的惨死,他脸上一阵黯然,问管家:“尔聪他现在哪儿?” 管家昨天下午被狠揍了一顿,脸颊还红肿未消,他忙回道:“少爷的身体被警察带走了,他们还要作进一步化验。对了,公安局长何光远来过家里,见您还没醒,他留了话,说过两天再来拜访。” 温良玉又问:“杀死尔聪的凶手,警方有眉目了吗?” “何光远说,目前已经掌握重大线索,但案情比较复杂,且事关武汉警方颜面,他需要反复研究核实,到时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温良玉闻言,很不满意地冷哼一声。瓜哥和那位管家噤若寒蝉,背上冷汗都要流下来。 温良玉沉声对瓜哥指示道:“你马上传我命令,温家庄园即刻启动一级警戒状态,让保镖们分成两班,日夜不休地保护这栋别墅,不许任何生人靠近,发现闯入者一律击毙!”他又对管家挥手说道:“你通知‘鹞鹰’和‘苍熊’,让他俩同组一块贴身保护我,快去!” 瓜哥和管家尽管满腹疑惑,却不敢多问,忙答应着跑出卧室,分头办事。瓜哥匆匆下到一楼,底下是个华丽的中空大厅,约有两层楼的高度,顶上一个硕大的水晶吊灯,发出耀眼光芒。他的两名手下龅牙和猴子在楼梯口等着,龅牙看见瓜哥下来,眉开眼笑地问道:“哥,大老板给了咱们多少赏金?” 瓜哥压根不理他,径直走到大厅中央处,伸手按下腰间的警报器,响声大作,数十名黑衣保镖从庄园各处赶来,如潮水般涌进大厅。瓜哥对他们喊话:“大老板刚吩咐,从这一秒钟开始,所有人进入一级警备状态,严防外敌侵入这栋别墅。如有陌生闯入者,你们不用询问,直接格杀勿论,大老板重重有赏!” 众人齐声答应,瓜哥见自己威风凛凛一呼百应,心中不免得意,他接着喊道:“排好训练队形,听我调遣!”保镖们迅速排成三排,瓜哥站在他们面前,昂首挺胸地正要开口训话,这时变故陡生! 大厅右侧的双层落地玻璃窗,突然整块碎裂!玻璃碎片四处飞溅,还没溅落到人们头上的时候,一道黑色人影挂在绳钩上,从玻璃碎裂处隔空荡了进来!那人还在半空飞跃中,手掌一松,几个圆溜溜c黑亮亮的东西坠落下来,直掉到人堆里。瓜哥一眼瞟见,吓得心胆俱裂,厉声吼道:“是炸弹!快卧倒!”他自己抢先一个懒驴打滚,藏到一个铜铸佛刻后面。人群中蓦地一阵骚乱,保镖们纷纷四散奔逃,不到一秒,炸弹就爆炸了。轰隆连声巨响,耀眼火光乍现!保镖们刚才的队形实在太集中,侥幸活下来的不到一半。现场一片狼藉,一屋都是人肉残肢,惨叫声此起彼落。 入侵者穿一身黑色劲装,头发花白,正是赶来复仇的老麦。他携带的炸弹是经他自己改良过的小手雷,体积虽小,威力一点不逊于二战时士兵使用的手榴弹。老麦单手抛出手雷,身体顺着绳钩的摆荡,轻巧地跳到天花板上的吊灯上。他手持一把射速强化版的ak47,枪口突突地张开了愤怒的火舌,子弹像天女散花一般急泻而下,未死的保镖纷纷中枪,顿时又倒下了一批。 老麦居高临下,默察现场敌我形势,保镖活着的还有七八名,他们身手不错躲避及时,陆续找到各种掩体藏身,局面开始不利于己。他在吊灯上无处遮身,简直就是个活靶子。一念及此,老麦索性扔掉ak47,在腰间掏摸出几枚烟雾弹,不分先后地抛了下来,触地爆开,浓浓烟雾把整个大厅裹住了,白茫茫一片。老麦手腕一抖,将绳钩挂在吊灯边缘,悄无声息降落到地面,跟着一个鲤鱼翻身,灵活地藏在一根柱子后面,掏出了他的左轮手轮。 保镖们纷纷掏出配枪,对着上空一阵乱射,他们在烟雾中失去目标,不免惊慌失措。这些人当中就数猴子听力出众,他察觉到不对劲,机警地喊道:“点子下到地面了,大伙儿小心!”话音刚落,老麦人在柱子后,并不用瞄准,抬手就是一枪!砰!子弹精准地射穿猴子的眉心。猴子闷哼一声缓缓倒下,当场身亡。另一名保镖吓得身子一颤,骇然叫道:“点子好硬!”几乎同一时间,啪地一声枪响,他的额头爆出了一股血浆,惨叫着倒地没了声息。 大厅之内烟雾浓重,众人根本不能视物,老麦露了这一手听声辨位c百发百中的功夫,让余下的敌人个个心惊胆战,他们躲在掩体后方不敢出来,打算静待烟雾散去,再对老麦实施包围夹击。 老麦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侧耳静听了一会儿,从或轻或重的喘息声中,得知余下几人的藏身方位,他身形如鬼魅一般,从一根柱子急闪到另一根,瞬间抬手就是一枪!击毙了沙发背后的一名保镖。与之同时,老麦在地上一个翻腾朝沙发滚了过去,在滚动间反手从腰后扣动扳机,准确地射穿柱子后面另一人的心脏! 老麦的枪能正面发射,也能反手发射,还可以在地上腾挪时,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射,这把手枪简直和他的人合成一体,所向披靡。片刻过后,整个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烟雾终于散开了,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触目惊心。 老麦一手拿出快速装弹器,给手枪更换新的子弹。他同时脚步不停走向旋转楼梯,准备上楼,不料他身后躺着的一具“尸体”突然动了。那人趴着一扬手,掌中一个筒状器具咻地射出一团绳网,唰地把老麦笼罩在里面。这种绳网弹力奇大,瞬间自动收紧,老麦身体被紧缚着摔倒在地,手枪也掉落一旁。 这个偷袭者是大难不死的瓜哥,他反应很快,第一时间藏到掩体后,躲过了炸弹的威力。老麦在吊灯上拿ak47扫射人群的时候,他马上躺地装死。他的两名得力属下,猴子惨被老麦一枪爆头,龅牙被炸得死无全尸,脑袋炸飞不知到了哪里,一颗长歪的黄牙,染血溅落在他眼前不远处。瓜哥干脆闭上眼睛,屏息静气,等到老麦清完场走人,心理最松懈的时候,才抓住了这瞬间的良机。 瓜哥从地上跳起身来,狞笑道:“老狗,你能从江底逃生确实厉害。但可惜了,你这辈子注定要死在我手上!”他手腕一翻,一把尖刀握在手上,人也疾冲向绳网中的老麦。眼前闪过数道白光,老麦身上绳网纷纷断裂。瓜哥只觉得眼前一花,老麦身形弹起再一晃,早到了瓜哥背后,那把尖刀也被他夺去,反架在瓜哥脖子上。 老麦沉声问他:“你是‘凶绳’戚瓜瓜?” 瓜哥吓得魂飞魄散,忙叫:“前辈,多有得罪,千万饶我一命!” 老麦瞪眼怒斥道:“你手段凶残,害人无数,留你不得!”他一手揪住瓜哥的头发,把尖刀往他脖子上只一勒,鲜血狂喷,瓜哥的脑袋和脖子霎时分了家!老麦反手把头颅扔在地上,那副身体摇晃着喷出血花,往前歪斜地走了几步,这才不情愿的扑通倒下。 老麦摇头叹息,丢了刀子,捡起手枪上到二楼。二楼中央的铜制大门紧紧关闭着,老麦原计划直接冲上三楼温良玉的居所,如今他却在二楼这里停了下来。老麦感觉到门内传来一股杀气,这杀气是高手散发,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枪神 铜门里面传出一个冷静的声音:“请进。”老麦推开铜门直接走了进去。 二楼大厅被设计成一个酒吧,吧台内侧的位置,此时站着一名蓝发绿眼,身材颀长的外国男子。老麦之前见过他,他是温良玉座下两大保镖之一,精擅枪械射击的‘鹞鹰’蒙道奇。上回在高尔夫球场,他展露的枪法堪称神乎其技。对上这等绝世高手,老麦暗自告诫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哪怕是瞬间的疏忽,就够他死上好几回。 ‘鹞鹰’蒙道奇也在朝老麦望来,眼神迅猛如电光一瞬,两人视线交击的一瞬间,似有无形的火花四溅。两对眼睛同时收缩凝结,如扳机扣杀前的瞄准锁定,瞳孔内杀气森森地映出对方的身影。两人即刻感应出来,对手的实力和自己在伯仲之间。 蒙道奇用生硬的文说道:“麦先生,我一直在等你来。我们来一场枪手的巅峰对决,怎么样?” 老麦凛然点头:“随时奉陪。” 蒙道奇双手摊开并上扬,显示他手中没有持有枪械,又作势邀请老麦上前,老麦把手枪收在腰间,表面若无其事,实则凝神戒备着走了过去。吧台内侧的桌上,堆放着大量枪支零件,以老麦的眼力马上看出,桌上这些零件能组合出市面在售的所有手枪。 蒙道奇环视酒吧内部,略带遗憾地耸了耸肩膀,说道:“这里真不是个决斗的好地方。和你这样的高手决斗,至少该在高山大海的旁边,或者是在西部沙漠的荒野上。” 老麦淡然一笑:“不用了,这里就挺好。” 蒙道奇傲然问道:“这次决斗,你是要文比还是武比?” “两种比法有什么不同?” “文比,是比试射击中靶的精准度,分出胜负就行;武比,是我俩互相开枪,直到一方倒下为止,既决胜负也分生死。” “以我俩的身手,武比的胜负很大概率只在一枪之内,很可能是一死一伤。”老麦深深注目蒙道奇,说道:“如果要比试枪法的精微之处,以我看还是文比合适。” “k!我从欧洲花了许多年游历到这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向各地有名的神枪手挑战。麦先生,请让我看你的枪!” 老麦动作娴熟地,从腰间抽出他的手枪,平放在掌中。这款手枪握手处弯曲如蛇,拉丝不锈钢面闪闪发亮。 “双动式左轮手枪,又叫科尔特巨蟒,枪管八英寸4孔6个弹巢,射击准度良好,它陪伴我很多年了。”老麦介绍自己的爱枪。 ‘鹞鹰’蒙道奇手腕一翻,一只金色小巧手枪在掌上转了两圈,枪管是多边形,枪身由精钢缎制而成。 “限量版金色沙漠之鹰,世界上仅存10把左右,两段式扳机,7个弹巢,只有044口径却威力奇大,我在南美洲曾用它来狩猎犀牛!” 蒙道奇右手紧握着那柄沙漠之鹰,左手从桌子上拿过一叠硬币,灵活地数出6枚,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他唇边噙着一丝冷笑,目中爆出精芒:“k!比试开始。” 话音刚落,蒙道奇左手拇指一搓,六枚硬币被抛到两人前方的上空,运动轨迹呈一组抛物线,硬币间的距离依次拉大,间不容发之际,蒙道奇枪口先上抬,再快速点降,没见他怎么瞄准就已连开了6枪!连串的枪声停歇,6枚硬币全部被击飞,改变原来的飞行轨迹,绝大多数撞到酒吧的墙壁上,铿然掉落于地。 上回在高尔夫球场,蒙道奇一枪射中高速运动的高尔夫球,那时的球速当然比现在的硬币快得多。但老麦心知肚明,这里不比郊外空旷无垠的所在,酒吧的空间和高度都有限,一串硬币从抛起到落地只有一秒半。要在如此短的时间连发六枪,还能击中运动中的小型物件,蒙道奇的枪法可说已臻极限之外的极限,顶峰之上的顶峰! 沙漠之鹰枪管热度惊人,还在往外不断冒烟。蒙道奇神充气足,不可一世地斜睨老麦:“如果你能照样办到,就算我输。” 老麦思忖片刻,缓缓伸出左手,也从桌上拿了6枚硬币,和蒙道奇不同的是,他的拇指和食指张开呈半圆,让这6枚硬币平放,绕半圈贴在虎口上。 年轻时练枪的许多情景,一幕幕从老麦心中闪过。办案多年以来,除了痴迷于大大小小的案子,他还一直醉心于枪法上的磨练。他曾抓了许多昆虫在屋子里放飞,然后练习射击,直到把四面墙壁射得千疮百孔。练习的对象开始是体积较大的蜻蜓,后来变成了中等个头苍蝇,最后是小小蚊子。这是古代神射手养由基创造出来,再经老麦精心改良过的独门秘笈,闭门苦练多年,他终于成为武汉无人能敌的一代枪神。 老麦右手握紧科尔特巨蟒,心中一片澄明杂念全无,目视前方估算空间和方位。这套对空抛射硬币的射击方式,蒙道奇练习多年纯熟无比,老麦却是第一次接触,这已然吃了不小的亏。他能不能把握仅有一次机会,在一秒半之内,完全击落这6枚硬币? 片刻之后,老麦手腕用上暗劲一抖,6枚硬币立时一震,呈梅花型抛到前方上空,每一枚硬币的飞行轨迹都是抛物线。与此同时,老麦抬腕连发4枪,砰砰砰砰,连续射中先达到抛物线顶处的4枚硬币,硬币四下乱飞!接下来剩余的2枚硬币也即将达到顶点,老麦只需在落地前将它们击飞,即可获得比试的优胜。原来,他将抛出的硬币分成“42”两组,并让两组硬币在不同时段升空,保留些微的时间和空间,供他后续调整射击策略,如此可保万无一失。这是老麦经过深思熟虑的步骤,看似平常,实则凝结了他数十年的经验和智慧。 ‘鹞鹰’蒙道奇看得既羡又妒,右手倏然一紧,枪口对准老麦的方向微微一动!老麦眼角余光瞥见,大大吃了一惊!要知道蒙道奇的沙漠之鹰可携带7发子弹,刚才击飞6枚硬币之后,他的枪膛里还剩1发子弹。难道蒙道奇在这种紧要关头,要背弃比试规则,不守信用地偷袭他? 电光火石的瞬间,老麦陷入两难困境。蒙道奇的动作暧昧不明,他到底是虚张声势意在干扰老麦,还是干脆想趁机置他于死地?老麦手上这把科尔特巨蟒,携弹量只有6发,如果他强行继续射击,到6枚硬币全数击落,他的子弹也就告罄,将面临被蒙道奇一枪打死的巨大危机;可是,如果他调转枪口和蒙道奇对射,不管两人后续生死如何,只要那2枚硬币一落地,刚才的比试就算是老麦输了。对他们这种神枪手来说,绝对把名誉看得比性命还重。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老麦将会怎样选择? 说时迟那时快,老麦瞳孔暴缩,枪口略微下沉朝前发了一枪!这一枪精准地射中第6枚硬币的下方边缘,硬币霎时改变了轨迹,斜着往上跳跃,恰好撞中将要到达抛物线顶部的第5枚硬币。叮的一响,两枚硬币中的一枚斜飞到墙壁上,另一枚射到对面远处的酒柜,伴着清脆的玻璃破裂声,深红色的酒液喷薄而出。 甫一扣动扳机,老麦马上枪口调转,急速指向蒙道奇,两人几乎同时瞄准对方身体要害,进入紧张刺激的生死对峙。两人的枪膛里都还剩一颗子弹,乌黑的枪口锁定下,他们一齐感受到死亡的沉重压迫,体内热汗源源不断流出。以他们的本领,都能在十分之一秒内扣动扳机,只要其中一人开枪,对手立刻就会还击,必定是个玉石俱焚的局面。 对峙片刻之后,蒙道奇选择把枪口垂下,大拇指捻动使轮匣脱出,仅存的一颗子弹掉落地面。他叹气道:“是我输了,我的性命随你处置好了。”刚才的比试他占尽天时地利,还不惜用上心理战,却还是照样输了。这位来自欧洲的绝世枪手,首次尝到挫败的滋味,对老麦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英雄重英雄,老麦也赏识蒙道奇的高手风范,勇于慨然认输的气度。他将仅存的一颗子弹退出弹匣,好言相劝:“以你这样的身手,何必为一名商人卖命?我劝你最好离开温良玉,别再和这人同流合污。” 蒙道奇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我会尽快离开武汉,回欧洲继续修行。” 老麦急于上楼抓捕温良玉,朝蒙道奇握拳为礼,道声得罪,转身向酒吧门外走去。 “麦先生,请务必小心那个人,”蒙道奇在他身后喊道:“‘苍熊’的行事作风和我不同,他是一架残酷无情的杀人机器!” “多谢提醒,再见!”老麦并不回头,他走出酒吧大门,转身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船王 三楼客厅的沙发背后,“船王”温良玉如临大敌,他半弯着腰以沙发靠背为屏障,持枪瞄准大门方向,不敢稍有松懈。豪华铜门紧紧关闭着,门外传来阵阵打斗声响,声声怒喝惊心动魄,硬兵器重砸在墙上白垩纷飞,喀嚓串响则是楼梯扶手被打断。温良玉心中雪亮,‘鹞鹰’蒙道奇拦截失败了,‘苍熊’正和闯入者以命相搏。 沃古诺夫已是他的最后一张王牌。他花了重金从白俄罗斯请来这位著名摔跤手,眼下自身死活全系在他身上,怎么不万分紧张?过了一阵,外面的打斗声停歇下来,胜负似乎已经分出。 温良玉不知道决斗的最终结果,惴惴不安,心悬在半空无处着落。突然,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壮着胆子一瞧,门口站着的人双目怒睁,赤裸上身遍布伤痕,这人是‘苍熊’沃古诺夫! 活下来的人既是苍熊,入侵者肯定必死无疑。温良玉深知沃古诺夫生性凶残,手下从来不留活口。温良玉这下喜出望外,腾地从沙发后站起,狂笑道:“干得好哇!苍熊!” 话犹未了,沃古诺夫张口喷血,粗壮的身躯蓦地往前摔倒,原来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温良玉一眼瞥见,吓得面无人色,颤声叫道:“你,你怎么还没死?” 老麦站在门口,嘴角溢血,身上几处也在淌血,他从容笑道:“托温兄的福气,小弟总算大难不死。” 刚才在楼梯间和‘苍熊’的恶斗,凶险程度为老麦生平仅遇。连场激战之后,他的弹药已经耗尽,与其说这是一场冷兵器的格斗,不如说是一次惨烈异常的肉搏。苍熊劲道雄浑,拳脚威力惊人,加上楼梯位置狭窄,老麦灵活身法难以展开。最可怕的是,‘苍熊’一身肌肉锻炼得像护甲一样坚韧,软剑割在身上只能造成轻伤,老麦屡遇险境,一度陷入苦战。 缠斗多时,老麦卖个破绽,让对手一拳打中肩膀,假装重伤摔在地上。‘苍熊’不知是计,冲过来就是一个凌空卧捶,要把老麦整个人压扁。千钧一发之际,老麦缩身往旁一滚,手上卷束成球的软剑受压弹起,精准地插入对手粪门!‘苍熊’要害受创,狂吼一声,双手撑地要弹起来作最后一搏,老麦人在地上就势握住剑柄,先一拧一旋,又再一搅一拉!利刃将敌人内脏和肠子割得支离破碎,‘苍熊’倒地无法战斗,老麦终可艰难获胜。 温良玉见大势已去,马上朝老麦开枪射击,老麦疾冲往前朝地上一滚!这一枪顿时射空,温良玉还要再开枪,老麦再一个翻滚,双手反撑地面弹起,一式凌厉的交叉连环腿,前脚踹飞了温良玉手中的枪!后脚重重地踢中他的小腹!他来不及惨叫,身子被踢飞,撞到茶几上再滚落地下! 老麦受伤之后,身形明显不如平时灵活,对付一贯养尊处优的温良玉,自然还是绰绰有余的。 温良玉摔得好不狼狈,忍痛刚要爬起身来,胸口就被老麦一脚踏住了,锋利的软剑垂下,直指他的喉咙。 “这回你愿意坐下来,和我好好聊聊了吧?”老麦语气虽然平和,自有一种不容分说的力量。 “当然了麦兄,咱们这对老熟人,是应该好好聊!”温良玉赶紧表示服软,他试图用手搬动老麦的脚,却纹丝不动。 老麦生平做人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温良玉派人把他和金芝五花大绑扔入江底,丝毫不留活路的做法,已经让老麦动了真火。这趟他的复仇之路不可阻挡,不管对方埋伏了多少人,请来多少高手,老麦照样闯过龙潭虎穴,直达关底。 老麦突然心中一动,问道:“温兄,你刚才看到我出现,表情非常惊讶。你应该以为我一早死了,根本不知我从江底逃过一劫。刚才戚瓜瓜在楼下见到我,和你的反应完全相同。那就非常奇怪了,你在别墅里安排那么多保镖,又设下重重堡垒,到底是要防备谁入侵?” 温良玉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老麦略微转动手腕,剑锋白光闪动,在他脖子上切开一道浅浅的血槽。 温良玉忙捂着脖子叫道:“且慢动手!麦兄,咱们来做个交易怎样?” “什么交易?” “关于35年前我大儿遇害的隐情,上回我的确有苦衷,没能如实相告。现在我愿将这秘密全部说出,交换条件是饶我一命,麦兄你意下如何?” 老麦稍见犹豫,温良玉何等精明,迅速抛出更强的筹码:“我知道你正在追查轰动一时的溺水案,当年我大儿子的命案,和溺水案关联很大,我有理由相信,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我不但见过真凶,还和他有很深的渊源。” 这番话有极大诱惑力,老麦怦然动心,他将软剑收回腰间,示意温良玉起身坐在沙发上。 “我给你一个机会交待。但要是让我听出半句假话,可就怪不得我手中这条‘蛇颈龙’了。”老麦轻抚软剑,伸出食指一弹,剑身嗡然作响,抖得笔直如白练。这柄软剑是老麦寻访铸炼师用缅甸精钢打就,平时收纳在腰间紫鲨皮带里,这项秘密武器轻易不使用,多年来已救过他很多次。 温良玉忙回应道:“麦兄是何等人物,是真是假还能听不出来?再说沦落到这种地步,我已经没有必要说谎。”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出一件往事。 “在武汉,我被人叫船王是名副其实,我一辈子都在和船打交道。人生就像全然未知的冒险航行,我的命运更是和船只密不可分。距今四十多年前,我在汉口船厂当一名技术工人,22岁那年我幸运地被船厂老板的独生女儿看中,入赘他们王家当了上门女婿,一年后生下了大儿子,取名尔敏。 刚开始我意气风发,以为自己交上了好运。之后我才察觉,我岳父把大权牢牢掌控在手里,只是因为他家人丁单薄,才利用我帮忙管理工人。我的老婆是个丑陋凶悍的女人,比她父亲更加刻薄,她对我没有丝毫感情,一门心思抚养尔敏长大,准备让他成年后继承家业。我被这两父女彻底当成了外人,日子过得非常难熬。 天有不测风云,尔敏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我和岳父两个人去汉阳收购造船材料,中途风浪过大,我忙着抢救落水木材,岳父也来帮忙,不慎脚下打滑掉入江中,溺水而亡。” 温良玉瞳孔微缩,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岳父身故后,我老婆继承了全部家业,但她根本不懂管理船务,我得以她丈夫的身份,负责对外打理几间船厂的生意。没多久我在厂里遍植党羽,悄悄掌握了人事大权。 男人到了这一步,往往都会开始物色合意的女人,我也不能免俗。 某天我去船厂巡视,遇到一个给当船工的丈夫送饭的女人,她叫阿秀。这女的我一见就喜欢,她美丽又温柔,不像是下等人。我派人打听她的情况,得知她是来自四川大坝的移民,家庭贫困,和丈夫育有一对双胞胎。她丈夫粗鲁暴躁,酗酒好赌,还经常动手打她,她始终对其不离不弃,实在是个很贤惠的女人。 我深思熟虑之后,深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借故把家里的佣人辞退,找人介绍阿秀到我家里打工。她除了帮忙干家务,也会帮忙照顾尔敏。我在生活上给她许多关照,她虽非常感激我,却不知我的心意,我耐心地等待时机的到来。” 温良玉眼神混杂着怜惜和温柔,倏尔闪过一丝厉色。 “过了半年,我老婆偶然染疾暴病身亡,我拿到王家的财产,马上向阿秀表明心迹。阿秀婉转拒绝了我,她恪守妇道不愿出轨,我对她是又爱又敬,也因为她的拒绝,我体味出她对我是有好感的。那一年端午我突发兴致,出资举办了一次全武汉的划龙舟比赛。阿秀的丈夫参加比赛拿到冠军,却引发了几件惨事,她大儿子那天在船厂工地玩耍溺水身亡,她的丈夫在同一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掉进茅坑死了。” 老麦在小西门曾听老孙头讲过当年赛龙舟的经过,此时再度听到,他顿时明白,老孙头口中那位船厂大老板不是别人,正是这位‘武汉船王’温良玉。 “阿秀一下失去丈夫和大儿子,悲痛欲绝,我派人将她和那小儿子接了回来,加以悉心照顾。阿秀知恩图报,终于答应了我的追求,我的前妻刚去世不久,为免惹人非议,晚上我和阿秀住在一起,白天她还是我家的佣人。她的小儿子叫小孟,和我儿子尔敏都是八岁,正好可以一起读书。 不料好景不长,阿秀患上了忧郁症,大孟那桩惨剧总是萦绕在她心间,她很害怕小孟出事,把大半精力都放在他身上,始终无法全心待我。我心底嫉妒小孟,但表面上对他还和从前一样。 让我介怀的事不仅于此,在培养两个孩子时,我发现尔敏智商较低,反应迟钝,小孟聪颖过人,不管是借贷记账,还是船舶知识,都能以极快的速度学会。这小孟的行为很怪不像个孩子,他寡言少语,神色沉郁,放学只躲在房间里玩折纸,连我也无法窥测他内心的想法。 随着时间推移,两个孩子表现的差距越大,我渐渐心生忌惮,当我年纪老迈之时,我温家的财产,难保不会让小孟抢走。我暗中盘算着,要不动声色地将他除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末路 “有一回,小孟在街上买了糖葫芦回来,我寻隙在上面涂了砒霜,小孟事后安然无恙,家里的一只狗却死掉了。我装作不经意问他,那狗怎么了?他一脸懵然地答道,坏狗叼走了糖葫芦。” 嘴里说着杀人的计划,温良玉却神色如常。老麦听得甚是鄙夷:“连八岁孩子都不放过,你的心肠够歹毒的。” 温良玉不敢开罪老麦,只讪笑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啊。”他又继续说下去。 “一计不成,我又生一计,我带小孟去坐船游玩长江,船到江心时,我哄他到甲板上看风景,装作脚下一滑将他撞入水中,不理他的呼救马上把船开走。他竟能游过数百米宽的水域,湿漉漉地上岸回家,还若无其事和我打招呼,简直让我毛骨悚然,这家伙真的只有八岁吗?之后小孟整天黏在阿秀的身边,让我无从下手。他看到我神色还是很恭敬,我却知道他在提防我。 我怎肯善罢甘休,决定在外面雇人行凶。有一天我找了两个流氓,埋伏在小孟去学校的路上,一前一后包抄,要用刀子刺死他。这小鬼也当真狡猾,竟能提前察觉危险,钻进了一户人家的墙洞,从后院溜之大吉。当晚小孟没有回家,阿秀非常担心,嚷着要出去找,我装模作样陪她出去找。可万想不到,等我们半夜回来的时候,小孟已经在家了!” 温良玉此时双手握拳,恨得牙齿咯咯作响,老麦脱口问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小孟他就站在院子里,等着我们回来。他走到阿秀跟前磕了个头,经过我身边时,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扬了扬手中一把带血的匕首——那是我放在酒柜上的收藏品——说有份大礼要送给我,就在卧室里让我自己瞧去。说完他撒腿就跑掉了,阿秀喊也喊不住他。我顿感大事不妙,跑进卧室一看,我的尔敏竟被人杀死在地上,手里紧紧握住一个龙形折纸。我打开折纸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他日必回来取你狗命’。可怜我家尔敏,他才八岁啊!”温良玉念及孩子动了真情,已是潸然泪下。 老麦感叹道:“你自己先动的杀心,以致祸及后代,这又能怪谁呢?”温良玉想要争辩,觉得没有颜面,又再说了下去。 “警察上门来查案,我没法以实情相告,只好隐瞒捏造事实,说是歹徒入室抢劫杀人。警察再也怀疑不到凶手是个孩子,潦草结案。小孟从此不知所踪,阿秀受这刺激,没几天就发疯了。她那时恰好大着肚子,我百般狼狈地照顾她,直到生下尔聪,她在家又熬了一年多,病情越来越严重,我叫人将她送到武汉郊外的一所精神病院。 转眼数十年过去,每想起当年惨剧,我还是心有余悸。我一直忘不了那天晚上,小孟临走前异常狠戾的眼神,他说一定会回来报复,这话虽然出自一个八岁男孩之口,我丝毫不怀疑它的真实性。以小孟年幼展现的绝顶聪明和非凡忍耐力,成年后他必是个极厉害的角色。人海茫茫,我也不知他躲在哪儿,我能做的只有尽量谨慎,平时多雇保镖,以备不测。 去年年初,我偶然从武汉的警方高层处,了解到溺水魔一案的案情,凶手连续杀死多名七八岁男孩,特征都是溺水而亡,手里捏着动物折纸,这让我担心害怕起不已,凶手难道是长大后的小孟?我每天提心吊胆,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今天下午在江边野树林,我的尔聪被人杀害,我赶到现场那一刻,发现杀人凶器就是当年小孟拿走的匕首,我激动得昏了过去。” 温良玉两眼发直,陷入恐慌:“天啊,小孟他真的回来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他曾杀害我的尔敏,现在又杀了尔聪,下一步就是要杀我!” “要是再见到小孟,你还能认得出他吗?”老麦紧盯着他的眼睛,抱着几分希望问道。 温良玉默然半晌,摇头道:“事隔三十多年,他早长大成人了,我见到也未必认得,”他拉着老麦的手臂,凄然哀求道:“麦兄,我已经把全部真相和盘托出,绝无半点隐瞒。之前你调查尔聪嫖宿幼女的罪行,我们之间是有一些过节,现在尔聪人已不在,咱们也该恩怨两清了。念在过去的交情,你能否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你这利欲熏心,坏事做尽的奸商,杀你?只怕会弄脏我的手。”老麦轻轻推开了温良玉,站起身来。 “你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你从前的仇家潜伏在暗处,随时会取你性命。你就像那惊弓之鸟,每一天都可能是你的末日。我留你一命,慢慢品味这份恐惧和煎熬吧,这才是你应得的报应。” 听着老麦出门下楼,脚步声渐渐远去,温良玉眼神呆滞了。他满头大汗绝望地喘着粗气,从地上捡起手枪,对准自己太阳穴,慢慢扣动了扳机。 早上六点,长江北岸码头。连日暴雨以来,武汉出现的首个晴天。清晨的阳光还未驱散浓雾之时,老麦回到汽船停泊处。 金芝伫立在船头,神情焦急地等待着,望见老麦的身影从远处出现,她松了口气。到看见老麦一身血污,金芝心痛得差点落泪,赶紧上前扶着他:“老麦,你受了这么多伤,快进来处理伤口。”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老麦随着她走进中舱,先在沙发上坐下,“昨夜我到温家的收获很大,根据‘船王’温良玉的亲口叙述,我拿到了关于溺水案真凶的,极有价值的线索。” “那温氏两父子,他们自己不是溺水案的凶手吗?”金芝顿生疑惑。 “凶手只是和温家有所渊源,并不是那两个人。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把所有线索整合过了。我隐隐有一种预感,真凶极有可能是我的一个老熟人。”老麦皱着眉头说道。 “咱们快去把他揪出来,绳之于法!”金芝兴奋得双眼圆睁,秀脸泛红。 “不,这场最后的对决,我并没有取胜的把握,你还是留在船上,等我回来。”老麦温柔地说,随即站了起来,转身要走出船舱。 “你你太狠心了,又要丢下我一个人!”金芝伤心难抑,情急之下顾不得害臊,她从后面拦腰抱住老麦,哭了个稀里哗啦:“你下半夜去跟人拼命,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等你回来,你知道那滋味有多难受吗?我想着万一要是你回不来,我就跳江自尽,陪你一块去死算了!” 老麦背对她静静站着,并没有什么反应,只身体有点儿僵硬。金芝非常失望,她抽泣着说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我是个不干净的女人。对不起,你当我刚才在说梦话好了。”她绝望地松开老麦,一下瘫坐在沙发上,捂着脸不住地淌泪。 “你听说过马六甲海峡吗?”老麦依旧没有回头,平静地说道:“我从年轻时起就很喜欢航行,我心中曾有个梦想,等我哪天退休不再当警察了,会重走一遍郑和下西洋的航线,到东南亚那片广阔的海域,度过我的晚年时光。” 金芝听得云里雾里,不懂老麦意中所指。老麦稍顿了片刻,继续说:“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我就扬帆出海直奔马六甲。到那时,我船上正缺一名做菜的厨娘,你可愿意委屈将就一下?”说完,老麦唇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我愿意!”金芝一下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喜极而泣。 一个小时后,老麦驾驶汽船,回到了汉水岸边的天字号码头。金芝想起第一次登上老麦的船,也是在这个码头。 金芝从船上下来,站在码头上,依依不舍地和老麦挥手告别。金芝不敢回头,一路往街市走去,她的脚步异常沉重。老麦刚才交代的话,还她在耳边:“金芝,你拿上我的存折,去银行取出500万,还在这个码头等我回来,到时我们一起离开武汉。如果我遭遇了不幸,你拿着这笔钱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再去追查凶手了。”一定不会有事的,她攥紧了拳头,在心里反复念叨。 老麦和金芝道了别,进船长室给汽船加满汽油,重新发动朝下游驶去。老麦手把舵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看起来心事重重。他完全没注意到,在汽船即将驶离码头之时,有个人湿淋淋地从水中冒出来,悄然爬上了船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洞穴 晚上九点半,武昌珞珈山腹北侧一处洞穴旁。 黝黑的山体像只大怪兽蹲在茫茫夜色中,择人而噬。两具强力的探照灯,来回照射山洞附近,光束聚焦刺破了近处的黑暗。这里是一处天然地穴,洞外的岩石分外狰狞,穴口呈不规则形状,洞内倾斜通往地下,里面不知道有多深。 两个小时前,林秀跟何光远打了招呼,带上小吴和小黄从温宅旁的野树林离开,赶赴深山调查一桩诡异事件——“珞珈山地下龙吟”。 在路上,林秀对两个刑警转述了事件来历。原来,近期一些山里的民众声称,经过珞珈山腹附近,会听到一种低沉连续的闷响,如老龙咆哮,声响伴随震动传出一千米外。村民向市里反映,武汉地震局曾派人调查,没有找到地震迹象。林秀坚持认为,这起事件和溺水案关系匪浅,于是连夜赶来,展开实地调查。 山腹地势开阔,山风呼呼吹来,身上衣服猎猎作响。林秀站在洞口,打量着周遭环境,神情有些着急。小吴手持探照灯,问他:“专家,您在想什么?” 林秀摇头叹息:“王灿的孩子在水牢里待得太久,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对案子却没有什么把握,还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拼凑线索,再这样下去恐怕来不及救人。” 一旁的小黄安慰他:“您是前天才到的武汉,这两天您取得的进展和突破,比我们武汉警方两年所得还多。您破这溺水案,肯定是迟早的事,别把自己逼得太过嘛。我想只要能抓到真凶,也足以告慰死者家属了。” 林秀听了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问:“你俩说说看,对这里的地下龙吟,你们有什么想法?” 小黄心思比较敏捷,抢先回答:“我猜这个洞穴里有一道长长的缝隙,从南到北贯通整个山腹,当山风从狭窄的窍穴之间钻过,发出奇特的声响。当地恰好有观音菩萨在珞珈山驯服老龙的传说,听到怪声的村民惊扰不安,于是把它附会成了地下龙吟。” 浓眉大眼的小吴出声反驳:“山风能够造成震动,并传出一千米外吗?我看这怪声没这么简单。” 小黄不服气地辩解:“那是从山上偶然滚落了大石头,造成的剧烈震动。山石掉落和风吹窍穴,恰好在同一时段发生,被村民草率地混为一谈了。” “你的推论才是简单草率呢,这源于你的见识太少。”小吴皱眉说道。 小黄被抢白了一句,正要发作,林秀在黑暗中笑道:“你俩别吵了,要知道个中究竟,还得进洞一探。” 那两个吃了一惊,小黄赶紧劝阻:“这个地穴深不见底啊,现在又是晚上,贸然进去太危险。专家,不如明天召集多一些人再来查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秀甩下这句话,直接走进洞里,两人怕他有个闪失,捧着探照灯跟了上去。洞穴入口附近还容得下三人并肩而行,不久地势逐渐斜着往下,洞壁越来越窄。小吴担心林秀的安危,说服林秀让个身位给他,抢在前面持灯照路。三人遂成一行,小吴当先,林秀居中,小黄押后。 探照灯光线所照之处,岩壁起初是一些粘性土和砂卵石,下到十多米的深度,岩壁变成了紫红色的砂岩。山洞地下非常干燥,没有风吹进来,越深入地腹,感觉越是压抑。 小黄活泼开朗,不适应这种沉闷,他开口问道:“专家,我心里藏了个疑问,不说出来就不痛快。下午在野树林,您判断雷副局长不是溺水魔,是有什么根据吗?” 林秀没有停下脚步,他答道:“雷立群卷入本次案件,是因为他利用职务之便,强暴了案件里的数名女性。不过,套用我的‘犯罪侧写理论’,他并不吻合凶手的主要特征。我上次在研讨会时,描绘出的凶手是冷静睿智,几乎找不出弱点的人。雷立群这人虽聪明狡诈,却性格暴躁,喜怒屡形于色,他的能力无法和真凶相提并论。” “虽然您这么说了,我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小黄心里像是蒙了一层灰,闷闷地无法透气。 “我推断雷立群为了方便施暴,设计掳走那几名孩子,这推论有个明显漏洞。当时急于揪出他的犯罪证据,我一时被假象蒙蔽了。” “什么漏洞?” “溺水案件里的超市店主周明,他明明是个鳏夫,妻子去世好多年了,雷立群有什么必要绑架他的孩子?” 小黄豁然开朗,不禁佩服林秀心思的缜密。 走了一段,林秀再度开口:“小吴,你刚才说小黄观点草率,对这地下龙吟,你其实是另有想法吧?” 小吴在前边用探照灯带路,他恭敬地答道:“专家,不瞒您说,我从前经历过类似的事件。” “哦?说来听听。”林秀一下来了兴致。 “我的老家在云南陆良县,乡下有一条叫‘惊马槽’的山道,每年六七月份的雷雨天气,山上会传出怪声。有时是惨叫声,有时是战马嘶鸣声,还有链条铁器一类丁当声。有人亲眼目睹过身穿盔甲c手拿大刀的蛮族武士,排成队伍从山上经过,然后集体消失不见。行人如果遇见这种情况,骑乘的骡马会受惊伏地,一动也不敢动,行人只要跟着伏在地上,过一会就好了。我们当地人管这种现象叫‘阴兵过路’。” “阴兵过路吗?”林秀看来对这话题很感兴趣,他接过话头说道:“《三国志》记载,孔明平定南蛮叛乱时,曾率军来到陆良。八纳洞的木鹿大王发兵为孟获助阵,让蛮兵挖了两条长仅半里,宽度不足一米的弯曲山道。蛮兵埋伏起来预备偷袭蜀军。不料诸葛亮施展火攻,把上千蛮兵全烧死在山道里。可我记得那条山道叫‘战马坡’,并不叫‘惊马槽’。” “您说的‘战马坡’,是我们县志的官方地名,‘惊马槽’是乡下人的叫法,就是同一个地方啊。” “原来如此。说起来我在首都供职时,也遇过类似的事件呢。”林秀笑着说道。 “咦?快给我们说说。”两名刑警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 “故宫珍宝馆附近,电闪雷鸣的夜晚,有人从朱红色的宫墙前经过,看见一对提着灯笼,身穿清代旗袍的宫女在前面走路。有胆子大的走近前去,听到墙壁里传出一阵凄惨的哭声,宫女不见了。陆续还有人看到脸色惨白的嫔妃c太监在附近徘徊,且哭得十分凄惨。这些传闻的相同点,都是听到墙壁里有哭声。因此一到下午五时,故宫管理处就不许游人继续参观。群众私下里把这面墙起了名,叫‘哭泣之墙’。和你刚才提到的‘惊马槽’,二者不是挺相像吗?” 小黄走在最后,听得毛骨悚然,他频频用探照灯扫射身后,忍不住说道:“你们说得太玄乎了,什么阴兵过路啦,哭泣的墙啦,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死人的灵魂附在墙上了?” 林秀前行脚步不停,说道:“前几年我到故宫走了一趟,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我检测过珍宝馆四面的宫墙,发现其中一面墙壁富含四氧化三铁,化学分子式为fe34,这是一种带磁性的物质,隐藏着记录声音的可能。在雷雨天气,闪电和四氧化三铁产生化学反应,就会激活这面墙的磁带记录功能。清朝几百年间,每逢打雷时分,这墙就会记录下分贝较高的声音,比如宫女们被处决前的哀哭。路过行人听到这些声音,恐慌之下大脑里脑补出相关画面。这就是‘哭泣之墙’的真面目。” 两名刑警听了恍然大悟,小吴陡然停住脚步,情不自禁地问:“专家,我老家的‘阴兵过路’,也是这个原因造成的吧?” 林秀冷不防差点撞在他身上,他推着小吴厚实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向前走:“从陆良当地的岩石地貌考虑,我推测‘惊马槽’山道上的岩石含有四氧化三铁,大概是八九不离十。” 小黄用探照灯往附近岩壁上一照,当即叫了起来:“咦,这里山洞的岩石都是紫红色的,难道也能记录怪声吗?” 林秀握拳用力捶击身边的岩壁,回声甚哑,少量碎石夹着泥尘掉了下来,他摇头给予否定:“这个山洞的岩石材质,属于武汉常见的夹泥紫砂岩,性状和四氧化三铁相去甚远,根本不会有录音的效果。” 小黄感到一阵失望,小吴趁机揶揄他:“真是个草率的家伙!你也不想想,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揭开地下龙吟之谜,专家还用带我们冒险进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龙吟 三人继续前行,拐了几个弯,进入一个宽阔的地下岩洞,岩洞有八九米高,随处可见粗壮的岩芯一柱擎天。林秀说此处是由于远古时期的造山运动,珞珈山体局部隆起形成的断层空间。小黄拿探照灯往岩洞顶部照射,大群蝙蝠受到惊扰,拍动翅膀往更深处飞走,刮拉拉好像下了一阵黑雨。 小黄看到这种景象,心中萌生退意:“这个洞穴太幽深了,往前怕会迷路,咱们不如先回去吧。” 林秀在黑暗里举目四望,倏然轻声笑道:“不用再走啦,我们要找的东西就藏在这里。” 林秀伸手一指,大概在这个巨大岩洞的中央位置,距离他们百多米远,一组巨型的岩芯的背后透出莹莹的蓝光。三人快步上前,从侧面绕过那组岩芯,看到了一样非常奇特的事物。 一根两三个人才能合抱的水泥柱子,上抵岩洞顶端严丝合缝,底下嵌入岩层不知有多深。这根柱子像龙宫深处的金箍棒一样顶天立地,柱身雕刻着几组奇异的图案,微弱的蓝光就是从图案的纹路里面透出来的。 “哇塞,难道是外星人留在这里的飞船?”小黄伸手去摸柱上图案,一半是开玩笑地说。 林秀沉吟不语,只顾看那柱身图案。小吴从旁观察了一阵,怀疑地说:“这些图案好像是一种动物啊,头上有角,身粗腿短,和犀牛差不多。可它们身上这些会发光的横纹,又是怎么回事?” 林秀答道:“这种图案是石犀,古代的一种镇水神兽。秦代蜀守李冰在修建都江堰时,令人雕刻了五只石犀沉入江底。它们又叫‘水则’,身上的横条既是衡量水位的刻度,同时也是镇水符文。” 林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古怪的方形机器匣子,对着柱子按下几个按钮。匣子哔哔响着,主屏幕上出现一波波螺旋光晕,呈圈状向外扩散。 两名刑警没见过这机器,小黄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玩意?您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我做的一种金属探测仪。我刚试着探测柱子的物质成分,除了外表的水泥外,这里面藏有一种金属,且性状非常奇特。” “怎么个奇特法?” “根据探测仪接收的波长,这种金属的密度居然比水还要小。自然界中比水密度小的金属,只有极为少数的几种。这边地貌是夹泥紫砂岩,绝不会有这等轻金属天然存在。为什么在这么隐秘的地方,浇铸一根这样的柱子?然后又把这么轻的金属封闭在里头?”林秀皱眉想了半晌,没有什么头绪。 “干脆把这柱子敲破不就得了?”小黄性急地提议道。 “不可!我的直觉告诉我,贸然打破这根柱子,会惹大麻烦。”林秀突然问:“喂,你俩有没听到什么声音?” 两人竖起耳朵,却什么也没听到,一起摇头。林秀干脆整个人趴在地上,耳朵贴地凝神去听。两人也学他的样子,趴着细听。果然有一种声音,细微得几乎不可闻,汩汩地,缓缓在流淌。 小黄先叫起来:“好像是地下流水的声音!” 林秀站起身来,拂去身上的灰尘。“有镇水柱的地方,自然就会有水,这里应该是某处地下河流的上方。云梦会那幅画卷有提示,像这样的镇水柱在武汉各地一共有六根。”说着,他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如此一来,地下龙吟的真相,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真相是什么?”小黄和小吴一起问道。 “暂时还不能说,局部的真相并没多少意义。” 两人正摸不着头脑,林秀挥手说道:“好了,咱们再去下一个地方。” 晚上十一点半,龟山和蛇山之间的长江北岸。 小吴开着警用吉普车,疾驶在浅水江滩上,车轮不时溅起水花。车厢内顶灯亮着,林秀坐在副驾驶位,埋头研究膝盖上摊开的画卷。画上有个不规则的大湖,一条大河从湖中央经过,图上标注许多河流和水道。六个柱状符号散布在图上各处,林秀用红笔细细圈注起来。 夜幕的江滩边,一个建筑物坐落在山坡上。林秀隔着车窗一眼望见,忙喊小吴停车。三人下了车子徒步爬上山坡,来到废弃船厂的大门前。高高的围墙下,中央一扇铁门紧紧关闭着。 今日凌晨在警察局后门,王灿逃逸前透露了这个所在。 林秀依照王灿的口述,直接绕到船厂侧面,沿墙角蛇形标记,找到了那个通风管道口。 小吴和小黄手捧探照灯侍立左右。小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边的一座废弃船厂,王灿曾在这里接受溺水魔的考验。他从管道口爬进去,遭遇各种危险陷阱,逃出来时已是体无完肤。” “难不成,我们也要从这里爬进去?”小黄吞了口唾沫,惴惴不安地问。 林秀哑然失笑:“这倒还用不着,这里仅是个入口,必然在某个地方有出口。”他拿出那张画卷指给两人看。“图中显示,这附近也有一根镇水柱,你们能看出它在哪里吗?” 两人借着探照灯的光线,凑前去看画卷上的柱状符号。小黄反应较快,先叫了起来:“啊,这柱子恰好在长江边上呢。” “没错,大概在那边。”林秀指着距山坡约半公里外的江岸,那里隐约可见一个笔筒状的建筑物。 三人离开船厂,下了山坡驱车前往那个建筑物,到了近处他们才发现,这是长江岸边被废弃的一座小灯塔。灯塔高度约七八米,是混凝土结构,塔顶的转动射灯早就坏了,通往灯塔上部鸟瞰台的梯子,也已经崩塌掉大半。 林秀在灯塔门口取出金属探测仪,按下定量测量的按钮。匣子哔哔的响了一阵,屏幕上出现螺旋状光晕不断扩散,之后中间位置亮了起来。 小黄赶紧问道:“测出了什么结果?” 林秀指着波澜壮阔的长江,大声说道:“检测仪显示,前方的江流中间,往下40米左右的深度埋有一根镇水柱。” 小黄差点没跳起来:“您那机器怕不是故障了?江水这么深,又这么湍急,怎么能埋进那么大的一根柱子,您以为这是老龙王的定海神针呐?” “哈哈,是否机器故障,咱们去到柱子的位置一探就知。” 听了这话,小黄彻底蒙圈了。现在是大半夜里,他们又没带潜水设备过来,龟山附近这段江流异常湍急,无论是到江中游泳还是潜水,都是十分危险的事。这个家伙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没容他多想,林秀当先带路,推门进了灯塔的看守室,两人只得持灯紧跟在后。室内空无一人,灰尘满布,地上堆放着一些建筑废料,看来已被弃置很久。林秀目光巡视一遍室内,走到屋角亲自搬开一块木板,木板下面竟然是空的,数级阶梯通往幽暗的地下。三人商议过后,决定小吴在上面守卫,以防发生变故,由林秀和小黄去底下探索。 两人下了阶梯,底下果然另有洞天,前方是一条狭长水泥甬道,尽头处有一扇关上的铁门,门缝在黑暗里隐约透出灯光。小黄把探照灯交给林秀,自己掏出手枪来。两人小心戒备着走了过去,到了铁门跟前,小黄抢在林秀身前,谨慎地推开门。门后灯光明亮,没有人在。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几重s形铁丝网分隔开两边,铁丝网上头有个牌子“有电危险”。两人身处房间的这头,地下有一部发电机。林秀蹲下来在发电机的底部,留神察看一行小字,咦了一声,他再按下开关电钮。铁丝网上的电流消失了,两人轻松自在地穿过铁丝网通道,打开那边的一扇门。 门后是一个较大的房间,整个房间是封闭构造,房间里有一个干涸掉的蓄水池,蓄水池内部中央矗立一根巨大的柱子,从房间顶部一直贯通到底。这根柱子的形状,和珞珈山地下洞穴那根完全相同,柱身上也雕刻着石犀的图案,纹路中透出幽幽蓝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龟蛇 “果然这里也有一根镇水柱啊。话说咱们现在真的在江流底下么?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小黄情不自禁发出感叹。 林秀没空搭腔,他再次拿出金属探测仪,对着巨柱开始测量。刚才在江边灯塔,是一次模糊的远距测量,结果当然不如现在的准确。光晕在屏幕上扩散,哔哔响声中,林秀说道:“和我预料的一样,这根柱子里也有那种轻金属。” 房间一侧的上方,两三米的高度有个管道口子。林秀走到管道口下面,抬头仰望了一会儿,又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来看。 “您在看什么?” 林秀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现在我知道了,王灿那天晚上从废弃船厂的管道钻入,一路爬到这个出口掉下来,他通过后面的铁丝网房间,最后从灯塔看守室逃回地面。” 十分钟后,林秀和小黄原路返回灯塔。三人会合重新回到吉普车旁,林秀却又不上车,他走到大江的岸边浅滩,独自在黑暗里踱着步子,陷入了彻底的沉思。两名刑警不敢打扰他,只好在车旁等候,香烟抽了一支又一支。 地上积了一堆烟头时,林秀大声喊两人过去,对他们说起话来。 “这一段长江水域,是传闻神秘水怪出没的所在,”林秀手指眼前奔涌的江流,语气不容置疑地说,“而那边,是十万鲤鱼浮尸的地点,”他又指了指远处的长江下游,“哈,两起事件的起因,我已经完全明白。” 两名刑警一点都不明白,正想问个究竟,林秀却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问。“这样一来,最关键的问题便是折纸。溺水案发时死去男孩手中的折纸,到目前为止出现过6种。我提醒你们啊,这些折纸在本案中可不是摆好看的,在凶手的精心布局之下,每种折纸都产生奇妙的对应关系。龙对应的是珞珈山的地下龙吟,蛟对应的是神出鬼没的长江水怪,鲤对应的是浮尸江流的十万红鲤,犀则对应那6根用途不明的镇水柱。还有两种折纸,它们都在王灿手里出现过——一个折纸是乌龟,另一个是蛇,二者到底有什么含义?前面4个男孩遇害时,都只会有一种折纸,为什么在王灿这里,却一下出现了两种?我真想不明白!”林秀拍着脑袋,相当苦恼地说。 小吴沉静地站着,感受着江风轻抚在身上,突然有灵光一闪,他手指远处江边的两座山峰,欣然说道:“专家,您瞧那两座山,它们是武汉有名的龟山和蛇山,两座山峰隔着长江对峙相望,这也许就是两种折纸的寓意?” 林秀听了这话一阵狂喜,他拉着小吴的手眉开眼笑:“多亏了你的提醒,这下我明白了。龟和蛇并不是两种折纸,它们是同一种。”笑了一阵,林秀的脸色突然变了:“不不,这太可怕了!” 两名刑警正摸不着头脑,林秀快速跑到吉普车处,钻进了车子。他从车窗探出头来,焦急地喊道:“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送我去市长公寓!” 凌晨一点半,汉口沿江大道花都小区,武汉市长公寓。 客厅沙发上,江大乔刚招呼林秀落座。一分钟前,林秀在门口打电话给她,说有急事要求见面,她匆匆下楼开门,身上穿的还是睡衣。 “林先生,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重要的案情吧?”江大乔善解人意地问,她侧身坐在沙发上,睡衣下摆开叉处露出一段白皙的大腿,比白天穿正装时多了几分熟女风韵。 林秀严肃地点头:“市长,溺水案有了重大进展,我赶来向你汇报。” 在公寓门口一下车,林秀把那副画卷交给两名刑警,让他们按图索骥,连夜调查镇水柱的位置。除已发现的地下洞穴和长江底下的两根,剩下的4根镇水柱都要尽快确定位置。 “哦!才过了半天就有重大进展,”江大乔难掩惊讶之色,“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市长,你听过云梦泽的传说吗?” “你是说那个在先秦时期,江汉平原上存在过的,那个神话一般的湖泊?” “就是它。古文献记载,云梦泽连绵千里浩瀚无边,从唐代起,因为长江带来的泥沙不断淤积,云梦泽才慢慢分裂成许多湖泊,现存的洞庭湖也是其中之一。” “我读过孟浩然的佳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据说描绘的就是唐代云梦泽的景象,当时湖泊面积虽已大幅缩减,仍是非常壮观。” “整合之前若干线索,我推断出溺水案很可能是由云梦教的人一手策划,而云梦教的暗中活动,最终指向这个传说的湖泊——云梦泽。” “你这么判断,有什么根据吗?” 林秀拿出一张字条,递给江大乔看。 “字谕尔等四人,长老会上商议之事宜加紧进行。各人分工调整如下: 青衣负责网络造谣,蛊惑人心; 黑衣负责聚众闹事,扰乱秩序; 金衣负责工程督造,勿使外泄; 银衣负责居中策应,兼总巡察。 江大乔看完问道:“这字条是哪来的?” “我在云梦教找到的,这是他们的教主在传达指示。我前天遇到的马江生,他应该就是四大长老之一的青衣,他在计划里负责网络造谣。他在网上发了那个怪诞的帖子,暗指云梦泽将会复活,扰乱人心。” “林先生,这观点太荒谬了,经过了沧海桑田,几千年前的湖泊早已不存在,怎么还有可能复活?” “事实上,云梦教的人都被教主洗脑了,他们对云梦泽的复活深信不疑。包括地下龙吟等几起神秘事件,都是云梦教炮制出来掩人耳目的手法,他们是要借以隐藏一桩秘密。” “他们的秘密是什么?” “云梦教在武汉各地建造了一共六根镇水柱,仿照古代镇水神兽石犀的形状,刻上符文,用来封印一场并不存在的弥天洪水。” “莫非那几名男孩遇害,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江大乔蹙眉沉思,想到了一种可能。 “没错,这已是目前最合理的判断。云梦教是在举行秘密的镇水仪式,企图阻止子虚乌有的灭世洪水,所以连续杀害男孩用以献祭。那造型奇特的六种折纸,也是献祭所需的道具。” “不愧是首都来的刑侦专家!相信这个案子很快就能了结。”江大乔拍手赞叹道。 两人目光对视,林秀审视对方的眼神,江大乔的眼里充满喜悦,和不加掩饰的赞叹。突然,林秀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不能抑制自己,他捧着小腹几乎笑出了眼泪。 “我也很佩服自己这个专家啊,一路像个白痴一样,被你带到阴沟里,差点还懵然不知。” 江大乔脸色变了:“林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相当自然的谬论,看似是我自己推断出来,其实是你从旁引导的结果。” 江大乔没有心理准备,仓促应道:“我听不懂你的话。” 林秀不理她,顾自说下去:“云梦教中负责理财的人叫沈丽,她对女儿张欣透露过,武汉市长也是云梦教的信徒。张欣把这话转述给我,当时我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像你这样的领导,怎么可能和云梦教扯上关系?” 江大乔接口道:“对啊,云梦会的人是不可信的。” “这几天我在武汉查案,刚发现一些线索,马上就会中断。刚找到事件相关的证人,证人就会莫名其妙地死去。我正对溺水案陷入迷茫,你就适时地出现了,还慷慨地给我新的线索,保证我能继续调查。我回过神来一想,这个时机未免太凑巧了,像地下龙吟这些情报,连武汉警方都还来不及了解,你却已经收集得十分详细。” 江大乔抿着嘴唇,不发一语。 “今晚我在一根镇水柱附近的地下室,发现一台发电机底部,居然印着武汉市政工程部监造。凡市政工程都要市长签批,你不会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吧?这时我才想到了一种可能,云梦教四大长老之二,负责工程监造的金衣难道就是你?昨天下午云梦教徒围攻填湖办的时候,你曾下令警方不准抓人,因为你就是教内的一员吧?” 江大乔不置可否,反问林秀:“你一口咬定我是云梦教的人,你有足够证据吗?” “我的确没有过硬的证据,”林秀叹了口气,“我只是想问你,你身为武汉的市长,难道不清楚你们将要做的事有多危险?” “危险?对那位大人来说,这世上根本没有危险的事。”江大乔半眯着眼,脸上流露出狡黠神情。 林秀心中一凛,江大乔本可以来个死不认账,她大方地承认,这分明是有恃无恐,稳吃对手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我心里一直在怀疑,凭余狗子的那点能耐,还不值得让你这种人物倾心追随。现在看来余狗子只不过是替死鬼,他的身份是黑衣长老。而你口中的那位大人,才是云梦教真正的首领,我说得对吗?” “你还未有资格知道他的身份。对了,他特别交代过,如果你已经懂得前来质疑我,就要我先考你几个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解谜 “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吗?”林秀苦笑,猜到她的问题会是什么。 “第一题,珞珈山地下龙吟的真相是?” “你们在山腹的洞穴埋入一根镇水柱,地下打桩时引起的震动和响声。”林秀沉声答道。 “不错。再来是第二题,长江不明水怪和十万红鲤浮尸的真相,又是什么?” 林秀不假思索地回答:“有一根镇水柱比较特殊,需要打进长江底部十几米,水下钻探设备在夜间作业,打鱼的渔民瞧见其中一部分器械,误以为是水怪罢了。 至于红鲤死亡事件,是你们在江流中测试爆炸的威力导致。引起那次爆炸的事物,是藏在镇水柱里的一种轻金属——一种人工研制的钠合金。这种钠合金在自然界不存在,只能在实验室里合成,一旦暴露在空气和水之下,会引发剧烈爆炸,所以要封闭在柱子里。” “果然了得,难怪那位大人十分欣赏你。”江大乔目露赞许之色,“最后一题,这些镇水柱的真正用途是什么?” “巨大的云梦泽消失了一千多年,绝大部分淡水渗入地下,变成地下支流隐藏起来,小部分淡水形成洞庭湖等几个地表湖泊。你们埋下的六根镇水柱,有一个共同特征,都在地下支流附近岩层的薄弱之处。 柱内深藏的钠合金一旦爆炸,这种威力能瞬间炸塌地下岩层,万亿吨级别的地下潜流顷刻间从六个地方汹涌而出,想必一天之内就能淹没整个武汉,最后在江汉平原这个低洼之地,形成一个方圆几百公里,水深数十米的超级大湖。这就是你们云梦教的最终目的,实现远古大湖云梦泽的彻底复活!” 江大乔拍手笑道:“你又答对啦。不过你可能忘了一点,你今天早上抗洪虽顺利成功,长江的高水位仍未消退,武汉城区街道内涝还很严重,地下潜流一旦奔涌而出,按照那位大人的估计,形成超级大湖最多只要半天。” 林秀双手握紧拳头,愤愤地瞪着她:“这场漫天洪水会席卷武汉一千多万居民,整个武汉,甚至半个湖北都要毁于一旦。如果你还有良知,应该尽快派人拆除这些镇水柱,免去一场人间浩劫。” 江大乔摇头缓缓说道:“已经太晚了,拆除镇水柱不但费时,还很危险,至少得花一个星期。那位大人手上有个远程控制装置,能让六根镇水柱同一时间爆炸。明早他就会亲自启动人工造湖的程序。到了那一刻,就是神仙也无法阻止他。” “你们真是疯了!那个人策划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当他的帮凶?”林秀激动起来,大声问道。 “那位大人看透了这个世界,觉得它充满了黑暗和罪恶,要用地下的水彻底把它冲刷干净。而我深深地爱着他,他要上天我就给他搬来梯子,他要入地我就帮忙凿洞,仅此而已。”江大乔毅然决然地说道。 林秀心中一动,叫了起来:“那些惨遭溺死的男孩呢?既然阻止洪水是假的,献祭也是假的,为什么还要牺牲掉他们?” “这也是那位大人的安排,绑架一干孩子,是整个云梦泽重生计划的关键,或者说,是一把极其重要的钥匙。现在我不能对你说太多,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本人,自然会明白。” 见她口风谨慎,不肯透露案情关键,林秀决定换一个方向进攻。 “滔天洪水一来,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吗?” “那位大人早有脱身之法,他答应会带我一起走。”江大乔眼里柔情似水,闪着幸福憧憬的光芒。 “我下午曾接到小娴子的电话,当时她人在心理医生高明的诊所里。她告诉我一个秘密,高明就是云梦教的银衣长老。”林秀又换了一个话题,要引江大乔上钩。 江大乔果然脸色大变,紧张地问:“小娴子现在怎样了?那个人可是个恶魔呀!” “两人经过一番纠缠追逐,她侥幸脱身,那恶魔自作孽不小心摔死了。” 江大乔以手抚胸,长长地松了口气。从旁观察的林秀心中笃定,她对女儿的关切是真情流露,没有半点虚假。 林秀接着再祭出一张感情牌。 “小娴子刚逃过一劫,她对这场洪水仍是毫不知情,你当真忍心让你女儿白白牺牲掉?” “我对你坦诚相告,目的就是要你去通知她,今晚赶紧上10层高楼躲避洪水。她一直都这么恨我,未必相信我说的话,而你却不一样。小秀子,我女儿就拜托你照顾了。”江大乔的语气充满感情,真挚动人。她既已经这么说,林秀这边是毫无办法。 林秀还不甘心,正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要诱使江大乔说出幕后首脑的线索,蓦然,他整个人跳了起来!目瞪口呆地,他指着江大乔的脸,失声叫道:“你,你中毒了!” 江大乔的脸变得黑紫,随即肿胀起来,她呛咳着吐出一口黑血,倒在沙发上叫道:“怎么会!他居然抛弃了我!” 林秀心中惨然,这种毒药和余狗子当初服下的同款,已是无药可救。他扑上前抓着她的手,急急问道:“你快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江大乔仿佛没听到似的,凄凉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喘着气艰难地说道:“原来他最喜欢的人不是我” 眼看时机稍纵即逝,林秀人急智生改口问道:“那王灿的孩子是无辜的呀,孩子是被藏在哪儿了?” 江大乔至死都要维护幕后首脑,是绝不会泄露他的身份。林秀故意绕了个弯子,去问孩子的藏身之地,因他料定孩子必定藏在凶手的巢穴里。这样的问法,有欺骗将死之人的嫌疑,但林秀别无选择,只得昧着良心问了出来。 果不其然,江大乔天性里的母性被激发了,她耗尽最后一点气力,缓缓说出了几个字。林秀俯身把耳朵尽量贴到她唇边,她嘴唇微微颤动,说的内容好像是:“孩子在我头” 完整的一句话没说完,她瞪着渗出血丝的一对眼睛,含恨离开了这个人世。 林秀心情沉重地,伸手把江大乔的眼皮闭上。经历了这一切,他已经身心俱疲,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看看客厅里的挂钟,正交凌晨三点。 几个小时后,一场史无前例的滔天洪水即将来袭,其危险程度十倍于长江抗洪,数百万人将要葬身鱼腹。现在通知政府部门组织群众疏散,肯定是来不及了。再说了,今早武汉方面抗洪刚取得胜利,谁肯相信这种危言耸听的传说?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最快速有效的方法,就是找到凶手的巢穴,阻止这个灭绝人性的计划。林秀忧心忡忡地掏出手机,赶快打电话给徐娴,却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听,无奈之下,他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示警,希望她开机能看见。 林秀在餐桌旁找来一块白布,盖在江大乔的遗体上,自己坐在一旁,凝神思考她说的那句遗言。她刚才肯定是要透露孩子所在地点,可惜没有说完,只说了‘孩子在我的头’。 这半句残缺不全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头的后面是个脑字,那即是说孩子的藏匿处在她的头脑里面,这当然说了和没说一样。等等,她会不会说的是头发?林秀马上伸手,在江大乔的短发里细细搜索了一阵,什么也没找到。 他感到失望,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集中精神不间断地思考。之后他到楼上一趟,把江大乔卧室和衣帽间所有的帽子c围巾等物件都找了一遍,把全屋的人物画像都翻看了一遍,又在玄关处检查了一个摩托头盔,还是毫无所得。 围绕着一个‘头’字,林秀把字典里的相关词组作了排列,组合出数十种可能,一一进行排除。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天边渐渐露出了曙色,还差一刻就到早上六点了。林秀心急如焚,再次跑到二楼的卧室搜查,在衣帽间的镜子里,他瞥见一张异常消瘦的脸庞,不觉吃了一惊。承受着万分沉重的压力,苦苦思索谜题不获,才一个晚上的光景,他的头发竟灰白了几缕,外观苍老了好几岁。 林秀正在徘徊苦思之际,从镜子里看到卧室梳妆台上摆放的一个小物件,是江大乔的名片盒。他过去顺手拿出一张来看,名片的样款非常朴素,半点花纹都没有。林秀突然福至心灵,用力一拍脑袋,江大乔临终遗言的秘密,到底被他解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病院 徐娴从心理诊所的地下室逃出,已是傍晚时分。诊所大堂空无一人,大门被高明从里面反扣了。 回想刚才那段恐怖遭遇,她仍是心有余悸。要不是快递打来电话,现在她已经是个死人。 她的手机和包包都没了,在高明的办公桌找到他的手机。高明签收完快递,顺手将手机放在那里。她检查了高明的手机,没发现有用的线索,于是给林秀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刚才在诊所地下的经过。 “过程大概就是这样。” “唔唔,高明和溺水案关系匪浅啊,至于他背后的‘那位大人’,我迟早一定会揪他出来。”林秀自信满满地说道 “高明死在地下室了,林师兄,我现在该怎么办?”生平第一次卷入命案,徐娴不安地向他求助。 “你先得冷静下来,现在不能报警。”林秀沉着地吩咐她。 “为什么?” “在警方看来,你有很大杀人嫌疑啊。你多半会被带走调查,由于案子目前非常复杂,会被关上很久也说不定哦。” “哦哦。” “高明的尸体暂缓处理,等抓到溺水案的真凶,我会想办法帮你洗脱嫌疑。你得保证行动上的自由,我这边要调查的事情太多,简直分身乏术,有些事正需要你的帮忙。” 林秀简明扼要地告诉她,王灿早上成功逃出警局,下午在野树林里卷入命案的系列经过。她吃了一惊,林秀压低音量说道,他正在现场勘查这桩命案,他判断王灿只是在慌乱中刺伤了人,真正的杀人者另有其人。 在这种形势下,他希望她能尽快找到王灿,劝他不要再以身犯险。林秀心中认定,她是寻找王灿最适合的人选——凶手恐吓过王灿,不准接触警方否则就要撕票,徐娴却不在这条禁令之内。 林秀又说,他在树洞里找到一个纸卷,内容是命令王灿杀人之后,回到‘最初之地’等待下个指示。这个地方到底在哪里,得靠她自己想了。说完电话林秀匆匆挂了电话。 在哪里才能找到王灿?最初之地又是什么地方?徐娴想了一会儿,没有什么进展。 有个问题让她一直很在意,高明在诊所曾对她出示一本私人笔记,上面可能还有其他有价值的内容。她在高明的办公桌搜索了一阵,找出那本私人医疗笔记翻阅着。 高明在笔记本上记录数年来治疗患者的经过,光有名字的病人就有几十个,还有一些特殊病例,病人没有记录姓名,只用字母代替称呼。徐娴有任务在身,只粗略一览而过,便已经觉得头皮发麻,心头冰冷。 高明表面上兢兢业业地给患者做心理治疗,暗地里却用许多卑鄙手段控制病人,以供他作各种异想天开的精神实验。使用字母代号的病人,高明应该是特别珍视,他用笔加圈加点地添了注释。其中代号为和x的两个病患,引起徐娴的关注和警觉。 病患的第一段记录。 中年男子,37岁,离异,现同儿子一起生活。的精神状况颇为奇特,五年前因车祸撞死他人,同时大儿子伤重身亡出狱后被前妻无情抛弃,遭受社会歧视,出现单相性心理障碍,怀着对过失的罪恶感,自身价值逐渐感丧失。平时表现为抑郁,失语,不敢开车,害怕密集人群,偶有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现象。 她又看另一段记录。 两年前搬来筷子湖居住。某日上门求诊,我如获至宝,以朋友救助的名义,在地下室前后共施展催眠术6次,反复对其施加强度极大的灵魂拷问,以深化其罪恶和不适感。五个月前,终出现预期梦游症状。 之后的部分被撕去一页,徐娴勉强接下去看。 为免计划过早终止,我按精神恢复术和一般引导法,给予适度治疗和抗抑郁药物,近期梦游有所缓解。经本人强烈推荐,那位大人亦曾详加评估,最终选中为云梦计划的关键钥匙,确为深谋远虑。实验结果会怎样,殊难意料。能加入这么深邃动人的计划,并得以从旁观察记录,我首次意识到自己当初选择这一行业,是多么地幸运” 记录就到这里中断了。徐娴想起高明临终前那句话:“王灿是计划的试验品,我把他献给了那位大人,谁也救不了” 毫无疑问,王灿被他的好友陷害,卷入了一桩可怕的阴谋。他的人生遭遇已经相当悲惨,还被人当作恐怖实验的材料。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真的太过分了!徐娴握紧两只拳头,恨恨地想着。 她继续阅读另一份记录,这段内容被黑色钢笔反复涂抹过,余下一点内容相当模糊:“妇女x,64岁,现居松山精神疗养院,为终身收容病患刺激过度,诱发严重精神分裂三十年来x言辞谵妄,患有间歇性失忆智力行为严重退化喜爱作折纸消遣” 徐娴心里兴奋起来,在卡伦尼特酒吧林秀曾拜托她追查折纸的来源,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终于得到了折纸的相关线索。 晚上九点,武汉郊外的松山精神疗养院。 徐娴下了出租车,从疗养院大门进去,走到前台对坐在那里的女护士说道:“你好,我要探视一位患者。” 护士职业性地微笑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准备输入数据。“请说你要找的患者姓名。”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徐娴如实回答。 “咦?”护士纳闷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姓名,请问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徐娴对此早有准备,说道:“她是我的远房叔婆,我妈嘱咐我来看望她。她的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不过我记得她的部分情况,她今年64岁,来你们疗养院应该有30多年了。” 那护士点点头,在电脑上查询了片刻,说道:“64岁的女患全院只有一位,您要找的人叫顾阿秀吧。” “对对,就是她。”徐娴连连点头,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 “左边走廊尽头的14号房间就是。顾阿秀最近病得很重,恐怕活不了多久。你来的还算是时候,她很难和人正常沟通的,您得先有心理准备。” “请问她的住院费用,一直都是谁在支付?”徐娴趁机打探情报。 “她是我们的终身病患,听说送她来这里的人,当年一次交纳了很多钱,足够她用一辈子。” “谁送她来这里的?是她的家里人吗?” “完全不知道哎,我们10年前才有电子表格,她的很多资料都是空白的,电脑上只有她的床号c姓名c年龄和健康状态而已。” “那么,你们有来访探病的记录吗?我想联系她的亲属看看。”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是正规医院,没有做来访登记。”护士越回答越不耐烦了。 徐娴见问不出什么线索,向那位护士道了谢,转身走到走廊尽头的14号房。她先轻轻地敲了敲门,等了片刻才推门进去。 屋内的摆设非常简单,一张床,一方桌子,两把椅子,一部电视机,外加一台生命监测仪,就是房间的全部家当。 徐娴抽动了下鼻子,空气里弥漫着小便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一个穿着白色棉条病号服的老妇人,气色衰败地半躺在床上。从她的脸部轮廓,徐娴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个美女。可惜没有哪个美丽的女人,能敌得过时光的侵蚀。她白色的头发稀疏地覆盖在脑袋上,布满皱纹的脸庞缺少生气,深陷眼眶内的干枯双眼,正无精打采地往窗外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回家 徐娴慢慢走近床边,试着和她沟通:“老人家,请问您就是顾阿秀吗?” 老妇人的嘴巴好像嘟囔着什么,其实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口水不受控制地滴在胸前的围脖上。老妇人被嘴里的口水呛到,急促地咳嗽了起来。 徐娴好心地扶她坐了起来,倒了点水给她喝下。顾阿秀开始说话,她虽然气息很弱,却是怒气不止,她大骂徐娴整日对她不理不睬,又说从早到晚都灌她吃药,是存心要毒害她。 无论徐娴怎么解释,自己并不是这里的护理人员,老妇人还是瞪着眼睛骂个不休。徐娴从前采访有过类似经验,她清楚这是精神分裂患者的一贯特征,意识不清,无法沟通,这老妇人沉浸在自个儿的精神世界,对外界基本不起反应。只有对她极为重要的人和事,才能刺激起她的正常反应。 徐娴思忖了片刻,灵机一动,拿出林秀交给她的龙形折纸——在船上,这个折纸的正本交给老麦去调查了,现在这个是她自己仿照制作的副本——轻轻塞入老妇人的掌心。 折纸才刚到手中,顾阿秀的表情马上起了变化。她呆呆看了一会儿折纸,枯瘦的手指来回抚摸,讶然问道:“怎么掉了?是谁给弄掉了?” 徐娴心中一震,猜到她在说的是什么,嘴上含糊地应道:“是啊,怎么会掉了?” 顾阿秀吃力地欠身,在床垫下面抽出一张白纸,均匀地对折,用一把裁纸刀切开。她手指灵活地来回穿梭,双掌上下翻飞,尽显名家风范,白纸的一半很快变成一个翅膀的造型。徐娴品尝也略懂纸艺,她对老妇人的高超技艺,大为叹服。这顾阿秀在折纸的时候,脸上回复了几分血色,动作专注而神情温柔,把满腔的热情和心血,倾注在眼前的小小纸片上。 坐在床边的徐娴,心中突然浮现奇怪的感觉,这位老妇人弯腰坐着折纸的神态,她好像从前在哪里见过。想了又想,她生平认识的所有人,应该不包括这位顾阿秀才对。是的,徐娴心中笃定,自己28岁的人生从未和她有过交集。可是,心头这种奇妙的熟悉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阿秀把另半张白纸也折成了翅膀,再把这两个翅膀间不容发地,插入纸龙背部的缝隙。这条龙顿时神采熠熠起来,像是画龙点睛一般充满生机。果然溺水案中那些折纸,都出自眼前这位老妇人之手。 顾阿秀将纸龙修复完工,整个人变得疲弱不堪,她松了口气笑道:“妈总算把折纸做好了,小孟,你快来拿吧!” 徐娴问她:“谁是小孟?” 顾阿秀左顾右盼,发现病房里除了她和徐娴,并没有旁人。她脸上的笑容敛去了,眼里流下浑浊的泪,叫声很是凄凉:“小孟,你怎么都不来看妈,妈好想你!” 徐娴来不及反应,老妇人蓦然欢喜激动起来,脸色潮红地一把攥紧她的手,嘴里嚷道:“良玉,你来接我回家了吗?我等了你半辈子,咱们总算能在一起啦。” 徐娴被她说得有点害怕,情不自禁往身后瞧去,哪有什么人在。当她回头之际,顾阿秀松手倒在床上,一对眼睛朝上翻了白眼。床边那部生命监测仪,哔哔地报警。徐娴看那仪器时,心电图很快变成了几条直线。值班医生和几名护士乱糟糟地一拥而入,把徐娴挤到了一边。 半夜十二点,光谷步行街西区地下储物室。 王灿用螺丝刀撬开一个又一个储物格,仍是一无所获。 从野树林逃走之后,按照纸卷上溺水魔的提示,要回到‘最初之地’领取奖品。王灿非常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拿到溺水魔的行动指令,就是在这超市地下室编号b1一2046的储物柜里。 夜深人静,他不顾身体过度透支,拖着像是上了枷锁般沉重的双腿,检查总数在近千个的储物格子。插着钥匙的格子他全部看了,上锁的格子他就直接撬开。花了很长的时间,他终于撬开最后一个格子,里面空空如也。王灿眼冒金星,用力把螺丝刀丢到墙上,喘息着骂了一句粗口。 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奖品,难道溺水魔又一次耍弄了我? 王灿在地下室惊恐地踱着步子,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要论最初之地,溺水魔作案之前,第一次给我提示应该是邮寄了一封信到家里。等等!我应该马上回家看看,对对,我通过了这么多次考验,还不惜动手杀了人,也许,也许溺水魔真的会信守承诺,已经把小熙送回家了。 王灿一念及此,激动得两眼发直,拔腿就朝家的方向赶去。 半个小时后,王灿回到筷子湖边的小吃街,经过湖边几株大榕树,从小巷口绕回自家楼下。隔着老远他就瞧见,家里二楼的灯亮着。这灯居然是亮着的。老天,真的是小熙回来了?王灿抱着不确定的希望,扶着电线杆勉强站立,心脏砰砰地跳动着,双腿阵阵发软。 两年前他出狱的那一天,回到家门口也有过类似心情,小仪给了他一个如晴天霹雳的打击。 王灿慢慢挪到家门口,呆望着门缝里透出的一丝灯光,竟没有推门的勇气。他想张口喊:“小熙!”舌头底下渗出了咸腥的液体,喉咙好像坏了,发不了声音。 良久,王灿鼓起全部勇气去推门,门没上锁,随手就开了。楼梯上没人,一楼的厨房里也没人。王灿默默打开门后的信箱检查,当初接收那封恐吓信的信箱,现在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小熙既然不在这里,他肯定是在楼上,等着我回家呢。王灿极力安慰着自己,一步一步踏上楼梯,咚咚的脚步声回响着,像是踩在他的心坎上,他就像一个彻底失去了自由的可怜囚徒,惶恐不安地等待着命运最终的判决。 二楼终于到了,王灿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客厅的灯果然亮着,却是空无一人,很快他就发现,小熙的房间是空的,他自己的房间也是空的,厕所和阳台也都没有人。 小熙根本就没回来。没有回来。没有。王灿的心直往万丈深渊掉落,大脑阵阵晕眩,随时都要昏倒似的。他强撑着回到客厅,最后想要确认一件事,他用发抖的手去摸头上的灯泡,灯泡非常的烫手,这种热度至少连续开了几十个小时。原来二楼有灯火,只是他那天匆忙离家,忘了关掉而已。 王灿绝望地低吼了起来,一下瘫坐在地上,热泪盈眶而出。一切都完了,小熙再也救不回来了!一直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浑身疼痛重新袭来。他再也无力忍耐,大声呻吟起来,无意识地在身上一阵掏摸,摸出了一个白色的纸包。 王灿心神恍惚地,想起今天下午杀人的那一幕,那个长着猴子脸的年轻人,在刀下百般求饶时,曾把这袋东西塞进自己的裤带。坐牢的那几年,王灿见过一些犯人偷偷干这事,他一向洁身自好,不屑与瘾君子为伍。这时他感到极端难受,这一小袋东西在诱惑着他,有绝大的吸引力。 精神和的双重夹击,实在是太痛苦了,人生已然失去了希望,马上想要得到解脱。王灿勉强爬起身来,在电视柜抽屉里找出锡纸,把纸包的粉末倒在锡纸上,用打火机烤着。轻烟袅袅升起,王灿不由自主地,凑近锡纸吸食起来。 把烟雾尽量吸入整个肺部,去感觉那种胀满,到快要窒息时才一口气全吐出来。刚开始肺里辣辣的,烫烫的,不到一会儿,整个大脑放空了,浑身伤痛开始远离,身体轻飘飘地十分舒适。王灿忘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下一刻,他的小熙回家了,和往常一样,快活地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小熙一会儿问他要好吃的,一会儿问他要好玩的,他都笑嘻嘻地满口答应。 王灿和衣躺在地上,沉浸在美妙的幻觉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楼下有人推门咚咚地走上来,他也懵然不知。直到脸上被人猛地掴了一巴掌,他才清醒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示爱 这一巴掌打得王灿脸上火辣辣的,他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张妩媚端庄的脸,眼神流泻出凛然愤怒,竟是那位救他脱险的女记者。短短的两天之内,两人发生了几次命运的邂逅,但是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 挨了打的王灿,难堪地沉默着。 “你这样肆意糟践自己的身体,真的好吗?”女记者一双秀眉蹙了起来,不顾自己的手掌隐隐作痛,语气恨恨地说。 “已经无所谓了,”王灿神色黯然,“我没有半点希望了。” “什么叫没有希望了,嗯?你的坚持难道只有这种程度吗?”女记者语气缓和了些,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颊,温柔的手指从他痩削发青的脸上滑过。 “别再来管我了,我这个人满身罪孽,会给你带来不幸的。”王灿痛苦地扭开头去。 “王灿你大错特错,你不该一味贬低自己。你不顾自己的安危,奔赴一次次的考验,是为了弥补从前犯下的过错。你在拼了命地想要赎罪,对吧?” 王灿一下被击中了要害,愣在那里无言以对。 “因为一次车祸,你害死了别人,也害死了你的大儿子,从那时候起你有了深深的罪孽感。抱着这样愚蠢的想法,你盼着要是能在严苛的考验中死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吧?”女记者似乎不想放过他,言辞越发犀利,简直咄咄逼人。 王灿捧着脑袋呻吟道:“你根本不明白,像我这种人的痛苦。我坐过牢一直被别人嫌弃,我的前妻也不要我了,朋友也背叛我。小熙跟我不可能会幸福的,我还不如死了好。” “像你这样的父亲,有够自私的!”女记者激动地嚷着,不知什么时候她脸上有了点点泪痕:“只顾自己跑去牺牲当英雄,你有考虑孩子的感受吗?难道就不能为了孩子,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吗?你也真是够了!” “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王灿垂头丧气,默默说到一半,女记者截口说了下去:“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一起照顾他!” 王灿没想到,女记者会说出这种话来。再看她脸上现出朵朵红晕,眼神却是温柔坚定,分明不是在开玩笑。他整个人霎时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徐娴脱口说出这句话,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当前情势的发展偏离了轨道,事实上她也没多少思考的时间——我难道是在同情眼前这个男人吗?——这念头让她陷入瞬间纠结,紧张,羞涩,不安,难过,各种复杂的情感包围了她。 不可否认,她在旅馆初遇王灿,就对这个人很有好感。在短短两天内,她从萌发对这名男子的同情和怜惜,到想进一步了解他的遭遇,继而被他的勇气打动。可是这种感动和怜惜,会是真正的爱情吗? 徐娴的思绪如潮水般起伏,在高明的心理诊所地下室,濒临死亡的那一刻,王灿和她父亲的身影一同浮现,让她终于明晰自己的心意。原来,她一直寻觅着像父亲那样的男人,一直追逐着一种高大的英雄形象。王灿虽远不如父亲那样刚强英烈,但这副瘦弱的身躯所爆发出来的勇气,却更加使人动容。这不正是她要找的男人吗?在这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 徐娴平静地迎上男人的目光,毅然决然地说道:“是的,我喜欢上你了。我愿意和你组成新的家庭,你和孩子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王灿簌簌发抖着,流着泪哑声说道:“我真的不想拖累你!我现在是个在逃的杀人犯,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枪毙的。” “放心吧,警察刚查出来了,树林里那个人不是你杀的,你只是刺了他一刀,杀他的另有其人。就算你要坐牢,我也会等到你出来的那一天。”徐娴温言安慰着他。 哪怕被全世界抛弃了,却还有那么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地信任他,愿意无条件地对他好。王灿感动得鼻子发酸,一把抱住徐娴,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大声地哭泣。王灿无暇分辨对她的感觉,他只是太痛苦了,痛苦到无法支撑下去,强烈地需要一个精神依靠。 徐娴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在他耳边温柔地说着:“你已经尽力了,现在先歇息一会儿吧。等你睡醒,我和你一起去找孩子。”她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像是哄着小孩子一样,让他躺在床上。(此处有删节) 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的确很需要自己给予抚慰。下午差点被变态医生强暴,让她非常后悔一直守身如玉,不能把自己交给真正喜欢的人。这样的话,好像也没有拒绝他的必要。可是退一步想,此时难道不应该矜持一点,干脆地拒绝他的需索吗?两人才认识短短两天,这样的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徐娴心中柔肠百转,始终无法拿定主意。王灿的行为已是越来越粗鲁,越来越放肆。徐娴心中叹了口气,决定顺其自然好了。(此处有删节) 她蓦地感到深深的委屈,跟这个男人只不过认识两天而已,他甚至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一切就这样潦草地发生了。不可抑制的一阵伤心,她把王灿从身上推开,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种话虽然十分老套,徐娴听着却很受用。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呀,连我的名字都不知,还奢谈什么负责?” “啊!你的名字是?” “我叫徐娴,清风徐来的徐,温柔娴淑的娴。” “果然人如其名呢,你的气质就很端庄妩媚,人又温柔大方。” 徐娴心里甜甜地,用手指在王灿的胸膛上轻划着圈。“在我小时候,我不并叫这个名字。我原名叫徐小星,有位当警察的伯父给我算过命,说我长大后,大概会给人当小老婆呢。” “他是胡说八道的吧?” “伯父说小星和‘小妾’是同样的含义,我当时很不开心。后来我和我妈吵架,给自己改名叫徐娴,你猜这回那位伯父怎么评价我的新名字?” “他怎么说?” “他说新名比旧名好不到哪去,徐娴和‘续弦’谐音,我以后会嫁给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哎呀,没想到十年后真的应验了。”徐娴说罢咯咯笑了起来。 王灿知道她故意聊起旧事,用意是在安慰自己。他也刻意不谈孩子的下落,跟她随便聊了几句闲话。此时将近凌晨三点,两人连日来不断奔波劳碌,已是非常疲乏,亲密地交颈相拥而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梦醒 王灿睡得不太安稳,朦胧之中做了一个梦。他闭着眼睛,坐在江边码头上,小腿浸泡在江水里。感觉好累好累,眼睛都累得打不开了。远处汽船经过的鸣笛声,清晰传入耳中,附近江流荡漾着,哗哗地朝码头涌来。自己旁边坐了个面容模糊的小男孩,男孩双腿拨弄着江水,对他讲述着很悲伤的往事。他永远记不清故事的内容,每次梦醒之后就会忘掉。 不知道在码头上坐了多久,小腿被江水浸泡得冰冷。男孩讲完了故事,俯首在王灿的耳边恳求:“到那一天我出事了,你会来救我吗?”他的声音饱含深刻的哀伤,听来是那样的绝望和悲凉,让他不忍心拒绝,也无法拒绝。 王灿想说:“好的。”喉咙此时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点点头。 “约定好了就不能反悔哟。一定要来救我。说到做到哦。” 王灿的掌心被塞进一个东西,轻飘飘地没有多少重量,棱角分明。想睁开眼想看个究竟,实在是太累了,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细细的缝。余光瞥见,一荡漾开的水纹中,旁边光滑溜溜的小腿,一下幻化成了毛发丰盛的粗腿。吃了一惊,王灿顿时从床上醒来,冷汗从背上渗出。 他侧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这时候刚到凌晨五点。 徐娴侧身睡在他的怀里,像个天使一样睡得香甜,睡得深沉。她的脸容很恬静,睫毛很长,上面还沾有点点泪珠。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王灿感慨着命运的峰回路转。在他人生陷入最低谷的时候,遇到了这么善良纯美的女性。等小熙事件结束,自己一定会好好地善待她,只要老天还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心中忽甜忽苦,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此时楼下传来细微清脆叮的一响。身为这个家的主人,王灿太熟悉这个声音。周一到五每逢早上6点半,送牛奶的工人会把小熙的早餐奶,从门外投递进来。现在才不过5点,时间还早,这种时候是谁在投递东西?投递什么东西? 王灿脸色变了,他看了徐娴一眼,她还在熟睡中。他不想吵醒她,悄悄坐起身来,蹑手蹑脚地穿衣下楼, 王灿下到一楼打开信箱。已经有所预感,当看见那个蓝色信封,他的心跳还是加快。和第一次收到的指示相同,信封是普通的款式,邮寄人那栏照例空缺着。 王灿打开门来,不安地向外探头张望,巷子附近雾气弥漫,四周不见人影,听不到一点脚步声。他马上撕开信封,内有一筒薄薄的卷纸,内容是用打印机打的,简单的一行字:“孩子快不行了,到江滩公园找到龟形石,循白蛇标记进行最终的测试。” 半个小时后,王灿来到长江边上的江滩公园。现在还太早,来公园锻炼的人几乎没有。空旷的角落近江边的荒地上,有一只造型古朴的龟形石,石上刻有诗句“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王灿仔细观察了一回,他注意到龟形石的尾巴对着长江水,乌部朝向一片茂密草丛。 他走近草丛拨开几株乱草,在一块椭圆形井盖上,看见了熟悉的白蛇标记。线条简单用白漆绘就,白蛇的形态栩栩如生,仿佛来自地狱的阴冷诅咒。 王灿弯下腰双手拉开井盖,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他扑通一声跳进来下水道。脏污的水花溅到了脸上,双腿泡在散发臭味的淤泥之中。 他摸着墙壁一路前行,再次面对漆黑一团的甬道,他的心理比上次稳定多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前进的脚步,阻挡他救孩子的决心。昨晚被徐娴一顿臭骂,他恍如大梦初醒。 痛定思痛,折磨他的内疚和不安渐渐褪去,埋藏心底的恐惧正被一种踏实的责任感转化。他的心中有了一种觉悟,人活在世上总有不得不做的事。正如他现在正要去做的这件事,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可以代替。 前方甬道不停地转弯,王灿的头碰撞了几次墙壁,他晕头转向地,体力快要不支。他咬紧牙关坚持下去,甬道墙壁从土质变成了钢铁结构,一直倾斜往上。终于从一个不规则的洞口爬了出来,他脖子僵硬发疼,几乎不能转头,手脚的旧伤口也在渗血。身上的衣服反复摩擦,破损得不成样子。 这里有昏暗的灯光,眼前是封闭的一段走廊过道,身后是厚厚的墙壁,两侧也是厚厚的墙壁。通道正前方的末端有道石门,正紧紧关闭着。听到了江水哗啦啦奔涌的声音,头上轰隆隆的震颤声响传来。这里离长江很近,但王灿不知道具体位置。 石门上刻有八个鲜红大字,王灿踉跄着上前,上面写着“进入此门,有去无回!”字字猩红如血,字字触目惊心。 最终的考验,一定就在这门后。他用力握住门把手,顺时针方向一扭,咔哒声响中门锁解开了。他再试着往前推这道石门,阻力非常大,这道石门比她预料的要沉重得多。王灿整个人压在石门上竭力向前顶,这才缓缓把石门打开。 门开到一半,毫无征兆地,一个人双手高举朝王灿扑来,把王灿唬得不轻!猝不及防地被扑倒在地,石门重新关闭。他慌乱地把对方从身上推开,这人倒地一动不动了。定神一看,地上是一具穿西装的男尸,辨认不出年龄,五官高度腐烂,散发一股浓烈的恶臭。 王灿起身继续推那石门,这次推到一半就推不动了。用力保持这个姿势,他探头去打量石门后的情形,里面是个五六平方的小密室,四周封闭不见门户。室内灯光倒是很明亮,天花板上有一个摄像头。地板正中有一张方桌,桌上放了一个乳白色的玻璃瓶,瓶子旁边还有一张纸。自己这边隔得太远,根本瞧不清楚纸上的字。 他力气不继,无法维持石门半开启状态,只好闪身进去同时松手,石门在轧轧声中重新关闭。 王灿马上去看那纸条的内容。一段简短的提示:我在看着你。瓶内牛奶掺了剧毒,一分钟内喝完,通往水牢的道路为你敞开。测试失败,打开的会是水龙头。 这次没有倒计时装置,王灿却清楚明白,一分钟的时限绝对是真的。凶手正躲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伸手握住了牛奶瓶子,却没有足够勇气将它举到嘴边。 眼前嗡嗡作响,感觉喘不过气来。他情不自禁望向石门的方向,门这头没有把手,意味着已经无法离开。 刚才那具尸体,是另一位赶来救援孩子的父亲吧,他历尽艰难来到这里,在最后的一步心生胆怯,打算退缩逃跑,不幸被这道石门困死了。 凶手精心设计了这道石门,果然是一经进入,有去无回。 牛奶瓶被手心渗出的汗弄得湿滑不堪,王灿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扶住瓶子的底部,以防瓶子滑到地上。 喉咙深处迸发出了几声呻吟,又像是在叹息。心底早就做好了为小熙牺牲的准备,到头来还是非常没有出息,对这个世界还是非常地留恋,我37岁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了吗? 我还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活着是多么的美好。我想活着。我想和所爱一起,好好的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大桥 早上七点半,武汉长江大桥。 太阳仍被厚厚的云层遮住,阳光透不出来,天空灰暗一片。长江水位虽撤下了警戒线,只是减退了少许,江面仍是臃肿宽阔。上游漂来许多树枝石块,有些堵塞在巨大的桥墩底下。 大桥上的车辆往来川流不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站在大桥中央的人行道栏杆处,一副苦惨兮兮的模样,拿出很粗的绳子绑在栏杆上,好像有什么看不开的事情,要选择在这里上吊轻生,路过的司机都为之侧目。 这年轻人是林秀,他昨夜苦苦思索,终于破解了江大乔的临终遗言。原来,她想说的那句话完整的版本是‘孩子在我的头衔里’,她的名片印着“武汉市长江大乔”,这和“武汉市长江大桥”读音完全一样。 临走前的一刻,想必江大乔心情十分复杂纠结,她无法直截了当说出来,于是委婉地给了林秀暗示。 当初林秀和雷立群等人研讨案情,虽然得出孩子的藏匿地点是露天场所的结论,却都以为这地方应该在野外或者废屋c工厂等地。谁也想不到凶手竟然如此胆大猖獗,选择把孩子藏在长江大桥内部。 每天数十万车流和数百辆火车从双层桥面经过,桥底下的江中有成千上万的轮船驶过,却无人察觉这里关押了男孩。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不引人注目,也就最为安全。 林秀绑好栏杆上的绳子,把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他翻出栏杆外面,慢慢地利用绳子收放,控制身体从大桥外侧降下。他的双手白皙生嫩,一点茧皮也没有,很快被麻绳勒得发疼。他咬牙坚持,降到大桥的第2层桥面。这一层是火车的专用轨道,震耳欲聋声中,恰好有两列火车呜呜地交错而过,大风呼啸把他吹得一脸灰尘,衣衫不整,像是个叫花子。 林秀被大风吹得左摇右晃,双脚急忙踏在桥墩的缝隙处,稳定住身形。等两列火车开过,他扭头往下瞧,在身下七八米的位置,巨大桥墩连接处有个平台向外凸起。林秀还看见江流中停泊了一艘中型汽船,就在平台正下方。 林秀手脚并用,加快自己沿绳下降的速度。突然,砰砰!很近的距离传来连续两声枪响。 顿时被吓得不轻,直觉这枪是冲着他开的,下意识地抓紧了绳子。 在这半空悬吊着,上天没门入地不能,他等于是摆上了砧板的鱼肉,完全任人宰割。 密室之内的王灿,同样陷入生死两难的绝境。 时间飞逝,短短一分钟已消逝过半。小熙稚嫩的脸庞在脑海中闪现,他不由得英雄气短,长叹一声!一仰脖子把整瓶牛奶喝了下去。 桌子正对的墙壁轰隆隆地被机关推动,从中间往两边分开,露出了一个和这边大小差不多的房间。那房间空荡荡地徒有四壁,地面上有个黑沉沉的水牢。王灿朝思暮想,一直拼命想到找到的水牢,此刻就在眼前。 与地面相平的金属栅栏的下方,无力地漂浮着一颗小脑袋。王灿一瞥之下心神激荡,连声喊道:“小熙别怕!爸爸来救你了!” 毒性开始发作,王灿头晕欲呕,眼睑充血,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他踉跄着上前,弯腰想拉开金属栅栏,不管他怎么用力,栅栏却纹丝不动。连番使劲之下,他的脑袋晕眩更严重了,一阵天旋地转视物模糊。双膝跪倒在地,他用手伸进栅栏摸着那颗小脑袋,孩子脸蛋冷冰冰的,双眼紧闭昏迷不醒,鼻孔里还有微弱的一点气息。 王灿眼泛泪光念了一句:“谢天谢地!”他颤巍巍地爬起身,在墙角找来一根铁条,鼓起余劲再次撬那栅栏。一下,两下,三下剧烈地喘息着,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外面,他终于撬开一半栅栏,铁条不堪压力应声折断。 王灿俯身下去,把小熙地抱了出来。这时体力已经溃败,他躺倒在地上像狗一样喘气,肺部梗住了吸不进氧气,渐渐进入濒死状态。 孩子像团冰块似的,身上没有半点温度,沉沉地压在他胸口。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一分钟,王灿从机体停滞中猛然惊醒过来,他咬破了舌尖喷出鲜血,还不能死在这里,他得马上送小熙去医院。 王灿冷汗渗渗地,一手搂着孩子,一手撑地,费力地坐起身来。从来路脱身是不可能了,现在得尽快找到一扇门,可以逃生的门! 枪声没有再响,林秀谨慎地等了一会儿,拉着绳子下到平台,双脚刚一触实地面,耳边传来低沉浑厚的嗓音:“年轻人,你竟能找到这里来,本事可真不小哇。” 平台上隧道入口旁,一个花白头发的男子倚壁而立。这人身上衣衫破损,渗出血迹点点,但神态安稳,精神气度远非常人可比,他的眼神像汪洋大海般凝视过来,林秀首次产生被人看透的感觉。 白发男子看来没有敌意,手枪被他收入腰间皮套。林秀稍微放松了绷紧的神经,正准备答话,突然想起传说的一位高人来。 “您莫非是武汉人称‘白发神探’的麦老?”林秀恭敬地朝他拱手作礼。 那人哈哈一笑:“叫我老麦就行了。年轻人,咱们素未谋面,你怎么会认得我?” “晚辈叫林秀,我从前听老师说过,在武汉有一位‘白发神探’,破案不知凡几。老师经常在刑侦课堂上,剖析您破的案子作活教材,他对您是十分推崇的。” “哦,你的老师是哪一位?” “老师在首都供职,他姓沈名彦秋。” “原来你是‘黄眉怒佛’的高徒。这次溺水魔一案,竟惊动南北侦探在此聚首,风云际会啊,想必是凶手的末日要到了。”老麦捻着胡须微笑道。 林秀的老师可是威名显赫,名声一点不逊于老麦。‘黄眉怒佛’沈彦秋和‘白发神探’麦尖猛,在刑侦界合称‘北沈南麦’,都是传说级别的高人,这两位是神交已久,却从来没有见过面。 “前辈,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追查溺水案有两年了,近日由一些蛛丝马迹,渐渐怀疑到我一位老友身上。我悄悄地跟踪他,发现他今天早上鬼祟地从江边游泳到这里,我驾船追了上来。到了平台隧道里面,我不熟悉内部环境,不慎被他发现,他二话不说拔枪射我——这位老友是个神枪手,生死关头容不得半点退缩——我只好开枪还击,先一步把他击毙了。” 林秀在半空听到的两声枪响,就是他们在生死搏斗。老麦说得轻描淡写,林秀听着耸然动容。 “前辈,您击毙的那人在哪里?” “你跟我来。”老麦带他从隧道口进去,走了没两步,林秀眼睛适应了通道的幽暗,借着外边的一点光线,他辨认出前方一道石门下,趴着一具身穿黑色游泳服的男尸。林秀快步上前,把那具湿漉漉的,身上还在滴水的尸体翻转过来,顿时震惊不已。这人不是别个,竟是公安局长何光远! 他被一枪精准地打穿心脏,估计是当场气绝身亡,手里还紧紧握着他的92式配枪。林秀心念电转,伸手在他衣服口袋里掏摸了一阵,摸出一个塑料防水袋。林秀小心地拉开防水袋的封条,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遥控器。 遥控器上没有牌子和标识,是私人改装的,上有一红一绿两个按钮,林秀双手捧着遥控器如获至宝,他小心翼翼地拆除后盖,把里面的几根电线扯断,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对老麦说道:“前辈,这人应该就是溺水魔没错!” “你怎么知道的?”老麦神情还有些疑惑。 “就我这几天的追查所得,溺水魔打算制造一个超级人工大湖,淹没整个武汉。这就是那个能引爆地下潜流的遥控器,如此重要之物,溺水魔一定会亲自携带。既然从何光远身上搜出遥控,他当然就是真凶了!” 林秀心神松懈下来,同时感到不无遗憾:“前辈您这一枪,消弭了一场弥天大祸。不过何光远这一身亡,他的作案动机,恐怕会永远成为难解之谜。” “我或许能解答你的疑惑,但不是现在。当前最要紧的一件事,还是救出门后被困的王灿父子。”老麦用手一指这道石门。 林秀点头:“多谢前辈,这道石门有办法打开吗?” 老麦从腰间解下一柄锋利的软剑,在门缝里勾探切削,忙活了好一阵,末了他摇头道:“石门太厚了,开门机关不在门缝里,这门只能从内部开启。凶手早就布置好一切,就算有人能找到这里,也无法进去施救。”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凶手的最后一道考验就在这门里面,就差一道门的距离而已。王灿和他小孩在里面正陷入空前危机,自己身为侦探却什么都不能做,林秀郁闷得差点要吐血了。 就在此时,石门后机栝连串异响,紧接着石门缓缓转动起来。老麦和林秀反应迅速,一起扳住石门边缘,用力帮忙加速开门。门开到一半,王灿抱着孩子滚了出来。 两父子都已是奄奄一息。王灿嘴角鼻子都在溢血,他已丧失视力看不见东西,嘴里乱叫一气:“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老麦当机立断,马上把王灿的身体扛了起来,对林秀喝道:“你抱起这孩子跟我来!我的船就在平台下面,快,把他们送去医院!” 王灿父子被送到长江边上的武汉第三人民医院。经过医生一天一夜奋力抢救,王灿的性命居然保住了。小熙被囚禁在水牢时间太久,身体十分虚弱,感染了严重的肺炎。两父子住院整整二十多天,才能痊愈出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结局 三个月之后,天气入秋转凉。 武昌区一个新开发楼盘的样板间里面,销售人员热情地对王灿说道:“先生,我们这套房南北通透,临近地铁口,您上下班会非常的方便。现在交定金的话,还有98折优惠哦。” 王灿笑眯眯地回答:“你得问我太太,她才是我家作决策的那个人。”他指着样板间的阳台,徐娴披着一件薄外套,站在那里远眺周边景色。她不时摸一下微微凸起的小腹,神态悠然自得。 徐娴自从发现怀孕,就和王灿结婚,并辞去了记者的工作。她拿出部分积蓄,帮王灿开了一家电器维修店,亲自站在柜台帮他打理客人和账目。徐娴利用自己从前的人脉,给店里招揽了不少客人。王灿从前当过电气工程师,修理电器还挺熟练,他们开始有了稳定的收入。 “亲爱的,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王灿走到阳台上问徐娴。 “房子本身条件还算可以,我看中的却不是这些,”徐娴用手指着楼盘东面,一处红墙绿瓦树木参天的所在,“你瞧,那边是武汉大学的校区,里面配备有专业的幼儿园,从附小到附中一应俱全。我们在这里买房子,孩子们将来读书会很方便呢。” 王灿早就发现,这个小他将近10岁的娇妻,无论是智商和情商都远胜过他,他只能事事顺从,反正他也乐得当甩手掌柜。 小熙穿着簇新的衣服,快活地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东摸摸西看看,觉得一切事物都好新鲜。“哇,这个房间好漂亮呀,爸爸,我以后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 王灿和徐娴相视一笑,不须言语,彼此都领会对方的心意,唯盼这份幸福能延续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 金芝在船上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已是午后。太阳炙热地烤着船板,她打了个呵欠,赤着白皙的双脚走出船舱,老麦好像不在船长室。 金芝揉着惺忪的眼睛,习惯性往船舷外头张望,哇!她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眼前不再是数月以来一望无边的大海,汽船终于抵达热带国度的海岸,月牙形的沙滩,成片的椰树林,岸上的房屋充满浓郁的东南亚风情。迤逦的碎浪轻拍打着岸边,细细的沙子像雪白的盐田,在太阳下发着耀眼的白光,海鸥成对地在椰子树的树梢盘旋。 金芝被这美景吸引了,她萌生了到沙滩上戏水的念头,却省起来自己没有带泳衣。这时远处岸边走来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不就是老麦。他头戴一顶大大的草帽,精赤着上身,穿齐膝短裤,露出一身古铜色的健壮肌肤。 老麦一手抱着大箱的日用杂货,朝船上大步走来,金芝眼尖地发现,箱子最上面是一套女用比基尼,款式看上去非常性感。 “嗨!美女,有没空跟我去学游泳啊?”他用另一只手取下头上的草帽,朝她挥动致意。 金芝直接跳下了船,美丽的赤足在湿润沙滩上留下一串浅坑,她咯咯地笑着,开心地朝老麦跑了过去。 (结局1 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追踪 徐娴醒来床边不见了王灿,她把整个屋子都找了个遍,明白王灿竟是不告而别。徐娴猜到王灿不想拖累她,一个人跑去救孩子了。溺水魔的测试越来越变态,这一次他还能回来吗? 她打开手机,看见林秀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信息。短信内容是:快上高楼逃生吧,灭世洪水要来了。by小秀子。 徐娴向来相信林秀的判断力,更了解他从来不开任何玩笑。她赶紧打电话给他,却一直没人接听。她当然不会知道,就在五分钟前,林秀动身赶往江大乔指示的地点,匆忙地把手机忘在市长公寓了。 她转而想到那位伯父,老麦退休后一直住在船上,洪水一旦降临,他的汽船应该能帮上大忙。她拨打老麦的号码,也没人接听。真是越着急越倒霉,关键时刻谁也联系不上。 命运的安排令人捉摸不透,比如她昨天拜托老麦调查折纸,老麦还没回馈她消息,倒是她先找着了折纸的主人。在精神病院时,她觉得顾阿秀似曾相识,这种模糊的感觉到底是什么?虽然找不到答案,可她就是难以释怀,直觉告诉她这一定非常重要。 她和老麦私交甚笃,知道他的汽船时常停泊在汉水的天字号码头,她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她下到楼梯转角处,墙上挂的一个长形画框映入眼帘,是一幅油画,画上是圣母玛利亚抱着耶稣来到人间。仿佛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一眼瞧见画上的圣母,徐娴尘封多年的记忆在脑海里复苏了。老天,那个女人难道是?!徐娴心情十分激动,她蹬蹬地下了楼梯,出了王灿家门直奔汉水码头。 半个小时后,徐娴赶到码头,刚好看见老麦的汽船正突突地准备离岸。她情急之下跳入水中,向前快游了几米抓住船板,地登上船尾。老麦正在船长室操舵,发动机哒哒地轰鸣,船头分开浪花往下游方向驶去。老麦没有察觉她的到来,她本该过去和伯父打个招呼,她却选择避而不见,蹑手蹑脚地从船尾绕到中舱,悄然推门进去。 有件事她如鲠在喉,无论如何也要弄个明白。 中舱非常宽敞,家具一应俱全,只是光线比较昏暗。她不敢开灯惊扰主人,走到黑鲨皮沙发边上,去看舱壁上挂着的一幅画。这也是一副圣母玛利亚的油画,和王灿家的那幅图案有所不同,圣母手中抱着的不是耶稣,是一对白白嫩嫩的天使。 徐娴凭着从前的记忆,伸手掀开油画的画板,露出墙壁上一个铜制机栝。她毫不犹豫地按下机栝,舱壁下部嗒然轻响,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徐娴低头弯腰,从这个狭窄洞口爬下去。 下面是一个由船舱底部间隔而成,不到五个平方的小小密室。房间里的景象令徐娴心跳加快,她看见了很多东西,每一样都足以让她瞠目结舌。 侧边墙上一个黑白相框,上面有母子三人的合照,一个年纪不到三十的美丽女子,牵着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身上的衣物非常朴素。看着这张照片,徐娴发现这个女人的相貌,和精神病院里的顾阿秀极为神似,只是年轻了几十岁。再看多几眼,徐娴更加肯定,照片上的女人就是顾阿秀。奇怪了,老麦怎么会有她年轻时的照片? 房间的天花板垂下来一排吊饰,是造型各异的白色折纸,用黑色细线吊了起来。徐娴心知果然没错,当年自己误打误撞进来的,就是这个密室。二十年前,年幼的徐娴因意外事故失去了父亲,为了摆脱孤单和寂寞,她常常跑到老麦的船上来玩。她很喜欢老麦这个伯父,或许心底把他当成了父亲的替代。 在船上的一次冒险探索,她偶然开启了这个密室,进来看见这些折纸,她觉得十分好玩有趣。她注意到了那母子三人的照片,老麦却在那时跟了进来,吩咐她绝不可对外人说起,还特地教她折一种纸鹤,作为对她保守秘密的奖励。徐娴回忆起来,她当年为林秀折的千纸鹤,原来是从老麦处学的。 房间角落里有一台旧电脑,处于屏幕保护状态。徐娴上前滑动了下鼠标,屏保消失了,出来一个视频监控画面,黑沉沉的水牢,栅栏里浮着一个小男孩的脑袋。徐娴在王灿的手机里曾看过这一幕,这不就是小熙吗?老麦的船上竟有水牢的监控视频,这意味着什么?徐娴浑身战栗,头上冒出了冷汗。 这时汽船在大江中间停下,船头位置有人在说话。徐娴心知这里不能久留,她悄悄爬出密室,还原挂画位置,然后绕到中舱门口,偷听他们说话的内容。 一个温和苍老的嗓音说道:“麦兄,怎么一大早约我在大桥下见面?” “老何,我查出了溺水魔的巢穴,不想打草惊蛇,寻思约上你这老伙计,我们一块去了结这个案子,你看怎么样?”这个沉稳平实的声音是老麦的。 “麦兄行动如此快捷,我当然却之不恭。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机会跟着你办案,呵呵。”徐娴听了一阵,觉得这声音挺像是公安局长何光远,他从前也是父亲的同事。 “敌人的巢穴就在我们上面,那个桥墩平台的隧道里。这个位置比较高,我们可以借助船顶爬上去,请走这边。”老麦为他引路,两个人朝中舱走了过来。 徐娴忙矮下身子,蹲在舱门后面躲起来,听见那两人登上外舱壁的梯子,上到汽船顶部。之后头上的船板连续晃动,好像是有人踩着船顶往上跳跃。不到两分钟,上方传来连续两次枪声!徐娴大吃一惊,那两人肯定是出了事故。 她谨慎地等了一会儿,才出来外舱,登上梯子爬到船顶。船顶的地板尽是乌黑的焦痕,好像被火烧过似的。 这艘汽船正好停泊在长江大桥下面,她头上的桥墩有个凸起的小平台,平台边缘垂下来半截绳梯,绳梯末端离着她的头顶,大概有一米的高度。 徐娴迟疑起来,她手无寸铁,贸然爬上去也许会被凶手杀害。选择逃掉的话,在这大江中间,想要无声无息地逃脱,谈何容易。她感到进退两难。 此时半空里降下一个人来,徐娴抬头望去,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缓缓降落在平台上。那个人竟是林秀!她不再迟疑,决定上去提醒他有危险。接近舱顶边缘的部分,在绳梯的正下方,有一个深深的脚印,脚印尺寸较大,陷入木地板有半寸之深。 徐娴踩着这个脚印全力起跳,发现还差一点儿,才能够到绳梯。她扫视船顶角落,捡来一个扁平的汽油罐,踩在上面再次起跳,双手终于够到了绳梯。徐娴手上连续发力,迅速爬上桥墩平台。 她一眼瞧见,平台隧道里,石门的外面共有三个人,地上躺倒了一个,站着的两人分别是林秀和老麦。倒在地上的人,只能是何光远。这种情形极度危险,可是林秀还未察觉到。 站在隧道入口,徐娴脸色煞白,她竭尽全力喊道:“小秀子当心,他是溺水魔!” 话音刚落,江面上一个大浪涌了过来,撞在桥墩上轰然作响,溅起几人高的水花,声势惊人。 喊叫过后的尖高尾音,在隧道回荡着拉长变薄,直到消散。隧道里的两个男人,居然完全没有反应,仿佛压根就没听到她的呼喊。他们就那样沉默着,像两尊千年的石像。 两个男人神情微妙的,彼此对视一眼,无声地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真相 老麦笑得诚恳真切,眼角堆起皱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秀也在笑,声音带着点苦涩:“看见何光远的尸体时,我就知道了。” “是尸体露出了破绽吗?”老麦不动声色地问。 “前辈跟我说的是,何光远在隧道里偷袭您,您开枪还击将他击毙。但何光远是面朝石门趴着牺牲的,这情形一目了然,您才是那个卑鄙的偷袭者。” “也许光远中枪之后,想逃进这石门里面,才以这种姿势死去。”老麦不介意林秀的嘲讽,平静地反驳。 “刚才我检视过尸身,何光远身穿游泳衣,衣服表面有大量水珠,显是从江边游泳过来的。但从他身上搜出的防水袋,袋子表面的水渍并不均匀。如果袋子在江水里浸泡过一段时间,水渍会呈均匀分布。这个防水袋,只能是有人在他死后才塞进去。” “不愧是沈老儿的高徒,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了你。” “更早的时候,您说自己是驾船来的,何光远是游泳来的,我已经开始怀疑您了。” “哦?” “凶手带着的那个遥控,能引爆多处地下潜流,整个武汉都会被洪水淹没。其中一处潜流就在这里的江流底下,引爆之时,江水顷刻间怒涨咆哮,咱们身在这桥洞隧道里避无可避,全都要葬身洪流。可是有一点,凶手他自己要怎么逃生呢?” 林秀语气沉重地接下去:“您是驾驶汽船前来的这一事实,让我不得不接受这个可怕结论。无案不破的白发神探,就是溺水魔本人。” 走到近处的徐娴,听得又惊又怕,老麦却拍起手来。 “相当精彩!你假装不知,故意和我周旋到现在,是要试探我是否还有引爆器吗?”老麦手腕一翻,从怀里拿出了另一具遥控,和刚才被林秀拆掉的一样。 “我做事从来不作孤注一掷,总会留有后路。”老麦食指贴在遥控上,轻触那个红色圆形按钮。“老弟,你要不要试试,在我按下按钮之前,把引爆器从我手上抢过去?” 林秀神情黯然地说:“这回是我输了,栽倒在白发神探手上,没什么可抱怨的。” 林秀心中明白,论身手老麦是顶尖的,何光远都惨死在他手上。自己只是个文弱侦探,就算加上徐娴,也毫无动粗的余地。 他捧起徐娴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满足地叹了口气。“我运气不错,临死前和自己所爱的人一起,我还能再要求什么?” 徐娴的一双秀目瞪向老麦,充满疑惑:“伯父,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么做?” “能够来到这里,你们的确够资格知道真相。不过现在还早了一点,”老麦沉声说道:“再过一会儿,我自然会将一切告知。”他目光烁烁地盯着石门背后,脸上有不同寻常的紧张和期待。 徐娴正在纳闷,老麦的话到底什么意思。石门机栝连串异响,之后石门缓缓转动起来。林秀反应很快,忙招呼徐娴上前,两人帮忙用力扳住石门边缘,石门才开到一半,王灿奄奄一息地抱着孩子,一起摔了出来。 老麦目睹这一幕,激动得浑身直颤,涕泗交流。他喃喃自语道:“大孟啊大孟,咱们找到了!那位伟大仁慈的父亲,终于出现了!” 徐娴蹲在小熙旁边,准备实施心肺按压和人工呼吸。林秀则低头察看王灿的情形。 王灿嘴里血泡不断涌出,鼻子和眼睛里都是血。中毒过久,他的眼睛完全瞎了,不知外面的人是谁,他一味低声哀求:“快救我的孩子,他还活着!” 徐娴刚把手放在小熙胸膛上,心里就冷了半截。孩子浑身冰凉僵硬,她先后摸上他的鼻间和颈动脉,气息跳动全无,死了有几个小时。王灿中毒之后出现了幻觉,又是一心要救出儿子,才会以为小熙还活着。 到了这种时候,她怎么忍心告诉他,这个残酷的真相? 她眼里涌出大朵的泪花,膝行几步到王灿身前,握住他的双手哽咽答道:“孩子还活着,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送你们去医院。” 弥留之际,王灿听出了徐娴的声音,他气息微弱地说:“请你把孩子交给他妈妈,说我不能再照顾他了。对不起我还是辜负了你” 他的眼睛流淌着血泪,里面有种穿透性的,震撼人心的力量,使人不忍直视。徐娴泪眼模糊地,还没来得及答应,王灿的意识开始离体而去。在这之后,世上所有的一切痛苦,都将不复存在。呵,太好了,我的孩子没事了。王灿微微弯了嘴角,满意地c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徐娴出离了愤怒,起身冲着老麦大吼大叫:“混蛋!现在你满意了吗?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老麦神情悲痛地抬头望天,半晌才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是时候说出真相了。” 半明半暗的隧道内,地上静静躺着两大一小共三具尸体。老麦低沉的嗓音在隧道回响,夹杂在奔涌的江流声中,尽显沧桑。 “我原名叫田小孟,小时候我有个哥哥叫大孟,我和大孟的感情很好,整天作伴一块玩儿。我家境很贫穷,缺衣少食,我的父亲粗暴不仁,我兄弟俩常常挨打,母亲生性柔弱帮不上忙。 有一次大雨过后,我和大孟在废弃工地上捉迷藏,他不幸陷在一个下水道口,被钢筋卡住无法脱身,污水从管道里哗哗地涌出,很快浸到了他胸膛。我拉不动他,害怕极了,跑回家找父亲求救。 那个人要参加龙舟比赛,硬着心肠拒绝了,他说,家里少一个人,还能省下一份口粮。当我再跑回工地,大孟已经不行了。污水漫过他的鼻子,他咕噜地冒着水泡,眼神是那么悲惨,我一直到现在都忘不了。 在后来的人生中,我屡屡回顾,为什么童年会遇见那样坏的父亲?我兄弟俩是否运气太差,投胎投错了人家?” 林秀和徐娴相顾骇然,对老麦生出几分同情。 “后来我父亲喝酒掉进茅坑死了。母亲带着我嫁给一个船厂老板。我的继父却不是好人,他嫉妒我和母亲的关系,害怕我分去他家的财产,于是屡次设计害我。 他先是在食物下毒,再推我跌落江中,然后干脆雇凶徒对我下黑手。我被迫离家出走,在外面流浪了几年,无处安身,后来被一个退休的警员收养,他老人家对我很好,悉心传授我一身本领。 我十八岁进入警界,仗着自己的天分和不懈努力,屡破罪案。十多年后,我从普通警员干到公安局长,职位声望越高,破的案子越多,我对人性就越发失望。 大小案子中,凶徒如果被当场击毙,他们自然不知悔改。那些杀人坐牢的歹徒,不过是一时屈服于刑法,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邪念和恶念,根本无法驱除。 我亲眼所见,人们的恶念像地下的枝蔓,在暗处疯狂生长着,杀人者心中有各种肮脏的念头,即便是普通人,心里也有邪念,遇到适合的环境和条件,就会爆发出来。 如此,我小时候遭遇的不幸,并不能归于运气不好,是一种注定和必然。这个世界根本就是恶的,我拼了命去打击犯罪,仍会徒劳无功。虽然这么想着,我对罪犯做不到视若无睹,反而施加的打击手段越加严厉。 我在意义和虚无之间挣扎,陷入反复的心理煎熬,后来我干脆辞职不干了。这些年我混了个白发神探的虚名,旁人都以为我年纪很大,其实我今年才四十二岁而已,有谁懂我早生白发的焦虑?” 老麦摇摇头,继续说下去:“退休两年,有天我做了个梦,梦里大孟对我说,希望我能帮他找一个好父亲,一个愿意为孩子牺牲自己的父亲。我回顾自己的破案生涯,的确从没遇到这样的父亲。我精心策划了溺水魔一案,两年来先后考验了四个父亲,可惜他们都是胆小鬼,有人宁愿守着超市不肯去救孩子,有人撑到一半就精神崩溃了,表现最好的那一位,在最后关头面对死亡还是要反悔退缩,我对他们只剩下深深的失望。” 徐娴突然截口道:“你在撒谎!当年我父亲为了救我,只身到码头和匪徒周旋,最后牺牲自己救了我。他不就是你要找的榜样吗?你和他是一个刑警大队的,怎么会不知道?” 老麦深深注视徐娴,目光含着怜惜,他说道:“你父亲当年牺牲,我人就在现场。你父亲虽是一名警察,他在暗中勾结匪徒,参与水路走私。因某次分赃不匀,匪徒一怒之下绑架了你,要你父亲交出私吞的货物。你父亲背着警方私下前往谈判,我奉了上峰的命令,一路跟踪他到码头。当我听到他和匪徒们为了分赃,吵得不可开交,我十分愤怒,就往船舱里扔了一颗炸弹。” 这种说法如晴天霹雳,徐娴整个人惊呆了!不由自主地,脑海浮现了那一次船上的大爆炸,还有爆炸前的一些事。她被困在船底,头顶上传来的那些对话,其实她一直都记得,只是她从不愿去回顾,把这一切埋在心里,绝对地信任着她的父亲。 “你妈妈不愿告诉你真相,是怕你失望。她后来移情别恋,选择和我一起,部分也是鄙薄你父亲的为人。对不起,小星,也许我不该告诉你。”老麦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徐娴泪流满面,长久以来,父亲在她心里的英雄形象,一下崩塌了。 “考验持续了整两年,我始终找不到那样的父亲,对这个世界感到深深的失望,于是策划了让云梦泽复活的行动。这时我的一名当心理医生的弟子,强烈推荐王灿这个人,声称他可以通过我的测试。当我了解到王灿的过往和现在,不禁大为感动。他在夜间梦游症发作,常在江边孤独徘徊,或是奔跑哭泣。我几次在深夜里现身和他交谈,最终选定他为最后测试对象。我决定了,如果这次考验还是失败,我就要毁掉武汉,让纯净的地下水来洗刷这个罪恶的城市。” 老麦拆开手中引爆器,干脆利落地扯断引线,扔在了地上。 老麦对林秀说道:“你是个优秀的青年侦探,希望你能吸取我的教训,不要堕入黑暗。记住这一次,你并没有失败,我也没有胜出。真正的胜者,是这位伟大c坚强且充满慈爱的父亲。” 他转身面向王灿的尸体,恭敬地跪下来。 “是他让我对人性恢复了信心,这个世界总算还不太糟糕,我不后悔来这一趟。” 说完,老麦目光沉静地拔出手枪,塞进自己的嘴巴,食指扣动了扳机。柯尔特巨蟒强大的火力,让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滚了下来,脖子以下还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尾声 清晨,武昌首义墓园。 墓园深处的半山腰,苦楝树下多了一座新坟,石碑上写“王灿之墓”。 一对青年男女站在坟前,默默听着江边的涛声,各怀心事。年轻女子是徐娴,她穿着一身素色衣服,脸上泪痕未干,王灿去世不到一周,她整个人清减不少。 男子自然是林秀。他小心地问道:“你怎么安置那孩子?” “按照他的遗言,我把小熙交还他的前妻了。”徐娴的声音沙沙的,听来有点低沉。 “那女人有没说什么?” “她说,前夫和丈夫都没了,唯一的孩子也没了,她要带小熙回hn老家安葬。” “毕竟是亲妈,她会处理好的,你就别担心了。”林秀轻声安慰道。 徐娴默不作声,只点一点头。 林秀怕她想不开,有意岔开话题:“你知道吗,这一周来武汉的警方高层为了顺利结案,简直是煞费苦心。现任市公安局长和副局长,还有前任局长3人一起身亡,如果公布到社会上,会引起轩然大波。警方今天对媒体公布的是,溺水魔的身份确认是一名跨省惯犯,副局长在抓捕溺水魔时英勇牺牲,犯人已被当场击毙,现任局长因年龄到了,退休回家养老。这样,就能维护警方在市民心中的高大形象。” 徐娴双目泪光隐现,生气地骂道:“在案件里死掉的好人,就这么白死了吗?指鹿为马地混淆真相,利用别人的牺牲来博取利益和名声,这样真的好吗?” 林秀无话可说,一时非常尴尬,徐娴骂的是警察,其中自然也包括他。徐娴也意识到这点,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在说你。”她带着歉意看了林秀一眼:“案子已经了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首都?” “我不回去了。” “你是打算留在武汉警界发展吗?” “也不是,”林秀把胸前的证件取下,挂在王灿的墓碑上。“我已经下了决心,不会再踏足侦探这一行。” “哎,这是为什么?”徐娴感到诧异。 “经过这次的案子,我不想步那位前辈的后尘。”林秀叹了口气:“就算我能破尽世上所有的案子,却终究无法拯救人心,一不小心自己就会堕入地狱。我现在选择急流勇退,至少能捞个全身而返。” “这么早就退休,你的才华不怕埋没了?”徐娴认真地劝他。 “什么是早?什么是晚?人类的短短寿命相比眼前这长江水,不过是弹指一瞬间的事情,”林秀指着山坡下面,不停向前奔涌的江流,“现在我只想找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再学一下怎样照顾人。我要把这辈子剩下的全部时间,用来陪伴我一生的挚爱。小娴子,你是否该重新给小秀子一个机会?”林秀凝视着徐娴的脸庞,慢慢地说。 徐娴心中一阵悸动,她情不自禁看向那个墓碑。她忆起了那个晚上的山盟海誓,想起了如烟雾般消逝的爱人。在这个暴雨滂沱的夏季,和王灿短短两天命运般的邂逅,让她终生难忘。事件结束后,她的心理年龄一下从暮春步入了夏季。 想到这里,徐娴心中隐隐作痛,她泪光莹莹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好吗,我现在还不想” “我会等你。”林秀平静地说道。 徐娴偶然抬起头来,望向山坡顶部。“咦?那个女人是谁?” 林秀也望向坡顶,看见一座新坟的前面,端坐着一个穿黑衣,头戴黑纱的女人。她是谁? 两人来到山坡最顶部的一片洼地,这里长满杂草。原来田大孟的孤坟旁,多了一座新坟,坟前一个木牌子,上写“老麦之墓”。黑衣黑纱的女人,双膝跪在墓前,流着泪在烧着纸钱。 徐娴在后面看她的身形,觉得十分眼熟,好像是在老麦船上曾见过的那个女人。 女人流着眼泪,哭得一对眼睛红肿。她从黑色皮夹中拿出纸钱来,成捆地扔进火堆。 林秀突然发现她烧的不是纸钱,是一沓沓货真价实的人民币,总数怕在几百万以上。 女人一边哀恸地哭着,却又往坟墓上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骂道:“你听着,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 一阵急劲的江风吹来,火堆里的灰烬被卷到墓园上空,随风纷纷撒撒,不知飘向何处。 (结局2 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