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公子追妻日常》 1.第 1 章 望岐山下。 一个身着纯白衣裳的少女躺在溪流旁的草地上,紧蹙着眉悠悠转醒。只还未及起身,便有几道轻佻粗哑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我亲眼瞧着她打那望岐山走下来,必是那陶令的婢女,错不了。” “你预备如何?”回话的人似笑得极是愉悦。 “自是卖到楼子里去,给咱们哥几个挣点酒钱,也算为民除害了不是。” 另一人立时附和:“可不是,这望岐山的陶公子可是个杀人如麻的主,咱们掳了他的婢女,正是为民除害。” 少女这般听着,眼中的惊惧愈甚。可是单论声音,对方至少两人,往日里她在山上,连师兄一人都不及,这时,莫不是要等死。 她暗自揪紧了衣裳,琢磨着倘或当真入了青楼,可还有逃跑的机会,身后便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方才听得其中一人似是走近了许多,沉吟道:“不过吧,就这般卖了委实是便宜那陶令了,不如我们先快活一番。” 少女立时瞪圆了眼睛,正准备死活都要挣扎一番,就听得身后几声闷响,便眼巴巴的瞧见一道青色的衣摆落在了眼前。 少女立时撑着地面站起身,垂着脑袋不发一言的站在青衣主人的跟前。 面如霜雪的青衣男子仿似方才不曾以剑气伤人,只微微垂首,蹙着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夭夭,你脸上的肉越发少了。”遂牵了她的袖子往回走,一面又是冷声叮嘱,“记住了,恶人死于话多!杀人和泄愤都要利落,不要没有自知之明,还非要折磨别人。” 苏夭夭紧抿着唇,低低应了声:“是,师兄。”心下却是默默想,别人是恶人,那师兄他他不是人。 果不其然,一回到山上,师兄便稳稳地坐下,摸着那个圆滚滚的玉石,仿似摸着她的脑袋一般,寒声道:“夭夭,你今次逃跑,预备如何?” 苏夭夭立时颇有眼力见的伏到他膝前,软软糯糯的唤了声:“师兄” 陶令紧绷的面色陡地绷不住,眸底隐有宠溺之色:“我带你上山已是九年,每一年你都要趁我闭关出逃。夭夭,你可有新意?” 苏夭夭忍不住低声哼唧:“每年你都将我拎回来,你可有新意?”然她不敢大声说,瞧见师兄质疑的目光,立时眨巴着圆滚滚的眼睛,颇是委屈道,“我这便将大殿内外打扫干净。”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哪料才走了半步就被人捉住手腕,陶令薄唇轻抿,无奈的叹息:“夭夭,我若不去,你便任人欺侮了?”她那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模样,像极了最初她在望岐山下时的情景,瞧得人心一颤。 “那还不是怪你?”苏夭夭似终于找到缺口一般,背对着他使劲抽了抽鼻子,作出一番委屈至极的模样,“你教我这么多年的剑法,结果我还是任人宰割。” 陶令脸色一凛,手指略一用力便将她扯到了他的对面。这丫头装得倒像,眼里哪有一滴泪? 苏夭夭被戳穿了,便垂着脑袋,仍做得一副乖巧模样。 陶令心思百转,目光复杂的凝着她颤动的睫毛:“若再有下次,便直接动手。这世上除了我,不会有人是你的对手。” 再有一次? 苏夭夭知晓师兄这是默认了她的每年一逃,心知师兄已然是消了气,立时眸光闪闪的抬起头,正预备重重的垂垂下巴,凑上去献殷勤,便听师兄紧接着道:“这次不必打扫大殿,去后山打坐,无人叫你便不许回来。”她的脸色立时颓了下去,一双眼巴巴的望着他,很是绝望。 她当初上山时便尤为怕冷,九年了,也只是扛着,没能习惯。往常师兄总会心软,这一次,却是飞身而逝,不见了踪影。后山,那可是最为冰寒的地界。 苏夭夭扁着嘴巴,到底是挪着步子往后山去了。 另一端,陶令立于望岐山巅,睨着满山雪白。九年前,也是这般。 那一年,是西楚元年。被救下的女娃时年六岁。而他方是少年,是她现如今这般年纪。 青衣少年立于山巅,长剑于手中挥舞,剑风如这猎猎寒风般灵动c肆杀。雪花纷纷扬扬将他包裹,却又不曾接触到他丝毫。收剑时,少年又特地望了眼远方万籁俱寂这世间似一派祥和的景象,不由得轻挑了唇角感叹:“前朝湮没不过半年光景,竟已嗅不到半丝血腥味了。” “你失望了?”少年听见心底的声音。遂眯了眼,眸中冷清却也是坦然宽慰自己,“不过觉得无趣罢了。” 然他自语的话音将一落下,便瞧见了山下的那一抹粉红。妖娆绽开,仿似桃花一般。 他飞身而下,剑身挑起雪花,落在地上那张沾满了血污的脸颊上。雪水缓缓淌下,露出一张娇嫩白皙的脸颊。 地上的女娃身材纤薄,唯那张脸倒是还存着婴儿肥。少年居高临下的瞧着那一动不动的女娃,不自觉的笑了笑,这样的小脸,捏起来手感应当不错。遂踢了踢她,瞧见她仍能睁开眼,眸色漆黑的望向他,方才一手拎了她的腰带,将她提回望岐山巅。 山巅之上,少年穿过苍茫大雪和缭绕云雾,走进一座宫殿之内,将她随手丢给一侧的婢女:“将她收拾干净。” “是,公子。”青衣婢女迅速应声,唯眉间轻蹙,似有一丝不解。这女娃分明只余一口气息,不知公子为何要救下她。 然这不解,随时日长久,渐渐也懂了。日子无趣,便要寻些乐趣。 苏夭夭在那张冰凉的榻上躺了三天,身上的伤疤几乎愈合,却始终没有睁眼。青衣婢女将她的情况回报公子,不多时她便惊觉似有人靠近。 她那时年幼,不知轻功卓绝之人走路无声。因而在风声起了波澜却无脚步声入耳时,还以为是混沌梦境。 直至那人靠近,他的气息同往日照料她的女子不同,她察觉到周身的寒意愈胜,身子不由得崩得更紧。那人坐在一侧,食指与中指抵着她的眉心,热息顷刻便传遍她的身体。她的手指缩在薄薄的锦被下,不知应不应睁开眼,身前的人却是倏地笑了:“再不醒,我便让人将你丢到山下去。” 苏夭夭来不及思索,便猛的睁开了双眼。她满是惊惧不安的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少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少年凝见她那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漆黑而又无辜,冰冷的眉眼不由柔和了几分:“叫什么名字?” “苏夭夭。”她极艰难才张嘴道。 少年摸摸她的头,像摸殿内那个硕大的白玉石球一般,并无多余触感。遂又用力捏了捏她肉肉的脸蛋,瞧见她隐忍的泪水,这才松开手,嗓音清冷道:“今日起,你便是我陶令的师妹,我会保护你。” 保护? 苏夭夭一眨不眨的望着少年负手离去,风起,纯白衣袂翩飞。“可是我我想走。”她嗫嚅着。 她自小玲珑,三岁以后听来的事全都记得。因而自是清楚,江湖传言中,望岐山的陶公子是个怎样令人惊惧的存在。 “他是西楚最毒的蛇。” “传闻他阴冷凌厉,杀伐果决。取人性命不过须臾之间。” “那样的人脚下不知多少枯骨,才有了而今的声望和地位,实在令人胆寒。” 苏夭夭蜷起身子,瑟缩在床角。她瞧着敞开的大门,瞧了许久方才揪着身上干净的衣裳,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她在这里觉得害怕,尤其这里的床这么凉,好像阿嬷死去后躺的那张床,没有一丝生气。 殊不知,陶令方才被人拦住耽搁了时间,这会儿她将一迈出门,便望见他在一侧负手而立。 “怎么出来了?”陶令望向她,眸色清冷。 苏夭夭的眼光却是直直的落在他身侧的那个青衣婢女身上,她脖颈的红痕尤其明显。 陶令轻哼一声,下颌偏向一侧微垂,那青衣婢女立时转身撤下。方才他一出门,她便跪在这里,说得却是字字多余:“公子,她来历不明,您不可如此” 不可? 这是你说话的姿态? 婢女话未说完便被钳住脖颈,他仍是少年的面容眸子微眯,却已是嗜血的味道。只是,陶令惯常喜欢一剑穿喉,何曾弄脏了手指。 他冷冷地睨着她:“今日我心情好,便多给你一条命。” 陶令走到苏夭夭面前蹲下身:“哑巴了?”他眼光冰冷淡漠,态度却是柔和了许多。 “我冷。”苏夭夭瑟缩着身子,半晌方才憋出这么两个字来。 陶令摸了摸她的手,他的手指却是比那张床榻还要冰冷,苏夭夭下意识就缩了回去。陶令眸色一沉,将她抱起放回床上,一面低声道:“夭夭,日后记得叫师兄。我会授你剑法,护你周全。但有一样,这望岐山的寒冷,你必须习惯。” 望岐山地处西楚边界,常年风雪覆盖,她留下,便要遵从他的规矩。 苏夭夭凝着面前少年的面庞,怯生生的应了声:“是,师兄。” 陶令渐渐自回忆中抽离,九年,他的夭夭愈发像个小狐狸,未长开的面貌也将要看得出倾世之姿。而他,似乎也变了。 “也许,是时候了。” 他沉声自语,常年清冷的眸子,难得划过一丝神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一年后。 阴暗的房间内,烛光影绰。 双手被缚在身后的女子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浇醒,她仰起脸,晃了晃脑袋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情景,便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将她捆来的黑衣女子。 这女子面目凶狠,姿容却是极为出众。至少,较之山上的婢女,实在是苏夭夭这些年来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然而,她苏夭夭的运气也忒差了些。 前八次逃跑未出望岐山便被师兄拎了回去,上次倒是出了,却还险些丢了清白,这次倒好,直接被人捆住。哎!她悄然叹了口气,师兄说是他的剑法无人能敌,结果还不是花拳绣腿不堪其用。 她还未有知觉,便被人偷袭,带到了这里。 “瞧瞧这张脸,生得多么纯良无辜。”黑衣女子凑近了打量着她的面容,手指划过她的脸颊,仿佛下一瞬便会用尖锐的指甲刺入她的肌肤。“真是让人嫉妒!”黑衣女子几是咬牙切齿道。 这是一张令人全然没有防备的面颊,澄澈干净,嫩白无暇。虽还未完全长开,却是在姿容绝世前,一眼便让人知道她是个极其良善可人的女子。这样的脸,最是勾得男人欢喜,也最招女子嫉恨。 苏夭夭素未在面容上得到何人认可,自是不懂这女子的心思。她自认也不过比眼前女子年轻些罢了。 “我一直好奇,被望岐山的陶公子捧在手心的女子该是何等姿容?如今见了你,倒也不枉费我守了这数年。”说着,便从身后摸出一把匕首来,横在她的颈上。一面又是低喃一般极是苦涩道,“你说,他养了你这么多年,如是我杀了你,他会不会追我到天涯海角,也要为你报仇?” 苏夭夭耐着性子看那黑衣女子喋喋不休个没完,想着定要在师兄赶来前挣脱,手腕略用了些力气,哪料,极轻易便挣断了绳子。 她心下立时有了底气,眼见那黑衣女子手执匕首向她刺来,身子立时侧开,再一瞬,便钳住了那女子的手腕,剧烈的疼痛促使那黑衣女子顷刻丢了匕首,满眼惊异的看着她。 苏夭夭亦是无比惊愕,她是多用了些力气,唯恐不及。眼下看来,这女子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分明是伤及了心肺的形容。 看来师兄所教授的东西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很想见我师兄?” 那女子死死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一般,可惜整个人蜷缩着,使不上一丝力气。 苏夭夭看着那女子的情形,略摸猜得出她对师兄的心意。幼时无人玩耍,她除却练功,最多的时间便是待在殿内的书房内,里头不少藏书,偶尔也能发现几本有趣的话本子。佳人钟情郎君的事,她也略知一二。 “我却是很想给你一个见他的机会。毕竟,你也说你惦记了他数年,也算情深义重。只是”她微微上前一步,就要蹲下身,冷不丁的就想起师兄那张冷面孔说过的“恶人死于话多”。她这般看好戏的模样,实在像极了恶人。思及此,便后撤了些,“看你运气吧!”说罢,便扬长而去。 如若师兄来此处寻她,那这女子自然能见上师兄一面。 如若不曾,那么日后她便当真自由了。 次日。 苏夭夭便凭着卓越轻功出现在西楚北境的边远小镇,距离望岐山已是百里。她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了一分,这才悠然的在街上行走。没几步,便有炽热的红色入了眼。她被人群推让到一侧,这才瞧清楚原来是镇上不知哪户人家在娶亲。 苏夭夭靠在墙上,一眨不眨的望着那迎亲的队伍消失,心下立时有了新的盘算。 她寻到一间客栈,从包袱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掌柜的,开一间上房。” 掌柜的看她一眼,忙将银子往回推:“这可太多了!姑娘若是住不长,就拿些散碎银子便可,这一锭银子可是够姑娘在小店住上一年了。”说话间,已是悄然用眼神示意她一侧的动静。 苏夭夭莞尔,仍是笑得纯净:“您收着就是,权当全了您的善意。”不必掌柜提醒,她早已察觉到那般贪婪猥琐的目光。 果然,还未及上楼便被人拦住:“小姑娘,一人出门哪!” “对啊!”她转过脸,面容极是天真。 那些人眼中的欲望愈甚,为首的男子靠近两步,满眼精光死死的巴在她的脸上,又虚与委蛇的做出一副伪善的模样:“来找人吗?我看你孤身一人,要不要哥哥我帮帮你啊?” 哥哥? 苏夭夭忍着恶心笑道:“你真的能帮我吗?”她不过与那黑衣女子动过手,看这几人,大约勉强能让她再练练手。 然而苏夭夭嗓音清甜,附和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又眨了眨,正经是让人没了一丝的防备之心,连带着一侧的掌柜都很是忧心的看着她。 末了,纵是碍于对方人多,仍忍不住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我还是带你去看看房间,看”然他话音未落,就被为首那人猛的推开,苏夭夭立时伸手运气虚扶住掌柜的。 她念起往日师兄的教导,处世之道,最紧要是独善其身,但如有人招惹,要睚眦必报。 遂,眼眸间陡地氤氲起一股狡黠的光晕来。只是不及扩散,对面的人就悉数后撤了好几步。她这才收了掌,模样间仍是纯良可人的小姑娘。 她一转身便瞧见门口走来一位身穿灰色长袍书生模样的男子,那几人瞧见那书生大步走来,立时如见鬼一般跑没影了。 “姑娘无碍吧?”那书生走近了,眉眼极是温和的关切道。 苏夭夭附和着颔首:“多谢!”心下却是不由默念着,这便是英雄救美了?随后,便径自上了楼。 待她到了房间,便将掌柜的多留了一刻:“方才那位公子 ,您可知晓他是怎样的人?” “你说楚公子啊!”掌柜的眸眼亮起,大有长篇大论的准备。苏夭夭不解他为何突然这般兴致,但仍细细听着。 “他叫楚玉珩,听说呀,原先是王城的显赫人家,后来家道中落,就流落到咱们这个小镇上来了。” “不过,现在好像整个家族也就余下他一个人了。” “对了,镇子上好几家的千金都很中意他呢,只是他现下貌似二十有七了吧,也不曾婚娶。” 掌柜的越说越是起劲:“姑娘若是有意,我倒是可以帮姑娘引荐一二。” 苏夭夭正饮茶,这会儿先一口茶呛了出来。合着他方才这般兴致,却是起了红娘的心思。遂摆摆手,只道:“他身手很好吗?我看那些人好似很怕他。”那般文弱书生的模样,实难将他想象成身手矫健之人。 掌柜的重重的点头:“正是,他往日里虽是一副书生模样,但偶遇不平之事,也会出手帮忙。时日久了,大家也知道他身手了得,因而那些人才那般怕他。” “多谢!”苏夭夭莞尔,遂下了逐客令,“您先去忙吧,有什么事我再叫您。” “好好好!” 掌柜的走后,苏夭夭便托着下巴坐在桌前:“书生?所以要才子佳人?”话本子里遂大多如此些,但她仍不确信的蹙了蹙眉。 她原先是想,如若她成了亲,师兄是否会放她自由?毕竟,总不至于将她连同她的夫君一道困在山上。可送到眼前的这般合意的人选,又令她不大适意。 然她思索了不过一刻,便决定入夜后悄悄探一探那个书生居住的宅院,如他当真是个不错的男子,婚娶也未尝不可。 想来,是那不适意太轻,对自由的渴望太重。 夜幕渐深。苏夭夭置办了新的行装,以便夜深后出行。而另一端,她的目的地,却是早已迎了一个生客进门。 男子一袭纯白衣衫,自屋顶飘然落下。屋内端坐的书生,眸中也并无几分意外。只是当那男子走近了,瞧见了他眼中的情形,方才惊了一惊。 楚玉珩起身相迎,面容尽力保持沉静:“十年未见,你变了许多。”他的面容与从前并无太大变化,鼻梁高挺,唇线平直清冷,就是脸部轮廓也不过比从前更冷硬了些。 唯那双眸子,虽仍如溪水在细碎的石子上淌过,乍然绽开的清澈,清澈深处是不可触碰的冰冷和暗沉。但他眼角微翘,多余的那抹狡猾却不能不令人心惊。 狡猾? 这可是形容人的词语。 这二字用在他的身上,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温和了许多。 来人却似不自知,眉梢微挑,眼角竟泛了浅浅的笑意。他只得继续道:“你现在看起来,竟像个人了。”那般嗜血杀伐的模样,竟掺杂了浅浅的烟火气。 来人微微颔首:“是,领了她之后,我确然是活得像个人了。” 楚玉珩温和着笑了笑,仿佛真如一个书生般儒雅:“我倒是很喜欢你现下的变化。” “所以,你来挑战我的底线?”来人不可察觉的哼了哼。 楚玉珩一怔,凝着他那般眼光,下意识地竟就要否认,只不及开口,就听他继续道:“你竟不隐瞒一二,倒是令我吃惊。”那掌柜的同苏夭夭所说的有关他的事情,竟是十成十的真。 “隐瞒有用?”楚玉珩一顿。 来人微扬下颌:“无用。”语气已然重了几分。 楚玉珩起身,距离他略远一些,却又回过身,一眨不眨的凝着他:“我听说她出现在这里还不能确认。但当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足够确认她的身份,甚至她在你心里的分量。” “分量?”来人眸眼微眯。 楚玉珩敛下心底不安,重又坐到来人一侧,眉宇微蹙:“陶令,她是你的软肋。” 这却是陈述的语气。 陶令薄唇微扬,眼底已有暖意流溢,道:“何其有幸。”说罢,便要负手离去。 楚玉珩慌忙追了两步:“你竟不想知道我要如何?那你来此又是为何?” 陶令离去的身形却未有半分停顿,只轻飘飘的传来一句:“你想如何有什么要紧?”却不知,是不是提醒? 楚玉珩这才默然叹了口气,是啊,陶令何时想过别人要如何。现在看来,却是那个小姑娘想要如何吧! 楚玉珩回身,正欲灭了房内的烛火,忽然外面敲门声响起。他大步走去开了门,瞧见一个眨眼微笑的小姑娘,陡地明了,方才陶令出现,果就是一记警钟。 “楚公子。”苏夭夭以江湖人的姿态双手抱拳,微微躬身,以示谦和。殊不知,她方才本预备跳进去,谁料想里面烛火明丽,她只好走了正大光明的路子。 “你是”楚玉珩作出微微惊异之色,“白日里客栈的那位姑娘?” “正是!”苏夭夭颔首微笑,“小女子苏夭夭,多谢公子相救。” “路过而已。”说罢,便将她迎进了门。 及至两人在正厅坐下,苏夭夭才将这位衣着长袍的男子看得真切。他是与师兄完全不同的男子,师兄那人即便笑起也是深邃不可知。这人却是有着浓厚的书卷气,面目俊逸儒雅。容颜虽不及师兄,气度却还不错。也算得一个温润如玉翩翩公子了。 果然,师兄虽万般不是,与这镇子上的人相比,容颜姿态竟还是个中翘楚。 楚玉珩为她倒了茶,苏夭夭未饮,直接便道:“我听人说,公子救命之恩,承恩者当以身相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楚玉珩抑制不住的轻咳,他知她面目清纯无辜,在山上被困顿了十年,对世事多半也是不解,自是将她的话做不得真。可有陶令警告在前,他怎敢要她以身相许? “不必不必。”楚玉珩正经思索道,“我不过偶然路过,瞧见了,也还未曾出手。姑娘如真是要求一个心内安宁,可否随小生去一趟王城?” “王城?”苏夭夭不解道。 “过些日子便是家母忌辰,我需回王城拜祭母亲。如姑娘愿意随行,我也好告知她有女子中意于我,以慰藉母亲在天之灵。他日,必当明媒正娶不辱没了姑娘诚心。” 苏夭夭一双眼睛陡地瞪圆了些,暗暗抽了口冷气,他这般情形,怎似从未有女子中意过他一般?怪哉怪哉! 然她被陶令教养过年,一惯知轻重,知主次。她要脱离望岐山寻求自由,至于成亲,不过途径罢了。遂言笑晏晏:“那我们可否尽早出发?”她下山之时,师兄正是闭关,算日子,便是再不警醒也该察觉她消失不见了。 “嗯?”楚玉珩眉头微锁,“姑娘可是在避讳什么人?” 苏夭夭一时无言,心下措辞,正想说“她是自家中逃出,唯恐兄长将她捉回去。”楚玉珩已是分析道:“这方圆百里貌似唯有望岐山上的那位陶公子令人望而生畏,姑娘避讳之人如是与他相关,大可放心。我听闻多年前陶公子便立下誓言,此生不入王城,姑娘可放心随我前去。” “果真?”苏夭夭一双眸子陡地亮起,到底是没隐住心中所想。 楚玉珩温和的笑笑,看破却不拆穿:“正是。” “那便多谢了!”苏夭夭抱拳,心下自是安然,说着,便是要起身离去。 “明日启程,我去你处寻你。” “好!” 长街清冷无人,苏夭夭几是一路蹦蹦跳跳的走回去,她心知那楚玉珩虽是书生,却也是个坦率之人,日后相处,想来也不会多出事端。如此看来,正经是无可挑剔。 只她推开自己的房门,瞧见于一片乌黑处端坐的那人,那大片的白随着窗口进来的风恣意舞动着,立时没了一丝的好心情。 那人瞧见她来了,立时挥手,烛火顷刻亮起。 苏夭夭立马堆起满脸的笑意,凑上前伏在他的膝上:“师兄,你出关啦!” 陶令拔下她的发簪,一头墨发顷刻散下披在身后,然他将一开口,说出的话却不似这动作一般随意:“我不过晚来两日,你便要和别人跑了?” 这话怎说得她好似一个红杏出墙的女子,且还被夫君逮了个正着? 苏夭夭面有囧色,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仰起脸,满脸骄纵的哼了哼:“我不过是恃宠生娇罢了,你奈我何?” 陶令捏捏她的脸颊,略用了些力气,瞧见她吃痛的模样,紧抿的唇立时绷不住,遂轻笑:“是,我将你宠成这般模样,自是我自食苦果。” “你要嫁于他?”陶令俯首凝着她随年纪愈涨愈发纤瘦的面颊。 “我”苏夭夭迟疑了片刻,遂果决道,“是!他救过我。”面对师兄,狡辩等同自寻死路,倒不如将话说开,反有一线生机。 “你何须旁人来救?”陶令果断拆穿她,不待她反驳又道,“你喜欢他什么?” “我不喜欢他!” 陶令一侧的身子微微后仰:“你倒是一样坦率。” 苏夭夭咕哝着嘴,不满的哼唧:“我说喜欢你便信了?” 陶令眉梢轻挑,那是自然,我一手将你养大,岂能如此就便宜了旁人? 陶令扶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她便站起身,他顾自走至窗前,声音缥缈丝毫不似他往日的作风:“我许你十年自由,去王城还是别处都随你。但有一样”他回过身,眼底已是一片肃杀,“不许嫁人。” “当真?”苏夭夭雀跃的跳起,转而又是凑上前巴着他的衣摆晃悠,“可是为何仅是十年呢?” 陶令摸摸她的脑袋,目光不自主的柔和下来:“你今年十六岁,到二十六岁这十年是一个寻常女子最好的年华,至于剩下的,总要给你留些岁月来报答我的养育之恩。” “哼!”苏夭夭甩掉他的手,瞧见桌上摆着长剑,走过去拿在手中端量,只听身后之人言道,“你的佩剑落在了山上,日后可不许丢了。” 苏夭夭看着剑柄之上刻着的“令”字,正犹疑要不要弃了它。毕竟,一年前她便学会了于指尖凝结剑气,无刃胜有刃。此时拎一把剑,委实拖累。 然不及应对,身后的声音便仿佛从远处传来一般,她回转身,哪还有师兄的影子? 唯留下的那句话,在往后的日子里,随时随地都能激起她心内千般不安。 他道:“待我逝世时,总要有亲近之人守在身侧。” 那声音极为沙哑,仿佛只这一声便道尽了十年后他三十有六凄清孤寂的光景。 苏夭夭甩甩脑袋,到底是不情愿的将他留下的剑收下。次日,便同前来寻她的白面书生一道出行,漫漫长路,一人一匹马,倒也不算寂寞。 只是三番五次被人暗杀,且在她本该安眠的时辰。因而楚玉珩不曾提及,她也做一个浑浑噩噩,当做不知。 直至抵临王城脚下,对方似是愈发迫不及待,分了好几拨人刺杀,楚玉珩连同暗中保护他的人都无法顾及到她,她只好起身杀了几个蒙面大汉。 亦是这一夜,她凝着巍峨的城墙,到底是抱着剑双手环胸下颌高昂道:“楚公子,时至今日我也不好隐瞒,家兄传信,允我自由,但不允我嫁人。”说着,便转眼看向他,姿态自是一片坦然,丝毫也不怕楚玉珩误会了去,她是因了不想十年之期未到便早早被牵连致死。 只道:“抱歉!” 方经历一番肆杀,楚玉珩额上的汗还在下坠,眼见得苏夭夭竟是一丝气息都不曾错乱,她的身手果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这时不由愣怔了片刻,方微笑道:“无碍。这本是姑娘的自由。”况且,这本就与他所料无差。如若陶令允了,那才天大的惊奇。 “今夜之事,原本是”楚玉珩说着,略有一丝犹疑,苏夭夭立时摆摆手,“不必多说,我对旁人的私事不感兴趣。”说着便是仰望着城墙的高度,似在暗暗丈量什么。 “我们今晚便入城吗?”她转眼看向他,“还是明日正大光明的进?” “今晚?”楚玉珩眉目微蹙,城门早已关闭,如何入城。 苏夭夭不以为然的勾挑了唇角:“跳上去不就好了。”她说着,便要纵身一跃,楚玉珩忙拉住她,他们方才解决了那些人,也不知这时可有人在暗处观察。苏夭夭天真无知,现下还不是那人的注意对象,这般露了身手,确是不妥。 苏夭夭不解的凝向他,楚玉珩这才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不知,在这世上,能够如你这般轻松跃上城墙之人,屈指可数。” “原是这般。”苏夭夭了然,遂又眨着眼无畏的看向他,“那既是这般,日后公子遇险,便由我来保护公子吧!”也算报了他的救命之恩。 楚玉珩一张脸猛地僵住,两人本就距离极近,这会儿她猛地仰头,两人竟是咫尺之离。他喉头微动,良久方才收了视线后撤一步道:“不必不必,姑娘盛情,小生惶恐。” 楚玉珩悄然长舒一口气,他果然是活够了。方才那一幕若是让陶令瞧见,便是十条命也不够他丢的。 只是,陶令那样的性子,竟能教出这样的女子,委实是稀奇,稀奇的很。 “姑娘心思纯善,小生不胜感激。但姑娘这般好心,小生却是不能安然接受。”楚玉珩缓缓道,“原本,你能随我去拜祭母亲,我已十分开心。” “无妨无妨。”苏夭夭摆摆手,然她侧过身,唇角勾起的,却是小狐狸一般狡黠的笑意。她哪是好心,不过是自负罢了。 次日正午入城,正赶上王城繁华盛景,苏夭夭被迷了眼,街上各式各样的小摊都要逗留许久。然楚玉珩来王城本就有要紧事,自是不能随她这般耽搁,遂叫了身侧一男子,令他跟着苏夭夭,护卫她的周全,便同苏夭夭道了别,晚间再见。 然她不过在一间买衣裳的铺子换件衣裳的工夫,那个方块脸就不见了踪影。她只当是楚玉珩又将他唤走了,也不曾在意,只在铜镜前转了一个圈。 身上这件锦衣华服正经是好料子,摸起来便极是柔软,颜色亦是绚丽。但兴许是她在望岐山穿惯了素净的衣裳,到底是换了下来,另挑了件青碧色的衣裳。 “不会出什么事吧?”苏夭夭出了门方才低声咕哝,且她并不知楚玉珩的落脚处,因而只好在衣裳铺子一旁的茶馆坐下,耐心候着楚玉珩着人来寻她。 直至天色暗下,街上人流愈少,楚玉珩方才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她面前,凝着她紧蹙的眉关切道:“你可还好?” 苏夭夭粉嫩的唇瓣紧抿着,脸色尤是慎重的模样,良久,方才一眨不眨的盯着楚玉珩满眼不解:“我在这坐了整整一天,仅有一件事,煞为不解。” “何事?”楚玉珩一颗心不由沉了几分。 他的人来报,当时他们一分别,便有人密切的跟踪苏夭夭,他的人被引开数十里,偏生他被人缠住,得知消息的时候已是傍晚。这时方才赶来,唯恐苏夭夭出了任何差错。 “先前在凌云镇,那是边远小镇,因而尚可理解。但”她揉着太阳穴,“王城不是人杰地灵之地吗?怎的王城中的男子大都面目丑陋吗?” “啊?”楚玉珩惊异的凝着她,比她还要不解。 “我以为寻常男子应当如我兄长一般才对。”却原来,这世间男子,竟没有比得上他的那个。 她默然叹息一声,遂想起从前与他的玩笑话。 她说:“师兄,我长这么大,只见过你一个男子,还从不知何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师兄扬唇浅笑,捏了捏她的脸颊方才哼唧道:“你想下山便说下山,扯这些做什么?”顿了顿,又是下颌高昂,“且他们,如何及得上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如她兄长一般?陶令? 楚玉珩默然咽了咽口水,陶令可是天人之姿,寻常人怎比得上? 楚玉珩思索良久,方才艰难道:“确有一个好看的。” 苏夭夭一双眸子陡地亮起:“何人?” “王城第一公子。”楚玉珩言道,“不过,听闻他极是风流,品行也不大好。” “嗯。”苏夭夭抚掌,甚是满意的点头,转而又道,“那女子呢?可有极其貌美的女子?” “咳咳!”楚玉珩阻断她,“我们回去再说。” 直待回了楚家偌大的宅院,打发了一众侍卫退下,方才脸色极其凝重道:“今日你落单后,可曾遇见什么人?亦或,可有什么人出现在你身边?” 苏夭夭本不以为意,但他如此慎重,她到底是敛了心思正经思索,随后款款道来:“有一个小二,给我倒了一盏茶,说是他们店里最好的庐山云雾。”顿了顿,又是沉吟,“嗯,很好喝。” “还有一个浪荡公子,意欲调戏我。不过长得不好,还不如你一分。他身上的那块玉佩倒是很好看。” 苏夭夭一手扶着扶手,中指不停地轻扣着:“一个小娃娃的玩偶落到我的脚边,他跑来捡走。嗯那娃娃的模样倒是可爱的紧,就是那个玩偶已然很破,应是玩了许多年的。” “还有一个” “苏姑娘!”楚玉珩不由得打断她,还要刻意不去看她那般手指轻扣的动作和陶令一般无二,只揪着要紧事问她,“白日里的情形你都记得?” “是啊!”苏夭夭不以为意的应着,哪知楚玉珩满眼皆是震惊,这般记忆,且记得如此详细,不能不令人心惊。 楚玉珩深吸一口气:“可有异样?” “不曾。” 也对,苏夭夭对世事无知,即便有异样,她多半也难以察觉。楚玉珩在厅内不安的徘徊,好一会儿方才在她眼前站定:“对,你说有个浪荡公子,你是如何解决的?” 苏夭夭闻言,轻扣的手指陡地停住,甚至收了手,略沉吟片刻方才开口:“你如此说,倒真有些不同。” 楚玉珩立时于她一侧坐下,听她道:“他似是喝醉了,踉跄着向我走来,我本想着拿他练练手,瞧一瞧王城中的人身手如何,但还不曾动手,半道他就被人截走了。” “劫走?” “嗯。”苏夭夭微微点头,“是个戴了面纱的女子,看不出模样,但那男子似是有些惧怕她,被她挽了手臂离去,也未有一丝挣扎。” 楚玉珩听罢,蹙着眉半晌不言语,苏夭夭终于还是问他:“你确认你只是一个白面书生?” 楚玉珩一时无言,她继而道:“在这王城富庶繁华之地,你竟有一个这么大的院子,若说仅是个落败的书生,未免” “我”楚玉珩迟疑的张张嘴,“小生本不打算隐瞒姑娘,但今日之事还请姑娘谅解,他日必定原原本本将一切说清。” “罢了。”苏夭夭起身,无谓的笑笑,“我现在寄人篱下,好奇心还是收敛一些的好。”说着,又是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吧,今晚我宿在哪个院子里?” 楚玉珩凝着她清甜的笑意,一颗心到底是缓缓落下:“我带你去。” “楚玉珩!”苏夭夭凝着他的背影,突然就唤了他的名字。 楚玉珩转过身,眸中略有不解,她的眼中深邃早已闪过,这时却是照旧无辜的模样:“明日你可有事?” 楚玉珩愣怔了片刻:“无事。” 苏夭夭立时咧开嘴明媚的笑了:“那便带我去见那个第一公子可好?” 楚玉珩倒抽一口冷气:“好!”只是,带她去夙夜楼,不知陶令怪罪的是他,还是那个拥着“第一公子”名号的夏泽之。 次日。夜。 楚玉珩带她出现在夙夜楼下,他照旧一身灰色长袍,书卷气浓郁。而她也如往常一般,一袭浅碧色衣裳。只是他们两人,一人书生俊逸,一人面容无辜清纯,实在一眼望去便是现成的猎物。因而还未走进去,便要被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楚玉珩直接给了老鸨一锭金子,果断就退散了那些好事之人,而后径直将他们带到那位“第一公子”所在的房间。 然而,楚玉珩同苏夭夭推门进去那一刻,正撞见一个女子赤脚逃离,所谓第一公子亦是领口大开,头发乱糟糟的没有一丝形容。苏夭夭再是无知,也知道这是撞了人家的好事,委实是难堪。 她的脸颊陡地飞上两团红晕,垂下头便要退身出去,楚玉珩的脸色亦是难看的紧。熟料,被撞破的人倒是姿态坦然的叫住他们二人:“来便来了。”说着,一面紧了紧领口,一面拿了外衣披在身上,闲情散淡道,“能这个时候上来,想来是出了大价钱的,坐吧!” 人家如此说了,他们如若仍要出去,未免显得心虚。苏夭夭忙暗暗运气,使得脸上的红晕消退些,方才佯作无辜的模样在那张圆桌旁坐下。 “小妹初次来王城,听闻‘第一公子’风采,所以前来一见。”楚玉珩率先开口。 “噢!”夏泽之却是意味深长的瞧着她,“我怎的不知楚兄还有一个妹妹?另不知姑娘芳龄几何?可是到了婚嫁的年纪?看模样,似是颇为稚嫩。”他说着,已是上手要摸她的手。 苏夭夭素未遇过此般情形,下意识就要后退,仍是楚玉珩上前紧握住夏泽之的手腕,厉声警告他:“夏公子未免太明目张胆了些?” 夏泽之轻易摆脱了楚玉珩的束缚,仍是满眼垂涎的凝着苏夭夭,话却是对楚玉珩所说:“楚兄离开王城十年之久,莫不是以为这王城仍有你的立足之地,真是可笑!” 苏夭夭在一侧早已平静了心思,手腕在身后微微转动,已然做好了如她师兄一般嗜血杀伐的准备。遂,安稳的落了座,迎上夏泽之的注视,清丽无辜的眸子一眨不眨的凝着他笑道:“小女子初来乍到不懂王城的规矩,让夏公子见笑了。” 楚玉珩在一侧亦是一怔,陡地明了,她这是扮猪吃老虎了。果然,也不愧是陶令养大的女子。遂起身,另寻了包间坐着,给他们二人留了足够的空间。 “不怪不怪。”夏泽之敛下心底的不安,面上仍尽是戏谑,“我对如姑娘这般女子,总格外宽厚。” “不知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苏夭夭一脸坦然:“自是听闻公子天下第一姿容的名号,特来拜会!” “如今见了,以为如何?”夏泽之一双桃花眼极尽可能泛滥着氤氲的雾气,倘或换了旁的女子,早已身子酥软难以自持。不过此番是在陶令膝下长大的苏夭夭,她细细端详了他的样貌,桃花眼附着艳红的衣裳,微厚的唇不似师兄那般清冷纤薄,但附上鲜红的胭脂,合着他不羁的发式,竟也有种诡异的不谋而合。 正是大俗,至雅。 “也算对得起这天下第一的名号。” “当真?”夏泽之微微一笑,唇角勾挑的很是轻佻。 苏夭夭眨眨眼,心下所念却是另外一番,果然还是师兄的脸看起来适意些。遂转而问他:“今日我见了美人,不知公子可知这王城最美的景致在何处?” 夏泽之愣了一瞬,便笑道:“姑娘的心思倒是坦诚,美人美景,及时行乐。这天下间如姑娘一般看得开的人可是不多。” 苏夭夭抿了口茶:“谬赞,不过及时行乐却是真的。”抛开记忆深处要一探究竟的东西,若当真只有十年自由,自是要及时行乐。 “那你倒不妨在这夙夜楼住上些许日子,人活一世,有些乐趣却是要亲身体会方能知晓个中滋味。”夏泽之半个身子都歪倒在桌上,碎发落在脸颊一侧,模样尽是猥琐不堪。偏他模样生得妖娆,这般姿态,竟也是妩媚风流。 苏夭夭竭力忍着将他一剑毙命的心思,毕竟楚玉珩仍在隔间坐着。遂竭力敛了身上寒意,拎着笑意转而问他:“那公子可知这王城的最高处又是在哪一处?” 夏泽之唇边含笑,随口就道:“自是在王宫。”说罢,立时暗道不好。然一说出口,自不能冷不丁收回,只好继续道,“云端寂寥,不知姑娘缘何想去最高处看一看?” “寂寥,也是一种风味。”苏夭夭一双眸子不由得敛了澄澈,显得深邃起来,“万家灯火于眼前变得渺小,也不知是何种体会?”她于望岐山站着时,眼前唯有茫茫雪色,也不知眼前有了别样风景,又当如何? “不过这王宫可非寻常人去的地方?”夏泽之试探的看她一眼,“不如,我带你前去。” “你?” 夏泽之甩了甩袖子,虽坐直了身子,体态却是愈发妖娆:“本公子虽风流些,但可是正经的世子。这王城内唯一的异姓王便是家父。” 异姓王? 这三个字仿佛是在哪里听过? 她下意识地就蹙了眉,连带着夏泽之都一眼便能看破她的异常。苏夭夭敛了心思,当即拒绝:“多谢夏公子,但不必了。”说罢,不再多说一句便是起身离去,独留夏泽之极是迷茫的端坐在原位。 他愣怔许久,确认了苏夭夭同楚玉珩已然离去,方才打开了暗门,请出了门内的男子。而后大刺刺的坐在方才的位子上,哪还有前一刻的半分妖娆。他凝着那个一袭白衫的男子,扯了扯松垮垮的领口,又是揪着乱糟糟的头发满眼怨气道:“我虽风流些,但何时这般不着调了。” “我说陶令,你莫不是怕她看上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陶令坐在方才苏夭夭坐过的位子上,冷冷的睨他一眼:“你应当庆幸,现在还有一口气能喘着。” 夏泽之一愣:“你这是何意?我如何便不能喘不对,你的意思是,方才有人对我动了杀心。楚玉珩!”他咬牙切齿的叫着那个总书生打扮的人的名字。 陶令瞥他一眼,眸间甚是无奈:“你堂堂一个世子,他杀你能有什么好处。” “不是他还能有你说苏夭夭?”夏泽之满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好一会儿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确信的看着他,“她她杀我做什么?我何曾招惹她?” “放浪形骸,风流过甚,便是下流。”陶令轻飘飘的做了总结。 夏泽之一口气险些闷住,顿了顿方才恍然:“我说方才怎突然觉得冷气逼人,却原来,你竟养了个同你一样的女子。委实是吓人。” “只不过”夏泽之倒抽一口气,“她看起来可是可人的很,半点瞧不出会是像你一样嗜血夺命之人。” 他养了十年的人,自然是像他。 陶令漠然片刻,把玩着方才苏夭夭喝过的茶杯,冷不丁开口:“夏泽之,为何会有那么多女子喜欢你?”这王城第一公子的名号,绝非虚名。 夏泽之的面目立时骄傲起来:“我好看呐!” 陶令的脸色陡地冷了几分:“你怕是不想要你这张脸了。” “得得得!”夏泽之不与他计较,悄然翻了个白眼便道,“还不许人说实话了。”顿了顿,又是歪着脑袋补充,“不如你在我这夙夜楼待上几天,再将你陶令的名头放出去,彼时,自然也会有无数女子瞧上你。” 这回陶令倒是没有恼,迎上他的注视极是正经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却是夏泽之愣了:“你还真打算这么做?”他不过一个玩笑而已,陶令怎如此认真?“你莫不是打算陶令!”他难得颜色正经,颇为严肃的看着他,“当年可是你自己立誓,至死不入王城,现在你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自是无碍,可若是让那人知道,只怕你和苏夭夭都不会有好结果。” 陶令顾自站起身,闻言却是倏地笑了,是眼眸深邃唇角微勾的笑意,看得夏泽之一愣一愣的,他却是我自悠然:“我何时说过我要寻一个好结果了?望岐山二十余年的严寒,教会我的可不是心怀希望寻一个好结果。” “那苏夭夭呢?” 陶令莞尔:“生死随我。” “陶令!”夏泽之厉声道,“你不要笑,你现在笑起来的样子比当初嗜血的模样还要令人惊惧。” 陶令凝着他疾言厉色的模样,到底是咧开嘴,洁白的兔牙闪耀着。他上前一步拍拍夏泽之的肩膀:“我初次见楚玉珩之时,他的反应可是与你不同。他说我现下很好,活得像个人了。” 活得像个人? 夏泽之心下又痛又气,一口气憋得要发疯,但见他此般模样只好冷着脸反问他:“你也觉得很好?” “有夭夭,就很好。” 夏泽之漠然翻了白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恨不得吐血而亡。 然他拍了好一会儿脑门,突地停住手,似大白天见鬼一般猛地站起身盯着他:“陶令你你不要告诉我,你对那个苏夭夭你生了男女之情?” “你方才问我为何那么多女子喜欢我,便是想要知道如何让她喜欢你?” 陶令不答,他便继续道:“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以我的经验来看她心思稚嫩,此般多是情窦未开,且你竟还允准了她待在楚玉珩身边。他日情窦开了,没准也会开在别人身上。” “无妨。”陶令坐下身,就着把玩的茶杯倒了新茶,轻抿了一口,方才轻飘飘道,“她见够了世事黑暗,自会明白望岐山是最好的栖息之地。”他的眼底,分明闪烁着奇异的光,是了然一切的沉着。 夏泽之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下文,等他如此说,果断气得跳脚:“所以,本公子便是那黑暗的一部分了!” 他恨恨地伸出食指直直得指着他:“陶令,过了这么多年,你果然是没变。”心思狡猾,难以琢磨。他还以为是陶令担心苏夭夭受他容颜所惑,结果可好,却还惦记着要他养大的小姑娘看看这世上的男子有多不堪。而他堂堂“王城第一公子”竟是扮演了这样的不堪。委实气人! 陶令凝着他伸出的食指,自个指腹微微用力,茶水顷刻泼了出去,以一个弧线绕过夏泽之的手指,便是夏泽之迅速收回手,仍有一滴溅在手上。 陶令没打算伤他,因而,也只是一滴。但这一滴滚烫,哪还是前一刻桌上微凉的茶。 “十年,我当然也有变化。”陶令缓缓开口,若非脸上惯有的寒意,那笑意正经是风姿逼人,“我取人性命的速度更快了。” 夏泽之嘴角抽了几抽,果断不再言语。 半晌,方才低声提醒他:“如若她当真去了王宫呢?” “无妨。”陶令冰冷的面颊未有一丝动容,“只要她最终回了望岐山便可。” 夏泽之自觉同陶令说话多了,必是要折了他自个的寿数。但仍不得不继续道:“陶令,我不知你是因何有这样的自信,但她何种身份你当真从未想过吗?” 陶令终于递过眼神,他便继续喋喋不休:“十年前王宫内丢了一位小公主,宫里说是病逝,但这等消息略一探听便能知道个中缘由。” “你将她放在身边十年,亲授剑法,这十年来,你是当真不知她的由来,还是故意不去看?” “还有楚玉珩,他诱苏夭夭来王城是为了什么,莫说你不清楚。还是”他死死地盯着陶令,偏生陶令的脸上永是那般冰冷,即便勾了笑意也是让人愈发胆寒。他小心翼翼道,“还是你本就打算让她自己拨开层层云雾,知晓当年的真相?” 陶令终于放下把玩许久的茶杯,轻声叹了口气:“夏泽之,你的话太多。”说罢,便要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知道!”夏泽之猛地扬了声音,“当年是我背叛了你,这些话原不该由我来说,可我若是不说,便再没有人同你说。” 陶令未有一刻停顿,只离去前留下最后一句“时也命也,我从未怪你。” 夏泽之瘫软在凳子上,是,他从不曾怪他。他们也再不是兄弟。只是这王城自今日后,怕又是一番波云诡谲不得安宁了。 是夜。 苏夭夭待楚家宅院一片寂静后,便悄然出了门。夜色下,她如一只灵狐一般,寂静无声的越过每一个房顶。而后便是翻越高高的宫墙,再躲避过巡逻的侍卫,最后不惊扰一人便出现在王宫内最高的青雁塔之上。 她居高临下的凝望着数不尽的红墙砖瓦,还有远处的千万户人家,灯火明明灭灭,却不曾如想象中一般,令她觉察出与望岐山不一样的温暖。望岐山永是冰冷彻骨,这里却也是寒风猎猎。 “第一公子,异姓王”苏夭夭低声呢喃着,这些字眼都曾出现在她幼时的记忆中,只时日久远模糊了些,却是真切的存在过。甚至步入宫城的路,都如此熟稔。 她不知出神了多久,直待天色泛白,那陡峭的阶梯上,缓缓走来一人。她许是觉得那人衣着有些眼熟,竟就这般任她一步一步走到身边来。 那人却是只看了她一眼,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您终于回来了。” 苏夭夭下意识地蹙了蹙眉,竭力将记忆中的那张脸同眼下这张重合:“阿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老奴活着的时候还能见到公主,真是死也无憾了。”那老奴听见她叫了这一声“阿嬷”情绪尤其激动,苏夭夭虚扶着她站起身,这才看清眼下这张布满褶皱的苍老的脸庞,和记忆中一动不动躺在冰冷床上的妇人,确然是同一人。就连发上的簪花,也是一般无二的模样。 只不过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妇人却是已然死去了的。 那老奴看着她,似乎想要巴着她的手,诉一番衷肠。然她负手而立,她便愈发是老泪纵横,极是凄苦道:“这些年来,老奴唯恐公主落入那陶令手中,现在看公主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老奴实在是太开心了,主子她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陶令?”苏夭夭略有些疑惑地看向她,“那是何人?” 老奴听她如此问,一双浑浊的眸子立时变得愤恨起来:“他不是人,他是鬼,是地狱里的魔鬼。他杀了公主的母妃,还杀害了主子娘家合族一百三十一口人,连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未曾放过。” 苏夭夭背过身,嗓音略有些沙哑:“母妃她阿嬷,幼时的事我大多不记得了,你可知母妃是怎样的样貌?可还有她的画像,容我凭吊一番?” “没了,什么都没了。”那老奴极是悲伤道,“自打主子离开后,王上便命人烧毁了主子所有的身外之物,若非公主与主子有七八分相似,老奴又怎能认出公主呢?” 这老奴的话说得圆满,苏夭夭的心思却是一沉,脸色陡地冷凝了几分。 这老奴端是看模样确是幼时的那个阿嬷,但这世间本就有易容的法子。再者,在她的记忆中,她何时同母亲长得像了。她幼时不大与母亲在一处,但也记得抱过她的那个女子时怎样的样貌。另有记忆中母亲的画像,同她现在的模样可未有一丝相似。 然她还不曾回头,便察觉到有一众人在悄悄靠近,合围而来。 她索性站定了身子,仍拎着沙哑的嗓音:“那王上他明知是那个人杀了母妃,为何不给母妃报仇呢?” 那老奴闻言,嗓音愈发是凄厉:“那陶令剑法卓绝,一夜之间杀了合族上下,可他未曾留下任何证据,即便王上知道是他所为,也是拿他无可奈何。” 这世间竟有做了王上仍无可奈何之事吗? 苏夭夭唇角微勾,眼底是轻蔑的光。她陡地转过身,冷冷的盯着始终恭敬垂首的老奴:“既是没有证据,怎么就确认一定是他所为呢?” “就是他!”老奴慌乱的坚定口吻,“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一夜之间杀了一百三十一口人,却是悄无声息的不被任何人知晓。” “只有他有这样的能力。” “阿嬷。”苏夭夭轻柔的叫着她,仿佛要舒缓她的情绪一般,“您抬起头看着我。” 那老奴这才镇定一些,缓缓抬起头,苏夭夭这才用最是无辜的笑意看着她:“阿嬷,您可还记得方才见到我说的第一句是什么?” 那老奴略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苏夭夭便微笑着提醒她:“您说,公主,你终于回来了。” “然后你又说,有生之年能再见到我,您死而无憾。” 那老奴愣愣的看着她,还未及反应过来,便清楚地瞧见那双清澈无辜的眸子陡地变得狠厉起来,下一刻,便听见她极是阴冷的嗓音:“那你便去死吧!” 身子腾空,未及察觉身体的疼痛,便是直直的坠落。 苏夭夭一脚将人踹出去,随后拍了拍手,仿佛沾染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哎!她故作叹息,这般用蛮力杀人的方式果然不是她与师兄的作风。 只不过这时用不得师兄的剑,也用不得他的剑法,也只好这般使用蛮力了。 随后百十号人一层一层将她围住,苏夭夭只得正经的叹息一声:“今日果然是走不了了。”遂,也不挣扎,直接就被人戴了锁链,关进了天牢。 她凝着高处的那个天窗,足足等了三日,三日滴水未进,方才等来第一个看客。 原本,往昔之事她并无探究的心思,但总有人一步步将她推向自以为的真相,她也只好前进着,看看那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果然是你。”她微笑着,唇间已是苍白。 来人将带来的吃食和酒水一一摆在桌上,而后在她对面坐下,直接便道:“你猜到是我?抱歉,是我利用了你。” “你终于坦诚了一次。”苏夭夭轻哼,“进王宫之前,我只给你留书一封,出卖我的自然只能是你。” “我从未撒谎,只是未曾将实话说得完整。” “楚玉珩!”苏夭夭一眨不眨的凝着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口中的兄长,正是我师兄陶令。” “是!”楚玉珩直言,“十年前也正是我,将你放置望岐山下。” “如若师兄不曾捡起我呢?”苏夭夭凝着他。 楚玉珩听着她那一声声“师兄”脸色却是不大好看,只道:“他不捡你,我自会将你养大。” 是以,无论如何他们计谋已定,她怎样都做不回她的公主。 “你到底想做什么,现下可以说了?” “是!”楚玉珩眯了眯眼,姿态正经是恶人来看好戏的神情,端是一个悠然自得。他道,“但说之前,有一件事我须得提醒你。” “说!” “陶令不会来救你,救你,他就得死。他在望岐山苟活了十年,断不会为了你来送死。” 苏夭夭闻言,神情愈发是不耐:“如你是同那个老奴一般来做诛心之论,我看还是免了,浪费口舌。” 楚玉珩倏地笑了,只他不知伪装久了还是如何,这时仍是书生那般儒雅,要人看不出几分狠厉之色。 他诚心诚意的夸赞她:“你果然玲珑,这一双眼睛,正是表象。”谁能想到,拥有一双这样澄澈眼睛一张无辜面容的女子,会毫不留情的就将一个老妇人踹下了最高的青雁塔。“我还是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看穿那个老奴的?她们姊妹双生,断不会留有表面的破绽。” 姊妹双生? 果然是从她幼时便费了这样的苦心吗? 苏夭夭回赠他一个清纯无辜的笑意,连带着身子都前倾了许多:“你到现在还穿着这一身长袍,不也是你的表象。”楚玉珩不曾料到她的靠近,身子微僵,随后起身背对着她。 苏夭夭为节省力气,自是仍旧安稳的坐着,只嗓音冷了几分:“至于那个老奴,她就不该半夜出现在青雁塔,更不该面对我这张陌生的脸认出我是她的公主,还有那些提前设下的埋伏,都是欲盖弥彰用力过度了。” “呵呵”楚玉珩忍不住笑出声,“那你便不曾有一刻怀疑过陶令吗?你上山时六岁,那时也该听过说他是个怎样的人?被他将养了十年,你便忘了自己的来历吗?” “来历?”苏夭夭轻笑,面色如常。 “你竟从不曾想过要知道你的身世吗?”楚玉珩终于有些急切之色。 苏夭夭愈发悠然:“你们不是都说了嘛!我是被你们利用的棋子,即便曾有公主的身份又如何?棋子背离了你们的掌控,于我便是重生。” “他杀死了你的母亲还有你外公全族,这是真的。”楚玉珩竭力强调,看不出半分作伪。 “哎”苏夭夭微微摇头,“楚公子,你太着急了,你还未曾让我觉得你是个可靠地好人,就这般着急的污蔑养了十年的师兄,不以为这是下策吗?” “污蔑?”楚玉珩的脸色到底是变得狰狞起来,“纵是这一步步走来也饱含着我个人的私心,但他脚下是数万枯骨血债,你也莫忘了你的姓氏,你也姓楚,他与你有着血海深仇。” 是呀,楚是国姓,她原本也姓楚,被师兄捡起后,问及名字,鬼使神差的没有提及被反复记忆的新名字,而是莫名想起了一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姓陶,那她便叫“夭夭”吧!至于“苏”姓,不过信手拈来。 她原本不曾怀疑过楚玉珩,只是来王城的路上,他一个落魄的书生招惹的刺客未免太多了些。甚至到了王城后的第一天,她换衣裳的工夫近身保护她的人就被引走,而后小二c浪荡公子c小娃娃确然是经过她身边。 但有关那个戴了面纱的女子,她却是不曾说得完全。 那女子截走了那个半醉的公子,随后又坐到她身边,前后不过几句话,却是将楚玉珩说得清晰。 “姑娘可是在等同你一道的那位公子?” “姑娘独身一人,还是警醒些,莫落了别人的陷阱。” 苏夭夭心中尚有疑惑,始终不发一言,但不妨碍那女子下一刻便起身,撂下最后一句,便湮没入人群,没了踪影。 她道:“楚,是国姓,非皇亲国戚不可。” 既是皇亲国戚,为何全族只余了他一人?为何落魄至凌云镇那个极其偏远的镇子?为何又在那个镇子上待了那么久?为何她一开口,他便是一副求之不得?且这王城,竟还是师兄立誓再不踏入的地方。 苏夭夭静静地瞧着他发疯,瞧着他没了半分书生的儒雅。良久,方才幽幽道:“你费这么大的周折,不就是你上不了望岐山,所以,想要我化作你手中的利刃,替你杀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楚玉珩满眼震惊的盯着她:“你果然是聪明,但你太聪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端是没了一丝温和儒雅。 苏夭夭丝毫不以为意,仍悠然散淡:“那你可知,为何当日我没有分毫抗争便束手就擒?又为何到了现在我明明有能力逃出去,却还是乖乖地呆在这里?” “你在等,等一个答案。” “我不确信是你。”苏夭夭凝着他,“从凌云镇到王城这一路,你竭力护着我。现在看来,不过是身为棋子,还不能死罢了。” “仿佛我下山后遇到的每一个人,无一人坦诚。”苏夭夭正经叹息着,“每个人,都披着虚伪的面具。” 楚玉珩冷笑一声,重又坐到她对面:“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出去杀了他。然后你活着!” “哎!”苏夭夭啧啧叹息,“果然是浪费口舌。”她说了这么许多,眼前这人却还是这般看不开,委实是找死。 楚玉珩却是浑然不自知,愈发挑衅道:“你可知,他为何不来救你?” “因为不需要!”苏夭夭双拳紧握,立时震断了手上的束缚,一手猛地伸向前,钳住楚玉珩的脖颈。她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将他推向身后的砖墙。那一瞬,楚玉珩眼中对于死亡的恐惧瞬时取悦了她。 她突然明白了恶人何以话多,这般钳制住旁人,人为鱼肉我为刀俎,确实令人痛快! 她手指用力,下一刻便要拧断了他的脖子,只是不知为何,发力的那一瞬,整个人如受到极大的反弹,力道一丝一毫都发不出去,甚至陡地中伤了自己。 苏夭夭猛地垂下手,单膝跪在地上,鲜血顷刻自口中喷溅而出。楚玉珩在一侧猛烈的咳嗽,喘匀了气息,方才俯视着捂着胸口的苏夭夭:“苏夭夭,你是聪明,心思玲珑。可你是有弱点的,你涉世太浅,辨别毒物的能力又差。” 他蹲下身,单手勾挑起她的下颌:“方才我还未说完,他为何不来救你,不是你能自救,而是他清楚,我不能将你如何。不论是你公主的身份,还是他养了你十年,我都不能让你死。” “但是苏夭夭,”楚玉珩伸手擦去她唇角的血迹,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我不能让你死,却能毁了你。” 苏夭夭眉目紧锁,才是真的有了一丝慌乱。她回望着他,尽力保持镇定:“你何时下的毒?” 楚玉珩微微一笑,似又恢复了书生的温和儒雅:“那个老奴发上的簪花,上面洒了毒粉。是以,她的死倒也赖不到你头上。她虽没有内力,但毒粉日益入侵,她也没有几日活头。” “是什么毒?”苏夭夭紧紧地盯着他,心下盘算万千,身子虚弱至竟当真没了章法。 “当日你允了我以身相许之事,我自不会让你死。”他不答,只松开她顾自站起身,“我们还要洞房花烛呢!” “你休想!”苏夭夭拼尽全力猛地扑过去,奈何全力使出后心口却犹如遭受重创,整个人再是没了依托,陡地昏厥过去。 楚玉珩伸手抱住她,凝着那张再没有一丝戾气一丝狡猾完完整整尽是虚弱纤柔的模样,嗓音终是柔和了许多:“苏夭夭,你还是太天真了。且你还学会了他的自负。倘或你不是束手就擒,当时便会毒发,这时面对我怎会没有警醒之心?” 苏夭夭在天牢内被人带走的消息传至夏泽之耳中前,他正在他的夙夜楼内不停地徘徊,瞧着稳如泰山坐着的男子质问:“你当真不去救她?” “我知道那是陷阱,但即便是陷阱也总有法子能救出她!” “你就这般看着,当真无动于衷?” 端坐的人被他喋喋不休扰了清净,终是缓缓开口:“她既是想世事繁华,那便让她体验一番吧!” “繁华?”夏泽之如听了天大的笑话,“那可是天牢!我可告诉你,但凡进了天牢的人,出来时能够仅落个残疾便是大幸。尤其,还是她那样复杂的身份。” 夏泽之越想越是气恼,倒不是单纯顾惜苏夭夭那一条天家性命,更多的却是为着陶令他这番自以为是的镇定。他不知是不懂,还是没开窍。若那女子当真出了意外,只怕整个王城又要满是血腥。 他甩着袖摆,正欲筹措新的说辞,门外就有一个小厮急急跑来,附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便又跑了出去。 夏泽之此时倒是安静了下来,面向陶令道:“她出狱了。” 陶令猛地望来,目光如利刃打在他的身上:“谁?” 夏泽之竭力克制因寒气袭来而引发的颤抖:“闻说是楚玉珩抱着一个女子出了天牢。想来”夏泽之默然咽了咽口水,眼前一阵风过,哪还有陶令的影子? 苏夭夭的意识后来渐渐苏醒,只是不能睁开眼,唯耳边的声音是清晰的。 楚玉珩在她耳边絮叨个没完,仿佛定要她接受了他口中的真相。 他的拇指轻柔的摩挲过她的眉眼,嗓音温和哀伤,狭裹着久远的记忆缓缓而来。 “苏夭夭,我不是没动过杀了你的心思。但”他寂然苦笑着,“打不过你是其一,同命相怜才是要紧。” “我和你一样,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你是公主。而我却是前朝的皇子。我同你一样,都是不受父王宠爱的那个,所以我才活了下来,而你却是被遗弃。” “十年前,我将你送到望岐山下的时候就想杀了你,你这一生是可预见的悲凉,那又何苦活着?可你小时候那般圆润可爱,我委实下不了手。” “你说,我们两个将如此富贵的命运过得如此潦草,可见天意这回事,实在难以琢磨。” “其实,王城里的所有人,我唯独不恨你。你同我一样,都是改朝换代的牺牲品。但是陶令,这一切皆因他而起!” “他是楚瑾当初豢养的杀手,为他杀了无数的人。” “对,他不过是个剑客,我家国倾覆,本也怪不得他。可他并非始终如一都只是那楚瑾的一把剑,后来他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灵魂,他不再受人控制。但他竟就此隐遁了。望岐山成了他归处,他杀了那么多人,竟还有自己的归处?他活该下十八层地狱的!” 倘或此刻苏夭夭能够睁开眼看一看眼下的情形,她的白眼定要翻到天际去了。 杀手?且还是楚瑾也就是她那位正经父王的杀手。 这些原也没什么稀奇,师兄他守了望岐山十余年的严寒,配着这么个身份,正算是恰当。只是楚玉珩口中所说,师兄合该十八层地狱,委实让人恼恨。 她拼尽全力想要睁开眼,身子却是愈发混沌起来。迷蒙中,仿佛回到了幼年之时。 她的个子娇小,还不及师兄的腰线高一些。师兄已是将他自个的剑递送到了她的手上。 小小的苏夭夭对于师兄所授的步法c身法c心法皆是烂熟于心,唯独她身子娇小,竟是连一把剑都拎不稳妥。 “师兄”她满眼委屈的凝着那个悠然端坐的男子,她竭力行了一个招式,握剑的手已是在不停地颤抖。 陶令避开她那双水盈盈圆滚滚的眼睛:“你这样不思练习,日后怎么保护自己?” 另一端苏夭夭握剑的手抖啊抖,终于是坚持不住,落在了雪地之上。 然她那时还未学会撒娇,只是怕极了师兄那张冰冷的面孔,眼见得剑落在了地上,赶忙又是捡起,只是再挥舞不动。 她原地思索了许久,仿佛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师兄,我我每日待在山上,又无人伤我,我何须学这些会伤人的剑法。”她小心翼翼的抗议。 “不想下山了?”陶令一句话,登时堵了她心中千般不愿。她前几日方才因为偷偷下山被拎回来,这时被师兄一说,愈是心虚。 “你不伤人,但要防止被人伤。”陶令凝向她,“所以这剑法,我做了第一,你就决不能屈居第三。” 师兄态度坚决,苏夭夭紧抿着唇,嘴角一抽一抽的,眼中的泪险些挂不住。 “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她的嗓音都沙哑了,“你说一生一世保护我的师兄,那我还学这么厉害的剑法做什么?” 她凑过去,小心翼翼的捏着他的袖摆,另一只手,仍紧紧地握着那把剑,不敢丢掷。 陶令紧绷的面颊终是绷不住,唇角不自觉扬起,竟是这十余年来头一回有了笑意。 那笑意挂在嘴角如此僵硬,如此不适,却是让他空荡了太久的心开始有些什么东西充盈。 他伸手拭去她眼角滚落的豆大的泪滴,嗓音不觉间都温和了许多:“你竟学会拿我的话来反击了?” 那日是她第一次逃跑,将将下山便被他拎了回来。回程路上,她循着他走过的几不可查的印痕亦步亦趋,眼中又是惊慌又是委屈,又是无助。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遂又俯下身牵住她的手,仿似安慰她:“夭夭,我记得一开始我便说,我会护着你,这一生一世我都会护着你。但你再不许逃离,可记得了?” 小丫头那时还是不甘不愿的点头,这会儿却是懂得反击了,不错! “我”苏夭夭咕哝着嘴,附和着泪水抽泣着,然而不知为何鼻尖竟陡地嗅到了浓郁的香气,那香气令她极是不适,眉目拧成一团的当下,竟就这般睁开了眼。 铜镜中是极为姣好的面颊,面上眉黛胭脂水粉都用得恰到好处,半点看不出她身子颓靡的真相。 苏夭夭如幼时般,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却还是好一会儿方才接受了那张脸正是她自己的事实。 然而,唇上嫣红和身上大红的衣裳又是为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苏夭夭勉力开口发问。她身后一个女子竭力撑着她,以使她能这般安稳的坐着,另一人正拿了发簪往她的头发戴着。 为她戴发簪的女子不言一声,她心下一急便要站起身,奈何一丝力气都用不上。那女子这时方才极是冷淡的提醒她:“姑娘不必浪费力气了,今日是你与少爷的大婚之日,洞房之前是不会给你解药的。” 大婚?洞房? 苏夭夭陡地瞪圆了眼睛,随即又是猛地阖上。 她气恼的整个人都是颤抖的,原本,她还以为是她自个不小心招惹了楚玉珩。现下清醒过来,却是自打她出现在凌云镇,楚玉珩应当就已经算计好了这一切。 只是师兄现在远在望岐山,即便得了消息,现在赶来怕是也来不及。 她并不怕成亲嫁人,怕的是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人下了药无从抗拒。她竭力从望岐山逃脱便是要自由,这会儿被困顿着,恨不得杀了那楚玉珩方能泄恨。 然她心内思索万千,再睁眼时,神情已是万分镇定。 她看着镜中预备为她戴大红盖头的女子,仍是拎着有气无力的口吻道:“麻烦姑娘将你们家少爷叫来,我有事同他说。” 那女子冷冷的白她一眼:“少爷没工夫见你。” 苏夭夭眉眼微垂,周身的气息已是冷了几分:“你应当知晓,我是陶令的师妹,如你不能将楚玉珩叫来,那便让他娶一个死人为妻吧!”她心知,这是楚玉珩对师兄的报复。他娶了陶令的师妹,陶令却是浑然未觉。他日师兄知晓,便是脸面一事便极为难堪。更何况,她还在楚玉珩这里遭受了这么大的罪孽。 那女子猛地愣住,瞬时有些底气不足,但凝向她又是颇为傲慢道:“你少吓人,你身上的毒未解,断是没力气自尽。” “那你便试试!”苏夭夭冷冷的睨她一眼,眼底是逼人的杀气。 那女子犹疑片刻,终是急急地走了出去。苏夭夭这一颗心这才略微坠落一些。只是她哪有什么自尽的法子,惯常师兄所授皆是无论怎样都要活着的法子。但有没有妃子有什么要紧,重点是让别人相信她有。 楚玉珩不多时便大步走了进来,随后又命人悉数撤了出去。他站于她身侧,给她倚靠不至她身子无力坐不稳。 “为何要娶我?”苏夭夭凝着镜中他的脸,那一身热烈的红色,还有腰间刺目的白绫。“当初我说以身相许时虽不懂世事,但确然是甘愿的。现在你逼迫我,不觉得失了风度吗?” 楚玉珩凝着她那张脸,他果然还是喜欢她这样纤弱无骨的样子。 “今日是我母亲的忌辰,待我们完礼,我便带你去拜祭母亲。” “楚玉珩” “你可曾有钟意之人?”楚玉珩垂首反问她,随后不知从何处拿出半颗药丸喂她服下。 苏夭夭自是无力抗拒的,却是在咽下后,身子渐渐有了些力气,一个人能坐得稳,大抵也能行走,只是难以运气。 楚玉珩在一侧坐下,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的答案。苏夭夭坦诚摇头:“不曾。” “我也没有。”楚玉珩微笑,“如此不是正好,我们两个本就是同命相怜,这样过这一生不也很好?” 苏夭夭垂下头,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袖:“你不过就是为了报复他,何须说得这样可怜?”她说话间已是有了一分哀伤,三分无奈。 楚玉珩的脸色不由得也凝重了些:“他欠我的,总要有人来还。” “那就一定是我吗?”苏夭夭猛地抬起头,眼底是晶莹的泪水,她哽咽着,却还紧握着手逞强道,“你说你也曾是天家骨血,是这世上最高贵的人。可我何尝不是,却还是被父王当作棋子送到了望岐山。而送我去望岐山的人,正是你。” “楚公子,我知道你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了吗?” “我打生下来就从未见过父王,后来又莫名其妙的做了你们的棋子。是!好歹我还在师兄身边无忧无虑的过了几年快乐的日子,而你什么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找我呢?你去找父王啊,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即便不能找他,那你去找陶令啊,为何要将我拖下水?” “从上了望岐山之后,我逃跑了十次,这次好不容易彻底逃离了,却还是遇见你。我不过想要自由而已。从头到尾,我做错了什么?”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泪水不停地滑下,看得人心都要碎了。尤其,她本就有着那样无辜的面容,面色又这般委屈无助。 楚玉珩默然咽了口水,目光下意识挪开,却是眉目微垂便望见了她紧紧攥着他袖摆的手指。她多日未曾进食,身子本就异常虚弱。脸上上了妆,看不出形容。这手指却是纤细苍白的颤抖着,又要竭力攥着,仿佛只求一个依托。 他的心刹那间就软了,软的一塌糊涂,哪还有悄然给她下毒时的半分狠心。莫说想要让她停止流泪,便让他放弃报仇,他可能都做得到。 殊不知,即便是小狐狸的哭泣,也是令人动容的。况且,她本就有一张骗人的面容。 楚玉珩紧握住她的手,嗓音低沉暗哑:“对不起,今日如若陶令出现,不管我与他的恩怨如何,日后我再不会为难你。” “可他还在望岐山呢!”苏夭夭呜咽着,嗓音保有着浓重的哭腔,“他怎么来得了?他不来,你当真要强迫我么?” 楚玉珩沉默不言,他知晓陶令在王城,只是不知他现下是否得知了这边的消息。至于是否强迫?楚玉珩面色微白,他确然是还未曾想到那一步。他只想能够杀了陶令,报仇雪恨。 苏夭夭见他许久不言,进而开始揪着他的袖摆轻微的晃悠,一面又是低声哼唧:“如果如果我们真的成了亲,你会对我好吗?” “师兄说,他会一生一世保护我,你也会一生一世保护我吗?” 楚玉珩再难抵抗住这般柔弱还是撒娇的模样:“我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犹如承诺一般。 自记事起,他便是被遗忘的那个,后来被迫承担了仇恨的重担,却是从未如此被一个人真切的需要过。这种感觉,就像那日他说陶令一般,仿佛此时才惊觉他是真切活着的。 而后,便是循着正常的礼数拜堂。 楚玉珩凝着牵红另一端的苏夭夭,红盖头下的她不知是怎样的形容,他却总有种如坠幻境的错觉。直至“一拜天地”的声音落下,苏夭夭全然没有躬身的意思。 楚玉珩的脸色终于还是难以置信的一丝一丝的冷了下来,果不其然,顷刻便有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进厅堂,随之而入的是一袭白衣的陶令。 他身姿笔挺,面如霜白,大步踏入,却是素手而来。 屋内的人不多,明处暗处皆是一顶一的高手。但陡地望见这个十年不曾在江湖露面的高手,却是为他容颜所惊。 十年前便有江湖流传,陶公子阴冷凌厉,杀伐果决,却是从不曾有人道出他竟是这般容颜。如他在,这王城第一公子的名号想来就要换人了。 陶令立于厅堂中央,一眼未曾瞧楚玉珩,只凝着那个蒙着红盖头的女子,嗓音低沉:“夭夭,到我身边来。” 方才那气息苏夭夭便知道是师兄来了,这会儿听了声音,心下愈发是满满的欢喜。她一手扯了红盖头,当即就要向他飞奔而去。熟料手腕猛地被人握住,楚玉珩恼羞成怒的盯着她:“你方才同我说的话,皆是玩笑?” 天知道,陶令出现的那一刻,他竟盼望着今日设下的陷阱都白设了才好。陶令不要来,因此他便有足够的借口来说服自己,往后携了苏夭夭双双归隐,再不问世事。 可他来了,不仅来了,还要苏夭夭顷刻反悔。亦或,方才种种,不过是这个小狐狸拿来诓骗他的说辞。 他紧握苏夭夭的手腕,几乎是用了全力。苏夭夭疼得骨骼都要碎裂,但仍是勾挑了唇角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楚公子,如你所说皆是真,那我所言也未曾有假。只不过” “不过什么?”楚玉珩死死地盯着她,如要将她戳出个窟窿穿过身躯瞧见灵魂一般。 苏夭夭回望一眼师兄,他于那处站着,周身寒意早已冰冻了屋内众人。她心下愈是愉悦,目光转回至楚玉珩身上,言辞间竟多了些坚决:“不过,你忘了一件事。我要逃离望岐山,那是我的事,但你们要伤害他,那也是我的事!” 楚玉珩闻言,如遭雷击,手指颤抖的当下,苏夭夭迅速向着师兄奔去。 陶令一手接住她,一手用食指同中指夹住楚玉珩猛然刺来的剑。楚玉珩拼尽全力仍是抽不出,却又刺不入,眸中杀意愈甚。 陶令轻飘飘的夹着剑身,一面又是隔着那柄剑垂首同苏夭夭低声道:“解药在我怀里。” 楚玉珩眼睁睁的看着苏夭夭就那般肆无忌惮的伸手进陶令的衣襟,拿出解药,整个人几乎要发疯。哪料下一刻,苏夭夭服下解药运气的当下,陶令略使了些力气,便震开了他紧握剑柄的手,而后将那剑递于苏夭夭,柔声嘱咐:“日后不论去哪,都不许将这把剑丢了。” 苏夭夭感受到身上的气力全都回来了,瞄了眼剑上的“令”字,重重点了点头。 楚玉珩后撤几步,再是忍无可忍。他伸手在空中重重一挥,立时便有一众黑衣人将他们二人层层包围。 楚玉珩下巴高扬:“陶令,十年前,是你自己立誓此生不入王城,今日你违誓,我便代老天惩戒你!”说罢,便要拧动身后的机关撤身离去。 熟料,还是在彻底离开前听见陶令的回应。 他道:“是,我说过此生不入王城又如何?遇见夭夭,便是我的来生。”他的嗓音如那望岐山常年的冰冷一般,只那姿态闲散慵懒,委实气人。 一众的高手顿感,果真是非王者哪敢如此蛮横不讲理。发誓是你发,违誓也是你违,且还违得这般要人无可辩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苏夭夭同师兄解决了那些所谓高手,恣意的走过繁华的长街,最后落座在夙夜楼“王城第一公子”的房间。 这一路纷扰,却不曾有人嗅见两人身上浅薄的血腥气,瞧见的皆是那公子风华无双的容颜。 陶令在夏泽之一侧坐下,便道:“将我在王城的消息放出去吧!” “你确信?”夏泽之最后同他确认,这事非同小可,“陶令”这个名字莫说在王城,便是日后他们隐身江湖,也会招惹太多是非。 “嗯。”陶令微微垂了垂下颌,一旁的苏夭夭赶忙笑眯眯的补充,“重点不是师兄是谁,重点是这张可与你媲美的脸。”他们走来的这一路,招惹的目光实在是太能说明问题了。 夏泽之了然的点点头,蓦地又是倒抽一口冷气,果真是陶令教出的女子,这般狡黠竟是如出一辙。随后便叫了一个小厮进来,嘱咐了他几句。 “楚玉珩费尽心思精心设下的陷阱,你们就这般全身而退了?”夏泽之疑惑的瞧着两人,陶令身上的衣裳仍是那日出门所穿,纯白无瑕。他知晓苏夭夭被迫与楚玉珩大婚,这时同陶令回来自是新换了衣裳,自是一样干净。 只是就这般逃脱,未免太顺利了些。 陶令在一侧无谓的抿着凉透的茶水:“夭夭这几日受了委屈,我们解决的便快了些。” 夏泽之嘴角一抽:“你这般说得倒似你没怎么出力?” 陶令瞧他一眼,正是默认。 夏泽之默然咽了咽口水,苏夭夭在一旁满眼无辜的看着他慌忙解释道:“我没有杀人,虽然是很生气,但也是气恼楚玉珩,那些人不过是被雇佣而来。” “再者,师兄教过我的,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更何况,有师兄在我何须防守。” “我下手是快了些,但也不过就是” “就是什么?”夏泽之慌忙追问。 苏夭夭歪了歪脑袋,一张面容愈发是单纯无辜:“就是挑了他们的经脉,而已。” “而已?”习武之人被挑了经脉,往后便如同废人一般,可是生不如死啊!夏泽之撇着嘴,顿感面对这么两只狐狸,他还能喘气,果然是大幸。 “罢了罢了,你们多日未见,我就不在这碍眼了。”说罢,便急匆匆出了门。 夏泽之的房间位置略偏些,又有他的近身之人守着,确然是不怕隔墙有耳。 陶令放下茶杯,凝着在夏泽之离去后坐姿都变得乖巧许多的苏夭夭:“楚玉珩与你说了些什么?” 苏夭夭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抿了抿嘴便颇是正经道:“说了许多,不过都是十年前的事。只是”她停顿了些许,便凑到陶令跟前,揪着他的袖摆,愈发严肃道,“他说什么有什么要紧,关键是师兄你怎么说。” “我说什么你都信?” “是!”苏夭夭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只信你。” 陶令如瞬时被取悦一般,唇角微扬:“若我什么都不说呢?” 苏夭夭略愣了愣,方才认真开口:“那便是时日太久,师兄懒得计较,那夭夭便也不去计较。”说着,索性在陶令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师兄,你既然知道他的意图,知道他要挑拨我们,要我杀你,为何还要让我随他走?” 陶令睨她一眼:“我不要你随他走,你便不走了?” 苏夭夭嘟囔着嘴,立时不言语了。 陶令凝着她那张愈是消瘦没几丝肉的小脸,到底是宠溺道:“哎,罢了,总会有这一次。我总不能打折你的腿,一辈子将你绑在山上。可惜” “可惜什么?”苏夭夭下意识反问。 “可惜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若是这个时候弄伤你,委实浪费了我的苦心。” “哼!”苏夭夭白他一眼,坐姿又是没了几分正经,单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师兄,接下来我们便住在这里吗?”她可是断不敢提望岐山一个字,师兄现下将他在王城的消息放了出去,也不知利弊哪一方多谢。 “看情况,住几日再说。”陶令应声。 “若情况不大好呢?”天子脚下截走了人,苏夭夭的预感可是不大好。 “那便少住几日。”陶令应着,偏不主动提起是否回望岐山。 苏夭夭悄悄打量着师兄的神情,实在没有几分变化,只好继续眼巴巴的追问:“情况好我便多叨扰夏公子几日吗?” “说什么呢?”一道身影急急自外面走来,“怎么提及我了?”说着也不等应答,便紧紧地盯着陶令,“我有事与你说。” 这般眼力苏夭夭自是有的,立时从座位上起身出门。 夏泽之这才颇是凝重道:“这消息传得太快了!” “夏王爷已经知道了。”陶令抬眼看他,却是陈述的语气。 “是!”夏泽之浓眉紧锁,甚至没心情坐下,“今日之后父亲大人必会关我的禁闭,往后你自己小心些。” “无妨。”陶令面容清冷,并不曾受到几分惊扰,“这样以后不论如何,你们也好独善其身,不至被我牵连。” 夏泽之面容一滞,遥想当年,当下仍是恨不得遁地而去。 “抱歉!”他双手抱拳,眸中尽是歉意。 陶令遂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不怪你便是真的不怪你,否则,也不会再来见你。” 夏泽之这才缓缓出了口气,抬起头仍是不放心的看着他:“那苏夭夭呢?” “她?”陶令微愣,一时不解。 “你曾言,她打小便致力于逃脱望岐山,整整跑了十次。我瞧着她的性子,倒像那自由的风,不是轻易被束缚的女子。对她,你当如何?” 陶令不由得莞尔,只那笑意绽在脸上,看得夏泽之如见鬼一般仍不大习惯。 往日他是鬼,见不得阳光。现下他笑起来的样子,若如那一丝狡黠,倒像一朵向日葵了。 他轻飘飘应声:“放心,她比你聪明,知道现在要巴着我不能放手,否则不定就落在谁手里性命堪忧了。” 夏泽之摸摸鼻子,轻叹一口气:“也不知是谁说,要那小姑娘多受些苦,便能知晓你望岐山的珍贵。怎的她要嫁人你便不许了?” 陶令的脸色凉了几分:“我允她受苦,但不允她被人折辱。” “嫁人便是折辱?”夏泽之下意识反问。 “楚玉珩并非她心甘情愿所嫁。” 夏泽之丝毫不觉他这番却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继续道:“若有一人是她心之所系心甘情愿呢?” 陶令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会有这人?” 当然会啊! 夏泽之心中呐喊着,却不再敢这般说。他只怕再多说一句,陶令真能扭了他的脖子。 入夜。 夙夜楼灯火通明,这一夜的客人明显比往常多了许多,这是夏泽之不在的夜里素未有过的景况。苏夭夭趴在栏杆往下看,竟还能瞧见几个女扮男装的俏佳人。至于那些男子,除了偶尔几个能够入眼的公子哥,大多是不入流的猥琐之徒。 苏夭夭蹙着眉折回身:“师兄,你真要下去?” 陶令看向她,她才吞吞吐吐道:“可这这般情形,实在是像像等着青楼里的花魁现身一般。”那些话本子里可都是这般写的,人潮熙攘,鲜妍绚丽,不过是等着那个压轴的女子出场。 而夏泽之的夙夜楼虽说清雅些,但本质仍是一样的。这时师兄现身,实在令人唏嘘。 陶令被她逗得立时笑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若我是花魁,你是何人?” 脸颊并未有一丝疼痛,但她仍是咕哝着嘴,骄横的扬着下颌:“我是你养的小狐狸。” 陶令扬唇,眉眼里皆是笑意:“那小狐狸便随我一起下去吧!” 苏夭夭愣了片刻,仍是张开手挡在他身前:“不行。” 陶令索性顿住步子,听她给他的解释。 “我们今天刚解决了楚玉珩那帮人,我担心今晚会出别的事。况且下面人太多,我担心” “夭夭,”陶令温声打断她,宽慰道,“放心,一场有规模有组织有胜算的刺杀,是需要时间来安排的。今晚无事。” 苏夭夭这才放下心,随他一道下去。 然她即便是入了王城便知晓师兄的容颜算得上是举世无双,但这时瞧见了众人目瞪口呆满场寂静的反应,还是陡地生出些许自豪感来。 直至往后数年,王城内都流传着那个手执玉萧的公子,是怎样的形容。 纯净无暇的白衣,负手而来,端端像极了画里走来的男子。 他薄唇微抿,唇线平直冰冷,偏那一双瑞凤眼眼尾微扬,勾得是摄人心魄的弧。 最动人的却是那寒凉没有一丝温情的气度,是累世冰雪的严寒。可他微微颔首,唇角微勾,端的是想让你不顾一切成为他眼底最独特的笑意。 数年后,还有人在议论:“那可是一个魔鬼啊,闻说是杀人不计其数,怎长了那样一张惊世的容颜?” 苏夭夭自也没被落下,她虽未完全长开,模样略显少女的稚嫩,却还是引了不少贪婪的目光。 陶令眸眼微眯,唇角笑意仍在,心思却是顷刻沉底。然不及盘算,便是左耳微动,人群唏嘘声下,有不易察觉的异物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来,正是猝不及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陶令扬起玉萧,正正是挡在眼前,遮住了那根飞针。只飞针来的方向,早已没了人影。 苏夭夭在他身旁尚未有所知觉,倒是众人被他袖摆扬起姿态翩然的模样惊得再次寂静无声。 陶令索性趁着这时寂静,扬声道:“往昔之事,皆流言肆意。今日起,我陶令便是这夙夜楼的主人,日后夙夜楼的生意还请在座诸位多加照拂。” “好说好说!” “那是自然!” 人群中自是不停地应和之声,微微减弱之时,陶令方才嗓音深沉道:“但,如有人生了杀意,陶某也自当奉陪。”说着,已是扬了玉萧,任那针飞扬至一侧的柱子上。众人微微唏嘘几声,却是瞧着陶令这张脸没几个真正放在心上。至于个中高手,自是瞧清了那针以多块的速度和力道没入那根脊梁柱内。 苏夭夭心思不安的立在陶令身侧,自打被困顿了那几日之后,她的性子略有些收敛,胆气竟也弱了些,总怕还有寻衅滋事之人,更担心楚玉珩卷土重来。 她正走神,忽的被人扯了扯袖子,陶令垂首凝着她:“我们回去吧!” “嗯!”苏夭夭慌忙点头,回了房间心思才算安定些。 她在内室安眠,陶令在外间守着她,苏夭夭这一晚才算正经睡了个好觉。 半夜的时候觉得冷风微凉,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锦被。她的身子不耐寒,即便是在望岐山十年,被迫熟稔,却还是更喜欢待在这温软的锦被下,觉得身心适意。 “十六”她迷迷糊糊的唤着,“我渴” 陶令在外间难得得了闲心,凑着月光瞧她往日爱看的那些话本子,还未曾瞧出几分趣味来,便听见她的呢喃,遂站起身为她倒了杯茶。 “来,夭夭。”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扶着她的后脑略微扬起些,瞧见她下意识张开了嘴,到底是指尖施力,让那茶水温热些,这才送到她的唇边。 苏夭夭仍紧闭着眼,手指揪着锦被。然陶令将一将她放下,她立时又是咕哝:“十六,我冷。” 陶令身形一滞,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浅笑道:“我还是叫十六来伺候你,这般折腾,我可是整夜都不必合眼了。”言罢,到底是着人又拿了条温软厚实的锦被来,仔细的为她盖上,也不管她是否在他离去后,悄然的翻了个身,眼睛骨碌碌的转着。 天将亮时,陶令终于丢了手边的册子,果真是半点瞧不出趣味来。 “出来吧!”他突地凝着窗帷的方向,嗓音低沉道。 下一刻,果真从窗外跳进来一个黑衣女子,她取下面纱,正是先前劫了苏夭夭的那个容颜出众的女子。 她长久地凝视着那个端坐的男子,他的面容并未因她的到来而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甚至,他明知她就在外面,仍任寒风吹了她一宿,方才出了声。 “我听人说,你出现在王城。原本我还不信,现下看来,你确实是要违背你的誓言了。” “不知公主驾临,所为何事?”陶令眉眼微垂,一眼未曾放在她身上。 被唤做“公主”的女子本是满目柔情,这时陡地生出浓郁的苦涩来:“你叫她夭夭,唤我‘公主’。”她在月下站着,身影修长,凌厉的面目竟只显得悲哀,“你可知,这些年我不止一次的盼望着,我才是那个被父王当作棋子的女儿,也不要被他养在王宫里,十余年不见天日。” 十余年不见天日? 她明明只差同楚玉珩一般,十余年皆在山下候着。 陶令懒得同她计较,只清冷应声:“你是楚瑾最宠爱的女儿,是尊贵的公主。如他知晓今夜你出现在夙夜楼,不知该做何感想?” 她身形猛地一怔,是!她确然是父王最宠爱的女儿,不然,怎会容她到了二十余岁仍不出嫁?可这份宠爱,却成了她与陶令最大的隔阂。 “陶令”她猛地前进些,就要碰到他的手腕,却又被那股寒气生生的逼开,“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放下?” 陶令冷冷的睨她一眼:“公主,我已然容你伤她一次,便是断了往昔。日后,即为陌路。”再者,若非念了一丝往日旧相识的情分,当日他便不会留下她的性命。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公主公主!公主!我叫凤宁,你原来都是叫我凤宁的。”她嘶吼着,全然没了一丝公主应有的仪态,“你说我伤了她,我何曾伤了她?我不过泼了她一盆冷水而已,她却是伤了我的心肺,要我半月下不了床。陶令!你怎能凉薄至此?我等了你整整十年,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却还要责怪我浇了她一盆冷水。莫说冷水,便是我要了她的性命,那也是她罪有应得!” 她言辞间愈发狠厉,陶令猛地站起身,玉萧直抵她的脖颈。他冰冷的眸子放出逼人的杀意:“楚凤宁,我最后警告你,走!” 楚凤宁是知道他的性情的,知道他的手段,但她不能走,今日走了,便是再回不了头。她在他的玉萧下,软软的摊在地上,收了那一身戾气后,模样哀怜绝望:“陶令,我不过想要一个解释罢了,你非要我死吗?” 陶令微微一怔,遂收了玉萧,唇边却是勾起一抹讥讽之色:“当日之事,如夭夭不能自保,你会让她活着?” 楚凤宁果然没了声音,顿了顿,方才仰起脸满眼衷情道:“陶令,我此来仅有一件事,你务必应允我。” 然陶令未有一丝反应,她只好继续道:“离开王城。当日你对天立下誓言,如再入王城半步,必会死无葬身之地。即便你我不能在一起,我也盼你能好好地活着。” 陶令轻哼:“天若听得见这誓言,怎会要你父亲做了王?” 楚凤宁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誓言一说她自己也不确信,不过是担忧父王对付他,盼望他平安罢了。 熟料里间突然传来一声哼唧,那声音微弱,寻常人自是听不见,但她与陶令却是听得清晰。 苏夭夭一早被吵醒,这时委实是听不下去了,不由得哼唧:“说得好似你原本能与师兄在一起一般。”她瞧来的话本子不多,但望岐山殿内的书却是瞧完了,不论是诗词还是史书,或是人物小传,但凡提及男女一事,总要一个两厢情愿,佳人才子俱是心意相通才是。师兄如此厌弃她,她还这般没完没了,委实令人厌烦。 楚凤宁猛地起身,就要向里间冲去,到底是生生顿住步子,一眨不眨的凝着陶令:“你可知,你待她越好,她便越是招人嫉恨。” “那又如何?世事本无常,我自护她周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苏夭夭正经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时,已是正午时分。 她将一下床,便有一个身穿青色衣裳的女子将她的外衣送了过来。“十六?”苏夭夭颇是惊异的看着她,“你这么快就来了?” 青衣女子的面色如那望岐山一般清冷淡漠,只微微点了点头道:“公子不放心您。” 苏夭夭接过她手中的外衣穿上,目光掠过她脚上的绣鞋之时,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狡黠:“十六啊,那日那个浪荡公子你如何处理了?” 大抵是太过笃定不会被人拆穿,十六立时便应了声:“奴婢不懂小姐在说什么。” 苏夭夭遂转过身拍拍她的肩膀,仍是无谓的笑道:“说,当时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那么听话的就从我眼前消失了。” 十六脸上到底是泛了囧色:“不知小姐是怎样看出来的?”她自认没有破绽,易容过后还戴了面纱,就连声音也是伪装过。 苏夭夭在梳妆台前坐下,一面任由十六为她梳妆,一面了然轻笑:“你这双绣鞋和那日穿得极是相似,多半是你在一间铺子同时买的。” “仅仅如此?”十六微微拧眉。 苏夭夭微微叹口气:“当然不是,不过是我知道了在这个王城,那么多人想要我死,只有师兄想要我好好活着。那个时候能来提醒的自是我们望岐山的人。”而师兄,确然也是为了她方才那么早便来了王城。 甚至,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十六微微垂眸,不一会儿便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眉目清淡如水,胭脂用得也极是浅淡。 “师兄呢?”苏夭夭捧着温热的茶杯,一面问她。 “公子一夜未眠,这时在隔间睡了。” 一夜未眠哪!苏夭夭扁了扁嘴,都怪那个楚凤宁,委实是不讨人欢喜。好在她还有那么一分自觉,没叨扰太久。 “对了十六,你可知这天下最懂得用毒的人是谁?”山上的书房内确有不少医书,她也曾翻看过,但不曾细致的学习,因而大多皆是一知半解,不能通透。这才这一下山便中了楚玉珩的毒,被他钳制。 十六原比苏夭夭年长几岁,但也是打小在山上长大,所知所闻也不过是听更年长的姐姐所说,因而正经思索了片刻方才不确切道:“奴婢只听说,江南好似有位黎先生,人称医仙。奴婢想,大概会用药的多半也都会用毒。至于真正用毒手段好的,奴婢便不知道了。” “江南”苏夭夭深知她现在不宜独自出行,只得退而求其次,“那你便替我将这王城最好的大夫请来。” “这”十六略迟疑了会儿,“奴婢认为恐有不妥。” “嗯?” “公子昨夜方才宣布在这夙夜楼住下,今日便有王城的大夫进了门,奴婢是怕” “对对对!”苏夭夭连连点头,“是我考虑不周。那便暂时搁置吧,往后再说。”师兄同她的身份,本就易招惹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若是再有大夫上门,等同于告诉那些人是师兄身子不适,更是给了他们胆量上门找事。 “是。”十六应下。 然而隔间的陶令心思不稳,便没有苏夭夭这般好眠。虽是睡下了,但也不过两个时辰,便迷迷糊糊听见了长鞭摔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附带着的,还有那尖利的叫声,瞬时便将他带入混沌的梦境。 眼前是数不清的小男孩,略摸不过七八岁年纪。每个人脸上除了能够彰显年纪的肉肉的脸颊,便是眼底的狠厉。可那些狠厉之色,却还是在被身后之人摁在水中时,布满隐忍的恐惧。 初时,孩子们还竭力忍耐着,后来便是不停地扑腾,不停地挣扎。可身后之人是成年男子,他们对于幼小的男孩子们来说,实在过于强大。挣扎无效,便是一个又一个稚嫩的手臂停止挥打,脑袋直直的垂了下去,没了生机。 余下的男孩子,不过半数。 后来场景一转,便是更小一些的孩子,他们身穿墨色的衣裳,被吊起,长鞭不停地挥打在稚嫩的皮肉上,这一次,依旧没有人叫喊。 血液和在墨色的衣裳里,看不清形容。唯有咬碎牙齿,嘴角的鲜红不停地往下流。 陶令陡地睁开眼那一刻,眸眼腥红,眼底还夹杂着微弱的惧意。 他坐起身,叫声和鞭打声仍在耳边,扰的人心烦躁。他起身出门,径自走到后院,一眼便瞧见两个小厮正打着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一面又是嚷嚷着:“你爹将你卖到了这里,你就该认命,好好干活,再让我看见你偷懒,我弄死你。” 女孩不同与这夙夜楼的女子大多衣着艳丽,她衣裳朴素,愈发衬得那血痕刺眼。 陶令瞧了一眼,便预备往回走,从头至尾,一双眼沉静无波,未受到一丝惊扰。 然那小女孩瞧见了他,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揪住了一个空档,便飞奔到陶令跟前,满是血污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下摆,一面又是急切地哀求:“救救我,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 那两个小厮略慢了一小步,但一瞧见陶令那般冰冷的面容,慌忙走上前要将那小女孩拎走,唯恐陶令如传说中一般,杀人如麻。 陶令微微垂眼,瞧见她那双圆滚滚的眼睛,莫名想起十年前山下的那团粉红。她寂静无声的躺着,全不似眼下这个苦苦哀求。 他的夭夭,从不是这般软弱哀怜之人。 陶令冷眼瞧着那几个小厮将她拖走,正是回身迈了一层阶梯,苏夭夭突然就跳了出来挡了他的去路,一面又是冲着那个小厮喊道:“站住!” 拎着小女孩的那两个小厮身子一抖,立时将那小女孩扔在了地上,这会儿眼巴巴的瞧着那边一白一碧的身影,只恨自己方才为何不走得再快一些,再快一些便好。 苏夭夭站在高一层的阶梯上,难得能够与师兄平视,进而连胆子都大了些许,歪着脑袋直接便道:“师兄,方才那个小女孩,我看和我小时候倒是很像,你再养一个如何?” 陶令眉心一拧,眼底陡地迸发出慑人的寒光:“我果然是太宠你了!” 苏夭夭干巴巴的扯了扯嘴角,几乎是下意识后撤,可惜后面更高一层的阶梯,险些摔倒之际幸而师兄握住她的手腕,方才就着师兄手上的力道被拉回,又是一个旋身稳稳地落在地面。 彼时,又是妥妥的仰视了。 苏夭夭眼见得师兄那般眼光,立时为自己找补:“不是不是,我说错了,说错了嘛!”说着,赶忙伸手揪住他的袖摆晃悠,“不过你想啊,虽然我现在并未有中意的男子,但也算到了待嫁的年纪,如有一日我出嫁,你身边总要留有人照应才是。收她做我的师妹如何?” 陶令长久地凝视着她,如要将她看穿一般。可她除了生出一丝怯意来,目光依是坦荡无比。他如受到重挫,当下,竟是甩手离去。 苏夭夭从未见过师兄如此动怒,一时间愣住,直至身后的小厮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小姐,您看如何处置她?” 苏夭夭这才甩了甩脑袋,长出一口气:“给她梳洗干净,送到我房间里来。” “是!”鼓足勇气站到她身后的小厮,听她如此说,如蒙大赦般就要匆忙离去,冷不防又被叫住,“等等!日后不许如此打人了!” “是是是!”那小厮连连应下,终于缓了口气同另一个小厮将那小女孩拎了下去。 苏夭夭回到房间时,师兄并不在,这一路也未曾瞧见师兄的影子,索性坐下来同十六说了会儿闲话。没一会儿,那两个小厮便将干干净净白白软软的小女孩拎了上来。 十六站于苏夭夭身前,眸色清冷的瞧着那小女孩:“你叫什么?” 小女孩似是愈加害怕了,哆嗦了半晌,竟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苏夭夭正要站起身,诱导那小女孩说几句,便被十六生生拦住,一面又是叫了门外的婢女进来,嘱咐道:“将她带下去,什么时候情绪平稳了再带过来见小姐。” “怎么了?”苏夭夭略有些不解的看着十六,“你不觉得她同我小时候很像吗?也是这样满身血污的出现在师兄面前,等待被拯救。” 十六素来面容清冷,未有几分情绪,这时难得沉了脸,极是正经道:“小姐便是因为这个小女孩在同公子置气?” 苏夭夭一时哑然,闷了闷才咕哝道:“我没有置气,”顿了顿,又是心虚的补充,“是师兄在与我置气。” “小姐”十六愈发是无奈的瞧着她。 苏夭夭仰起脸,满眼无辜的瞧着她。怎奈十六照应她多年,太清楚她扮猪吃老虎c扮柔弱无骨实际无比狡黠的性子,决然是不吃她那套。 苏夭夭巴巴的望着她,不由得抽了抽鼻子:“十六,你在我身边十年了,师兄也是十年。你看,师兄那个大冰块都被我培养的有了不少趣味,你怎的还是这个样子呢?” 十六撇撇嘴,果断不再言语。 是啊!十年了,不知是公子被她引导,还是公子引导了她,现下这两个人皆是腹黑狐狸的性情。好在,都是好现象。 苏夭夭心知说不动她,果断转移话题:“对了十六,你可知道师兄去了何处?方才我与他说完话,就不见他的影子了。” “找我何事?” 苏夭夭闻声,一抬眼就瞧见师兄目不斜视的大步走来。 她立时颠颠的凑过去,极是谄媚的巴望着他:“师兄,你不生气啦?”说着,又是赶忙倒了一盏茶送到陶令的手上。 陶令睨她一眼,面容仍是冰冷渗人,唯有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接了她的茶盏方才轻咳一声:“这些年,你除了认真练剑,唯一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做着的,便是不停地挑战我的底线。” 苏夭夭嘿嘿的笑着,一排洁白的牙齿很是闪耀。她知晓,这时师兄肯搭理她,便给了她梯子,她自是要乐颠颠的顺着往上爬。 随即,便是笑嘻嘻的应声:“师兄,你宠着我,我当然要投桃报李啦!那”她试探的巴望着师兄的神情,陶令望着她眼底的星光闪闪,到底是捻灭了眸中火焰,颇是无奈道,“你既是喜欢,那便留着吧!”说着,又是捏住她没几两肉的小脸沉声警告,“但日后不许带她上望岐山,而我,也再不会教任何人。” “你是我陶令唯一的师妹,可晓得了?” “嗯嗯!”苏夭夭重重的点头,眼里得逞的光芒怎么都掩不住。 不可说的却是,她喜欢他守着他自己的规矩,但更喜欢他为她破了那规矩。 而陶令知晓,所以纵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只是师兄允了她,偏又不允令她有一个师妹,她知晓了那小女孩唤做“红云”,对她便也没了几分兴致。那小女孩懵懂怯懦的模样,确然是很像当初的她自己,然她却不是师兄,没有那般好兴致。遂,将她丢给了十六,随她做些什么事情便罢。 而后,便开始琢磨怎么将师兄拐去江南。 “师兄”苏夭夭跳到他跟前,同他一道站在窗前看这王城盛景,“我们在王城要待多久呀?” 陶令直视前方,嗓音是惯有的清冷:“你不是很喜欢这繁华,这么快就厌倦了?”初来王城那日,她的兴致可是极好。 “倒也不是厌倦,只是以为不大安全。”苏夭夭歪着脑袋。 陶令偏头看她一眼,略郑重了些:“有我在,自是安全的。” “我只怕人家人多势众,我们总有不及的时候。” 陶令闻言,沉吟了许久,方才真正侧过身,一眨不眨的凝着她:“夭夭,你想做什么?” “我”苏夭夭樱唇微张,面色是难以掩饰的窘态。虽说被他拆穿是常有的事,但总是不能习惯。微微抽了口冷气,方才竭力镇定道,“我听说江南山水才是真的山水,泼墨晕染,清丽澄澈。” 陶令睨着她,不动声色的反问:“听谁说?” 这重点抓的?她的重点明明是江南。 苏夭夭立时咽了咽口水,遂又不甘示弱的揪住他的袖摆晃悠:“师兄。” 陶令别过眼,眼底颇是无奈:“我却是去过江南,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适合长居。” 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那里的亭台楼阁,山水如画。即便是长街上的人们,也比着王城的人安定得多,不那般焦躁c吵闹。除却望岐山,那是他勉强还愿停留的地方。 “果真?”苏夭夭一双眸子陡地亮起,遂又忍不住懊恼,这会儿她巴巴的想去,日后离了师兄便不能居住在那里了,委实是可惜。 “再过些日子吧,我便带你去。” “当真?”苏夭夭的声音立时放大许多,整个人都雀跃的跳了起来。 陶令瞧着她欢乐的模样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极是宠溺道:“你既是想去寻那位黎先生,直说便是,何必这么周折?” 苏夭夭立马不跳了,乖乖地站在陶令面前,只眼底仍泛着动人的光芒,唇边倒还是不依不饶的哼唧着:“十六又出卖我!” 陶令唇边的笑意立时咧开,衬得那冰霜般的面容竟也满是柔和。 “你告诉十六,可不就是想让她同我说。” 苏夭夭咬住唇,心知自是不能在这件事上过多牵扯,反正她的目的已是达到。遂,将身后的剑取了出来:“师兄,你陪我练练剑吧,被楚玉珩那厮困了几日,我现下的底气极是不足。” 同他练剑,底气会更不足。 陶令这般想,却没再这般拆穿她,只随她下楼一路到了后院,以手中的玉萧做剑来当她的陪练。 一个身穿青色衣裳的小女孩出现在后院时,眼前便是这么一副情形。 两道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下虽如鬼魅般极快速的移动着,但那般衣袂飘飞剑影轻灵的步法,仍是令人震撼。 “小姐好厉害呀!”她下意识地感叹,连身后走来一人也不曾察觉,仍是那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方才回了神,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十六姐姐。” 十六轻轻应了声,便同她一道看公子与小姐练剑。 红云不懂这剑法玄妙,她在山上多年,却是懂得为何红云的感叹是称赞小姐厉害。不过公子往日里教授,便是告诉小姐,最好的进攻便是防守。因而每一次,公子都是在防守,而小姐便是无所畏惧的进攻。是以,落入不知其道的人眼里,自是小姐厉害些。 两人收了剑和萧,便是大步向她们走来。 “今日可有异常?”陶令立在十六两步远的位子定住,目光却是落在那个小女孩身上。她这时洗干净了,身上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那般肌肤娇嫩的样子,可与夭夭当年不同。 夭夭那时虽是脸颊白皙稚嫩,眼睛圆滚滚的煞是可爱,但她的手指是粗糙的。据那时照料她的婢女所言,她的身上也有许多伤疤,一眼便知是陈年累月的积累。若非后来精心养护了这么多年,大抵会一直粗糙下去。 这个小女孩,可不像是穷人家受尽虐待的孩子。 十六恭恭敬敬的垂着头:“并无异常。” 陶令收回目光:“再仔细些。” “是!” 陶令这时便要离去,却又猛地顿住,背对着身后的三人道:“十六,我再重申一遍,如有任何异常,首先保护小姐。” 十六惊愕了一瞬,仍是迅速应声:“是,奴婢知道。”直至公子同小姐离去,她方才直起身,面上略有疑惑。这话公子在离开望岐山之时便嘱咐过,今日一切如常,怎的又突然如此说? 莫非,公子也怀疑了红云的来历?毕竟,本就是她报告公子,这个小女孩肌肤娇嫩。就连她的那个赌鬼爹爹,虽确然是她的爹爹无疑,但她着人去查时,那个男子竟已然被人因为欠债被人打死了。她暗暗瞧了一眼红云,心下戒备又多了几重。 另一端,苏夭夭同陶令回了房间,方才揪住他追问:“师兄,你方才怎一直盯着红云瞧?她是否果真与我幼时极为相像?” 她以为师兄因为回忆起多年前的事方才走神,不料师兄的脸色已是深了几重。 陶令轻轻摩挲着桌上的茶杯,另一只手搁在腿上,却是悄然紧握。幸而面色只是略有凝重,未曾泄露他心下的不安和紧张。 他道:“当年之事,你可想知道?” 苏夭夭摸了摸两个茶壶,挑拣温热的那个为自己倒了茶,放在唇边前方才随口反问:“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陶令知晓她性子如此,从不贪恋过往,日日皆是往前看。可他知晓,并不代表他能够填补她未上山时的那六年。 “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如你当年突然出现在望岐山一般。皆是要做诛心之术。” “兴许,我就是你的弑母仇人,我如楚玉珩所说一般无二,不止杀了他的全族,也害死你外公全族,唯有你,是那个活下来的例外。” 苏夭夭初初听到这话时便觉得可笑,如有人果真杀了所有人,又何必独独留下她一个余孽?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吗? 不过眼下师兄问起,她却是难得面容严谨道:“那我便得仔细想想,到底是生恩重,还是养恩重?” 这十年,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若她从一开始便遇见师兄多好。如她从未见过世间暖春盛夏,一定愿意老老实实长长久久的待在望岐山。 可她太怕冷,也怕师兄。 她不信世俗对他的评说,但相信他有灭人全族的能力。他待她极好,却还是不能湮没了那一丝恐惧。 陶令正是不安,苏夭夭突然又凑到他跟前,笑吟吟的看着他:“不过师兄,你怎么知道楚玉珩同我说了这些呢?” 她陡地离他极近,他几乎能够看见她瞳孔里映照出的自己,心跳没来由就乱了。他这般僵着,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悄然咽了咽口水后撤一些起身立在窗前,轻咳一声道:“当年你出现在望岐山下,我虽是从未调查过你的来历,但与此同时,他也出现在了附近。我知晓他的目的,自然晓得,前不久他见到你,必要说这一番话。” 苏夭夭凝着师兄的背影,眸光深邃,哪还有方才半分笑意:“师兄不怕,我当真信了他的话吗?毕竟,如你所说,我的剑法仅是在你之下,也唯有我你的防备心最弱。” “我是唯一有机会杀死你的人,师兄你当真放心?” 师兄背对着她,仿似是微微垂首,极是无奈的笑了笑:“夭夭,你错了。” “嗯?” “不是最弱,”他轻笑着补充,“是没有。”他对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防备心。 十年来,他们在一起吃的每一餐饭,喝的每一盏茶,他都是入了嘴方才知味,从不曾特意探一究竟,可有毒物。便是晚间睡了,他的房间有人蹑手蹑脚进入,他初时本能的醒来。后来知晓也唯有她敢这般进他的房间,日后每晚竟都睡得格外安稳。 “你真的放心?”她不依不饶的追问,颇想知道一个答案。尽管,他方才的话已经比答案还要清晰。 陶令就那般长身玉立的负手站着,他分明与这尘世格格不入,他是属于望岐山的,是那漫天冰雪的一部分。 苏夭夭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方才缓缓道:“夭夭,如他所说皆是真的,你可会杀了我?” 这一次却是苏夭夭僵住,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良久,方才掷地有声道:“会!” 陶令凝望远方的眸子,里面层层叠叠的光影到底是轰然崩塌。尽然,这本就是他教养出的女子,恩怨分明。可那一颗心,活了十年,仿佛顷刻要死一般。 哪料身后之人仍有余音未了。 她的声音愈发是坚决:“如那些都是真的,师兄,我会杀你,哪怕杀不了也会拼尽全力去杀。那是我要报的生恩。” “而养恩,师兄,如我真杀了你,我会同你一起死!” 陶令浑身一颤,眼前如盛放出七彩的花朵,身体每一处的颤意汇聚到心尖,瞬间,便迸发出巨大的欢喜。 这是他这一生都没有过的体会。欢喜到深处,是痒,是甘甜,还有喉头的腥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陶令活了二十六年,十六岁时便心思枯萎仿若遁世的老者,现下陡然如此鲜活生动,竟要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十年仿佛有一株草缓慢的从他的心里长出来,他觉得适意且愉悦,这时那株草陡地开了花,一时间,他竟有些不敢回转身。 许久,方才竭力镇定道:“你先出去,我一个人静静。” 苏夭夭摁着桌子缓慢的站起身,略有些后悔方才的言辞。她与师兄之间,从来都是无比坦诚,便是往日逗趣,也是十成十的真。她不愿撒谎,只是看着眼下这般情形,她委实拿不准师兄听了这番话,是觉得还算妥当?还是当他自己养了一个白眼狼? 或许,她应当说的婉转些。 只是话已出口,只得挪着步子往外走。及至走到门口时,倏地又被叫住:“等等!” 苏夭夭满是欢喜的转过头,眼前却仍是那一道背影。 “将十六叫进来。” 苏夭夭闷闷地“哦”了一声,遂垂着脑袋出了房间。 十六进门时,陶令正端坐在桌前把玩着那根玉萧,很是专注一般。这玉萧原是夏泽之留下,说他手上空无一物少了些什么,硬是将这玉萧塞给了他。说,这般模样才像个翩翩贵公子。 “公子。” 十六出声,陶令方才回了神,但憋在口中的话却是极难说出口,又是踟蹰了一会儿,方才缓缓道:“依你看,在夙夜楼搭个戏台,可是方便?” 戏台? 十六明显是愣了愣:“夙夜楼装修奢华,空间也是极大,若是搭个戏台子,确无不妥。原本,楼里的姑娘也有几个唱小曲不错的。只是” “只是如何?”陶令快速反问,语气明显是急切了些。 十六心下愈发是惊诧,但仍继续平稳回道:“只是搭戏台子可能需要几日,公子若是着急,奴婢便多找些人来。” “那便算了,”陶令摆摆手,“叫几个会唱的姑娘来我的房里。” 十六正经是半个字说不出来了,垂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方才生平丢出第一个反问:“现在?”公子十余年不近女色,怎的突然今日? 陶令本就有些惶然,她这般反问,他只好声音冷硬的重复:“现在!” 十六直至撤身出门,仍觉得方才之事,仿佛做梦一般不真切。莫非,公子也同寻常男子一般,耐不住美色?毕竟,望岐山的婢女大多模样清淡,被公子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姐,也一直是当妹妹一般照拂。这时陡地见了太多美艳的女子,终于有些寻常男子的心思了? 然她心下拿不准是一回事,公子交代之事,却是一直办得尤为稳妥,不多时便令楼里的老鸨带了几个姑娘上来。 全程,十六都端端正正的立在陶令身后,公子令那些女子一人唱了几句,最后留了一个唱江南调子的。 这一留,便是一整晚。 次日,这位杨姑娘回了房间,嗓子都哑了。自此,夙夜楼里便是传遍了,夙夜楼的新掌柜陶公子看上了杨姑娘。 苏夭夭得知这个消息时,自是乐开了花。她从前只想着,让她自个成亲,师兄不得不放她自由,却是忘了,大可给师兄找一位令他中意的女子,彼时,他眼里都是那位新嫂子,哪还管她飞到哪去? 那话本子里可不就是这么写的,兄弟俩丧父丧母,一同长大。后来哥哥娶了亲,新嫂子容不下那位白吃干饭的弟弟,便令哥哥将他撵了出去。 虽说被嫌弃被撵走这事看起来实在不大体面,但她也不是那般爱护脸面的人。如是为了自由,吃些许委屈又何妨? 然那位被看中的杨姑娘,白日里睡了一整天,醒来了也还是满腹愁肠。小丫头为她熬了护嗓子的汤药,她轻咳了几声,已有些恢复,但心里却是惶然的紧。 人人都说陶公子瞧上了她,将她留了一整夜。但她自己可是清楚得很,她唱了一整夜,除却偶尔答他几个问题,可是一个笑脸都未曾看见。 小丫头看她愁眉苦脸,也是心疼:“您说陶公子喜欢听曲便罢了,怎还生生听了一整晚呢?往后您这嗓子若是坏了,还怎么营生啊?”小姐在这夙夜楼里算是清醒不爱争抢的那个,这会儿陡地立在风头浪尖上,也不知是好是坏。 杨姑娘还不及应答,就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匆匆走来,门扉被人推开,果是妈妈急匆匆的走来,满脸笑意的对着她:“可准备好了?莫让陶公子等着。” 她温婉的笑笑:“准备好了。”心下所念却是,如今日仍是整晚,她需要多嘴说几句了。她流落夙夜楼已是身不由己,只愿安稳度日,并不想被姐妹们嫉恨。 只不想,陶公子方听了几段,便没了再听下去的意思。 “你这段子,似总是生别离恨不得,便没有结局好些的?”陶令眉目微锁,听来听去,不过是双双殉情,或是一人死了,另一人孤苦终老,委实是要人失了兴致。 杨姑娘微微福了福身,方才道:“爱情这回事,本就是爱而不得才显得动容些。若事事如意,这段子便也不会流传数百年。” “爱情?”陶令下意识张了张嘴,声音极其微弱,不曾入人耳。 “你下去吧!”他到底是摆摆手,终是没了兴致。杨姑娘虽有些意外,但仍是不发一言的撤身出去。如此甚好,也省得她再多嘴,以免得罪了陶公子。 十六再度被公子叫去时,她刚刚侍候小姐睡下。“这两日她在忙些什么?” “小姐要奴婢为她找了一些医书,一直在钻研,方才睡下。” 陶令的脸色到底是一沉,她所做之事,不论是去江南,还是研究医术,皆是为了更快的离开他。不过 陶令略略思索,方才冲十六道:“你也去街上为我买些册子来。” “公子要何种类型?”十六正经问询。 却是陶令的脸色陡地一白,幸而十六始终微微垂头,瞧不见他脸上的别扭,才缓缓道:“各式各样的,都寻来一些。” 十六心中疑虑渐渐明朗,直待送来了书,过一日又替公子整理书案时,方才彻底了然。这些书册,唯有事关男女情事,公子大约翻过,其余的仍是整洁如新。 “再送些新的来。”陶令眉目紧锁,这几日他辗转难眠,却是始终找不到答案。 十六犹疑片刻,终是开口:“奴婢有一言,公子可否听奴婢赘述一二。” “你说。” “奴婢虽不知公子具体为何事烦心,但”她本想说男女之事,临开口还是换了说辞,“公子对世间之事若有不解,为何不问夏公子?夏公子一直身在王城,想来对许多事比公子要了解的多些。” 陶令猛地站起身,眼睛已是灼灼亮起。 而夏泽之那端,虽是被父王幽禁,出不得门,但这消息总归是没断。这一日,他便听说了陶令现下喜欢听小曲,尤其喜欢楼里的一个姑娘为他唱几个段子。闻说是,还留了那位姑娘过夜。 夏泽之一拍大腿:“移情别恋了?” “陶令竟也会移情别恋?” 他在房间里转啊转,满是不解:“我怎不记得楼里有这么倾城的美人?”说着,又是揪住惯常随在身边那小厮的衣领,“楼里又来新的姑娘了?” 小厮茫然的摇摇头:“不曾来,听说是那位擅长唱曲打江南来的杨姑娘,不过近来” “近来什么?”夏泽之急急地追问,他本就憋闷的很,这时有了这等消息,自是巴不得快速知道。再者,他的消息来源,已是慢了许多。 小厮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方才道:“苏小姐身边倒是多了一个小姑娘,是咱们楼里新进的,被她收了去。” “小姑娘?” “方十一二岁年纪。” “那便罢了!”夏泽之摆摆手,只揪着感兴趣的消息追问,“那你且说清楚,那位杨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才实在是不知,只知道陶公子确实是将她留了一夜,便再无后续了。” “那便再去给我打听,”夏泽之不耐的拍拍那小厮的脑袋,“本世子虽说被禁了足,但总不能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吧!像什么话!” 那小厮听罢,慌忙跑了出去。这时,从窗口突地跳进一个人,夏泽之明显是吓了一跳,瞧见来人,方才舒了口气。 来人径自道:“公子令我传一个口信给世子。” “什么口信?”夏泽之眸色一紧,唯恐出了意外。 “公子请世子今夜到夙夜楼一叙。” “今夜?可出了什么要紧事?”夏泽之急急追问,转而又道,“只是,我这边还禁着足呢,恐不大方便。”父亲大人前几日已是大发雷霆,若他此时再出去,回来少不了挨揍。 十六面容如旧,中规中矩道:“那便不归十六管了,十六只负责将口信带到,至于世子能够如约,还请世子给个准信,十六也好回禀公子。” 夏泽之看这般情形,也知道大抵不是什么要紧事,若真是要紧事,便是直接令十六告诉他,应当如何做了,哪还有工夫闲叙? 及至他费尽心思到达夙夜楼,瞧见了悠然坐着的陶令,便知道,果然,背叛过一次的人,往后真是怎么都抬不起头来了?没那个底气呀! 他坐到陶令对面,没甚好气的反问:“你何不去见我,还方便些?”他此番出来,回去后若被发现,可是代价惨重。他想想那根用来打他的棍子,就一个哆嗦。 陶令抿了口凉茶,不以为意道:“我原也这样想,但将夭夭一人就在这里,我不放心。” 夏泽之将将喝了口茶,这时全喷了出来。果然果然!他费尽心思前来,就是受虐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说吧,到底何事?”夏泽之没好气地盯着他。 陶令薄唇紧抿,脸色微僵,偏开头轻咳一声方才略有些别扭道:“你可知喜欢一个人是何种感受?亦或,何谓爱情?” 夏泽之整个人全然僵住,顿了顿,方才后知后觉激动地拍打着桌子,笑声由低至高,正经是笑得前仰后合没了一丝王城第一公子的形态。 “哈哈哈哈哈哈!” “陶令啊陶令,你也有今天!” 他一面大笑,一面摇晃着脑袋:“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陶令,竟也有这般”他说着,突地住了嘴。他笑得眯了眼,看不清陶令的神情,这会儿那般要杀人的寒意愈发猛烈的袭来,他自知当是自保要紧,立时紧抿住唇,可他忍得委实有些难受,好一会儿方才特意沉了嗓音道,“喜欢。这个喜欢呐,不就是你对待苏夭夭的样子。” 夏泽之一脸的理所当然,瞧得陶令愈发是不解。 陶令眉目紧锁,哪有半分了然的样子?夏泽之无奈,只得凑近了些,拿着折扇一面敲着桌子,一面仔细道:“也对,人世间的情感你打小从未感受过,自然不懂得。不过这个男女之事总归是与别个不同。你且先与我说说,你明明已然是养了她十年,怎的这个时候突然生出这个疑问了?” 陶令脑中陡地闪过那日那句“我会同你一起死”,这话坠入他的心底,使他始终无法平静。不是不知道夭夭如此说,是当真如此想。可落入他的耳中,仿佛有了些别的意味。 他琢磨不定,琢磨不准。 “不可说?”夏泽之试探的看着他。也对,兴许是隐秘至极,不便告知。他也不再追问,只反过来道,“好!那我再问你,这十年来,你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或者,你将她看做什么?” 陶令沉吟片刻,终是憋出两个字来:“狐狸。” “呃?”夏泽之一愣。 “小狐狸。”陶令终是能够正视他的眼睛,“她就像是我养的一只小狐狸,精灵狡猾,不安分。你也知,从前我只是一把剑,即便不在别人手中成为他人的利器,自身也是没有灵魂的。遇见夭夭,确然是活得像个人了,有些人类的喜怒哀乐的情绪。” “她对我来说,最重要。” 陶令说得极是真实坦诚,但这些本就是夏泽之知晓的事,没甚用处。 他吸了口冷气,索性直击要害:“若我轻”他说着,倏地一顿,凝着陶令那般眼光,他的求生欲委实是旺盛,话到嘴边立时改了口,“若有人轻薄了她,你当如何?” “伤她的人,非死不可。” 夏泽之无奈的叹口气,果真是对牛弹琴。伤害和轻薄,怎能一概而论? “对对对!”夏泽之陡地想起另一件事,“那日楚玉珩要娶她,你是要救她,还是不愿她嫁给别人?” “她嫁的并不甘愿。” “若是甘愿呢?”夏泽之紧接着追问,“且对方确然是个不错的人,他们两情相悦,你又当如何?” “放他们自由,日后你一人孤苦的守着望岐山,还是不论如何都要将她抢回来?你养了她十年,便要她陪你终老?” 陶令思索了片刻,便是凝着夏泽之尤为坚决道:“夭夭自是要陪我终老,现下我允她玩闹,也不过是为了让她日后不再逃离。” 夏泽之听着他前半句还以为他终是开窍了,后半句一出,得!还是本性所致。 “罢了罢了!”他极是无奈的摆摆手,“这种事,须得你自己想,我说再多,你没有过体会也是不能明了。我最后只说一件事,如你真的想要让她长长久久的陪在你身边,可不是做她的师兄就够。” “不做师兄?”陶令一滞,脑子不知怎么灵光一闪,竟是开口道,“难不成做她的夫君?”这确然是他看了这么多话本子听了那么多戏之后得来的结论。 “嗯嗯!”夏泽之忙不迭的点头,眼底总算有了些赞赏的意思,“还不算无可救药。” “唯有一点,陶令你可记清楚了,你今日既是为了这个问题如此烦恼,便是你对她已然生了不一样的心思,再不是纯粹的师兄师妹。” “趁她还未逃走,让她爱上你。”夏泽之刻意叮嘱他。 爱?陶令蹙了蹙眉:“那那些女子都是如何爱上你的?”从前他便问过这个问题,那时他随口道来。这时,竟有些难以启齿了。 夏泽之立时骄傲的扬头:“自是看中我的容颜,气度,才华,柔情。” 陶令脸色一凛,立时错开了眼。 夏泽之现下心情陡地愉悦起来,起身告辞,走至窗前时,突然猛地拍了拍脑袋,转过身同他道:“我突然想起,有件事用在我身上不准,用在你身上,却是最精准的。如你喜欢哪个女子,你的身体最诚实。” “且看你喜不喜欢被她触碰,喜不喜欢触碰她。” 夏泽之说着,眼底已是一抹精光,极想留下来看戏,可惜那棍子打在身上极疼。末了,叮嘱了最后一句,便跳窗走了。 他道:“这个时候你的夭夭大概睡了,不妨去看看她,看你丢了理智时,身体想做些什么。” 此时夜深,陶令出现在苏夭夭的房间时,她果然睡得很沉。 他坐到她的床边,替她拢好下滑的锦被,手指上滑轻柔的触到她嫩白的脸颊和小巧的耳垂。心下没来由的就是咯噔一跳,身体的某一处仿佛要叫嚣着醒来。 他几乎是慌乱地收回手,甚至不敢再坐在床边。 陶令在苏夭夭的房间内呆了足足一个时辰,仍是离去时,觉得身体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巨大力量吸引,他重又坐回到她身边,微微躬身,直待微凉的唇轻柔的触到她光洁的额头,那一股颤意直击心底,答案顷刻明了。 从夭夭的房间回到他的房内,不过几步路,却是从未有过的轻快,愉悦。 随后,着人将十六了叫了过来,迅速安排往后的行程。叮嘱了她几句,再是无所事事。然他太过开心,不知如何释放。末了,竟是将那位杨姑娘又叫了过来,为他唱了半夜的曲子。 只不过这次,全是圆满的结局。 次日清晨。 苏夭夭一大早就听见了楼里的议论,说师兄又将那位杨姑娘叫来侍候了半夜。她那一双眼陡地闪过狡黠的光芒,原以为师兄一时兴致,现在看来,那位杨姑娘果真是有些不同。 两人一道用饭时,苏夭夭吃罢放下筷子,便饶有兴致的盯着师兄瞧:“师兄,你预备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嫂子?” 陶令舀汤羹的勺子一顿,随后清脆的落入碗底。 他的脸色难看的紧:“你巴不得我娶亲放你自由?”她的心愿,他一早从十六的口中得知。只是当他知晓自己的心思后,再听她如此说,心内竟多了些抑郁烦闷。 苏夭夭在陶令身边十年,瞧他的脸色一向瞧得准,立时嬉笑着打哈哈:“我也是为你好嘛师兄,你想啊,有个人更加贴心的照顾你,不是更好吗?这么多年,一直是你费心费力的照顾我,有个人来照顾你,多好呀!”她自认说得诚心诚意,无懈可击。只是师兄的脸色,变得愈发难以琢磨了。 陶令抬起左手,食指和中指揉着额头,睨一眼在一侧守着的十六,十六立时着人将桌上的饭菜收拾了。 他缓慢地平复着呼吸,好一会儿方又看向她:“夭夭,你不是很想去江南,去收拾吧,我们明日一早启程。” “当真?”苏夭夭一双眸子陡地灼灼亮起,看得陶令心下一颤,正欲笑着应声,苏夭夭已是慌忙补充,“那杨姑娘呢?她也随我们一起吗?” 陶令这一颗方才鲜活跳跃的心,陡然如坠冰窟。果真是路漫漫其修远! 他抑制住骤然迸发的寒气和起伏的胸口,站起身尽力平和道:“我不过听些曲子,不是她唱,也是别人,并没什么相干。” “这样啊!”苏夭夭略闷了闷,明显是有些失望,但念及马上就要启程去江南,心下又是雀跃起来。赶忙拉着十六陪她去收拾行李。这些日子,她不怎么出门,但还是让十六到街上给她买了不少好玩意。 只是还未出门,就被叫住:“夭夭。”她转过身,就听师兄低沉的嗓音颇是慵懒道,“过来。” 苏夭夭乖巧的凑近他,如往常般叫了声“师兄。” 陶令微微侧首凝着她:“夭夭,如我一生不娶,你可觉得可惜?” “当然可惜!”苏夭夭下意识就答,“如我们一直在山上,我倒不曾觉得。现下我们到了王城,前几日我偶然遇见杨姑娘,还听她说起。道是男女之事自有其中妙处,说我还是年幼,不懂其道。而后她还说,只是她早已对男人死了心。我原还想着做一回红娘,为师兄和她拉线呢。” “既然师兄也是无意,那就算啦!不过,师兄若是当真终生不娶,不能体会男女之事的妙处,不能体察何谓爱情,确然是可惜。” 她说得一本正经,然而入了陶令的耳,却是听得耳根都是滚烫。 他伸手捏捏她的脸,颇是无奈道:“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是夜。 苏夭夭因着心情愉悦晚睡了两个时辰,但也不曾太晚,困意袭来,便上床睡了。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的似嗅到一股清淡的香气。那香气不似她从前闻过的馥郁浓烈,闻着极是淡雅。 原本,因着上次楚玉珩对她用药之事,她对于浓郁的香气异常敏感,这次换了淡雅的,竟不能迅速察觉,就此昏沉了过去。而后,便有人自窗外跳入,将她扛在肩上跳了出去。那黑衣人身影极是快速,只脚步到底是略仓皇了些,竟没能察觉身后有一道白色的影子一直远远地跟着,从未落下。 苏夭夭晃了晃沉痛的脑袋幽幽醒来时,一眼便望见那道墨色的影子端坐在桌前。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他一半的面容,却也是个如玉的男子。 只他微微抬眸,眼中肃杀的气息才陡地与那一身墨色融为一体。 “楚玉珩!”她冷冷的叫出他的名字,手上的镣铐任她拼尽全力都不能挣脱,“你这次倒是聪明了许多!”她恨恨地盯着他,虽是猜到他会再出现,但再是看见这张脸,仍是令人气恼。 “我还是喜欢你本来的样子,张牙舞爪,也很可爱。”是以,不曾泄了她一身力气,改为牢固的束缚。 他仍旧是那副面容,未癫狂之前的沉静儒雅:“苏夭夭,六岁之前的事,你记得多少?” 苏夭夭晲着他,也懒得卖弄那份乖巧:“楚玉珩,是!上山前我六岁,但你又在指望什么?指望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记得什么吗?还是,你可以将你告诉我的变成我的记忆?”她越想越是觉得可笑,唇间满是讥讽。 楚玉珩的脸色明显是冷了几分:“记住你的母亲,你合族的仇恨。” “仇恨?”苏夭夭轻笑,“如你所说,你深陷仇恨这么多年,可有一日觉得快活?” 楚玉珩一怔,脑中闪过的竟是那日在王城脚下,她眨着眼无畏的看着他:“那既是这般,日后公子遇险,便由我来保护公子吧!”他如被施了定身法,僵硬的一动不动,良久方才艰难启齿,“不必不必,姑娘盛情,小生惶恐。” 时至今日,他想起那一幕,仍觉得彷如梦境一般。 苏夭夭见他长久不言语,索性放弃了挣脱锁链,径自反问道:“我却是好奇,你既是心心念念都是要报仇,为何不直接杀了楚瑾?即便当日一切都是陶令所做,也不过受了楚瑾的指使。” “你既是恨极了当初灭你全族的人,为何单单要放过这个幕后主使,还要跳出来成为他手中的剑来刺杀我师兄?当初,可是楚瑾篡夺了你父王的王位,你与他竟还能站到同一战线?” “楚瑾?”楚玉珩颇有些震惊的看着她,“他可是你的父王?” 苏夭夭愈发是觉得可笑:“抛弃过我的人,有什么脸面再让我叫他一声父王?” 楚玉珩怔住,良久方才仰脸长笑:“原是我错了吗?我太早将你交给陶令,他才能够将你培养成这样的性情。我竟不知是好是坏。” 苏夭夭冷眼看着他似又要发疯的样子,终是冷冷的打断他的笑声:“我只问你,这次将我挟来,所谓何事?” 楚玉珩这才冲门口抬了抬手,立时便走来一位约摸四十左右的妇女,依她和阿嬷相似的打扮,却也是宫内的嬷嬷。 这房间略有些昏暗,及至那个嬷嬷走近了,苏夭夭方才觉得她的面容有些眼熟。那嬷嬷也是长久的盯着她,良久方才扑通一声跪下:“公主,真是是你吗公主?” 她幼时的面容同现在确然是有太大的差别,她认不出,反倒正常。 苏夭夭迟疑的望着她,瞧着她脸上的伤疤,确认了许久方才道:“你是母妃身边的林姑姑?”幼时的记忆,虽是时日年久越发模糊了,但总还是记得,一个容颜俏丽的女子站在身前同她说,“好孩子,日后你叫她林姑姑就好了,她随母亲一起进宫,和别的嬷嬷不同。” 那个貌美的女子便是她的母妃,身旁站立的正是这位林姑姑。只是,当年林姑姑还不曾有这道伤疤。 “公主!”那嬷嬷听得苏夭夭认出她,立时确认了她的身份,猛地仰起头,满眼都是泪花。 “您快站起来,”苏夭夭无法起身搀扶,只得赶忙道,“地上凉,姑姑莫伤了身子。” 她这般关切着,林姑姑眼底的泪水愈发是止不住。一侧的楚玉珩瞧着她们相认,这才又是端起了一个书生的倨傲儒雅,悠悠然道:“苏夭夭,这位林姑姑便是当年之事的见证人。所有事,你只需问她便能知道答案,看我之前所说可是骗了你。” 苏夭夭直待林姑姑站稳了身子,低声嘱咐了句“姑姑,您且等一等。”这才转眼看向楚玉珩,“你既有这么重要的人证,为何当时不带她出来,还要设计一个假嬷嬷,来让我嫁给你?” 楚玉珩不慌不忙的看向林姑姑:“你且告诉她,为何我要大费周章设计那个假嬷嬷?” “公主”林姑姑平缓了一会儿情绪,这会儿开口嗓音仍有些沙哑,“这事确然是不怪楚公子,楚公子曾找过奴婢,是奴婢自己不愿意站出来,楚公子不得已才找了张嬷嬷的双生姐姐前来,结果,平白害了她的性命。” “陶令当年受命杀了老爷,又杀了全族人口一个不剩,娘娘听闻后心内抑郁,药石罔效,没撑多久也薨逝了。” “老奴并非不想给娘娘报仇,只是斯人已逝,陶令又将养了公主十年。老奴实不想公主夹在中间为难,也怕给公主招致不必要的灾祸,所以一直不肯站出来。” “老奴现如今只盼望,公主能好好地活着。仇恨之事,都是上一辈的事,能放下且放下吧!” 苏夭夭愣愣的听着,连手铐何时被人打开了都不曾知觉。不知过了过久,方才喃喃道:“果真是师兄杀了外公全族?”顿了顿,又是低声补充,“他为何要杀?是楚瑾的命令?” “这事”林姑姑迟疑了片刻,方才恭谨道,“当年王上能够顺利登基,老爷是最大的功臣。可是真的改朝换代了,老爷便有些功高盖主的嫌疑。是以王上自是容不下老爷,而陶令,据说他打小就被当做杀手豢养,杀谁不杀谁,对他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分别。他那时也不过就是一个较为厉害的杀手,哪又做不了自己的主?” 林姑姑眼看着苏夭夭的脸色一寸寸暗下去,心下愈发是不忍:“公主,陶令总归是养了您十年,老奴听说,这十年他待您很好,若您日后还会待在他身边,这些往事还是不要再提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要紧。” 苏夭夭的手指紧扣着扶手,几乎要捏碎了那柄木头,她听见自己没有一丝温情的声音,冷冷道:“可有证据证明是陶令动的手?” 陶令? 楚玉珩在一侧脸色微动,知晓苏夭夭已是相信了几分。不然,不会换了称呼。她可是一直亲昵的叫着师兄,从未改变。 林姑姑心疼的凝着苏夭夭,愈发不确信她此时站出来到底是对是错。她知晓张嬷嬷的姐姐无辜枉死,方才想要站出来劝说公主放下。现下看来,却是真的难以放下。 林姑姑不忍道:“当年老爷一夜之间被灭了全族,娘娘事后曾派人查探了老爷的身子,全身上下并无伤口,仍是验尸后发现,老爷是为剑气所伤,方才丢了性命。而那一招剑式唤做碧落黄泉,为剑法十级方能练就。而当时除了王上手下的陶令,无人练成。” 碧落黄泉。 是她一年前习得的剑招。以剑气伤人,受害者全身上下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伤口,正经是取人性命不过须臾之间。 苏夭夭浑浑噩噩不知何时回了夙夜楼,这一路也无人阻拦。而她昏沉睡下,竟是直至正午方才幽幽转醒,且还是被十六唤起,醒的万般不愿。她睁眼瞧了瞧十六真切的面容,昨夜之事,仿佛梦境一般不真切。可心下那股不安却是恣意横生,要她无法熟视无睹。 苏夭夭洗漱过后,用力晃了晃脑袋,尽力使自己清醒些,方才跳到师兄跟前:“我们出发吧!” 陶令凝着夭夭明媚的笑意,有一瞬的怔忡,顿了顿方才无奈道:“你若再不醒来,我们又要耽搁一日了。” “嘿嘿!”苏夭夭吐吐舌头,随后走下楼,径自上了马车。及至此时,方才猛烈的喘着粗气,竭力平复着呼吸,而后一遍遍告诫自己,昨夜之事,都是梦,是梦! 甚至陶令在她身边坐下后,她挽了他的手臂,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嗓音软软糯糯的发问,都只求一个让她心安的答案。 她问:“师兄,你说我们的记忆,会出错吗?” 陶令瞳孔紧缩,若非极强的定力,定然是要夭夭瞧出他的异常来。他尽力如往常般清冷应声:“要看何种情况,如被人下了药,意识不清记忆混乱,那记得的东西便不甚靠谱。若当真在脑海中历历在目,那多半是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苏夭夭死死地咬着唇,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方才凝着师兄问道:“师兄,别人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信,但我还是想问你,当年可是你杀了我外祖父全族?” 陶令一颗心登时坠下,纵然夭夭并无任何过错,他还是如受到重创一般,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偏生那疼,他还只得忍着。 良久,陶令方才平静的望向她:“夭夭,你有十年的时间找到答案,但这答案不该是我来告诉你。我不说,也就不存在你信不信我。” “信你自己便好。” “可是”苏夭夭下意识张了张嘴,她分明只要师兄说一句“不是”便好,她根本不在乎当年的真相,只要师兄说不是,她便信。可师兄不肯开口,却是让她愈加不安起来。 陶令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只需记得,十年后要随我回望岐山便好。” 可若是我们都活不到十年后呢? 苏夭夭闷了闷,终是不再言语。这一路,竟也在这般寂静无声中度过了。直至周遭的风声起了明显的变化,连苏夭夭都觉察出周围有异动的时候,师兄仍稳稳的坐着,她方才一把抓住师兄的手臂,不安道:“师兄” 她两次被人悄无声息的劫走,心下早已不似初初下山时那般无所忌惮。 陶令这时的脸色方才松动些,侧眸宽慰:“无妨。” 苏夭夭仍紧蹙着眉:“我听着,似乎来人不少。” “傻丫头。”陶令脸上终是有了笑意,“当初在楚宅,不也是许多高手。你要相信自己,他们并不是你的对手。况且”他说着,突地察觉到周遭又起了变化,不由清冷道,“况且,这次有人替我们挡着。” “嗯?”苏夭夭愣了愣,掀了窗帷向外看去,果然瞧见一个黑衣女子被困在一群刺客中间,那女子瞧见她望了过来,遂冲她大喊道,“你们先走,不必管我!” “是楚凤宁!”苏夭夭回过身同师兄道,满眼都是不解。先前那个骄横的楚凤宁可是恨不得她死的,怎的这时又要出手相救了? 转念一想却又懂了,楚凤宁是要救师兄,遂顺便救了她。 楚凤宁被困在一众杀手中间,竭力缠住每一个,使他们没有能力挣脱去伤了陶令。 来之前母后便同她说过,死缠烂打是得不到一个男人的心的。 “傻孩子,你若是真喜欢一个男人,就要让他欠你些什么,且是不大容易偿还的。” “让他内疚,让他记挂着你。” “即便达不到爱的境界,他心内总归是有你的。” 今日,她不顾一切赶来救他,便是救命之恩了。 熟料,她拼力想要救下的那人,在马车内却是另一般情形。 马车逐渐远去,苏夭夭掀开窗帷看了好几眼,终是不大放心:“师兄,她一个人我担心” 陶令凝向她,她方才又道:“我原是不喜欢她,但她这时以身相救,倒让我不知如何看待她。我们就这样将她丢在那里,会不会不大好?” 陶令的姿态惯有的冷清:“她是公主,不会有人伤她。” “可那些人未必知道她是公主啊!” “他们知道。”陶令沉声道,“他们是王城的主人派来,怎会不知道她公主的身份?” 苏夭夭遂沉寂下去,也是,既是公主,自无人敢伤她。 此后,自王城至江南这千里之遥,刺客不断,楚凤宁倒是再不曾出现过。偶尔不必师兄出手,她一人亦能解决。这一路下来,她的功力和自信增进了不少。原本,她就如师兄所言,担得起天下第二的名头,不过是实战经验不足。这一路走来,却是足够了。 如此,便只待寻到那位黎先生了。 及至江南,他们买了一座宅院住下,每日除了探听黎先生的去处便是再无别事。直至夏泽之的信到了师兄手中,她还未曾瞧一眼,师兄便就着烛火将它燃了。 “夏公子在信中说了些什么?”她略有些好奇道。 “王城突生变故,楚瑾的王位或许不保。” “嗯?”苏夭夭微怔,“他登基不过也就十年,怎么这么快就” “大王子有谋朝篡位的嫌疑,只还不能定论。” “嗯,正是。”苏夭夭了然的点点头,“本就是他抢来的东西,若这时被人抢走,倒也算是他的报应。” 陶令听她这般说辞,不由得笑了:“夭夭啊,那可是你的父王,你对他当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苏夭夭扁扁嘴:“我对他若是有一丝情分那才是稀奇,他从未将我当做女儿,我又何必巴巴的将他当做父亲?”说着,又是特意凑到师兄跟前眼巴巴的表衷心,“在这世上,只有师兄是我的亲人,其他的,都是路人。” 陶令果然被取悦,唇角的笑意愈是绽开,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嗔责道:“你倒是会说好听的。” “嘿嘿!”苏夭夭嬉笑着跳开,只觉得这般生活过得竟也是愉悦。 然她想要长长久久留在江南的话,终是说不出口。师兄一心一意要她回望岐山,这十年,她愿意同师兄待在一起,却是万万不愿回望岐山。 那般彻骨的寒冷,她忍了十年,还是不能习惯。 陶令凝着夭夭一步步跳开,没说出口的自是夏泽之后面的调侃之言。 他道:“若我记得不错,在江南可是有位你的恩人在。你不屑对旁的女子好,以使苏夭夭吃味,不妨找到那位恩人,对她好一些。如此,再来看苏夭夭的态度。” “大凡女子,总是有些嫉妒心的。” “嫉妒心”陶令微微摇头,漠然叹息。夙夜楼的杨姑娘,可是正经说明了他的夭夭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心,她巴不得他心内有位别的女子,好放她自由。 她对他,正经是将他当做师兄,没有一丝其他。 然他到底是令十六暗中查探了当年那位女子如今的境况,晓得她如今孤儿寡母,日子过得极是清苦,遂命十六暗中送了不少银两过去。 至于登门造访,却是绝不可能之事。他的身份,一旦出现在那女子的院中,只怕顷刻就会给那女子招来杀身之祸。只消她能好好地活着便罢。 这日。 苏夭夭照旧同十六跑到街上打听黎先生的去处,走路的远了口渴时将将在一间茶馆落座,便有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男子不请自来的坐到她们对面。十六提剑便要指向他,仍是苏夭夭摁下,同她道:“你去旁边等我。” 及至十六走开,那人方才温和儒雅的笑着,率先开口道:“你可是想说,我怎的这般阴魂不散?” 苏夭夭白他一眼,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姿态。 那人倒也不急,只缓缓道:“你来了江南数日,可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苏夭夭警醒的看向他:“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那人轻笑:“你打听了这数日,我若是还是不知道,便是我愚钝了。” “哼!”苏夭夭冷哼一声,手中茶杯猛地向前,杯中的茶水立时溅了那人一身,“你若是想要我师兄的命,自己且杀去,这般巴巴的指望着我,算什么本事?还是说”她说着,陡地顿住,“你指望的是些别的东西?” 她愈发清楚,在这世上,没有人是杀不死的。楚玉珩迂迂回回,没完没了,何必这般周折? 从前她不曾察觉,这时想起当日大婚,楚玉珩费劲了心机将师兄骗来,却是不曾设下层层陷阱。留下的,竟只有那些她都能击溃的高手。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楚玉珩一怔,似被人戳穿一般没了言语。 “如此说来,我倒是一直忘记问你,楚瑾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你方能够与他为伍?” 楚玉珩凄清一笑:“他能许我什么,不过是我母氏一族落败的荣耀。”父王早已成了过去,他也不指望能做些什么。唯有待他极好的母亲,他希望能够还她荣耀。 “这很重要吗?”苏夭夭不大理解的瞧着他。 楚玉珩知晓她不懂,也不同她多说这些废话。直接奔了主题,问她:“苏夭夭,你可知,为何你探听了这么久,明知道黎先生曾经出现在这里,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吗?” 苏夭夭眸子一紧,只听他徐徐道:“因为陶令将他带走了。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他,永远!” “师兄已然陪我来江南,何必多此一举?” 楚玉珩眉梢一挑,正经是精光闪过:“因为他不能将恶做到表面上,他不能失了你的心。” “你以为我会信你?”苏夭夭冷冷的盯着他,只恨方才那茶水泼的少了。若非,他先前将侍候母妃的林姑姑带到她眼前,她如何能容许他说这么多废话? “不信我又何妨。”楚玉珩愈发是悠然,瞧不出一丝撒谎的迹象,“难道这一切不像是他做事的手法?” 这确然是太像师兄会做的事。师兄本就不愿她离了望岐山,又怎会当真让她找到那位黎先生,习了用毒用药的法子? 然她面上终归是逞强,不肯落了下风。熟料,楚玉珩下一个问句,便是险些击溃她所有的防线。 他身子微微向前,嗓音沉沉,如诱惑一般道:“那你猜,为何他困了你十年,这时反倒对你松懈了,许你到处跑,却又一步不离的紧紧跟着?是怕你留恋俗世的风景吗,还是怕你知晓了当年的真相,长剑相向?” “都不是!”他兀自做了回答。 “苏夭夭,他喜欢你,所以想要长长久久的同你在一起。” “所以,不论是你们在王城,他手段了得助了大王子一臂之力,进而使王上愈加惶恐。还是他陪你来到江南,寻一个根本寻不到的人,不过都是他排除后顾之忧的手段罢了。” “他喜欢你,苏夭夭。是男子对女子的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他喜欢你,苏夭夭。 是男子对女子的喜欢。 苏夭夭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楚玉珩没完没了的强调,她只觉得心烦意乱,几次走错了路都不曾察觉,仍是十六悄然扯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回正途。 及至宅院门口的时候,她方才迫使自己清醒些,深吸了好几口气,仍是满腹怨气的对十六道:“十六,我再也不要见楚玉珩,以后,只要他出现,你就将他给我打跑。” 十六愣了愣,才慌忙应声:“是!” 然而苏夭夭略微发泄一些,心思却仍不能平静。从正门到大厅,这短短几步路,走得无比漫长。 师兄喜欢她?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是来了王城之后?还是在她还未长大之前? 她不敢想,也不知如何去想。 她还从未喜欢过任何人,但她话本子瞧多了,也晓得男女之间的喜欢应当是怎样的情形。师兄喜欢她,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曾想过的事,更不敢想象。 师兄此刻便在正厅里坐着,她一步步挪过去,心下万千疑问,终是低垂着眉眼缓缓道:“师兄,我今日见了楚玉珩。” “嗯。”陶令并无几分惊诧,只微微点了点头,但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到底是追问,“他这次同你说了什么?”原本,他以为不过是那些陈年旧事,且都还是拿不出什么证据的。然而夭夭这般模样,却是令他立时提了心神,仔细瞧着她的眉眼变化。 苏夭夭深吸一口气,余下的话愈发是难以开口:“他说,王城变故,是因为师兄帮了大王子。” 陶令一顿,随后便是坦然应声:“不错。” “他还说,师兄你从不怕当年之事被揭穿。” “确实。”陶令清冷应声,停顿了会儿,却又改了口,“倒也不是,是有一点点怕的。” “师兄怕什么?”怕她长剑相向吗?苏夭夭没甚底气的抬头看向他。 陶令如往日般唇角微扬笑了笑:“我怕你难过。” 苏夭夭喉头一酸,遂又垂下头,闷了好一会儿才又低低道:“师兄,你带走了黎先生。” 陶令手中有节奏拍打手掌的玉萧,终是将将停住:“是。” 他们之间向来坦诚,他自觉没必要撒谎,也不习惯。 苏夭夭的脸色终是唰的白下去,瞧不见一丝血色。“他在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也冰冷的像是望岐山千年冰雪没有一丝温度。唯有手指,不停地绞着碧色的衣衫,却不能缓解心下一分的慌乱不安。 “望岐山下。” 苏夭夭一颗心到底是沉沉坠下,望岐山下,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答案。但又偏偏,是最合理的答案。她讨厌极了楚玉珩,却原来,楚玉珩句句是真。 那师兄喜欢她吗?她不敢问,也不再想问。 陶令眼睁睁的瞧着苏夭夭没一丝精气神的垂着脑袋回了自己的房间,将十六叫到跟前,细细问她白日的情形。 却不料,连带着十六都是踟蹰了一会儿方才勉强道:“方才小姐所说,确然是楚玉珩告知小姐。” 陶令眼眸微眯:“可还有其他?”绝不可能仅是如此。倘或仅仅如此,夭夭必然不至于这样大的反应。 十六愈发是难以张嘴了,但她惯常是服从命令的,紧抿的唇揪扯了会儿,便极难启齿道:“楚玉珩还说说公子喜欢小姐,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小姐听了极是震惊,回来这一路上都精神恍惚不大对劲。临进门的时候还嘱咐我,日后决不允许楚玉珩靠近她。” 十六说着自己都不确信的话,却是在感知到公子冰寒的气息后,陡地信了。原本,她照料了小姐十年,自是清楚公子对小姐不过是师兄妹之间的宠溺。然而入了王城,再一路到江南,公子看待小姐的眼光确然是有些微妙的变化。她还以为是诸事繁多所致,现下想来,这便是男子对待喜欢得女子的目光吧! 她待在山上时日长久,不曾这般警觉,却是让楚玉珩首先看了个真切。 十六静静站着,不知站了多久,仍听不到回音,方要说“公子早些歇息吧!”就突地听公子道:“今夜之后,若她悄悄走了,你不必跟着。” 十六惊愕的抬起头:“小姐要走?” 陶令眉目微垂,眼底似闪过巨大的哀伤,却只是冷冷道:“她本就要走,当初是,现在亦是。且她至少还会来向我求证,已是足够了。” “可是公子” “下去吧!”陶令挥挥手,心下的叹息已是轻微不入谁的耳,“夭夭,我必然是吓坏你了。” 次日清晨。十六果然来报:“小姐昨夜走了。”顿了顿,又是不确信的补充,“公子当真不派人偷偷跟着吗?”小姐涉世未深,虽是剑法超群,但有过被人劫走的经历,总归是不大让人放心。 “不必!”陶令一双眸子沉了沉,“这次,许她绝对的自由。” “可是小姐独身一人,若真的出了意外,公子您”岂不心疼? 十六一直山上,从前公子仅仅将小姐看做师妹时,已是放在掌心疼爱,那般宠溺正经是绝无仅有。这时公子对小姐生了别的心思,更是容不得小姐出任何差错才对。 “她有自保的能力。”陶令目光望向别处,嗓音尤是清冷。 十六默了默,到底是不再多说。小姐出走,公子定然比她难过,她再多说也是无用。 “王城可有新的消息传来?”陶令看向她。 十六立时收了方才的不安,恭谨应声:“回禀公子,确有消息。飞鸽传信,新一批的杀手正在路上,且言,这次不同以往,要我们小心行事。” “嗯。”陶令轻轻应了声,似并不曾放在心上。 “夏公子的禁闭已然解除,只是夙夜楼已封,他最近似也安分了不少。” “夏王爷身在高位,行事谨慎,自会看着夏泽之,不让他乱来。”陶令清冷道,转而又问,“可还有别的?” 十六眸色微变,停顿了一瞬才道:“大王子也命人送了信。”说罢,便要将手上的信呈给陶令。 陶令没心情翻看,只冷冷道:“你且说,信里说了什么?” 十六这才收回手:“大王子请您出手,杀了楚瑾。” 陶令听罢,停顿了片刻,方才冷笑:“果然是一个比一个的贪心。” “你就这样回,”陶令眼眸微抬,睨了那信件一眼,不疾不徐道,“我应允他,但请他先自己想清楚,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换?若是想不到,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依照楚瑾的性情,谋朝篡位的事他自己做得,弑兄夺嫂的事他也做得。但若是自己的儿子生了这般心思,父子间微弱的情分,顷刻荡然无存。 “是!” “还有!”陶令说着,眼底暗涌翻滚,却是陡地生了肃杀之气,“将楚玉珩捆来。” “是!”十六果断应声,声音里都有些愤懑之意。她一早便同小姐一般,极是不喜欢这个假面书生,但公子更早时候便叮嘱过,不可伤了他,她只得作罢。 这时得了命令,没多久就将被五花大绑的楚玉珩丢到了公子眼前。 “你要做什么?”楚玉珩踉跄着站起身,厉声发问,他素未这般狼狈过,哪有半分书生儒雅温和的模样? 陶令瞧见他来了,不知为何突然就生了别的兴致。他把玩着手上的玉萧,一下一下没甚节奏的敲打着掌心,凝着他颇是气定神闲道:“楚玉珩,你应当知道,我修习的剑法走得就是快招,我惯常不喜欢折磨人,觉得那些手法颇是下作,存粹是浪费时间。我还曾教导夭夭,恶人死于话多。” “可是今日,我若是不让你受些苦,便是咽不下我这口气!”说到最后,陶令的脸色已是冰寒入骨,看得楚玉珩都是一颤,然他并非轻易示弱的性子,当下便是逞强道,“陶令,你胆敢动我?” 陶令如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像瞧一个疯子似的冷眼瞧着他:“下药这种事,你用得太过利落。这便也罢了,你竟还有胆量同她多嘴,说我对她是男女之 情。” “楚玉珩,你果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楚玉珩明显是一慌,急急辩解道:“这怎么能是多嘴呢!” “陶令,明明是我帮了你,否则,你以为以苏夭夭的性子,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对她的心意?再者,你早晚都要让她知道你对她的心意。我不过让着日子提早了些而已。”他竭力辩白着,但瞧着陶令那般脸色,也不知要如何对他。 “楚玉珩!”陶令猛地欺身上前,手指钳住他的脖颈,眼见得他的脸色青白,就要断了呼吸,“我容忍你一次,两次,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楚玉珩拼命张着嘴,偏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及至陶令将他甩到一旁,他咳喘了许久,方才鼓足了底气嗓音沙哑道:“你当然不会,这是你欠我的。” 陶令周身的杀伐戾气果然是收敛了些,却也不过一瞬而已,下一刻便是冲身后的十六道:“将他丢到冰窖,待他开口求饶了,再将他放出来。” “是!”十六应声,便将不停挣扎的楚玉珩拎走了。 陶令瞧着地上残余的血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下郁结这才算稍稍舒缓一些。原本,他还打算将最擅长刑讯逼供的衙役请来,好好侍候侍候楚玉珩。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皮肉之苦是他们都不怕的东西。 但楚玉珩惯以书生自居,除却弯了腰板和楚瑾站到一起,最是有书生的那份傲气。 那他便折了他的傲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楚玉珩在暗处天日的冰窖呆了三日。 然他却不知,仅仅三日而已。 这里没有光打进来,没有食物没有水,甚至声音都分辨不出。看见一道白影出现在眼前时,他还以为是索命的白无常。那一瞬,他是没有惊慌的反倒松了口气,活着太累,死了就能够去见母亲,也好。 然而等他瞧清了那张脸,那冰霜一样的面容,眼底方才升起浓烈的恨意。然他自以为被困了七八日之久,这里又是极寒,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又如何有力气站起身。 陶令大步向他走来,身后自有人搬了椅子,他悠悠然坐下,凝着楚玉珩仍是满眼坚决,终是有了一丝赞赏:“当年楚泓没有选中你做太子,果然是他失策。” 楚玉珩坐在地上靠着墙,偏还是不屑地瞪着他:“父王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父王?”陶令轻笑,“他可有多看过你一眼?可有对你母亲有一丝怜悯?可有在你被别的王子欺负时为你做过一次主?” “楚玉珩,他不是你的父王。他是你的王上。” 父王,王上。一个是父,一个是君。 楚玉珩本是怒目圆睁,这时却是陡地没了一丝生机。伤人戳软肋,打蛇打七寸,陶令用得极好。 楚玉珩垂着头,失魂落魄着蹦不出半个字。 “说来,”陶令微微侧着身子,低沉的嗓音略有些慵懒,“楚泓确然是还不如你。他当初被这般困着,不过一日便服了软。可惜,还是逃不过一个死。” 楚玉珩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陶令,你果真就是个魔鬼,魔鬼!我对你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他反复强调着,“你竟然这样对我,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救命之恩? 楚玉珩确曾在幼时无意间救过他一命,所以后来楚泓的子嗣被杀尽,他还是冒着被楚瑾杀死的风险救了楚玉珩。为此,他被人用蛇鞭抽了一百下,白骨显露在外,若非他还有些运气,被扔到了望岐山,被望岐山原来的主人所救,他的性命早就还给了他。 然往昔之事全没提及的必要,他只凝着他问道:“你猜,楚泓临死前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他微微扬唇,眼角上挑都是笑意。 楚玉珩五指张开,紧紧扣着地面,一寸寸收紧。陶令的姿态却是愈发悠然:“他说,求我杀了他。” “不可能!”楚玉珩厉声反驳,“父王一世英名,在王位上做了二十三年,怎会一心求死?” 陶令轻哼:“那你倒是说说,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一心求死?有什么事比死还要痛苦?” 楚玉珩果然僵住,有关父王的秘闻他知晓一些,但素未放在心上。此时陶令提及,倒像是确有其事了。 “他也在这样的地方被困了一日。而后一睁眼就瞧见心爱的女人另有所属,而那人,正是夺走他王位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楚玉珩颤抖着逞强道,“父王绝不会因此就想不开,人只要活着,就有可能。” “活着?”陶立功冷眼瞧着他,“江山易主,子嗣几乎被杀尽,心爱的女人又在别人怀里欢笑,他若是还有力气活着,这天下也不会换了主人。” “楚玉珩,”陶令瞧着他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散尽,方才缓慢的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幽幽道,“你还是不懂,多得是比死亡令人痛苦的事。” 关门前,陶令站在远处,落于楚玉珩眼中像极了画册中白无常索命的身影。 他道:“我不会杀你,但你可曾想过,你这般活着,太痛苦了。” 楚玉珩听着,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眼见着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弭了干净。他用最后的理智和清醒告诉自己:“报复!这绝对是报复!我让苏夭夭杀了你,我要诛心,你现在便要来诛我的心,我不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我不信!” 然而,他如此抓狂暴躁的声音,却是越是说到最后越是不确信。末了,便是伸出双手紧扣着脖颈,恨不得窒息了才算痛快。可他偏生还进存着那一丝的求生意念,如此反复,竟是生死不能。 陶令离开冰窖,走进光明的地方,方才对身后的十六冷声吩咐道:“等他求饶,便放他出来。” “是!”十六应了声,终是多嘴问了一句,“若是他一直不肯” “那便看着他死去!”陶令说着,声线里没有一丝温情。 十六明显是一惊,公子的手段她一惯是清楚的,但这般折磨人却是从未有过,但也不过愣了片刻,便是利落应下。 说到底,是小姐与别个不同。楚玉珩好死不死偏要碰公子的底线。 然而于陶令而言,他不过是要碾碎楚玉珩的意志罢了,他的性命,于他而言一文不值。 及至都进前厅时,陶令忽的顿住步子,整个人回转身看着十六:“那日我叮嘱你的事,可办妥了?” 十六微微垂着头:“已经办妥了。” “嗯。”陶令应了,方又转身独身进了前厅。 十六站在厅外,想着小姐离开那日,公子嘱咐她:“将黎先生接回来吧!” 她着实愣了愣,公子便是继续道:“夭夭大概会一路向南,算好日程,将黎先生送到她可能会经过的地方,再散些消息出去,方便她找到。” 十六默然感叹着,公子到底还是不放心。 另一端。苏夭夭自那夜逃离后,果真如陶令所料,一路向南。自觉走得足够远了,气候也算温润,方才找了个客栈住下。 她缩进软软暖暖的锦被里,觉得很是适意,只是这一睡,再醒来时又是次日正午了。她洗漱过后,便准备到街上晃悠两圈,看看这个镇子可否适合她住上一段时日? 然而下楼梯的时候遇见一个小姑娘,她瞧得极是眼熟,偏是蹙着眉怎么都想不起来。及至走到大堂,瞧见正与掌柜的交谈的女子,立时明白了缘何那般眼熟。 那小姑娘可不就是夙夜楼的丫头嘛! 此般情景虽算不上是他乡遇故知,但瞧见熟人总是愉悦的,她在一旁等着掌柜的与那女子交谈完,方才走上前:“杨姑娘。” 被叫的人转过身亦是怔了怔:“苏小姐?” 苏夭夭立时就笑了:“你不是在王城吗?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掌柜的颇有眼力见的退身几步,杨姑娘索性带她上楼,走进一间客房,方才邀了她坐下缓缓道:“你和公子走后,夙夜楼被封,楼里的姑娘们也都散了。我手里攒了些钱,便想着回老家做个营生。” “姑娘的老家是姜德镇?”苏夭夭说着,眸子里仍是星光闪闪。 杨姑娘原本性子冷清,但碍不住苏夭夭这般明媚的眼光,到底是露了些笑意,徐徐解释:“不是,我老家在江南,但是家里已经没人了,所以就多走了一段路,不巧碰见小姐。” “你别叫我小姐了。”苏夭夭欢喜的厉害,“你叫我夭夭就好,你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说罢,又是屏了气息,稍稍有些尴尬。原来都在夙夜楼,她竟不知人家的名字,委实是丢人。 杨姑娘倒是不以为意的看着她:“我叫杨婉婷,你叫我婉婷就好。” “嗯嗯。”苏夭夭重重的点头,心下虽是知道杨姑娘应该是略摸年长她几岁,她应当叫她姐姐才对,但她这般说,她应下便是。“我方才见你同掌柜的说话”苏夭夭随口问。 “我来了几日,思前想后,大约开客栈还算稳妥些。”吃住都有了保障,如不遇上较大的祸事,当可一世无忧。 杨婉婷沉静开口:“我预备将这个客栈盘下来。” “掌柜的肯卖?”苏夭夭单手托了脑袋,“我看这个客栈经营的还算是不错,掌柜的怎么肯卖呢?你出了大价钱?” 杨婉婷瞧着她眼里的星光,却是知晓她并无一丝贪心,只不过随口道来的趣话。她便也坦诚道:“我在夙夜楼多年,也攒了些钱。你呢?这是准备去哪?” “嗯”苏夭夭沉吟了片刻,忽然有了新的主意,遂一双眼滚圆滚圆巴巴的看着她,“婉婷,你既然要做老板娘了,收留我在你手下做个杂役好不好?我一定好好干活,不偷懒。” “杂役?”杨婉婷正经是惊了惊,微微垂眸瞧了眼她白嫩的手指,“你要洗衣洗碗擦桌子扫地?” “对啊!”苏夭夭垂垂下巴,转而又颇是纠结,“其他的,我真不知我还会些什么。”这些都是力气活,且都是在后院或是人少时做的,正合适她。 杨婉婷倒吸了口冷气,一时拎不清眼下的情形。陶公子具体什么样的身份她并不知晓,但知晓陶公子与那位世子爷是有些关系在的,不然也不会在一夕间夙夜楼就换了主人,而苏夭夭作为陶令身边最亲近的人,这时独身一人出现在姜德镇,她不知其中原委,不知如何问,为了自个的性命偏又不得不问。 陶公子那张脸,入了脑海便让人不自觉生了惧意。 杨婉婷谨慎措了辞方才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添个人。只是,陶公子那边” “婉婷!”苏夭夭身子猛地前倾,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只是微微颤着,连一双漆黑的眸子都沉了下去,“我从师兄那逃了出来,日后我们不提他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杨婉婷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但也不再多言。她与那位陶公子接触甚少,与苏夭夭也不过偶尔碰上一面,都不甚了解。但据楼内人所说,那位陶公子可是极其宠爱苏夭夭的,但苏夭夭为何又逃了呢? 她委实想不通,索性不再想。 只是这杂役,却是当真做不得。 “好好好!”她连连应下,“只是杂役的活计太累了些,不妨,你做账房先生吧!” 苏夭夭这时才竭力平缓了情绪:“算账?”顿了顿,想着终是不要为难杨婉婷才是,“也好。” 她心思杂乱,偏又太过悠闲无事可做。原想着忙碌一些,晚上入梦时便不再梦见师兄。 如此,只得作罢。只不想,她一个戴着面纱的账房先生,竟一做就是一年的光景。 这一年,是西楚十一年。王上仍是楚瑾,大王子于一年前意外病逝。 而这一年,苏夭夭十七岁。她的面貌全然长开,精巧的小脸上再没有一丝多余的肉,若非来来往往的客人都知道,她戴面纱是为了遮脸上的伤痕,便是杨婉婷也快要忘了,当初那个水灵纯净的小姑娘已然长成了女子的娇媚。莫说在这小镇上,便是回了王城,也是倾世之姿。尤其,她每每出手替她挡下那些咸猪手时,眸子里的狡黠明媚动人。 这一年,骚扰杨姐姐的男子不少,却仅有那一个专情的。偏又是苏夭夭不大喜欢的白面书生,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毕竟,有楚玉珩在前,苏夭夭对于书生模样的男子,总没什么好感。 这日,那书生又到了店里,照旧点了两盘小菜,一碗清粥。 苏夭夭眼下的账早就清了,遂走上前接过胖子端上来的菜,亲自送到了那书生桌前:“柳先生,您的菜。” 柳如风下意识伸手去接,瞧见是苏夭夭,手指不由自主的就颤了颤:“多谢多谢!”他不停地弯着腰道谢,唯恐眼前的女子突然伸手伤了他。 他每日都来,自是晓得苏夭夭是如何对付那些调戏杨小姐的男子。 人人都说,这姑娘丑便丑吧,怎的身手如此利落?长此以往,除了外来之客,已是极少有人调戏杨姑娘。 苏夭夭实在无趣,遂坐到他对面,眉眼弯弯的瞧着他:“柳先生,你预备何时中举迎娶我姐姐呢?” 柳如风未喝半口水却是呛咳了半天:“我一定会中举的。只是,杨小姐并非爱慕虚荣之人。” “那便是我爱慕虚荣咯!”苏夭夭轻笑着,“我怎能让姐姐嫁给你受苦?”这酸书生,就会一张嘴空口说白话。 这一年,她见多了夫妻当街吵架,也见过两口子恩爱腻人,渐渐也明白了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 师兄待她好,喜欢她,她开始确信了。那她呢?她不知道,似乎仍旧不想知道。 这一年,苏夭夭只觉得日子安稳。没有望岐山的寒冷,没有步步紧逼的真相。除却一日日的梦魇,都好。 “我不会让杨小姐吃苦的!”柳如风难得有了底气,直了腰板。 苏夭夭回过神,不留情的拿了一根筷子敲打着碗碟:“嗯让我姐姐吃这样的饭菜,还不是吃苦?” 柳如风的脸色一阵青白:“你不要太过分!” 苏夭夭瞧着他终于恼了,正要一条腿抬到凳子上,好好同他说道一番,就听得身后下楼梯的声音极是耳熟,这才乖乖站到一旁。 “夭夭。”来人扯了她的手腕走到一旁,低声警告她,“不许闹了。” “明明是他吼我。”苏夭夭小声哼唧,仍是回了柜台后面才正经问她,“杨姐姐,我始终瞧不出他哪里好?” 脸色煞白,身形过瘦。那一身青色长衫虽瞧着还算干净,但也不知穿了多少日了,明明只是勉强度日,还偏要拿着情圣的样子不放。 杨婉婷颇想反问一句,她也瞧不出陶公子到底哪里好?自打她数月前不小心说错了话,提及了陶公子,后来,渐渐竟也能提了。 只是落在她一个旁观者眼里,陶公子除了惊世的容颜和极高的武功,到底有什么寻常男子的优点? 在他身上,甚至连一丝温情都瞧不见。 “柳如风确然是有万般不好,但他深情专一,已是难得。”杨婉婷顺着柳如风的方向望过去,那书生立时垂下了头,似是耳根都红了。 “书生不都这般模样吗?”苏夭夭哼唧,“酸,迂腐,顽固。”至少,她这一年来见过的大多如此。 杨婉婷拍拍她的手,忍着唇边的笑意:“若有一人不酸不迂腐不顽固,你便能瞧得上了。” 苏夭夭几乎是没过脑子便答:“那自然也是瞧不上的。” “为何?” “我早已见过最好的那个,其他的太过庸俗。” “咳咳!”杨婉婷轻咳两声,天晓得自打那件事过后她对任何事都不大热情,这一年竟也被苏夭夭折腾的觉得生活有趣了。 “最好的那个,是谁?”杨婉婷忍不住的笑。 “自是我”苏夭夭猛地顿住,“我说的自是王城第一公子夏泽之,杨姐姐不是很熟悉?” 杨婉婷瞥她一眼,便转身向后院走去。 她若是当真内心坦荡,必然要骄傲的扬着下颌,说必是她师兄了。现下半道改口,却是心虚的不行。 苏夭夭呼出一口气,没来由想起在望岐山的初见。 那时,她被丢弃,只觉得周遭雪白,却不知身在何处。她心口也只余了那一口气,身子轻盈,仿佛要飘到空中。 仍是不知被谁踢了一脚,她懵懂的睁开眼,便望见那一抹青色。他居高临下的站着,她眼光迷离,全然看不真切,却只觉得那人该是仙人吧! 他将她提起的那一瞬,她勉强看清他的模样,仿佛只是少年的面容。 她还在想,原来仙人是这样的长相。 若非望岐山千年之寒,若非脑海里印象深刻有关师兄杀伐果决的评说,她也不至于那般惧怕。明明,那是惊艳了她年少时光的身姿。 及至往后十一年,她都再没有遇到过如师兄那般男子。 只可惜 “哎!”她平白叹着气,莫非她要孤独终老了吗?她早已见过最好的那个,其余的入不得眼。 然而人们都说,情意至深,是件令人极欢喜的事,她却是不能体会了,太可惜! “苏姑娘。”苏夭夭猛地收回神,甚是不悦的瞧着那个瘦弱的书生,“二十文。” 柳如风讪讪的笑笑,放下铜板便是赶忙走了。却是走到门口时,又是猛地撤回来,只是瞧见苏夭夭那一双眼,这步子迈得很是虚浮。 “能否请姑娘代小生同杨姑娘道个别?”柳如风小心翼翼道。 “你要去赶考了?”苏夭夭睨他一眼。 “正是。”柳如风微微佝偻着身子,“明日便要启程了。” “你怎不亲自同杨姐姐说?” “小生小生”柳如风憋闷了半天,脸都憋红了,苏夭夭也不再为难他,从柜台下捞出一个包袱丢给他,“这是姐姐让我提前准备好的换洗衣裳,还有一些盘缠。” “不不不”柳如风磕磕绊绊的慌忙往回推,“小生自有准备,绝不敢劳烦姑娘” “柳如风!”苏夭夭难得叫他的名字,柳如风吓了一愣立时住了嘴,瞧着苏夭夭忽然往前凑了些,低低道:“这里面钱不少,却是防不住你运气背出个意外。这一路你只管吃好喝好住好,回头好好考,中了举人来娶我姐姐。” 柳如风的脸唰的红到了耳朵根,包袱攥在手里一时连拒绝的话都忘记了。 苏夭夭只细细叮嘱着:“还有,如若你真那般倒霉,遇见了劫匪强盗什么的,来不及返回便撑到王城,去找夏王爷膝下的世子夏泽之,你就说,你是苏姑娘的朋友,往后的事他定会帮你。” “世子?”柳如风无比惊异的瞧着她,声音明显大了许多。 苏夭夭一手拍在账本上,横了他一眼:“嚷嚷什么?”柳如风这才咽了咽口水,愈发是难以置信的瞧着她,附和以极低的嗓音问她,“你认识世子?” 苏夭夭不耐的白他一眼:“你还要不要赶考了?” 柳如风立时闭了嘴,苏夭夭这才继续道:“但有一点,你给我记住了。夏泽之若是问你我在何处,你若是胆敢说出来,我就带杨姐姐走,让你再也找不到她。” “是是是!”柳如风连连应着,再是没了一句废话,“我一定不说一定不说。”顿了顿,才又抽了口冷气,“那小生要如何才能让世子相信,我确然与姑娘相识呢?” “你就说”苏夭夭迟疑了片刻,特意想了想她与夏泽之的初次会面,“美人美景,及时行乐。” “美人美景,及时行乐?”柳如风重复念罢,便是恭敬地一拜,“多谢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苏夭夭谨慎的面容立时裂开,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促狭一笑:“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若是晓得了,只怕王府的下人就不肯与你通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苏夭夭瞧着柳如风走了,杨姐姐不多时打后院走来,她方才揪住她:“姐姐,你猜他这一行,可能高中?” 杨婉婷略有些失神:“我既盼着他中,又盼着他不中。” 不中,便仍是那个说几个话便会红了耳根的书生。中了,自是学有所成。只不过她的心愿就要落了空。 苏夭夭心下想的是“天下学子万千不止,柳如风若能中了才是稀奇吧!”但又心知在杨姐姐心中,柳如风必是才华横溢的男子。遂,转口道:“姐姐怕他中了,便会弃了你?” 杨婉婷怔了怔,未应声。 苏夭夭便笑盈盈的挽住她的手肘:“依我看哪,就他那般脾性,就是有能耐做了王上,也还是会回来找你的。” 杨婉婷被她逗得扬唇笑道:“你就会拿我寻开心。” “有些人呢?”苏夭夭晃悠着小脑袋不以为意,“天生脾气犟,他又是个一根筋的书生,头一回倾慕一个女子,哪能轻易就放下?” 杨婉婷假意嗔责:“他若遇见更好的呢?” “或是时日漫长,日子寂寥,总要有个人陪在身侧?”杨婉婷前半句带着笑意,后半句却是意有所指了。 苏夭夭在这里已然待了一年,不知还要待多久。 杨婉婷心知,苏夭夭这一年来过得虽是快活,却不圆满。心思空了那么一大块,被梦魇吓醒,也不知多少次。 苏夭夭听罢,果真不言语了。从前她听说,师兄召了杨姑娘两次,她还起了心思撮合一番。现下听了这番言语,心口却是哽塞的厉害。 师兄比她年长,早该有个人伴在身侧,她又是一心一意要逃跑,要求个自由自在,怎还能不允许师兄身边有个人呢? 比起尝到情一爱的滋味,她更希望师兄好好活着。至少,不要死在她的手里。 两个月后。 苏夭夭处理完账本琐碎,便又跑去不远处黎先生的医馆,同他学习医术。自打一年前她找到黎先生,便日日巴着学习用药和用毒。原本,未见之前她还以为黎先生是位中年男子,没成想见了,却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 老头初时顽固的很,非要她拜师方才肯教授。但苏夭夭只认过师兄一人,若再认了旁人委实不合规矩。遂转变打法,开始每日拎了好东西上门讨老头的欢心,约摸磨蹭了一个月光景,老头才松了口。 这日黄昏,苏夭夭正嗅着老头新采回来的药材,忽的就听见外头敲锣打鼓甚是喜庆的声音,她放下药材出去瞧,正瞧见那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客栈的方向去了。 苏夭夭来不及道别,匆忙跑回去,进了门果真瞧见排头的人正与杨姐姐报喜,道是恭喜柳如风高中,杨姐姐是有后福了。 及至喧闹的人群渐渐退去,那人才走近些,低声道:“柳公子托我转告姑娘,待王上下了旨,确定了日后具体公干的地界,便明媒正娶迎姑娘进门。” 原也是如此,高中之人若是不留在王城,最大可能便是发下去做说不定是哪里的县令。 杨婉婷送了那人些许银两以表感谢,然而她们等了一个月光景,竟是全然断了音讯。 苏夭夭这一腔怒火几是不能忍,正琢磨着是否悄悄去一趟王城,替杨姐姐打听一番消息。 然她还未及同杨姐姐提及,那日从黎老先生那里回来,就见柳如风与杨姐姐在楼上厢房房内面对面的坐着。 苏夭夭当下愣住,仍是柳如风率先起身,谦逊有礼的拜了拜:“小生特来送聘礼,明日便来迎杨小姐进门。” “杨姐姐?”苏夭夭凝着杨婉婷,他们似乎已是商议好,她的脸上甚至未有一丝惊诧,只是急急地抓住她的手腕,一面关了门,这才道,“夭夭,王城出了变故,柳公子也是担心你我的安危,我早日嫁入柳家,也好给我们姐妹一个保障。” “他能保障得了我们?”苏夭夭睨一眼柳如风,陡地又是眼色冷厉的盯着他,“王城出了何事,竟会牵扯到我和姐姐?” 柳如风身子微微弓着,当初惧怕苏夭夭的模样已然浅淡了许多,但这番难以启齿却是少见。 良久,方才缓缓道:“小生入了王城,便断断续续的听说了陶公子与苏姑娘的事。我想传言中的苏姑娘,必是您了。” “你去见了夏泽之?”苏夭夭脸色一凛,心下预感极是不好。 柳如风微微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忽的就被人揪住了衣领:“可是我师兄出了什么事?”她整个人都是颤抖的。她在王城无亲去故,若能牵扯,便只有师兄了。 “夭夭”杨婉婷慌忙走上前,她倒不怕苏夭夭真伤了柳如风,柳如风的身子本就弱些,夭夭自有分寸。只是夭夭这般模样,若是从未动心,又何至于这般惊慌? 且柳如风不过提了“变故”二字。 柳如风被她冷厉的眼光吓了一跳,悄然咽了咽口水,方才沉声道:“陶公子被人指控是杀害大王子的凶手,已经被拿下关入天牢。” “我去救他!”苏夭夭丢下柳如风,便要急急地往外走,仍是杨婉婷死死地抱住她的手臂,一面道,“夭夭,你现在去也是无济于事,不妨听柳公子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想法子,怎样将陶公子救出来。你就这样莽莽撞撞的去了,你一个人就算能杀进天牢,能带着满身伤痕的陶公子再重新杀出来吗?” 苏夭夭这才竭力镇定些,坐回圆桌前,唯有手指紧握成拳搁在桌面上,连带着桌子都是微微颤抖着。 她这一生都从未如此惊慌过,她拼命克制,却还是喉头发酸,眼底腥红。 杨姐姐说,师兄他满身伤痕。单单是这一句话,便足够击溃她所有的防线,软肋暴露在人前,没了一丝从容。 师兄是多骄傲的人哪,他那样高深莫测的武功,该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阴谋算计才会被人擒住。他待在天牢里的每一天,是不是都生不如死啊? 杨婉婷凝着她竭力隐忍的模样,轻柔的握住她的手,这才示意柳如风可以说了。 “小生高中后,隔了几日便被下放到刑部林大人手下,协助办理一个土匪欺压村民的平常案件。” “小生本也曾疑虑过,这等案件怎的就上交了刑部?后来才知,竟是那土匪头子也就是那山大王在地方受刑时咬出当年大王子意外病逝的真相,并说”柳如风愈发是不安的瞧着苏夭夭,她此时没了果决冷冽的杀气,却是满眼怆然,更是让人无法启齿。仍是望向杨婉婷,示意他继续说,方才继续鼓了勇气,“他曾亲眼见到陶公子杀了大王子,是以大王子身上没有伤痕。” 苏夭夭死死地咬住唇:“可还有其他?”前情因果她都不想知道,她只想知道师兄现下如何了,可还有一丝气息能够等到她? 柳如风紧张地双手搁在膝上揉搓着:“原本,我也是见不到陶公子的。只是林大人提审那日叫了我随行,我不能上前,但瞧着陶公子大约已然受过重刑,只一直不曾认罪。我本想称病告假,但自王城至姜德镇实在路途遥远,我只好将你们当日送我的盘缠送给了林大人,只求回乡娶了杨姑娘,这才得以脱身回来相告。” 苏夭夭听罢,终是站起身,双手抱拳冲柳如风恭敬一拜:“多谢柳公子相告,今日,你我未曾见过,我也从未出现在姜德镇。”说罢,又是转向一侧,“杨姐姐,祝你幸福!”说罢,便是大步离开。 柳如风迟疑的上前两步,终是被杨婉婷叫住:“让她去吧!” “她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了。”柳如风凝向身侧的女子,仍是满眼担忧。他从前不大喜欢那个被杨姑娘当做妹妹的女子,且她身手极好,他总怕哪天也落在她的手下。他惯常不喜那样骄横的女子。可她方才那般隐忍的痛意,不能不让人动容。 杨婉婷凝着门口,无奈的摇摇头:“我们拦不住她,且不该拦。”被困在天牢的那人,是她的师兄啊! 这些年,她从夭夭那里,也算是断断续续知道些她和陶公子的从前。 他救她性命,将她带在身边教授剑法。他对她,比寻常亲生的兄长都要好。她喜爱俗世的热闹繁华,他寸步不离的跟着。 杨婉婷总记得苏夭夭同她说这话时,白眼翻得很是利落。她心里却是羡慕极了,若她也有这样一位兄长,怎会流落至夙夜楼,成了风尘女子? 是夜。 苏夭夭骑马飞驰在路上,面纱遮住她惊慌的面容,却没遮住眼底不停滑出的泪水。 那匹被她养在后院的马,三个日夜后终于没了前行的力气。她满身狼狈的从马上滑落,凝着前方漫漫长路,终是蜷缩在地上悲戚出声:“陶令,你还欠我一个真相,欠我寻常男女的欢喜,欠我漫长一生的相陪。” “你怎敢死?怎能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她浑然不觉,这是她第一次叫那个人的名字。她叫他“陶令”,而不是“师兄”。这中间的间隔,不知有多深,却又仿佛顷刻间就跨越了。 苏夭夭踉跄着奔向不远处的驿站,随意吃了些东西果腹,换了马,夙夜启程。及至王城边上,方才放慢了速度。 这一年来她自黎老先生那里学了不少的东西,但有关易容,还不曾详细学习,因而只是在脸上随意弄了几条疤痕,着实吓到了守门的将士,便也不曾被细细盘查。 她向路人打听了夏王府便要直奔而去,毕竟王城内的事,她初来乍到多有不解,还需夏泽之解释一二。 然而,在最后一个偏僻的街巷,倏地被人拦住。 “小姐!”青衣女子急急地将她拉向一侧,“您到底是回来了?”公子说过,小姐必定会回来的。 “十六!”苏夭夭近乎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的手腕,“师兄呢?他可还好?可是师兄让你在这里等我?他现在如何了?可是被人”苏夭夭猛地顿住,眼眶腥红,余下的话,再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十六谨慎的望了望四周:“小姐,这里不便多说,请随奴婢来。” 一直到郊外的一个破庙里,十六方才自怀中拿出一封信来:“小姐,这是公子被人带走前,嘱托我如你来了王城定要亲手交给你。” 苏夭夭颤抖着打开信封,确然是师兄的字迹。 只是内容,她一个字都不信。 苏夭夭紧握着那封信,直直的盯着十六,几是质问:“十六,你确定这是师兄当面交给你,没有经任何人的手?” 小姐这般神情分明是不信她,十六立时直挺挺的跪下:“确然是公子所交,奴婢不敢作假。” 苏夭夭将那信甩在地上:“我不信!” 十六终是仰起头,眼底闪过莫可名状的悲伤:“奴婢照顾了小姐十年,奴婢的为人难道小姐还不清楚吗,奴婢怎会是这般作假的人?”从前不管小姐如何恣意,却从不是这般伤人心。而这封信,明明是公子交给她,要她务必交给自己,怎会出错? 苏夭夭的心立时就软了半分,可念及师兄仍在天牢内受苦,亦是管不得那么多。 “我只问你,是谁带走的师兄?楚玉珩吗?” 十六微微垂了垂头:“奴婢不清楚。小姐走后不多久,我们就回了王城。那晚突然来了十余人,公子又命我们不得反抗,我们只好” “他不让你们反抗,你便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带走,让他在天牢内受尽折磨?”她几乎要疯癫,伸手指着地上的那封信,气急道,“即便这封信真是师兄所写,他写的可就情愿了吗?” 十六遵守公子的命令,只等小姐前来,想着信中自有安排。这时听了小姐所言,慌忙捡过那封信。 “师兄说,当年之事皆是他所为。他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剑,他虽是身不由己,可还是杀了许多人。” “他说,确然是他亲手杀了颜妃娘娘,杀了姜大人。” 颜妃娘娘?姜大人?那是她的母妃和外公。 苏夭夭说着,几乎是泣不成声:“他他要我什么都不管,要我去寻我自己的自由。”苏夭夭蹲下身看着十六,“十六,这怎么会是师兄会说的话?他明明是要将我的腿打折了,也还是要将我困在身边的好吗?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说出真相?他从来都不是将剑交给别人的人。” 十六一时间亦是有些蒙了,只愣愣的听苏夭夭道:“十六,我不信,除了师兄,我谁都不信。即便当年之事,真是他做的,我也要将他救出来,再来问一个清楚。你可明白?” “是!”十六这才重重的点头,方才那一丝的委屈也不见了踪影。莫说是小姐,便是任何人,又有谁能承受这样的真相?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不论小姐有何打算,十六定倾尽全力助小姐救出公子!”她重新挺直了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既然公子被抓另有隐情,她自是要拼尽全力救出公子。 苏夭夭扶起十六,深思了片刻,方才同她道:“你想法子将夏泽之约出来,他身为世子,知道的内情总比我们清楚些。再不济,也能请他帮忙让我进去见师兄一面?” “是!”十六应下,苏夭夭立时又道,“记住,你不要同他一起出现,将消息送到就好,我担心你已经被人盯上了。”这封信的内容,实在是蹊跷。 十六愣了愣,才严肃应下。风起,她瞧见小姐脸上令人惊骇的伤疤。这一年,小姐明明过得很好,怎的来得这一路,突然受了这些伤? 而一年未见,小姐分明成熟了许多。 也许,是离开了公子的庇护,不得不成长起来吧! 只是眼下来不及追问这些,她便急急地离去。眼下只能盼望着,公子在天牢内还不至丢了性命,公子也确然有他自己的盘算。而小姐这般面容,公子看了不知该多心疼。 苏夭夭在一间客栈内等到半夜,方才等到十六猫着身子悄悄越了窗子走来。 她慌忙走过去确认了四周的情形,方才关上窗:“这一路可有尾随之人?” “不曾。” “消息可带到了?”苏夭夭始终脸色极为沉重,神经紧绷的厉害。 “世子已回了信,明日正午在天明茶馆二楼会面。” “好!”苏夭夭应下,这一颗心却是始终悬着,仍是十六走上前,尽力想要宽慰些,“小姐,你神色倦怠,想来是不眠不休赶来王城,明日便能见到世子问个清楚了,你今日还是歇会吧?明日若是知晓了具体情况,我们也好再做筹谋。” 苏夭夭揉着额头,终是沉重的道了声“也好。”只是她躺下身,却是怎么都闭不上眼睛。她无法想象受刑后的师兄是怎样的情形,眼前却又不停地闪过师兄长身玉立冷如冰霜的身影。 她从未如此怕过,她想过逃离,想过自由,想过避开真相哪怕这一生都不再见师兄。可她从未想过,要失去那个人。 十六瞧着小姐的情形,眉目如此揪扯,心疼的不行。到底劝说小姐,在小姐的房间点了安眠香,令她强制睡下,也好恢复些精神。 只是这一觉,真正是不安稳。 四周是望不见尽头的漆黑,幼小的女孩像只猫一样缩在墙角,唯有那双眼睛,仿佛泛着光芒。 “娘,娘,你在哪儿?你不要我了吗娘?” 女孩一声声唤着,嗓音里还夹杂着哭腔。苏夭夭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又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可那小女孩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喊够了,便是垂下头,脑袋埋在膝盖里,闷声哭泣。 苏夭夭瞧着她委实是可怜,问她:“小姑娘,你娘在哪啊?” 可那小女孩总不应声,直至身后有强烈的光线传来。她的身份陡地变了,仿佛她本身便是那个瑟缩着的小女孩。周身冰冷,努力拥抱住自己,却还是不能有多余的温度。 那一丝光亮射来,她慌忙起身,迎着那可能是温暖的方向飞奔而去。 可身子还是发冷,止不住的颤抖。她环抱住幼小的自己,眼光空洞迷茫的看着四周的景象,一切都太过陌生,是绿树红墙,是使劲仰起头也看不到的天。 忽然有人从身后走来,她仰起头却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身上被披了件厚厚的衣裳,她不觉得冷了,下意识就叫了声:“谢谢你阿嬷。” 那人却是猛地跪下:“公主这话可是折煞老奴了,照顾公主本就是老奴的本分。” 苏夭夭梦境中仿佛突然抽身而去,那小女孩站在她对面,闭了嘴也不再言语,只是那般好看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却是全不合身。偌大的院子,愈发衬得她的孤寂可怜来。 再后来,她满眼便是茫然无尽的雪白。一个十余岁的少女在雪山之巅舞剑,舞罢便凑到一个白衣男子跟前,小心翼翼同他道:“师兄,我饿了。” 男子冲她极是宠溺的笑笑,伸手捏了捏她的手,遂任她揪了他的袖摆,便道:“好,我们这便去用饭。” 而后,便是那两道白色的身影在眼前逐渐远去。只是他们说话的声音,还是缓缓传来。 小女孩嗓音软软糯糯的,她道:“师兄,为什么你总是不允我下山啊?为什么你也从不下山呢?” 男子隔了会儿方才应声:“夭夭,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后来,那个矮了男子大半截的少女果然是长大了。她和他的肩头一样高了。 只是,长剑相向,也没了幼时的疑问。 苏夭夭如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那个容颜俏丽的女子问那男子:“是你杀了我的母妃,杀了我外公全族?” 那男子连停顿也不曾有,径自便道:“是!” 女子突然毫不迟疑的冲他而去,长剑没入男子的身体,鲜血溅在雪白的背景上,像妖娆绽放的花朵。 只是那缓缓坠下的男子,唇边怎还有微凉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她不解的看着那般情形,再一转眼看向那女子,她却是要横剑自刎了。苏夭夭慌忙走过去:“他不是你的仇人么?杀了他,你不应该高兴吗,为何还要一起死?” 那女子满脸泪痕,却是不再应声了。只是绝望的闭上眼,挥手就要随男子同去。 苏夭夭赶忙挥落她手中的剑,那女子满目腥红,近乎是癫狂的看着她:“你懂什么?是他养我长大,给我温暖,护我周全。” “我杀了他,怎能苟活?” 苏夭夭怔怔的看着她,只觉得心口蔓延起剧烈的痛意,只勉力安慰她:“也许,他希望你活着呢!” “不!黄泉路那么寂寞,他一定希望我陪着他。他养我,不就是想有个人陪着他吗?” 这话,竟似有些道理。 她失神的片刻,那女子已是倒在了地上。他们的血液融为一体,侵染了整个纯白的背景,她满眼的红,仿佛身子一动就会被湮没。 她害怕极了,偏又无处可逃。仍是耳边一声声“小姐”,方才猛地睁开眼,从梦魇,回到现实。 十六不停地为她擦拭着额上的汗水,扶她起身:“小姐,你又做噩梦了?” 苏夭夭深陷在梦境中,一时还未回过神,只是懵懵然的瞧了一眼十六,十六已是解释道:“你小时候做噩梦便是这般情形,总要叫很久才能叫醒。” 苏夭夭不疑有他,看了眼外头大亮的天光,只道:“你去准备些吃的吧,等会该去见夏泽之了。” “是!” 只是,等她端了食物进门,小姐虽已收拾妥当,脸色仍是倦怠的,精气神极弱。 她将吃的放在桌子上,苏夭夭方才取下面纱,十六终是惊异的看着她:“小姐,你的脸?” 苏夭夭下意识摸了摸脸,颇是不以为意道:“不妨事,进城时我担心被人认出,特意画的这些疤痕,假的。” 十六这才松了一口气,如若不然,她真不知公子见了会有何等反应。 苏夭夭简单吃了些东西,如约出现在茶馆时,夏泽之已在等候,只是瞧着她面上的白色面纱,微微怔了怔。甚至那双澄澈的眼睛,也变得冷清疲惫了,再不是从前那般精灵狡黠。 他的变化倒不大,身上总是热烈鲜艳的颜色,附和着桃花眼和温厚的唇,仿佛总是那般年纪,眼角连多一丝的细纹都不曾有。 夏泽之起身为她倒了茶,方才缓缓道:“我知道你想要救他,我也想。但是” “很难?”苏夭夭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夏泽之微微摇头:“不是难,是不可能。” “天牢重地,我去过。抛开重兵把守,便是他身上的锁链,你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苏夭夭仿佛不曾看见夏泽之紧锁的眉宇,只顾自道:“钥匙在谁身上?”她不想为着无谓的事耽搁时间,每一刻,都是师兄在备受折磨。 “没有钥匙。”夏泽之沉重的叹息,“锁链在锻铸之初,就毁了钥匙。” “我不信。”苏夭夭一双眸子冰冷至极,“再者,即便真的没了钥匙,也有打开锁链的方法。夏泽之,你不知道,不意味着别人不知道。” “你想做什么?”夏泽之心下一慌,他们这一对师兄妹做事惯常不合常情也不合常理,也不知这时她有了什么样的心思。 可千万,莫是他预感的那般? 苏夭夭冷冷的睨向他:“若我捆了楚瑾,是不是就有人自动将师兄送到我面前了?” 果然!夏泽之整个人僵住,好半晌方才颤颤巍巍,以他自己都不确信的嗓音道:“那可是你的父王?” 父王?这两个字落在她身上,连一丝波澜都荡不起。 “你只说,是不是?”苏夭夭一字一顿道。 “是。”夏泽之拖长了尾音,转念,却是不得不下了极大地决心,咽了咽口水同她道,“苏夭夭,放弃吧!” “我”夏泽之又迟疑了下,才继续道,“在他清醒的时候,偷偷进去见过他。” “我本不想告诉你如此残忍之事,我怎么开得了口告诉你,但是,你总归是无辜的,我还是不想你再平白搭进去一条性命,你还这么年轻。” 夏泽之一张嘴就说了许多废话,入了苏夭夭的耳,满脑子却都是那一句“我在他清醒的时候”,这却是说师兄被折磨得已经鲜有清醒的时候了么? 苏夭夭紧握着茶杯,任那微凉的茶杯泛了氤氲浓烈的热气,任它烫伤了手,也不曾松开,只满目腥红的盯着夏泽之:“你可是也要同我说,十一年前的事,都是他所为,且他亲口承认了?” 夏泽之惊异的看向她:“你知道了?” 苏夭夭“啪”地一声放下杯子:“可我不想管真相,我只要他好好地活着。” “你不报仇,偏还要救你的仇人?”夏泽之愈发是惊异地凝着她,“那可是一百多条命,竟比不上他一个人吗?” 她的泪在眼里打转,险些绷不住露了软弱。她盯着他,尽力使自己顽强些,再顽强些:“世子,是他养我长大,教我剑法,护我周全。是他要我忍受望岐山的寒冷,又在夜里给我盖被子。是他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恨不得打折我的腿将我绑回去,最后却还是放我自由。” “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吗?既算是死,又怎能如此屈辱没有尊严的死去?” “他将你当做兄弟,他是多高傲一个人你不知道吗?他待在那里,不见天日,受罪的不是身体的折磨,是生不如死?” “你们总说,他是杀手,杀了许多人,那是他一生的罪孽。可那又如何?他那么小就被人当做杀手培养,那是他愿意的吗?我小时候练剑累了还可以和他撒个娇,他呢?怕是累了都不敢吭声吧!” 苏夭夭高高的仰起头,不让一滴眼泪落下。末了,才又竭力平静的看向他:“我知道你为难,今日我见你,只想问你一件事。” 夏泽之方才被她一番话说得震慑没了三魂两魄,愣了愣才道:“你说。” “这件事是楚玉珩做的,幕后之人是楚瑾。” 夏泽之看她神色镇定,连话语间都不带一丝犹疑,终是点点头,转而却又长长地叹息道:“苏夭夭,我知道你不信,但他是自愿的。” “你自己想想,以他的身手,若非自愿怎会如此轻易就被人束缚?” 苏夭夭一记冷光射来,夏泽之方咽了咽口水继续道:“确然是他杀了大王子。” 苏夭夭沉重的坐在椅子上,眉目微垂,许久不言。直待夏泽之喝了口茶,要措辞劝说一番时,她倏地开口道:“那也是他该死!” 夏泽之立时呛住,咳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是是是!都是别人该死!” “果真是他培养出来的人!”他啧啧叹息,唇角已是扬起,“不过,倒也不枉他养了你那么多年。”心心念念都是他一人,便是他错了,也是别人有错在先。 这般蛮横不讲理,却又让人羡慕的紧! 这天下若有一个女子能此般对他,那才是天大的幸事! “对了,苏夭夭”夏泽之没过多感叹,忽的近前些,低声同她道,“你可想知道,为何你师兄要杀了大王子,平白给自己招惹祸事?” “必是他做了不能容忍之事。” “不错!”夏泽之道,“早前陶令在王城,为了确保你们二人的安全,确曾接受过几次大王子的私下示好,也曾帮他处理过一些真正的恶人。不过,他既已是大王子,便有些等不及王上身体康健,迟迟不立王储。” 苏夭夭微惊:“他要师兄杀了楚瑾?”据她浅薄的了解,若无王储,且王上暴毙,王位自然是要落在大王子头上。顿了顿,她终是等不及答案便是摆摆手,“罢了,我没时间听这些,你可有王宫和天牢的地图?” 夏泽之一口气憋住,只得道:“夜深后,我便带你去一趟天牢。他的命,暂时还丢不了。”那些陶令嘱托之事,他已然说的清楚。未嘱托的,他却是不得不说。 苏夭夭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紧绷的坐姿也有了些舒缓:“那你继续说吧!” “正是!”夏泽之惊异于她的聪慧,眼底略有赞赏,“陶令许他一些方便,他便以为陶令从此变成了他手中的剑。只不过这种事,你师兄自不会理会,如是理会,自然也要更高的酬劳。” “他给了师兄什么?” “红云。” 初时,夏泽之听说这件事亦是觉得不可置信。如苏夭夭而今这般,仿佛听了个笑话。也不知大王子而立之年的年纪,脑子到底是怎样转的? 夏泽之越想越是觉得可笑:“他大约是觉得,陶令将你养在身边时,你不过是个女娃娃。他便以为”夏泽之说着,陡地有些难以启齿,但苏夭夭一惯不谙世事,他又怕她不懂其意,遂,低了嗓音语速极快道,“以为陶令喜欢年幼的女孩子,且对红云有过青睐,就将红云洗干净直接送到了陶令床上。” 有过青睐? 苏夭夭拎出夏泽之话中异常,分明是她那时不知世事,还盼望着师兄多收一个师妹,非要师兄救下才是。 然夏泽之语速太快,苏夭夭愣了会,才意会出那一串话里的个中意思,竟是说师兄有偏好年幼女娃的嗜好。 她脸色一阵青白,竭力镇定片刻,方才干涩道:“后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陶令自是令人将那红云送走了。不过”夏泽之说着,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大王子那边似是查到了你的消息,也不再退而求其次送红云了,想着将你找来,送给陶令。” “大王子千不该万不该,竟动了你的心思。”夏泽之啧啧感叹着,“是以,大王子这边派人赶到江南你的住处,将你掳走,另一端你师兄赶至王城,亲手取了他的性命。” “我”她何时被人掳走,苏夭夭听得一阵迷糊,甚是懵懂。 夏泽之笑笑:“那晚你离开江南,没过几日,陶令便在几十里外的镇子上安排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易容成你的模样,再走着与你相悖的方向,途中偶尔留下她是苏夭夭的线索,自然替你挡了无妄的灾祸,被人掳走。” “师兄他”果真从未有一刻真正将她放下,苏夭夭喉头略有些哽咽,顿了顿才道,“那女子现下如何了?”她感动于师兄思虑周全,但要别人替她受过总归是不妥。 “她是望岐山上下来的人,自是无碍。” 苏夭夭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只隔着窗凝着外面天色,只盼着尽快暗下来。她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一个人,想伏在他的膝头,听他叫她一声“夭夭”。 夏泽之看她失神,顾自起身去了门外,最后进了隔间,低声询问伏在案前的男子:“方才她说的话,可都记下了?” 那人重重的点点头。 夏泽之拿过他手上的纸张,大略瞧了几眼,这才颇是凝重道:“那便送去吧!小心些,莫露了马脚。” “是!”那人应了声,便悄然出了门。 夏泽之回去时,苏夭夭仍保持着方才的姿态,目光悠远,身姿疲惫。他们一年未见,她似乎成熟了许多,他却不知,这份内敛是好是坏。 他重新为自己斟了茶,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方才打断她的思绪:“苏夭夭,你可知我说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苏夭夭望过来,他又道:“陶令他确然有千万般不好,但他有一样好。” “前朝倾覆,他在其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杀了许多人。但是苏夭夭,他从未对你不起。” “我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从未忘记。 “即便如世人所言,他是魔鬼。你也是他拼力护着的纯真。” 苏夭夭凝着夏泽之的执着认真,慢慢凄清的笑了:“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那你可明白,这是他给你的机会?他束手就擒,一心求死。”夏泽之极想把话说得清楚些,又怕说得太清楚以使苏夭夭做了错误的决定。“而当年的真相早已摆在你的眼前,你不需迫使自己动手杀他为你的亲人报仇,只需视而不见即可。为你,他做的已经足够了。” “再者,你可曾想过,即便你真的救出他,他日,你们便不会长剑相向了吗?”夏泽之一眨不眨的凝着她,“到那时,死的人兴许就不是他,而是你了。” 她不是师兄的对手,她知道。但生恩同养恩混杂在一起,她做不出抉择。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而夏泽之这般说,她的心事反倒轻了一重,她温婉一笑,眉眼间竟有一丝轻快:“那也极好。” 夏泽之一怔,心下愈发是羡慕陶令,他的前半生虽是备受折磨,眼见得却是有后福的。而钟爱他“王城第一公子”的女子众多,却无不是看中他的皮相和身后的家世背景。 如此,便是只待天色暗下了。 熟料,夜深后,两人换了衣裳将要出发,突然就有王爷府的下人急急跑来:“世子,王爷让您立即回府。”来人是夏泽之的心腹。 “发生了何事?”夏泽之眉目紧锁,这个档口找来,多半是极为要紧之事。 “宫中派人来下了旨意,王上已为您和六公主赐婚,择日便要成婚。” “什么?”夏泽之大惊,这事来得太过突然,他揪着那小厮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形奴才不知,只打听到六公主前些日子就同王上生了别扭,这几日又有绝食的姿态。但这婚事的具体内情,奴才还不曾探查清楚。” 而夏泽之同苏夭夭相视一眼,却是都懂了。 六公主楚凤宁喜欢陶令一事虽为隐秘,但于他们二人而言,却是心知肚明。楚凤宁此般,正是盼望着她父王能够放过陶令。哪料,楚瑾绝非是会被人胁迫之人,即便是宠溺了多年的公主,也是说嫁便嫁了。 只是不知为何,竟挑中了夏泽之。 “你将腰牌给我,我自己去。”苏夭夭没时间思虑,直接便道。 夏泽之拿出腰牌,到底是犹疑了下:“不如明晚,今夜你一人前去,我实在不放心。”这腰牌虽能保她一路顺畅,但她一人,他总不放心。 再者,他受人之托若不能忠人之事,绝非他的做法。 “我等不及了。”苏夭夭坚定地摇头,“宫里已然生了变故,可见楚瑾对这件事是绝无松口的可能,我必须尽快清楚里面的情况,再做如何相救的打算。” “也好!”夏泽之到底是妥协,宫中旨意已下,陶令在天牢中确然生死难料。这一日一夜,他不敢赌。 苏夭夭接过腰牌,便跳窗而去,身影很快湮没在黑夜里。 午后的那几个时辰,夏泽之已同她细细讲解过天牢的地形,以及师兄被关押的牢房,等她赶至天牢外的小巷,十六已在等候。 苏夭夭紧握住十六的手腕,最后同她叮嘱:“十六,你在外面等我!天亮前若我没有出来,你立刻回望岐山,好生过你们的日子,再也不许管我和师兄的生死,可记住了?” “小姐?”十六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眸子里已泛了腥红之色。 “记住了!”苏夭夭再是强调,“望岐山本有机关,自能护你们周全,不必来了送死。”说罢,便是大步向天牢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苏夭夭走至天牢大门, 出示腰牌,而后被放行。开门的将士甚至不曾盘问, 为何她面上戴了面纱,为何她一个女子手上所执是世子的腰牌。 她自不会以为一个世子的腰牌,竟有如此功用。这一行, 多半是有去无回了。然她深知一进门便是幽冥鬼道,却还是顺着小兵的指引, 步步向前。最后, 在一个拐角停住。 苏夭夭愣愣地看着那不堪一击木头做的牢门被人打开, 看着坐在牢房中央的那人。他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纯白的衣衫早已沾满血污, 看不出原来澄净的样子。碎发垂落在眼前, 看不出模样如何。 可她第一眼就知道, 那是她的师兄陶令,绝不会错。 那身姿是他,那清瘦冰寒是他,那扣在扶手上的手指是他, 那被锁链困住的靴子也是他。 小兵退下后, 苏夭夭才手指颤抖着摘下面纱, 从袖中取出一瓶药粉, 洒在掌心,抹去了脸上伪装的伤痕。 如师兄还有一丝意识, 他不想他认不出她, 更不想他再来心疼她的伤疤。 苏夭夭深吸了好几口气, 方才抑制住眼眶里的泪水,一步步走向师兄。及至走到最后一步,她还盼望着,这人不是师兄,这是那些人的阴谋,他们必定好好地将师兄藏起来了。无论如何,受了这些罪责的人都不是师兄。 可那是师兄身上的气息啊,她太熟悉。 苏夭夭缓慢的蹲下身,跪在地上,脑袋若有似无的伏在他的膝上。他的腿上也有血污,她不敢碰,哪怕师兄伤及至此,多半已体会不到这些微的疼痛,她仍怕弄痛了他。 “师兄”她低低呢喃着,她忍了许多个日夜,不许自己哭,不许在见到师兄前便露了软弱。这时,却是怎么都忍不住了。 被困在扶手上的手指似是动了动,苏夭夭不曾察觉,只暗暗揪着师兄脏了的衣摆,体内的气息全都聚集到胸口,哽咽得难受。 直至远处似乎传来动静之时,苏夭夭方才跪直了身子,将师兄的碎发撩开,用她的手绢将他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师兄”她双手捧着他的脸,“我离开你的这一年,真的很开心。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缺些什么。”她身子上前,额头抵住师兄的额头,低喃道,“我现在知道了,是你。” “你就像我的骨骼,像我会跳动的心,像我在望岐山看过的每一个日落。” 师兄的头维持着下坠的姿态,她竟需要用些力气,才能承托。苏夭夭的泪不停地滑落,以至于她的视线都有些模糊,“师兄,你等我,我就算死,也决不能让你被人这样欺侮,等我!”说着,便是在人群合围上来前,取出另一粒药丸含住唇中,唇与唇交接,喂他服下。 她站起身,轻轻地拥住他,也不管他是否还能听见,便附在他耳边低低道:“师兄,我想,我也喜欢你。”说罢,便是转过身,顷刻间褪去了柔弱和哀绝,满眼皆是凛冽的杀气。 而身后之人,明显因此有了一丝清醒。他缓缓睁开眼,眼睛微微眯着,却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不曾被人发觉,便又沉沉的阖上。 那些人长久地盯着苏夭夭,如被蛊惑一般,一时间竟忘了手中刀剑是为了什么。 她一身白衣,澄澈干净的竟似天上走下来的仙子一般。本就白皙的肌肤,由着那冰寒的气息,仿佛一触即破化为不可触摸的透明。一双眼睛,如嵌下的宝石,浓郁深邃,要将人的魂魄勾走。 然她分明红唇紧抿,杀气噬人。 到底是有一人率先清醒过来,挥剑刺向她。苏夭夭身子微微一侧,腰身在空中行了一个极美的弧度,便夺了他的剑,转手断了他手上的经脉。其余众人眼瞧着那人哀嚎的躺在地上,这才明了,眼前拥着绝世之资的女子哪是仙子,分明是地狱走来的女鬼。 众人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可惜不过是些小喽啰罢了,白白浪费她的时间,无一人可敌。 这一战,她向外行走了一半的路程,继而赶来的人,稀稀疏疏,全没战斗力。她很快杀出天牢,却只见火光亮彻天际,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男子站在人群前方。 他步步款款向她走来,唇间含笑道:“不愧是陶令教养的女子,这百余人落在你手里,竟不过是让你的衣衫落了几滴血。” 苏夭夭丢掉方才夺来的剑,将裹在腰间的软剑抽出。上面刻着的,赫然是那一个“令”字。 男子凝着她那般眼光,到底是下意识后撤些。那是与陶令杀伐时一般无二的眼光,一双眸子明明没有血色,却是看得人心生寒意,只觉得来日无期。 “楚玉珩!”她一字一顿的叫着他的名字,话音落地那一刻,长剑刺入他的胸口,与心脏咫尺之离。 楚玉珩满眼震惊的看着她,身形极快的步步后撤,她步步紧逼,偏生那剑,再是没有多进一寸。仍是众人再度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一次,却是单凭身形晃动的姿态,便知个个皆是个中高手。 苏夭夭到底是收了剑,冷眼看他:“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她素未杀过人,怒到极致,也不过将方才那百余人挑了手筋脚筋或以剑气震伤。 唯眼前之人,令她生了决然的杀意。 只要他说一句是,他便非死不可。 楚玉珩捂住胸口,血液顺着手指不停流下,他凝着苏夭夭而今的容颜,却是倏地笑了:“苏夭夭,你为鱼肉我为刀俎,这就是你的态度?”他说着,话语间竟全是柔和。 从前那个说保护他的女子,而今当胸给了他一剑。他心中所念,却是最初之时,为何没有把握住时机? 那个满眼天真无辜的女孩子长大了,似也懂得了情为何物。只是这颗心,到底是落在了陶令身上。 “是你不是?”苏夭夭死死地盯着他,漫天火光落入她的眼中,顷刻被冰霜熄灭。 楚玉珩笑着,到底是泛了凄清:“我原本没想让他死,但你这般,他便非死不可。”他话音未落,左肩便被刺中。她使了蛮力,伤不重,血却是喷溅不止。 然他不知为何非要这口气,继续不遗余力的说着:“他将你藏得真好,甚至还有个一模一样的替身。可是苏夭夭,这怎么能难倒我?” “柳如风如何能有高中的本事,他的学识不过我十之一二。但他认识你,我便特意让他知道陶令受困。那书生酸腐,倒也有几分情义,没枉费我这般筹谋。” 苏夭夭瞪着他,挥手再是一剑,刺向他的右肩。 剧烈的疼痛迫使楚玉珩喷出一口血来,楚玉珩挥手抹掉血污,却还是落了些在下颌,瞧着极是狼狈。然他却似在那痛感中寻找到快乐,没完没了的刺戳着苏夭夭的软肋。 他尽力扬起笑容:“你可知,陶令为何束手就擒?” 苏夭夭握剑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脸色阴鸷至极。 “因为我找到了你,”他像个魔鬼一样含着满嘴的血笑着,转瞬却又咬牙切齿道,“他将我困在冰窖数日,非要我折了一身的骨头求饶。可是那又如何?他不杀我,今日便有我来杀他!” 他凝着苏夭夭,忽的仰天大笑:“我找到了你,他若是不乖乖束手就擒,我安排在姜德镇的人,便不会让你活过下一刻。” “苏夭夭!”楚玉珩忽的收了笑,“他距离你数百里之遥,如何救你?是!我的人未必杀得了你,可是苏夭夭,你是他的软肋。他不敢赌!嗜血如命的陶令陶公子,竟也有不敢的时候?” “楚玉珩!”苏夭夭厉声道,长剑扬起落下,楚玉珩双腿筋脉俱断,他直直的跪在地上,“这一剑,你此生都不要再想站起来!” 楚玉珩勉强用手撑住地面,到底是勉力挥挥手,身后立时走来两人将他扶起,脚不连地的站着。 “苏夭夭。”他固执地叫着她的名字,气息已颇是微弱,“你杀了我,他也活不了。” 楚玉珩始终强撑着那一口气,却是忘了,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夭夭冷冷地睨他一眼,撕了身上一块衣摆,将剑身被他沾染的血迹擦干净,重新将剑缠在腰上,这才深吸一口气道:“我师兄的死活,岂是你能下的指令?” “楚玉珩,你自以为与楚瑾是天作之合,可你这般马前卒,不过是个将要被废弃的棋子罢了!” 师兄已被缚,而她此般又要束手就擒。楚玉珩横亘在这里,正经是没了半点用处。 而那人对待棋子如何,楚玉珩应当比她更清楚。 楚玉珩竭力扯了扯嘴角,却是再没力气多说一个字。他血流不止,再不医治,便果真瞧不见明日的太阳了。 苏夭夭瞥了眼他身后之人,那人一身铠甲与别个不同,看来,约摸是个将军。她略收敛了戾气,上前一步道:“你们费了这样大的周折将师兄绑来,却又不杀他。我虽不知缘由,却也知道,你们不是不敢杀,是不能杀。”她猜想,多半是师兄手上,有那人要的东西。 “走吧,带我去见这棋子的主人。” 楚玉珩身后那极是高大的男子,似有些意外她如此玲珑通透,略怔了怔才做了个请的姿势。而方才扶着楚玉珩的那两人,见此情形便要将他拖到别处。 “苏夭夭!”楚玉珩似尽了最后的力气,然苏夭夭已随那位将领离去,再没听见他微弱的气息声,“别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楚玉珩满身是血, 不知被人丢在何处。只最后闭眼之际,恍惚想起的仍是那日她天真的眉眼。 她说她要保护他。他活了二十余年, 从未有人保护他。 闭眼那一刻,楚玉珩才知,他这一生还从未为自己活过, 该说的话没说,不该说的, 却是不遗余力的去伤害。 苏夭夭随着那位将领一路入了王宫, 这一路漫长悠远, 周周转转,深红色宫墙和没有一根探出墙的枝丫。她觉察出熟稔, 那日在青雁塔, 她便是熟门熟路一般。 可见记忆太好, 也不是件什么好事。 那将领将她带到正阳宫,她笔直的站在宫殿中央,觉察出暗处埋伏着不少人,然这明面上却只有不远处高位上头戴皇冠的男子和他身旁躬身而立的太监。 她悠悠然站着, 如立身在长街的某一处。 那太监约摸四五十年纪, 上前一步就要呵斥她:“大胆!见了”却又猛地住嘴, 正是高位上的男子突然站起身, 浑浊的眸子一怔,到底是又坐下, “近前来。” 苏夭夭直直的看着那珠串晃动后的脸, 也是四五十的年纪, 只他并不曾出现在她的记忆里。 “还不快点!”那太监尖声道。 苏夭夭本是无感,只太阳穴微微跳动,察觉到四周的气息猛地紧绷了些,觉得甚是好笑,遂迈着步子走近了些。 这一次,他们确然方才能够看清彼此的脸。 楚瑾虽是年纪不小了,但精气神瞧着极好。但那般深邃的眸子,精光流转,眉目飞扬,可见弑兄篡位也不是什么稀奇。只是成王败寇,而今再没人敢提起他的兄长罢了。 楚瑾瞧清了她的脸,冷硬的眉目却是陡地和善了许多,特意微笑道:“朕今日请你来不为别事,你师兄拿了朕一样东西,待他还了朕,朕再安排你的去留。” 他说的云淡风轻,一旁太监的脸色却是不可察觉的动了动。 待他转过身同那太监吩咐:“赐苏姑娘,居琉璃宫。”那太监再是没忍住,脸色到底是惊了一惊,极是诧异。但他在王上身边多年,随即敛了眉眼应了声。 苏夭夭倒没心情关注那太监的脸色,只直直的盯着那张伪善的脸:“你肯放了我师兄?”他的态度,全然在她意料之外。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女子,而不是他当年丢弃的女儿。 那太监抬眼,又要开口阻断她,他手上端呈的虽是王上赐封这女子为郡主的旨意。但王上临时改了口已是少见,哪还有女子竟敢如此对王上说话? 楚瑾已是摆摆手,那太监只得后撤一步,心下盘旋万千,竟是一时没意会出王上的心意来。 楚瑾凝着苏夭夭,脸上的笑意愈发是温和:“不错,只要他肯交出朕的东西,朕要他的性命有何用?” 苏夭夭一侧的唇角微勾,下意识轻哼一声:“他曾是你手中的剑,替你杀敌万千,这剑如今不再受控,你说你要他的性命有何用?这于你而言,难道不是背叛?” 楚瑾的脸色果然一僵,却也不曾恼怒,只道:“来人,送苏姑娘去琉璃宫。” 琉璃宫? 印象中,那可是母妃最不喜欢的地方,因为那是王上最常去的地方。 “送我去琉璃宫作甚?”苏夭夭凝着楚瑾,倏地冷冷地笑了,“那可是你最宠爱的妃子才能居住的宫殿,我去住了,王宫里的娘娘和公主该怎么看我呢?”她笑着,步子却是一刻不停。 “还有,王上你预备怎么处置我呢?” 她一步步迈上阶梯,笑意含在嘴角,是尤不自知的倾国倾城。楚瑾愣怔的当下,她与他仅余了两步之遥。 到底是那太监反应快些,不曾被惑。他不知启动了何处机关,一定牢笼从高处降落,顺带着嗓音尖利喊道:“来人!快”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是被人一脚踹开。 区区铁牢如何能束缚她,况且,她不会连这点防备都没有。铁牢落下前,她已然快速地站到楚瑾一侧,锁住他的喉咙。 她走上来的每一步都在想,到底要豪赌一次还是信了楚瑾的话。可是眼前之人所做之事,实在没有半分信任度可言。 她钳住他的脖颈,冷眼看着瞬息间围上来的兵将,手上多用了些力气:“放了我师兄!” 楚瑾身子紧绷的片刻,随即松懈下来,挥手令那些兵将退下。 那太监颤颤巍巍从一旁爬起来,偏又不敢近前一步,只小心翼翼的瞧着,楚瑾垂眸睨一眼她素白的手腕,不由感慨:“不愧是陶令养大的人,也不枉朕教养了他十多年。”说着,忽的一掌击向苏夭夭的腹部,苏夭夭不曾有所防备,更无法料到他被钳住之时仍能运气施掌。 苏夭夭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掌,旋即自腰间抽出软剑,再不敢有一丝懈怠。 原以为楚瑾不过是个懂得心思谋算阴狠决绝之人,没想到,他的身手也如此好。两人将将是过了百余招仍不能分出胜负。 末了,竟是她的剑直抵他的脖颈,而他的掌风再次挥向她的腰间。 苏夭夭一步不肯退,却是楚瑾首先收了掌风。那太监缩在一处,瞧着殿中央的情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那王冠早已在打斗中掉落。他跟随王上几十年,除了许多年前居在琉璃宫的璃妃娘娘,再是从未见过王上对何人,竟能容忍到这般程度?这几乎不再是容忍,而是纵容。 楚瑾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瞧着她笑道:“你不会杀我,又何必如此周折?若你真动了杀意,朕过不了你十招。”她修习的皆是进攻之术,偏生此刻面对他进攻之余又要防备着不能真将面前之人打死,是以束缚了剑法。而他强撑着百招,已然是尽了全力。 兴许,再往前二十年,在他风华正茂之际,她不是他的对手。 他总归是她的父亲,她终是下不了手。 “放了我师兄!”苏夭夭握剑的手微微抖着,却还是扬起,直直的指向他。 楚瑾似是笃定了她不会动手,极是镇定的看着她道:“你进宫之时,朕已命人放了他,这时,他应当在回望岐山的路上。” 苏夭夭的剑又进了一些,几是紧贴着他脖颈的肌肤:“我如何信你?” 楚瑾看向那太监,沉声道:“传夏泽之觐见!” 夏泽之到时,楚瑾早已回了他的王位上远远地坐着,竟似给了他们空间说一些旁人听不得的话。 “你怎么在这?”夏泽之极是惊异地看着她,转而又是赶忙垂下头,做出一副恭敬地姿态。 苏夭夭懒得同他拘礼,也不屑于这些,只急切地问他:“师兄果真被放走了?” 夏泽之尽力思索着,却怎么都思索不出这其中的因果来,仍是苏夭夭不耐烦地催促:“说话!”他方才应声,“确实是被放出天牢了,我还以为不是,”他愈发是疑惑,“你怎么在这里?如若陶令知晓你竟然在王宫,他非疯了不可!”他极力压低了声音,偏生还得一直弓着身,姿态恭谦。 “确然出了天牢?”苏夭夭实不能确信,“师兄身负重伤,是谁带师兄走的,可是十六?可是我望岐山的人?” 夏泽之微垂着头,死盯着足尖,脑子里愈发是懵懵然辨不出其中缘由来。只得附和着回声:“正是十六同你们望岐山的人带走他。只是”夏泽之浓眉紧锁,愈发是不解,“你怎的会在王宫?王上恢复你公主的身份了?” 苏夭夭一颗心终于平稳的落下,良久才回了他的疑问:“不曾。” “那你在这王宫作甚?”夏泽之猛地抬起头,他原本以为苏夭夭出现在王宫,已然恢复了公主的身份,不曾想,眼前之人竟还是平常女子的身份。 苏夭夭没了方才的急切,反而能够静下来缓缓道:“他说师兄手上有他要的东西,要留我下来做人质。他日,师兄将他要的东西交上来,他自会放我们离开。” 夏泽之眼睛一跳,愈发是压低了嗓音:“这话你也信?”这话听来,摆明了是连环扣。“我可算明白为什么陶令被关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被处死?”却原来,是还有东西不曾得到。 “所以还请你帮我和师兄带个话?”苏夭夭道,“我虽一时困在王宫,但必会想到法子出去。你要他万万不可回来,再不可因我身陷囹圄!” 夏泽之极想应下,但他唇角下意识一抽:“你以为我有那个自由吗?”今日王上将他召来,摆明了是知晓他们的关系。然他停顿了片刻,仍是郑重道,“我尽力一试吧!”他目送陶令离开,他那般死生不能的模样,夏泽之再是不忍见到。 苏夭夭心知不能强求,静默片刻到底是略有些踟蹰道:“师兄离开时,可曾醒来?”她心下盼望着,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眼下两人皆是平安,她便有些担心那些在天牢内说的话,师兄听见了。 “嗯。”夏泽之微微点头,想起在城门外的情形,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说,他似乎梦见你了。” 夏泽之从未见过陶令那般情形,他知晓这些年陶令活得像个人,却不曾想,他竟活得像个寻常男子。为爱殉情这种事,竟也做得出。 夏泽之附在陶令耳边,只听得他微弱的气息声:“我似乎梦见夭夭了。” “她说,她喜欢我。”他扯起嘴角,是极为苍白的笑意。 最后,他才认出他,说:“夏泽之,替我告诉她,我很想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苏夭夭愣怔着, 一直到坐在琉璃宫的宫殿里,直到天色暗下, 仍有些回不过神。 师兄所言,已是表明了立场。他喜欢她,且不再避讳。这同在楚玉珩耳中听来, 又不尽相同。更震撼,更难以自处。 她窝在这宫殿里, 倒不是不能逃跑, 而是拿不准师兄他们的行程, 可曾安稳回了望岐山。 自打她住下,楚瑾每日都要来坐上一个时辰, 每日离去, 又有不同的封赏。 楚瑾不曾命人特意捂着, 这消息便很快传遍了整个王宫,人人皆知,她是楚瑾藏在琉璃宫的娇人,如当年的璃妃娘娘一般。 然她在琉璃宫许久, 却是连王后娘娘都不得踏入她的宫殿半步。楚瑾藏着她这个人, 却不曾将她在琉璃宫的消息藏住。 整整十日, 苏夭夭几乎耗尽了耐心。楚瑾日日来, 偶尔同她说几句话,她没心思应, 他便自己坐在案前翻阅奏折。遇见犯难之事, 也是揪住随身侍候的太监骂上几句, 仿佛她是个透明人。 这日。 苏夭夭终是率先走到他面前:“王上,我要见夏泽之。” 楚瑾放下奏折看向她,嗓音是愈发的温和:“他在准备大婚一事,无暇见你。”顿了顿,似觉得他的态度还不够好,遂特意慈善笑道,“你也不必着急,陶令所受,不过是皮肉之苦。最迟一月,他必会回来寻你。”陶令对她的心思本就是昭然若揭之事,苏夭夭在这里,陶令自会回来。 苏夭夭自顾自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手肘搁在扶手上,右手食指轻扣着左手手背,端的是一个悠然自得。然那双眸子,凝向楚瑾时却是极为清冷。 “你这是在弥补?”她眉梢微挑,一直未曾看清楚瑾的意图。 他日日出现在琉璃宫,身边只有这个太监,随行侍卫也不过在门外候着。倒是不再担心会死在她的手上。 楚瑾怔了怔,却是没否认:“当年,确实是朕对不起你的母妃。” 苏夭夭心下不由得冷笑,他对不起的人何止万千,母亲能被他记得,倒显得个中殊荣了。 “我以为,你很喜欢楚凤宁?”苏夭夭微微扬着下颌,或许日子太过无趣,她竟也有心情去探究这个将她棋子的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楚瑾知晓她是何意:“朕还不够宠她?朕容许她到了二十余岁仍待字闺中,还允她百般胡闹。所有的公主里面,朕最喜欢她。” 既是最喜欢楚凤宁,又何必对她作出百般示好的姿态? 如此看来,楚瑾对她倒真是补偿了。 这十日来,他们两人心知肚明都不揭破那一层父女的身份。这偌大宫城流言四起,说得却是王上楚瑾有了新的宠幸的女子。 “你既是喜欢她,为何又要逼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苏夭夭见过楚凤宁,知晓她对师兄的心思,这般逼嫁,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到最后,只怕要平白连累了夏泽之。 “朕将她赐予陶令,你便欢喜了?” 苏夭夭脸色一僵,随即迅速反驳:“不是六公主,也不会是我。你若非极度憎恶陶令,也不会那般折磨他。” 楚瑾的脸色到底是暗了一暗:“他本就是杀手,皮肉之苦与他而言,算不得折磨。再者,他曾是朕费尽心思打磨的剑,这剑有一日要伤了朕,朕岂能容他?” 苏夭夭也懒得与他争辩,只顾自站起身,一面往回走一面冷冷道:“天黑前我要见到夏泽之,否则你应当明白,这王城本就困不住我?” 楚瑾凝着她窈窕的身形,眸子陡地狠厉起来:“你若是离开,夏泽之也活不成。” 苏夭夭背对着他,不由得轻笑:“你容不下异姓王,又非一日两日,他死了,与我有何相干?你大约是忘了,我本就是陶令教养出的人。”是以冷清薄情,何须记挂旁人的生死?不过是楚瑾这王位不稳,哪有底气真的伤了异姓王的世子? 楚瑾一掌拍向桌子,眸中汹涌暗流,末了,却只是甩手离去。天黑之前,竟当真宣了夏泽之进宫。苏夭夭确认了师兄无恙,一颗心才算安稳下来。 然她不知,那夜在正阳宫,烛火闪耀,一片寂静。楚瑾将近身太监叫到身侧,低低道:“朕记得太医署有一种药,可使人思维混沌,有迷c情的功效。” “王上。”那太监微惊,自打这苏姑娘入了宫,王上每每行事皆与往常极是不同。然他何等机警,立时就道,“奴才这便去办。” 一个月后。 正阳宫内。一白衣男子长身玉立,大步走来。 他单手将手中的盒子呈上,转眼便被无数手执剑戟的兵士围住。 他拎着手上的玉萧,笑得风华灼灼:“楚瑾,我看你是在这王位坐得太久了,忘了居安思危才是要紧事。” 楚瑾? 苏夭夭尚且尊他一声“王上”,陶令却是直呼其名。 “今日你休想逃走!”楚瑾立在王位上死死地盯着他,却是半步不敢上前。 “哼!”白衣男子轻哼一声,如看一个笑话一般,“我那日被你擒住,再被你放走,不过是我配合你罢了,你真以为这王宫能困住我,能困住夭夭?” “啪!”楚瑾一掌拍在案上,奏折顷刻落了好些在地上,他怒目圆睁,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给朕杀了他!” 众人顷刻一拥而上,那男子手无寸铁,不过一根玉萧,却是要他们半个近身不得。 眼见得训练有素的禁卫军高手一个个被击倒在地,楚瑾终是摆摆手,气急败坏地大吼道:“都给朕退下。”那些人这才重新隐身到暗处。 “你还有什么筹码?”楚瑾沉沉的盯着他,似要将他盯出一个窟窿一般。如目光能杀人,那白衣男子此刻必定如他所愿被五马分尸了。 白衣男子悠然的立在大殿中央,轻笑着:“你以为这十年我做了些什么?” “若我和夭夭不能完好的走出这座宫城,你以为这天下还是你的天下?” “玉玺已在朕的手上,你还能做什么?”楚瑾疾言厉色道。 白衣男子凝着他,目光冰冷讥诮:“我不过是无意于王位,否则,王朝颠覆不过须臾之间。”他眉目轻挑,眼底闪过奇异的光,“还是您忘了,当初您是怎样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杀人有什么要紧?重点是诛心!”白衣男子拖长了尾音,特意提醒着他那段往事。 楚瑾脸色微变,诛心?当日他夺得王位是此,后来不放心陶令,将苏夭夭放到他的身边,也是此。如今,竟是一刀斩断了自己的路。 “那你想要如何?”楚瑾虽已过盛年,然那般阴狠,却是和当年如出一辙。 白衣男子无谓地轻笑:“夭夭想要自由,你便给她自由,她要留下,你便还了她公主的身份和尊荣。” 楚瑾眸中精光闪过,却是道了声“好!” 这日。苏夭夭与往常一般百无聊赖,王宫内的藏书被楚瑾搬来不少,她也瞧了大半。今日换了身利落的碧色衣裳,正预备抽了剑活动活动筋骨,忽的就察觉到一股冷气自远处缓慢的袭来。 那是太过熟稔的气息。 苏夭夭急急地向外奔去,眼见得那道白影愈发的近,便是不顾一切的冲进了他的怀里。 “师兄。”苏夭夭用力地环着师兄的腰身,生怕下一瞬他便消失不见了。 陶令无奈地摸摸她的小脑袋,手指划过她散下来的长发,不由宠溺道:“想我了?” 苏夭夭埋在他的胸前不停地点头,生怕师兄看不出她的诚心。 及至陶令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开一些距离,苏夭夭仍是微垂着脑袋,眼角没一滴泪的故意抽了抽鼻子,哼唧:“可是师兄却不怎么想我,我跑了一年,你竟然不说把我抓回去。” 陶令正琢磨着到嘴边的话该如何说,此时立刻被逗得咧开嘴,一排整齐的牙齿闪耀着,笑意璀璨动人,看来少年感极强。这时两人站在一起,倒瞧不出那十年的差距了。 陶令双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仰起脸,这才捏了捏她愈发瘦削的脸蛋:“我倒不知道,你竟盼着我将你拎回望岐山呢!” 四目相对,他明明只是笑着,眼底却仿佛有星光在闪耀,一颤一颤的,晃得她一颗心都不住地跳动。苏夭夭呆呆地看着他,及至惊觉脸颊滚烫连带着耳根都热得厉害,方才慌忙后退了一步。 陶令停在半空的手一僵,怔了怔方才垂下负手而立。 “师兄你怎么来啦?”苏夭夭微微仰头,却不再敢与师兄对视,只好一直盯着他紧抿的唇。 “我来送楚瑾要的东西,顺便,请他还你自由。” 他的唇瓣一张一合,苏夭夭怔怔的瞧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哪还曾听到师兄说了些什么? 再回过神,却是师兄微微躬身,迫使她不得不与他对视,嗓音低沉道:“夭夭,我在望岐山等你。”说着,竟是极快得隐了身形,离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