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都》 正文 第一章 白肉血肠（1） 01白肉血肠 古都的那年冬天，皇城脚下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这里的冬天长达一百四十天，直到来年三月，囤积了整个冬天的积雪才会出现融化的迹象，给冬天出行的人们带来诸多不便。皇宫四周的红墙，因为年久失修，原本已经褪了色，可是在白雪的反衬下，又再次绽放出引人注目的光辉。林万福穿着绿色军大衣，顶着寒风，快步走在马路牙子上，满脑子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幸福究竟是什么。倘若是别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一定不假思索地回答对方，好像关于这种问题的答案，谁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然而此刻却不一样，他在扪心自问，于是答案就有些模糊不清了。 幸福又不是命题，怎么可能有唯一的解释，林万福心想。不管一个人给幸福下了多么详尽的解释和定义，也总会有人提出不同见解的。就拿他自己来说吧，他觉得在平时的生活中，能和别人笑脸相迎，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就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幸福了。当然了，对于那些小肚鸡肠的人来说，别人过得越好，反倒觉得不幸福。前不久，胡同里有个老爷子去世了，偏偏赶在大过年的节骨眼，怎么看都够不幸的。可是林万福了解那一家子，两个女儿都不想赡养老爷子，因此老爷子的晚年十分凄惨，连下地走路都费劲，即使家里有两个臊钱又能怎么样。这件事在外人看来，不免要哀叹命运的诸多磨难，但对于老爷子本人来说，却未必是件坏事，因为活着太累了，死亡的确是他摆脱一切烦恼的最佳途径。只可惜他是再也没机会开口告诉别人自己的感受了。 林万福好像忽然想明白了。虽然他依然无法给幸福下一个定义，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幸福的，因为他正在前往“那家馆”的路上。一想到“那家馆”，他不能不高兴，那可是他最喜欢去的饭点之一。“那家馆”是一家满族风格浓郁的百年老店，据说创办于清朝同治年间，经营各种炒菜，外加坛肉米饭。然而这些还都是配角，要说招牌菜，非白肉血肠莫属。“那家馆”的白肉血肠，在选料上就十分考究，白肉选用肥猪五花硬肋，血肠用新鲜猪血灌制，完全是自家传接下来的手艺。烹煮过程中，白肉先用急火煮沸，再用小火将油水慢慢透出，吃起来肥而不腻，满口醇香。那血肠也是鲜嫩无比，配上种类繁多的佐料，真是百吃不厌。 林万福就是这样一个人，半辈子游走在幸福与不幸之间。你说他不懂幸福，可他的确在用自己的方式追求着幸福。说他了解幸福，他却时不时地认为自己不够幸福。 林万福的祖籍是sd，但是无论从性格还是外貌来看，他都没有半点sd大汉的影子，相反却有些文绉绉的，平时喜欢思考，有时还写点酸溜溜的小诗。他的酒量倒是还可以，只是平时喝酒的机会不多。他个子不高，却生得浓眉大眼，面堂红润，一头浓密的头发乌黑发亮。他严肃的时候，给人文质彬彬的感觉，高兴的时候，又显出落落大方的气质。 关于幸福与不幸的问题，随着他走到了目的地，也便不再思考了。林万福进入饭店，发现二哥已经在位置上坐好了，便笑容可掬地走过去说：“哥，来多长时间了。” “刚到。”林万海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弟弟，“从家里过来的吧，爸妈都在家吧？” “爸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大过年的，就差那几个钱吗，出去干什么。”林万海说着拿起菜单，“点菜吧。” 林万福接过菜单，目光专注地挑选着：“爸也是想趁着过年的时候多卖点，过年嘛，家家户户都喜欢穿点新的，就趁着这时候才挣钱呢。” 林万海坐在对面，一声不响地注视着弟弟。无论是性格还是气质，林万海跟林万福都完全不同。他的脸庞棱角分明，额头宽阔，个头挺拔高挑，看上去气宇轩昂，走起路来也是英姿飒爽，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在喝了酒的情况下，脾气不太好。 两兄弟点了几个菜，顺便要了一瓶老龙口高度白酒。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了一盘血肠和一盘白肉，外加一盘酸菜丝。两道炒菜需要现做，还没来得及上，两兄弟就已经坐不住了，一口白肉，一口小酒，对饮起来。 酒桌上的谈话变幻莫测，兄弟俩刚开始还能和和气气地彼此问候对方的近况，单位的琐事，以及自家的孩子。可是随着话题的深入，林万福随口提到了大哥林万山，对于林万海来说，可谓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万山是林万海和林万福的大哥，曾经是东北大学的学生，后来到美国留学。曾几何时，林万山是林万海的榜样，林万海甚至因为有这样一个有出息的哥哥而感到自豪。谁能想到，林万山去了美国之后，不仅很少给家里写信，甚至连回来改变林家命运的初衷都抛弃了，直接成了美国移民。 因此，在两兄弟酒意酣畅的情况下，只要林万福提起大哥的名字，林万海都会板起一张光火的脸，对着林万福咒骂自己的哥哥，仿佛眼前的林万福摇身变成了林万山，颇有些指桑骂槐的味道。 “大哥头两天托一个国内的同学给咱爸送了点年货。”林万福说这些话，原本是想让林万海跟着高兴，却没想到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你别跟我提他，他算个什么东西，用得着他在那边虚情假意的尽孝心，我早就不当他是咱家人了。”林万海皱着眉头说。 “大哥有大哥的难处。”林万福说。 这话对林万海来说并不受听，他本来就是个情绪不稳定的人，热情的时候，他会像勤劳朴实的园丁对待等候修剪的小树一样对待别人，而当他的火气冲上心头，跟他交谈的人就不得不在言行上斟酌一些，即使是亲兄弟也不例外，因为他上来的驴脾气是六亲不认的。 “有个屁难处，有难处他怎么不回来。” “爸妈有咱哥俩就够了，大哥在美国不容易，我同事也有亲戚在美国，据说那里挺歧视中国人。” “你呀，”林万海开始指着林万福的鼻子说话，“就是个窝囊废，我算看出来了，在外面也是，谁他妈都能欺负你。” 林万海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一语中的。在外面，林万福的确是个老好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白肉血肠（2） “你能不能别乱说话。”当着众多食客的面，林万福羞愧难当，甚至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抬不起头来。可是他又不能不反驳林万海几句，因为他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这也是林万海看不上他的诸多原因之一。 “我乱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柳大川在单位没少欺负你吧。”林万海嘲笑着说，这嘲笑伴随着林万海一贯的自信，听起来挺让人难以接受。 柳大川是林万福的一个同事，人未到中年，头发却掉光了，是典型的凭着满脸横肉欺负弱小的物种。 “我那是不跟他一般见识。”林万福不服气地将视线转移到菜上，似乎在刻意回避林万海那锋利的目光。 “你可别逗了，万福。”林万海的嘲笑比先前更放肆了，“柳大川是社会人，别看人家跟你是一个单位的，人家社会上的那些关系你不具备。” “大过年的你不唠家里人，唠他干什么。”林万福不耐烦了，“柳大川那样的流氓谁能跟他比，上次在饭桌上，你被他把眼睛都打青了，不也是没敢吱声吗。” “你他妈放屁，你什么记性。”林万海的手忽然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我他妈当时就告诉他了，我说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我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 “是，是。”林万福连忙点头，他可不想让林万海再拍一下桌子，或是做出别的引人注目的举动。 “你自己吃吧。”林万海说话的工夫已经站了起来，“服务员，算账！” “哎呀，你别闹了，一会儿我算。”林万福的面膛憋得通红，他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让二哥给丢尽了。 “我算。”林万海气愤地掏出钱包，“就你那小心眼，我可不想欠你的。” 结了账，林万海走出饭店，看上去颇有江湖侠士的派头。林万福一个人坐在饭店里，并不去追赶林万海。 “老板，再拿两瓶啤酒。”林万福没打算走，他是个贪酒之人，在他眼里，酒是好东西，能够让他忘记生活的压力。他觉得林万海走了未必不是好事，只要有酒，自斟自饮几杯，就当是逢年过节给自己点特殊待遇了。 时节已到了严冬，林万海走出饭店之后，被刺骨的冷风吹打一阵，猛然清醒。他是个懂得自省的人，他边走边寻思，想通了，气也就消了。再加上室内的暖意和室外的寒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大动肝火。况且，他今天把弟弟约出来吃饭，原本是有正经事要征求他的意见，结果废话说了一大堆，正经话竟然一句没提。他懊恼地叹息一声，转身往回走。 林万福见林万海又回来了，虽然有点觉得别扭，但内心还是十分欢喜的。兄弟之间本无什么真正的仇恨，再加上醉意袭上头顶，之前言语上的矛盾也显得无关紧要了。林万海压住残留的一点怒气，重新坐了下来，惭愧地叹了口气。周围的食客稍有兴致地用余光打量了这两个男人，便各自沉浸在喧嚣的气氛中。 “万福，刚才是我脾气不好，你说起大哥，我这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火，但是你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我知道，你觉得他不够孝顺，其实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不是，你说错了，要是不孝顺，他就不会托朋友给爸妈送年货了。” “那你为啥生气嘛。” “其实我是在生自己的气，他是大学毕业，我也是大学毕业，都是大学生，他能去美国，而我却只能在无线电厂当一名技工，我不服气啊。” “唉，人各有命，没必要较真。” “万福，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可是党员，什么叫人各有命，人难道不能通过自己的奋斗改变命运吗，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哥，做人应该知足，你现在是单位的技术人员，又是大学毕业，多吃香啊。” “吃香有什么用，英雄无用武之地，整天在单位混日子。而且据小道消息说，无线电三厂去年就开始亏损了。” “亏损，不能吧，无线电厂可是大厂。” “你说的那是无线电一厂，跟我一点也不挨着。” “那你还能咋办。”林万福已经对林万海无休无止的抱怨感到腻烦了。 “万福，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林万海向前微微探着脑袋，皱着眉头，仿佛一名老师在苦口婆心地教育不识好歹的学生。“咱们可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现在不像从前了，那时候我刚参加工作，你也刚从部队转业回来，想咋地都行，现在咱俩都结婚了，还有了孩子，得想法自己干点啥，咱得想办法闯出自己的名堂来。” “不是咱们想干就能干的，你还是得跟着政策走。”林万福的话把林万海刚才积累的那点耐性也消耗得一干二净。在林万海眼里，至少在年轻气盛时的林万海眼里，自己的路是应该自己决定的。 到了饭局后半段，林万海已经对弟弟的态度心灰意冷，知道无论怎样苦口婆心地点醒他，他也不会觉悟，更不会在他的事业道路上助一臂之力，于是也就知难而退了。 “哥，你吃呀。”林万福用筷子指着那还剩下少半盘的白肉血肠问道。 “你吃吧，我吃饱了。” 林万海此刻食欲全无，他觉得自己也许真的不应该找林万福吃这顿饭。原本他想得到赞同和支持，却不想看到的是林万福消极的人生态度。两兄弟在一顿饭的工夫就决定了今后各自要走的路。林万福继续在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里享受安逸且稳固的工作，林万海则抱定了下海创业的打算。 两人从饭店走出，相互嘱咐了几句，就分道扬镳了。原本林万海家所在的dd区在城市的东北方，应该跟林万福一同走上一段路。可是，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找了个去看望同事的理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白肉血肠（3） 林万海绕着故宫的外墙，一直走到了沈阳路。沈阳路是一条具有清代特色的街道，旅游时节，这里总是热闹纷呈，此时快过年了，再加上天寒地冻，大清门外人迹罕至，只有为数不多的自行车穿梭在沈阳路两侧。林万海的脚步停留在市旅游公司的大门口，他在公司门口徘徊了一阵子，几次想走进去，几次止住了步伐。 最终，林万海还是决定离开，可是依然企盼着发生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使他会心地笑了出来。从市旅游公司的正门走出一位风度翩翩的女人，乌黑的长发，明眸善睐，穿着黑色双排扣羊毛大衣，双手很自然地插在兜里。她不急于往外走，而是站在楼门口，痴痴地对林万海笑着，好像有意在吊他的胃口似的。 “宁远，真巧啊。”林万海笑着跑了过去，内心的尴尬和恐慌早已经暴露无疑。 “巧吗，我刚才一直站在窗口看着，你都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了。” “我不是没想好嘛，本来想进去跟你打个招呼，又怕你忙。” “真是这样？”周宁远扬着秀美的脸庞，疑惑地看着林万海，直看得他脸色发烫。 “真的，绝对是真的。”林万海避开周宁远的目光，寻思着接下来的话题。“你怎么没放假。” “领导都回家过年去了，留下我一个小女子值班，无聊死了。”周宁远低头踩着地上的雪，忽然又抬起头来，“我们在附近走走吧，带你去故宫里玩玩。” “有钱没地方花了，又不是bj故宫，有什么可玩的。” “不花钱，我认识那个看大门的，他能让我们进去，只不过今天故宫不开放，就怕你不敢。” “你要是敢，我哪有不敢的道理。”林万海说，“进去走走。” 周宁远跟看门的说了几句好话，看门的果然让她进去了。周宁远带着林万海，从大清门直接走了进入。周身围绕着历史建筑，使林万海有种与这个世界暂时隔绝的错觉。他处在刚才那种纷乱的情绪中，此刻能用这种方法来调剂心情，也真是多亏了身边的这个女人。 “还记得我们刚分配工作那会儿吗，我让你帮我弄两张故宫的门票，你说什么也不敢，没想到进步这么快，都已经学会走后门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亏我还想跟你找找以前的感觉呢。” “我以前不也是这样，还记得大学时我们来故宫吗，我对这里就一直提不起兴趣。” “想让你这种人懂得文物的价值实在是太难了。” “你别怪我啊，我是学理工科的，跟你这种学历史的不一样，在我眼里，发展的东西才是有价值的。” “所以你才那么着急结婚，原来是急着发展自身啊。”周宁远嘲笑着说。 “只有这一点你说错了。”林万海沉默片刻，“我林万海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决定，唯独结婚这件事草率了。” “草率也来不及反悔了，你都有孩子了。” “是啊。”林万海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叹息仿佛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还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因为她也同样在人生刚开始绽放的时候早早做了母亲。 林万海和周宁远是在大学的图书馆里认识的，她是历史系的，比林万海小两届。林万海毕业之后，被分配到无线电三厂，两人不仅离得比较远，而且林万海又刚开始工作，急于让领导认可自己，干起活来很卖力气，无意间忽视了周宁远。这时单位的同事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这种事在单位很常见，林万海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越早结婚，就相当于越早完成了人生的一个目标，至于婚后生活，他跟大多数年轻人的心态一样，基本上没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候周宁远还在念大学，林万海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周宁远毕业之后，有一天在农贸市场买菜的时候看到了林万海，才知道原来他的女儿都已经一岁了。之后不久，周宁远也结了婚，还邀请了林万海。在整个婚礼的过程中，林万海只感觉事情的发展有点莫名其妙。他看着身着红色旗袍，头戴大红花的周宁远，在旗袍的包裹下，展现出婀娜的身姿，他的内心深处竟然有些隐隐作痛。这种情绪出现得毫无来由，从林万海认识周宁远的那天开始，她俩谁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私人感情，但是婚礼当天晚上，他却喝得烂醉如泥。两人在半年后开始藕断丝连。 “嫂子还好吧。”周宁远踏着轻快的步子问道。 “她，还行吧，好坏能咋地，一个工人，又没有学历，头脑又简单，家庭妇女一个。” “听你的意思，好像跟嫂子结婚委屈了你，以前我可没发现你这么自负。” “这不是跟你说吗，又不是外人，我信得过你。”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周宁远笑着说，“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这种思想很危险，你可才结婚没几年。” “我知道，我知道。”林万海不耐烦地说，“我现在有点后悔跟你说这些话了。” “说出来倒也不是坏事，总憋在心里，早晚是个事。” 天色将晚，故宫的建筑增添了一丝阴森的气氛。林万海和周宁远虽然都不迷信，但也不喜欢这种感觉。正巧周宁远也到了下班时间，于是林万海陪周宁远回了单位，取了公文包。两人的家都住在工业区，便一同乘坐公共汽车回家了。 几十年后，不知林万海回想起自己当年的决定，会不会感到后悔。论仕途，他可是要比林万福强多了，他有大学文凭，有技术，厂长很看重他，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林万海很有可能被提拔。但是他觉得自己不是那种能够忍受靠耗年头来提升自我的人，他想有钱，想发财，想管理自己的员工，想成为那种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的人。他有很好的商业头脑和超前意识，他预示在不久的将来，社会将变成一个金钱至上，利益至上的社会，人们将崇尚拜金主义，羡慕那些住大房子，雇保姆，经常下馆子的人。他把一切都看透了，然而他并不想成为那种人，他要做比那种人站得还要高的人，他想成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钟楼北巷（1） 这座拥有五百万人口的东北城市，早在二十世纪初，还保留着明代遗留下来的围墙，在旧城中心，清代皇宫就坐落在那里。 当年，为了皇宫的修建和稳固，努尔哈赤还费劲心思地增扩了城域。改十字街为井字街，增设了四个城门和八个边门，百姓们称之为“八门八关”。城市在发展，“八门八关”早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大北门”“小南门”等公交站牌，象征着这里曾经存在过那些饱经风霜的历史建筑。 当年的井字街内，靠北边的一条街道逐渐形成了早期的商业带，在这条街道的中心位置，集合了天合利c广生堂等二十多家商号。到了宣统元年，又出现了由sd黄县人林洪元创办的吉顺丝房，在当时可算得上是城里最大的丝房。此外，还有最负盛名的中和福茶庄，sx人吴启明创建的天益堂中药房等老字号。因为东北不产茶，所以中和福茶庄的茶叶更是成为逢年过节走亲访友的高端礼品。 虽然战争年代阻碍了商业的发展，但是新中国成立以后，这条商业街逐渐显示出了它在历史和地理位置上的优势，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几座现代化建筑依次在街道两旁拔地而起，包括文教用品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的文化大楼，各类海鲜供不应求的水产商店，主营衣装鞋帽的第二百货商店，专门针对外事业务的饭店，拥有自己的铁路运输专线的北方贸易大厦，以及高达二十层，以市花命名的玫瑰大酒店。这条商业街曾叫做四平街，又因为地处城市的中心地带，故称“中街”。东西为路，南北为街，四平街后更名为中街路，成为当时城内最繁华的的商业街之一。尽管因为铁路运输的发展，为这座城市带来了几条新开发的商业街，但是从历史风貌来讲，都与中街相差数百年之久。这里便是城市的中心，当地人称之为“lc区”，因为这里不仅地处城市中心，而且中街和故宫所在的sh区也位于五大区的中心，东西南北各与其他四区接壤，这五大区构成了城市所辖区县的中心城区，sh区乃中心之中心，如同树木的年轮一般，一圈一圈地扩散开去。 皇城脚下，自古便是风水宝地，出现一些颇有灵性的人物和故事便也不觉得奇怪。就在中街路北面，有一片错综复杂的深巷，巷子两旁大多是齐脊式瓦房，有一两座四合院，恐怕是很早就遗留下来的东西了，至于其他房子，则都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产物。平日，巷子里总是热热闹闹，家家户户皆熟悉，街坊邻居常走动。然而这会儿却不一样，忙忙碌碌了一年，也该在家歇歇，准备过年了。 东北人喜欢过年，喜欢憧憬来年的光景，即使是那些平时活得灰头土脸的人，到了逢年过节，也仿佛迈入了一个没有烦恼的世界。家家户户的炕头上都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摆着瓜子和榛子，人们穿上了崭新的棉袄，仿佛一个个都成了崭新的人。也许这就是大人们眼里的春节，然而对于小孩子来说，则是另一番景象了。每到过年前后，街道和胡同里总是点缀着欢声笑语的孩子们，他们穿着长辈们给做的新棉袄，条件好的或许在百货商店里买。有的带着市面上刚刚流行开来的耳包，红的，黄的，粉的，紫的，黑的，毛绒绒的十分可爱，裹在耳朵上，便是当下最漂亮最时髦的装饰了。还有能护住耳朵的飞行员帽子，有些款式甚至还似模似样地在帽子上加装一副护目镜，小孩子带着这种帽子，脑袋都比平时大了一圈。这些孩子挥动着鞭子，在冰面上抽冰嘎，像驰骋疆场的骑兵。 大多数孩子手里的鞭子是用木棍做成的，在上面绑一条麻绳，软绵绵的，抽起来既不干脆也不响亮。冰嘎下面是一颗大头钉，摩擦力太大，转不快。小铺里买来的都是同样的货色，后续的改造工作大多由家里的大人或孩子自己来完成。有些大人不屑于管孩子的事，他们的孩子也只能凑合着玩。有的孩子则很幸运，他们的冰嘎下面是一颗轴承里使用的钢珠，转起来像射出去的子弹那样过瘾，他们的鞭子是用韧性十足的细竹竿和梢子绳拧出来的，重量适中，韧性十足，抽起来十分顺手，并且一抽一个响，好像吹口哨，于是孩子们管这种鞭子叫做“鞭哨”。那些不那么幸运的孩子，看着幸运的孩子在冰面上尽情地挥舞着鞭子，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有些孩子也想使用如此得心应手的工具，所以胆子大的可能上前去跟其他小朋友交换鞭子，虽然多半会遭到拒绝，但也不乏运气好的。 “让我用用你的鞭子呗？”说话的是个扎着两根麻花鞭子的小姑娘，脸蛋冻得通红，那红又非常集中，像是妆画过了头。 “行。”小男孩说着已经把鞭子递给辫子姑娘。 “谢谢。”辫子姑娘跟小男孩交换了鞭子，并发现小男孩在检视她的鞭子，好像一个专门研究鞭子的专家，于是她并不急于尝试用那“高级”鞭子，而是情不自禁地等待着专家的答复。 “你这鞭子是用什么做的啊？”小男孩把鞭子抻紧，看看鞭子，又看看辫子姑娘，眉头始终微蹙。 “我也不知道。”辫子姑娘似乎意识到自己水平的业余，不禁脸红。 “太轻了，根本甩不起来。你等我一会儿啊。”小男孩拿着辫子姑娘的鞭子，撒腿就朝自己家里跑去。 小男孩的家就住在中街路北面的钟楼北巷里。钟楼北巷是由许多错综复杂的胡同和巷子组成的平房居民区，小男孩的家住在其中一条胡同。那是一条狭长的胡同，胡同两旁共十来户人家，胡同拐角的尽头是一个肮脏的公共厕所，小男孩从未使用过。他的洁癖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他喜欢纯洁的东西，譬如纯洁的白雪。倘若有人把自家的垃圾倒在雪地里，他看了之后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钟楼北巷（2） 小男孩的家就住在中街路北面的钟楼北巷里。钟楼北巷是由许多错综复杂的胡同和巷子组成的平房居民区，小男孩的家住在其中一条胡同。那是一条狭长的胡同，胡同两旁共十来户人家，胡同拐角的尽头是一个肮脏的公共厕所，小男孩从未使用过。他的洁癖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他喜欢纯洁的东西，譬如纯洁的白雪。倘若有人把自家的垃圾倒在雪地里，他看了之后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小男孩跑进胡同，来到胡同中央，推开一扇黑漆铁门，就进入了一座面积不大的小院，院子的地面用红砖铺砌，院角有个兔子窝，里面掺杂着黑白两种兔子。惹人怜爱的小兔子都是小男孩的奶奶养的，这些兔子分批生崽，每一批的年岁都差不多，所以每到产崽子的时候，往往是十几个，虽然也送人，不过数量始终有增无减，于是奶奶就不得不让一些个头大的兔子变成饭桌上的佳肴。每当这个时候，小男孩的姐姐便会伤心得哭泣，香喷喷的炖兔肉她也是一口不沾。小男孩倒是狼吞虎咽，尽管他也喜欢纯洁可爱的兔子，不过在他眼里，兔子是可爱的，兔肉也是香喷喷的。 院子的东西两端，各有一间屋子，其中一间是爷爷奶奶的，另一间则是爸爸妈妈的家。小男孩穿过外屋的灶间，走进了奶奶家，发现姐姐正坐在炕沿上看小人书，奶奶蹲在屋子一角的灶坑旁，把搓成条状的面团放在灶坑盖上烘烤。面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令小男孩垂涎欲滴。这是小男孩最喜欢吃的零食之一，若在平时，他早就缠着奶奶要了，不过此刻他的心思并不在吃上。 “姐，帮我做鞭子。”小男孩嚷道，好像当姐姐的理所应当为他服务。 “不是给你做了嘛。”姐姐发现小男孩手里拿着的不是原来的鞭子，“你的鞭子呢？” “借给别人了，再给我做一个。”小男孩憨头憨脑地笑着，以为这样就可以达成目的。 “小疯子，我费那么大的劲给你做的鞭子，谁让你随随便便借别人玩。”姐姐抱怨着。 “雪寒，都说了多少遍了，别管你弟弟叫小疯子。”奶奶表面上在批评姐姐，脸上却洋溢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在这位慈祥的老人心里，这姐弟俩就如同她的传家宝。 “奶奶，你看他一天活蹦乱跳的，就像个疯子似的，不是小疯子是什么。”姐姐觉得自己的话很有意思，说完自己笑了起来。小男孩撅起了嘴，他并不是生姐姐的气，只是隐约感觉到姐姐可能不会答应他，因此有些沮丧。 “姐，你就帮我做一个吧。” “不做。”姐姐一口否决，“再说也没有绳子了，给你做的那个还是管别人家要的呢。” “那你就再去要一回呗。”小男孩略带委屈地说，这更让姐姐哭笑不得，只好求助于奶奶。 “奶奶，你看他呀，烦死人了。”姐姐说。 “雪峰，乖啊，别让你姐姐做了，去把鞭子换回来，面团快烤好了。” 小男孩痛快地答应一声，活蹦乱跳着跑出去了。他喜欢奶奶如同喜欢父母，他也爱姐姐，尽管姐姐没有答应他的请求，还总是管他叫小疯子，他非但不生气，反倒觉得这个昵称很有趣。他叫林雪峰，大人们叫他雪峰，唯独姐姐叫他小疯子，因为姐姐对他最好。 林雪峰跑出胡同，来到之前玩的地方，巡视了一番，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那个扎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小姑娘不见了，其他小孩子也走了一些。他上前向一个伙伴询问，伙伴摇着头说不知道。林雪峰站在冰面上不知所措，内心十分焦灼。此刻他早已忘记了辫子姑娘，心里想的只有自己的鞭子。委屈了片刻，他开始跑起来，拿出了“小疯子”的本领。四岁的林雪峰对于那片巷子的面积没有什么概念，对自己的体力也没有一个充分的认识，他觉得只要找遍了错综复杂的每一条胡同和每一条巷子，就一定能找到辫子姑娘，而这对于他来说并不困难。 林雪峰开始毫无章法地搜寻每一条胡同，在他看来，整片巷子俨然变成了一个警察抓小偷的战场，一个错综复杂并且充满挑战的迷宫。然而，这片地处最繁华商业街后身的平房住宅区要比他想象得大得多。在奔跑的过程中，他不慎摔了一跤，向前扑倒在松垮垮的雪地里，但他丝毫不觉得疼。他的行动使他觉得自己好像动画片里的小英雄。我会找到你的，他自信满满地边跑边想。他一直跑，贴身的小背心被汗水浸透了，身上冒出的热气被裹在密不透风的棉袄里，闷得他好难受，于是他解开脖颈上的扣子，让刺骨的冷风灌进胸口。 林雪峰卯足了劲，又跑了一阵，终于有些疲惫了。人在饥寒交迫的时候往往会萌生消极的念头，林雪峰逐渐显露出沮丧的神态，失落感如同秋天的落叶，不知不觉便落满了街道。他原本是想跟辫子姑娘成为好朋友的。他是个内心火热的孩子，即使对待陌生人，也会付出对待熟人的那种阳光般的热心肠。因此当辫子姑娘主动向他借鞭子的时候，他毫不犹疑地借给了她。在林雪峰心里，辫子姑娘好像已经成了他的好朋友。 “你在哪呀？”林雪峰不知所措地喊了一声，还真以为辫子姑娘是在跟他玩捉迷藏了，却丝毫没有想到，辫子姑娘可能早就被家里的大人领回家了。他的喊声得不到回应，觉得委屈，便拱了几下鼻子，像是要哭，却欲哭无泪。紧接着被朋友出卖的愤怒又取代了哭泣的冲动，他气得直跺脚。来来往往的路人谁也没有将目光投注在这个皱着眉头的小男孩身上，只有不远处一个踉踉跄跄着走过来的人，看到了这个小家伙，加快了步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钟楼北巷（3） “雪峰。”林万福迈着微醉的步子，带着憨厚的笑容走到林雪峰身边，“怎么跑这来了，大冷天的，扣子也不系上。” 林万福蹲下身来给林雪峰系扣子。可能是因为总算找到了可以倾述的对象，林雪峰叫了一声爸，眼泪便如倾盆大雨一般挥洒下来。 “哎呦，这是怎么啦？”林万福依然保持着笑容，他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自己儿子还要可爱的小生命了，即使他的儿子在嚎啕大哭。 “鞭子丢了，冰嘎也丢了。”伴随着几声抽咽，林雪峰磕磕巴巴地把这几个字吐了出来。 林万福赶紧掏出手帕帮儿子擦干眼泪，将他抱起来。尽管林雪峰已经能跑能跳了，但林万福跟那些过分溺爱孩子的家长一样，毫无怨言地为孩子做牛做马。 “别哭了，乖，爸再给你买一个。” “那是姐姐给我做的，姐姐该不理我了。” “不会，姐姐多疼你啊。走，爸爸带你买去，回家爸跟姐姐说。” 原本打算回家的林万福，带着林雪峰朝中街路走去。 林万福平时不怎么逛商店，不知道商店的关门时间。计划经济年代，商店下班的时间很早。再加上春节将至，无论是大型国营商店，还是中小型的集体所有制商店，都已经闭门谢客。甚至连小铺的小老板，都无比珍惜这难得的好时光，早早地收了摊。马路上，只剩下几个摆地摊的商贩，还在那里奋力地吆喝着。林万福抱着儿子走了一圈，没有买到玩具。不过林万福没有放弃，因为只要顺着中街路一直朝东走，过了朝阳街，就会来到东顺城街，在东顺城街和北顺城路的交叉口处，便是东行市场。林万福顿时充满了信心，在中街路附近居住的市民，没有不知道东行市场的，早在六十年代便出现的东行市场，历来是小商小贩的交易集散地，八八年由原来的棚户式改成了大厅式，经营范围也拓展到集小食品c小商品c家具c干果以及烟酒于一体的综合性批发零售市场。林万福觉得那里总可以挽回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儿子面前的尊严。 夜色在人烟稀少的城市上空慢慢覆盖了大地，黄昏的残余逐渐隐去，街上的行人比平时少了许多。城市的亮化工程还不够完善，路灯的覆盖率跟不上发展的节奏，到了晚上，中街路也失去了白天的繁华，连摆地摊的小商贩也收工了。 “爸，能买到吗？”林雪峰问。 “能，肯定能。”林万福的语气十分中肯，从他那自信的憨笑中能够想象到，他是多么盼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崇拜他，能够认为他是个无所不能的父亲。只不过，在利益并非高于一切的年代，没有哪家商店会愿意牺牲休息时间，仅仅为了满足一个微不足道的顾客。 林万福抱着儿子，不知疲倦地走着，再过一条马路就到东行市场了，内心的喜悦也在不断增加。可是当东行市场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的表情僵住了。冷漠的卷帘门切断了他唯一的希望，只有门外那些随处可见的垃圾和纸屑，昭告着白天的繁华。 “关门了，改天再买吧。”林万福说完，叹了口气。一心想要玩具的林雪峰不懂得体谅自己的父亲，因为林万福以往的表现无疑都在向林雪峰传达着一个讯息——不论儿子要什么，他都能为他办到。因此，当林万福用商量的语气说买不到玩具的时候，林雪峰并不理解他。 “我不，我要冰嘎。”林雪峰不知从哪忽然冒出来一股力量，竟使他哭喊起来。 “乖，别哭了。”林万福用两只胳膊抱着他，轻微地上下晃动着，“奶奶等着咱们回家呢，过几天爸爸就给你买回来。” “我不，我现在就要。”林雪峰不依不饶地哭喊着，林万福只得抱着他继续走，把机会完全交给运气。尽管仍然一无所获，但长途跋涉下来，林万福终于可以抱着儿子回家了。林雪峰之前耗费了过多的体力，又经过一场大哭大闹，困意已经控制了他，他靠在父亲的肩膀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色已经黑漆漆了，林万福早已醒酒，此刻更是被快乐和幸福包围着，亦步亦趋地踏着松散的雪，朝温暖的家走去。也许是寂静唤醒了他的思绪，他开始思考起白天林万海对他说的那些话。大多数时间，林万福都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他的妻子李春云是个性格随和的女人，本性善良。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李春云的姐妹们没有一个赞同这门婚事，只有岳父岳母和李春云本人认同林万福，相中了他那忠厚老实的人品。林万福既是李春云的丈夫，也是李春云的初恋。青年时代的李春云是个单纯得让人不敢相信的女人。她生活在深闺之中，平时上学也很少跟男生主动说话，倘若有思想比较开放的男生向她示好，她会刻意躲着对方。她从没有碰过男生身体的任何部位，再加上学校没有开设健康教育课，以至于她愚蠢地以为和林万福手拉了手，就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林万福是个转业军人，他的确是个好青年，既不吸烟，也不喝酒。他对待别人的态度非常热情，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到卑鄙c自私等缺点。结婚之后，岳父岳母待他如亲生儿子。他被分配到童车厂，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当上了单位的团支部书记。只可惜童车厂在hg区，离林万福住的地方有点远，因此，每天晨光熹微的时候，林万福都要骑着他那辆白山牌自行车，早早离开家，开始一天循规蹈矩的工作，下班后直接回家，没有任何繁琐的应酬。李春云则在一家国营服装厂上班。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他们的生活都过得平平淡淡，直到两个孩子的出世。 林万福有两个孩子，姐姐林雪寒和弟弟林雪峰前后脚来到人世。龙凤胎对于普通百姓家庭来说，不知该算作上天的恩赐，还是老天爷的刁难。李春云面对两个孩子的出生，的确感到欢喜，但心里却隐隐有些不知所措。以他们家的现实状况，有能力养活两个孩子吗。 这种想法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因为李春云相信自己的丈夫，相信自己当初嫁给他的决定。然而，这份信任却没有成功传递给丈夫。林万福自从当上团支部书记之后，多少有些态度转变，当兵时的那股劲头消失了，工作变得循规蹈矩，不思进取。几年下来，家里的生活条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变。好在林万福和父母同住一个院，孩子们白天由两位老人代为照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钟楼北巷（4） 林三德和曲淑琴两位老人都是第二针织厂的退休职工，原本靠着每个月从单位领取的养老金，两位老人可以活得逍遥自在，大儿子还好，出国了。可是二儿子和小儿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其中小儿媳妇还一生就是两个。林三德深深感到目前的家庭状况还轮不到自己退休，于是他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清晨便来到位于风雨坛街的五爱小商品批发市场，采购一批衬衣衬裤c袜子裤头之类的贴身衣物，到城市周边的郊区去卖。作为全国十大集贸市场之一的五爱市场，是全国小商品在东北的重要周转地，所以在这里，林三德能够凭借自己多年在针织厂学到的经验，识别那些物美价廉的商品。五爱市场的营业时间很早，到了中午就基本闭行了。但是再早也早不过林三德，为了能有充分的时间来讨价还价，林三德甚至在那尖塔风格的大门还没打开的时候，就守候在那里了。 上完了货，林三德没有一刻清闲，马不停蹄地骑车回家，把那些货物全摆在炕头上进行分类，分出不同的档次，不同的售价。五爱市场里做买卖的那些人，有些是精明人，有些也是刚刚做起个体户，对业务还不是很熟练，倘若林三德从这样的人那里买到物美价廉的货色，一整天都可能因为这件事而心情愉快。托了林三德的福，家里人无论是过年穿新的，还是平时穿的，都不需要花钱买。老人也愿意让儿女们穿，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家里人。 这座城市的市区面积只有一百六十多平方公里，郊区面积却达到三千多平方公里之大，两个远郊县更是庞大，有五千多平方公里。然而，按照“一山一水六分田，二分道路和庄园”的规划布局，除了相对热闹的中心城区，其他区域多以田地和村庄为主，这些偏僻的地方都是林三德的销售区域。他的足迹遍布几个主要郊区，外加三十多个镇和六十多个乡。完成如此庞大的业务，除了靠他的坚持不懈之外，还要依靠他的工具，那辆金刚不坏的永久牌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对于林三德来说，简直如同他的孩子一样。sh原厂生产，跟沈阳产的白山牌自行车可不一样。白山牌给他的感觉总是有些流里流气的，远不如永久牌看起来硬朗。这辆车载着他的希望和热情，不知疲倦地奔波着。用了这么许多年，竟然很少补过胎，车链子也从没有断过。朝阳街路口那个修自行车的看到他都会打趣一句：“老林，你那车也该坏一次了吧，你是不是背着我拿到别人拿去修。” “这车结实，比咱们这产的强多了。”林三德得意地说。 不仅街坊邻居知道他是卖衬裤的，连他经常走访的那几个村子，当地的村民有些都认识了他，知道这老头是个实在人，卖的衬衣衬裤质量都不错。林三德就靠着这种小买卖，攒下了一笔小钱。他的老伴曲淑琴则全权在家照顾孩子。 老人帮着照顾幼年的林雪峰和林雪寒，虽然替林万福夫妇省去了许多麻烦，却也无形之中消磨了一部分他们作为父母的责任和意识。一直以来，林万福以为生活中的一切都是那么顺当，又怎么能想到有时他竟然连一个小小的玩具都不能满足孩子呢。 回家的路上，林万福沉重地呼了口气，他感觉抱着孩子有些累了，其实更多的累来自他的内心。他的脑子不知不觉地想起一连串的问题：他的生活难道就是如此，这是否就是他未来生活的写照，如果是这样，他的家庭将来又怎么能够幸福，如果满足不了孩子的要求，他算是一个什么父亲呢。林万福不停地在脑海里思考着这几个其中似乎有着必然联系的问题，带着这些问题回到家，甚至没有发现妻子的不悦。 一个小时之前，李春云下班回到家，听到林雪峰跑出去之后就一直没回来的消息，急得火烧火燎，连气也来不及喘一口，就直接出去找儿子了。她明白一个道理，过年的时候，人们的神经都变得异常兴奋，会忽略生活中很多需要注意的细节，越是处在这种状态之下，越容易出事。如同烟花给人们带来欢乐和惊喜的同时也同样带来了火灾和绝望。去年春节，她还亲耳听到一个附近的孩子因为放鞭炸伤了手指的消息。她担心自己的儿子也可能遭遇不测，甚至会被绑架，心急如焚。李春云绕着巷子找了一大圈，一无所获。无功而返的时候，她企盼着林雪峰已经被林三德领回家了。可是回到家后，却发现儿子依然没有回来。当她再次准备出去搜寻的时候，便和林万福碰了个正着。 “你干嘛去？”林万福回过神来。 “大过年的你带他上哪去了！”李春云眼里含着泪花。面对此情此景，林万福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带儿子溜达溜达。”他只好以笑容来掩饰内心的慌张，可是这种态度却让李春云误以为他根本不在乎家人的担忧，使她更为恼怒。林万福为了逃避妻子锐利的目光，故作镇定地抱着林雪峰往屋里走。李春云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妈，爸还没回来？”走到屋里，林万福问母亲。 “早回来了，这不是出去找你俩去了嘛。”曲淑琴老人也表现出一丝不快，“下次可别让家人这么担心。” “知道了，妈。”林万福马马虎虎地说。 “爸，进屋还抱着他干嘛，也不嫌累。”林雪寒嘲笑般地看了林万福一眼，又故意低下头去，“就知道关心小疯子。” “谁说的。”林万福极力反驳，这才缓慢地把林雪峰放到炕沿上，想用行动来证明他对女儿的爱丝毫不亚于儿子，但是反驳得却没有底气。孩子的眼睛是不容沙子的，林雪寒心知肚明，爸爸对弟弟的关心胜于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钟楼北巷（5） “雪寒是嫌你抱雪峰没抱她，这都看不出来。”曲淑琴批评林万福，随即冲林雪寒笑了笑，像是在询问林雪寒是不是这样。 “才不是，我都这么大了。”话音刚落，林雪寒就被林万福的一双大手给托了起来，像对待三岁的孩子那样扔高高。刚才还向家人宣告自己长大了的林雪寒突然兴奋地尖叫起来。 “你快把雪寒放下来，别摔着孩子。”李春云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曲淑琴则和颜悦色地劝林万福放下孩子。林万福放下女儿，爽朗地笑着，依然沉醉在女儿的欢声笑语中，关于自己的家庭是否能够幸福的种种猜测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了。 “还吃点饭吗？”曲淑琴关切地问道。 “不吃了。”林万福说。 “见到你哥啦？”曲淑琴问。 “见到了。” “饭吃得咋样？” “挺好的，我哥说过年带着嫂子过来。” “唉，他们一家三口，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回，我倒是不怎么想那两口子，就是挺长时间没看到若菲了，也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我这个奶奶。” “我哥我嫂子一天到晚工作挺忙的，再说若菲有她姥姥照顾着，您还非得把这仨孩子都攥在手里呀。” 一说起林万海，早已将烦恼抛到千里之外的林万福忽然叹了口气。细心的李春云对此有所察觉，便问道：“跟你哥生气了吧，他是不是又在饭桌上损你了？” “没有。大过年的生什么气啊。”林万福对妻子使了个颜色，意思是不要在老人面前说这些不愉快的话。但老人显然了解她的两个儿子，而且在对待兄弟俩吵架的事情上，她一直是偏向林万福的。 “你二哥就是那样的臭脾气，家里谁敢惹他，急眼了连你爸都敢打。”老人说。 “那他是吹牛，他要是敢动我爸，我跟他拼命！”林万福挑着眉毛说。 李春云明白丈夫只是在虚张声势，无非是好面子。可是大过年的听到他说这番话还是觉得很不吉利，于是便脱口而出：“别说这些不着调的话，还当着孩子的面。” 自己的儿子被儿媳妇教训，曲淑琴自然心里不好受，可她也不希望全家人都剑拔弩张，这口气也只好由自己忍下了。曲淑琴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斜眼瞟了李春云一眼，却恰巧看到了从外面气哼哼走进屋的林三德。 “爸回来啦。”李春云早已预感到这老爷子要发飙，想把这股苗头趁早压下去，不料老爷子压根没搭理她，直奔林万福而去。 由于过年，林三德的生意也变得红火了，今天他用自行车驮着一大包衬衣衬裤，只走了一个郊区就全卖光了，回来的路上，他只恨自己没有预测到这个大好势头。回到家，他见自己的宝贝大孙子还没有回来，心里担忧，就出去找，顺便买一瓶白酒。林三德也是一根筋的人，他越是找不到，越要执着地找下去，却从来没想过中途回家看看，结果连酒也忘了买。终于，天色已经到了看不清人脸的地步，他才想到孩子可能已经回家了，于是决定回来碰碰运气。 老爷子也因为大孙子的不归而发了一通脾气，并在曲淑琴的劝说下消了气。老爷子消气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晚饭，外加一瓶老伴藏到碗柜里的白酒。他一辈子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白天辛苦工作，晚上喝点小酒，吃点可口的小菜，就已经知足。 他的脾气和林万海差不多，年轻气盛的时候打过自己的老婆。他没有林万海那么远大的理想，因此又和林万海时有冲突发生；林万海总是嫌父亲小气，单位有劳保，平时靠小买卖也不少赚，却很少看到父亲穿什么像样的衣服。夏天一套“的确凉”的衣裤，配一双凉鞋，冬天则在厚棉袄棉裤外面套上绿军装，还是林万福当兵时候穿过的。在外人看来，林三德的确有些吝啬，然而老爷子其实有自己的打算，他留着这笔钱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和老伴到了晚年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给儿女们添麻烦。他知道一旦他们的身体出现问题，两个儿子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来给他们看病，攒下一笔钱最起码可以帮他们应急，缓解儿女们的经济压力；倘若老天眷顾他们，让老两口身体健康，这笔钱也可以给孙辈们谈婚论嫁时用。 林万福本不想吃饭了，但看见有酒，便决定陪老父亲喝点。六个人围在炕桌吃饭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春云和丈夫把靠在墙边的人多时使用的大圆桌子摆好，一家人围着坐了下来。一直处在熟睡中的林雪峰早已被刚才爷爷责骂爸爸的声音吵得半睡半醒，经奶奶的几声召唤，也醒了过来。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爸爸说：“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他们刚才唠嗑呢。”奶奶用这种欺骗小孩子的话来掩盖大人们争吵的事实，林雪峰丝毫听不出来，完全相信了奶奶的话。从外面到家里，林雪峰脑子里除了想着冰嘎，就只剩下那个辫子姑娘。他觉得她欺骗了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昭陵松雪（1） 这座城市的冬天经常下雪，虽然不如哈尔滨那般刺骨，但依旧能让人感觉下巴快要冻掉了。当天林万海原本只是想找周宁远出来吃顿饭，顺便让她帮忙出出主意，却没想到被周宁远带到了昭陵。在年前这种喜庆的日子，跑到陵墓来究竟有什么意义，林万海一路上都在猜测这个女人的意图。 他们穿过大门附近的游乐区，来到了望湖楼。昭陵的游乐区冬天是不营业的，当地也没有多少人真正在乎这座公园的历史价值，因此每到冬季，这里便人迹罕至，望湖楼东侧的湖面也早已结冰。 “敢不敢到湖上走走。”周宁远笑着问道。 “有什么不敢的，反正都冻严实了。”林万海轻松地笑了一声，“只是我不明白，大冷天的，你来这里干嘛。” “来看风景啊，你不知道啊，这里最近被市政府评为城市十二景了。” “十二景，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平时不看报纸吗？” “看，但是我还真没注意有这个报道。” “可能美丽的风景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吧。” “不能说没意义，只不过人光靠风景活着没什么意思，而且现在也不是那个年代了。” 林万海和周宁远没有走到湖面上，而是不知不觉来到了围绕着昭陵的那片古松林。这片松林是城市中心城区最大的一片林区，每到夏季炎热的时候，即使走在松林外围，也能明显地感受到树木渗透出的凉气。而在冬天，古松上挂着白雪，在金瓦红墙的陪衬下，显得极富诗情画意。 “植物甚至比人活得久，无论做出多么伟大功绩的人，最终也会归于尘土。”周宁远看着皇太极和博尔济吉特氏的陵墓外墙，略发感慨地叹了口气。 “但人可以活得比植物精彩，这些百年古松，即使到枯死的那一天，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也不会有人记得它们，但皇太极却不一样，虽然人没了，但是做出了成绩，就能被后人记得，还给他修了这么大一个陵墓，简直是浪费国家的土地嘛。” “跟你这种现实主义的人聊天，还真是没法沟通。”周宁远不满地看了林万海一眼，“你找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呀。” “我是想让你帮我拿拿主意，你却带我来这里赏雪。” “那你说说吧，什么事让一直头脑清醒的你如此激动，感情出了问题？” “哪能是那种小事，要是那种小事我就不找你了。” 周宁远听到这话，非但没有觉得自己被重视，反倒有点失望，但是她的确想听听林万海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以决定的困惑。 “我打算过几天就向厂里提出辞职。” “为什么，是因为干的不顺心吗。” “挺顺心的，但是也看不到前途。” “那你辞职之后有什么打算。” “自己干。” “你能不能说得具体点，你这样几个字的往外蹦，让我怎么给你拿主意，做买卖是自己干，要饭也是自己干。” “铝制品厂的赵厂长是咱们的校友，我还是在上次学校的校友联谊会上认识的他，后来见了几次面，认他做了大哥。他们厂有几套从国外花高价引进的设备，当时粗心大意，让人家给骗了，设备都是二手的，而且是人家淘汰下来的，拿回来不久就坏了。现在那些设备就扔在库房里，都落灰了。赵厂长说了，我要是有能力使用那套设备，他就无偿让我用，只需要给他那么一点”林万海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三根手指在周宁远眼前搓了搓。 “赵厂长亲自开口跟你要好处？” “没有，人家哪能明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难道他就那么大公无私，能让我白用。” “给多少才合适，那些设备到了你手就能用得上吗？” “当然能，我为了这些设备还特意跑了趟南方，找了一家信息公司，他们帮我弄来了那套设备的英文说明书，我把说明书给我一个学机械的大学同学看了，他还亲自去看了设备，说这些设备可以用，都是小毛病。” “你这一趟花了不少钱吧，嫂子可真敢让你花钱。” “我还没跟她说呢，这些细节，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就连我那个大学同学，我也只是跟他说是别人求我帮忙修那些机器。” 此刻，周宁远心里在想其他事情。这么大的事，林万海竟然不第一个跟自己的老婆商量，而是跑来问她这个只能算是大学校友，最多是好朋友的人，究竟是何用意，难道他不信任自己的老婆，还是说他的婚姻生活不够理想，倘若真是这样，长久下去难免会出现问题的。就在周宁远陷入沉思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林万海一直在旁边注视着他。 “喂，说句话啊。” “什么，哦。”周宁远尴尬地红起了脸。 “你刚才想什么呢。”林万海皱着眉头。 “没什么。”周宁远马上镇定下来，“我是说，你这样大张旗鼓地操作，让那些铝制品厂的闲人看到，难免会起疑心的，毕竟那都是厂里的设备。” “放心，我不会那么粗心的，赵厂长可以做主，以送修的名义，把那些设备运出去。我已经在制钉长那里租了一个厂房，那里的厂房已经完全闲置了。” “听说制钉厂已经处在破产边缘了。”周宁远有印象，跟她同住一个楼的一位大哥便是制钉长的工人，那是一个集体所有制企业，由于产品落后，已经连年亏损，有准备的人都另谋职业去了，那些没有准备，只能每月从厂里领一点勉强糊口的工资，苟且度日。 “制钉厂的现状就是很多这种类型的企业未来的写照，而这样的企业在这里有成千上万家，最后又有多少能存活下来呢。这也是我下定决心辞职的理由。我跟你说这些，其实也只是想得到你的支持。我前几天跟我弟弟说了我的大致想法，却根本没有得到他的理解，不光是他，家里其他人也都不会理解我，跟他们说又有什么用。” 他一定感到很孤独，周宁远心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昭陵松雪（2） “你之所以带我来看这难得一见的昭陵松雪，是因为美景也需要有人分享才行，美好的事物，美好的理想，都需要与人分享，有人支持。可是我的理想跟谁去说，谁又能支持我呢。” 林万海发出一声长叹，无奈地仰头看着漫天的松枝，以及覆盖在松枝上的厚厚的一层雪。 “我支持你。”周宁远站在他身后轻声说。 林万海转过身，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迟疑了一阵，问道：“你真的认为我选择的路是对的？” “不知道，可能我是个专注于过去的人，在我看来，只有经过时间的洗礼并最终沉淀下来的，才具有永恒的价值，就像这皇太极的陵墓。对于未来的发展，我可说不好。不过，既然是朋友，我就应该支持你，或许有一天，你也能像那些企业家一样，将你的名字刻在这座重工业城市的史册上。” 林万海终于笑了，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总是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外表，但是这一次他笑得很开心。这种笑，周宁远很久以前曾经见过一次，就在林万海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他得知自己被分配到无线电三厂，并把这个好消息跟周宁远分享，当时林万海的笑容跟此刻一样。 从昭陵公园出来之后，他们在附近的松陵饭店吃了顿饭，林万海把周宁远送回了家，自己也回家了。 林万海刚走进客厅，就听见厕所里传出一句话：“回来啦，帮我看着点大勺。“ 林万海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他走进厨房，发现大勺里煎的刀鱼都已经糊了，还冒着黑烟。林万海赶紧关掉了嘎斯罐，用手在眼前扇来扇去。他们家没有吸油烟机，阳台的窗户早就冻上了，根本打不开，这股烟气不知要多久才能顺着门缝排到室外。这时候，林若菲打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了爸爸，她也并没有表现得很高兴，只是轻声地打了声招呼。 “我说你做菜的时候上什么厕所，而且还不快点上。”林万海气急败坏地抱怨着。 “做饭的时候就不能上厕所啊，我肚子疼有什么办法。” “那你也应该先把火关了吧。” 这时厕所的门打开了，史玉凤连裤子都没提好，就急着走了出来。林万海连看都不愿意看她。 “我也没上多长时间啊，怎么这么快就糊了。” “真是他妈的败家娘们儿，这糊了就是分分钟的事，以前没做过菜是怎么的。” “有本事你做，天天吃现成的，还那么多废话。”史玉凤爱答不理地把煎糊了的鱼盛到盘子里。 “你们娘俩吃吧，我吃不下去。”林万海说着，就进屋去叫女儿出来吃饭，说实话，他都有些不忍心让女儿吃那些鱼。 林万海走进这间三个人共用的卧室，发现女儿正在做寒假作业。于是笑着走了过去，摸了摸女儿的头。 林若菲这才回过头来，抬头看着爸爸说：“爸，你就别老跟我妈吵吵了，我作业都写不下去了。” “好，我知道了。”林万海点了点头，“做了多长时间了，歇会儿吧，该吃饭了。” “爸，你不吃吗？” 林万海从女儿的话中猜到，刚才的争吵肯定让女儿听到了。 “爸爸累了，歇会儿再吃，你和你妈先吃吧。” “我不爱吃我妈做的菜。”林若菲小声说。 “假装吃两口，你妈还炒了别的菜。” 林若菲点了点头，合上了寒假作业本，出去吃饭了。支开了女儿，林万海坐在床上发呆。他的事业还没有开始，就有些觉得疲倦了，也许是白天的心情同此刻形成了强烈反差的缘故吧。他环视着这间卧室，卧室的面积还算可以，比父母和弟弟家都要大，而且还是楼房。可是这些都不能令他满足。他要住那种大房子，有多间卧室，有自己的书房，宽敞的客厅，独立的厨房，卫生间里要有浴缸，就像美国电影里演的那样。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大哥林万山。他一直在埋怨大哥乐不思蜀，可是如果换做是他，他会想要回来吗？此刻他才意识到，多年来他对大哥的所有指责，难免都会含着一些羡慕和嫉妒。 看看现在这个家，唯一的一间卧室里放着两张床，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还有女儿的一张小桌子。那张小桌子多么朴素啊，只能供她勉强学习用，倘若想换一张大一点的，恐怕屋子里都摆不下。 再看看他的生活吧，稀里糊涂地娶了这个女人。当初在婚姻大事上，他丝毫没有自己的主张，只是觉得有了工作，就应该娶妻生子了。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正巧同事就把史玉凤介绍给他了。史玉凤一开始经常向他咨询技术问题，其实那都是她设下的圈套，她根本没什么文化，而且还是在生产线上工作，需要懂得什么技术呢。想到这些，林万海就觉得可笑又可悲。可笑的是结婚之后史玉凤就再也不关心林万海在厂里的工作，也不关心什么生产技术。可悲的是他曾经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信心，却如此轻易地被一个粗俗的女人给束缚住了。 林万海走到门前，听了听门外的声音，他能听见母女二人边吃饭边聊天的声音。他回身打开衣柜，在属于他自己的那层格子里翻了翻，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包裹。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里面包着一沓钱。他没有点那些钱，也不用点，那是他六年攒下来的钱。他每年的工资是五百多块钱，靠着省吃俭用，每年都能攒下一些，就这样攒了六年。 屋外传来走动的声音，林万海麻利地将那笔钱包好，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史玉凤走了进来，看到林万海半个身子在衣柜里便问道：“找什么呢。” “我那套西装哪去了，过年的时候我得去厂长家拜访一下，得穿那套西装。” “眼神出毛病啦，那不在边上挂着呢吗。”史玉凤爱答不理地回了一句。 “你态度好点行不行。”林万海头也不回地说。 史玉凤自知理亏，也就不接茬了。坐在床上看起了电视。 “万海，跟你说个事，你看人家万福家里都换了彩电了，咱们家还在用结婚时候买的黑白电视，咱们是不是也该换换了。” “换它干嘛，有得看就行了呗，现在没钱。”一提到电视，又提到结婚，林万海就觉得闹心。 “怎么没钱，再没钱也不差换个电视的钱吧，有钱请你弟弟吃饭，没钱给自己家里添点东西。” “我请我弟弟吃饭怎么了，那是我亲弟弟。” “那我还是你亲媳妇呢，菲菲还是你的亲女儿呢，就不能让咱娘俩过得好一点啊。” “可笑，换个彩电就叫过的好了？”林万海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史玉凤，“你别着急，将来不仅要换彩电，还要换房子呢。” “吹牛吧。” 史玉凤带着明显的嘲笑语气说道，这便更加坚定了林万海的决心。他穿上外套，说要出去买包烟，就直接下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昭陵松雪（3） 从家走到小铺的工夫，林万海还在回忆着同周宁远一起观赏昭陵松雪时的心情。他觉得一个男人就应该那样生活才对，有足够的经济保障之后，能够拿出一些闲情逸致来感受生活。最重要的，是能跟一个温柔贤惠，懂得生活的女人在一起，那才是一个男人一生的归宿。只是，他现在才开始想这个问题，还来得及吗？ 年前，林万海向单位提出了辞职申请。这件事他既没有告诉家里人，也没有告诉周宁远。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久，也没想瞒，只需要尽快把自己的事业做起来，到时候让家里人看到成果，他们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至于周宁远，他想等厂子基本筹备好了之后，可以请她来提提意见。 大年三十那一天，林万海还有个重要的任务，他必须去拜访一下铝制品厂的赵厂长，略表心意。于是他拎着三斤带鱼，五斤水果，前往赵厂长的家。他的西装暗兜里揣着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五百块钱。一路上，他三番五次地摸了摸暗兜的位置，确认那五百块钱还在口袋里，心里才感到踏实。 赵厂长家住的是干部家属楼，这都借了他那位在工业局上班的妻子的光。在当时那个年代，能住两室一厅的房子，已经足以让人羡慕了。林万海是第一次来赵厂长家，一进屋就被那气派的客厅弄得有些眼晕。 “小林，进屋坐。”赵厂长亲自开门把他迎进家里，让林万海受宠若惊。“你看你，来就来呗，还买什么东西。” “拜年哪有空手来的道理。”林万海谦虚谨慎地说。 “你看我家厨房，东西多得都吃不完，都是别人送的，那水果最后吃不了都烂了。对了，你家缺不缺年货，要不你从我这里拿点得了。” “您可别，多吃水果好啊，您和嫂子应该多吃水果。” 林万海和赵厂长并排坐在客厅的双人沙发上，这时赵厂长的妻子端着水果走了过来。 “老赵要是平时肯吃水果，也不至于把肚子弄得这么大。” “大过年的，你给我留点面子行吗？” “你一个大厂长还在乎我这点面子。” “嫂子说得有道理，您平时应酬多，更应该注意身体。” “是啊，应酬太多了，不过你放心，我身体还行。”赵厂长吃了一块苹果，“对了，你单位的事处理得顺利吗？” “挺顺利的，已经正式辞职了。” “领导没挽留你吗？” “挽留了，但我心意已决。” “唉，既然已经这样，就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做出点成绩来。” “这点您放心，只是关于设备方面”林万海没敢把话说得太明白。 “这个好办，趁我退休之前，这点小事我还能做主，你有地方吗？” “我在制钉厂弄了一个厂房。” “那行，年后吧，我把设备给你拉到制钉厂，后续的问题你自己解决。” “太好了。”林万海兴奋异常，但是他没有得意忘形，毕竟事情还没有具体落实，“赵厂长，这么做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不会，那套设备放置多年了，厂里尽人皆知，站着茅坑不拉屎，我把它弄出去，把厂房腾出来，就算租给别人，也能给厂里带来效益不是吗。” “可就怕时间久了，有人又惦记起那些设备。” “你这么办，你就说自己开了一个修理厂，我那些设备是送到你那里维修的，别人问我，我就说没修好就得了。再说，单位里根本没人关心那堆破烂，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弄不好将来比我还要风光，到时候我还得求你帮忙呢。”赵厂长语重心长的话道出了事实的真相。 林万海瞬间就明白了，厂长的这句话看似玩笑，言外之意是将他们的利益绑在了一起。厂里提供设备给你，你不能不有所表示。林万海想着这些，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蔑视目光。 赵厂长的想法跟林万海一样，为国有企业奋斗了一辈子，末了连每天上下班坐的那辆苏联产的伏尔加都不能归为己有。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天平，这杆天平的一端代表集体，另一端代表个人，如果一个人一直往代表集体的那个托盘上放东西，天平会严重失衡，人的心灵也会跟着失衡。可是做为一厂之长，赵厂长在任职期间，却不能只顾着往天平中代表着个人利益的托盘里放东西，因为别人心里同样有一杆天平。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通过这种方式来给自己增加点收入，把设备借给林万海，不仅能从林万海那里得到好处，把空出来的厂房转租给别人，从中可能还会得到一笔收入，简直是一箭双雕。这些道理，林万海在同赵厂长谈话的时候就想到了。 林万海在厂长家又喝了半杯茶水，起身告辞。 “厂长，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林万海站起身，用手拽了拽衣服的下摆和裤子。 “行。”赵厂长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记住，不管做什么，都要好好干。” “您放心吧，厂长。”说着，林万海在赵厂长和夫人的陪同下朝门口走去。 他穿好了鞋，从西装里怀里拿出那个信封：“刚才也没看到孩子，这是给孩子的压岁钱，麻烦嫂子转交给孩子吧。” “那就谢谢了，这孩子可能又跟同学踢球去了，我替他给你拜年了。” 林万海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匆匆下楼了。走到外面，他如释重负，同时也感到一种无助。大年三十，他昧着良心来到厂长家，低三下四地给厂长拜年，为的是给年后的行动铺路。自从离开无线电三厂，他就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就好像他被这个社会遗弃了。他心里没底，从他离职的那一刻起，他便不能再把未来寄托在集体身上了，他成了无业游民。将来的每一步，都需要他自己拿主意，他因此体会到了创业前期的艰辛和飘摇不定的心态。 林万海一边走，一边总结刚才去赵厂长家的过程。他有些心疼那五百块钱，觉得即使不拿那五百块钱，厂长也会帮他，毕竟帮他也等于在帮自己。一想到那损失的五百块钱，他心如刀绞，委屈使他如沸腾的开水一般愤怒。回想整个谈话过程，厂长丝毫没有表现出想让他有所表示的提示性话语，那五百块钱还是以压岁钱的名义给孩子的，可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然而林万海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观点，虽然赵厂长没有暗示他，但是这种事是不能等着人家主动开口的。虽然是以压岁钱的名义送出了这笔钱，但是按照他的标准，压岁钱给个五十块就足够了，给二十块的也大有人在。相信当赵厂长打开那个信封，看到里面的五百块钱时，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这损失的五百块钱带给他希望，让他憧憬未来，想到因此可能为整个家庭带来的好处，他的眼睛在雪光的映衬下便显得炯炯有神。 “没关系，该花。”林万海自言自语地说，“为了以后自己当老板，赚大钱。” 伴随着不间断的自我开导和安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母亲家门口。林万海本能地抬起手敲门，手掌却在未触及铁门的一刹那停住了。即使是短暂的静止状态，也能让他意识到自己那颗剧烈颤抖的心，思绪像寒冬时节在十字路口刮起的朔风一样毫无规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带多余的钱出门，一会儿该如何给林雪峰和林雪寒压岁钱呢。 林万海转身走出胡同，抽起了烟。香烟不仅能让他看起来像个领导，也能平复他起伏不定的心态。 史玉凤和林若菲应该早就到了，一会儿只好偷偷把媳妇叫到院子里，暂时用她的钱。站在雪地里，林万海觉得自己的形象仿佛因为身兼重任而高大起来。天空再次飘起了雪花，他相信，自己的人生会超越昭陵的百年古松，在有限的生命里焕发出夺目的光彩。一支烟的时间里，他已恢复往日的睿智，于是他迈着稳健的步伐，再次走进胡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五百块（1） 听到敲门声，林万福亲自出来给林万海开了门。狭小的里屋挤满了人，就差林万海了。此外，过年期间商店也都休息，林三德不想放弃这个独揽市场的好机会，依然骑着车去卖他的衬裤衬衣了，几乎每一个大年三十都是如此，风雪无阻。林万福十分期待二哥的到来，尽管两兄弟平时偶有争执，可毕竟血脉相通，对彼此的关心远胜于微不足道的矛盾。此时的林万海，他的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心情格外爽朗，因此看到笑容可掬的弟弟，也倍感亲切。 “哥，你来了，过年好啊。”林万福带着主人般的语气说道。 “过年好，万福。”林万海拍了拍弟弟的胳膊。 “快进屋，嫂子和若菲也刚到。” “她俩才刚到？”林万海思索着向屋里走去。他从家里出来去厂长家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多，刚才在外面看过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这母女二人究竟在干什么，出门前明明说好马上就出发，肯定又在家里磨蹭了，林万海心想。若是平时的他，得知母女二人行动这般拖沓，可能早已大发雷霆，只不过温馨祥和的过年气氛将他感染，稀释了他的暴躁。 “妈，过年好。”林万海很自然地先从长辈开始拜年，“过年好啊，弟妹。” “过年好，哥。”李春云很积极地回拜。 这时，三个孩子从林万福家的里屋跑了过来，原来一个屋坐不下这么多人，还要做年夜饭，弄得乱七八糟的。史玉凤闲人多太闹腾，就让若菲领着弟弟妹妹去另一个屋玩了。 听到林万海到来的声音，林雪峰第一个跑了过来，后面跟着雪寒和若菲。林雪峰见到林万海，直接用他那小胳膊抱住了林万海的大腿，仰头看着高大的林万海说：“大爷过年好。” 林万海是林雪峰的二大爷，但是林雪峰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见过林万山，心里自然也没有这个大爷。对他来说，林万海是他唯一的大爷，林万福和李春云也让两个孩子直接管林万海叫大爷，省去了老二的排位。 “妈，我爸呢？”林万海问。 “出去卖衬裤了，快回来了。”老人言简意赅，不想就此话题再说下去，而是一门心思在厨房准备团圆饭。 林万海虽然多次劝过父亲，但老爷子的脾气如他一样倔强，所以他没看到父亲的身影并不觉得奇怪，不过为此唠叨两句是在所难免。 “都告诉他多少遍了，大过年的就别卖了，咱家又不差这点钱。” “他愿意去就让他去吧，多挣点钱也没有错。”曲淑琴说。 “就是，爸出去溜溜腿脚也不是坏事，老人就应该多活动，你瞎操什么心。”史玉凤接茬道。 “你看，这又是我的不是了。”林万海对于母亲一贯的妥协态度向来不满，但是今天过年，自己又满怀希望，因此他不愿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说，“就好像咱们做儿女的不会挣钱似的。” 史玉凤不耐烦地冲他扬起眉毛：“行了吧你，消停一会儿得了，你要是能挣大钱还用得着爸出去卖衬裤啊。” “哼，你还真别瞧不起我。”林万海此刻觉得自己的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他一定要有所作为，否则将一辈子忍受妻子的冷言冷语。 “我告诉你，以后我肯定自己干。”林万海说，“等挣了钱，这仨孩子将来的婚姻大事，我包了。” 林万海的长子意识很强。自从林万山去了美国，他就一直把自己看成林家的长子，他自己虽然有女儿，可是他和林万福都喜欢男孩，他把这种对男孩的喜爱体现在林雪峰身上。林万海每次来林万福家，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冲着林雪峰而来，因此林雪峰自然也十分喜欢这个大爷。 三个孩子的年龄都还小，听到婚姻大事这种话题，表现出来的态度与新世纪的时尚男女如出一辙，只当是一种游戏。可是就在这时，林雪峰却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按理说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是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的。 “我一定要找个好看的，就像若菲姐那样的。”林雪峰不假思索地说。 第一个放声大笑的是林万海。林雪峰小小年纪便表现出来的对女人的野心，似乎让林万海看到了这孩子的希望，他觉得这孩子长大后的性格一定会像他，而不是像他那个文绉绉的父亲，于是他想逗逗这个小家伙。 “雪峰，”林万海问道，“你的这两个姐姐好看吗？” “姐姐不好看，若菲姐好看。”林雪峰说。 “不许这样说你姐姐。”李春云厉声喝道。 “我就说，谁让她不给我做鞭子的。”林雪峰说。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真不像个男子汉。”李春云说，“罚你不许吃饭。” 李春云原本只是想跟自己的宝贝儿子开个玩笑，却没想到林雪峰在对待吃的问题上是毫不含糊的，他一听到自己不能吃饭了，便嚎啕大哭起来。于是全家人都跟着边笑边哄着他。 “活该，谁让你刚才说我不好看。”林雪寒在一旁火上浇油。 “姐姐欺负我。”林雪峰哭得更厉害了。 “雪寒，你别说了。”李春云刚说完林雪寒，又赶快抚摸着儿子的脑袋，“乖，姐姐跟你闹着玩呢，一会儿妈妈给你腿吃。” 一听到有鸡腿吃，林雪峰的眼泪顿时就止住了，一家人因为这个小家伙的直来直去而大笑不止，李春云也因为给林家生了唯一的男孩而感到欣慰。自从林雪峰学会捣蛋以来，李春云就觉得家里的生活没有一天安静过，但也因为这个小家伙整天叽叽喳喳，使她的生活变得有了意义。有时她也会好奇，也会充满期待，究竟她的儿子将来会长成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是像他的父亲那样善良，还是会像林万海那样做事干脆利索。他会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吗，从他现在的任性行为来看，可丝毫看不出他能孝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五百块（2） 林三德回来的时候，团圆饭已经基本摆上桌了。老爷子果然不负众望，出门时的满满一编织袋的衬衣衬裤，回来时只剩下一个空袋子，再加上看到这么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地挤在一个屋子里，平时不苟言笑的他也露出了笑容。 这一年的团圆饭对林家人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林雪寒和林雪峰这对姐弟也可以像一个正式的家庭成员那样，跟大人们围坐在圆桌的周围。虽然他们还不能参与到大人的谈话中，虽然林万山还远在美国。但对于林三德和曲淑琴两位老人来说，已经算是团圆了。 “来，咱们一家子先干一杯吧。”林三德说着举起酒杯，“这一年一年的过得快啊，转眼你们都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对你俩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就是希望你俩在单位好好工作，把自己的老婆孩儿照顾好。万福还好说，毕竟住得近，万海平时就算工作再忙，也尽量抽空过来看看你妈，也可以带若菲到这里吃饭嘛，吃完饭再回家不就完了。” 林三德是个实在人，一辈子也没当过领导，不会说那些酒场上的祝酒词，所说的话都表达了他最直观的想法。他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可一时没想起来要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肚子里的话还没有完全表达出来。不过他看着大家手里的杯子已经举了挺长时间了，于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白酒。一家人该喝酒的喝酒，该喝汽水的喝汽水，也都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唯独林万福，一杯白酒直接喝进去一半。 “哪有像你这样喝白酒的。”李春云皱着眉头，显出了明显不满意的神态。 “过年高兴嘛。”林万福憨厚地笑着说。 李春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给三个孩子夹菜。李春云在她的一举一动中，体现了她的素养和顾全大局的意识。她并没有眼里只有自己的两个孩子，相反往林若菲碗里夹的菜比自己的两个孩子还要多。这一切都被林万海看在眼里，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弟弟娶了个好妻子，她在家庭中能够给弟弟起到很好的辅助作用，又很会照顾孩子，还能照顾到弟弟的面子。倘若史玉凤能做到弟妹的一半，他就知足了。 “弟妹，你现在工作怎么样。”林万海问道。 “不好，单位的效益一年不如一年了，关于单位要破产的流言蜚语也很多。”李春云说。 林万海听着这些话，没有把他的悲观情绪表现出来，但是他心里清楚明白，改革开放的春风一旦吹到东北，第一批牺牲的必定是轻工产业。李春云所在的春光服装厂，恐怕坚持不了几年了。 “哥的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吧。”李春云问话的时候，林万海正在思考，因此丝毫没有准备，愣了一下。 “哦，还行，咱厂没啥问题，都有指标，轻易不会有什么变动。” 林万海心里当然不是这样想的，只不过有些话不能在这种场合说，说了也没有意义。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说服力的只是结果，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而结果才是唯一的，也是客观的。 “万海，万福。”林三德见缝插针，“你哥俩现在的工作都不错，万山在美国，咱不用管，眼下我唯一关心的就是你两家，你们在单位好好表现，能往上爬就尽量往上爬，爬不上去也没关系，踏踏实实干到退休，把儿女养大，这辈子就算挺幸福了。大过年的，爸也没什么好送的。” 说完，林三德起身走到立柜那里，从里面拿出两个信封，又回到座位上：“你们哥俩一人五百。” 面对老爷子突如其来的举动，林万福象征性地推辞了一番，但是始终没倔过父亲，只好把钱收了下来。林万海略有些醉意，见弟弟收了这笔钱，他也就没有推辞，跟着把钱接了下来。虽然收了这五百块钱，但是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五百块钱不能动。因为这不仅仅是五百块钱这么简单，这是老父亲在退休之后，每天起早贪黑地做小买卖换来的钱。他要收好这笔钱，并且时刻用这笔钱督促自己，绝不能在奋斗的道路上松懈下来。 正好借着给钱这件事，林万福冲李春云递了个眼色，李春云心领神会，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五十元，交给若菲：“来，婶儿和叔给你的压岁钱。” “谢谢婶儿，谢谢叔。”林若菲文质彬彬地把钱收下了。 林万海有些措手不及，按照以往的礼节，只要当其中一家主动给了压岁钱，另一家就应该马上回礼，否则就会显得不那么和谐。可是他口袋里现在只有几块钱零钱，父亲刚刚给的五百块钱倒是在手，可是那是装在信封里的钱，要是用那笔钱，会让老父亲怎么想，会让弟弟怎么想。他们会想，林万海过年出门口袋里怎么都不揣点钱。他想马上把史玉凤叫到外面去，可是这样也显得怪怪的。 就在林万海进退两难的时候，史玉凤却及时拿出两张五十元，分别给了林雪峰和林雪寒，帮林万海解了围。两个孩子拿到大娘给的压岁钱，高兴得什么似的。当然，这压岁钱在当晚就被李春云收入囊中，而两个孩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这件事忘记，对当时的他们来说，过年本身的乐趣远比压岁钱重要。 吃完了饭，史玉凤陪着三个孩子在炕上玩。林若菲的年龄大一些，她显然是把弟弟妹妹当玩具了，尤其是对待林雪峰，她总是用她的手去捏林雪峰的小脸。李春云和曲淑琴则在外屋和面，搅馅，他们在为除夕夜的饺子提前做准备。等春节晚会演到一半的时候，她们就开始包饺子下锅了。 林万福喝得酩酊大醉，说是回屋眯一会儿，倒下不长时间就开始打起了沉重的呼噜。林万海喝得恰到好处，屋里地方小，他就一个人在小院子里抽起了烟。他看着广阔无垠的星空，又想起了在饭桌上的那一幕。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一个人没有钱真的不行，只要有了钱，很多让人头疼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只要有了钱，妻子高兴，女儿幸福，社会交往有底气。刚才因为捉襟见肘而满脸发烫的感觉，他实在不想再体验一次。 伴随着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在这万家灯火的大年三十，林家人热闹地包着饺子。晚上，林雪寒和林若菲仿佛一对亲生姐妹一样，肩挨着肩，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没过多久，林雪峰一如既往地进入了睡梦中。每一年都是如此，他总是怀抱最热情的期盼等待着春节晚会的播出，却只能看到第二天上午的重播。好在没过几年，他就不那么能睡了，他成了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喜欢骑车追逐打闹，酷爱跟同学在一起玩耍。 林万海和林万福家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也许真的就像林万海想到的那样，生活怎能总是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纸飞机（1） 林万福家的日子一直过得平平淡淡。“平平淡淡”这个词，不同的时代有其不同的意义，以前的人常说平淡是福，可是到了二十世纪末期，这个词的意义已经变了，人们很少会说平淡是福，只有那些依然生活在基层的老百姓才会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林万福和林万海当年都有各自的打算，林万海的道路尽管不平坦，但基本达到了他的目标，林万福所走的路也按照他自己的设想，可谓一帆风顺，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帆风顺的结果并没有给他带来足够的财富。 时间已过凌晨两点，林雪峰的卧室里依然亮着台灯。从他写字的速度来看，很容易让人看出他在奋笔疾书，似乎还带着些许怨气。 林万福这天晚上又喝多了酒，在起夜上完厕所之后，悄悄地推开儿子的房门。 “雪峰，还没睡啊？”林万福轻声问。 “爸，你先睡吧。”林雪峰没有回头，此刻他不愿意分散精力，因为他明白，只要他手中的笔稍微停顿哪怕一秒钟，都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然而没过多久，他又听见母亲醒了。林雪峰眉头微蹙，准备应付将要出现的母亲。果然，李春云用她那半睡半醒的声音问了同样的话。不过，这一次林雪峰却不再保持沉默，他把笔往桌子上一摔，仰头靠在椅子上。 “我的天啊，这得什么时候能写得完啊？”林雪峰怨声载道地说。 “写不完就别写了吧。”李春云说。 “妈，你根本就不明白，”林雪峰觉得母亲简直不可理喻，“明天老师要检查的。” “你不会是听错了吧，老师能让你写那么多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一点也不考虑学生的处境，都高三了，哪还有工夫写这破玩意。” “要不明天跟老师好好认个错得了，老师也不会不通情达理。” “妈！”林雪峰已经不屑跟她辩解，“你还是赶紧睡觉去吧，明天早上叫我。” “那你赶快写吧。”李春云轻声关上了门。 如今的林雪峰正在读高三，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经常哭泣了。他长大了，尽管受遗传因素影响，个子没有长得太高，身材却很魁梧。排除个头因素，还算是个东北爷们儿。但是这一晚他有点想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主要是因为他有点憋气，出现这种情绪的直接原因正是他此刻在写的这个东西，一份长达两万字的检讨书。 事情发生在一周前，林雪峰在下午的语文课上倍感无聊，于是折了一架纸飞机，趁语文老师往黑板上写字的时候顺着窗户飞了出去。这一动作躲过了语文老师的视线，却被诡谲的德育主任逮个正着。原来主任早已埋伏在教室后门。那道破木头门的中间有一道裂缝，那道裂缝很窄，也许连一本笔记本都塞不过去，却足够让主任眯缝起老鼠一般的眼睛查看整个班级的动向。 就在纸飞机飞出窗户的一刹那，头发花白的德育主任也开始了他的行动。过不多时，他煞有介事地推开门，甚至不顾语文老师的反感。 “林雪峰，起来！”主任厉声喝道。 林雪峰站了起来，故意装作莫名其妙。老练的他试图用一种已经熟能生巧的无辜表情来装傻充愣，却根本想不到自己的犯罪过程和证据已经被主任牢牢地逮住了，所以他的表情没有为他带来丝毫的优势，唯独使主任更加光火。 “两万字检讨！”主任厉声喝道。 “为啥呀，我怎么了？”林雪峰一听这个字数，顿时火了。 “你刚才干什么了？”主任反问。 “我干什么了？”林雪峰丝毫不示弱。“我什么也没干。” 于是德育主任不慌不忙地把那架纸飞机从背后拿了出来，原来主任已经去楼下把飞机捡了起来。林雪峰此刻已经认定自己栽了，但依然倔强地站在那里，好像只要坚持，错的也能变成对的似的。 “下课后到办公室来。梁欣，你也一起过来。”主任说完，气哄哄地离开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坐在座位上的梁欣一头雾水，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梁欣与林雪峰完全不同，她是班里学习前十名的学生，皮肤白皙，圆脸，鼻子尤其可爱，给人很调皮的感觉。但是梁欣平时的表现并不调皮，没有人了解她的真正性格，也许是学习的压力把她活泼的天性完全压制了。 “不用担心，肯定是两回事。”坐在梁欣前面的同学回头说。 “我觉得不是，听主任的语气绝不是好事。”梁欣心事重重地摇着头说。 梁欣自认为自己的直觉一向准确，她回头向斜后方看去，隔着两排的林雪峰此刻也注意到了她。她看到林雪峰将胳膊肘搭在窗台上，她们刚刚目光相接，他就避开了她的目光，用一双忧郁的眼睛凝视着窗外。林雪峰恬不知耻地认为自己的眼神很忧郁，而且他也知道，这件事当然跟梁欣有关。 语文老师不能接受在语文课上焦点竟然不是自己这个事实，试图重新夺回课堂的主动权，于是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与课堂内容无关的话题，姑且把话题定义为青少年的品德教育，案例则是现成的林雪峰。 这个语文老师很有特点，她说话的速度很慢，喜欢酝酿。她跟往常一样，并不急于说话，而是先用一根手指不停地点着林雪峰，其实那是她在构思词汇，但看起来就好像已经对林雪峰彻底失望似的。 “林雪峰啊，林雪峰。”话音刚落，教室里哄笑一片。原来说话的并非语文老师，而是班级里一位喜欢模仿别人的同学，他能模仿所有老师说话的语气和动作。 “谁说的？”语文老师伸长了脖子问道，教室里鸦雀无声。 “别招人烦啊，听到没有？”语文老师的眼睛瞪了起来。 “林雪峰啊，林雪峰。”这一次的确是语文老师说的，可是大家听到她这句话，觉得之前那个同学模仿得的确一模一样，结果又是一阵哄笑。 “我都提醒你多少回了，学点语文有什么不好，你说你连自己的母语都学不明白，将来还能学什么，高考语文一百五十分，语文你要是考不好是最吃亏的，你懂不懂？” “懂。”林雪峰十分中肯地点着头，“老师，接着讲课吧，别因为我耽误了大家。” “你还顶嘴。”语文老师毫无戒备地中了林雪峰的圈套。班上一些调皮的男同学们早就摸透了这个老师的性格，她的嘴是典型的连珠炮，围绕着一个话题能够从不同的角度没完没了地引申下去。当你感觉她即将说完的时候，只要稍微引导她一下，立刻就能引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没顶嘴，老师。”林雪峰用调戏的口吻微笑着说，“别的同学还打算听课呢，别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大家的学习，你看梁欣都朝我翻白眼了。”林雪峰的话引起了全班的又一次哄笑，还招来了梁欣的怒目而视。 “现在知道关心同学啦，那当初就不应该说话” 这一次林雪峰没有接茬，因为他玩够了，而且他也明白做事不能得寸进尺的道理。尽管他也算是调皮捣蛋的学生中的一员，但是跟那些整天以此为乐的人还是有些不一样。那些学生除了跟老师无原则的对抗之外，其余的时间不是用来睡觉，就是用来逃课去网吧。而林雪峰并非如此，如果他觉得课程的内容有用，他就会专心致志地听课，否则就一个人低着头看课外书，以此来打磨时光。他的书包里总是放着几本小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纸飞机（2） 下课铃声刚刚想起，下课的心态却在十几分钟以前就调整好了，语文老师还没走出教室，学生们就已经散开了。林雪峰在几个狐朋狗友的调侃和注视下前往教师办公室。他走到教室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梁欣依然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 “走啊。”林雪峰喊道。梁欣瞟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他了。于是林雪峰一个人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烦死他了。”梁欣对身旁的同学说。 “你还是去吧。”那同学说，“反正早晚都得去，有个人作伴还不好，顺便看看主任怎么批评他，回来好给我讲讲。” “你怎么这么喜欢幸灾乐祸啊？”梁欣哭笑不得地说道。 她刚走出教室，就用余光发现有个人靠在墙边，回头看去，原来是林雪峰。 “你在干嘛？”梁欣好奇地看着他，发现他正在那里装酷，不免一阵反胃。 “等你呢。”林雪峰摇头晃脑地走到梁欣身边，“走吧，我一个人不敢去。” “你还是闭嘴吧，自己嘴臭不知道吗？”梁欣自认为在话语方面占了上风，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嘴臭，你尝过？”林雪峰故作惊讶地看着梁欣。 “我！”梁欣顺势抬起手掌，林雪峰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梁欣放下手掌，调头而去。林雪峰跟在她后面，嘴角浮现出富有深意的笑容。 林雪峰所在的高中是一所初高中混合学校，而且这所学校的口碑是由前辈们用热血打下的。曾经在这所学校，打架斗殴频有发生，开除劝退家常便饭，学生们最耳熟能详的话语是“为警示其他同学，严肃校风校纪，经学校领导决定，将某某同学送工读学校”。尽管每个家长都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念这样一所高中，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重点高中供不应求，总会有倒霉蛋摊上这里。所以就算臭名远扬，这所学校一直可以称得上是师资力量庞大并且生源不断的学校。 林雪峰来到这所学校的那一年，正巧赶上了好时候。因为政府大力发展教育产业，这所流氓学校也不甘人后，进行了大胆的教育改革。首先就是严抓管理，新来的校长可不是吃素的，上任不久便开除了几个打架滋事的学生，后来又把一个猥亵女学生的体育老师调到了后勤部门，只负责修理桌椅板凳，再也没有耍流氓的机会了。名师教育风在这座城市已经刮了好几年了，如果某某老师来自名校，拥有优秀教师的头衔，就能成为高价补课费的标准。而如何来衡量一个教师是否优秀，自然要根据重点大学的升学率。因此，二十世纪末，古都经历着疯狂的教育大跃进，唯成绩论是这个时期的唯一主题，而林雪峰则不幸成为众多牺牲品中的一员。 教师办公室是林雪峰经常光顾的地方，对此他并不陌生。但是尽管他是常客，却始终不能适应这间同时容纳几名班主任外加德育主任的宽敞办公室，他打心眼里认为与老师打交道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他不想进教师办公室，却还是在课堂上捣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罢了。 林雪峰等待梁欣同去的理由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和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一起被叫去办公室，是他的一种荣幸。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那就是他的感情。他暗恋着梁欣，就在他和梁欣一前一后前往办公室的路上，他的眼睛也一刻没有从这个女孩子身上移开，他的嘴角也一直挂着笑容。林雪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下了一层楼梯，下楼的时候，他站在高处俯视着她，她显得更加弱小，他恨不能从她身后紧紧抱住她，然后让她转过身来，亲吻她的樱桃小嘴。 林雪峰就这样神魂颠倒地走进了办公室，几位老师的面孔打断了他先前的幻想。他扫视了整间办公室，不仅主任在这里，班主任刘老师也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桌子上放着那架纸飞机。 “主任，你找我。”林雪峰面无惧色地看着主任的脸，同时还不忘瞥了一眼班主任刘老师，似乎在表达他对班主任的尊重。梁欣则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两手握在一起放在身前。 “林雪峰！”主任喝道，“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吗？” “知道了。”林雪峰最大的优点就是敢于承认自己所做的事，至于课堂上的否认，完全是出于长期以来的条件反射，况且他也没想到证据早已被主任逮到了，不到证据确凿的时刻自然不能承认，也是男人的象征，斗争到最后一刻。 “我听主任说你先前并不承认，怎么现在承认了呢？”班主任刘老师笑着说。 “之前我没想到，后来我一想，主任肯定一直蹲在后门，主任不是喜欢从门缝监视班级嘛，所以就”林雪峰说话的语调很轻松，话里的意思好像在说从门缝里偷窥是主任的一大爱好，令办公室里的一些年轻老师哧哧地笑出了声，连梁欣都在低着头偷笑。 “梁欣，你先别笑。”主任说，“这事跟你也有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主任。”梁欣满脸惊讶。林雪峰注意到，梁欣的脸在那一刻几乎扭曲了。这种表情他以前从没见过，多新鲜，他想。对于林雪峰来说，梁欣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就像是一堆色泽鲜艳的水果摆在他的眼前，让他不知道先吃哪一个。 “跟你有什么关系？”主任让刘老师把那个纸飞机拿了过来，他又亲自递给梁欣，“你自己看吧。” 从那架折得不那么严丝合缝的飞机能够看出，飞机已经被人拆解过了。但是梁欣还没有明白主任的意思，因为也只有老师们才会对学生搞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感兴趣。 “拆开看看吧。”主任颇不耐烦地说。 梁欣拆开纸飞机，满纸的乱涂乱画中，两行清晰可见的字出现在她眼前，令她的心脏怦怦地加速跳动。纸上写着：梁欣的鼻子就像蛋糕上点缀的一颗樱桃，虽然只是点缀，但缺少了就会感觉不完美，有时我真想把那颗樱桃轻轻地含在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纸飞机（3） 主任从梁欣的表情变化看出她已经读到了这些字，于是就开始下结论。 “说吧，你俩现在是不是在处对象。” “没有！”梁欣显然有些激动。 “没有。”林雪峰赶忙解释，“绝对没有。” “那你写这些干什么？”主任问。 “就是在练笔，我作文差，不信你问刘老师。”林雪峰说。 “流氓！”主任的话使林雪峰顿时丧失了一切解释的权利，因为他已经被直接定性为流氓了。“林雪峰我告诉你，再有一次，直接开除。” 林雪峰听后频频点头。 “你俩回去吧。” 主任把纸飞机还给了林雪峰。林雪峰接过纸飞机，直接揉成了纸团，然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问道：“主任，你之前说的两万字检讨是当真的吗，应该不用写了吧。” 事后他觉得这句话纯属多余，因为主任告诉他必须写，紧接着就让他滚蛋了。后来他觉得倘若不问那句话，主任或许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不合情理的两万字检讨。 林雪峰和梁欣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自习课已经开始五分钟了。教学楼里一个人也没有，弄得两人都有点紧张兮兮。 “梁欣，我写的那个你别往心里去。”林雪峰没话找话。 “别跟我说话。”梁欣边走边说，既不回头也不放慢脚步。后面的一段路，两人均沉默不语。 就因为这件事，林雪峰被罚写两万字检讨，时限是一个星期。前几天他一直没有写，而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主任会忘记。没想到在只剩下两天时间的下午，他和主任擦肩而过，主任问他写完了没有。因此直到当天放学之前，他没有别的事可做，一直在构思如何才能用两万字来表达自己的忏悔。他左思右想，还向以前曾经写过两万字检讨的其他同学请教，答案都不令他十分满意。有的人说直接抄作文，因为主任和刘老师根本就不可能看检讨的内容。有的说找几个哥们儿一起写，这个方法林雪峰知道，因为他自己就曾经帮别人写过。还有就是一只手同时握三支笔。以前他觉得这些方法都是很不错的，可是事情轮到他头上的时候，他却把这几个方法都给否定了。 首先拿第一种方法来说，林雪峰觉得抄作文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有那个时间他宁愿多读几本小说。找同学代写也不是办法，字迹很容易被主任识破，前提是主任真的会看他的检讨。最后一种方法，他觉得只有弱智才会用。排除了几种投机取巧的方法，林雪峰最终决定用自己的实力来写出一份漂亮华丽的检讨书。 梁欣刚回到座位上，满脑子都是林雪峰的影子，还有那些写在纸飞机上的话。她不是不希望有男同学欣赏她，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林雪峰，那个差生中的一员，或许还是差生中的佼佼者，为什么就不能是班长贺明宇呢。贺明宇可比林雪峰强多了，学习好自然不必说，还对她非常热情，经常给她讲题。平时，梁欣和贺明宇经常利用下课时间在一起讨论数学题，时常会引来其他同学的目光，甚至还传出绯闻。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既讨厌又欢喜。倘若非要找出贺明宇不如林雪峰的地方，那也只有一点，那就是贺明宇这个人随和得过了头，已经倾向于娘娘腔了。梁欣又想起林雪峰写的那些恶心的东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林雪峰因为这件事，一时间成了班级里的焦点。差生圈子里的话题单调却真实，大多围绕着班级里的某个女生而展开，除此以外，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还包括体育c打群架，逃课，戏弄老师。林雪峰混迹在这个圈子里实属无奈，因为他成绩不好，这个圈子便主动吸纳了他。 林雪峰对梁欣有暧昧之情这件事，他自己并没有过分张扬，只有他的同桌知道一点细枝末节。不过，经历了这次突发事件，他觉得似乎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下午自习课上，左邻右舍一个个兴致盎然地追问事件的三要素——起因c经过和结果——林雪峰倒是十分敞亮，不厌其烦地讲给他们听。下课后，没有听到故事的同学也凑过来刨根问底，于是他又耐心地讲了至少两遍。 林雪峰的举动被一个人看在眼里，那个人就是他的同桌夏雨辰。他和林雪峰的关系同其他人不太一样，如果说这件事中只有一个人是真正在为林雪峰考虑，而不是抱着获取奇闻异事的态度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那个人只能是夏雨辰。 夏雨辰一直在旁听林雪峰一遍又一遍地给其他同学讲纸飞机的故事，觉得林雪峰这样做十分不妥，他趁着教室里喧闹嘈杂的时候，对林雪峰说：“雪峰，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傻了。” “怎么了？”林雪峰好奇地看着夏雨辰。 夏雨辰像一个爱情专家似的嘲笑着说：“梁欣是个什么样的人，古板，保守，开不起玩笑，你大肆宣传这件事要是让她知道了，你就彻底没什么希望了。” “她并不古板。”林雪峰说。 “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不古板怎么可能喜欢贺明宇。” “那是因为贺明宇善于伪装自己。” “那梁欣可真是个睁眼瞎。”夏雨辰讥讽道。 “你去死。”林雪峰骂道。 “就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跟自己兄弟生气，我说你这表现也太明显了吧？”夏雨辰满脸无辜，随即又表现出大度风范，“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总之你得抓紧点，别让那个呆瓜捷足先登。” 林雪峰一直在心里盘算着。他在想，夏雨辰每次都说得这么有道理，每次都能看穿他的心思，看透事态的进展。他不是不想出手，只不过此时出手必将遭到拒绝，他对此确信无疑。林雪峰在等待时机，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他可以充分准备。他给自己设定了几条要走的路，终点都是将梁欣追到手。他想过让自己当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好学生圈子里的人，但是这着实有点难，需要舍弃的东西太多，假如时光能够倒流也许还可以尝试。他也想过死缠烂打，凭借一颗执着的心，最终融化梁欣那种冷淡的态度，可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这辈子他和梁欣就彻底没戏了。林雪峰那时候还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有这种一旦失败便再无机会的想法也实属正常。就连那种一般人们认为最没有出息的方法他都尝试过，他曾经躺在床上不断地暗示自己，他并不喜欢梁欣，天底下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多得数不尽，最后他发现这一招根本不管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纸飞机（4） 旧的问题挥之不去，新问题又接踵而至。眼下他首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应付那两万字的检讨书。当他落笔的时候，他忽然有点小清新的感觉，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寂静的夜，熄灭的万家灯火，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熟睡了。就在城市的这个角落，一间十五平方米的卧室里，台灯投射出幽暗的光线，书桌上平躺着三本稿纸，一支英雄牌钢笔压在纸上，桌角靠墙的地方放着一瓶鸵鸟牌墨水。必要的工具都备齐了，林雪峰觉得还少了点东西，于是偷偷到客厅取来了放在茶几上的烟灰缸，又从书包里拿出白天买的红塔山。 两万字的检讨，不构思一下就仓促动笔是不行的，于是他点了一支烟，仰头靠在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他知道，如果只是承认错误，就算他搜肠刮肚，也没办法凑足两万字。写两万字的“我错了”“我后悔不已”之类重复的话，简直能要了他的命。林雪峰很重视这份检讨，自从上高中以来，他没有像现在这样重视一件事情，所以他才特意买了稿纸和一支全新的英雄钢笔。放学的时候，他甚至为此给林若菲打了电话，问林若菲有没有检讨书之类的东西供他参考。尽管林若菲在学习上与林雪峰不相伯仲，但是检讨书却从未写过。林雪峰起初不相信，后来他回想起林万海和父亲的谈话，就彻彻底底地信了。 记得那还是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林雪峰回家跟父亲抱怨，说老师为了照顾成绩好的学生，把他由班级的第四排换到了最后一排。当晚，恰巧林万海来到林万福家。自从林雪峰升入初三，林万海对他的关心与日俱增，甚至到了让林雪峰反感的地步。所以每次林万海到来，林雪峰都只是象征性地打声招呼，随便聊几句，之后就以学习为借口躲进自己的屋子。多数情况下，他会在房间里偷偷看小说，偶尔也会照顾到父母的期望，看一些教科书。青少年的性格中往往是矛盾的，有时他也觉得欺骗自己的家人是一种羞耻的行为。 关于林雪峰初中阶段的一系列问题，李春云总是很愿意跟林万海交流，因为她认为在外面经历风风雨雨的林万海显然更懂得教育子女。否则，林若菲在学校绝不会那么一帆风顺。相比林万海而言，自己的丈夫在这方面则要逊色许多。林雪峰偷听了大人们的谈话，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明白，如果你想让老师关照你，你就得给老师送礼。 李春云屡次得知自己的儿子在学校遭受到不公平待遇，深为老师的这种行为而愤慨，但是却毫无办法。李春云想找班主任谈谈，必要的时候也送礼，却被林雪峰阻拦。林雪峰没有把阻止父母给老师送礼的理由表达得那么清楚，他就是死活不让李春云送礼，因为他感觉一旦送礼，他将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林雪峰没有从林若菲那里得到丝毫的帮助，这种失落感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林雪寒，他的亲姐姐。他天生记忆力好，小时候的事记得一清二楚。林雪寒才是最关心他的人，那些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小事，是最真挚的感情的凝聚，甚至没办法用金钱来衡量，那是超越一切的感情。 林雪峰想起了那一天的情景，他们一家人来到站台，尽管李春云会陪在林雪寒身旁，可是林万福的内心依然像永远失去了挚爱的女儿那样心痛，再加上他自己也知道平时把太多的感情投注在儿子身上，此刻就更觉愧疚。林万福恨不能跑上前去抱住自己的女儿，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爱她，但是男人的虚荣心让他始终挂着微笑，强迫自己觉得那种在家人身上表现出来的悲欢离合的气氛完全是小题大做。 林雪寒笑呵呵地跟自己的小弟弟挥手告别，林雪峰同样单纯地笑着，挥着手。他当时没想到姐姐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他试着沿着记忆的轨道回到那个离别的时刻，姐姐的眼里似乎没有父亲，那笑容也是完全送给他的，姐姐甚至并没有对父亲说什么。 上了高中以后，林雪峰一直跟姐姐保持着通信往来，两人经常述说各自的情况和生活，内容非常详细，却惟独缺少那些相互关心的话语。林雪寒的言语里依旧带着那种家长教育孩子的口吻，令林雪峰又喜又气。林雪峰本来想把姐姐对父亲的误会写在信里，左思右想，到底还是没有写。 一支烟的工夫，林雪峰终于开窍了，他觉得要想写一份长达两万字的检讨书，只抓住纸飞机事件是远远不够的，既然是承认错误的文章，那何不将他从小到大所犯的错误全部承认一遍。正是因为过去的他，才造就了今天的他，一个人的成长不能单独拿出某一阶段来评判，成长是一个连贯的系统。 他开始写了，他发现一旦动笔，思维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根本停不下来。房间寂静幽暗，只有钢笔在稿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留下一行行字迹。他的思绪如行云流水，一刻也不曾中断，而他的内心，从这种很私密的活动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整整两个小时，林雪峰写得手指酸痛，手心也出了一层汗，他就起身站到窗前，点起一支烟，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窗外静静的夜色，思维依旧停留在文字里。有时候他忽然想到了有趣的内容，甚至提前掐灭手中的烟，当机立断，拿起笔就开始写。他就这样一直写，第一次体验了天色由黑暗逐渐转成淡灰色的完整过程。 林雪峰数了稿纸的页数，大约写了五千字。他对这个数字不是很满意，责怪时间过得太快，如果可能，他真想不去上学，而是继续在家完成他的检讨书。他洗了脸，尽量不让妈妈看出熬夜之后的状态，但是他依旧感觉头皮发紧，身体发虚。他怕妈妈发现他一宿没睡，于是吃过了早饭，就急匆匆离开了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纸飞机（5） 白天，除了班主任刘老师的课之外，林雪峰一直在呼呼大睡。当天晚上，他又熬了一宿，这次他没有抽烟，因为放学回来的时候，李春云说他的房间里有烟味，好在林万福是个大烟枪，李春云也无法分辨这股烟味究竟是谁的。林雪峰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写作上，天亮的时候，他查看稿纸，这次的成绩比头一天好很多，他足足写了六千多字，加上头一天写的，已经过了一万了。 还剩下最后一天时间，林雪峰想按照原计划，白天在课堂睡觉，晚上再熬最后一宿，即使写不完两万字，估计也能差不多。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几乎完全忘记了这一天是月考的日子。月考对于高中生来说是家常便饭，学校也不会提前告知。林雪峰对月考的成绩并不在乎，可是他再愤世嫉俗也不能交白卷，终归要在上面写上几笔。他也没办法抄别人的卷纸，身为同桌的夏雨辰还不如他呢。 月考从早上持续到晚休息，整整一白天，除了中午，林雪峰的眼睛都没有闭上过。到了晚间休息时间，他已经没力气出去吃饭了。 “帮我带个面包吧。”林雪峰对夏雨辰说，他坚持醒着，吃完了饭才能睡，那样才能睡得着。 “哥们，你这两天干什么了，是不是偷偷在家啊？” “你给我去死，老子太困了，真没精力给你解释了。” 夏雨辰果然不负众望，他不仅给林雪峰买回了面包，还自作主张买了两根火腿肠。林雪峰怀着感激的心情吃了饭，随后一直睡到放学。 回到家后，他跟李春云说先睡一会儿再起来复习，定好了闹钟，就一头扎进被窝里。闹钟吵醒他的时候，正好是半夜十二点。也正是这个闹钟，吵醒了李春云和林万福，之后两位家长就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并且在起夜的时候发现了依旧坐在书桌旁奋笔疾书的林雪峰。 仅靠白天在学校休息，林雪峰的身体一直无法完全恢复。经过了两天的熬夜奋战，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他开始显露疲态，思维也不像第一天那样涓涓流淌了。他开始抱怨起来，短短三天，他竟然经历了写作的快乐和痛苦。 林雪峰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凌晨三点已经过了。对于那些好学生来说，这个时间还不睡觉简直会被父母骂死，而对于白天听不听课都无所谓的林雪峰来说则无关紧要。还剩下三个小时的时间，林雪峰已经无力回天，他经过了兴奋的开篇，此刻进入到折磨人的内容阶段，显然不能行云流水了。他决定放弃写检讨书，听天由命。 经过了先前那两天的调整，他的生物钟颠倒了。他靠在椅子上，眼睛睁得像只猫头鹰。既然检讨书写不完，索性写一封信。于是林雪峰拿起笔，开始给姐姐写信。 时间的流逝已经不在林雪峰考虑之列，因为他决定再熬最后一夜，第二天在课堂补觉。一想到能给林雪寒写信，林雪峰顿时精神百倍。这段时间，他的生活着实很压抑，需要找个值得信赖的人一吐为快，没有谁比林雪寒更适合当这个听他诉苦的人了。林雪峰先是以问候开头，又用寥寥几笔表示他很关心林雪寒最近的情况，随即切入主题。 姐，我最近的生活很凄惨，成绩上不去不说，还被一个女生横眉冷对。她是班里的优等生，是个闭月羞花般的女孩，每次看到她，我都会感到心跳加速。我跟她说话的机会不多，每次想跟她打招呼，都会被一股无形的气场阻挡。我总是担心她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而事实上我连试都没有试过。就连平时上课的时候也是，我的注意力很难长时间集中在黑板上，只要我集中注意力，脑子里就会情不自禁地出现她的面孔。我该怎么办 随后林雪峰详细叙述了纸飞机事件的经过，他觉得这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蠢事一定能让林雪寒心情愉快。姐姐从小到大不都是以取笑他为乐吗，因此他送给她的最好礼物就是把自己所做的蠢事告诉她。酝酿思路加上构思语言，这封信用去了他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当他写完的时候，天也亮了。 接下来，林雪峰自己煮了两个鸡蛋，狼吞虎咽下去，拎起书包就离家了。他早早来到学校，早得连教学楼门都没有开。以往轮到他值日的时候，他总是全校第一个到，在第二个值日的人到来以前，他早已扫完了教室。林雪峰这样做不是为了表现给老师看，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不管做什么事，他总想问心无愧。 林雪峰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会儿，看到收发室的大爷拿着钥匙板走向教学楼门，他也一路小跑跟了过来。进了教学楼，他就能进到教室里了，尽管班级的钥匙掌握在值日生的手里，但事实上半数以上的人都有一把班级的钥匙。因为林雪峰并不是值日生，不用扫除，他坐在空旷的教室里，从书桌里拿出几本教材，摞在书桌上，然后试着把脑袋放在上面，觉得不是很舒服，又把书重新摆了摆，变换了几个姿势，最后还是觉得把胳膊垫在下面比较舒适。事实上，林雪峰这么做是在自欺欺人。他天生有强烈的好奇心，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值日生陆续走进教室，他是一定要抬头看看究竟是谁来了，因此他根本无法入睡。不过这一次，当第二个同学走进来时，他不只是抬头看了看，而是顿时睡意全无。原来这周轮到梁欣那一组的人值日，此刻进来的人正是她。林雪峰把头垫在左手上，歪着脑袋，视线跟随梁欣的身影缓慢移动。因为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林雪峰的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梁欣几乎是无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林雪峰心花怒放，暗暗觉得梁欣对自己的感情一定升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纸飞机（6） “这周轮到你扫除？”林雪峰说着站了起来，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走到梁欣旁边。 “对啊。”梁欣的语气倒是与上次不同，不过依然不舍得赏给林雪峰一个笑容，“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我来帮你扫除。”林雪峰笑着说。 “别开玩笑了，你根本不知道我这周扫除，否则你刚才为什么要问？” 林雪峰傻笑了几声。“说实话，我昨天一宿没睡，所以就早早来了。”林雪峰说着已经拿起了笤帚，开始清扫教室的其中一排过道。 “一宿没睡？”梁欣冷笑了一声，“打了一宿游戏吧。” “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学生熬夜的理由就只能是打游戏，是吗？” “那倒不是，我并没这么想。” “你这么想也没关系，本来就是嘛。”林雪峰带着自嘲的笑容说，“像我们这样的人，熬夜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打游戏，也用不着找什么体面的理由，说什么为了学习啦，与其自欺欺人，还不如做个老实人。” 林雪峰的话把梁欣逗乐了，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这么说，你昨天玩了一宿游戏。”梁欣说。林雪峰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鄙视的味道，看来梁欣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他一厢情愿地想。 “没有，我昨天在写检讨。”林雪峰说。 “哦，对了，是那个两万字检讨，写完了吗？” “没写完，还差很多。”林雪峰发自内心地想让这种轻松愉快的谈话继续下去，于是问道：“你会写检讨吗？” “说实话，我没写过，不过我想应该不难吧。” “那好吧，你替我写。”林雪峰笑着说。 “我才不写呢。” 梁欣的脸颊有些红润了。林雪峰刚想继续挑逗她，一个碍事的家伙突然出现了，他的出现直接让梁欣的表情顷刻间恢复了平时的古板。 “来的这么早，班长。”林雪峰向贺明宇打着招呼，同时心里在念叨着，这个混蛋，不该来的时候偏偏来了。 “今天扫除。”贺明宇看到林雪峰手里拿着笤帚，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态，“这周该你扫除吗？” “我今天来得早，帮梁欣扫扫地。”林雪峰说。 “你有这么好心，不会是你喜欢梁欣吧？” 林雪峰原本不希望见到贺明宇，但是他没想到贺明宇竟然如此心直口快，这多少改变了贺明宇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班长，你别开这种玩笑。”梁欣羞红了脸。 “他没开玩笑，我是挺喜欢你的。”林雪峰把话头抢了过来。梁欣已经有些生气了，但是林雪峰此时关注的对象不是梁欣。在两个男生之间，火花已经迸发，战争的硝烟已经在教室的上空弥漫。只可惜，这场较量是不公平的，一边是精锐部队，另一边只是散兵游勇。 林雪峰做出了他的决定，他从讲台下面拿出篮球，一言不发走出教室。 林雪峰也并非特别喜欢打篮球，只不过刚才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情让他感觉自己有些孤立无援。操场是个寻找同类的地方，就好像酒鬼都聚集在饭馆一样。果然，不一会儿就聚集了几个篮球老手，后来夏雨辰也来了。 林雪峰和夏雨辰在打球这一点上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他们都不喜欢跟对方做队友。夏雨辰是篮球特招生，跟他做队友，没有林雪峰表现的机会，作为对手则更能激发林雪峰的斗志。林雪峰不擅长打篮球，夏雨辰则觉得用球技戏耍自己这个好同桌很有意思。这次夏雨辰依旧想在球场上调戏林雪峰一番，可是他并不知道林雪峰一宿没睡觉，运动神经有些迟钝。在打球的过程中，夏雨辰依然用他庞大的身躯连挤带撞，林雪峰仿佛觉得有陨石从天而降，砸到自己身上。 林雪峰有些冒虚汗，双脚也感到绵软无力。如果他果断下场，或许会好一些，可是他好像把篮球场上的对抗当成了同贺明宇之间的竞争，他不想输。夏雨辰沉浸在虐待对手的快乐中，一个变向运球，林雪峰的身子迅速跟着移动，可是他的脚却没有跟上节奏，只听他嚎叫一声，倒在地上。所有打球的同学都僵硬地站在原地呆望，夏雨辰完成了上篮的动作之后也跑了回来。大家都以为林雪峰只是普通的扭伤，连他自己也以为没什么大不了。其实，他的伤势比所有人想象得都严重。 夏雨辰和另一个同学搀扶着林雪峰回到教室。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正在走廊里视察的德育主任，主任似笑非笑地问道：“咋地了，受伤了？” 林雪峰看着主任，点了点头，其他两人没有说话。林雪峰走回座位的时候，并没有忘记寻找梁欣的身影，他想知道如果梁欣看到他受伤的样子，是否会无动于衷。梁欣出于好奇心的驱使，的确看了林雪峰一眼，他们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她看到林雪峰的情绪很低落，虽然林雪峰出于害羞，随即便避开了梁欣的目光，不过梁欣却以为林雪峰是因为心情不好，因此才不愿意多看她几眼的。她已经知道了林雪峰喜欢她，这样想也就不奇怪了。 “雪峰，你干脆请假回家吧。”夏雨辰说。 “算了，回家也没意思，还得让我妈骂我。”林雪峰说。 “你都这样了，你妈还能骂你？” “她现在更年期。” 一旦精神放松下来，脚踝的巨痛便随之而来。这种疼痛让林雪峰把一切顾虑都抛到脑后了。过了十几分钟，打球的同学都回来了，主任也跟在队伍的末尾走了进来。疼痛加上主任那张异常严肃的面孔，令林雪峰快要崩溃了。 主任弯下了他的老腰，从讲桌下面拿出篮球，用一只手掌托在他那凸起的肚子前。看到他的这个举动，所有人都清楚，这个篮球将永远离他们而去。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们都高三了，还整天打球，不知道学习，今天这球是谁带头打的。” 林雪峰刚想站起来，夏雨辰按住了他的腿，自己站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纸飞机（7） “主任，我带头打的。”夏雨辰低着头说。 “从今以后，除了体育课，谁都不能打球。” 主任刚转身，夏雨辰就开口问道：“打球有什么错啊。” 班级里的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转向夏雨辰，这些眼睛囊括了几乎世间所有的表情，有鄙视c讽刺c蔑视c称赞c好奇c兴奋c担忧c嘲笑c敬佩。林雪峰小声告诉夏雨辰不要再说了，但是看这架势，曾经差一点向地理老师扔凳子的夏雨辰已经如一只狂躁的野狗，仅靠拖着一条伤腿的林雪峰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班主任刘老师站在主任身旁，每当主任出面，他就成了一位哑巴将军，时而微笑时而严肃，仿佛一个打架吃了亏的小朋友搬来了自己的救兵。 “胡说！”主任给夏雨辰的质问下了定义。 “本来就是嘛，打球有什么错啊。”夏雨辰据理力争。 “你打球是没有错，你是体育特招生，可是其他同学呢，都高三了，毕业之后想怎么打都行，非得现在打吗？你看看人家好学生，一天连学习的时间都嫌不够用，你怎么忍心张罗大家打球。” 林雪峰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他不明白主任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他觉得打球是他们的权利，况且他们也不是逃课去打球，只是利用早上的自由时间。学校规定七点到校上自习，时间根本还没到。他又抬头看着夏雨辰，这个高大威猛的男孩在篮球场上所向披靡，此刻却被主任那蛮不讲理的话语训斥得像个娇小的弱女子。 我们究竟算什么，林雪峰扪心自问。我们活着又为了什么，我的理想在哪里。每个人都有理想，可是我却看不见自己的理想。困惑使痛苦加剧，他又开始觉得脚踝隐隐作痛了。 接连两节课，林雪峰都一直坐在椅子上未动地方，也睡不着。直到第三节课下课，他需要上厕所，才发现自己必须请假了。他慢吞吞地脱下运动鞋，发现脚踝已经肿成了球状，脚面也有些浮肿，真像用打气筒在里面注入了空气。 一个女同学走了过来，林雪峰幻想着这个女孩就是梁欣，然而这也是只是他一瞬间的幻想，走过来的女同学是来找夏雨辰的，名字叫做张妙然。张妙然是夏雨辰的女朋友，就两人目前的恋爱关系而言，他们仍然属于地下工作者。 “太吓人了，你赶快请假吧。”张妙然走到林雪峰身边的时候，惊呼着。 “我不想请假。”林雪峰说。 “平时脚好的时候都不听课，这回真的受伤了，竟然装起好学生了。”夏雨辰一本正经地批评着他。 林雪峰无言以对，疼痛又迫使他无法用往日的笑容来搪塞。他觉得自己不能请假，并非没有合理的理由，只是这理由他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自然也不能告诉夏雨辰。那种根植于他心灵深处的自卑感，连他自己也不能给出理性的解释，他只知道，越是因为他成绩差，是老师眼里的差生，他就越不愿意在真正需要请假的时候请假。他不认为老师会理解他，老师只会认为这是他为了逃避学习而精心准备的借口。好比单亲家庭的孩子往往忌讳别人拿父母离异的话题开玩笑一样，林雪峰对于老师的批评也特别敏感。他不会像有些同学那样，被批评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忘记。他会在头脑里反思很长时间，因为他曾经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如今却落到这种地步。 病人的痛苦不仅仅来自于自身的疼痛，还时刻伴随着那种不得不求助于人的心理上的苦楚。艰难地熬到午休，没有人再关心林雪峰的脚伤了，饥肠辘辘的夏雨辰也没有心思去关心林雪峰的状况。他问林雪峰，回来的时候要不要带一点吃的给他，林雪峰说自己一会儿就去请假回家。夏雨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林雪峰坐在座位上，带饭的同学都成群地吃起了饭，他才开始小心翼翼的把书包收拾好，把那只早已脱掉的袜子装进书包，受伤的那只脚趿拉着运动鞋，亦步亦趋地往教室外面蹭。 “林雪峰。”耳畔的一个声音如清脆悦耳的铜铃般传入林雪峰的耳朵，仿佛一股激流注入了他的身体。这是他从受伤之后就一直期盼的事情，此刻终于发生了，虽然来的迟了一些，可是好事多磨，迟来的更让人珍惜。 “你的脚怎么了？”梁欣问道。 林雪峰看着她说：“你才知道啊，我打球受伤了。” “我说今天上午看你走路怎么慢吞吞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梁欣在关注我，林雪峰心说。若不是脚受伤了，他一定会兴奋得跳到桌子上。林雪峰根本掩盖不了内心的兴奋，带着笑容对梁欣说：“没啥，一点小意外。” “对了。”林雪峰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那封准备寄给林雪寒的信，“我的脚不方便，你就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吧。” “行啊。”梁欣想都没想就接过了那封信，“正好我今天也要去寄信。” “你也寄信，给谁寄？”林雪峰脱口而出。嫉妒心能让人失去理智，按道理他是没有理由问这个问题的。 “给同学啊。” “男的吧？” “用你管啊，快走吧你。”尽管梁欣有点同情林雪峰的处境，但是却并没有像林雪峰那样失去理智。林雪峰悻悻地一瘸一拐着向办公室走去。 宽敞的走廊变得异常坎坷，林雪峰走在这条路上，仿佛是上刑场。他走了一路，犹豫了一路。他还没看到主任的脸，就已经在想象那张脸会以何种难看的表情打量他了。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感觉脚踝越来越疼。一路上，他想到了家里的床，想象着自己躺在床上，姐姐也在家，而且在取笑他肿胀的右脚。 林雪峰走进办公室，主任和老师们还在吃午饭。主任看林雪峰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主任，我想请假。”林雪峰的脚已经很疼了，可为了加大成功率，他还是让自己显得更加痛苦一些。 “怎么了？”主任并没有带着不屑的神情，这倒是林雪峰没有料到的。 “我脚扭了。” 主任的目光顺着林雪峰的脸往下移动，当他看到林雪峰的脚肿得像大力水手的胳膊，吃惊地问道：“怎么弄的？” “打球弄的。”林雪峰面露愧色，言语中也带着惭愧。装可怜是他们这号男生的专长。 “快回家吧，上医院看看。”主任言简意赅地说道。“回家后来个电话。” “啊？不用了吧？”林雪峰不情愿地说。 “让你家长打个电话，学校好知道你平安到家，不识好歹，让你们别打球就是不听。”主任说。 “我知道了。”林雪峰勉强笑了笑，转身走了。 他扶着楼梯扶手走到一楼，靠在墙角重新把鞋穿好，尽管有些痛，可是跟一路上被别人好奇地盯着看相比，他宁愿忍受火辣辣的疼痛。走出校门，他伸出手，一辆出租车向他驶来。他忽然想起自己的钱在早上打球的时候全买了可乐，他竟然没想到临走时管夏雨辰借一些钱。 出租车停下，林雪峰无奈只能假装跟马路对面的人打招呼，试图用动作向司机说明，不是他想打车，而是司机看走眼了。 出租车顿时提速，司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林雪峰看着出租车离去，看口型，司机大概在说：“傻逼，的！” 林雪峰用口袋里仅有的两块钱，买了一瓶矿泉水，又打了一个电话。他觉得自己有点可悲，在他受伤的节骨眼上，他不能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求救。因为母亲没有手机，而父亲的单位又太远。此时此刻，他能求救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就是林万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亲密过客（1） 汽车行驶在狭窄而拥堵的公路上，直奔骨科医院。在车上，林雪峰一言不发。面对长辈，他总是以倾听为主。晚辈在长辈面前没有反驳的权利，他从小就是被这样教育的。他从不反驳家长，也许这也是他在外不老实的原因之一，既然他在家长面前是个乖孩子，他就要在外面找回男孩的血性。 “雪峰，你给你爸和你妈打电话了吗？”林万海开车的样子很潇洒，林雪峰心里这样想着。当然，在他那个年龄的人看来，能开车的人都是很潇洒的。 “还没告诉他们呢。”林雪峰回答。 “行，先不用告诉他们，晚上再告诉他们也不迟，省得他们上班的时候担心。”说完，林万海哈哈大笑了两声，林雪峰觉得这放荡不羁的笑声也同样很潇洒。 林万海领着林雪峰在医院耗了两个多小时，林雪峰的脚踝扭伤比较严重。医生建议他至少一个月不要走路，一个月之后可以尝试着走一走，如果感觉病情明显好转，应该就没问题了。 林万海亲自给林雪峰送回了家。回家途中，林雪峰想起还需要给老师打个电话，于是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林万海，林万海也是义不容辞。电话接通了，林雪峰聚精会神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可是声音很小，分辨不出是哪个老师接的电话。林万海先是麻烦对方找刘老师，之后接近一分钟左右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林雪峰觉得在这一分钟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就像全体人员都在静静等待着法官的宣判，而他无疑是有罪的。 “刘老师，你好，我是林雪峰的大爷，我已经带这孩子从医院回来了。”听到这句话，林雪峰才松了口气。他看了看表，此刻的确是自习时间，看来刘老师一定也和主任一样，站在门缝那个位置，随时准备猎杀喜欢讲话的小动物。 “肿得挺严重，大夫说一个月不能走路。”林万海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是，大夫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您看会不会耽误孩子的学习那好吧，我会跟他爸他妈讲的。” 挂掉电话，林万海把手机往方向盘前面一扔，摇着头叹息道：“唉，现在这些老师啊。” “老师怎么说的？”林雪峰忙问。 “老师说，现在上课也基本都在复习，让你安心在家养一个月。” “老师从来没对我这么好过。”林雪峰摇着头自己笑了。 “傻孩子。”林万海笑了笑，“这叫对你好？我看你啊，跟你姐一个样。” 林万海所说的这个姐姐并不是林雪寒，而是他的堂姐林若菲。她当然跟我一样，其实她还不如我呢，林雪峰心想。 时间在奔途中消耗掉了，年轻人对于时间的态度仿佛如某些富二代家里的钱，可以任意挥霍。林万海把林雪峰送到家，转而想要出去给他买些吃的，林雪峰费劲口舌才让林万海没有那么做。于是林万海没有等待林万福和李春云下班，直接回厂子了。 倘若是平时，林雪峰获得这种意外的休息，会觉得自己中了头彩。他会把所有时间都用来读书，他的房间整整一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从通俗小说到经典名著应有尽有。此刻他却无心做这些事，而这一切都因为梁欣。他觉得梁欣和他的关系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某些细微的变化，他的大脑每天都被她的身影搅扰着。青春期的男孩偏爱幻想，尤其是林雪峰这个多愁善感的男孩，如果他的房间有一朵花，他没准儿会把花瓣一片一片地揪下来，以此来判断梁欣是不是喜欢他。 如果他在家歇一个月，之前积累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和梁欣的暧昧感觉就会消失，即使他对她依然有感觉，可是谁能说清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起梁欣，自然而然地使他想起了那封信，不知道梁欣是否已经帮他把信寄出去了，如果她在中午而不是晚上寄出去的话，姐姐就能提早一天收到。那么也就证明林雪峰同样能提早一天收到回信。这是毫无疑问的，姐姐总是在第一时间给他回信。林雪峰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这些温馨的片段帮助他渐渐进入梦乡。朦胧中，他仿佛又听见了姐姐回到家的声音。 “我回来了，小疯子，我有好东西。”姐姐总是这样对他说，于是他马上叫喊着从屋里跑出来，姐姐会把汽水糖放到他的小手里。姐姐的手很柔软，又白又嫩，他将来准能嫁个好人，会有一大堆男人喜欢她，林雪峰经常替姐姐考虑这种说不准的终身大事。 “我回来了。”耳边又想起了熟悉的声音，林雪峰朦朦胧胧中，感觉这声音亦真亦幻。忽然，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并不是记忆过于深刻，以至于使他混淆了现实与虚幻，而是这种声音实实在在地贯穿了他的耳膜。他猛地起身，右脚不小心撞到了墙壁。他狠狠地咒骂一句，但依然兴奋。 “是雪峰在家吗？”客厅传来声音。 “姐，你怎么回来啦？”林雪峰一蹦一跳地来到客厅，没有使用林万海从医院买回来的拐杖。 “你的脚怎么啦。”当林雪寒看到弟弟的脚时，不知情的她像受了很大的打击似的，“骨折了吗？” “想你想的。”林雪峰说。 “别跟我开玩笑了，到底怎么弄的。”林雪寒的表情严肃起来。 “打球扭伤了，没骨折。”林雪峰平时不守规矩，嘻嘻哈哈，可是面对林雪寒，他立刻变成了乖宝宝。 “疼不疼。” “不疼，吃止痛药了。” “止痛药不能多吃，感觉好点的话就忍一忍。” “放心吧，你什么时候见我被疼痛击倒过。” “你小时候哭的次数还少吗。”林雪寒又表现出那熟悉的嘲笑之意。 “我小时候哭也不是因为疼啊。”林雪峰对姐姐的讽刺十分不服。 “你都高三了，还整天打球，也该努力学习了，别老让爸妈说你了。” “好好好，你适可而止好吧。”林雪峰再也憋不住了，笑了起来，“你别老跟个家长似的教训我。” “我的确是你的家长啊，至少是你姐姐。”林雪寒说完不大会儿，也笑了。 让这两人同时笑起来的原因是这种温馨的场面，这场面对他们俩来说是那么熟悉，尽管这样的场面因为林雪寒的离开而变得不多见了，但这就像是血缘一样，是深深流淌在身体里的东西，只有死亡能切断这种联系。不，或许连死亡也无法切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亲密过客（2） 林雪峰满心欢喜的期待着能和姐姐一起生活几天，可接下来的答案仿佛在他受伤的右脚上又扭了一下，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当他问到林雪寒会在家住几天的时候，林雪寒却说自己当晚就要回bj。 “干嘛啊？”林雪峰问道。 “什么干嘛啊？”林雪寒一脸困惑。 “干嘛非要这么急着回学校。” “我又没放假，我是抽空回来的。” “借口，以前放假也没见你回来几次啊。”林雪峰靠在沙发上，悠哉地说。 “闭上你的嘴，不许这么跟我说话。”林雪寒想用曾经的威严吓住弟弟，可是林雪峰已经长大了。 “得了，你可别跟我扯这些，大学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林雪峰总算恢复了正常，说起话来又是一副尖酸刻薄的语调，“随随便便都可以不去上课，你就不能在家住上两天。” “有没有搞错，你以为大学都像你想得那么轻松啊。”林雪寒无奈地摇着头。 “你到底住不住。” “不是我不想在家住，关键是家里没有地方。” “地方有的是，我跟爸睡，你跟妈睡，有什么不可以，你要是不习惯，你睡我屋，我睡沙发就行了。”林雪峰不依不饶地说。 “不行，你的脚伤了，得好好休息。”林雪寒的意志正在被弟弟死皮赖脸的执着消耗着。 “别假惺惺的，其实你一点不关心我。”林雪峰说，“有好心情才能恢复得快。” “你！”林雪寒欲言又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怀大笑起来，她的反应令林雪峰在那一瞬间觉得姐姐有些陌生，“真是，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我已经长大了。”林雪峰故意压低了声音，“算了，你想走就走吧。”他也坐在沙发的一角，哀声叹了一口气。 林雪寒偷偷瞥了弟弟一眼，她看到弟弟的情绪似乎很低落，又看了看弟弟的脚，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刚才纵情大笑也是因为喜欢弟弟，她希望弟弟对她有一种依赖，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睡客厅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没问题。”林雪峰脱口说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嗯，就在家住两宿，说好了就两宿。” 林雪寒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的回心转意能让弟弟欢呼雀跃，其实林雪峰之前表现出来的失落只是他众多手腕中的一种。经常跟老师和主任斗智斗勇，久经沙场的他已经练就了一身应付各种突发事件的本领，他不需要事先盘算如何应付，只需随机应变即能轻松应对。林雪峰自然是希望姐姐能够留下来的，不过并非完全处于他对姐姐的依恋，毕竟他已经是个高中生了。他真正考虑的是林万福和李春云，考虑到父母见到女儿时的心情，因此他必须争取让姐姐在家住几天。当然还有一个理由，他可以利用姐姐转移父母的视线，不让父母过分关注他的这条残腿。 尽管林雪峰极力想让父母把焦点转移到姐姐身上，晚上回到家的李春云看见他那只脚，还是像丢了魂似的又惊又怕。 “妈，我的脚真没事，养几天就好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对了，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晚咱们出去吃吧。” “你的脚都这样了，能出去吃吗？”李春云坚决不同意。 “我有拐杖啊。”林雪峰说。 “妈，咱们不用出去吃，我想吃你做的菜。”林雪寒说。 这时候李春云才把重心转移到女儿身上，为此她有些过意不去。的确，女儿已经好久没回来了，她怎么可以只关心儿子呢。可是，她又不能对儿子的脚无动于衷。她快要顾不过来了，以前的感觉又回到了她身上。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儿子，都是十指连心，她绝不能偏袒哪一方。 “我去市场买几个菜，你俩在家好好歇着吧。”李春云说着就想出门，却被林雪寒拦下。 “妈，我跟你一起去。”林雪寒说。 “不用了，你挺累的。” “我还是跟你去吧，陪他聊天更累，”林雪寒看了一眼弟弟，“刚才我可是领教了。” “那咱俩走吧，想吃什么就跟妈说。” 林雪寒挽着李春云的胳膊，走出了家门，林雪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感觉她们就像一对儿亲密无间的姐妹。 母女二人走后，林雪峰回到卧室，从书包里拿出那封没有写完的检讨书。假如主任今天让他交，他打算就这样把这份半成品交上去，但是还没等主任想起这件事，他就出事了。不管怎么说，他觉得这都是一件好事，不知怎么的，他对这份检讨书有了些感情，已经不想把它交给主任了。林雪峰想了想，在最后一页写了上“未完成”三个字，把检讨书放到了抽屉里。 林雪峰才躺到床上没多久，林万福就开门进了屋。林万福见到儿子的样子，反应基本与李春云如出一辙，甚至还埋冤李春云为了出去买菜而放着儿子自己在家。但当林雪峰说起姐姐的事，林万福立刻笑容满面。尽管林雪峰觉得父亲平时在自己面前总是不苟言笑，但那份真切的激动，他能感受得到。 晚上，李春云买了一些女儿喜欢吃的菜，全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顿温馨的晚餐。在餐桌上，林万福不止一次问起女儿的近况，在大学里住得舒服吗，零花钱够不够，有没有被其他同学欺负。林雪峰认为爸爸问的这些问题，没有一个是重要的，而最重要的关于姐姐感情生活的问题，他们竟然都没有想到，或许他们依然觉得林雪寒是个孩子吧。 李春云担心儿子的脚，不想让他睡沙发，于是让女儿跟她睡，让自己的丈夫在沙发上委屈一晚上，儿子则依旧睡在自己屋里。李春云说完，还没等林雪寒发表意见，就被林雪峰把话抢了过去。 “妈，你就别让姐跟你睡了，我们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儿，谁能习惯跟你们睡啊？” “不是小孩你怎么还把脚扭伤了。”李春云说。 “这跟是不是小孩没关系吧。”林雪峰忸怩地说道。 林万福是家里最有权威的男人，开口说道：“行了，就让雪寒睡雪峰的屋得了。雪峰，你跟你妈今晚睡一个屋，我睡沙发。” “我可不干。”林雪峰一口否决，“我这么大的人，让我跟我妈睡一个床，得了吧。我睡沙发，正好我还可以看会儿书呢。” “他就惦记着看小说，成绩都这样了，还整天看小说。”李春云补充道。 令林雪峰感到意外的是，母亲并没有过多批评他，因此他觉得受点伤也不全是坏事。李春云是不想因小失大，稍微纵容一下儿子，可以换来全家的和睦，她也只好忍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亲密过客（3） 深更半夜，饭桌上的台灯投射出微弱的光线，墙上映着一个男孩的身影。林雪峰披着被子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是他最近迷上的苏联文学《战争与和平》。此时此刻，林雪峰的心情十分平静，内心充满了一种安全感。家人们都睡着了，林雪寒的归来能为他带来几天的平静生活，没有人会指责他半夜不好好睡觉，父母在不常回家的女儿面前总是会表现得宽容一些。 林雪峰是个性格有些叛逆的高中生，他觉得所有人都不了解他的性格，因此所以人都只会变本加厉地指责他所犯的错误。他身边的人们，关心他的人，一味用指责来给这颗小树浇灌，企图让它成长，却不知道这棵小树的根基已经倾斜了，如果不用其他方法矫正，只会使其越长越歪。因此这一次，母亲的纵容反倒让林雪峰产生了一点愧疚的情绪。他放下手里的书，沉思起来。 他已经高三了，难道他就真的愿意没完没了地同老师和家长斗争下去吗？不，他觉得不会没完没了的斗争下去，因为时间过得很快，好像前不久他还是一个只会乱跑乱跳的孩子，转眼间也成了一个看到女性会起生理反应的大男孩了。毕业临近了，跟十几年的时间相比，不到一年的时间岂不是转瞬而至。真到了毕业那一天，不管他愿不愿意结束这种生活，都对事实没有任何影响，这种生活会像一切不合理的因素一样，必然会走向消亡。不止对他来说是这样，对其他人也是一样。有些人的理想可能会和现实有些出入，但至少也为此奋斗过。夏雨辰应该会考上体育学院，那是他老早就计划好的。梁欣会上大学，这毫无疑问，贺明宇也会考上大学。如果他最终高考落榜了，只能看着别人被大学接纳，那会是什么心情呢。 想到这些，林雪峰的瞳孔放大了。这种假设太恐怖了，他实在不想落得个这样的结局。可是如果继续这样混日子，这种结局就是必然的。这种感觉就仿佛一个病患意识到死亡已经在所难免，让人心灰意冷。黑夜有时能让人失去理性，思绪紊乱。这个世界有两样东西能让人恢复平静，一个是烟，一个是酒，也有两样东西能让人亢奋，一个是钱，一个是女人。此刻他需要平静，可是他不会喝酒。茶几上有一包父亲的红塔山，抽一根应该不会被察觉。林雪峰从里面拿出一根，手扶着墙，小心翼翼地单脚蹦到阳台。离卧室足够远，又隔着两扇门，他放心地点着打火机。打火机发出“啪”的一生脆响。寂静的夜，连烟丝被点燃的咝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吸了两口烟，他又开始担心会被母亲发现，因为父亲的烟瘾太大了，平时只要母亲听到打火机的声音，紧接着就会发出抱怨。不过这一次好像相安无事。 正当林雪峰想得出神的时候，林雪寒披头散发着站在阳台门的另一侧看着他，他一激动，手里的烟卷掉到了地上。 “我操。”林雪峰深吸一口气，捂着胸口，“姐你吓死我了。” 林雪寒打开门，用一副瞧不起他的口吻说：“不学好。” “大家都抽。”林雪峰不禁脸红。 “倒也是。”林雪寒莞尔一笑，“阳台多冷，快进屋来。”她把弟弟扶到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你怎么不睡觉啊？”林雪峰小声问。 “睡不着，可能是你的床有股怪味。” “男生的床都这样。” “才不是，我认识的男生，没有像你这样的。” “难道你睡过他们的床？”林雪峰惊讶地看着林雪寒。 “我说的是我男朋友。” “臭显摆什么，不就是有个男朋友嘛。”林雪峰白了一眼姐姐，“等哪天我也找个女朋友。” “谁跟你比这个了。”林雪寒看到了沙发上的书，“我上一次回家，看到你屋子里的那些书，就一直有个疑问，究竟谁这么大方，把这么多书都送给了爸，当时那个生活条件，这些书可值不少钱呢。” “谁知道呢。”对于这满墙的书，林雪峰也曾经不止一次问过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把这些书一股脑地送给了他们家，又为什么要送这些书。他只记得在小学的时候，某天放学回到家，这些书就装在几十个纸箱子里，堆在他们家的客厅。 “不管是谁给的，我都很感谢，说实话，你不在家的这些年，这些书是我生活中最大的消遣了。”林雪峰回想自己的成长，不禁感慨万千。 “我现在越来越猜不透你了，我一直以为你很淘气，但是你刚才的那些话，又让我觉得你是个书呆子。” “这很矛盾吗？”林雪峰反问道。 “那倒不至于，只是觉得你现在变得有点复杂。”林雪寒看着弟弟说。 “你想多了。”林雪峰轻轻地笑了笑，“姐，还是说说你把，你在bj过得好吗？没有爸妈整天在身边唠叨，你都羡慕死你了。” “那你也出去啊。”林雪寒笑着说。“高考的时候你可以往外地考。” “你可算了吧。”林雪峰欲哭无泪，“说正经的，就我这成绩，还是算了吧。”说完，林雪峰叹了口气。 “你能行的，要相信自己，你挺聪明的。”林雪寒的目光变得异常明亮，林雪峰仿佛从中看到了某种不同往日的东西。 短短两天时间过去了，到了林雪寒返京的日子。短暂的两天，似乎什么也改变不了，好多感觉仿佛也不那么真实。林雪峰本来有些话想对姐姐说，一直没有勇气，总觉得肉麻。此刻，他觉得那些话似乎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当林雪寒站在门外跟弟弟告别的时候，虽然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她依然感受到弟弟的那种失落。一个印象在她脑子里稍纵即逝，她想起了第一次从家离开的情景，那时她是极不情愿的，但是她知道自己的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所以她接受了残酷的现实，让自己看起来坚不可摧。弟弟当时虽然哭了，可是哭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从那时候起，她明白眼泪的廉价。也是从那时起，她觉得这个家将不再是属于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亲密过客（4） 林雪寒坚持没让弟弟送她，林雪峰为不能送姐姐到车站而感到难过，并且把这种情绪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虽然林雪寒说他是小题大做，可林雪峰却认为这对姐姐其实很重要，他忘不了姐姐第一次踏上火车时望着他的那个眼神。那眼神在传达一个信息，让林雪峰以为她很快乐；那眼神也在传达一个欺骗，为的是不让爱哭的林雪峰为她担心。 家门轻轻地关上了。林雪峰拄着双拐来到窗台，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小区过道。不一会儿，林雪寒的身影从楼洞里走出来，步伐很快。即将走出小区的时候，她站住了，朝上方望去，目光直对窗户。 林雪寒根本没有看到林雪峰，但就是这样一个动作，让林雪峰的眼泪流了下来。他平时经常对自己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却不受控制地留下了眼泪。因为此刻家里没有其他人，因为林雪寒的回眸一望，让他想起了当年那次离别的心酸，没有控制住情绪。尽管那时候年龄还小，全家人都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但那时他的确已经开始记事了，他的记忆里已经装了很多东西。 一个人在度过了独孤的两天，林雪峰开始想念起学校的生活。有些人只有在学校才能见到，有些感情也只要在学校才能体会。有些事情必须发生在理所应当的地点，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就在林雪寒回来的那一天，他给她的信才刚刚寄出，他没有把那封信的内容告诉她，等她回到学校就能看到那封信，那时她才能理智地给予解答。在爱情这个没有准确答案的问题上，林雪峰需要的偏偏是一个准确答案。 林雪峰最终做出了决定，他没有安心在家休养，而是拖着受伤的脚去上学。他不知道能否在学校学到真正有用的知识，至少根据以往的经验，学校教给他的东西，在生活中能用到的很少。但是他想有始有终，也不想在家过那种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人交流，看不到熟悉的面孔。 第二天一大早，林雪峰艰难地从出租车上下来，甚至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决定。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早早就出了门。气候经过一次回暖，又再一次降温。冷风吹进了他的裤管，受伤的脚也凉飕飕的。教学楼的大门依旧没有开，也许他敲响收发室的门，老大爷看到他这副狼狈相，会因为怜悯而帮他把楼门打开。可是林雪峰没有那么做，他不想要任何特权。他就那样拖着一只脚坐在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一直等到教学楼正常开门。 林雪峰来到教室，把双拐放到了教室的后墙角，又扶着桌子蹦到自己的座位。他长出一口气，好像此刻才算完成了一项任务，而一天的任务才刚刚开始。林雪峰由于脚伤，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能随意翻身，昨晚就因为翻身的时候脚磕到了墙，他疼得醒了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睡着。既然已经坐到了座位上，林雪峰现在是可以选择睡觉的，可是他没有忘记那天晚上的思考。经过了那一夜，仿佛有一种学习的力量已经悄悄地占据了他的整个灵魂，就像电影里那种具有双重性格的人一样，被善与恶交替支配着。于是他又开始思考，从现在起直到毕业，他是否该改变一下他的学习态度了。最后他决定从当下做起，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个人刚刚下定了某个决心，往往就等于磨难的开始。改变需要非凡的勇气，因此才会有数不尽的人选择放弃改变，选择做自己，要知道做自己是最容易的事情，成功绝不是为所有人敞开的一扇大门。 林雪峰尝试认真听老师讲课，可是当老师脸朝黑板的时候，身后的同学就开始打扰他。那个同学不知从哪里听来了另一个同学的笑话，非要讲给林雪峰听。林雪峰十分不情愿地挺直了身子，后面的同学以为他在等着听他讲笑话，于是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林雪峰表面上装作在听，其实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当老师写完了题目，让同学们开始演算，林雪峰就认认真真地开始算起来。后面的同学显然还没有尽兴，因为他讲了一个笑话，林雪峰却丝毫没有笑，他没有得到听众的回馈，这是搞滑稽表演的人最不能接受的，他势必要再接再厉。 “雪峰，你转过来一下。”后面那人在拽林雪峰的衣领。林雪峰的表情变了，虽然只是瞬间的变化，却让夏雨辰看在眼里。 “下课再说。”林雪峰匆匆回头送给了对方一句话。 林雪峰的变化对夏雨辰来说无疑是惊天动地的，其惊讶程度不亚于走在路上突然遇到一只狗在叫他的名字。这个大个子并不急于一探究竟，而是在用心观察。男人与男人的友谊也很微妙，有时他们你推我搡，口无遮拦，用这种粗鄙的行为来表现彼此之间的友谊，有时他们也默默地关怀着对方，表现出一种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林雪峰被那道数学题弄得焦头烂额，可无论他多么想超常发挥，就是做不出来。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平时的做题量实在是太少了。老师出的每一道题对他来说几乎都是新的，有些东西新的固然要比旧的好，有些却不是。例如数学题，那些好学生早就把这些题型烂熟于心，林雪峰还曾经鄙视过这种填鸭似的学习方法，如今倒后悔自己没有这样做。 下课后，吵吵嚷嚷的教室不再让他感到轻松，相反却使他烦躁，好像整个教室都在与他为敌。林雪峰绞尽脑汁苦想之余还不忘瞥视一眼梁欣，即使是梁欣，也珍惜这难得的十分钟休息时间，和同学一块儿离开了教室。仅仅一节课的时间，林雪峰便失掉了好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心，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夏雨辰问道。 “没事。”林雪峰不知该从何说起，总不能上来就说他幡然醒悟了。 “雪峰，你不够意思。” “什么我不够意思。”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你瞒着我干什么啊，有什么事哥们儿替你做主。” 林雪峰一想到自己遇到的麻烦，再想想夏雨辰的学习成绩，不禁啼笑皆非。他认为这个问题夏雨辰的确不能帮他出头。尽管如此，他还是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夏雨辰，处在相同阶级立场的人之间更容易达成共识，与其让他低声下气地去加入贺明宇之流中当个二等公民，他宁愿自己组织起一支散兵游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亲密过客（5） “雨辰，”林雪峰表现出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得跟你商量点事了。” 夏雨辰志得意满，好像是他在一旁鼓动，才使得林雪峰想对他说出心里的话。 “你说吧。”夏雨辰注目倾听。 “咱们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林雪峰压低了声音说道，仿佛这种想法一旦说出，就等于背叛了一起同老师对抗的战友们，叛徒的下场可想而知。 “咱们也没混啊？”夏雨辰的脑袋很单纯，他印象中的“混”并不只是贪玩的意思，他认为“混”的含义很广，聚众斗殴，拉帮结伙，抢劫掳掠，都应该包含在内，至于吃喝嫖赌抽，那是最基本的“混”，况且他们还只是抽而已，连吃喝都谈不上。 于是林雪峰开始给夏雨辰讲述这种想法的由来，他讲得声情并茂，让夏雨辰感动不已，他除了没有在讲述中提到林雪寒之外，其余的尽数说了。夏雨辰并不期待能像林雪峰那样改变未来的人生，因为他的生活一帆风顺。他赞同林雪峰的想法，完全是出于义气，受义气的驱使，他乐于见证林雪峰的成长，也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来帮助林雪峰成长。 林雪峰抒发理想的过程中，有一件事他没有过多地提到，或者说没有一个明确的行动纲领，夏雨辰不得不问道：“那你还打不打算追求梁欣？” “顺其自然吧，死缠烂打没有用，一旦我真的公开追求她，我敢说所有老师都会针对我，弄不好还会牵扯到家长那里，梁欣也不会接受我。” “你偷偷追，不让老师知道。” “我不想那样，为什么要偷偷追，像做贼似的，本来是很合理的事情，没触犯法律，没触犯道德，如果让我偷偷追，我宁可不追，我不想因为做了正确的事而受到指责。” 听了林雪峰的话，夏雨辰的脑袋开始犯迷糊了。切不说什么事是正确或错误的，就林雪峰的个人感情问题而言，究竟追还是不追，以后追还是现在追，他都没有从林雪峰口中得到一个准确答案。这些问题困扰着夏雨辰，也困扰着林雪峰。好在夏雨辰不必随着林雪峰思考那些恼人的问题，每天下午，他都要参加体育生的训练。但是这一天，他的投篮失去了准星。这也难怪，以往他总是带着轻松的心态上场，可是受林雪峰的影响，夏雨辰也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这个目标要求他每球必进，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找不到投篮的力度，不是过轻就是过重。 夏雨辰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值下课时间。他还没弄明白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发现林雪峰正站在贺明宇的书桌前，弯着腰听贺明宇给他讲题。 “真的假的。”夏雨辰自言自语地摇头说道。 林雪峰从贺明宇那里一瘸一拐地走回来时，看到了大汗淋漓的夏雨辰，夏雨辰坐在座位上，在用一种嘲笑的表情看着他。林雪峰没在意，依然带着谦卑的态度说：“这么简单的题，我竟然不会，真笨死了。” “你去向贺明宇请教问题，你疯了吧？”夏雨辰问道。 “啊，有几道题不会做，去问问贺明宇。”林雪峰说。 “你怎么不去问梁欣，这不正是你俩沟通感情的好机会吗。” “还是贺明宇讲题讲得明白。” 原本夏雨辰还想跟林雪峰说说他今天训练时遇到的烦恼，可是看见林雪峰那种史无前例的学习劲头，他只是无奈地一笑了之。 晚自习时间，林雪峰又把政治书拿了出来。他自己想过，九门课程，他没有一个突出的，与其钻研数理化，不如用最快的时间把文科的知识背下来，毕竟他只要每天少睡几个小时的觉就能学好文科，他自认为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可以的，因此他有这个信心。 时间在高强度的学习中不知不觉地流失着。如果林雪峰只是面临学习上的困难，那么他不至于成绩有了明显的进步之后依然闷闷不乐。学生天生是多愁善感的，尽管他在朝着正确的道路前进，然而人言可畏，有时候大家都说你错了，你就是错的，即使真理与你同在，可是能看到真理的又有多少人呢。 原本跟林雪峰走得很近的一些人开始逐渐疏远他。他感到有些失落，但是却十分理解他们，因为他经常被一些数学题拴在座位上，平时的好哥们儿叫他去吃饭，他总是推辞，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叫他了。每当他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伸了个懒腰，发现带饭的同学已经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饭了。他天生喜欢与别人结伴，如果他只能选择一个人吃饭，他宁愿不吃。而且他发现饥饿对他下午的学习有帮助，因为饥饿，他不会在自习课的时候打盹了。于是，他经常让那些出去吃的同学帮他带点吃的回来，有时是一张饼，有时是一个面包。每到他饥饿难耐的时候，他便吃一点。 虽然林雪峰每天的生活过得糊里糊涂，但是有一点是清醒的，这清醒的一点便是他的心思没办法完全从梁欣身上离开。每当他有些疲惫的时候，他会呆呆地注视着专心听课的梁欣，有时会幻想自己和梁欣真的成了男女朋友，至于她们俩缘何开始交往，林雪峰也构思了出来，自然是因为他的成绩提高了，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梁欣，梁欣因为林雪峰的这份努力而以身相许。 现实总是让人难以接受，其实自从“纸飞机”事件结束后不久，梁欣就逐渐淡忘了那件事。林雪峰对梁欣的爱慕起先是主动性的，后来这种爱慕进化为一种自觉行为，而梁欣和林雪峰恰恰相反，她对林雪峰产生的那点兴趣，本身是被迫的，后来她强迫自己忘记那段虽然有趣但并不足以影响正常学习生活的经历。如果仅从这个角度来考虑，林雪峰的努力显然是付诸东流了。好在这毕竟不是他生活的全部，就在他几乎忘记了给林雪寒的那封信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收到了回信。 信是夏雨辰帮他取回来的，他把信交到林雪峰手里，不禁对寄信人产生了兴趣。 “看名字也能猜出来吧，当然是我姐。”林雪峰心不在焉地说道。 “是你大爷家的吧？”夏雨辰问。 “亲姐。”林雪峰回答。 “咱们不都是独生子女吗？”夏雨辰傻里傻气地问道。 “我和我姐是龙凤胎。”林雪峰不耐烦地回答。 “有个姐姐真好，我最羡慕有个亲哥哥或亲姐姐了。” “我不就是你亲哥吗。” 夏雨辰打了林雪峰一拳，接着说：“多好啊，家里有个姐姐，有烦恼的时候可以有个倾述的对象，平时还能得到关心。”夏雨辰一想到自己没有亲姐姐，顿时显得有些沮丧，不过狗改不了吃屎，他没有忘记问最重要的问题。“你姐姐漂亮吗？” “不漂亮。”林雪峰不假思索地说。 “那就是漂亮了。”夏雨辰说，“一般说自己姐姐不漂亮的，其实都很漂亮。” 林雪峰有些无奈，他不知道夏雨辰这个家伙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同时他也感叹夏雨辰的聪明，因为他猜得没错，他一直认为姐姐是个美女，而他又为什么偏要说她长得不漂亮，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林雪峰展开信，发现信上的内容并不多，可能是之前刚刚见过面的缘故。信中说：雪峰，不用问也知道，你喜欢那个女孩的事肯定没有告诉爸妈。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刺激到你，但是看了你信中所说的关于那个女孩的情况，我不赞成你追求她。你们虽然是同学，可是之前也并不是特别熟悉，根本没有说过什么话。还有不到一年就高考了，像她那种女孩，不会为你放弃任何东西的。就算你成功追到了她，一旦你们上了不同的大学，用不了多久就会分道扬镳，相信我，大学里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常见了，我身边就有许多这样的例子。你都已经高三了，怎么还这么能捣蛋，我回去的时候要知道你把心思都用在了这些没用的事情上，我一定会好好教育你的。 “你姐对你够严厉的啊。”夏雨辰竟然在旁边跟着林雪峰一同看完了那封信，“不过你姐说得没错，你还是放弃梁欣吧，啥时候把你姐介绍给我。” “你想跟我姐处对象，除非我死了。”林雪峰笑着说，“再说，你就别在那装了，张妙然还不弄死你。” “是啊。”夏雨辰遗憾地摇着头，“这女人耽误我一辈子啊。” 林雪峰懒得再搭理夏雨辰，这封信某种程度上打消了他追求梁欣的的积极性。他陷入了矛盾中，如果已经知道努力不会换来成功，还有努力下去的必要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无所事事（1） 皇城脚下的北中街附近，共有三所小学。一所是位于正阳街千德小区内的正阳一小学，另一所是北顺城路北侧的白塔小学，这两所小学都处在当时已算是现代化小区的包围中，拥有现代化的教学设备。还有一所小学不为众人所知，就连所在街道的名字，也鲜为人知，因为那街道只是两排平房中间的一条窄巷而已，那条窄巷，往西直通正阳街，往东连接朝阳街。胡同错综复杂，有些地方甚至堪比迷宫，那条巷子就叫做汉宫巷。中央路小学就坐落在这里，学校分为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是楼房，是四层和三层的连体楼。另一部分是独立出去的，拥有一排平房教学楼和一排二层矮楼。中央路小学是那片区域最高的建筑，红色的楼房，一百米的操场，四周的单杠，天梯，运动器材一应俱全。 三所小学各有特点，呈三足鼎立之势。正阳一小学因为地处庞大的千德小区中央，学生众多，且十分抱团，“势力”最强。白塔小学因附近曾有辽代舍利塔，那塔又称白塔，小学故此得名。此小学历史厚重，原为奉天第一女子小学堂，专门培养小萝莉的地方，后改为省立第六小学等，甚至升级为市一三八中学。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又退回成小学，即如今的白塔小学。这个小学有点傲气，显然没瞧得上另外两所新中国成立后才出现的晚辈，所以不屑与之为伍。 中央路小学夹在这两所小学中间，显得有点尴尬。它没有正阳一小学的势力范围，也没有白塔小学的悠久历史，高不成低不就，孤独地挺立在成片的齐脊式瓦房中间。然而，在那里上学的孩子们却是幸福的，因为穿过南面的鼓楼巷，就是最繁华的中街路，往东穿过北顺城路后身的巷子，便是东行市场，因此它是离商业街最近的一所小学，而它周围那些错综复杂的胡同，更是孩子们游玩的天然场所，中央路小学的学生们，无论是午休，还是放学后，都可以几个小伙伴一起去中街路的任何一家百货商店里追逐打闹。 还有一年时间就上学前班的林雪峰又闯祸了，这都是托了在童车厂工作的爸爸的福。单位生产了一款儿童斜梁自行车，林万福便给儿子和女儿各弄了一辆。林雪寒的那辆车，自从买来就一直放在小院子里，下雨的时候就盖上一层塑料布，只骑过一次，行驶记录大概也只有十米左右，结果以林雪寒的膝盖和胳膊肘擦伤而告终，从此林雪寒再也没碰过那辆自行车。林雪峰则不一样，他第一次骑就很好地掌握了平衡，几乎达到了人车合一的境界。他惊喜地发现，原来仅靠两个轱辘竟然能骑得如此稳当，只要身体放松，两条腿适当用力，根本不需要将太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平衡上，自行车很自然就往前走了。以前，他感觉自己跑起来的速度并不慢，可是跟自行车相比，他的速度弱爆了。因此，他第一次体会到速度带来的刺激，从此欲罢不能。 小巷的街道通常都很窄，拐弯处大多也都是直角，经常有小孩子在此出没。林雪峰在一次疯狂骑车的时候，不慎撞到了一个小孩。那小孩当即便哭了。面对小孩的哭泣，林雪峰做出了十几年后不敢想象的行为，他被吓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就差跟着一块哭了。不久，那孩子的家长便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虽然很凶，但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面对同样是个孩子的林雪峰，那家长有苦难言。家长先是关心了一下自己的孩子，然后才对站在一旁低着头的林雪峰开口说道：“去把你爸找来。” 林雪峰乖乖地回到了家，没有找来爸爸，倒是把事情告诉了妈妈。他倒是也想过，既然那人让他回家找家长，他干脆一走了之算了。但是，在当时那种客观环境下，一般人都不会觉得这种方法行得通，因为彼此都住在附近，隔三差五都能照面，想找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李春云拉着林雪峰回到事发现场，那家长见来人竟是一位模样娇小的妈妈，虽然表面上还板着脸，心里已经卸下了防备。 “老弟，实在对不起，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你看把你儿子给撞了。”李春云满脸愧疚地说。 “大姐，这胡同这么窄，小孩还多，你不能让孩子这么骑车啊。” “是，这不是他爸刚给他买的车吗，也就是两三天热乎，我不让他骑了。” “你看我儿子这伤该怎么办，用不用上医院啊。” “爸，我没事。”那小孩一听医院两个字，腿上的擦伤一下子不疼了。原本林雪峰在看到那个小孩的时候，已经开始刹车了，只是他的握力不够大，还没办法急刹车，但撞到那孩子的时候，已经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了。 “小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老弟你看这样吧，我赔你点钱，回头给孩子买点吃的，再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了。” 那位家长恐怕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上医院也只是随口说说，再加上自己儿子也说没事，就放了心。至于赔点钱，他觉得并不算讹人，毕竟他可能得给孩子去药房买点黄药水消消毒，于是就收了那钱。 林雪峰牵着妈妈的手往家走的途中一直情绪低落，他想说点什么，可是他什么也不敢说，总觉得只要他开口，就会提醒妈妈还没有批评他，他不开口，妈妈就想不起来批评他。李春云并没有打算批评可爱的儿子，她也知道，这个小家伙一直没有说话，肯定已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她悄悄看了一眼儿子，觉得他低头走路的样子真的挺惹人怜爱的。路过常去的那家小铺，李春云问儿子想不想吃点什么，林雪峰抿着嘴摇了摇头。 李春云把儿子送回了家，就急忙赶着去接女儿了。当时林雪寒已经是中央路小学学前班的一名学生。原本林雪峰和林雪寒应该同时上学，但林雪峰在学前班的第一天就大哭大闹，结果家里人经过商量，让林雪峰推迟一年入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无所事事（2） 起先林雪峰以为这是好事，这样他依旧可以整天玩耍了，却没想到，他的几个小伙伴都上学了，连平时无论早晚都在一起的姐姐也不能在家里陪他了。爸妈平时要上班，爷爷出去卖衬裤，家里只有奶奶，屋子里空荡荡的，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每天姐姐回到家，总是先跟奶奶打招呼，紧接着就直接在炕桌上写起了作业。刚开始林雪峰总是打扰姐姐写作业，不仅林春云批评他，就连平时从不批评他的奶奶也不让他跟姐姐说话。他只好回屋去玩自己的那些玩具，他把积木装了拆，拆了装，把发条小汽车拧足了劲，最后给拧坏了。可是他依然觉得无聊。 林雪寒自从上了学前班，结识了很多学校的伙伴，再加上她对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充满兴趣，多少使她忽略了身边的弟弟，没有感觉到弟弟内心的异常。一天晚上，一家四口人挤在一张炕头上，林雪峰凑到姐姐耳边轻声问：“姐，你睡了吗，睡了就吱一声。” “你傻呀，睡了还怎么吱声。”林雪寒痴痴地笑了。 “姐，学校有意思吗？” “有意思呀，有很多同学，老师也特别好。” “我也想上学。”林雪峰嘟着嘴，“在家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当初让你上学你还哭。” “我不知道学校这么有意思。” “那你跟妈说去，说你想上学。” 林雪峰从炕上坐了起来，这个举动给林雪寒吓了一跳，她赶忙把弟弟拉住：“现在别说，明天再说。“ 林雪峰闷闷不乐地重新躺下，不一会儿姐弟俩就都睡着了。虽然姐弟两人的谈话轻声细语，却依然惊动了李春云，她只是没有说话，陶醉其中，这些枕边话让她产生一种幸福感，她很庆幸自己当初生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她的小家庭多么完整。 第二天中午，李春云就抽出午休时间，去了趟中央路小学，见到了班主任。班主任说这件事需要找学校领导，她是做不了主的。李春云又来到另一座楼，在四楼的办公室见到了大队辅导员。遗憾的是，她带着希望而来，却不能带着希望而归。学校没办法在学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接纳她的儿子，所以林雪峰只能跟着下一届的学生一起入学，这意味着他还要在家呆上半年之久。 李春云没办法，只好希望儿子只是一时兴起，并且已经忘记了头一天晚上的念头，却没想到吃晚饭的时候，儿子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妈，我也想上学。”林雪峰兴致勃勃地问道，他以为只要跟妈妈说了，上学的事情就算定了。 “乖，今年让姐姐先上学，明年你再上。” “不嘛，我要跟姐姐一起上学。” 那时候的家长大多喜欢用一些没必要的手段来哄骗小孩子，例如某某孩子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其实完全可以用更聪明的说法来解释小孩子的来历，只不过那时候的家长也没有这个心思。 “听话，今年姐姐上了，你就不能上了。” “为什么姐姐能上学，我就不能上学。”林雪峰闹起了情绪，把筷子一摔，跑到屋里哭去了。 林雪寒见弟弟哭了，也把筷子放到一边，下了桌。两个孩子都离开了饭桌，林万福开口说道：“你就跟学校说说，让他上学不就成了，犯得着这么说吗。” “你知道什么，今天我跟学校说了。学校现在不接纳新学生，他得跟着下一批学生一起上学。” “哦，那就没办法了。”林万福说完，继续低头吃饭。 李春云对丈夫的态度有些不满，这件事从头到尾是她在办。是她偷听到孩子们的谈话，而丈夫却在旁边睡得死沉沉的。她利用午休时间，特意跑了一趟学校，结果无功而返，下午上班的时候还因为这件事而分心，遭到了车间组长的批评。她做了这么多，非但得不到孩子的理解，还遭到丈夫的质问。她的这顿饭吃得特别窝心。 林雪寒离开饭桌的理由很简单，她听了妈妈的话，觉得弟弟不能上学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她的缘故。原本她有一大堆学校里发生的好玩的事想跟爸爸妈妈分享，也想讲给弟弟听。可是现在她不能讲了，她感觉弟弟不会愿意听。她找到林雪峰，发现他正坐在炕上，看到她来了还故意崛起了嘴，手里的玩具已经被他拆得七零八落了。 “小疯子，咱们玩什么。”林雪寒笑着走过去。 “我不跟你玩。” “一起玩吧。” “妈妈偏心，让你上学，不让我上学。”林雪峰说完，又低头玩他的玩具，还小声嘀咕着，“不跟你好了。” “不好就不好，我还不想跟你玩呢，我看动画片。”林雪寒打开了电视机，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看起了电视。 林雪寒和林雪峰平时最喜欢看的就是每天晚上五点半播出的动画片，从没有错过一集。他们总是并排坐在炕头一起看，一起为那些动画角色欢呼。可是林雪峰听了姐姐刚才那番话，十分不服气，于是他下了地，直接搂住电视机，用自己的小身躯挡住了屏幕。 “不让你看。”林雪峰说。 “你快起来。” 林雪寒越用手扒他的肩膀，他也就抱得越使劲。到最后，林雪寒没掌握好分寸，拉着林雪峰的胳膊使劲一甩，林雪峰直接摔倒在地上。 小孩子摔一跤本来不疼不痒的，可是林雪峰之前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现在又被姐姐欺负，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林雪寒也在气头上，没有去扶弟弟，倒是很得意地看起了动画片。李春云闻声赶来，看到屋子里发生的一幕，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去把儿子扶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呀，雪寒，他怎么摔的呀。” 看见妈妈进来，林雪寒也愣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解释，她觉得自己没错。 “姐姐推我。”林雪峰向妈妈告状。 “是他先不让我看电视的。”林雪寒说。 “那你也不能推弟弟啊，快给你弟弟道歉。” “我不道歉。”林雪寒盯着电视机，却根本没心思看下去了。她不明白，原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着晚饭，为什么大家忽然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她做错什么了。越是这样想，她就越觉得委屈，她不想让妈妈看到她的眼泪，所以下了炕，强忍着泪水走了出去。她走得很平静，就好像她正拿着一个杯子，杯子里面满是她的眼泪，稍有不慎就会洒出来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无所事事（3） 林雪寒走到门口，正好跟奶奶撞了个正着。借着朦胧的月光，曲淑琴老人看到了林雪寒那饱噙泪水的双眼。她拉起孙女的小手说：“雪寒，陪奶奶到小铺买点东西去。” 曲淑琴老人的出现，分散了林雪寒的注意力。她喜欢跟奶奶在一起，每天从学校回来，她总是把学校发生的事第一个跟奶奶说。 她们手拉着手，走在胡同里，林雪寒的眼泪渐渐退了回去。 “奶奶，今天老师还表扬我了呢。”林雪寒说。 “是吗，老师表扬你什么了。” “老师说我的字写得好看。” “那还用说，你的字像你爸爸，你爸爸写字就好看，将来你的字肯定比你爸爸的字更好看。” “爸爸的字我看不懂。” “你现在还太小，等你在学校学得多了，就看得懂了。” “奶奶，弟弟不能上学是因为我吗？” “瞎说，雪峰上学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他为什么跟我生气。” “他不懂事，你是姐姐，做姐姐的得让着弟弟。” “姐姐就一定要让着弟弟吗？” “是呀，姐姐就应该让着弟弟，奶奶也有几个弟弟妹妹，以前来咱家的那些姨奶奶，那不都是奶奶的妹妹吗，奶奶是姐姐，就得有个当姐姐的样。” 林雪寒已经从低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了。她在想从前那些来他们家看望他们的远房亲戚可能都是爷爷奶奶的弟弟妹妹，那么爷爷奶奶就有好多弟弟妹妹，而她只要一个弟弟，她就更应该让着弟弟了。 曲淑琴拉着林雪寒来到临街的小铺，她问小孙女想吃什么，林雪寒就要了金丝猴奶糖。买完了糖，曲淑琴就带着林雪寒离开了小铺，原来她是专程为了让孙女开心才说要出来买东西的。 回到家，刚进了院门，林雪峰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林雪寒，一个劲儿地跟姐姐道歉。林雪寒本来很平静，却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温暖了内心，掉了几滴眼泪。她赶紧转移心情，从口袋里拿出那几块糖，展现在林雪峰面前。 “走，咱们进屋吃。”她拉起弟弟的手，欢快地走进了屋。 李春云来到院子里，对曲淑琴小声说：“妈，雪寒没闹吧？” “没有，乖着呢，还说要让着弟弟。”曲淑琴说着透过窗户朝屋里看了一眼，“我看雪峰也不生气了，你刚才说他了吧？” “没有，这孩子自己回过劲来了，刚才还跟我说，不该跟姐姐生气呢，真拿他没办法。当初好说歹说让他俩一起入学，说什么也不干，现在又开始后悔。” “到时候再想办法吧。”曲淑琴说完，进屋继续吃那剩下的半碗饭。李春云可是没有心思再吃了。她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就一个人出去散心了。 也就是最近几年，李春云感觉自己的负担在一天天加重。其实，自从有了两个孩子，她就一刻也没有清闲过，只不过积累到一定程度，这种感觉开始逐渐清晰了。她的单位连年亏损，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阶段，破产已经不是小道消息，而是尽人皆知的最终结局。林万福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工资也没怎么涨，也从不替未来做打算，两个人在这方面甚至没有任何交流。两个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光是买衣服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再看看林万海他们家，当年林万海做出了一个很多人都不会赞同的决定。结果怎么样，如今人家火了，去年的春节，林万海带着妻子和女儿来家里过年，当李春云看到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以及给两个孩子买的新衣服新裤子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日子竟然还能这样过。 史玉凤的气色也变了，大红洋装，波浪头，还抹了粉。开口闭口就是什么家里添了台沈努西电冰箱，没事去北市美发厅烫个头发，洗澡再也不用去会兰亭了，因为家里买了沈乐满热水器。曾经的家庭妇女摇身一变，成了旧sh式的阔太太。而她呢，原本是足不出户的小家碧玉，而今下巴的肉也多了，身材也变了形，平时更是没时间打扮自己。她的头发失去了光泽，皮肤变得不再细腻，大腿上也出现了鱼尾纹。 李春云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汉宫巷，中央路小学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进而使她又想起白天遭遇的挫折。她觉得儿子不能入学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学期已经开始了，只是因为她没有钱来打点这件事。哪有什么学期之说，老师的孩子都可以随时入学。学校领导无非是嫌麻烦，不重视她这个女流之辈罢了。如果他的丈夫也能像林万海一样，在外面赚好多好多钱，她就有底气了。她站在中央路小学关闭的大铁门前，悲凉地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回家了。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李春云以为林雪峰已经接受了暂时不能上学的事实，但是她错了。她没能理解儿子那种单纯但时常情绪化的性格。林雪峰在家的日子大多时候是孤独的，没人陪他玩，院子里的兔子也早就没有了。他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开始学着变成一个坏孩子。那一年是李春云觉得特别艰难的一年。 白天，没人陪林雪峰玩，他就去认识了不少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林雪峰总是跑到别人家里去玩，一玩就是一整天，并且不回家吃饭。小孩子们在一起就要买零食，林雪峰从那时开始，经常管奶奶要零花钱，奶奶每次都给他，可是每次都被他很快花光。晚上，他跟其他小伙伴一起在巷子里逮蚂蚱，一直玩到路上没有了行人，连当地最野的孩子也被家长给揪回家了，他才回家。 李春云知道了这些事，终于在一天晚上打了儿子一顿，导致整条胡同都听到了林雪峰那杀猪般的哭嚎。之后的好几天，林雪峰都不敢出屋。他并不是害怕再次被妈妈打屁股。只是因为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挨打的事情，见到他就拿这件事逗他，取笑他。他脸上挂不住，别人一说“打屁股”这三个字，他的脸就立刻羞红起来。那时候他没有什么爱好，白天玩玩具，晚上总是央求姐姐给他讲《好孩子画报》上的故事。有时候林雪寒要写作业，就让他自己看，可是他哪里认得字，只好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但是他还是经常打扰姐姐，姐姐在田字格上写字，他就用那又短又胖的手指头指着那些字，问姐姐念什么，他也因此认识了一些字。所以，他还没有开始上学，就已经能够自己看《好孩子画报》封底的“小猪呼噜噜”系列连环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无所事事（4）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rb文化和商品敲开了东北市场的大门，从川崎市赠送的摩天轮和赛车游艺设备，到电器商店里的游戏机和游戏卡带，遍布在大街小巷的游戏厅，此外还有美国的变形金刚和特种部队，以及一部接一部的优秀动画片，给那个年代的孩子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童年体验。 林万福平时带着林雪峰前往中街，经常会穿过钟楼北巷，那里是车辆家电采购供应站，巷口则是一家小型电器商店。有一次，林万福想要去买一台收音机，于是就带着儿子进到了商店里。当时柜台后面的一台电视机里播放的内容深深地吸引住了这个孩子。那是一个拿枪的小人，在丛林中奔跑，打出的子弹是一个个小白点，还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他从没在电视上看到过这部“动画片”，站在柜台前看愣了。林万福买完收音机，走过来招呼儿子。 “爸，让我再看一会儿。”林雪峰说。 “这是什么呀。”林万福说。 柜台后面的中年男子很自豪地抬起头来说：“游戏机，小孩玩的。” 这时候林雪峰才看到，原来电视后面有一根黑色的电线，连接着一台红色和白色组成的机器，机器上面还插着一个黄色盒子。那机器看起来就像是机器人的脑袋，只不过稍遍了些。 “爸，我想要游戏机。”林雪峰扯着父亲的裤脚说。 “多少钱啊？”林万福试探性地问中年店员。 “四百五。”中年店员说着拍了一下那台机器，脸上充满了自豪，好像在说，见过吗，哥们儿。 “这么贵啊。”林万福有些吃惊。 “这可是银天堂。” “银天堂？” “对，这台机器的名字，南方人都这么叫，说白了，小孩子有了这个，基本上就相当于生活在天堂里了。” 之后，中年店员给林万福和林雪峰演示了游戏的过程。不过，他没有答应林雪峰的试玩要求，他怕小孩子玩了之后失去了兴趣，到时候不买了，所以他要一直调着这孩子的胃口。 “爸，我要银天堂。” “咱们先回家吧，问问你妈，她同意了就买。” 这段时间情绪一直很压抑的林雪峰看到这样一件新奇的事物，再加上他从小被林万福惯坏了，觉得父亲理应满足他的愿望，所以他哪肯放过这个机会。 “爸，你就给我买吧，我想要。”林雪峰扯着爸爸的裤腿说。 这一次林万福没办法答应他。道理很简单，他根本没揣那么多钱。他开始后悔带儿子一起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林万福依旧抚摸着儿子的脑袋，用那些温软的话语来安抚儿子，可是他也深切地体会到，这样做的效果是一次不如一次。当时林雪峰对付家长的方式简直毫无底线，他能赖在电器商店，蹲在地上拒绝离开，或直接坐在地上哭起来。这次他依旧用了这种手段。 林万福是个好面子的人，当儿子于众人之面向他示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也间接说明了他是个教子无方的父亲。他绝对接受不了这些，因此他一时失去了冷静，采用了一种相对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林万福忽然抓住林雪峰的手，那力气之大，竟使林雪峰喊叫了一声。这种疼痛瞬间激起了林雪峰的反抗精神，林万福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拉，他就卯足了劲往下挣扎。整个商店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林万福急得面红耳赤，只想赶快离开这个众目睽睽的地方，于是他加大了力气，林雪峰被他拖着，硬生生给拖出了商店。 林万福强行拉着儿子拐进了钟楼北巷，林雪峰的哭声非但没有使林万福的步伐减慢，反而越走越快，因为他非常不想成为别人说三道四的对象。当林万福终于意识到牵着的是一个完全没有长开的小孩子的手时，林雪峰已经由于跟不上父亲的速度而摔倒了。他的裤子磨白了，膝盖磨破了，他开始因疼痛而哭泣，而并非先前那种带着某种目的的哭泣了。 “雪峰，没事吧。”林万福看着倒地的儿子，内心慌乱了。他的手还牢牢地牵着儿子，他赶紧蹲下来，用两只手把儿子托起来。他都干了些什么呀，他恼怒地质问自己。此刻他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只不过那样做就更让别人看笑话了。 “雪峰，疼不疼呀，爸爸没注意。”林万福的声音几近哀求。 “疼。”林雪峰哭着说，早已把游戏机给忘了。 “乖，爸爸不是故意的。”林万福的眼泪也有点止不住了。 林雪峰虽然还在哭，但是林万福从儿子抽泣的节奏中听得出来，他在尽量将眼泪往肚子里咽。 林万福抱起儿子快步往家走，每一次这样抱着儿子，他都能感觉到儿子的成长，他的儿子在一天天长高，体重在一天天增加。不仅如此，他还学会了忍受疼痛。 林雪峰的哭声没有持续太久，他也没让爸爸一直抱着他，而是让爸爸把他放下来。 “没事，爸爸不累。”林万福说。 “爸，我要自己走，你抱着不舒服。”林雪峰说。 林万福苦笑着放下儿子，但依然要牵着儿子的手，林雪峰倒是没再拒绝他，因为他真的只是觉得被爸爸抱着不舒服。 “爸，我想去小河沿。”林雪峰看着爸爸，小心翼翼地说，还是对之前的事情心有余悸。 “行，明天爸带你去，再叫上你妈和你姐姐。” “那奶奶呢。” “奶奶不一定想去，等一会儿回家问问，要是奶奶想去的话，咱们就一起去。” 回到家后，林雪峰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奶奶去不去小河沿。曲淑琴一开始不太想去，不过林雪峰磨人的功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曲淑琴到底还是拗不过大孙子，于是就答应了。林雪峰还想叫上爷爷，但林三德把卖衬裤当做自己的毕生事业，这一点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林雪峰还是失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无所事事（5） 万泉小河沿并不算著名旅游景点，也许根本就不被外地人所知。但是对于林雪峰那个时代的少年儿童来说，万泉小河沿是他们童年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因为本市唯一的一座动物园就坐落在那里。那时候人们出行都靠自行车，城市的建设既要考虑百姓的日常生活，还要兼顾百姓们的娱乐活动，因此动物园就在城市之中，每一座公园里也几乎都有游乐设施。当年姓沈的绅士在此地修建万泉公园，或许根本想不到，几十年后这座公园将为整个城市的市民带来欢乐。 林万福带着全家人买了门票，跟着人流走进了公园。一路上，林雪峰高兴得上蹿下跳，看到卖棉花糖的小商贩，他争吵着要买。遇到卖小风车的，他也央求爸爸给他买。每次来动物园，李春云总是感觉特别累，因为她必须紧跟儿子的节奏，聚精会神地盯着他，免得他走丢了。林雪寒跟弟弟比起来要安分得多，她一直跟着奶奶，拉着奶奶的手。林万福拿着傻瓜照相机，让儿子和女儿站在花坛旁边，照了一张像，那张相片里，姐姐和弟弟相互拥抱着，开怀大笑着，不管过了多少年，那张照片始终是林万福最珍惜的一张。 他们按照平时游玩的顺序，刚进门就玩了碰碰车。林雪峰玩碰碰车跟别人不同，一般人都是尽量跟其他车碰撞，而他则尽量躲着其他车，专往车少的地方开。除此之外，林雪峰最喜欢去那些猴山c狮虎山c长颈鹿馆c熊猫馆。水禽湖也是他喜欢的地方。猴山比较吸引人，大大小小的猴子姿态各异，很多敞亮的游人，把手中的水果扔到里面，如果哪只猴子幸运地捡起吃掉，那游人的内心便得到满足，猴子也得到了口福，在当时那个年代，真是难得的双赢。狮虎山中间用铁网隔开，一面是东北虎，一面是美洲狮，林雪峰每次来到狮虎山，都幻想这两种堪称王者的野兽打起架来究竟谁更厉害一些。狮虎山和猴山是圆桶式建筑，四周围绕着几十级台阶，围墙高达七八米，桶臂内侧嵌着金属护栏，为的就是防止小孩子不慎掉入其中。林雪峰由于个子小，需要踮起脚才能看到里面的动物。有时他为了看得更舒服一些，总想爬到桶臂上。李春云必须时刻盯着他，一旦发现他的这种行为，就要及时阻止，或者干脆抱着他看。林雪峰对此不以为意，他总认为，倘若是猴山的话，即使掉下去，跟一大堆猴子在一起，也无所谓。倒是狮虎山有些危险，不过他也不怕，一旦他掉下去，就爬上那高高的隔离网，狮子和老虎肯定是爬不上去的，否则早就打起来了。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他要是真的摔进七八米高的墙内，究竟还能不能站得起来。 看够了动物，位于动物园西侧区域的儿童乐园才是林雪峰最感兴趣的地方。小火车c宇宙火箭c赛车游戏，都是他百玩不厌的。他喜欢坐在小火车和宇宙火箭里，每绕一圈，他和姐姐都能看到守在围栏外面的家人们，他和姐姐就会朝爸爸妈妈摆手，爸爸拿着相机，给他们照相。 一家人玩到天色将晚，拖着一身的疲惫准备回家了。林雪峰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去过，那就是位于公园湖中心的水上舞厅。他总觉得那个坐落在湖面上的平顶原型建筑充满了神秘感，却始终没办法靠近那里。其实那水上舞厅虽然地处公园湖中，入口却在公园之外，由一座桥连接着，所以林雪峰始终找不到入口。 “妈妈，我要去那里。”林雪峰指着水上舞厅说。 “那里什么也没有，去那里干嘛。”李春云说。 “我想上去看看，就看看嘛。” 李春云不想让年幼的儿子见识舞厅那种地方，她总怕这种交际场所一旦给孩子一个直观的感受，他就会学坏。但林万福不以为意，还劝说李春云领着孩子到那上面转一圈。李春云左思右想，最后顺从了丈夫。 出了公园大门，他们走到了万泉路的河边，李春云左手拉着儿子，右手拉着女儿，走过矮桥，便来到了水上舞厅的平台上。舞厅四周有很多窗户，好在林雪峰和林雪寒的个头很矮，不能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景象，李春云的心也就放宽了些。 “玩一会儿就回家，听到了吗？” 两个孩子答应了一声，在平台上好奇地转悠起来。李春云虽然是个成年人，但是她却从没有去过舞厅这种地方。她不禁对舞厅里面的景象产生了一丝好奇，于是她透过窗户，朝里面看了一眼。看着舞厅里的景象，李春云觉得很美。五光十色的灯光游移不定，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规律，棚顶的球灯缓慢地旋转，犹如一颗巨大的钻石。根据舞厅中男男女女缓慢的舞步能够得知，舞厅里面放的应该是很舒缓的音乐。 李春云正从外面感受着舞厅的气氛，一个舞者的面孔却将她吸引住了，她的表情由微笑变成好奇，进而感到惊讶。李春云赶忙离开窗户，没有被那位舞者看到。她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正好他们也对这个地方感到厌倦了。她带着孩子们，顺着桥走了回去。 “这么快就回来啦。”曲淑琴老人微笑着问道。 “没意思。”林雪峰跑到奶奶身旁，拉起奶奶的手说，“一点不好玩，啥也没有。” “那里现在开着吗？”林万福问。 “开着呢，不过确实没什么意思。”李春云想了想，“天快黑了，赶紧回家吧，这一天真累死了，脚都走疼了。” 回去的路上，林万福的脚步很快，总是走在最前面。曲淑琴老人拉着两个孩子走在中间，李春云跟在后面。做母亲的总是不放心自己的两个孩子，非要在后面看着他们才行。不过此刻，除了盯着孩子，她还有另外一件心事。就在刚才，透过舞厅的窗户，她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一幕，之后她就一直在想，她的丈夫会不会也在外面干出这种事。那个在舞厅中央的人千真万确是林万海，而同他抱在一起跳舞的女人，她确定那不是她的嫂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无所事事（6） 当晚，林万福跟妻子说起儿子想要游戏机的事情，李春云因为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竟然没有过多地思考林万福的话。于是一个星期之后的某一天，林万福给儿子买了一台游戏机。 林雪峰看到爸爸抱着一个硕大的盒子走进屋，又看到盒子上那清清楚楚的游戏机图片，高兴得活蹦乱跳。拿到手里，他用手抚摸着光滑的包装盒，有些舍不得拆开。林雪寒也对这个神奇的东西感到好奇，她还没见过游戏机呢。林万福把游戏机拆开，接到了电视上，插上游戏卡，完全按照电器商店的指导，最后将游戏机一边的开关轻轻一拨，电视里开始出现了画面。国内卖的游戏卡大多都是多合一的盗版卡，号称几十合一，其实最多不过十几个小游戏，其余都是重复的。好在有《魂斗罗》，也就是林雪峰那天在电器商店看到的。年幼无知的他还不懂得“start”是什么意思，却凭着感觉按对了按钮。全家人围在电视机旁，不管大人小孩，都觉得游戏机是个神奇的东西。他们都在想，电视里的东西怎么还能控制呢。 自从有了这台游戏机，林雪峰在钟楼北巷那一带的孩子们心目中，已然成了中心人物。几个平时经常在一起玩的小孩子紧紧围绕在他周围，大家都知道他家里有这么一台神奇的东西，能“控制动画片里的人物”。 自打李春云在水上舞厅看到林万海和一个陌生女人跳舞以来，她的内心就始终难以平静。好像她守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她不能对任何人说，就连她最亲密的家人也不行。原本她是极其羡慕林万海家的生活现状的，可她发现了这件事，难免又让她对生活有了新的领悟。人一有钱，还真是容易变坏呀。钱不用太多，够花就行。虽然这样对自己说，可是一想到丈夫给孩子买了一台游戏机就用去了那么多钱，还是不免有些心疼。 就在李春云自认为想通了，不再胡思乱想的时候，偏偏林万海又带着妻女来了。自从林万海下海创业，他就没少遭到家人的非议。那时候他忍受着巨大的压力，仿佛有人从后面拿枪逼着他，只要他停下来，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刚开始的时候，他没有原材料，于是跑遍了市内各个原材料市场，想赊一点原材料，可是哪里有人敢赊给他。他几乎访遍了所有提供原材料的厂家，终于碰到了一个稍微能扯上一点关系的熟人。林万海先请人家吃了顿饭，攀了攀关系，带那人参观了自己的小工厂。为了让对方彻底放心，林万海还把对方请到了家里，见了自己的家人，意思就是向对方表明，他是不会拿了对方的东西然后跑路的。那个人终于被他的真诚打动了，但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那时候，林万海简直就是拼命三郎，他雇了一个工人，另外就是他自己了。白天他和工人都上班，晚上工人回家，他从二手货市场里弄了张行军床，住在厂房里，看守那些设备。 白天黑夜连轴转，终于赶出了一批铝锅。他必须尽快把这些铝锅卖出去，把钱还给人家，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赊原材料，像滚雪球那样，最终做到现钱现货。他的产品没有商标，公司也暂时没有注册，正规的商店进不去，于是他就把货发给炊具市场的小业主，顺便给他们点返利。同时，他还让林三德帮忙到沈城周边的乡镇去卖。那时候铝锅的销路很不错，导热快，省油省煤气，至于有害健康，倒没几个老百姓知道。林万海的铝锅因为定价低，再加上有返利，小业主都很愿意帮他推销。当他隔了一段时间，第一次去查看销售情况的时候，得到的消息让他喜出望外。他跟小业主结了款，惊喜地发现，目前的结款已经够还清赊料的钱，那剩下的一少部分料，还有那些没有销售出去的铝锅，就成了利润了。 林万海想拿出一点钱，请他的家人们去饭店吃一顿。原本这种想法还很强烈，可是等到他的工人下了班之后，他的想法也随之变了。他一个人坐在厂房外面的台阶上吸烟，回味着自从开工以来到现在所付出的辛苦，忽然有些舍不得花钱了。这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他没日没夜地干出来的。他才取得了这么点盈余，怎么就有了膨胀的念头呢。电费c场租费c工人的工资，这些琐碎的开销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况且他的产品还没走上正轨，决不能有那种奢侈的念头。 想通了这些道理，林万海自己到郊区路边的一家又脏又小的饭馆吃了一碗面。林万海常来这家小饭馆吃饭，通常都是只要一碗面，连酒都不喝。他需要趁热打铁，尽快让自己的工厂正规起来，让他的产品遍布市内各大炊具市场和百货商店，他的品牌就叫做“万海牌”。 林万海做到了，几年之后，他的买卖已经小有成就，他的厂子已经注册，工人也增加到三人，“万海牌”炊具在当地市场上也小有名气，是物美价廉的大众产品。春风得意的他也经常到林三德家看望父母，而且每次来都买一些东西。 林雪峰还在爷爷奶奶的屋里玩游戏机，看到林若菲走了进来，放下游戏机，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姐姐。” “雪峰，玩什么呢。” 林若菲跟爷爷奶奶打了招呼，就被林雪峰拉着玩起了游戏机。林万海和史玉凤走进了屋。曲淑琴和林三德看到这家人，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主要是林万海最近来得次数太频繁了。 “万海来啦，吃了饭再走吧。”曲淑琴说。 “妈，咱就不在这吃了，家里还有昨天剩下的菜呢。”林万海说。 “爸，咱们就在奶奶家吃吧，家里的菜我不爱吃。”林若菲说。 林万海先前只是客气，他想在母亲家吃饭的心情其实比女儿还要强烈，只是有些话不好明说。要说这种想法的由来，主要是她自己的老婆实在是不会做饭，忍了这么多年，已经超过忍耐极限了。既然女儿执意要在奶奶家吃，他也就偷着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无所事事（7） “这孩子，从小就爱吃奶奶做的菜，那就在这吃吧。”林万海说着点了一支烟，顺便问道，“万福呢？” “万福去小铺换啤酒，快回来了。”曲淑琴说，“一会儿等他回来，你俩一块儿喝点。” 李春云在自己屋里就已经听到林万海一家的动静了，只不过她一想起那天的事，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二哥。那天林万海的身影只是如闪电般在她眼里闪过，她便没敢再多看一眼，所以也不知道林万海有没有发现她。水上舞厅的玻璃窗并不高，倘若她领着孩子往回走的时候，林万海已经发现了她可怎么办。就算没有看到正脸，可是从她和两个孩子的背影，也能够明显地把她辨认出来吧。李春云本想窝在屋里算了，但细想下来又不太可能，况且一会儿就该吃饭了，早晚都是见。于是她长吁一口气，来到了林三德的屋子。 “哥和嫂子来啦，最近忙吗？” “婶婶好。”林若菲看到李春云，忙打招呼。她颇喜欢婶婶那股小家碧玉的气质，可惜她自己没有那种气质。 “若菲又变漂亮了。”李春云不想让儿子整天玩游戏机，借势说道，“雪峰，别老缠着你若菲姐，谁像你整天就知道玩游戏机，歇会儿再玩吧，陪你若菲姐唠唠嗑。” 家长里短是大人们的专长，林雪峰哪里理解，一个人把时间用来聊天而不是玩，这有什么意义呢。让他不玩游戏机可以，那他就玩别的，总之是要玩。于是他又拿出一盒子玻璃球，拉着林若菲去小院里弹玻璃球去了。 林万海当天可算是颇有大将风范，举手投足都显出了有钱人的势头。一家人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他提出了不少想法，包括想把父母用了好几年的黑白电视换成彩色的，给父母买一台冰箱，再买一台洗衣机，让老人告别大盆和搓衣板的时代。林万海本以为两位老人听了他的话会喜笑颜开，却没想到两位老人一辈子清贫朴素，并不买他的账，相反还一个劲的劝说他不要乱花钱。两位老人的用意自然是想让林万海把钱省下来，并不是吝啬，可是在林万海看来，就成了父母在怀疑他的实力。 “爸，你们就换一台吧，你看看现在的商店里，黑白电视都没有卖的了，你和妈也赶紧换彩电吧。”林万海说。 “换什么换，平时我就看个新闻联播，听听电匣子，你妈就偶尔看个电视剧，有人有声就行，不非得看彩色的。”林三德说。 “那不一样，黑白的看着多没劲，人家电视里那些人穿得花花绿绿的，到您眼里可倒好，就俩色。”林万海说着还笑了两声，“再说您这台黑白也太小了，看着累眼睛。” “你们看彩电就行了，我和你爸还不一定看得习惯呢。”曲淑琴从中插了一句嘴，她的话总是带有一层隐含意思，目的是让林万海就此打住，再说下去老爷子就该不耐烦了。 “行，电视就先不换，冰箱总得有吧。” “要那玩意干嘛，你看看街坊邻居谁买那玩意了。”林三德说。 林万海想想也是，冰箱对老两口来说，的确是有点多余，他们祖孙同堂，一吃饭就是六个人，哪里还能留下什么东西放冰箱里，便也没有坚持。 “那我给妈买台洗衣机吧，省得妈还得用手洗，夏天还好说，冬天还得在屋里洗，不方便。” 要是在以前，林万海如此絮叨，林三德早就按捺不住情绪了，可是如今他能说出这种话，证明他的日子过得好了。从古至今，一个儿子对父亲尽孝心的行为，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因此这个冷峻的老人非但没有觉得不耐烦，心情到越发愉快起来，那平时不苟言笑的面部肌肉竟然松弛了下来。 “洗衣机到还成，你妈这几年身体不行了，冬天水太凉，我真怕她洗出毛病来。”林三德一想起老伴的辛苦，不觉地叹了口气。 “行，过两天我就去买。”林万海兴奋难耐，父亲能够赞同他，这情况以前可不多见。 林万海没有考虑到，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并不只有他一个儿子，林万福当时的心情可不那么好受。林万福觉得父母是跟他住在一起的，尽孝心也应该先排个先来后到，这些“大件”本来应该由他来买，怎么能轮到偶尔来串门的二哥呢。可是谁也没拦着林万福尽孝心，是他自己不争气，这才是他不高兴的真正原因。他自己家都没有冰箱和洗衣机，电视也跟父母用的是一样的，压根也没想到给父母添置这些东西，倒花那么多钱给儿子买了一台游戏机。林万福脸上就快挂不住了，只好多喝了几杯闷酒，才坚持坐到最后。 夜深人静的时候，林万福难以入眠，决定起来抽根烟。两个孩子都睡着了，李春云嫌他在屋里抽烟对孩子影响不好，于是就让他到院子里抽。林万福出去后就没再进屋，李春云约莫着差不多已经到了三根烟的工夫，就出去看看丈夫，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两根烟头。 “怎么抽这么多烟，命不要了呀？” “没事，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李春云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林万福坐在一张小方凳上，李春云正好从他侧面俯视着他。这一幕温馨平静的时刻使两个人当年的结合显得那样的和谐。一个当兵归来的青年，一个娇羞含蓄的女子，在父母的安排下走到了一起，亦成为两个孩子的父母。年轻时的李春云是从来也不曾想过婚后生活的。她看着丈夫，想起了林万海在舞厅的所作所为，又想起了晚上吃饭时林万海说的那一席话，几经思考后，她没有羡慕别人家，理由就是她拥有一个爱她的丈夫，以及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眼前的幸福能够守住。 她嘱咐了丈夫一句，就回屋睡觉了。林万福点起了第四根烟，心里所想的跟妻子完全不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小霸王（1） 到了林雪峰再一次有机会念学前班的时候，他又不想去了，原因就是那台游戏机。后期他发现，原来拥有这台游戏机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刚开始是几个小朋友来他家玩，忽然有一天，一个孩子来了，带来了几盘游戏卡，他们相互切磋，互换卡带，久而久之，他们变成了北中街里最早的游戏一族。既然每天都过得快快乐乐，干嘛还要上学呢。 李春云这一次并没有任由儿子耍性子，她吓唬儿子，说这次再不上学，以后就永远都上不了。林雪峰一听这话，马上下了决心，他可没有忘记那段不能上学的日子给他带来的乏味和无聊，即使有游戏机陪着他，那段日子也给他留下来了深刻的精神创伤。 林雪峰刚开始来到学前班的时候，并不怎么爱说话，他还是有些紧张，害怕犯错误。老师的形象在他眼里非常高大，因为老师是大人，在他家里，大人就是专门负责管小孩的。可即使像林雪峰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孩子，也很快地融入到学前班的活泼氛围中。因为总有那么几个开朗的孩子，他们喜欢主动结交朋友，能把林雪峰潜在的热情激发出来，就像当年的辫子姑娘一样。没用多久，他就完全适应了学前班的生活了。 林雪峰很快就受到了老师的重视，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东西他都会，因为姐姐在他没上学的时候就交给他一些东西，再加上打游戏机的训练，使他的头脑十分机灵。当李春云来到学校接孩子们放学的时候，跟老师询问林雪峰在学校的表现，得到的答复令她满怀希望。 然而，无论是林雪峰，还是李春云，都错把上学看成了一件过于简单的事。林雪峰的性格使他觉得身边的每个同学都是友好的，事实上并不是那么回事。在北中街那片lc区，三教九流的本地人都居住在那里。工厂的工人，个体户，捡破烂的，坑蒙拐骗的，以及那些地痞无赖们，这些不同特色的人们平时见面都是彼此寒暄，并无深交，自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即使这样，胡同里偶尔还是有打架事件发生，大多数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大人们虽然相互给个面子，但是不同的家庭教育出的小孩子，则没那么多面子可给，也不知道面子是什么东西。那时候的家庭教育，基本上可以概括为三个阶段，第一是哄，不行就骂，实在不行就打。有了这三个环节，基本上就能控制住孩子的行为。与此相对的，当一个孩子能够挨过这三个环节，家长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无论在哪个年代，这个世界上总是一物降一物，在当时，能管得住某些挨过第三个环节的野孩子的人只有老师，老师的重要性在那个民风淳朴的年代，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家长们每天早上将孩子送到学校，其余的也都不在乎了，那时候的家长，高学历的寥寥无几，就是想教育孩子也无从下手，必须把孩子交给老师才能学到知识，才能不会学坏，因此家长们自身就非常敬重老师。学生们在学校犯了错误，最怕的就是老师告诉家长，那相当于得罪了所有大人，因为那个时代的家长几乎都是跟老师站在一条战线上的。 学前班有个孩子叫刘强，在老师面前老老实实，背地里却并不招其他同学待见，因为他喜欢欺负人。班里的学生几乎都被他欺负过，有些学生跟他打过架，但是都没能打得过他。刘强这一次把目标锁定在林雪峰身上，原因是林雪峰给人的感觉就是好欺负，而且刘强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林雪峰的确从来没有欺负过别人，一个从来都不欺负别人的人，就应该被别人欺负，这便是刘强得出的结论。 中央路小学大门口总有几个摆地摊的，卖一些本地产的劣质零食，包括无品牌无商标的袋装饮料，打开袋子散发出一股霉味的膨化食品，还有那种简易的拼装玩具，有点像rb的模型玩具，只不过仅有七八个零部件罢了。这七八个零件拼接在一起，就能组成一个简单的机器人或战斗机，价钱倒还算便宜，只要五毛钱。但这五毛钱也不是所有孩子都承受得起的，有的孩子平时两袖清风，连买个一毛钱的冰棍都需要跟家长申请。 刘强之所以注意到林雪峰，起因便是这些玩具。午休的时候，林雪峰跟大家一起到学校大门口的地摊前，那些小玩具最多不过三四种样式，他摸了摸兜，竟然全买了下来。刘强在一旁看得直流涎水，当天下午就把林雪峰手里的玩具借了过来。林雪峰虽然有些不情愿，因为那些玩具还没有拆封，他本打算放学回家后再开始拼装。 刘强借了玩具之后就不还了。过了一天，过了两天，林雪峰一直惦记着那些玩具，他每次跟刘强说话，总是幻想着刘强能够主动把玩具还给他，可是刘强总是表现得好像从来没借过他的玩具一样，还对林雪峰爱答不理的。终于在一天中午，刘强主动跟林雪峰打招呼，林雪峰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玩具终于可以拿回来了。 “林雪峰，去小东门吗？”刘强问。 “去。”林雪峰痛快地答应了他。 他们来到小东门的东行市场，那里有批发玩具的专区，琳琅满目的玩具在孩子们眼中的感觉就像一个女人在逛珠宝店，就算买不起，看看也能过足眼瘾。他们来到一家档口，档口的三面铁丝网上挂满了玩具，大大小小的筐中也堆满了零散的小玩意。店主见来的是两个小孩子，甚至连那句“要点啥呀”也懒得说，直接装作没看见他们。林雪峰被那些玩具吸引了，拿起一个看了看，放下后又拿起另一个，一边看着玩具，一边等刘强。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刘强走过来对林雪峰说：“唉，找了半天也没有，走吧。” 林雪峰莫名其妙地跟了出来，觉得刘强刚才很奇怪，虽然他说不上哪里奇怪，但是总觉得别扭，很多年后他才明白究竟哪里不对劲，是刘强跟他说话的声音太大了。那句话是别有目的的，不仅要让他听到，还要让店主听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小霸王（2） 走出了东行市场，刘强故作神秘地把手伸进上衣的暗兜里，紧接着掏出好几个玩具，还得意洋洋地问林雪峰：“牛逼不？” “你偷的？”林雪峰小声问道，尽管他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但是他知道做这种事是不能大声宣扬的，因为是坏事。 “说偷多难听，我们这叫拿。” “你拿了多少啊？” “还有呢。”刘强说着把手里的玩具让林雪峰拿着，自己又从衣服里拿出一把。 “你太厉害了。”林雪峰羡慕地看着刘强，他并不羡慕刘强的所作所为，倒是羡慕刘强的勇气。 “好了，回学校吧。”刘强把手里的玩具重新放回衣服里，又拿过林雪峰手里的那几个，也放回兜里。 通知这件事，林雪峰了解到了刘强的为人，他不仅品质不好，做人还十分小气，那么多免费得来的玩具，他竟没想到分给林雪峰哪怕一个。 林雪峰当晚回到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林雪寒当时已经是中央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了，在林雪峰心目中，姐姐的形象更加高大了。有些事情，他宁愿跟姐姐说，也不愿意跟爸妈讲。而且自从林雪峰上了学前班，姐弟俩放学后就在同一张炕桌上写作业，交流的机会多得是。 “姐，跟你说个事。”林雪峰说。 “啥事。”林雪寒头也不抬，笔也不停。 “你可别告诉妈。” “好呀。”林雪寒依旧刷刷地在田字格上写字。 “你骗我。” “你快说吧。”林雪寒终于不耐烦地放下铅笔，笑着说，“到底啥事。” “今天我偷东西了。” “啊？”林雪寒惊讶地看着弟弟，“你怎么干那事，思想品德上没说吗，偷东西不是好孩子，我告诉妈去。” 林雪寒说着就要下地，她忘记了弟弟还只是学前班，并没有开思想品德课。林雪寒的举动促使林雪峰比她快一步下了地，他赶紧按住姐姐，慌张地说：“别去，我没偷，我根本没偷。” “没偷你干嘛说你偷了，闲的呀。” “不是我偷的，是刘强偷的，我就是陪他去来着。” “你真没偷？” “真没偷。”林雪峰的声调都带着哭腔了。他后悔没跟姐姐实话实说了，原本他以为稍微将事实夸大一点，姐姐听了能佩服他的勇气，没想到适得其反。 “既然没偷，就别往自己身上赖，我最烦偷东西的人了。”林雪寒白了弟弟一眼，这一眼使林雪峰惭愧地低下了他的小脑袋，尽管他根本没有偷东西，但姐姐那锋利的目光却让他不敢直视。 曲淑琴老人招呼全家人吃饭。林雪峰和林雪寒放下手中的铅笔，去奶奶屋了。那天晚上，林雪峰沉默寡言，话语出奇地少，令全家人都感到奇怪，只有林雪寒明白其中道理。林雪峰决定以后不跟刘强一起玩了，可是他并没有想到，刘强对他的折磨从第二天才真正开始。 刘强知道林雪峰有一台游戏机，而他自己没有，于是他主动接近林雪峰。中午，刘强又撺掇林雪峰去东行市场，林雪峰不去，还把姐姐头一天对他说的一番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刘强。刘强也知道偷东西不好，但是他不怕，因为他曾经偷小铺的东西挨过爸爸的打，挨完打，他觉得不过如此，这点疼痛他还能接受，所以自然还要偷东西，也随时准备着继续挨打。 “你去不，不去我告老师你偷东西。”刘强一改平时的嬉皮笑脸，眼珠子瞪得溜圆。 “我又没偷，你告去吧。”林雪峰不服气地说。 “那好，我去找老师。”刘强的步子刚迈开，林雪峰就服软了，连忙扯住刘强的袖子说：“别告，求你了。” “你要是给我告老师，我以后就再也不跟你好了。” 刘强倒不在乎这个，不过他从林雪峰的举动看出来，他是十分惧怕老师的。刘强觉得好笑，林雪峰本来就没偷东西，干嘛要害怕他去告老师。林雪峰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是个擅长怀疑别人的孩子，当刘强说要告老师的时候，他不会去分析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虽然他的确没偷东西，而且连从犯也算不上，但是他的确参与了整个过程，而且他还希望自己也有那种勇气，所以他才把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行为安在自己身上。他到底偷没偷，算不算偷，老师会相信谁，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不能让刘强告老师。于是在刘强的胁迫下，林雪峰又跟着刘强去了东行市场，这一次刘强在批发糖果的档口抓了一把汽水糖，并分给了林雪峰一些。 从此以后，林雪峰便陷入了低迷的自责情绪中，同时也失去了自由。林雪峰彻底在刘强面前暴露了自己，让刘强抓住了小辫子。刘强开始变本加厉地折磨他，经常来林雪峰家里玩游戏机，林雪峰不想让他来，却也不敢拒绝。林雪峰买的零食要分给刘强，刘强让林雪峰陪他去哪，林雪峰就得陪他去哪。倘若林雪峰有丝毫的表现令刘强不满意，刘强的表情就会瞬间由和善变得狰狞，并以告老师来威胁他。 压迫和威胁在林雪峰幼小天真的心灵里，像一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大到他渐渐推不动。他开始害怕上学，在家也失去了笑容。李春云和林万福白天忙于工作，况且那时候的家长对孩子的心理成长缺乏必要的关心，对林雪峰的心理异常丝毫没有察觉。如果不是刘强的行为变本加厉，超出了林雪峰的承受能力，林雪峰或许会一直忍下去。刘强平时没有零花钱，那时候林雪峰每天有五毛钱零花钱，有一半都要借给刘强，而且这钱借出去之后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再也回不来。钱是好东西，刘强有了钱，想买什么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买了，而不像他偷东西，不能想要什么就偷什么，而且风险也大。但是两毛五对于当时的小孩子来说，也不能算是宽绰，一瓶八王寺汽水要五毛钱，两毛五只够买一些糖豆什么的。刘强不满足自己的那点收入，进而开始威胁林雪峰偷家里的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小霸王（3） 林雪峰一直觉得那天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尽管他当时年纪还小，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性格，一旦他走上那条路，他将沉迷其中，并最终付出代价。 李春云招呼两个孩子去奶奶屋吃晚饭，林雪峰说他不想吃。李春云坚持了一会儿，见儿子的情绪很低落，于是也没再说什么。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屋里只留下林雪峰一个人。林万福的外套就挂在墙角的木制衣架上，林雪峰确信自己可以从容地走过去，掏出里面的钱，再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肯定不会被爸妈发现。但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忽然围绕在他身边，使他迈不动步子，只能紧紧地盯着爸爸的外套。有些事情不能做，做了会让爸爸妈妈生气，会让姐姐生气，会很长一段时间都笑不出来，会不敢面对别人的眼睛，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挂钟嘀嗒嘀嗒地响着，林雪峰陷入了内心的挣扎，直到其他人都吃完了饭。李春云回到屋里，看到儿子一声不响地躺在床上，目光无神，不是有心事就是生病了。她焦虑地走过去问他：“怎么了儿子，不吃点饭去吗？” “不想吃。”林雪峰有气无力地说。 “怎么了。”李春云抚摸着儿子的圆脑袋，“有什么心事，跟妈说说。” “没事。”林雪峰说着翻了个身，刻意把脑袋挪了个地方。 李春云看了她一会儿，料定这孩子一定有心事，只是不愿意说罢了。她凭借对儿子的了解，一语中的：“是不是在学校被别人欺负了呀？” 这句话说到了林雪峰的心坎里，他把脸埋在床单里，眼泪已经晕湿了床单。当时如果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林雪峰恐怕不会做出那种激烈的反应，但当时屋子里只有他和妈妈，妈妈的声音温柔慈祥，在这种声音的抚慰下，他什么话也憋不住。 “妈，有个同学欺负我，逼我偷东西，不偷就给我告老师。”说完这句话，林雪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即使这时候林万福和林雪寒走进了屋，他也止不住了。 “怎么哭了。”林万福问道。 “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李春云看了一眼丈夫，又摸着儿子的头，“他干嘛要给你告老师，你做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做，我没偷东西，刘强让我偷我爸的钱，不偷就告老师说我偷东西。” 李春云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虽然有几个地方她没听明白，不过就凭儿子那股傻劲儿，他定是被一些缺乏家教的孩子抓住什么把柄了。 “没事，别哭了啊，妈明天去找老师，跟老师说。” “你别去，不能让老师知道。” “傻孩子，不跟老师说，他以后还得欺负你，你不是没偷东西吗，你是好孩子，老师不会批评你的，老师只会批评那些坏孩子。” 林雪寒也想上去安慰一下弟弟，但是爸妈在一旁，她没敢多说什么。第二天中午，李春云就跟学前班的班主任杜老师谈了这件事。杜老师让刘强找来了他的爸爸，并且把刘强偷窃的行为告诉了家长。林雪峰只记得当时杜老师那锋利的眼神，让平时张牙舞爪的刘强连头都不敢抬。 杜老师是林雪峰的启蒙老师，是他漫漫人生过程中接触到的第一个老师。尽管时间短暂，当林雪峰上了一年级的时候，杜老师就不再是他的班主任了。不过无论林雪峰在未来的学习道路上遇到多少老师，他总是把杜老师作为一个标准来衡量老师的称职与否。即使是面对刘强那样的坏孩子，杜老师也只是就事论事，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个人情感，他在私下跟刘强爸爸交流的时候，林雪峰和他的家人站在一旁。杜老师没有觉得刘强这辈子就算完了，而是耐心地叮嘱刘强爸爸，不要单纯用打孩子来解决问题，而要用正确的引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以身作则。事后，刘强和林雪峰一样，他们谁都没有得到杜老师的特殊照顾，刘强也没有因为品德问题而受到杜老师的歧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祸从吻出（1） 忍受了一段时间行动不便的生活，凭借年轻的恢复能力，林雪峰的脚完全康复了。跟着康复的还有他迷恋梁欣的那颗痴心。受伤期间，他反反复复思考了林雪寒信中的话，越发觉得他和梁欣之间的爱情（其实只是愚蠢的单相思）就像是海市蜃楼。林雪峰跟他的父亲很像，环境的改变会影响他的想法和决定，而环境是不会一成不变的。 然而，林雪峰为了梁欣而付出的努力还是在其他方面取得了一些成就。最一目了然的，也是最让林雪峰感到欣慰的，便是有些老师对他的态度改变了，甚至包括德育主任和班主任刘老师。在对待学习方面，林雪峰不仅坚持请教贺明宇，而且还时不时地拖着那条伤腿去办公室请教老师。 班主任刘老师起初以为林雪峰在装模作样，但是这就跟追求女孩子的道理是一样的，前几次女孩可能嫌这个人很烦人，逐渐便开始认为这种行为是一种执着，最后就变成了锲而不舍的好品质。 老师和主任不再像从前那样找林雪峰的麻烦了，林雪峰也发现原来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改变的。而且受他的影响，就连身边的夏雨辰也很少在上课时间和其他同学调皮捣蛋了。 林雪峰对贺明宇的印象也有不小的改观。贺明宇家与林雪峰家的方向一致，他们有时候会一起骑车回家。林雪峰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偏见只是因为彼此缺少交流，在慢慢了解贺明宇的过程中，他得知原来这个成绩优异的学生也喜欢看小说，而且他还了解到，贺明宇对梁欣的感情由始至终也没有逾越过同学之间的普通友谊。林雪峰得知后，隐隐地有种幸灾乐祸地快感，只不过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想法有点邪恶。贺明宇是否喜欢梁欣，梁欣是否迷恋贺明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林雪峰之所以放弃了这个曾经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孩，还有另一层因素在其中起作用。班级里有一个一直喜欢他的女孩，那女孩无论成绩还是样貌都跟梁欣比不了。女孩的名字叫郭娜，身高只有1米58。郭娜的成绩同林雪峰不相伯仲，而且在某些自认为聪明的人们眼里，她甚至有点痴傻。身材比例倒是匀称，是属于整体缩小的类型，倘若按比例放大，也算得上前凸后翘了。在林雪峰拄拐期间，郭娜顶替了夏雨辰，担负起为林雪峰买饭的重任。一向只懂得爱别人的林雪峰尝到了被爱的滋味，或许爱这个字有些严重，至少他尝到了被喜欢的滋味。 “雪峰，给你。”郭娜已经开始如此亲切地称呼他，顺便把几个果冻放到了林雪峰的书桌上。 “我不爱吃，还是你吃吧。”林雪峰很喜欢吃果冻，他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不吃拉倒。”郭娜一把搂起果冻，“放学后去逛街吧。” “好啊。”林雪峰答应得非常痛快，让郭娜喜上眉梢，欢快地离开了。林雪峰眼神呆滞地看着郭娜离去的背影，心想倘若作为玩伴儿，她的确是最佳人员。可是他马上为草率地答应郭娜这件事感到后悔，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夏雨辰问道。 “刚才拒绝她好了。”林雪峰说。 “郭娜不是挺好的吗，就是个头矮点。” “废话，对你来说她当然是个矬子，对我来说还可以。” “那你叹什么气啊。” “本来我是打算今晚回家复习的，逛街太浪费时间了，咱们拼到这个地步多不容易啊。”林雪峰回想这段时光，真可谓卧薪尝胆。自打高中以来，他就没怎么听过课，如今有数不清的知识需要补充，每一个晚上他都是过了午夜才睡。为了第二天上课不至于打瞌睡，每天早上他还要喝一大杯咖啡。李春云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说喝咖啡对身体有害，林雪峰每喝一杯咖啡，都要忍受母亲的几句唠叨。 “哥们儿，你想多了。”夏雨辰说，“浪费一个晚上有什么大不了，再说明天还是礼拜天。你要多想想郭娜对你的好，有哪个女生愿意天天给你买饭啊，还一买就是两个月，换做是我绝对不干。” 夏雨辰完全是口是心非，即使换做是他，也会毫无怨言地给林雪峰买两个月的饭，他只是为了让林雪峰懂得一些道理才说出这样的话。夏雨辰的道理就是人要珍惜眼前拥有的，虽然表达的不是那么充分。 听了夏雨辰的话，林雪峰的脑袋有点开窍了。在他受伤期间，郭娜可谓功不可没。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倘若不是郭娜每天不厌其烦地帮他买饭，他连活着都是个事儿，还学个屁习。而且一旦努力学习，时常会感到枯燥乏味，正是郭娜的存在，让他的生活多了一点色彩。 人们考虑问题的时候一旦带上主观感情，往往就看不到事物的本质了。林雪峰越发觉得郭娜无论从身材还是性格来说，都是可圈可点的。他觉得郭娜只有在成绩方面不如梁欣。成绩？林雪峰情不自禁地笑了，他扪心自问，他真是在乎女孩成绩的那种人吗，只要那个女孩对他好，长得也衬他心意，他才不在乎成绩。 周六是额外补课，放学时间比平时要早好几个小时。林雪峰和郭娜从学校离开的时候，正好赶上黄昏的日光照在他们身上。两人的心情格外好，就差手牵着手了。尽管如此，林雪峰在出校门之前，还是小心翼翼，时刻注意观察四周有没有老师的身影。 二十世纪末的中街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全新的亮化工程，使整条街五彩斑斓，原先的柏油路铺上了彩砖，改成了步行街，禁止一切车辆进入。麦当劳和肯德基也在那里开业了，强拆了几家历史悠久的文房四宝商店，改成了体育用品专卖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祸从吻出（2） 每次来到中街路，林雪峰依旧有一种错觉，好像中街路就是为他而存在的，他从小长在这里，对每一条巷子都很熟悉，闭着眼睛都能嗅出红砖黑瓦的味道。其实他早已搬家了，就连那家卖游戏机的电器行，如今也改成了一家首饰加工店。 “我要吃麦当劳。”郭娜嚷着。 “吃那玩意干嘛，又不好吃，咱俩去吃熏肉大饼。”林雪峰说。 “你能不能浪漫点。” “吃麦当劳就算浪漫？” “对呀。” “滚犊子吧。” “你再说一遍。”郭娜瞪着眼睛盯着林雪峰。 “你别瞪我，我最烦别人这样瞪着我。”林雪峰把头扭向一边，他并不是烦，只是郭娜的眼神勾起了林雪峰的，他想亲她。 尽管心里排斥，但当他咬了一口货真价实的巨无霸之后，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观都要改变了。 “真他妈好吃。”林雪峰又惊又喜。 “真的呀，给我尝尝。”郭娜伸手去夺林雪峰手里的汉堡，林雪峰却把手闪开了。 “吃你自己的。”林雪峰说。 “我这个不好吃。”郭娜一撇吃，“你真小气。” 林雪峰看了郭娜一会儿，笑着把汉堡递给她：“咱俩换吧。” “我就咬一口就行。”郭娜接过林雪峰手里的汉堡，咬了一口，又还给了他。 林雪峰接过汉堡，看着郭娜咬过的地方，始终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继续吃下去。他抬头看了看郭娜，郭娜一直在看着他。 “你怎么啦？”郭娜好奇地问道。 “我吃了你不介意呀。”林雪峰说。 “介意什么。”郭娜皱着眉头。 “我是说，你都咬了，我再吃，咱俩不就，不就间接那啥了。” 林雪峰还在犹豫，郭娜竟然将头探过桌子，在林雪峰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又坐了下来，笑着看着他说：“这回不用担心了，放心吃吧。” 这轻轻的一个吻，令林雪峰心花怒放。他先是一惊，进而乐得连嘴都合不上了。他感觉自己此刻在外人看来一定很傻，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女孩的嘴，那种触感，那种柔软，还有脸庞靠近时的呼吸，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秒中，这些细节却全被他给捕捉到了。 林雪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边吃边傻笑，好像心里有什么小算盘似的，其实只是在回味刚才那个吻。虽然他各项行动都表明他是个标准的坏学生，但是在恋爱方面，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痴呆儿。他吃着郭娜咬过的汉堡，内心蠢蠢欲动。 高中生逛街才算是真正的逛街，因为他们没钱，什么都买不了，只能漫无目的地徜徉在商品的海洋中，幻想自己将来也要把这些东西买到手。诚然，富二代除外。因此，林雪峰能请郭娜吃顿麦当劳已经是破费了。 他们沿街走了很久，两人均装作心不在焉，却又好似期待着什么。走到东顺城街的十字路口，郭娜没有在意眼前的信号灯，傻乎乎地径直向前走，林雪峰毫不犹豫地拉住郭娜的手，把她拽了回来。 “还没变灯呢。”林雪峰略带怨气地说。 郭娜莞尔一笑，也顺势拉着了林雪峰的手。过了马路之后，两人的手一直也没有松开。那一刻，林雪峰牵起郭娜的手，瞬息间觉得有股电流遍布自己全身。他心跳加速，仿佛郭娜用那只手直接抚在了他的心脏上。郭娜的手柔软而富有弹性，皮肤细腻光滑，简直像棉花糖。林雪峰不敢用力，好像稍用力气，那只柔弱的手就会被他捏碎。尽管天气凉爽，还没走多久，林雪峰的手心已经被汗水弄得潮乎乎了。 “怎么，以前没拉过女孩的手吗？”郭娜俏皮地问道。 “没拉过。”林雪峰松开了手。 “怎么不继续啦。” “全是汗，你不觉得难受吗？”林雪峰说。 “有点难受。”郭娜觉得好笑，“真有意思，我还没见过不愿意拉女孩子手的男生呢。” “那倒不是。”林雪峰再次拉起郭娜的手，“我喜欢拉着你，别误会。”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以后你要是想逛街，我们可以经常出来。”林雪峰说。 “好啊。”郭娜附和着。 之后，林雪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铺垫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表白。郭娜心里明白，当一个男生面对一个女生，男生突然变得笨口拙舌的时候，他一定是喜欢那个女生的，而且男生心里十有在酝酿着是否应该表白。 林雪峰直到把郭娜送到家，也没说出那几个字。郭娜非常失望，因为之前实在是太期待了，一旦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往往会让人心灰意冷。况且她还主动亲了林雪峰，他总不该以为那个吻是在开玩笑。 林雪峰一路上都在试图让自己鼓起勇气表白，可是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来。他甚至在心里演练了几十遍了，一路上他都在练习，所以回家的途中两人都没怎么交流。林雪峰亦想过顺其自然，可是他依然觉得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立场，该说的一定要说，怎么能模棱两可呢。 郭娜转身离开，走进了楼里，眼看就要消失了。 “喂。”林雪峰喊道。 郭娜脚步轻快地跑了出来。 “能让我再拉一下你的手吗？”林雪峰问道。 郭娜显得很犹豫，说道：“在这里啊，不好吧。” “我喜欢你。”林雪峰红着脸说，语气比一只苍蝇挥舞翅膀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你说什么？”郭娜故意刁难地问道，“我没听清。” “你是故意的吧？”林雪峰皱着眉头反问。 “我真的没听清。”郭娜虽然这样说，她的手可是放在了林雪峰的手里。 “我喜欢你。”这一次，林雪峰的声音比较大，能达到一群苍蝇同时挥舞翅膀的程度。 “我也喜欢你。”郭娜说，“不过我现在得上楼了，咱们明天见呗。” 林雪峰点了点头，松开了紧握的手。郭娜走了，林雪峰也转身往公共汽车站走去。林雪峰的头脑一片空白，简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幸福得好像失忆了，所能想起的只是刚才十分钟内发生的一切。 明天见，这是郭娜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明天是星期天，要怎么见呢，林雪峰带着这个疑问上了公共汽车。那个吻对他来说意义重大，没有那个吻，也许他不会向郭娜表白，而是像许多个曾经那样，把女孩安全送到家，然后带着遗憾离开。林雪峰遥望星空，感谢那似有似无的老天爷为他创造的这个机会，只不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老师对他的信任，就因为这个吻而坍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祸从吻出（3） 时隔不久，林雪峰又被主任叫到了办公室。他倒是艳福不浅，每一次去办公室，总是有一个女孩陪着他一起去，只不过这次陪着他的不是梁欣，而是刚刚成为她女朋友的郭娜。早自习才刚开始不久，主任就把二人叫了出去。从林雪峰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开始，夏雨辰就窃笑个不停，不用说，他什么都知道。 有了第一次的基础，林雪峰跟郭娜又接吻了。就在头一天的放学路上，这次是林雪峰主动，他们手牵着手，已经不再避讳其他同学的目光。可是他太心急了，还没走出雷区，就在一个小区的拐角处和郭娜亲吻起来。他们哪怕钻到楼栋里也好，就不用怕被任何人发现了。 德育主任像往常一样，等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动身离开。他沿着平时回家的小路，踏着老迈稳健的步伐，似笑非笑地走着。主任具有良好的心态，也许是年龄大了，把一切都看透了，也可能是被林雪峰之流的学生气得百毒不侵了，总之除了训斥学生的时候，平时很少有人见到他生气。 对于整个学校来说，德育主任都是一个传奇，他拥有金刚不坏之身，年过古稀，不仅坚持用冷水洗澡，据说两眼视力均是五点零。因此，主任走在回家的路上，老远就看到一对年轻人靠在墙上卿卿我我。教育工作者遇到此情此景，首先要确定是不是本校学生，于是他瞪大了眼睛，看看究竟认不认识这两个不学好的学生。男孩停了下来，那样子好像是尝到了绝世美味。女孩露出了脸，竟恬不知耻地表现出一副欲求未满的表情。 “不学好。”主任自言自语地说道。等角度变换一些的时候，他的脸气紫了。那两人分明是林雪峰和郭娜。主任很想上前揪住两人的耳朵，把他们拉进办公室，让他们留下忏悔的眼泪，意识到自己对不起含辛茹苦养育他们的父母，意识到对不起呕心沥血教育他们的老师。但是主任没有那样做，他若无其事地从距离两人五六米的地方走了过去，故意不朝他们的方向瞅。主任之所以没有选择当场抓个现形，因为在学校里，教育工作者是权力的象征，可一旦出了学校，就不由他们说了算了。教育工作者不怕学生狡辩，也不怕他们抵赖，唯独怕一种理由，就是事情发生在上学时间以外，地点也不在学校。 林雪峰发现了主任的背影，迅速放开搂在郭娜腰间的胳膊，斜着脑袋朝主任离去的方向看。郭娜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林雪峰眯着眼睛说道：“完了。” “什么完了？” “完了，彻底完了。”林雪峰面无表情，“被主任看见了。” “啊？不会吧？”郭娜顺着林雪峰的目光看去。主任已经消失在人堆里了，郭娜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看错了吧？”郭娜在祈祷命运的照顾。 “化成灰我也认得他。”林雪峰焦虑万分，“怎么办啊？” “没事，他肯定没看见咱们，要不他能不管？” “他要是没爱管呢？” “那不挺好嘛。”郭娜傻笑道。 “我怎么发现你有点缺心眼啊。”林雪峰气急败坏地说，“他现在不管不等于明天不管啊。” 郭娜的脸突然变得扭曲，她才不管主任究竟看没看到他们的行为，她只在乎一件事，就是林雪峰刚才对她出言不逊。 林雪峰一开始有些担心，并没有注意到郭娜的变化。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郭娜的表情变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一件事还没解决，他还得解决另一件事，这让他感到头脑发胀。 “你生气了？” “废话。”郭娜将头扭向一边。 “生什么气啊。” “我头一次被男生这样骂。”郭娜冲林雪峰叫喊，“你刚才骂我。” “我也没骂你啊。”林雪峰一头雾水。 “你说我缺心眼。” “这也叫骂人啊。”林雪峰大笑起来，他想起刚才郭娜说的话，以前从来没有人说过她缺心眼。他想对郭娜说，你还能要点脸不，只不过他没敢开口。 郭娜见林雪峰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还幸灾乐祸。她气愤地甩袖离去，林雪峰在后面穷追不舍，一路走，一路认错，品尝着幸福的烦恼。 第二天早上，林雪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夏雨辰，夏雨辰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结果就应验了。林雪峰来到走廊，看到郭娜挺胸抬头站在主任面前，似乎毫无悔改之意。郭娜的这副架势，林雪峰见怪不怪，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正是他自己惯用的伎俩。 “你们俩跟我到办公室来。”主任严肃地转过身，径直走去。 林雪峰和郭娜面面相觑，郭娜还没心没肺地笑了。而林雪峰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林雪峰，你现在挺有出息啊。”主任坐下来，先喝了口茶水，轻松愉快地说道。 “不，我没出息。”林雪峰立刻否定，不想给主任任何数落他的机会。 “郭娜，你也挺有出息。”主任把目光转向郭娜。 “还行吧。”郭娜说。 “何止还行啊，这么点岁数，连大人的事都做了。”主任笑容依旧，看来他这一次打算采取微笑攻势。 “我做什么大人的事了，再说我也是大人呀，身份证我都有了。”郭娜说道。 郭娜的一系列表现都让林雪峰大失所望。他一直在想，郭娜怎么可以这样跟主任说话，怎么可以这样来应对，她简直连“差生”这个词都配不上。林雪峰坚持认为，事情都以至此，主任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头认错。后来的事实证明，不会当差生的并不是郭娜，而是林雪峰。 “你俩放学后在学校附近亲嘴来着。”主任板起脸说。 这句话把林雪峰和郭娜都逗笑了，只不过林雪峰即刻收住了笑容，而郭娜的笑容好像并没有打算收住。 “主任，放学后的事你也管啊。”郭娜问道。 “废话，”主任冒出了这句口头禅，“你敢说你俩就放学后处对象吗？平时在学校呢？什么时候处不行，非得这时候处。” “主任，那这么说只要在学校不处就行了，对吧？”言外之意就是，在校外处对象主任就管不着。 “郭娜，你要是这么说，以后我都不管你，你好自为之。” “行。”郭娜说。 “滚。”主任愤怒拍案，郭娜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去，林雪峰灰溜溜地跟了出来。 走廊里，林雪峰先是警觉地回头查看主任是否跟了上来，发现没有人出来，才几步跨到郭娜前面说：“我靠，我真服了你，你还敢这样跟主任顶嘴。” “这有什么呀。”郭娜一本正经地看着林雪峰，“你越怕他，他就越欺负你。” “这我倒是知道。”林雪峰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可毕竟是老师。” “你就别装乖宝宝了，你平时干的坏事还少吗，是谁往窗外扔纸飞机的，又是谁偷偷告诉大家，地理老师的裤子拉链没拉的？” 林雪峰险些笑破了肚皮，但是笑过之后，他还是觉得郭娜误解了他。 “我扔纸飞机不是为了让老师生气，而且正是因为我把地理老师没拉库门的事告诉了大家，最后才引起老师的注意，要不他到下课也不会发现，再说你没事儿看地理老师的库门干什么啊。” “我才没看，是你看的好吗？”郭娜笑得前仰后合，脸也泛起红晕。空旷的走廊很容易传递声音，林雪峰赶快制止了郭娜肆无忌惮的笑声。回到教室，两人各自走回座位，非但没有愁容满面，倒是各个容光焕发。 “看来挺高兴啊。”夏雨辰调侃道。 “唉，可别提了，我简直拿她没办法。” “郭娜还不错。”夏雨辰说。 “是啊。”林雪峰这一次连嘴上都妥协了，他被郭娜乐天派的性格彻底征服了。那个下午，林雪峰没干别的，他的思维一直在梁欣和郭娜之间来回转换。他觉得梁欣就好比一颗水晶制成的花，虽然美艳，但是冷酷，晶莹剔透却没有芳香的气息。而郭娜是一朵路边的野花，就像小河沿公园的草地中夹杂的那种黄色小花朵，虽然普通，却能让走过的人流连。梁欣就像他的儿童时代，幸福但没有波澜，郭娜更像他此刻所走的路，不平坦却很真实，也许正因为过程的崎岖，才更显沿途景色的可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祸从吻出（4） 晚上夜深人静，林雪峰没有睡觉，也没有复习功课。他不想那么急功近利，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需要整顿一下思绪。最近一段时间稍微有点放松，主要是因为恋爱。爱情就像毫无征兆的晴天的雨，来的那样突然。 林雪峰翻开日记，从空白页开始往前翻，翻到有字的一页。他看了看日期，距离上一次写日记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不禁皱皱眉头，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天推一天，不知不觉就无法弥补了。学习也是一样，他才稍有起色，就和郭娜谈起了恋爱。爱情让人失去理智，让人蔑视一切。就拿白天被主任批评来说，他竟然也变得毫不在乎，只因为身边有郭娜的存在。 高中生通常很自信，尤其对于爱情方面，他们不会去想这份感情能否长久，既然彼此喜欢，为什么不能长久呢，好像长久的爱情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此，林雪峰大多数考虑的也只是自己的未来，并不是两个人共同的未来。他想法缜密，逻辑严谨，但是表达能力欠佳，所以每当他有感而发的时候，通常选择写日记。 林雪峰正式写日记是从初中开始，起先是老师布置的任务，他迫不得已。后来他体会到写日记的乐趣，便养成了习惯，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只不过头一阵琐事太多，再加上有检讨要写，他的日记便搁浅了一段时间。书架的其中一层放置着整整三本已经写满的日子，林雪峰不想让家人看到他的日记，特意将日记放置在边缘的位置，用小说将其掩盖。 林雪峰把那份未完成的检讨书拿了出来，借着护眼灯那极富局限性的光线，翻开了第一页。他有种动笔的冲动，想继续写下去，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是时候，他想拿出一段连贯的时间来写这份未完成的“作品”，此刻显然拿不出那个时间。他收起检讨，拿出了抽屉里的日记本，只思索了几十秒，便开始动笔。 高中生活就要结束了，实在是恋恋不舍，最近学习虽然很累，但这些努力并没有白费，到底还是取得了一些成绩的。我想我会继续坚持下去，至少要熬到毕业 林雪峰想了想，觉得还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家人。 爸爸平时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真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妈妈经常为此和爸爸吵架，为什么一家人就不能平平静静地生活呢。姐姐上了大学，这是全家人的骄傲，希望她在外面生活得开心 最后，林雪峰想到了郭娜。 我做梦也没想到，能和郭娜开始交往。命运有时太喜欢捉弄人了，我曾经以为自己一定会至死不渝地喜欢梁欣，可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选择了另一个女孩 写完了日记，林雪峰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他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烟，轻轻走出自己的房间，在父母的房门前站了片刻，试着偷听里面的动静。他确认父母都已经熟睡了，便轻声走到阳台，靠着阳台舒服地吸起来。他忽然想起姐姐临行前让他尽量少抽烟，那天上午，林雪峰在家养伤，姐姐马上就要出发了。他心情郁闷，况且父母又都上班了，就随手拿起了林万福忘在家里的半盒烟。姐姐一直在收拾东西，并没有工夫注意他，后来姐姐闻到了烟味，问他是不是又抽烟了。当时他慌慌张张，竟然对姐姐撒起谎来。姐姐本来没有继续追究，最后是林雪峰自己把实话讲了出来。 林雪峰羡慕姐姐现在的生活，对大学生活充满向往。大学是个自由的乐土，他目前只能想到这些。既然自由，肯定是不受约束的地方，可以自由恋爱，自由生活。姐姐应该有男朋友了，因为这次回来她一个字也没提，这最能说明问题了。 林雪峰重新整理思绪，缭绕的青烟在夜色的反衬下显得异常清晰，香烟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此，先是青烟滚滚，然后逐渐扩散，最后变为无形，消失在茫茫空气中。就像是人这一辈子，由有形变为无形。 林雪峰决定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不能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余下的高中生活，他要坚持到最后，并且考上一所大学，那才是精彩生活的开始。为了达到这些目的，他必须找郭娜谈谈。 第二天整整一白天，林雪峰都在酝酿该如何向郭娜表述自己的想法，所以听课的时候，他总是心不在焉。原本基础就不好，再加上时常溜号，结果就等于没听。这就更加让他坚定了把话跟郭娜说明白的决心。 林雪峰上午就跟郭娜打了招呼，说放学后一起吃饭，顺便逛逛街。郭娜当即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这笑容让林雪峰有点于心不忍。就像一对情侣原本在烛光下浪漫地用餐，男人却突然提出分手，这实在太残酷。明知道残酷却必须去做，一种从未有过的罪恶感占据了林雪峰的心。 他在学校没有太多跟郭娜交流的机会，都是因为头一天郭娜跟主任顶撞的缘故。既然放学后发生的事情老师管不着，在学校里就得格外小心，不能让主任抓住把柄。起初林雪峰觉得这么重要的事，应该寻求一下夏雨辰的意见。他差点开口，最后还是打消了这种念头。夏雨辰又能帮上什么忙呢，他懂个屁，林雪峰心想。 放学后，两人约定在校门外会合。林雪峰走出校门，一路上若有所思。他故意在教室里磨蹭，为的是争取一些思考的时间。林雪峰离老远就看见了郭娜的身影。郭娜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笑容简直比操场墙边的那几颗向日葵还要灿烂。 “你怎么那么慢。”郭娜调皮地说道。 “我的脚才刚好。”林雪峰有点不服气，“你猴急什么。” “骗人，你的脚早好了。” “你凭什么说我的脚早好了。” “凭你生病期间，我一直在照顾你啊。”郭娜自豪地笑道。 “就是买个饭而已，那也算照顾啊？”林雪峰不知不觉已经适应了同郭娜斗嘴的生活，并对这种生活产生了一定的依赖，“你不给我买饭，难道我就会饿死不成。” 林雪峰说完这句话，还在等待郭娜的反应，到底是反唇相讥还是无理取闹，或者用那柔嫩小手握成的拳头捶他几下，仿佛幼猫用纤细的前爪在抓他的衣服。不管郭娜采取何种攻势，林雪峰都会觉得开心，幸福。可是，郭娜一反常态地低下了头，黑色的睫毛微微垂下。也许是女人特有的直觉告诉她稍后将要发生不愉快的事，她竟然哭了。 “你怎么啦？”林雪峰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他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可是郭娜还是不说话。 “我刚才开玩笑呢。”林雪峰说，“你别吓我好不好。” 郭娜加快了脚步，林雪峰被甩在后面。郭娜用胳膊抹了一下脸，林雪峰看到那个动作，心瞬间融化了。他也想哭，但是如果连他也哭了，让外人看着就显得太傻了。他想跟郭娜解释，他不是有意惹她生气，他只是喜欢跟她在一起。此时的林雪峰，先前的种种想法全都不复存在。他原本想跟郭娜说，为了高考，她们不应该花那么多时间谈恋爱。如今，他只想抱着她，请她不要哭，只要她不哭，他做什么都可以。 林雪峰几步跑到郭娜身边，毫不犹豫地拉起郭娜的手。郭娜一把甩开林雪峰的手，又被林雪峰重新拉住。 “你烦不烦人。”郭娜斜着眼睛对他说。 “我就烦人，我就缠着你，我喜欢听你骂我。”林雪峰说。 “你真贱。”郭娜破泣而笑。 “是啊，我就是贱，我就是喜欢你。” 郭娜的心情彻底好了。不过她暂时还不能恢复到平时那种开朗的个性。笑过之后，她少见地叹了口气，说道：“雪峰，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不会难过的女孩。” “每个人都有难过的时候，不管她平时是个多么开朗的人。”林雪峰说完，仰望斜上方的天空。城市的天空很耀眼，却看不到一颗星星。没有星星的指引，又如何能不迷失方向。 林雪峰希望郭娜能因为这句话而对他好感大增，可惜郭娜似乎并不领情。 “别装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我最讨厌自以为是的人了。”郭娜说。 “我不了解你。”林雪峰说，“但我想去了解你，我也在试着去了解你。” 郭娜最终抵抗不了林雪峰的甜言蜜语，牵起林雪峰的手。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好像两个正打算做游戏的小孩。 “只要你能一直对我好，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会的，我们俩要一直在一起。” 林雪峰决定将之前计划良久的那些话深埋在心里，不仅如此，他还要忘记之前的那些想法。十几分钟前，内心还忐忑不安，如今却心如止水。有时候变化总是走在计划前面，人生不需要设定，不管未来面临何种挑战，他都拭目以待。至少在爱情面前，他是真诚的，单就这一点来说，他比他的父亲和大爷都要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破罐子破摔（1） 星期天的下午，林三德回到家，正在把自行车上的衬衣衬裤往屋里搬，这时候一阵快节奏的敲门声从屋外传来。 “淑琴，你给开一下门。” 曲淑琴一直走到门口，敲门声也不曾停过。老人皱着眉头打开门，眼前站着的是哭成泪人的史玉凤，脸上一块痕迹明显的红印，很显然是被别人打的。 “玉凤，这是咋地了。”曲淑琴惊讶地打量着史玉凤。 “咋地了，被你那宝贝儿子打的呗，这日子没发过了。” 林万福两口子和林三德也闻声赶了出来。林三德更是急的焦头烂额，他想发一通火，可是林万海此刻又不在他面前，这火却不知道该怎么发。 “玉凤，你先进屋，说说怎么回事。”林三德叹气一声，“这个逼崽子，反了天了。” 史玉凤被李春云搀扶着走到里屋，坐到炕上。曲淑琴给二儿媳妇倒了杯白开水，林万福也站在门口，想听听究竟出了什么事。史玉凤喝了口水，因为抽泣还把自己给呛着了，李春云赶忙轻轻拍打嫂子的后背，史玉凤好半天才缓过来。 林三德坐在凳子上从头看到尾，早有点不耐烦了，尽管是自己儿子不对，但是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只看见二儿媳妇在那里哭鼻子抹泪，未免有点小题大做，还有点故弄玄虚，儿子到底做了什么，她干嘛还不说。 “嫂子，哥咋对你了，你说说吧，正好爸妈都在这，有啥事爸妈都能替你做主。”李春云那柔和的声音，仿佛像是抚慰心灵的良药，竟使她不哭了。 “小云，还是你命好，能嫁给万福，万福多好，从来不在外面拈花惹草。” 李春云像是被电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看丈夫。林万福显然不爱听嫂子的话，皱着眉头不说话。李春云也因此猜到，林万海跟那天一起跳舞的女人的确有些不正常的关系。林三德再也坐不住了，发话道：“玉凤，万海到底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你快说吧。” “那我就说了，我就是当着爸妈的面，实在不好意思开口，但是不说我这心里还憋屈。林万海，你们那有出息的宝贝儿子，在外面有女人了。” 此言一出，第一个感到心痛的就是曲淑琴。老人不敢相信自己儿子竟然也能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她宁愿把两只耳朵堵上，也不想听到这种话，她希望这是二儿媳妇在污蔑自己的儿子，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玉凤，万海不能做出这种事，一定是你误会了。” 老人的执迷不悟不仅令史玉凤更加憋闷，李春云也在暗自责怪老人护短的行为，而这种行为在林万福身上体现得最明显。 “妈！”史玉凤大叫一声，“这种事我哪能乱说，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没事闲的找不自在，我图个啥呀。我是亲眼看到的。” 这时候，门外传来震天的敲门声，同时伴随着林万海的喊叫。 “史玉凤，你给我出来，在家里还没闹够，现在跑来闹我爸我妈，我今天非他妈打死你不可。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突如其来的咆哮让全家人一惊，史玉凤更是显出惧色。她把脸撇向一边，耸了耸鼻子，一声不吭。林万福赶紧抢过去开门，他担心要是父亲去开门，恐怕在院子里就得教训起二哥了。 林万海见到弟弟，愤怒的表情收敛了些，问道：“万福，你嫂子在屋里吗？” “在屋里。”林万福心平气和地说，“你俩咋地了，爸在家呢，你可别跟嫂子喊了。” “行，我知道了。”林万海不等林万福回话，直冲冲地进了屋，看到史玉凤，走过去拉她的胳膊，“走，跟我回家，别在我妈家闹。” “我不回去，你干啥呀，妈你看看他。”史玉凤的力气也的确大，林万海拉了几下，愣是没把她从炕上拉下来。 “万海，你这是干啥，玉凤对你咋地了，你还打他。”曲淑琴把林万海的胳膊硬生生地拽了下来。 “我打她，妈你看看我这胳膊，还有我这脖子。”林万海把袖子撸了上去，又把脖子向前探，那胳膊和脖子上布满了红道子。 “万海，你俩有事说事，一家人动什么手，玉凤你也是，你刚才还说万海打了你，他这脖子和胳膊是不是你给挠的，不管你俩谁先动的手，也不至于这样呀。”林三德看到两人所受的势均力敌的伤势，十分肯定地认为，这两个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爸，你问她，她都干了些什么，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摔了，我一直没吭声，最后还要带着若菲回娘家，你他妈吓唬谁呀，你有钱了是不，可以随便摔东西了是不。” “要不是你先对不起我，我能摔东西吗，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史玉凤把先前喊叫的语气换成了嘲讽，声音也小了许多，其实是她自己胆怯了。 “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我不过就是跟朋友看了场电影，我能干什么。” “你朋友那么多，那些平时找你喝酒的，你怎么不跟他们看电影啊，干嘛偏偏找个女的。” “废话，人家手里有两张单位发的电影票，也不知道找谁，就找我了，这有什么啊，电影院里人那么多，我他妈还能干什么。你说你这个人，你能干什么，做饭难吃，家里活也不爱干，单位黄了你就在家等吃等喝，也不说出去干点啥。唯一的功劳就是给我生个孩子，还是个女孩。” “哥，别这么说，男孩女孩都一样，若菲多好的孩子啊。”李春云说。 “小云，你看看你哥，典型的重男轻女。”史玉凤找到了自己的支持者，“刚生若菲的时候，他没少因为这事跟我干仗，还说我没文化，其实他比谁都封建。” “行啦，都别说了。”林三德实在受不了家里这样乌烟瘴气的，“万海，以后你别老说这种话，哪天被孩子听到了可怎么整，女孩怎么了，女孩不是你的亲骨肉吗。还有，你都是结了婚的人了，还跟别的女人来往什么，就不怕人家说闲话？” “爸，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人家那是我大学同学，再说人家主动开口了，于情于理也没法拒绝啊。”林万海说。 “咋就没法拒绝，今天一个同学就没法拒绝，明天要再有个同学让你干点别的，你也没法拒绝，你同学有的是，那还有个完？ “得了，你们都向着她，反正我就这样了，改不了，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破罐子破摔（2） 林三德一听这话，顿时火了，起身就朝外屋走去，目标是灶台上的那把铮亮的菜刀，好在林万福一直靠在外屋门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就在林三德抄起菜刀的时候，林万福眼疾手快从后面抱住了父亲，相对的也激起了父亲的怒火。 “他妈的反了你了，万福你放开。”林三德被林万福死死抱住，还在像一头公牛一样往前冲。林万福感受到父亲的力量，那双每天骑着自行车前往各个郊区的双腿强劲有力，使他丝毫不敢放松，好像稍微放松，老爷子就会像离弦的箭一般。至于他敢不敢用菜刀砍自己的儿子，林万福可不敢打这个赌。 “爸，你干嘛，你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林万福见父亲根本不听他的话，又赶紧把目光转向林万海，“哥，你先走吧，等会儿我好好劝劝爸。” 林万海做梦也没想到，父亲竟然能忍心拿菜刀砍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他在事业上打拼，不都是为了给林家争脸吗。他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值得父亲想要他的命。想当年大哥去了美国，弟弟这几年在事业上也没有任何起色，家里只有他才算得上步步高升，全家人难道不应该都以他为荣吗？难道他错了，林万海心想，到底是他太在乎林家，还是林家太轻视他了。 “爸，你别生气了，我错了。”林万海站在屋中央，当着全家人的面，一个接一个的耳光抽向自己，那声音清脆响亮，震慑人心，令李春云目瞪口呆，一旁的史玉凤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了。林万海抽完了自己，从林三德和林万福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话：“您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你怎么搞的，这本来都已经不生气了，让你一搅合，事倒大了，万海要是不回家，我看你怎么办。”曲淑琴埋怨着老头子。 “他爱回不回。”说完，林三德也像驴尥蹶子似的离开了家。 史玉凤有些后悔来林家告状了，她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对林三德也有点内心的埋怨。要不是他，林万海说完了也就消气了，这几年但凡大吵小吵，最后也都是这么结束的。这回倒好，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了。 “妈，我回去了。”史玉凤站起身，有些不自在，“还得给若菲做饭呢。” “要不，从这拿点现成的吧，省得回家费事。”曲淑琴说。 “不用了，若菲还是爱吃我做的饭。”史玉凤撒了一个谎，事实上自从林万海赚了钱，史玉凤就经常从饭店买现成的，做饭成了她闲暇之余的休闲娱乐，偶尔为之。 离开了林家，史玉凤便匆匆赶回了家。一路上她还是期盼着到家之后能看到丈夫，哪怕他板着脸也好，至少人在她身边，她就放心。可是回到家后，结果令她大失所望。厨房的地上依然布满着摔碎的碗碟，电视里《过把瘾》的片尾曲悠远绵长，由于声音开得太大，使她感到头昏脑涨。林若菲正拿着小食品，悠哉地靠在沙发上，及其享受地聆听着。 “把电视小点声，这电视剧也是你这个年龄看的？”史玉凤斜着眼睛说。 “我这个年龄怎么啦，老师又没说不让看。”林若菲撅着一张小嘴，不服气地说。 “演的都是大人的事，就像你能看懂似的。” “我怎么不懂，不就是谈恋爱嘛。” “行了，行了。”史玉凤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她也没怎么看过，“你都看了多长时间电视了，从我离开之后就一直看来着吧，快回屋学习去。” 说完，史玉凤没经林若菲同意，强行关了电视。林若菲不情愿地朝房间走去，边走边说：“赶紧把厨房收拾了吧，都下不去脚了。” 史玉凤听到这样拐着弯的责怪，恨不得再摔几个盘子，只可惜林万海不在，摔给谁看。她只怪自己平时太纵容女儿了，使女儿变得没大没小。林若菲进屋后，史玉凤气哄哄地坐在沙发上。她拿着遥控器，试着找自己感兴趣的节目，换了一圈台，最后还是把电视关了。先前的一番折腾，使她心力交瘁，索性躺在了沙发上，思考起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来。她管不了自己的丈夫，难不成还管不了自己的女儿。她决定了，从今往后，要对女儿严加管教。 林万海从父母家离开之后，的确没有回家。他在电话亭给周宁远家打了电话，他没有犹豫，也不怕接电话的是别人，因为这些假设都不会发生。周宁远找他看电影的那天，也是周宁远办完离婚手续的那一天。 一切事情都发生得那么巧，那天林万海正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大东电影院的时候，忽然看到周宁远正在往电影院里走。他下意识地喊了她的名字，周宁远回头看到他，脸上露出苦笑。就是这个笑容，让林万海觉得她心里有事，因为林万海总是觉得周宁远见到他时的笑容应该是灿烂的。 周宁远请林万海看电影，看完了电影，路灯已经亮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林万海和周宁远从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走下来，因为周宁远一直没有说话，林万海就那样默默地跟在周宁远身后。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来看电影吗？”周宁远转过身来，长发随风飘动，在脸前如波浪般飞舞。 “你不是说单位发的联票吗？”林万海停顿了片刻，感到奇怪。 “根本不是，那票是我自己买的，我是想庆祝一下。”周宁远苦笑着说。 “庆祝什么，升职了？”不知为什么，睿智的林万海面对周宁远的时候，思维总是变得很简单。 “升职怕是要等一段时间，庆祝我今天离婚了。” “离”林万海沉默了。他对周宁远的遭遇只有一点点的同情，更多的是感同身受。他自认为周宁远的遭遇跟他一样，她的丈夫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普普通通的工人。对于周宁远的离婚，林万海甚至暗自窃喜，只是这种想法不能表达出来。不过他的内心深处立刻萌生出一种可怕的假设，既然周宁远对于不幸的婚姻可以采取解脱的办法，那么他自己又何尝不可呢。他有太多的话想问周宁远，可是他又不敢多问，很显然周宁远并没有交流的心情。所以，他只是送她回了家。从他们走出电影院到上公共汽车，这一切恰巧被买菜归来的史玉凤逮住了。史玉凤没有在大街上跑到林万海面前大吵大闹，而是暗暗记下了这笔账。终于，没过几天，就因为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引起她积郁在心里的愤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破罐子破摔（3） 林万海这次找周宁远，就是想把自己的一切大胆想法告诉她，对于离婚的问题，亲身实践过的人总要比他这个只有理论基础的人有发言权。 这一次林万海跟周宁远相约在宝发园名菜馆。宝发园名菜馆以“四绝菜”闻名，这里的熘腰花c熘肝尖c熘黄菜c煎丸子，据说当年张学良将军吃了都赞不绝口。为了在周宁远面前显得大方，林万海还特意点了大盘。 “来，尝尝，看看这四绝菜怎么样？” 周宁远尝了一口，皱着眉头仔细咀嚼，说：“没吃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一般熘肝尖的味儿。” “不会吧。”林万海夹起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半天，“确实没啥特殊的味儿，那怎么这么有名，还四绝菜。” “也许在当时那个年代就算美味佳肴了吧，或许张学良是在肚子饿瘪了的情况下吃的，就觉得无比好吃呗，所以我才喜欢结合历史来看问题。” “这也算历史问题？”林万海笑了笑，“张将军当年是不是饿着肚子吃的这四道菜，我是不知道，咱们就当体验了一把他老人家的生活吧。” 林万海坐在周宁远对面，略显紧张，也难掩兴奋。周宁远看出他有点不对劲，便问：“你今天可不像平时的你，话这么少，难不成是跟我离婚有关，我可告诉你，完全没必要，我心情好着呢。” “没有，你误会了，我知道你能处理好家里的事，你比我强。”林万海说完，又沉默了。 “你这是话里有话，快说怎么回事。” “玉凤她”林万海顿了片刻，“算了，反正也不关你的事，吃饭吧，对了，你离了婚，小亮怎么办。” “不行，你少转移话题，什么叫不关我的事，那小亮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打听。快说你和嫂子到底怎么了。” “咱俩看电影那天，被玉凤看到了。” “唉，都怪我。”周宁远觉得事情不可思议，连连摇头，“你说事情怎么那么巧。” “不能怪你，咱俩又没干什么，只是朋友之间一起看场电影而已。”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你现在事业有成了，嫂子难免会对你不放心。” “这么说我还是挺优秀的男人。”林万海沾沾自喜起来，也许只是为了逗周宁远开心。 “别骄傲啊，骄傲使人落后。” “我没骄傲，我知道自己的事业才刚刚起步。” 林万海虽然嘴上谦虚，但他的心态早已经不是创业初期那样了。而且有些事他没办法不考虑，这也是他约周宁远的目的所在。林万海不仅从周宁远的行为上受到启发，觉得离婚对自己而言也不再是一个不能付诸行动的幻想，而且他还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像他当年创业的心情一样。记得当年创业的时候，身边的人也都反对他，甚至是他最亲的家人，但是他还是一意孤行地辞职了，才换来了今天的地位和在家人面前的一份尊敬。 “想当年，我做出下海的决定，家里人没有一个人支持我，连万福都反对。”林万海把内心的苦闷说了出来。 “可以理解，人们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就因为我离婚这件事，我爸差点不认我这个女儿了，真狠心。” “老爷子那是气话，他还能不要你这个女儿，就像我，一开始大家都反对，但现在就连我弟弟都决口不提他以前说过的那些话了，为什么，因为我成功了，事实胜于雄辩，通过这件事我算看透了，有些话说了也白说，只有自己做出个样子来，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所以，就你离婚这件事，不管是你的父母，还是你的同事，你就让他们说去吧，只要你到时候过得幸福，他们自然就闭嘴了。” “真看不出来，你的复仇心思这么重，至于吗，弄得好像跟家里人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周宁远痴痴地笑起来。 “不是，一想起以前的事，多少有点激动，失态了。”林万海露出腼腆的笑容。 “对了，你这次出来，嫂子可别又怀疑你，要不吃完了饭你就赶快回家吧。” “今天这家是回不去了，这不是刚才玉凤把家里的锅碗瓢盆摔个稀巴烂，而且还跑到我妈那去告状，害得我爸拿刀要砍我，我就逃出来了，看来今晚要到澡堂子里过夜了。” “那可不行，那种地方怎么能休息好呢。” “要不怎么办，你收留我？”林万海试探性地问道，让人摸不清他是真有此意，还是在开玩笑。 “想得美。”周宁远瞪大了眼睛，“我现在可是单身女性了，怎么能随便收留一个男人呢。” “我怎么能算是随便一个男人。” “那也不行，不过请你到家里坐坐倒是可以。” 林万海故意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犹豫，忽然抬头笑道：“也行。” 林万海有些急不可耐，周宁远刚吃饱，他便提议离开饭店。原本他有一肚子话想跟周宁远在这里倾述，此刻他却不急于说出口了。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在那里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表明自己的想法，那将是心与心的交谈，灵魂与灵魂的碰撞。他跟着周宁远去了她的家，周宁远也并没有像先前所说，让他坐坐就走。他们畅谈了很久，最后终于找到了无需用语言来沟通的方法。当周宁远在林万海身边深沉地陷入熟睡的时候，林万海打定了离婚的年头。 另一方面，自打史玉凤从林三德家离开，李春云便一直坐立不安，两个孩子一直在奶奶屋写作业和看电视，最后直接在炕头上睡着了。晚上，夫妻两人聊了一会儿哥哥和嫂子的话题，十点一过就躺在了床上。醒着的时候以为自己能睡着，可一旦躺下，才发现根本不想睡，大概躺了半个小时，李春云侧过身来轻问丈夫：“你睡了吗？” “没呢，有事吗？”林万福的语气里听不出困意。 “我在想哥和嫂子的事，他俩不会真的离婚吧。” “不会，我哥也就是说说。” “我看不像，爸也真是太冲动了，怎么能拿菜刀呢，多伤哥的心啊，他自尊心那么强，当众扇自己耳光，唉。” “是啊，爸做的有点过了。” “他们来家里这么一闹，被孩子看见了多不好，估计雪峰是听到了，你看他晚上都没怎么说话。” “没事，他那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快睡觉吧。” 李春云闭上眼睛尝试睡觉，可是思维却像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一样，强迫她去想一些事情。她想到假如林万海的事情发生在她的家庭里，她会怎样做，会像嫂子那样大吵大闹吗。她可绝对不能那样做，那样做能换来什么满意的结果呢，只能把矛盾激化。她跟嫂子一样，都是初中文化，普普通通的企业工人。李春云意识到，一个女人若想得到丈夫的尊重，首先要自己强大起来，有自己的事业，不能吃穿靠男人，早晚有一天男人会觉得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因为女人的容颜早晚有一天要老去。思来想去，这个柔弱的小家碧玉型女子竟然留下了几滴眼泪，她把嫂子的遭遇强加到自己身上，想象着一个女人为自己的家庭，为自己的两个孩子付出了全部的光阴，结果却遭到了丈夫的遗弃。好在她及时意识到了自己的神经质，赶紧用枕巾将眼泪擦了擦，经过了这自己强加给自己的悲情体验，她倒是安稳地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破罐子破摔（4） 林万海的离婚计划执行的并不如他的创业计划那样顺利。在品尝了人生的甜头之后，他坚定了离婚的信念，壮大了离婚的胆量，在周宁远家住了两个晚上之后，林万海回家跟史玉凤摊了牌。 “我不离，你个没良心的，你不替我考虑，也得替若菲考虑考虑吧。”史玉凤哭着说。 “咱俩离婚也不耽误照顾若菲，她愿意跟你住就跟你住，愿意跟我住就跟我住，生活费我包了。” “你以为啥事都能用钱来解决，若菲小小年纪，你就让她生活在离了婚的家庭里，将来能学好才怪？” “就你也配说这话，你看看你平时给若菲惯成什么样了，学习学习不行，一天净听那些乱七八糟的破歌，买那些破磁带，这才多长时间，磁带攒了两大抽匣，每天给那么多零花钱还不够花。” “现在你关心起孩子来了，平时你哪去了。”史玉凤不肯服输。 “平时我不得忙工作吗？” “你忙工作，若菲不只能由我来照顾吗，没有我天天从早到晚照顾孩子，你能赚那么多钱，现在你有钱了，就以为可以甩了我，你做梦去吧。” 这时候林若菲出现在门口，用一双冰冷冷地眼睛看着她的父母。林万海起初只是想心平气和地跟史玉凤商量离婚的事，心想即使女儿在自己房间里也没关系，可没想到矛盾升级，情绪激动起来，竟忘记了女儿在家。 “你俩想离婚就赶快离，别老拿我当借口。”林若菲说完，摔门而出。 女儿的话让林万海和史玉凤一时语塞，女儿在家的时候尚且吵得凶狠，此时女儿离开了家，他们反倒开始反思起来，责怪自己刚才的言行不该让女儿听见。 林万海穿上外套，史玉凤问：“你去哪？” “出去办点事。”林万海说完，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史玉凤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知道丈夫当晚不会回来了。 晚上，林万海来到了周宁远家。周宁远的儿子已经从姥姥家回来了，所以当晚他不便在她家过夜。周宁远答应林万海等儿子熟睡后跟他在楼下聊聊，林万海就一直在楼下等候，等周宁远下来的时候，林万海的脚下已经积攒了不少烟头。 “等得不耐烦了吧，看这烟抽的。” “孩子睡了吧。” “睡着了，临睡还问他爸爸什么时候回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你就说他出差了。” “可是也满不了一辈子啊。” “等孩子大了就明白了。”林万海叹了口气，“我今天也办了一件蠢事，我和玉凤谈离婚，后来吵了起来，被若菲听到了，这丫头好像挺生气。” “你怎么这么糊涂，当孩子面谈离婚。” “唉，本来没想让她听见，可是我一跟玉凤说起这事，她就老惹我生气，她就不能心平气和地答应我。” “你要是这么说，我可要重新审视你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啊，你不想过了，就要求别人也不想过了。” “瞧你说的，我这不都是为了咱俩吗，再说你离婚的时候，你老公不是也没哭没闹吗。” “那可不一样，首先他是男人，跟我离了婚，对他也没坏处，嫂子这辈子可能就指望你了，当然不肯轻易放弃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不希望我离婚，那你还想不想咱俩在一起了。”林万海感到莫名其妙。 周宁远也很后悔先前说的那些话，她非常想跟林万海一起生活，但是她不想当一个劝别人离婚来成全自己的恶毒女人。像她这样的聪明女人，经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之后，首先要做的不是踏入另一段婚姻生活，而是总结失败的经验教训，以便重整旗鼓，一切过程按照自己的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她不是不可以嫁给林万海，只不过她需要时间。 “你们男人都这样，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总想占为己有，都说自己是大男子主义，其实是比女人心眼还小的小心眼，以为用一张结婚证书就能把女人拴在身边，不能对其他男人好，而你们男人自己却可以在外面播撒感情，真不公平。” “话不能这么说吧，结婚证书对男人也有约束。”林万海说。 “德行，我就不信你能做到。”周宁远俏皮地看了一眼林万海。 “只要你给我机会，我就能向你证明。” “你先向我证明，等你证明了，机会自然就来了。”周宁远一本正经地说，“我才刚离婚，很多事情还没想明白，你得让我消化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想把精力放在儿子身上，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林万海叹了口气，这一晚所发生的事和所听到的话，跟他预想的完全不同。就好像他用木头打造了一个木偶，木偶活了过来，没有管他叫爸爸，而是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这种感觉在自以为是的东北男人身上是司空见惯的，并且被下一代发扬光大。 “我当然支持你，只要你有什么需要，你就告诉我。不管是你的事，还是孩子的事，我都会当做是我自己的事。” 周宁远拉住林万海的手说：“我相信你。” 林万海点点头：“那我送你回家吧，万一孩子醒了，发现你不在家就不好了。” 林万海没有跟周宁远一同上楼。目送了周宁远之后，他一个人走在路上。晚风有些凉，这股凉意驱使他回到了家。妻子和女儿都睡了，他悄悄地进了家门，又想悄悄地离开。可是离开了又能去哪里呢，在周宁远面前遭到的冷遇，使他顿觉外面没有一个能让他感到踏实的地方。尽管他不愿跟史玉凤同床，但还是带着厌恶的情绪躺在了床上。史玉凤是否意识到他回来了，他不知道，两人之间没说半句话，也正合了他的心意。 林万海和史玉凤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波及到林万福一家，只不过忽然有一天，林雪峰问李春云：“妈，大爷和大娘还离不离婚了？” 当时李春云正在屋子里洗衣服，林雪峰和林雪寒在炕上写作业。李春云听到这句话，停了下来。 “你从哪知道的这件事。”李春云问。 “大爷自己说的呀。” 李春云看着林雪峰天真的表情，心想一定是那天孩子们在另一个屋隔着墙听到了大人们的谈话，便问道：“你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离婚就是说，爸爸妈妈不打算在一起生活了，不要你了。” 李春云以为儿子和女儿已经是小学生了，应该能理解这种玩笑。林雪寒心里明白，妈妈是不会跟爸爸离婚的，可是林雪峰却焦虑起来，气急败坏地说：“妈，你们不能离婚，你们要是不要我了，我就天天哭。” “瞧你这点出息。”李春云笑起来。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不能跟爸爸离婚。” 林雪峰憋着眼泪看着妈妈，坐在对面的林雪寒也扭过脑袋盯着她。李春云本想吓唬一下儿子，说只要你好好学习，听妈妈话，妈妈就不离婚。可是面对两个孩子的眼神，她的心肠软得连这种话也说不出口，只好连忙解释说：“放心吧，妈和爸不会离婚的，妈和爸陪你们一辈子。” “说话算数。”林雪峰撅着小嘴说道。 “当然算数了，咱们一家人永远都不分开。” 李春云搓洗着满满一盆脏衣服，原本已经感到劳累，可是跟两个小家伙说了几句话之后，她感觉体力恢复了，干活也有劲了。尽管长期洗衣服，使她曾经柔腻的双手变得粗糙了些，但是她丝毫不在乎，觉得这都是幸福换来的代价。她的心态跟刚刚生下两个孩子时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觉得这两个孩子是老天爷赐给她的礼物，为了这两颗掌上明珠，任何困难都不能将她击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不合理的结合（1） 林雪峰跟郭娜从那天晚上开始，才算是正式地走到了一起。之前两人虽然就已经过于亲密，但是用郭娜的话来说，只是暧昧不明而已。 郭娜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呢，那天晚上，林雪峰又胡乱猜测起来。他对自己的缺点还是有所了解的，他很在乎这些，为了郭娜，他要做出一些改变。 林雪峰后来还是把之前的一些长远想法跟郭娜挑明了，不过语气和说法已经委婉了许多。林雪峰说：“郭娜，我喜欢你，但是我也得考虑我爸妈的感受，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们更需要一个好的未来，眼看就要高考了，我们都努力一些，肯定会有个好结果的。” 郭娜像应对考试那样，仔细想了想林雪峰的话，然后说：“那如果你考上大学，我没考上，或者咱俩上的大学不一样，你会不会离开我。” “当然不会。”林雪峰说。同时他在想，就凭他们俩的水平，想这种问题纯属多此一举，依他看来，双双落榜的几率更大。 “那我们一起努力吧。”郭娜的双眼透着真诚和自信，林雪峰彻底被这种眼神征服了，也彻底被骗了。 平时在学校，林雪峰依然劲头十足。可是他不能不关心郭娜，他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和郭娜牢牢绑在了一起。有时他在自习课上做数学题的时候，抬头朝坐在教室第二排的郭娜瞅一眼，发现郭娜又低着头在书桌下面鼓捣什么，林雪峰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摆弄中午在校外买的十字绣。 林雪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在上面写了些字，然后让前面的同学传到郭娜的手里。郭娜看看纸条，回头调皮地笑了笑，之后就没再摆弄十字绣。类似这种小事可谓不在少数，林雪峰当时会感觉头疼，事情过去之后，他又会很快忘记，依然开开心心地跟郭娜有说有笑。 进入高三后半段，学校的生活变得单调乏味，每个学生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身边没有那么多新奇的事情发生，所以即使是不起眼的小事，也能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后来发生了一件事，焦点虽然在夏雨辰身上，可也给原本打算平平淡淡过完高中生活的林雪峰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那天上午，天空下了一阵急雨，雨过天晴之后，空气中混杂着湿润的气息，操场旁边的植被好像一瞬间就绿了好多。教室里的同学们也仿佛被湿润的气息滋养了，无论是皮肤还是心情都得到难得的舒爽。只有一个人的心情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那个人就是夏雨辰。林雪峰看出夏雨辰似乎有什么心事，因为他今天格外少言寡语。夏雨辰呆若木鸡般坐在座位上，时不时用几根手指抠掉另外几根手指指甲里的泥巴。 “有心事？”林雪峰问。 “没事。”夏雨辰机械地回答着，这种回答令林雪峰有些灰心，他想不出究竟有什么问题是夏雨辰不能对他说的。 林雪峰凭借直觉和观察，预感到一定有些难以解决的麻烦发生在夏雨辰身上，因为他上午就注意到了，夏雨辰的女朋友，成绩排在班级前十名的张妙然没有出现在座位上。林雪峰觉得夏雨辰的烦恼十有跟张妙然的缺席有关。 也许是林雪峰的关心让夏雨辰变得更加不安，他站了起来，用手捏着鼻子仰头走出教室。这是夏雨辰惯用的一种逃离课堂的方法，假装流鼻血，其实是到厕所里抽烟。造成流鼻血的原因有很多，老师们没心思刨根问底，所以这的确是个好理由。久而久之，他甚至都不用跟老师请假，只要看到他捏着鼻子仰头走出教室，老师们都习惯性地认为他又流鼻血了。 夏雨辰前脚走了三分钟，主任就推开门走了进来。主任怒不可遏，脑袋上的头发根根倒立，眼珠子快要迸裂出来，松懈的脸皮绷在一起，向里紧缩，连皱纹都消失了不少。他看了一眼教数学的马老师，说道：“马老师，我找一个人。”马老师点了点头。这是主任从进来到出去这段时间说出的唯一一句比较和蔼的话。 “夏雨辰。”主任怒吼道，“你给我出来。” 全班鸦雀无声，前排的同学纷纷回头，好奇地看着夏雨辰的座位，把林雪峰弄得好不自在。 “夏雨辰干什么去了？”主任以命令的口气问道，不知道在问谁。 “出去了，他流鼻血了。”林雪峰解释说。 “回来之后，让他到我办公室去，马上去！” “行。”林雪峰用跟主任同样大的嗓门回答。 主任转身离开的时候，关门的分寸没把握好，只听咣当一声巨响，镶嵌在门上的玻璃发出震颤的声音，随之颤抖的还有林雪峰的身体。夏雨辰究竟犯了什么错误，会让主任愤怒到火山爆发的地步，林雪峰满脑子想着这些事，没法继续专心听课了。起初他看到夏雨辰郁郁寡欢，再加上张妙然没有出现，还以为张妙然得了绝症，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如此，他倒是宽了心。 又过了几分钟，从走廊里传来叫喊声，远远听来好像吵杂的市场里传来的吵架声，只不过只有主任一个人的声音。果不其然，主任一直守在走廊，等候夏雨辰归来。 中午，林雪峰和郭娜一起到校外吃午饭，郭娜问道：“雪峰，夏雨辰怎么了？” “不知道，不过感觉很严重。”林雪峰不断搅拌着眼前的韩式拌饭，却一口没动。 “你怎么不吃？” “没什么胃口。”林雪峰象征性的吃了一口，没怎么嚼就咽了。突然，林雪峰像预感到了什么，“你说，夏雨辰能不能被开除啊？” “啊？不会吧？”郭娜没有想到这一层，大惊失色，质疑的声音满屋子的人都能听到。她有些害羞，于是又小声重复道，“不会吧。” “应该不会吧。”林雪峰说，“可是你看今天主任的态度，夏雨辰最近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啊，我感觉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难不成他在外面把人打了。”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夏雨辰。”郭娜没有顺着林雪峰的思路走下去。 “夏雨辰是我的好朋友，我关心他不是很正常嘛。” “那你也会这样关心我吗，如果我有一天也犯了大错。”郭娜柔声细语地问道。 “我会揍你。”林雪峰说。 “太好了。”郭娜笑逐颜开。 “啊？” “打是亲，骂是爱。”郭娜解释说，“这说明你爱我。” 林雪峰拿郭娜没办法，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在现在这个班级里，能跟他们俩媲美的情侣，恐怕只有夏雨辰和张妙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不合理的结合（2） 夏雨辰和张妙然是班级里唯一的一对跨越成绩鸿沟，并最终走到一起的情侣，也是林雪峰最羡慕的一对。张妙然虽然长相一般，可是心地善良，这从她对待其他同学的态度上就能看出。张妙然能摒弃成绩的偏见，跟夏雨辰和林雪峰这样的家伙打成一片，然而成绩却丝毫不比那些被老师定义为优等生的学生差，这样的学生是最可怕的，没人惹得起，甚至老师也对其顾虑三分。然而有的人心胸狭隘，虚伪的道德捍卫者充斥在每个人的身边，他们藏影匿形，趁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捅你一刀。即使是好汉，也懂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何况一个高中生呢。所以夏雨辰和张妙然之间的爱情故事，不知何时被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林雪峰因为这件事恨透了一些人。好在老师对于好学生到底还是网开一面，倘若批评，成绩因此下来怎么办，不批评，成绩也因此下来怎么办，这种两难境地是老师们不愿面对的。 整整一下午，教室里都不见夏雨辰的踪影。 林雪峰有些困倦，他想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儿，或者干脆放弃一节自习课，让自己充分休息一下。他刚趴在课桌上没多久，连口水都还没有流到书本上，就感觉到前座的同学在轻轻碰他的肩膀。林雪峰抬起头，前面的人把一个纸团放在他眼前。林雪峰没有马上拆开纸团，而是本能地朝郭娜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郭娜回头调皮地窃笑着。随后林雪峰把纸团打开，上面整整齐齐地写了四个字：好好学习。 林雪峰被这四个字弄得啼笑皆非。其实这样也好，否则他总是在那里胡乱猜测夏雨辰的事，根本睡不安稳。林雪峰拿起笔，在上面快速写了几个字，然后又揉成一团。他不像女生那样胆小，教室里没有老师，他又小心翼翼地向教室门外看了几眼，确认走廊里没有多余的人，于是他放开胆量，用手腕的力量轻松一抖，纸团准确无误地打中郭娜前面同学的后脑勺，又反弹到郭娜的书桌上。 “糟了。”林雪峰下意识地缩起了头。 前座的女孩跟郭娜关系不错，还回头对郭娜笑了笑，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郭娜看了纸条上的内容，低头笑个不迭。林雪峰并没有写什么，只是告诉她，她忘记了让林雪峰“天天向上”。 进入高三冲刺阶段，林雪峰把自己的业余爱好取消了。小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他也无暇去读。所以，除了学习和休息，观察郭娜成了林雪峰每日的必修课。被郭娜占据了太多的感情，使林雪峰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身边的人和事了。 晚上回到家以后，发生在夏雨辰身上的未解之谜搅扰着林雪峰的心绪，使他静不下心，读书写字也完全是强迫性的，仿佛机器人。客厅的电话响了，林雪峰头脑一激灵，这电话就是找他的，他能从单调的铃声里感觉出来。他相信自己的预感，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场合，必然会发生合适的事情。林雪峰冲出房间，在电话铃声还没来得及响第四遍的时候拿起听筒。 “喂。”林雪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对方不是郭娜就是夏雨辰，他想。 “雪峰。”林雪峰听到这个称呼，迸发出一股快意，甚至比接到郭娜的电话还要开心。不过，他也听得出来，夏雨辰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疲惫。 “雨辰，怎么是你。”男人有时候就是不诚实，本来林雪峰心里所想的是都是夏雨辰，却不愿承认。 “能出来陪陪我吗？”夏雨辰问道。 “这么晚了，你想去哪啊？” “哪也不去，就是想找人陪陪我。” “行，咱俩学校见，我马上出发。” “行，我在校门口等你。” 挂了电话，林雪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一刻了。他来不及思考，马不停蹄地进屋去换衣服。他边换衣服边想，妈妈这次怎么没过来问东问西。刚想到这里，李春云就轻轻推开门，问道：“儿子，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没事，你不是都听见了嘛，就是去学校见个同学。” 李春云开始胡乱猜测起来，打架斗殴的景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对一些家长来说，年轻人尤其是学生，晚上出去好像只是去打架。 “哪有这么晚还找同学出去的，究竟什么事啊，就不能不去吗？”李春云忧心忡忡地问道。 “妈，没事。”林雪峰拉长了声调，“我同桌找我，就是在一起聊聊。”本来他想胡乱编个理由，例如同学过生日之类的，不过他太了解母亲杞人忧天的性格了。倘若说是过生日，母亲就能联想到喝酒，进而联想到酒后闹事，最后还是打架。况且他觉得这个理由是别人用烂了的，任何一个有头脑的家长都不可能相信。林雪峰不想再听母亲絮叨个没完，穿上鞋，一路跑下楼。 林雪峰骑车的速度从初中开始，就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一辆普通的自行车，在他的操控下，速度简直堪比出租车。此刻，他又拿出了当年的本领，一路狂飙来到学校。 夏雨辰正坐在学校大门旁边的马路牙子上抽烟，林雪峰看到他落魄的眼神，一阵心酸。这简直不是平时的夏雨辰，他心想。 “雨辰。”他直到下了车，夏雨辰才发现他，“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想让你陪我待一会儿。”夏雨辰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你别跟我扯淡了，赶快告诉我。”林雪峰拍着夏雨辰的肩膀说，“我出来可不是为了陪一个比我高出半头的汉子看星星。” 夏雨辰苦笑着说：“要是能像星星那样自由自在也挺好。” “星星并不自由，相反还很孤独。”高大猛男可真不适合说这种话，林雪峰心想。 “我不想再来学校了。”夏雨辰总算吐露了心声，“没心思念了。” “为什么？”林雪峰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我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夏雨辰顿了顿，“你知道吗，张妙然怀孕了。” “你弄的？”林雪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夏雨辰扔掉烟头，又点燃一根。 “她家里人难道也知道了？” “何止家里人啊，现在连老师也知道了。昨天她妈陪她去医院打的胎。” “怪不得你这么痛苦。” “张妙然要去借读，她家人已经跟我说明白了，以后不许我再联系她，她妈说会整天看着她。” “整天看着她，”林雪峰哼了一声，“难道要把张妙然关在笼子里不成。” “差不多，她妈昨天好像在吓唬我，说是不上班了，天天就是陪着张妙然，白天送，晚上接，还要在借读的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连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在一起。我看她不是在开玩笑，果真那样，我跟张妙然就算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不合理的结合（3） 林雪峰挨着夏雨辰坐了下来，夏雨辰递了根烟给他，又帮他点上。林雪峰一直没有说话，有点黔驴技穷的感觉。他感觉话语的安慰作用甚微，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想不出来。张妙然的妈妈采取的办法密不透风，就像是打篮球时面对夏雨辰的防守，每次林雪峰都只能把球胡乱扔出去。 “昨天你妈是不是也来了？”林雪峰问。目前他能做的，只是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我妈来了。”夏雨辰说。 “你妈怎么说的。” “我妈能说什么，低声下气地给张妙然她妈赔礼道歉呗。好话说了一火车，要给人家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人家根本就不接受。” “那她想怎么办？” “人家什么也不要，我感觉她妈妈其实是咽不下这口气，非得损我一顿才解恨。” “既然人家不打算追究责任了，你为什么不想来学校了，不会是学校要开除你吧。” “学校不可能开除我，他们才不傻，体育特招生能给学校的升学率带来好处。我不想来学校的原因是因为张妙然，从此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不能失去她，可现实就是我失去她了。” 作为处男的林雪峰没办法完全理解夏雨辰，不管爱情多么伟大，对于林雪峰而言，还只是纯在于精神层面上的东西，殊不知上的爱能使精神上的爱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这样的爱情才能让人欲生欲死。 “你怎么那么傻啊，你不上学才真正会失去张妙然，你可以写信，你可以让其他同学帮你打听，根本就不会失去她，你们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她妈还能看她一辈子吗。拿出点出息好不好，只不过一段时间不能见面而已，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要是现在让你跟郭娜见不着面，你能接受吗？” “我能暂时接受，我会想办法创造见面的机会。” “你真是这么想的？”夏雨辰疑惑地看着林雪峰。 “真是。”林雪峰中肯地点了点头。 夏雨辰的心情有所好转，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容。他依然毫无头绪，思维像一只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撞。然而，林雪峰坚毅的目光好像一针镇定剂，使他的情绪逐渐平缓，呼吸变得匀速，心跳恢复正常。 “可能你说的是对的。”夏雨辰叹道，“凡事事在人为。” “就是嘛，你应该庆幸自己是体育特招生，要是换做我，估计想不被开除都难。” “你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夏雨辰说。 “我为什么就不会。”林雪峰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得劲儿，“你的意思是你比我强呗？” “别误会，我是觉得你这个人做事很理性。” “行了，别安慰我了，你就是想说我没有你那种胆量。”林雪峰不怀好意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夏雨辰，“说说，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夏雨辰意犹未尽地笑着，好像即使未来乌云密布，美好的回忆终归还是美好的。 那是平淡无奇的一天，放学的铃声在整个学校的上空响起，传递到每一条走廊，每一间教室，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一部分学生在第一时间冲出教室，不用问，肯定是在几分钟前就已经把书包收拾好了。 林雪峰还在座位上苦苦思索，他给自己定了个小小的目标，不做出这道题，他绝不抬屁股。不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如果遵守自己的承诺，当晚他就别想回家了，于是他闷闷不乐地拾掇起桌上的东西。 一个悦耳的声音传进林雪峰的耳朵，声音很清脆，仿佛远处飘来的悠扬笛声。 “雪峰，夏雨辰的书包都收拾好了吧？”张妙然出现在林雪峰眼前，身着淡粉色的运动装。林雪峰看了她一眼，觉得没有比张妙然更配穿淡粉色衣服的女孩子了。 “收拾？他压根儿就没打开。”林雪峰笑着说。 “我想也是。”张妙然同样报以微笑，“行了，别努力了，你家娜娜早在外面等你了。” “俺家娜娜跟雨辰家的然然可比不了，多会照顾人啊，还给他收拾书包。” “你就不怕娜娜听到。” 经张妙然提醒，林雪峰的确有点惊慌。他口无遮拦的毛病又犯了，赶紧抬头看看郭娜是否站在门口，还好郭娜在门外等他。林雪峰和张妙然前后脚走出教室，遇到了郭娜，于是三人一同走出教学楼，在体育馆那里分了手。 张妙然在林雪峰和郭娜面前，多少还保留着一点矜持，等两人走远，她便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灯火通明的体育馆正门走去。拿着夏雨辰的书包去体育馆已经成了张妙然平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保持好成绩需要承受一定的压力，张妙然不像有些女孩子那样，用逛街来缓解压力，对她而言，看着夏雨辰在球场上打球就是她最大的消遣。 体育馆的闭馆时间跟高三学生的放学时间差不多，张妙然必须尽快赶到，否则就看不到夏雨辰的英姿，听不到篮球拍在地板上发出的那种雄浑有力的声音了。 张妙然喜欢看夏雨辰打球，而夏雨辰对张妙然的重视也远胜于篮球。每次他看到门口站着这个神采奕奕的女孩子时，都会把篮球扔给其他同学，然后到篮球架下面套上裤子和上衣，跟张妙然离开学校。 张妙然是个特殊的女孩，她成绩优异，但是并不完全属于好学生圈子里的一员，原因就是她跟差生也保持着很亲密的同学关系。张妙然跟郭娜原本就是好朋友，林雪峰又是夏雨辰的同桌，所以她平时也喜欢跟林雪峰开几句玩笑。林雪峰也很欣赏张妙然，觉得她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高人一等的架势。林雪峰在迷恋梁欣的时候，曾经暗自拿梁欣跟张妙然做过比较，幻想如果梁欣具有张妙然的性格，那真是天衣无缝。 夏雨辰训练结束后，身上的汗味总是很大，张妙然不在乎这些，愿意让夏雨辰牵着她的手。在背静的地方，她喜欢享受夏雨辰宽厚的胸膛和强壮有力的臂膀。每当夏雨辰逗她开心的时候，都会用双掌轻轻捧起她的脸蛋，夏雨辰硕大的手掌，几乎包住了张妙然的整张脸，让她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头可爱的小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不合理的结合（4） 就在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夏雨辰被某一个时间点上的张妙然彻底吸引了，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张妙然的嘴唇其实是那么可爱。张妙然在夏雨辰眼里是圣洁的天使，但是他并不只是甘心在天使身边做一个陪衬，而是想要占有她。以前他和张妙然虽然偶有接吻，可是张妙然都比较被动。张妙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夏雨辰猜不到，也不想猜。总之，每次亲密接触，张妙然都是吝啬地闭着嘴唇，最多也就是微微张开两毫米。打篮球时，无论遇到多严密的内线防守，夏雨辰都能利用自己强壮的身体挤进去。可是面对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他竟然连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都开启不了。 夏雨辰不甘心地说道：“我要亲你。” “你亲吧。”张妙然笑着回答。 “我不要像以前那样亲，我想像电影里那样亲你。”夏雨辰不好意思用那个词，只好用这种幼稚的说法来代替。 一向活泼开朗的张妙然突然变得面红耳赤，夏雨辰立刻为自己刚才说出那些粗鲁的话而后悔，他心想也许张妙然还没有做好准备。夏雨晨放下了捧在张妙然脸上的那双手，他本打算放弃，没想到的是，张妙然红过脸之后，竟然露出心向往之般的笑容，她好像很期待夏雨辰这样做。 “你真想那样亲我？”张妙然的心扑扑跳动，夏雨辰亦如此。 “真的。”夏雨辰简直不敢相信，张妙然怎么会有这种勇气。 “去我家。”张妙然兴奋地说道。 “你家？”夏雨辰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根笤帚把。 “我妈不在家。” “她今晚不回来吗？” “我也没说让你在我家过夜。”张妙然噗嗤一笑，“你敢去不？” “走吧。”夏雨辰胸膛挺得笔直，一副无所畏惧的姿态，他站直了身子的时候至少要比张妙然高出一头。 夏雨辰感觉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进驻了他的体内，他被这股力量的表象所迷惑，只认为这股力量是来源于爱情，而非。 他们打车来到张妙然家，张妙然是单亲家庭，夏雨辰觉得既然张妙然说妈妈不在家，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便没有过问细节。 这是夏雨辰第一次来到张妙然家里，室内的面积不大，但每个角落都井井有条，门口放着一个木质鞋架，上面有四双鞋，其中两双是高跟鞋，显然是她母亲的。剩下一双是红色的帆布鞋，正是张妙然平时穿的。拖鞋放在墙角，除了几双女鞋之外，只有一双男式拖鞋，看来平时少有男性光临。一张由折叠桌腿支起来的正方形饭桌虽然有些古旧，表面却擦拭得很干净，一点饭菜残留的油渍也没有。桌面上放了一个吊床形状的金属水果篮，篮子里放着几个苹果。夏雨辰对此毫无兴趣，他心急如焚，却又不想表现得太急躁，他觉得那样会让他看起来像个色狼。 “别见怪啊，家里很小。”张妙然大大方方地说。 “不，我觉得不错，挺温馨的。”夏雨辰紧张兮兮地回答。 “进屋吧。”张妙然拉着夏雨辰的手，夏雨辰刚刚脱掉运动鞋，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被拽进了的房间。 进屋之后，夏雨辰首先利用余光看了一眼张妙然，然后才开始打量起整个房间。这个卧室并不大，加上外面的小客厅，大概也只有三十多平方米，是个典型的老户型。卧室里放着一张双人床，一张学习桌，一架衣柜，两把客厅放不下才勉强挪到屋子里的红色折叠椅，再就是墙角堆着的一些成包的衣服。 “平时你跟你妈就睡在这张床上呀。”夏雨辰问，心里幻想着自己跟张妙然躺在床上的情景。 “是呀，不过我妈睡的比我早，她早上要起来去五爱市场嘛，天不亮就得走。” “对呀，你妈在五爱市场给人卖衣服，你妈都卖什么衣服，有我能穿的吗？” “你想穿也可以呀，反正都是女装。” 夏雨辰坐在床上开怀大笑起来，张妙然的玩笑化解了他心中的紧张和不安。然而，倘若夏雨辰一直保持着这份紧张，或许直到他离开这间屋子，也不会对张妙然做什么。遗憾的是，面对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环境，他已经适应了。 张妙然背对着夏雨辰，脱去了校服外套，走到门口，挂到了门上。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夏雨辰已经从床上起来，站到了张妙然身后。巨大的身影已经笼罩在张妙然身上，挡住了日光灯照射下来的光线。平时头脑冷静的张妙然这一次却没有退却，而是做好了迎着他的准备，不设任何防备和抵抗。她一直处在矛盾中，即使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都在自问，究竟自己是不是故意将夏雨辰引到家里。然而，此刻已经不容她多想，她只能相信，这个高大的男孩会对她温柔，把她像棉花糖一样含在嘴里。 张妙然没有想到，她的行为如同把一只老虎领进了家里，而这只老虎已经饥饿得快要发狂了 “你还是太鲁莽了。”林雪峰无法理解夏雨辰的所作所为，他认为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的自控力足够抵御这种外界的诱惑。 “你不懂，换做是你也一样，当时我头脑一片空白，好像什么也不顾了，什么也不怕。但是我喜欢她，我喜欢她才想这样做。”夏雨辰说。 “她反抗了吗，你是霸王硬上弓？”林雪峰心平气和地问。 “开什么玩笑，那我不犯事了吗。”夏雨辰委屈地看着林雪峰，“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俩真就是你情我愿，其实根本没用多长时间，我就那啥了。我俩都是试探着来的，谁都没说什么，就像一种无声的语言。” “那这么说你还挺有天赋啊，第一次就中奖了。”林雪峰无奈地说，“看来怀孕还是加上意外两个字成功率更高一些。” “你别他妈跟我开玩笑了，我这都愁死了。” 林雪峰没再说下去，他也知道，他出来的目的不是对夏雨辰的做法品头论足。事到如今，对与错已经无关紧要，他的好兄弟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持，否则他恐怕会承受不住这个压力。但是平心而论，林雪峰真的不欣赏夏雨辰的这种行为，他究竟把张妙然当成什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不合理的结合（5） “雨辰，别难过，也别放弃。”林雪峰主动递给夏雨辰一支烟，“我相信你俩以后还有机会在一起，可是你要是就这么自暴自弃，那可就没希望了。” “你说得对，咱们以后的路还很长。” “就是，虽然老刘这人有点见风使舵，但有时候他说的一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别逗了。”夏雨辰带着不屑的目光盯着林雪峰。 “我是说真的，他不是经常跟我们说吗，别看现在大家都一个样，有些人现在好像挺了不起，有种几年后见。这话听起来似乎很遥远，可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吗？” 夏雨辰和林雪峰都沉默了一段时间，好像都在认真地回味着这句话里蕴含的人生哲理。 “几年后”夏雨辰叹息一声，“谁知道几年后大家都会怎么样呢。” 林雪峰依然保持着沉默，他也没办法回答夏雨辰的疑问。面对未来的人生，他也是如同身在迷雾里，只能看着脚下，亦步亦趋地试探着走。 午夜的空气明显转凉，林雪峰和夏雨辰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聊些什么，但各自回家又有点恋恋不舍。回到家除了睡觉之外又能做什么，没有目标的人就是这种状态。 “走吧，明天还得上课呢。”林雪峰首先打破了僵局，站起身来。夏雨辰也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晃了晃肩膀和脑袋。 “你怎么回家？”林雪峰问。 “打车回家，你呢。” “废话，我当然骑车回家，否则我能把车放哪。” “哦，对。” “你精神点好不好，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林雪峰实在可怜这个大个子，“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和张妙然保持联系，放心吧，还有我和郭娜呢。” 夏雨辰好像重拾了信心，抿着嘴冲林雪峰笑了笑。来了一辆出租车，夏雨辰伸出手，出租车在他们身边停下。夏雨辰上了车。出租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驶入小道。 学校门口夜深人静，只剩下林雪峰一个人。他跨上自行车，并没有马上离开。林雪峰长时间盯着学校的大门，透过铁栅栏，他久久地看着黑漆漆的操场，仿佛在用眼睛充当摄像机的镜头，捕捉那些值得记忆的景象。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做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反正他对意义的概念也似懂非懂。也许正是他与生俱来的记忆能力，使他的行为变得有意义。 午夜空旷的马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与竞速有关的运动，所幸林雪峰的交通工具只是一辆自行车，即使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充其量也不过时速60公里而已，这个速度他也只能坚持不长时间，还必须是下坡。城市的亮化工程还没有延展到每一条街道和马路，他只沿着回家的大致方向骑，并没有走最近的路线。有时林雪峰为了体验畅通无阻的乐趣，故意绕着圈骑，穿过一段漆黑的小路，眼前便出现一条通明大道，然后又钻进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羊肠小道。林雪峰不担心会出车祸，因为他骑车的时候总是聚精会神，平时还很注重对自行车的保养，经常更换刹车皮，让危险系数降到最低。不过这一晚，他有些得意忘形。以前骑车的时候，他不抽烟。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烟，用一只手扶着车把，用嘴叼出一支，又拿出打火机。迎着风，打火机打不着火，连打了好几下，就是不见火光。 “他妈的。”他咒骂着，“什么破打火机。” 林雪峰做出了一个平时擅长的动作，双手脱把骑车。他用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另一只手护着火机，就在他不知道第几次按动打火机的时候，光亮终于出现了。然而，那光是从林雪峰左侧突如其来的，如同闪电，远不是打火机的微光所能媲美的。他听到急促的刹车声，看到那道亮光离他越来越近，像是天堂的光芒。林雪峰面色凝重，全身的神经瞬间紧绷。我会被这光带走吗，不，我不能被这光带走，我有家，有姐姐，还有郭娜，我不能离开他们。在那一刻，他几乎想起了所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风声（1） 李春云和林万福从丈母娘家骑车回家的路上，李春云忽然听到身后发出一声闷响，她感觉车子变轻了，也意识到出了事情。她机警地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喊了起来。 “万福，快停下，你快过来。”李春云扔下车，朝着倒在地上的儿子飞奔过去。 林万福也停下车，林雪寒从后座上下了车，首先跑了过去。紧接着林万福把车停在路边，也跟着跑了过去。 “你怎么搞的呀，孩子掉下去了都不知道。”林万福皱着眉头，扶着林雪峰的后脑勺，“雪峰，疼吗，没事吧？” “他坐着的时候睡着了，我也没注意啊。”李春云急的险些哭了，连声音都变了味道。 林雪寒和林雪峰每次去姥姥家的时候，都是由父母骑车一人带一个。以前林雪峰总是坐爸爸的自行车，他喜欢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这样他就能看见前方的路。林雪峰每次坐自行车都会睡着，坐在横梁上，被爸爸的手臂保护着，他也能睡得很安稳。这次姐弟俩回家时玩了一个游戏，他们猜拳决定谁坐爸爸的车，结果姐姐赢了，林雪峰只好坐妈妈的车，妈妈的车是斜梁的，他只好坐在后座上。林雪峰的额头撞出了血，血顺着眉毛已经留到了眼角。 “怎么办，赶紧上医院啊。”李春云焦急地说。 “你看着车，我带他去医院。” 出事的地点是大南街，附近便是市妇婴医院，林万福顾不上多想，双臂托起儿子，龇牙咧嘴地朝医院飞奔。林万福抱着林雪峰离开后，林雪寒小声说：“妈，都怪我，我要不跟他猜拳，就没事了。” “乖，不怪你，怪妈妈走神了。”李春云虽然心里难受，依然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咱俩赶紧去医院，妈推爸爸的车，你推着妈的车，行吗？” 林雪寒认真地点点头，好像一件重大任务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必须去完成这个任务。虽然李春云和女儿尽量追赶，还是被林万福逐渐甩开，林雪峰的哭声也渐远渐弱，最后听不到了。夜间的医院空荡荡的，她们赶到医院，很容易便打听到林雪峰的下落。母女二人来到外科的值班室，看到儿子正坐在那里哭丧着脸。 “怎么样了，雪峰没事吧。”李春云走过去问。 “事倒是没有，就是得缝针，这孩子说啥也不肯缝。”林万福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夫呢？” “大夫拿工具去了。” “妈，我不缝针。”林雪峰苦苦哀求着。林雪峰害怕针扎在身上的感觉，很小的时候，奶奶在炕上做针线活，他在炕上玩，不小心被针扎到了胳膊，那种疼痛让他久久难忘，所以类似蜜蜂，或是长刺的植物，都使他心有余悸，更别说用针像缝布条那样在他额头上穿来复去了。 “听话，缝针一点都不疼，几下就好了，不缝的话口子会越来越大的，到时候血就止不住了。” “真的不疼吗？”林雪峰半信半疑地看着妈妈。 “真的不疼。”李春云拉着儿子的手，给他无声的鼓励。 林雪峰忽然不再哭闹了，瞬间变成了一个乖孩子。那是由于他的精神高度集中造成的，因为大夫进来了。从那一刻开始，他的注意力始终没离开大夫，同时他在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叫出声来。稍后，大夫在他额头上认真地穿针引线，他只能看到大夫的衣领。他感到疼痛，在心里埋怨妈妈骗他。他不敢出声，怕大夫说他，所以尽量忍着，竟然一动不动地挺到了结束，倒是接下来的破伤风针让林雪峰有些害怕，因为那针头是清清楚楚展现在他眼前的。不过他也没敢大哭，因为他发现，只要他想哭，额头就会疼痛。 之后的一个星期，林雪峰都不敢活蹦乱跳，在学校也老老实实的。全家大人也都尽自己所能，在吃上下足了工夫，炖鸡腿c猪肉炖粉条成了家常菜。林万海还给这个林家唯一的男孩买了锅包肉c溜肉段c软炸里脊等林雪峰喜欢吃的菜。结果全家人借着林雪峰受伤的光，过了一个星期的小康生活。 那时候，班级经常做公开课，林雪峰因为喜欢朗读，读课文的时候声情并茂，深得老师喜欢，是老师讲公开课的主力军，每次都能被分到一些任务。主力自然能享受特殊待遇，在林雪峰的额头没有完全康复的时候，老师对他可算是关怀备至，扫除免了，上午去学校北门口抬牛奶免了，去食堂抬饭盆免了，连一次公开课的例行任务也免了。这一点林雪峰倒是不太满意，他感觉自己被老师冷落了。 拆线之后，林雪峰额头上留下的伤疤成了一个吸引同学关注的重要因素。小孩子们少见多怪，都想见识一下，这皮肤怎么可以像衣服一样用针线来缝补呢。林雪峰对自己的伤疤十分满意，只不过即使伤疤已经彻底愈合，他依旧小心翼翼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总感觉额头随时都可能再次裂开一条大缝。 额头上留下的疤痕给他带来了很多好处，除了增加了他在钟楼北巷同代人之间的知名度之外，还使他的行事风格变得安分多了。他的精神头更足了，眼睛更亮了，视野更开阔，听力更敏锐，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很强大的生命，就像忍者神龟一样。所以，他变得安分老实只是暂时性的，当他有了这种良好的感觉，他的行动便更活跃了。他能爬树，丢在院墙一角的儿童自行车也重新披挂上阵，林雪峰骑着那辆车在巷子里穿梭，而且有了上次的教训，他没再出过事故。借助这辆自行车，他的行动范围扩大了。他的一些同学，家住在皇城根的各个地方，西从正阳街开始，东到东顺城街，他骑着小车，想找谁就找谁，想跟谁玩就跟谁玩。从那时开始，他便开创一个自己的时代，那个只属于他的童年时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风声（2） 林雪峰天资聪颖，为人善良，深得老师喜欢。他待人大方，毫不吝啬，在同学中也威风八面。在他心里，好像没有“自己的东西”这个概念，只要是他的东西，别的同学也可以拿来玩，他则因为能够跟同学分享东西而发自内心地高兴。 林雪峰那时候虽然过得舒服，可是他的家里却并不平静。其实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想改变一些事情，可是经历了之后才知道，他的力量太小，根本无法阻止任何事的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计划经济年代末期，中街路附近动迁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家家户户，原本踏实安逸的人们也都不安分起来，该走动的走动，该说八卦的成群地聚在巷子里。林雪峰总是能听到他们讨论动迁的事，虽然具体的方法他不懂，不过大意他还是了解的。 林雪峰的同学们大多数散居在中街周围，有住在宗人府巷的，庄王府巷的，习艺巷的，郑亲王府巷的，汉宫巷的，兴仁巷的，只有他一人是住在钟楼北巷。那时候他造访了许多小伙伴的家，逢人便问起动迁的事情，那些与他同辈的伙伴似乎不屑于过问这些本该大人操心的问题。倒是那些家长，有些知道这件事的，能与他聊上几句，不知道的就听这个小家伙乱说一通，很多老百姓担心房子扒了之后没地方住，搞得人心惶惶。林雪峰自己倒是不介意，反正他有家人，他觉得有家人就不可能没有家，不管动不动迁，他都有地方住。 林万海和史玉凤的离婚风波暂时归于平静，因为周宁远那边迟迟不给他肯定的答复，他也就不打算草率地把这边的婚离了。事情虽然一直拖着，可林万海和周宁远平时见面的次数有增无减。 “要我说，咱们去什么地方不好，非要来中街，休息日中街可是个危险的地方，保不准碰到个熟人啥的，到时候可怎么解释。”林万海边走边调侃着。 “解释什么，我现在孑然一身，还需要跟别人解释吗？”周宁远说。 “你这么说可就有点自私了，你倒是孑然一身了，我可还没离呢。” “没离你不也来了吗？”周宁远笑着说。 “没办法。”林万海叹了口气，“谁让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呢。” “我真有那么大的魅力，我自己倒是没看出来。” “这有没有魅力，自己说了不算，得别人说了算。” 他们说着便走到了光陆电影院。既然走到了这个地方，周宁远便随意提出了看场电影的建议。林万海欣然同意，她觉得周宁远其实早就把目标盯准了这里。 “我一直不明白，这电影院为啥叫光陆电影院，这名字起得怪，根本说不通，既然在中街，为什么不叫中街电影院。”林万海拿着两张票，看着电影院楼顶那五个大字说道。 “这你都不知道，光陆的意思当然就是光怪陆离喽。” “这我怎么能知道。”林万海感觉自己很无辜。 “这个电影院早在1937年就已经建好了，可惜着了场大火，被烧得一干二净。”周宁远不无遗憾地摇着头。 “这事我倒是知道，不就是头几年的事吗，都上了报纸了。” 周宁远对这座城市的了解吸引着林万海，每次林万海跟周宁远相约在一个地方，周宁远总是能说出这个地方的历史沿革，仿佛她就是为记录这个美丽的东北城市的发展而生。林万海和周宁远并排上了几级台阶，走进了电影院。火灾后重建的光路电影院让周宁远眼前一亮，楼梯两侧挂着仿古民间艺术壁画，又结合现代电影的宣传海报，走在楼梯上，仿佛穿梭于历史和未来的时空之中。走到二楼中央的等候区，几组优雅的桌椅摆放在等候区北侧，坐在那里，可以透过茶色落地窗，直接看到中街路上的行人。在改革开放初期那个年代，甚至是计划经济年代，光陆电影院已经开始了多元化经营。林万海和周宁远买的票是装有六声道音响的“金座”超级电影厅，除此之外，光陆电影院还配有“银梦”高级电影厅c“红宝石”迷你电影厅c录像厅c录像厅c镭射厅c舞厅c咖啡厅c游艺厅c台球厅c百货商场等。重新开张的光陆电影院吸引着年轻人前来消费，就算是林雪峰那样的小孩子，也经常让父亲带着他来地下一层的电子游艺厅。 林万海这段时间痴迷于陪伴在周宁远身边的感觉，倒不说令他神魂颠倒，却也是心荡神驰。陪在周宁远身边，他感觉自己像个男人，他关心她，让着她，即使是说话也没有想占据主控权的意思，因为他认为周宁远需要他。至于电影，他着实没有任何兴趣。 影院里放映着《第一滴血》，周宁远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林万海则时而看看电影，时而侧脸看看身旁的女人。 “你看看人家美国男人的身材，再看看你这身材，哪比去。”周宁远和林万海走出电影院后，周宁远善意地嘲笑着说。 “人家是吃什么长大的，我是吃什么长大的，再说我也不比他差，他那都是特意练的。”林万海不服气。 “那你也练啊。” “改明儿我就练，我报个健美班，非得练出一身的腱子肉，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逗你呢。”周宁远笑了笑，“其实，我更欣赏一个男人的内在，电影里那个男人也是一样，吸引我的并不是他那强壮的肌肉，而是他的内心。” “内心怎么了？”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啊。” “看了，就是从头到尾打打杀杀，没看出别的。” 林万海再笨也不至于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况且他并不笨。林万海只是想引导周宁远来说，因为他愿意听周宁远说，如果这样就必须使自己显得笨一些，那又何妨。 “你怎么就没感受到那个人的内心世界呢。”周宁远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千里迢迢来找他的战友，却没想到他的战友死于疾病，这病正是在越南打仗的时候染上的。你只看到打打杀杀，却没有想一想，他得知战友已死，心情肯定不会好，所以不想跟人说话，可是那个警长偏偏要找他的麻烦，他只是想要进城吃顿饭而已啊。” “是够惨的。”林万海叹了口气，也不知是真替主人公难过，还是做做样子。 “你瞅瞅你，还够惨的，根本就没拿我的话当回事。”周宁远哭笑不得地扭过头去。 周宁远说得没错，林万海才不管她说什么，他只是想听她说，就好像听鸟儿唱歌，谁又能听懂鸟儿唱的是什么歌。 “所以说，还是咱们社会主义好，你看美国，一个警长都能只手遮天，这是什么，这就是个人主义换来的代价，再说越南战争本来就是美国的错。” “我痛恨战争，战争不仅毁掉过去，也毁掉未来。就像电影里那个得了绝症的人，战争不仅毁了他从前的生活，也毁了他未来的生命。” “可是没有战争，咱们哪来的解放，关键还是要看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你说得也对。”周宁远点点头。 “中华民族是解放了，就是不知道我自己的生活啥时候能解放啊。”林万海长叹一声，想继续引导周宁远说些什么，至少说说她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到底持有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可是这一次，周宁远没有发表任何见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风声（3） 林万海把周宁远送上了公共汽车，自己又折回了中街路，拐进了钟楼北巷。他决定晚饭在母亲家吃。自从离婚风波暂时归于平静，林万海就一心想着让父亲原谅自己。林三德被全家人不厌其烦地劝说，最终也软了心。后来林万海几次来到父母家，这对父子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都在心里憋着，气氛颇有些别扭。但这样也总比老爷子拿菜刀要砍儿子来得和谐，所以林万海也就知足了。 “万海来啦，又买这么多东西，我和你爸根本吃不了，他也不爱吃。” “妈，你就留着和爸慢慢吃吧，平时多补补，对身体好。” 李春云听到敲门声，也从屋里出来，跟着曲淑琴一块儿把林万海让进了屋。林万海没有看到林雪峰出来迎接他，就知道这孩子一定出去玩了。 林三德这天没有出去卖衬裤，此刻正坐在炕上看报纸。林万海把袋子放到炕上，从里面拿出一瓶汾酒，让父亲看了一眼说：“爸，这瓶酒你和万福平时喝，这是正宗的sx汾酒，我一个朋友出差给我带回来的。” “嗨，好酒你自己留着喝嘛，我平时喝点散白酒就成了。”林三德嘴上拒绝，心里开花。 “我家里有，你也别老喝那些散白酒，酒这东西要喝就喝好的。” “行，放那吧，留着给万福喝。”林三德说。 林万海知道父亲爱面子，就是不肯当面承认想喝这酒，也就不再多嘴，都是打折了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谁喝不是喝。 “家里都挺好的吧。”林三德盯着报纸问道。 “挺好，玉凤也不跟我吵了，最近弄了个菜谱，晚上没事就学着炒两个菜，若菲也挺听话，放学就回家写作业。” “那就好，日子还得好好过。” 这是林万海来看望父母以来，父亲第一次过问他的家事，这证明父亲已经彻底原谅了他，否则不会问的。林万海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因为他刚才说了谎。史玉凤的确不怎么跟他争吵了，他们陷入了冷战阶段。她的确照着菜谱学习做菜，可是做出来的菜依旧难以下咽，不仅林万海很少吃，如今就连女儿也经常用零食代替主食。林若菲每天放学回到家都把自己关在屋里，至于是不是在学习，他一概不知。 正当林万海心里没底的时候，曲淑琴走了进来。 “万海，今晚在这吃饭吧，吃完早点回去，把饭菜给若菲和玉凤带回去点。” “行，妈你费心了。”能吃到母亲做的饭菜，林万海仿佛脱离了苦海一般高兴。 李春云帮着老人在厨房忙活，林万海怕父亲再问出一些让他没法回答的话，于是就站在外屋门口，问道：“小云，雪峰和雪寒呢？” “雪峰下午就出去玩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知道又跑谁家去了。雪寒上同学家写作业去了。” “这大礼拜天的，万福上哪去了。” “去见他的一个老同学，好像是在什么房屋土地综合开发公司上班。” “好端端地去见人家干嘛。”林万海对弟妹的话产生了兴趣。 “这不是都传着要动迁吗，万福去向人家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一个准信儿，好提前着手准备，这要是真动迁，还不知道给动到哪去呢，孩子上学可怎么办。” “这事你们应该早点跟我说啊，我有挺多朋友在房产公司上班，随便打个电话不就问出来了嘛。” “万福那人你还不了解，好面子。啥事都不想求人。” 李春云不小心说错了话，便不再往下说了。自从林万海从商赚了些钱之后，林万福心里就有些不服气。在动迁的事情上，李春云主张他找林万海谈谈，说白了就是求林万海帮忙，可是林万福说什么也不同意，进而才逼着他非要靠自己的关系把这件事问明白。其实，他跟那个房屋土地综合开发公司的同学几年来都不曾有过来往。忽然唐突地去找人家，吃饭喝酒在所难免。一直到吃晚饭，两个孩子都已经回家了，林万福也没有回来。 饭桌上，李春云几次想拜托林万海去问问他的那些朋友，动迁的事情是否确有其事，按照什么政策动迁，他们的住房条件能不能因此有所改善。但是这些疑问，最终却全因为自己丈夫好面子的因素而被她憋在心里。 林万福回到家的时候，全家人已经进入熟睡。李春云被门外的呕吐声吵醒了，起身披了件衣服，来到院子里。借着醉人的夜色，却看到自己的丈夫弯着腰，两只手扶着房子外墙，就像要把那堵墙推动似的。可是墙壁纹丝不动，他自己倒是支持不住了。 “怎么喝到这么晚。”李春云皱着眉头，走上前去拍打林万福的后背，林万福稀里哗啦地从嘴里吐出一大堆东西，还伴随着吐字不清的话语。 “哎呀，哎呀。”林万福叫苦连天，“没事，没事。” 李春云搞不懂，他只是说要去跟老同学见个面，问问动迁的事情，怎么会喝成这个样子，大有连命都不要的意思。她本想等丈夫回来，问问情况，看来不管她有多少问题，也只好等到第二天了。 林万福的行为令李春云大失所望，因为到了第二天早上，从林万福口中得知，他除了喝得烂醉如泥，根本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李春云抱怨了几句，林万福嫌妻子絮叨，连早饭也没吃，急匆匆地上班去了。两个孩子看到爸爸的表情不太开心，谁都没敢多说话。 事情没有结束，李春云在这件事情上显得很执着，他想让林万福抽空再去一趟，把事情问明白。林万福则觉得妻子没有亲自操手这件事，不知道其中的困难，根本无权咄咄逼人。首先他跟那位老同学几年没见，哪能一上来就问正事，那样显得太不近人情，只好通过饭局来打破尴尬。本以为吃了一顿饭之后，事情就好办了，可没想到林万福又开始犹豫了，吃了一顿饭，第二次拜访便马上公事公办，摆明了是在告诉对方，吃饭是有目的的。照着这些想法，这简简单单的事情至少需要五顿饭来做铺垫。林万福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去问这件很简单的事情，最后只好编了个中街附近不会动迁的借口，让妻子以为他完成了任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风声（4） 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北顺城路的明代城墙原本是lc区留下来的唯一的一面城墙，如今也在建筑机械和施工人员的齐心合力之下开始卸下它所承载的历史意义，从此，城内和城外的界限再也没有一个清晰的界限了，古都又少了一个象征着历史风貌的标志性建筑。拆墙工人站在城墙遗址上，处理那些残砖断瓦，城墙附近的几个国营小企业和集体所有制企业全都搬了迁，一时间瓦房变废墟，很有些战后重建的意思。朴实的东北老百姓都没见过什么世面，即使是拆迁，对他们来说也是蔚为壮观，吸引了不少住在lc区的居民前来参观。有人站在城墙根儿摇头感叹，替这面封建时代就存在的城墙感到惋惜，他们倒不是从这面墙的历史价值来考虑，只不过在他们眼里，破坏的行为好像总是应该惋惜一下的。 对于附近居住的孩子们来说，这片景象可以算得上惊奇了。城墙倒了，土墙也变成了高低不平土堆，小孩子们不用出远门，就能体会登山的乐趣了。因为多了这几座土堆，他们开发了很多游戏项目。比如攻占山头，两队人一对在上，一对在下，在下的开始从四面八方往上攻，在上的要利用优势把冲上来的敌人阻挡在下面。即使不玩对攻的游戏，只是从一座土堆跑向另一座土堆，躲在土坳里，像山贼那样，有自己的秘密藏所，都是一种乐趣。土堆不高，轻易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一些住户在土堆里挖出一个“鬼子姜”，是一种野菜，进而就吸引了很多孩子来挖野菜。他们很少能挖到什么，顶多也就是挖到一些枯枝败叶，但是他们依然像挖到了人参一样兴高采烈。他们在一起争论，挖出来的这个东西到底能不能吃，有说能吃的，有说不能吃的，有胆大的甚至直接放到嘴里嚼，最后吐了出来，表情痛苦。林雪峰是这些“山贼”中的一员，每天都玩到晚上，回到家之后，衣服和脸蛋上沾满了黄土，害得林雪寒都不爱靠近他。 “妈，他又没洗手。”吃饭的时候，林雪寒向李春云告状。 “我洗了。”林雪峰说。 李春云走过来，抓起儿子的小手，手掌上明显有一层土，指甲里还有泥。 “你洗什么了，快去洗手，用肥皂洗。”李春云装作生气的样子说。 林雪峰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去洗了手，但是没有用肥皂。别人洗手用两分钟，他只用十秒钟。林雪峰在饭桌上没有规矩，他跟家人同时吃饭，却总是第一个下桌，不是因为他吃得比别人少，而是因为他吃饭的时候眼里只盯着饭，总是吃得很快。林雪寒跟弟弟不同，她喜欢边吃饭边跟家人说话，充分享受一家人围着饭桌谈笑风生的乐趣。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的饭桌闲话似乎没那么多乐趣了。 “你那同学到底有没有跟你说实话，不是说不动迁吗，怎么开始拆城墙了。”李春云试探性地问道。 “拆城墙能咋地，又没拆咱家。”林万福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再说了，就算拆到咱家，你怕什么，单位还能让你没地方住？” “你就想到这些，单位是不能让咱们没地方住，可是咱家四口人呢，就算有地方住，是什么样的地方，要是单位给分个十几平的小屋，咱四口人暂时还能对付，俩孩子长大了怎么办。” 李春云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一直以来，林万福的单位根本就没有给他分房子。他们现在住的这个家都是林三德的。当年第二针织厂的三层职工宿舍不够给单位职工分的，一部分职工被分到一些老旧的平房里。平房的缺点是没有冲水厕所，优点是面积相对较大，有个院子。林三德当时便选择了钟楼北巷的这套房子。林万福一家住的这间屋子，当年林万山远赴美国之前，他们一家人曾经在这里为他举行送别宴，之后林万海结婚，这间屋子便成了林万海的婚房。林万海婚后不久，单位给分了房子，一家人搬走了，这间屋子又变成了林万福的婚房，可以说承载过林家大大小小的欢喜和忧愁。 那时候很多单位的住房分配处于紧张状态，林万福所在的童车厂知道林万福有地方住，就迟迟没有给他分房，他们一家人就住着林三德的房子。林三德所在的第二针织厂效益也不好，本来职工住房条件就差，动迁之后，给分个什么样的房子还不好说，倘若不幸给分个一居室，哪里还有他们一家四口人住的地方。所以李春云才特别在意动迁的事，倘若动迁，她必须要让丈夫借着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要求童车厂给她家分一套房子。但是，只是简简单单地分一套房子还不够，因为两个孩子逐渐长大了。 拆迁工作从北向南，已经波及到离林家不到一百米的平房居民区了，李春云的心也开始焦虑起来。 “万福，听说咱们好像不能回迁了，是吗？”晚上，李春云躺在炕上，对身边的林万福说。 “回迁是不太可能了。这片地将来盖什么还不知道，但肯定不会让咱们回迁。” “你跟单位申请的住房，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批啊，你到底申请没有。” “申请了，我骗你干嘛。”林万福唉声叹气，“童车厂好几十户等着分房呢，凭什么能马上轮到我，你也不想想。” “几十户又怎么了，关键是咱们需要住房啊，咱家是两个孩子呀。” “单位还管你那个，又不是单位让你生的。” 李春云内心纠葛，听了林万福的那些话，她很生气。的确不是单位让她生的两个孩子，可是如果没有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也不一定会生下两个孩子，而他怎么可以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呢。李春云并没有把这些埋怨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流泪。既然丈夫不争气，为了两个孩子，她只能自己行动起来。 终于，城墙残留下来的土堆被一辆接一辆的翻斗车拉走，孩子们占山为王的游戏也玩不成了。紧随其后，首先拆掉的便是位于朝阳街和习艺巷交叉口的那座民国风格的二层建筑，有些类似老sh的二层小楼，紧接着是习艺巷北侧的那一片平房，包括二层小楼旁边的一家小铺，以及唯一的一所幼儿园。几十年树龄的大杨树被无情地锯断，起脊式瓦房里，人去屋空，留下遍地砖瓦，脱皮的墙壁，撕破的墙纸，以及破碎的玻璃窗。有些屋子里年画还未接去，财神爷依旧在那里笑着，仿佛还不知情，以后不会有人再去跟他对话，祈求他的保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风声（5） lc区的孩子们似乎总是能够从这片破旧不堪的住宅区中发现新的娱乐项目。没了“山头”，却多出了许多“鬼屋”。林雪峰自然义无反顾地成了鬼屋探险队的一员。这些孩子胆子很大，丝毫不考虑有些平房经过破坏，屋脊已经不稳，时刻有坍塌的危险。他们探遍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连炉子里面都伸手去掏，希望能找出一些神奇的东西，殊不知lc区的搬家习惯是有用没用的东西一概拿走，留下的只是一张炕头和砖砌的灶台罢了。 “啥也没有。”一个孩子走在废墟上，十分失望地说。 “要不咱们晚上再来吧。”另一个孩子说。 “要是有鬼咋办。”那个孩子有些胆怯了。 “晚上来，晚上来，来探险。”林雪峰听到这个坏主意，第一个表示无限的赞同。他早已在脑子里有了游戏方案，晚上拿着手电筒，来这里探险。到时候这里肯定没人，于是就成了他们的地盘了，他们可以把一个空屋子当做大本营，轮番守夜。他们还可以点火，有了火，妖魔鬼怪也不用怕了。 就在他因为自己的计划而活蹦乱跳的时候，忽然大叫一声，表情痛哭起来。小伙伴们纷纷走过来询问情况，林雪峰只觉得脚下一紧，脱了鞋一看，献血已经透过袜子，把布鞋里面的白鞋垫染红了。 “踩到钉子了。”一个小伙伴不知所措地看着染红的鞋垫说。 “完了，袜子漏了。”林雪峰用手指头摸了摸脚底板，他稍微用力在漏洞的地方按了一下，按到了被钉子扎破的地方，直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这一次他忍住没哭，原因自然是因为身边有小伙伴的存在，再者他玩得比较兴奋，抵消了一部分疼痛的感觉。 他们约定，现在暂时回家，晚上再出来集合。林雪峰右脚掌格外小心地踩着地面，一瘸一拐地往家走。这次受伤给他带来了不同以往的感受，以前他只是哭，而这一次碍于小伙伴的面子，他选择忍受，没想到忍过了刚开始的阶段，接下来身体竟然能慢慢地适应疼痛，化解疼痛。走到家后，他已经不疼了。 “妈，我鞋漏了。”林雪峰进屋就喊。 “怎么弄的。”李春云还在和面，准备包饺子。 “被钉子扎的。”林雪峰说。 李春云听到这话，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蹲在儿子身旁说：“被钉子扎了，扎破没有啊，快把鞋脱了。” 林雪峰用鞋尖抵住另一只鞋的鞋跟，把那只鞋脱了下来。染红了的鞋垫把李春云吓得魂不守舍，林雪峰却只是站在那里毫不在意。 “都扎破了，快上炕上去，还能走道吗？”李春云把沾满面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想要把儿子抱上炕，“妈抱你上炕，看看你的脚。” “妈，我没事，我能走。”林雪峰虽然这样说，可是李春云并没有听他说，还是一意孤行地把他抱了起来，放到炕上。 李春云小心翼翼地把林雪峰的袜子脱了下来，被钉子扎到的地方已经止了血，除了有一些已经干了的血迹黏在脏兮兮的脚掌上，其余并无大碍。李春云拿了条毛巾，沾了温水，在林雪峰的小脚丫上轻轻擦着。干了的血迹不容易擦掉，但是她不敢太用力，就那样一点点地轻轻擦，直到把脚底擦干净。 “你真不让妈省心。”李春云给林雪峰擦完，用手指轻轻点了他的脑袋。林雪峰的脑袋一歪，李春云又因为儿子的这个动作而转怒为笑。“一会儿跟妈上医院打针。” 粗大的钉子尚不能撼动林雪峰的神经，一提到打针，他的神经却立刻紧张起来。 “妈，我没事，我不打针。”林雪峰向母亲求饶。 “不打针不行，钉子埋汰，万一得了破伤风怎么办。” 林雪峰不知道破伤风是什么意思，他只听到打针两个字，只知道这两个字能让他感到无比疼痛。他记得打针的感受，那种明知道会疼，还要强忍着接受的感觉，就是没事找罪受。而且他也不理解，他现在已经没事了，没事干嘛还要打针。 “我得不了破伤风，我根本没有破伤风。” 李春云也不跟孩子解释，只是一个劲儿地劝他去打针。这时林雪寒从同学家回来了，李春云把事情简单向女儿交代了一下，林雪寒严肃地对弟弟说：“你又淘气了。” “我没淘气。”林雪峰撅着嘴。 “你就淘气了，不淘气怎么会出血。” “妈，姐姐欺负我。”林雪峰搂住妈妈的腰说。 “雪寒，这都什么节骨眼了，别跟你弟弟闹了，回屋写作业去。”李春云说。 “作业早写完了，我看电视去。妈，我不像弟弟，我就不会给你惹事。” “乖，一会儿妈带你弟弟去打针，你先看电视吧，奶奶快回来了。” 林雪寒点了点头，又冲弟弟做了个鬼脸，小声说：“我知道你怕打针。”说完就跑到另一个屋去看电视了。 也许是被林雪寒的这句话刺激到了，林雪峰竟然乖乖地跟李春云到医院打了破伤风针，而且一句怨言也没有，只是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不疼”两个字。 晚上，探险队没有集合，有的孩子没能摆脱家长的管束，被牢牢关在家里，有的孩子则早把这个约定给忘记了。只有林雪峰执着地央求父母好半天，最后也没能达成心愿。他闷闷不乐，跟妈妈赌气，所以决定跟奶奶一起睡。林雪寒看弟弟又缠着奶奶，自己也不示弱，于是还是跟往常一样，曲淑琴老人趟在炕上，身边各躺着一个活宝。 “奶奶，讲故事。”林雪峰满怀期待地说，旁边的林三德早已鼾声大作。 林雪寒和林雪峰有个共同的爱好，他们都愿意听奶奶讲故事。晚上躺在炕上听奶奶讲故事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她俩也经常跟奶奶一起睡。两个孩子十分佩服奶奶，用林雪寒的话来说，奶奶的故事用两座大房子都装不下。其实奶奶有时候讲的故事都是重复的，不过他们一点也不介意。奶奶讲的身临其境，总是能把他们带入故事里，仿佛经历了一次神奇的旅行。 奶奶什么故事都会讲，温馨感人的家庭故事，舞刀弄枪的武侠故事，舍身取义的英雄故事。而众多故事中，林雪峰和林雪寒最爱听的还要数充满妖魔鬼怪和神秘感的恐怖故事。奶奶讲的恐怖故事大多都发生在农村，每次讲到精彩之处，林雪峰和林雪寒就缩进被窝里。好像只要钻进被窝，妖魔鬼怪就伤不到他们。 “从前有一个人，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听到房子外面的墙角有声音，于是一天晚上他就藏到了外面的草垛子里，偷偷看着。他发现有一个人影一直在墙角那里蹦跶，可给他吓坏了。第二天那人就把房子卖了。新搬进来的那户人家，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听见墙角有声音，于是他也偷偷看，结果也被吓跑了。到了第三户人家，家里有个小伙子，他看到墙角有个人在那里蹦跶之后，就一直在房子里守着，一宿没睡。第二天早上，他拿着铁锹来到那人蹦跶的地方，开始挖，结果挖到了一大堆金元宝。” 这个故事曲淑琴给两个孩子讲过好多遍，可是当林雪峰听到“金元宝”的时候，依然兴奋得直哆嗦。 曲淑琴讲完了金元宝的故事，又讲了两三个故事，之后就不讲了，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她在等待两个孩子的反应，倘若什么反应也没有，就说明两个孩子睡着了。 “奶奶，再讲一个。”林雪峰小声说，“讲个鬼故事。” “从前有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的日子”曲淑琴就这样不厌其烦地讲着，直到林雪峰不再央求为止。 那一年，林雪峰收获了不少东西，他变得坚强了，胆子也大了起来，虽然lc区最终改造得面目全非，老巷子也所剩无几，但是他把lc区的每一份快乐都收入囊中，在他心里构成一幅永远不变的地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鲤鱼跳龙门（1） 林雪峰拖着那辆被汽车撞得严重变了形的自行车，艰难地走到了家楼下。他回想先前那惊险的一幕，依然心有余悸。虽然身上有几处擦伤，不过他在想，好在自己的运动天赋真的不错，要是换上一个笨手笨脚的，弄不好小命就没了。他也替自己感到万幸，还好是在小胡同，车速不快。 汽车刹车及时，林雪峰仗着自己年轻的体魄，就在汽车即将撞到他的一瞬间，他用双手撑住车把，双脚用力，直接飞了出去。由于惯性的作用，他没有撞上汽车，而是落在了驾驶室左侧的路面上，汽车只把他的自行车压在了车轱辘下。 事故发生的地点是在漆黑的小路，四周又没有其他人，所以汽车司机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林雪峰还没过神来的时候，选择继续加速，于是林雪峰的那辆自行车自然倒了霉，被前轱辘压过，在底盘里被拖了十几米，最后又被后轱辘碾压了一遍，这才算永远卸下了作为一辆自行车所承载的责任。 林雪峰回到家，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跟父母说了。李春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教育孩子的机会，面对母亲的指责，林雪峰无言以对，只能乖乖忍受。他了解母亲的性格，母亲对他的态度总是先硬后软，林雪峰找准时机，趁母亲语气委婉的时候，说了几句讨好的话，就回自己屋子了。 李春云在客厅跟林万福攀谈起来。 “你不再睡一会儿了吗？” “不睡了。”林万福已经拿起昨天的报纸读了起来，同时享受着他的读报必需品，红塔山香烟。 “天还没亮就开始抽。”李春云说。 “你就别管了。”林万福怨声载道，声音中透着极大的不耐烦情绪，“管好儿子得了。” “烟抽多了对你身体不好。” “你有完没完，本来时间就不多了，你让儿子能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吧。” 林雪峰悄悄地在房间里偷听，听到这里，他轻轻关了灯，并没有睡觉。他的这个偷听的坏习惯随着林万福和李春云之间的吵架越发频繁而逐渐纯熟。 房间外针锋相对的话语消失了，让他欣慰的是，之后家里并没有继续发生争吵，原因是李春云还没有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因此也懒得为了这些每天都发生的事跟丈夫吵架。 林雪峰等客厅重新归于平静，便下了床，坐到椅子上。他有点迷茫，这一夜仿佛做梦一样，车祸之前发生的事情此刻有些模糊，包括夏雨辰对他倾吐衷肠，自己独自在忽明忽暗的马路上飙车，一切都好像不那么真实。然而，皮肉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生命每一天都在变化，身边的人和事也不断发生着各种变化，有些变化是他看得见的，有些呢，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拿起笔，在桌子上随便翻开一本笔记，用来代替信纸，写道：姐，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写了几行，林雪峰又将笔搁在书桌上。头一阵刚同姐姐见过面，此刻实在是没有写信的心情。他把刚写了个开头的信放到抽屉里，拿出了那份没有写完的检讨书。夜深人静，唤起了他的写作，他很想接着这份检讨书继续写下去，但是他忽然有了新的想法。他为什么不利用自己的记忆，写一部关于他的成长的小说呢，就像写回忆录那样，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趣事全都记录下来，那该多么痛快，因为他的生活很精彩。 林雪峰决定从小时候开始写起，当他落笔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拿起笔就停不下来，思维如永动机一样，若不是因为到了上学时间，他真的会写上一天一夜。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再不上学就要迟到了。 “郭娜。”林雪峰在校门口看到了自己的伴侣，兴奋地追了上去。 “雪峰。”郭娜站着等了他一会儿，“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骑车摔的。” “你不是号称骑车能超出租车吗，怎么还能摔。” “我骑车真的比出租车快，所以才摔的。” “你还挺得意，下回别骑那么快，让人担心。”郭娜郁郁寡欢地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学楼。 林雪峰知道郭娜有些不高兴了，然而郭娜的不高兴也恰恰证明了她在乎他，所以他感到很愉快。 他们一前一后进入教室，发现讲桌上放着厚厚的一摞卷子，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也都面色凝重。林雪峰心里一沉，知道学校又要搞突然袭击了。 “这是要干嘛啊。”林雪峰坐到座位上问道。 “月考。”夏雨辰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他。 “怎么都不提前通知一声，还带这样的。” “这帮老狐狸就是想要你出洋相，别废话了，赶紧准备准备吧，一会儿就得靠你了。”夏雨辰说。 林雪峰坐了下来，拿出数学书和物理书，从前到后匆匆翻了一遍，能记多少公式就记多少，剩下的听天由命。他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想靠小抄考出不至于太烂的成绩，另一方面他又想检验一下自己的真正水平。他觉得这两种心态都是必要的，可是却不能兼得。通过作弊取得好成绩，可以让他免受责备之苦，也会为之后的学习生活铺平道路，可是不能了解自己的真实水平，将来的路他就没底。唯分数论的教育理念让他受过益，也让他伤过心。 经过短暂的内心思辨，林雪峰决定选择第二种需要，他放弃了抄袭的念头，决定利用这次月考，对自己有一个客观的认识。他觉得一个人最重要的莫过于认识自我，倘若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还能指望别人去了解自己吗？ “雪峰，我看最近你学习挺来劲儿，我不管了，反正我就照你抄了。”夏雨辰说。 “没问题，我照着你。”林雪峰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心里没底的话，心想临死拉个垫背的也不错。 月考使教室里充满了压抑的气氛，当折磨人的一天总算过去的时候，林雪峰有种世界刚刚被战争洗礼过的感觉，失望中带着希望。他的脑袋暂时不能再用了，好在他觉得自己考试的时候状态不错，算是给了他一些安慰。 放学后，把郭娜送回了家，林雪峰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吃了饭，他就躺到床上呼呼大睡。这两天他的睡眠太少了，当天下午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用意志力驱动身体了。结果到了后半夜，他又像猫头鹰一样，睁开了大大的眼睛。 写字台上的台灯亮了，万籁俱寂的夜晚，十五平方米的空间里，生命的火花正在孕育。在写作的过程中，林雪峰对自己有了全新的认识，对世界有了全新的认识，他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鲤鱼跳龙门（2） 月考成绩出来了，林雪峰空欢喜了一场。他的成绩依旧垫底，这让他心灰意冷，甚至把怒气发泄在郭娜身上。 “我真不知道，我上这个学还有什么用。”林雪峰一脚揣在墙上，墙壁纹丝不动，他自己倒是有些狼狈。 “谁让你自欺欺人了，明明不是那块料。”郭娜没有理解林雪峰的苦闷。 “你说什么？”林雪峰瞪着她，“你还好意思说，都是因为我整天陪你，没有时间复习。” “你不要脸，你自己没那个能耐，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林雪峰，我算看错你了。”郭娜说完，转身离去。 “你干嘛去，饭还没吃呢！”不管林雪峰怎么喊，郭娜誓不回头。 原本打算一起吃午饭，此刻只剩林雪峰一个人。林雪峰在校外转了一圈，在学校正门对面的热闹路小学门口站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天真无邪的小学生，最后觉得无趣，饭也没吃就回了教室。 教室里吵吵嚷嚷，郭娜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胳膊里。林雪峰向前几步，又止步不前。他不知道郭娜到底会给他怎样的脸色，但是不劝又不行，因为这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误。他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行为很卑劣，不像个男人，于是他定了定神，走到郭娜身边。 “郭娜。”林雪峰用手轻轻碰了碰郭娜的肩膀，“郭娜，你生我气了。” 郭娜没有说话，只是把脸露了出来。林雪峰看到郭娜的脸上有泪痕，心想郭娜到底还是女孩子，她要真的不想让他关心她，就不会把流过泪的那张脸展现给他了。 “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林雪峰用询问的语气说。 郭娜反应了一会儿，起身跟林雪峰走了出去。他们来到校园一角的柳树下，林雪峰说：“郭娜，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我自己没考好，还对你大喊大叫，你原谅我吧。” “哼。”郭娜说。 “你到底原不原谅我。”林雪峰面无表情地问。 “不原谅。”郭娜倔强地仰着头。 “那好，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走了，下午的课我也不上了，我就在这里反省。”林雪峰说完，靠着墙根坐了下来。 “随你便。”郭娜转身走出十几步，又走了回来，“起来吧，我原谅你了。” “就知道你会原谅我。”林雪峰像个孩子得到了父母的原谅一样，兴奋地站起来，傻笑了两声，把郭娜也逗笑了。 “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真的，以前没发现，现在发现了。” “你还气我。”郭娜撅着嘴说。 “没有，我开个玩笑。”林雪峰赶紧解释，“逗你玩呢，大中午的，连饭也没吃成，咱俩吃饭去。” “快上课了。” “反正是自习，还是吃饭最重要，不吃饱学个屁习。”林雪峰拉起郭娜的手，往校门外走去。 林雪峰和郭娜的行踪毫无规律可言，似有古人游山玩水的豪迈，想到哪里，走到哪里。原本只是计划去校外吃顿饭，可是郭娜忽然想吃洋快餐，离学校最近的一家洋快餐在五爱市场，但五爱市场是批发市场，喧闹吵杂，此外就只有lc区的中街路那里。两人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旷了下午的课，就为吃一顿饭。 吃过了饭，两人一时间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郭娜忽然来了灵感，说：“雪峰，我带你去吃冰激凌，就在前面新开了一家吉野家，那里面的冰激凌可好吃了。” “哪有什么吉野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那吉野家是头两天新开的，走吧，我请你。” 郭娜拉着林雪峰的手，在中街里穿行，很快便走到了她说的那条巷子。林雪峰记得这条巷子，小时候爸爸每次带他来中街路玩，都是穿行于这条巷子，他还清楚地记得这条巷子叫做钟楼北巷。 “一会儿你陪我往里走走。”林雪峰说。 “行啊。”郭娜虽然痛快地答应了，但是她似乎对林雪峰的这个决定感到困惑，中街步行街的商场多得是，其他地方又会有什么意思。 但是郭娜依旧陪着林雪峰走了一大段路，把北中街走了个遍。林雪峰走到了小北门里，兴建于1915年的会兰亭高级浴池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郭娜跟着林雪峰顺着这条马路向东走，不知不觉以走到了曾经的习艺巷。习艺巷如今的宽度已经不能称之为巷子了，那是条宽阔的马路，马路右侧的大厦建起已有多年，也烂尾了多年。走到巷口，林雪峰带着郭娜从朝阳街绕了一个大圈，绕到了铜行北巷。铜行北巷是林雪峰当年长走的一条小巷，父亲抱着他去小商品大世界买冰嘎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与很多小伙伴之间的故事，也都是发生在这个巷子里。这条巷子没有变化，只是两旁的平房变成了楼房。顺着巷子往西走，越走越熟悉，来到铜行北巷和汉宫巷的交叉口。一栋建筑使他感慨万千，那便是曾经将附近的孩子们汇聚在一起的地方，曾经带给他童年欢乐的中央路小学。 “郭娜，这是我的小学。”林雪峰站在中央路小学的金属折叠大门前，看着里面对她说。 “原来你的小学在这里呀。”郭娜的兴致寡淡，林雪峰并不怪她，不在这里长大，没办法感受到这里的真实和曾经的热闹。 中央路小学早已被合并，在编的老师们也都调到了名校朝阳一校。林雪峰发现旁边的小门半开着，于是拉着郭娜走了进去。收发室里有人看守，但林雪峰知道应对这种人的对策，只需若无其事地往里走，门卫便只会猜测，不会管。 林雪峰拉着郭娜的手穿过教学楼西侧，过了一道拱门，来到了中央路小学的操场。操场上矗立的几根标杆和缓慢挪动的轿车使他恍然大悟。怪不得门卫没有阻拦他们，原来这里已经变成了一所驾驶培训学校。操场四周杂草丛生，几乎快达到单杠高度的一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鲤鱼跳龙门（3） 林雪峰走到最高的单杠下面，不用跳就很轻易地够到了单杠。 “我小时候，就算蹦起来也够不到，现在感觉这个操场太小了，简直就是给幼儿园小孩设计的。”他笑着说。 郭娜无奈地翻了翻眼睛说：“废话，这本来就是给小孩设计的。” “给小孩设计的，有能耐你上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 “谁说试这个了，我让你试那个。”林雪峰指着操场另一角的攀高梯说。 “你想摔死我啊。” “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咱班里只有我和几个同学能够爬到那上面，甚至坐到最上面的横梁上，俯瞰整个校园，那些爬不上去的人总是非常羡慕我们，那种感觉真爽，不知为什么，当时丝毫也不会害怕。” “我可不敢，掉下来还不摔断了腿。”郭娜摇着头说。 “我也受过伤，有一次爬到一半的时候没抓稳，结果顺着杆子滑了下来，手掌蹭掉一块皮。” “哭了吗？” “没哭，不过手掌火辣辣的感觉我至今都记得。”林雪峰笑得很甜蜜，“我小时候是个很爱哭的孩子，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那么爱哭了。” “有了我，你就更不会哭了。” “这叫欲哭无泪。” 郭娜气急败坏地照着林雪峰的肩膀打了两下，林雪峰故意叫出了声，其实也没觉得疼。烈日下，等待练车的人们躲在操场南侧的一排房檐下。那片房檐在林雪峰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岌岌可危了，人字形的屋顶，铺着灰色的瓦片，向外延伸出大约两米的距离，构成一条遮雨的走道，每隔五六米由一座木桩支撑着。小时候，两根木桩之间，便是学生们绑皮筋的地方。至于屋里的状况，即使在林雪峰上小学的时候，也并没有对学生开放，他也不知道那一排屋子是做什么用的，只记得后期学校不让学生们到那下面玩耍，因为木桩都已经被腐蚀了。而如今那些人就坐在下面等着练车，林雪峰真觉得这些人是在用生命来学习驾驶。 “咱们走吧，没意思。”郭娜百无聊赖地说。 “走吧。”林雪峰说着拉起郭娜的手。 汉宫巷北侧的一排平房至今没有动迁，被夹在繁华的中街路和北顺城路之间，显得十分尴尬。这里的平房很奇怪，每间房子的地面都要低于汉宫巷的马路，属于半地下室结构。所以仰起头来能看到房顶，一些跟林雪峰同龄的中央路小学的毕业生甚至至今还住在这里，而他的家，早已搬离了这片区域。 回到学校，林雪峰和郭娜趁着老师不在教室的时候溜了进去。 “你俩干嘛去了，主任生气了。”夏雨辰说。 “是吗。”林雪峰轻松自在地说，“生就生吧。” “牛逼。”夏雨辰冲他点了点头。 林雪峰此刻的心情很好，谁都不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回了一趟自己的小学，虽然当年的伙伴各奔东西，然而景色尚存，记忆还在。有了这些记忆，他的生活便不枯燥，他的思路就更广阔。他坐在座位上，内心却早已迫不及待要抒写他的故事了。 林雪峰回到家，看到母亲严肃的面孔，他意识到自己的计划要被打乱了。 “雪峰，今天下午老师往家打电话了，说你逃学了，有这事吗？”李春云板着脸问道。 “没逃学。”林雪峰低声说，“出去办点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父母省心，你看看你这段时间，不是脚受伤，就是被车撞，你想让妈担心死吗？” “妈，没那么严重吧，我今天下午回了趟中央路小学，我就是想看看中央路小学现在怎么样了。” “那你也不能在上学的时间回去呀，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呀，你看看你姐姐，跟你一边大，一个人在外地念大学，比你懂事得多，你什么时候能赶上你姐姐一半” “我赶不上她，我一辈子也赶不上她。”林雪峰快步走到自己房间，房门发出一声怒吼，之后便没了声音。 林雪峰躺到床上，自言自语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那都是没办法的事，换做是我，一样能像姐姐那样，关键是你们没给我这个机会。” 李春云在外面听到了儿子的抱怨，这一次她竟然没有可怜他，推开门说：“你还好意思说，早知道这样，真应该让你和你姐姐换一换。”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我不想像姐姐一样，一个人到外面去闯吗，可是我有选择吗？” 林雪峰终于说出了积蓄已久的话，可是说完他便后悔了。因为那不是当时的自己能够决定的事，况且根据当时的情况，他也并没有反对父母的决定，那时他还是个孩子。 高中的日子所剩不多了，高考迫在眉睫，此刻林雪峰觉得自己的确不应该胡思乱想。然而，他还是动起了笔，因为这一次，他领悟了写作的另一种动力。这股动力与前几次不同，这股动力是低沉的，是消极的，可是却使他内心深处发出呐喊，这无声的呐喊只有通过文字才能从他的胸腔排出。 他站起身来，在自己的卧室里绕了一圈，打量了这个面积不大的卧室，感叹着有太多的家事因它而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动迁（1）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这座城市还没有多少商业房地产项目，所以动迁的工程进行得有条不紊，不紧不慢。拆掉一部分城区，工程便停了一阵，等拆到习艺巷和钟楼北巷交界处的时候，林雪峰已经从学前班毕业，升入了小学。 那段时间，家里人忙里忙外，忽略了这个调皮的孩子，使得他能够尽情玩耍。而且林雪峰向来是个听老师话的孩子，老师布置的作业，他能够认真完成，上课也能专心听讲。这些表现使他的小学生活变得无忧无虑。可是，他不得不离开这片带给他童年欢乐的lc区。lc区承载着朴实的故事，告别了这里，就等于告别了这些故事，告别了创造这些故事的淳朴的人们。 一批新建小区还没有完工，第二针织厂暂时给林三德和曲淑琴老两口安置在八王寺附近的平房住宅区。童车厂终于还是答应给林万福一家分配房子了，可是形势不容乐观。他只能被分配到南塔附近的一所两居室，地点离单位太远不说，还要跟另一户人家合住。 林万福和李春云利用周日的时间拿着钥匙去看了房子，那户已经住在里面的人家是个三口之家，有一个女儿，年龄看起来比林雪寒大个一两岁。他们态度友好和善，但不知道是真的希望林万福一家住进来，还是表面上客气一下而已。李春云看到他们的屋子，大惊失色，来时怀抱的那点仅有的希望也灰飞烟灭。稍大的那间屋子已经被人家占据了，留给他们的是一间只有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 “你们一家三口住，有点小啊。”对面那家的男人略带同情地说。 “我们家两个孩子呢。”李春云说完叹了口气。 “俩孩子？”男人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双胞胎啊？” “龙凤胎。”李春云说到两个孩子的时候，脸庞还不禁透着喜色，尽管两个孩子的成长带给她很大的压力。 “那你真行啊，养两个孩子可不容易，不过将来你俩就享福了，两个孩子都能照顾你们。”那男人打来羡慕的目光，“我家就不行了，就一个女孩，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来我俩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都一样，女孩养大了一样孝顺。”林万福说。 “那倒也是。”男人听见别人表扬自己的女儿，也憨厚地笑着，“不过说实在的，一家四口，这屋子太小了，不是我有私心，着实是这房子不够你们住啊。” 李春云觉得这人私心是有的，可说得也的确在理，也就没反驳什么。几个人又在一起相互打探了片刻，了解了各自的单位，顺便提起一些各自的熟人，或许有共同认识的人也说不定。到了中午，林万福和李春云便离开了那里。 走在东滨河路的南运河岸边，林万福欣赏着两岸的垂柳，而李春云却若有所思。 “万福，这房子咱们不能住，也根本住不了，你还得跟单位好好说说，最起码得给咱们分一套两居室，就算是一居室，也不能跟别人合住啊，这太不方便了，两家人加一起七口人，用一个厨房，一个厕所。” “是啊。”林万福叹气一声，“我也知道这样没法住，可是单位现在住房紧张，就这样一间房子，你不住都有一大堆人等着住，哪能给你分两居室。” “怎么没有，厂长家不都是两居室的大房子吗？”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我是厂长吗？”林万福认为妻子有些无理取闹了。 “不是厂长，那也是有特殊情况啊，四口人怎么住一间屋子啊。” “四口人怎么就不能住一间屋子，咱四口人不是一直住一间屋子吗。” “那不一样呀，以前住一间屋子是跟爸妈一起住，这跟外人一起住算怎么回事，能方便吗，况且那时候孩子们还小。” “不方便也没办法，我就这点能耐。” 一路上林万福和李春云在回去的路上各自生各自的气，彼此没说几句话。 其实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对于林万福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自打拆迁日期定下来之后，林万福也知道自己必须要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于是他去找领导沟通。好说歹说，领导终于答应了他。当时市内有一些商品房，不过要想住那样的房子，林万福要自己拿出四万块钱，买下一部分产权才行。当厂长亲口把这个消息传达给林万福的一刹那，林万福没有觉得幸运，而是感到五雷轰顶。他要上哪去弄这笔巨款呢。 林万福没有继续跟厂长求情，他的这个心愿已经胎死腹中，死了的东西是不会再说话的。 阳光丝毫没有同情林万福的意思，照样带着余热隐去，夜色和晚风争抢着覆盖城市，催促着走在路上的行人。林万福已经在马路上徘徊良久，从他为了这个该死的房子操心开始，他就越来越不愿意回家了。每当他回到家，妻子总是首先问他房子的事情办妥了没有。那些往日的柔情密语不见了，如今的妻子，眼里好像只有房子。 林万福终究还是回了家。走进家门，儿子的亲切拥抱，女儿的微笑，足以抵消妻子的冷言冷语。 “爸，姐姐今天把我的糖给吃了。”林雪峰委屈地向爸爸告状。 林雪寒马上开始反驳：“你真抠门，我平时少给你买糖了吗？” 林万福亲切地对儿子说道：“雪峰，乖啊。姐姐平时对你好不好？” “好。”林雪峰说。 “那姐姐和糖哪个重要？”林万福继续问。 “姐姐重要。”林雪峰的语气有些扭扭捏捏，他听出了爸爸在教训他。 “既然姐姐重要，那你把糖给姐姐吃，你应该高兴啊。” 林雪峰频频点头。林万福又摸摸儿子的寸头，对自己教育孩子的方式感到心满意足。林雪峰于是跑到坐在炕沿上的林雪寒身边，把口袋里的糖全掏了出来，伸到姐姐面前。 “姐，给你吃。” 林雪寒看到弟弟的手里抓满了糖，心里那点怨气早就消了。可是她还是想逗一逗这个可爱的弟弟，于是她毫不客气地把糖全抓了过来，只留了一块给林雪峰，然后盯着他看。 林雪寒彻底被她的弟弟征服了，她透过林雪峰的表情变化，看出了他的心情。林雪峰的小嘴抿成一条线，黑亮亮的眼珠一直盯着姐姐，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不愿意，当他发现姐姐在注视他，他还冲姐姐笑。多可爱的弟弟啊，林雪寒心想。她已经不在乎手里的糖了，看着活泼的弟弟，简直比满嘴都塞上糖还要甜呢。 林雪寒把糖又还给了弟弟，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动迁（2） 李春云刚刚从市场上把菜买回来。她并没有像林万福预想的那样尖酸刻薄，关于房子的事情，她一个字也没提。李春云买了全家人喜欢吃的鱼，还给林万福买了两瓶啤酒。林万福已经开始对房子的话题越来越敏感，所以看到妻子的反常，他十分好奇。 “今天怎么买这么多好菜。”林万福问道。 “这也算好？”李春云笑了，“咱们家就不能吃点好的吗。” 林万福感到发自心中的欢喜，他觉得这样的家才像个家，虽然他们没有很多钱，可是幸福就在他们身边。比起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他完成一天的工作，有一个温暖的家可以回，能感受到家人对他的期盼，多么幸福。 “小云，”他想鼓励一下自己的妻子，“今天厂长跟我说了，如果要换大房子，得交四万块钱，相当于把房子的产权买下来一部分，咱们还是暂时对付着住一阵吧，我以后再想办法。” 李春云并没有理睬自己的丈夫，林万福说话的时候，她正在炒菜，而且是背对着林万福。然而炒勺的力道很明显的加大了，磕得铁锅叮当作响。林万福明白，妻子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林万福没有暴跳如雷，他发誓绝不在孩子们面前发火。况且饭菜的香气让他感到饥肠辘辘，饥饿的人很难发脾气。 李春云对丈夫的无能已经习以为常，她的火气也就很快地随着煤气罐的火一同熄灭了。虽然李春云寄希望于他，不过也有自己的打算。这些天，她的脑袋也始终在想着房子的事情，并且在确定林万福那边毫无希望之后，有了初步的打算。 李春云把饭菜摆上桌，把啤酒开了瓶，给林万福倒了半杯。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跑到饭桌旁坐好，林雪峰上手去抓盘子里的鱼，被林雪寒喝止。林万福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吵闹的样子，心里的一切烦忧都飞走了。 小孩子吃起饭来总是不顾别人，没过多长时间，两个孩子就已经下桌了。两位老人下午吃了一些头一天的剩饭，此刻没有跟着大伙一块吃。林万福已经喝了一瓶啤酒。他的脸微微泛着红润，像个娇羞的女人。 “万福，你听我说。”李春云的语气十分平和，说明她已经料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丈夫的心情受到影响。 “嗯？”林万福抬起了头。 “实在不行，咱们管你哥借点钱吧。”李春云说。 “不行。”林万福自顾自地吃菜，没拿妻子的话当回事。“我说什么也不管他借钱。” “亲兄弟借点钱能怎么样。” “不行，不行，咱不管他借钱。”林万福有些不耐烦了。 李春云对丈夫的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深感不满，终于压抑不住情绪说道：“不行，不行，你就会说不行，不借钱怎么办，你倒是说啊。让你想办法也想不出来，我想出个主意，你连考虑都不考虑就给否了，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哪！” “别在孩子面前大吵大闹的。”林万福涨红了脸说道。 “我若不是为了孩子，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哥借钱？” “那我这一天低声下气的往领导办公室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林万福重重地拍起桌子，眼睛瞪得活像张飞，面色堪比关云长。他跟妻子发火的时候，脾气并不亚于林万海。“你管别人借那么多钱，到时候你还得起吗！” 两个孩子吃过了饭就跑到奶奶的屋子里写作业去了，听到隔壁大人们的争吵，林雪峰不吭一声，但是停下了手中的笔，他皱着眉头，好像心里有事。 林雪寒却从屋里跑了出来，跑到自己家，望着爸爸说：“爸，妈，你俩别吵了。” “你妈早晚给我坑了。”林万福说。 “我给你坑了？你要是有你哥一半的志气” 还没等李春云说完，林万福痛苦地长啸一声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他猛然站了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行动也根本不受大脑支配，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竟能当着孩子的面把桌子掀翻。盘子和碗碟碎了，鱼汤撒了一地，桌面碰到了立柜的镜子，于是镜子顷刻间支离破碎。 林雪峰也听到了镜子破碎的声音，他坐在奶奶屋的炕上，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摆弄手指头。曲淑琴老人对林三德说：“你去劝劝。” “咋劝，万海一个人就够把我气死的了，现在连万福也这样，早知道还不如都像万山那样，都离家远远的。”林三德目光呆滞地看着电视，仿佛对儿子们已经彻底失望了。 林万福见事态已经无法挽回，索性破罐子摔到底。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愧疚，气哼哼地走出了这个家。李春云无声无息地落了泪，可是成年人没有孩子那种放纵眼泪的特权，于是她用手抹掉了泪水，开始收拾地上狼籍的碗筷。她先小心的拾起筷子，放到厨房，又从厨房拿来了笤帚，默不作声地扫起了地。林雪峰终于还是憋不住，又开始呜咽起来。 “别哭了，跟姐姐写作业去。”李春云走到另一个屋，嘴上安慰孩子，心中的怨气却不知道该向谁倾述。她看着这个爱哭的小鬼，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希望他将来不要像他的父亲那般软弱。 “小云，别跟万福生气了，你俩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曲淑琴伸手去接李春云手里的撮子，“来，给我吧。” “不用了妈，我收拾就行了。”李春云不想多说，直接绕过了老人。 老人又走到两个孩子面前，亲切地说道：“走，奶奶带你们出去走走，顺便把爸爸找回来。”于是老人一手拉着一个孩子，朝门口走去。 “妈，天都黑了，别去了吧。”李春云说道。 “没事，一会儿就回来。”老人始终面带慈善的微笑，李春云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好目送着一老两小走出院子。 夜色弥漫了巷子，电线杆上的路灯投射下来的昏暗光线打在曲淑琴的身上，使这位有些佝偻的老人显得更加沧桑。她拉着两个孩子，漫无目的地走在习艺巷里。习艺巷一侧破败不堪，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温馨，三个人走在巷子里，好像战争结束后的幸存者，不知是该感谢上苍，还是该担忧未来的生活。 “奶奶，我不想搬家。”林雪寒摇着曲淑琴的胳膊说。 “奶奶也不想，可是你看，房子都扒了，将来这里要盖高楼大厦，咱们不走也不行啊。” “那咱们将来还回来住吗？” “咱们不能回来住了，不过咱们搬的房子肯定比现在的好，以后等这个地方盖好了，奶奶带你们来玩。” 听了奶奶的安慰，林雪寒的心情好些了，林雪峰听了奶奶的话之后则变得活蹦乱跳，他十分期待这片错综复杂的胡同和巷子将来能变得美丽，变得更加气派。他因为高兴，总是挣脱奶奶的手，自己向前跑去。曲淑琴好几次不得不用“拍花子”来吓唬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动迁（3） 晚上，曲淑琴怕林万福和李春云再吵架，惊扰了两个天真的孩子，就让孩子们在她和林三德的炕上睡下了。老人照例讲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故事，两个孩子依旧睡得很香甜。 李春云没有就房子的问题继续跟丈夫争执，但是冷战几乎持续了整个晚上。林万福一如既往地酣睡着，而这个性格柔弱的女人，却在思考接下来需要努力的方向。 林万海得知了弟弟在住房上遇到的困难，不过并不是李春云亲自跟他说的。林万海来探望母亲的那天，曲淑琴亲自将林万福和李春云所面临的困难告诉了他。林万海平时跟父母走的不如林万福近，自然很珍惜这次表现的机会，于是他当即便答应出钱。 李春云得知这件事后非常高兴，不仅事情办妥了，她还不用背负这个沉重的人情包袱。虽然这样做的结果是家里欠下一笔债，然而，能挺过这几年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她对这个家的未来还是信心十足的，只要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孩子早已熟睡。林雪寒侧身安静地躺在炕上，林雪峰的被子早已经被蹬到了脚下。李春云和林万福则坐在饭桌旁小声交谈，林万福喝着小酒，回味着整件事的经过。 “这件事就这么办吧，哥也是真心想帮咱们。”李春云说。 林万福吸着烟，始终皱着眉头，仿佛不相信妻子似的说：“这回你可如愿以偿了。” “什么叫我如愿以偿了。”熟睡的孩子们使李春云不敢大声嚷嚷，“我不也是为这个家考虑吗。我想好了，等搬完家之后，咱们努力多挣点钱，尽快把这笔钱还给你哥。” 林万福对妻子的回答颇为满意，心情有所好转，继续对酒当歌。李春云一肚子火无从发泄，在这本应该承担起责任的时候，她的丈夫却不能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还要她这个做妻子的来操心这些本应该由男人操心的事情。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偏偏有一个这样的丈夫。 林万福并不是完全胸无大志，现实也让他懂得了一些道理。以前他不亏欠任何人，如今他也要负债了。生活让他不得不想得多一些，他考虑要不要也像林万海那样，建立起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他有点后悔当年没有听林万海的劝告了，懊悔自己当年目光短浅。时代的发展简直超过了他的预想，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该来的烦恼还是要来，他总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 林万福的表情变了，他露出了笑容。李春云对此十分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也得考虑将来干点什么了。”林万福说。他忽然有一种已经达成了目标的感觉，好像决心一经做出，成功便指日可待一般。 李春云丝毫不怀疑丈夫的能力，她觉得林万福是个好人，好人没有不成功的道理。这么多年，林万福之所以一直默默无闻，并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他没有觉醒。好多伟大的人都是顿悟的。 林万福酒酣睡意浓，躺在炕上不久便打起了沉重的鼾声。李春云的心情也无比踏实，她觉得这个家的生活也许会从此慢慢地改变。她不会幻想一夜暴富，但是几年之后，她们家必定会一天比一天好。 就这样，林万海出了四万块钱。林万福用这四万块钱，如愿以偿地住上了两室一厅的房子。 林万福和李春云看到房子的那天，李春云差点感动得哭了。她看着房子，百感交集。这套两居室不仅宽绰，还带一间宽敞的客厅，洗手间还装有澡盆。她想象着一家人将来住在这里的生活，一定会很幸福，很快乐。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全按照李春云的设想发展下去。第二针织厂给林三德分的房子也不是很理想，不仅面积狭小，而且地点极其偏僻，几乎快到郊区了。林万福坚决不让老两口去那种地方生活，以当时的交通条件，倘若老两口出了什么事，做儿女的赶过去都要半天时间。让林万海想办法，林万福也坚决不同意。一来他跟父母住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二来在动迁这件事上，他们家已经厚着脸皮接受了林万海的帮助，而他在这里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 林万福在征求了妻子的意见之后，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林三德和曲淑琴继续同林万福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林三德如果不要单位给分的房子，单位就能给他经济补偿，这笔经济补偿自然应该给林万福。至于林万福是不是用这笔钱把欠林万海的债还了，到时候再说。 李春云最初听到丈夫的这个想法，心里多少有些纠结。不过那只是很短暂的纠结，因为在当时那个年代，三代同堂毕竟还是普遍现象，儿媳妇也不会拿所谓的独立思想来标榜自己，相反家里有了老人，能够帮忙照顾孩子，为儿媳妇省去不少负担。所以李春云欣然同意了丈夫的想法。她纠结的那些事情，主要是房子将来会不会不够用，但是那毕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而且那个年代的观念中，并不包括“每个人有单独的卧室”这个概念。 李春云再次打量这套房子，其实按面积来算，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并没有比原来的两间平房外加一座院子大多少，只不过如今他们用上了冲水马桶，也可以在家里洗澡了。 装修是林万福和李春云一起操办的，顾了两个工人，铺上地板和地砖，刮了大白，在北顺城路的东行家具市场买了一些当地货色的便宜家具，就算大功告成了。 搬家的事情操办得风风火火，虽然他们在暂时租来的房子里只住了一年多的时间，但已然跟街坊邻居熟悉了。街坊邻居都知道林家要搬家的事，李春云除了忙着往倒骑驴上搬东西之外，还要应对不断打听消息的左邻右舍，千篇一律的重复回答让李春云的那点得意劲儿也逐渐消耗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动迁（4） 等一切都基本安排妥当，全家人累得都想让自己变成石头人算了。晚饭没来得及做，林万福去外面的饭馆买来了现成的。因为没有买林雪峰最喜欢吃的锅包肉，他便用绝食来抵抗，最后被李春云教训了一顿。 家里乱七八糟，小孩子倒是兴高采烈。林雪寒和林雪峰躺在堆满棉被的床上，林雪寒看到弟弟因为刚才被批评而闷闷不乐，就用手指扒拉他。林雪峰也用手去扒拉姐姐的手指，姐姐突然把手抽回去，林雪峰扑了个空。 “妈！”林雪峰喊道，“姐姐欺负我！” “就会告状。”林雪寒面带嘲笑地说。 “谁让你欺负我。”林雪峰显得很得意。 “就欺负你，怎么的，你不服啊。”林雪寒说着又用手指头朝林雪峰的小黑脸上扒拉一下。可是这一次，林雪峰却笑了。 李春云走过来对他们说：“你俩别闹了，交给你们一个任务，把床上的被子铺好，要不都别想睡觉了。” 林雪峰慵懒地又躺了一会儿，不情愿地爬了起来。姐姐已经在叠被子了，他却不理解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在他看来，躺在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棉被上睡觉似乎更有趣。 那天晚上，林雪峰和林雪寒跟奶奶一起睡。虽然睡觉的地方由炕头变成了床，但是奶奶依旧陪在他们身边。 搬了家，上学就成了问题。林雪峰和林雪寒都在中央路小学读书，以前两人都是自己上学。如今，需要有人送两个孩子上学才行，这份工作落到了李春云的肩上，无形中增加了家里的开销。两个孩子的个头都到了需要买票的高度，再加上李春云，三个人的车票，这对经济条件原本就一般的林家也算是一个不小的烦恼。 老百姓的生活是由数不尽的烦恼组成的，旧的烦恼解决了，新的烦恼不知又从哪里蹦了出来。 “好日子”让林万福和李春云的心态起了变化，他们也觉得理应过上好日子。至于理由，原先四个人挤在一间寒酸的平房里，如今不也住上了两居室吗。所以他们应该过上好日子，也一定会过上好日子。林万福的脑袋终于有点开窍了。 晚风凉爽宜人，带来了好心情。同样是在饭店里，同样是两兄弟，林万福的态度却改变了许多。林万海全神贯注地听着弟弟的打算，饭店里布满了和谐的气氛。 “哥，这次真多亏了你。”林万福一杯白酒下肚，语重心长地说。 听到这句话，林万海如获至宝，他现在有钱了，可以说是什么也不缺，唯独缺少林万福对他的尊重。其实林万海这样想不免显得有些自私，因为他自己也压根儿没把远在美国的大哥放在眼里，连他自己都不尊敬哥哥，却希望弟弟能够尊敬他。 林万福为了请林万海吃这顿饭，特意管妻子要了二百块钱。起初李春云只想给他一百。林万福说她简直是忘恩负义，没有林万海，他们哪能住上两居室的房子，哪能把老人接来住。李春云也觉得自己没理，最后只好忍痛交给林万福二百块钱。房子大了，人的脾气也跟着大起来，林万福觉得自己以前根本不像个一家之主，如今他要挺起腰板做人。 “哥，咱单位过一阵估计要换厂长，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林万福说。 “老傅怎么了，要退休啦？”林万海问道。 “老傅马上就六十了。”林万福说。 之后两人凭着主观臆断对老傅这几年在童车厂里的表现大加评论一番，大致内容无非是这个老家伙收了人家多少好处，弄了几套房子，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假公济私的勾当。最后，林万海才步入正题：“你平时跟老傅走得近吗？” “唉。”林万福叹息一声。林万海基本也能猜出，林万福之前根本就没做什么准备。 “早知道去年春节的时候给他送点礼好了。”林万福愁容满面地说。 “你说你，万福。不是我这个当哥的说你。你总是这样，每次到事情迫在眉睫的时候才开始着急，一点也不懂居安思危。以前我就劝过你，平时多关心关心厂长，你虽然是团支部书记，大大小小也算个干部，可人家毕竟是厂长。这回看人家要退休了，才想起人家来。换谁谁能帮你啊。” 这一次林万福没有跟林万海争辩，在绝对的物质实力面前，他的自尊心也显得廉价了。看看自己，再看看林万海。一个穿的是几年前买的人造革夹克，一个是当下流行的皮尔卡丹，腕上戴一块金灿灿的手表，脚上的皮鞋亮得简直能晃瞎人的眼睛，估计连里面的衬衣都比自己的一身行头还要值钱。一个人穿成这样，说话自然有底气，因为过的已经不是普通人的生活了。 “哥，要不咱俩今晚去厂长家？”林万福说，“给他送点钱。” “你有钱吗？”林万海眼睛一亮，对弟弟的决定颇为赞赏。 “我暂时还没有，你能不能先借我点。”林万福陪着笑脸，声音听起来是那么低声下气。其实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做，林万海也不欣赏他这样做。 “万福，我今晚先给老傅打个电话，把你的想法多少透漏给他一点。看他什么反应，实在不行，你跟我一起下海得了。”林万海说。 林万福没有给林万海一个明确的答复，主要是因为他想得太多，而他的优柔寡断都源于他的自卑心理。他也不知道这种自卑感是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他总觉得，如果跟林万海一起干，就等于寄人篱下，他和林万海的地位就不再平等了。可是眼下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不像林万海那样具有远见卓识，别人没看到机会的时候，林万海看到了。等到他自己看到机会的时候，几十张垂涎欲滴的嘴脸都盯上了那个机会。 “行，你先打个电话吧，看看老傅什么意思。”林万福若有所思地说。 东北人以工人居多，工人的性格比较直来直去，白天，他们在工厂里风风火火地为社会创造财富，到了凉爽宜人的夜晚，他们拖着一身的疲惫，来到饭店，吃些实惠的饭菜，因此，饭店常常爆满。 林万福平时很少来这种中上等档次的饭店，这一次他是亲身感受到了有钱的好处。那些菜是平时吃不到的，饺子比自己家包的好吃多了，皮薄馅大。饭店的桌椅是那样别致，身在其中，会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同外面那些骑自行车的工薪族不同。当晚，林万福贪酒，多饮了几杯，一肚子的委屈开了闸似的倾吐出来。 “哥，我真后悔当初没听你的，否则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是不知道啊，养两个孩子真不轻松，小云还天天跟我过不去。”林万福说。 “万福，我跟你说，这事咱怪不着别人，当初我那么劝你，我也跟你说了，两个孩子早晚得长大，还有咱爸咱妈的医药费，这都是隐患，那时候你不是不能干，你年轻，品质也好，但是你当时不就是图安逸吗。”林万海皱着眉头，苦口婆心地说道，好像很为弟弟当年的决定而感到可惜。 “就算我当时干，小云也不能同意。” “我就不爱听这种话。”林万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林万福，“你是一家之主，不能什么事都听媳妇的。当年你嫂子也不同意我单干，你可知道，当时我给厂长塞的钱，那都是我背着她偷偷拿的。要是啥事都跟家里人打招呼，那我就干脆别拿了，我不还是背着她拿了吗。我要是不那么做，能有今天吗？” “嫂子现在知道这件事了吗？”林万福问道。 “知道了，后来我告诉他了，知道了又能咋样，她不敢有什么意见，因为我做对了。”林万海底气十足地说道。 “说的是啊。”林万福感叹道。他看着杯子里越来越少的白酒，仿佛那就是自己的生命，越活越少。 两人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连路边摆摊卖水果的都已经回家休息了。林万海随手叫了辆出租车，在林万福千叮万嘱之下离开了。马路上只剩下林万福一个人，虽然无处可去，但他依旧不愿回家。听了林万海的忠言，林万福觉得好像是家庭阻挡了他的仕途。可是他想归想，却依然朝着家的方向走。一路上，他在考虑对与错的问题。他曾经认为林万海的决定是错的，没想到错与对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改变，就像科学命题一样。 该怎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小云呢，随即这种想法被一股倔强的脾气所取代。他为什么非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呢，难道说他做什么决定都要经过她的同意不成。今天他偏不回家，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每天都按时回家的男人能有什么大出息。 林万福一直是个光明正大的人，从不隐瞒妻子任何事情。只有一件事，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口对妻子说的。那是他人生唯一不敢见光的领域，连他自己也不敢轻易投身进去。可是那一晚，林万福打算做个真真正正的男人，因此他要尝试着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情。他犹豫了良久，走向了另一个可以媲美家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报仇（1） 林万福回到家的时候，城市的天边已经出现了第一缕曙光。他在家门口徘徊良久，不知道该如何跟妻子解释。昨晚那种对妻子的埋怨早就无影无踪，脑子里想的是怎样面对朝夕相处的妻子。 对策还没有想出来，他已经用钥匙打开了门。家人还在熟睡，他轻轻关上门，坐在新买的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茶水喝起来。茶水一定是李春云给他泡的，妻子知道他喝了酒之后一定要喝茶水。林万福口干舌燥，一大缸冰凉的茶水被他一刻不停地灌了下去。 冰凉的茶水暂时缓解了林万福的头痛，使他恢复了理智。一想到关心他的妻子，林万福更觉得昨晚的事情不应该发生。 刚喝过一大缸子茶水，林万福似乎觉得还不够痛快，于是他站起身，拿着茶缸又接了一缸凉水，仰头灌进自己的嘴里，随着喉结不停地均匀移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脚步声从屋里传出，林万福侧脸一看，原来是李春云走了出来。她虽然刚睡醒，但表情很严峻，并不是那种睡眼惺忪的样子。林万福对此并不惊讶，他没指望妻子能给他好脸色看，他做了什么，他心里清楚。 负罪感让林万福不敢直视妻子的眼睛，他想借着酒劲未醒来蒙混过去，但李春云显然不打算放他一马。 “你干嘛去了，一宿都不回来。” “跟我哥喝酒来着。” “喝一宿，我怎么不信。” “我一个大男人，还能丢了不成。” 林万福没有选择正面回答，他见妻子没有咄咄逼问，于是他的胆子稍微大了起来，继续说道：“我这一天在外面那么累，一天不回家还不行吗。” “我就是担心你，我也没说别的。”李春云的语气缓和下来，毕竟林万福对这个家所作的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李春云是个不贪功的女人，即使她自己为家里付出那么多，她还是认为这个家能够屹立不倒，主要是有一个男人作为顶梁柱在支撑着。他对林万福寄予厚望，所以当林万福夜不归宿，回来后还理直气壮，这种行为让李春云内心隐隐作痛。然而，像大多数女人一样，李春云懂得自我开导，这是那个时代的很多女人都具备的一项本领，倘若不会忍辱负重，日子可能就没办法维持下去。 林万福困乏交加，很想倒在床上闷头大睡。可是快到上班的时间了。此刻他的心思完全放在林万海的那通还没有打的电话上，他猜不出林万海究竟会怎么跟老傅打招呼。 “你还没吃饭吧。”李春云穿上衣服，“我去给你买点豆浆果子吧。” “多买点，正好一会儿孩子们也吃。”林万福说。 “还用你说。”李春云笑着走出家门。林万福心里也感到一阵温暖。 不大一会儿，曲淑琴也醒了。她作为家里的老人，时刻关心着自己的儿孙。老人每天下午都会睡上两个小时，晚上也早早休息，因此早上总是很早醒来。 曲淑琴看到儿子坐在餐桌旁，双手掩面，便上前询问：“万福，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没有，妈。”林万福坐直了身子说。 “是不是需要用钱啊，要钱就跟你爸说。” “我有钱，妈。”林万福十分酸楚地说出这句话，他心想，自己哪里有钱，他那点钱跟林万海的钱比起来还能叫做钱吗。 “你可别跟小云生气啊。”曲淑琴耐心地叮嘱着儿子。 “我跟她生什么气啊，妈你别瞎惦记了。”林万福感到自己的头又有些鼓胀了。“小云买豆浆果子去了，一会儿你也吃点吧。” “我不吃了，一会儿让孩子们吃吧。”老人转过身，步履缓慢地走回了屋。林万福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起了烟。李春云每次见到他抽烟，总要说上几句，所以趁她不在，林万福就多抽几根。抽烟往往是因为情绪低落，或是有苦难言，倘若连抽烟的时候都要遭人数落，人生还有何乐趣可言。 李春云把豆浆果子买回来了，可是买的数量不是很多，显然不够一家人敞开量吃。李春云不是舍不得多买一些，只不过她对生活上的开销非常细心，觉得早餐吃这么多就足够了。然而，这种细心在林万福眼里却成了一种小气的表现，好像身边的一切都在暗示他，他必须想办法赚钱。 晨光逐渐让客厅明亮起来，打消了林万福的睡意。他看着那些吝啬的豆浆果子，食欲全无。李春云去叫孩子们起床，林万福也准备跟两个孩子打了招呼再去上班。 不一会儿，林雪峰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直奔厕所。 “慢点跑，别摔着。”李春云在后面叮嘱他。 “跑什么呀，时间还来得及吧。”林万福不解地问道。 “他要跟姐姐争着先洗脸。”说完，李春云无奈地笑着。 林雪峰的洗脸程序相当简单，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痛快地在脸上搓两把就算完事，这种洗脸方式一直沿用到他长大。 “我洗完了！”林雪峰开心地从厕所走出来，被李春云喊住。 “你刷牙了吗？”李春云问道。 “没刷，不刷了。”林雪峰说。 “不行，快去把牙刷了，你忘了牙疼的事了，是吗。”妈妈连拉带扯地把林雪峰弄进厕所，监督他刷牙。 林雪寒扭扭捏捏地从屋里走出来，似乎还没睡醒。她既像抱怨又像撒娇一般地说道：“妈，你让他快点。” “雪寒，你在厨房洗脸吧。”李春云说。 “我要洗头。”林雪寒不满地说。 “快点刷，姐姐等着洗头呢。”李春云命令道，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哎呀，暖壶里可能没有热水了吧。” 李春云赶忙去查看，林雪寒撅着嘴在一旁站着，好像已经料到了事情的结果似的。果然不出所料，暖壶里的水所剩无几。刚搬进新家的时候，李春云本来打算买一个燃气热水器，可是林万福听说燃气热水器容易煤气中毒，说什么也没同意。电热水器又太贵，结果虽然住上了楼房，却依旧过着平房般的日子，洗头还要先烧开水。 林雪峰三两下就刷完了牙，看到姐姐有点怨气，他也意识到自己不对，因此他没敢看林雪寒的眼睛。李春云让林雪峰先去吃饭，林雪峰说是要等姐姐一起吃，于是在椅子上坐下，也不伸手去拿果子。 自己的儿子就坐在对面，林万福有些不自在，他太在乎自己在孩子们心目中的形象了，无奈他只好坐直了身子，在心里盘算着应该跟儿子说些什么。 “雪峰，在学校没被别人欺负吧？”想了半天，总算憋出了这句话。 “没有。”林雪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可别跟同学打架。”林万福顺着话题说下去。 “哎呀，我知道啦。” 他看出儿子有点不耐烦，于是就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林雪峰之所以回答得这么痛快，而且有些感到厌烦，正是因为林万福戳到了他的伤疤。事实上，就在昨天，他因为踢球跟同学发生了矛盾，被同学踹了一脚。林雪峰没有还手，那时候他身边也没有夏雨辰，不仅没有夏雨辰，连个跟夏雨辰相似的也没有。 林雪寒洗完了脸，刷了牙，热水也烧好了，她干净利落地洗了头，连忙去吃饭。林雪寒看到弟弟在等她一起吃饭，心里美滋滋的，不过还是瞪了他一眼。 “爸，你昨天几点回来的？”林雪寒问道。 “爸昨天加班。”林万福说。 “你不是跟大爷吃饭去了吗？” “是，先吃的饭，然后又加班了。”林万福有些心慌，不得不赶快结束这段对话。虽然他刚对妻子说了谎，可是面对天真的孩子，说谎总会感到有些羞愧的。 “小云，一会儿送他们上学的时候注意点车。”林万福叮嘱了妻子，便匆忙上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报仇（2） 林雪寒的这一天注定是不平凡的，因为在上学之前，她就已经在心里盘算好该怎样做了。林雪峰被欺负的事情，瞒过了所有家里人，却瞒不过林雪寒，她早就发现弟弟的膝盖磕破了，而且她认为那绝不是如弟弟所说，与同学玩的时候不小心跌破的。昨天晚上，林雪峰闷闷不乐，心里总好像一直装着一些难以言说的事情。弟弟实在是太真诚了，什么事都瞒不过她，林雪寒心想。她用了点计策，问林雪峰，膝盖是怎么弄的。林雪峰片刻的犹豫也没能逃过林雪寒机灵的眼睛。林雪峰说自己跌倒了，林雪寒不相信，不过她并没有一再追问，而是凑到林雪峰耳边小声说：“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 “没有。”林雪峰的反应依旧很快，但是林雪寒咄咄逼人的眼神到底还是让他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林雪峰就这样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和盘托出，还叮嘱姐姐千万不要告诉妈妈。林雪寒的确不打算告诉妈妈，她决定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下课的时候林雪峰一个人在操场边上闷闷不乐。他有几个好朋友，但是他们下课的时候都想要踢球，因此没有陪在林雪峰身边。林雪峰双手抓着单杠，像一个空秋千似的荡来荡去。突然他觉得不妙，因为他看到几个人从远处走了过来，几个女生，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林雪寒就在其中。其中一位姐姐在林雪峰眼里简直可以算是高大威猛了。林雪峰松开单杠，落到地上。 “雪峰，告诉我昨天谁欺负你了？”林雪寒直截了当地问道。 “姐，你要干嘛？”林雪峰忧心忡忡地看着姐姐。 “你快点告诉我，一会儿就上课了。” “算了，这事你别管了。”林雪峰几乎是在恳求了。 “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找。”林雪寒和几个同学走向正在操场一角踢球的那堆人。操场本来就不大，低年级的学生根本没资格在中央那个面积缩水的球场踢球，只能在操场一角，拣两块砖头做成一个球门，自娱自乐罢了。人堆里有几个林雪峰的同学，林雪寒认出了他们，于是她走进人堆，拍了一下那个同学。那同学回头一看是个女孩子，但他本能地意识到对方比他年级高，再加上身旁站着一个胖妞，所以那同学也没敢表现出不满。 “你认识林雪峰吧？”林雪寒问道。 “认识啊。”男孩说。 “林雪峰是我小弟，昨天谁欺负他了？” 男孩不说话，内心却在挣扎。他面临着左右为难的选择，他可以跟林雪寒说实话，指出那个同学，毕竟林雪峰也是自己的好朋友，可是那样又会出卖同学，在班里可就不好混了，还会被其他同学瞧不起。林雪寒看出了他的苦恼，但是下课时间只有十分钟，如果不赶快行动，还得等下节课，而且那同学必定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故意躲起来可就不好办了。 “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拿你出气。”林雪寒抓住他的衣角说。 “快点说，啥事没有。”站在林雪寒旁边的胖妞说话了，这句话很管用，男孩乖乖地指出了那个穿着阿根廷足球队服的同学，原来那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威胁过林雪峰的刘强。 林雪寒二话没说就带着姐妹们朝刘强走去。刘强正在几个同学中间争抢着足球，没发现林雪寒她们正在向他走来。等林雪寒她们走近的时候，刘强还略带不悦，因为林雪寒挡住了他踢球的线路。直到胖妞推了他一把，他才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干嘛啊。”刘强一挥手，却谁也没打着。 “你凭什么欺负我小弟。”林雪寒问，其他的同学见势不妙，也不再踢球了。 “你小弟是谁啊？”刘强问道。 “林雪峰。”林雪寒说。 “他先把球踢到我脑袋上的。” “那你就打他吗？玩不起就别玩。” “我就打他了，你能咋地。”刘强伸着脖子叫喊，她料定眼前这个女孩只是在虚张声势。他猜得没错，林雪寒的确有点恐惧，她害怕这件事会被老师知道，也害怕被爸妈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爱的弟弟。 林雪寒被刘强突然顶撞，一时间乱了方寸。还好事情顺利地解决了，令刘强没料到的是，林雪寒身边的胖妞几步冲上前去，用她强有力的胳膊在刘强身上一推，刘强干脆利落地跌坐在地上。紧接着胖妞指着愣在地上的刘强，凶神恶煞地说道：“告诉你，以后再敢欺负她小弟，跟你没完。” 倘若只是几个女孩子的威慑，刘强不一定肯服软，不过林雪寒在班级里一向惹男生们喜爱，也从不惹事，因此操场上的一些同班男同学见她有难，自然都愿意拔刀相助，那些爱在她面前出风头的男同学都纷纷围了过来。这么庞大的阵势，刘强还真没见识过。几个男同学问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要放学后收拾刘强。 林雪寒见刘强已经服软了，就劝大伙算了。这时上课的铃声也想了，操场上的同学纷纷站排进教室。林雪寒四下搜寻弟弟的身影，人实在太多，她没有找到。走进走廊的时候，她还在回味这件事，她希望能帮到弟弟，并在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让老师和家长知道。 当林雪寒去找刘强时，林雪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他提前回到教室，一声不响地坐到座位上。教室里只有扫除的同学，平时下课的时候，其他同学是不准在教室逗留的。林雪峰已经想好了理由，如果这时老师走进来，问他为什么不出去活动，他就说自己肚子疼。当时，他若走到窗户那里，就能看见操场上发生的一切，可是他不敢。他还在担心自己的事情，姐姐替他出头，会不会反过来被他的同学欺负，就算姐姐成功了，刘强万一再报复他呢。他简直没心思呆在学校了，可是那时他还不敢逃学。 上课的铃声加快了林雪峰的心跳，一会儿他就能见到刘强了，到时候一切都将见分晓。同学们井然有序走进教室，林雪峰认真地查看着那几个同学的表情。告密的那名同学走进来的时候看了林雪峰一眼，他以为林雪峰了解事情的经过，微微点头笑了笑。紧接着进来的几个同学在说说笑笑，好像在议论这件事。林雪峰看到了刘强，就不再关心其他人了，而是一心一意地盯着刘强。刘强很明显跟往常不同，平时他会加入到那些聊天的同学之中，他会手舞足蹈，是那帮人的焦点。而这一次他低着头，就像刚从老师的办公室走出来时那样。林雪峰的胆子大起来，由偷偷瞥视改为直视。他发现刘强在有意避开他的视线。原来他也有害怕的时候，他心想。 当天下午的体活课，林雪峰重新加入了踢足球的行列。他惊喜地发现，刘强对他的态度变了。虽然在踢球的过程中，林雪峰尽量避免跟他正面接触，但是他通过观察，发现刘强踢球时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也不再张牙舞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报仇（3） 每天晚上放学，李春云都会出现在校门口接两个孩子一起回家。这曾经是林三德的工作，只不过近几年，这位不知疲倦的老爷子开始逐渐显露出衰老的特质，衬裤已经不再卖了，自行车倒是能骑，只是不能像以前那样往返于市区和郊区之间了。 这天放学，林雪峰的心情格外激动，走路生风，还时不时冲林雪寒傻笑，弄得林雪寒提心吊胆的。她知道弟弟为何如此高兴，就怕乐极生悲，最后让妈妈知道这件事。 “姐，”林雪峰凑到姐姐身边小声说，“你今天可太帅了。” 林雪寒吓得胆战心惊，朝他使了好几种眼色，让他闭嘴。林雪峰腼腆地笑了笑，似乎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一直到家，林雪峰都没有再跟姐姐提起这件事。可是林雪峰是个执着的人，从小就如此，有时他会对一件事穷追不舍。晚上，趁奶奶上厕所，爷爷睡着了，只有他和姐姐在屋的时候，他就又提起了白天的事。 “姐，你就告诉我吧，当时刘强是什么表情。”林雪峰问。 “你烦不烦人啊，没完没了。”林雪寒实在是拿他没辙，“我可告诉你，这事要是让妈知道了，我饶不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肯定不会告诉妈的。”林雪峰央求道，“你就告诉我吧。” “刘强可比你强多了，要是你呀，估计早就哭了。”林雪寒咯咯笑起来。 “我才不能哭呢。”林雪峰说。 “那样最好，下次你可别在外面惹事了。” 林雪峰心里委屈，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本来就不怪他。姐姐真讨厌，此刻他又想哭，眼泪噙在眼眶里，于是便连忙装作若无其事，侧过身子，背对着姐姐装睡，过了几分钟，他真的睡着了。 事情如果能这样结束，真可谓皆大欢喜，可是幸运从来也不降临在林家人的头上。刘强在被胖妞推倒的时候，磕破了胳膊，袖子也蹭坏了。刘强的爸爸见到儿子的惨状，先是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刘强一巴掌，替衣服报了仇，然后才开始责骂他。起初刘强不想说，可是在爸爸的严刑逼供之下，只好坦白从宽，以免雪上加霜。刘强的爸爸刘刚是个典型的无业游民，早先他在家具城门口蹬倒骑驴。由于是自由职业，所以刘刚平时还搞点副业，帮人打架。刘刚以为自己结识了足够多的三教九流的货色，总有一天会发大财。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极少数人可能发财了，却没想要带上他。在一次斗殴中，刘刚由于腿短个头矮，不幸被对方逮到，打折了腿。康复后走路就变得一瘸一拐，人送外号刘拐子。 刘拐子经历了那次惨痛的教训之后，浑身的戾气逐渐被磨平了。从前蹬倒骑驴是为了厚积薄发，如今蹬倒骑驴是因为实在干不了其他体力劳动了。至于脑力劳动，那基本是与他这辈子无缘的。 如今的刘拐子完全是在吃以前的老本。他老婆倒是心灵手巧，在倒骑驴的一个脚蹬子上面绑了根粗麻绳。刘刚蹬起来的时候，主要靠那条好腿发力，残腿辅助。家里的生活费基本靠他老婆卖水果赚得，至于他，生活倒是过得还算滋润，而且他颇喜欢刘拐子这个外号，听到别人这样叫他，他会自我催眠：老子毕竟也是混过的。 既然父亲是混江湖的，虎父无犬子，刘拐子自然不能容忍儿子在学校被别人欺负。于是他第二天上午便来到学校，找班主任讨个公道。 刘拐子来学校的那天，刘强格外老实，算是有自知之明。刘拐子来学校并非出自刘强的本意，虽然刘拐子是为他而来，可是刘强在学校的种种劣迹也因此可能被刘拐子知道，与其那样他宁愿不再计较昨天发生的糗事。另外，刘强有点大男子主义，他可不想让自己被女孩子欺负的事情传遍校园，更不想报仇，那实在有失他的身份。 果然，思想品德课正上到一半的时候，刘强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刘强蹑手蹑脚地往外走，下意识地看了林雪峰一眼。林雪峰很自然地将此情此景同昨天的事联系起来，显得紧张兮兮。之后的几分钟里，林雪峰一直在祈祷。那时他还没有具体的信仰，非要强加一个信仰的话，他信仰的就是运气，希望别把这事牵扯到自己头上。可是，该来的总是要来，还没过五分钟，班主任就把林雪峰叫了出去。 林雪峰事前没有准备，只能随机应变了。他的头脑还算清醒，假设了几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并逐个攻破。他想了想，班主任平时对他不错，这是他唯一能够利用的优势。 走进教师办公室，林雪峰见到刘强耷拉着脑袋，像是临刑前的罪犯，刘拐子站在刘强旁边，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十分令人讨厌。 “林雪峰，来。”班主任说。林雪峰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走向老师，他知道他并不无辜，毕竟是自己姐姐惹的事。 “你昨天是不是欺负刘强了？”班主任张老师问。 “是。”林雪峰说。 “行啊你，现在都学会勾人打架了，是不是找的你姐姐？” “是。”林雪峰说，“是他先踹我的。” “那你也不能勾人打他啊，他欺负你，你可以告诉老师。勾人打架是不对的，那是小流氓的行为，老师最看不起小流氓了，你是那样的同学吗？” “不是。”林雪峰说。他的脸和刘强的脸同时红了。 “是啊，你平时挺老实的，下次不许这样了。”班主任的语气软了下来。 “张老师，我错了。”林雪峰及其自然地哭了，由掉了几滴眼泪演变为嚎啕大哭。 张老师一看时机差不多了，也想尽快结束这件事。由于事件牵扯到其他班级的学生，所以张老师不想把事态扩大。小学生的年龄毕竟小，就像自己的孩子。所以很多班主任都有一个毛病，袒护自己的学生，老师们批评自己班级的学生可以放开胆量，倘若批评其他班级的学生，那可得悠着点。 “行了，知道错了就行了，你现在给刘强和他爸爸道个歉。”张老师说。 刘拐子还算仗义，否则也不会被打断腿。他见对方低头认错了，也觉得没必要斤斤计较，再说他自己的儿子什么样他心知肚明，这兔崽子绝不是省油的灯。 “哎呀，都是孩子，没事儿，把事儿整明白就行了，咱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家长。”刘拐子因为打了胜仗，心情舒畅起来。他憨笑着，粗鲁地拍着林雪峰的肩膀说，“小同学，以后你们得好好相处，都是小伙伴，不能打架。”打架早晚得变成我这样，他心想，但并没有说出口。 “叔叔，我知道了。”林雪峰点了点头，紧接着说，“这事别告诉我妈行吗？” 林雪峰聪明得很，这句话实则是对张老师讲的，却巧妙地让刘拐子做主，因为如果连当事人都同意了，老师那边就更好说话了。 “行，这事儿咱就在这打住，哪说哪了。不过要是再有下次，我可要直接找你家长了。”刘拐子说。 “不会了，我和刘强是好哥们儿。”林雪峰破涕为笑，刘强也露出久违的笑容。 事情几经波折，总还算令人满意。林雪峰对刘强也多了一份同情。他第一次见到刘强的爸爸，发现刘强的爸爸不仅着装寒碜，一条灰色老头衫配一双灰色料子裤，头发也有些蓬乱，胡子刮得半干不净的，一双绿色胶鞋跟爷爷经常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刘强的爸爸跟自己的爸爸不一样，这是林雪峰脑海里的第一反应。紧接着他意识到刘拐子平时绝对不会对刘强太好，刘强也没有姐姐，至少没有像林雪寒这么好的姐姐。 下课后，林雪峰的一个好伙伴把他叫到操场一角，问道：“雪峰，张老师怎么说你的？” “张老师没怎么说我。”林雪峰说。 “不会吧，没找你家长？” “刘强他爸还不错。”林雪峰还意识不到自己这样说其实是源于他同情弱者的本性，然而孩子的眼睛是清澈的，往往不经意间就能看透事物的真相。 “就算他爸不错，刘强可不咋地。” “咱们以后不惹他不就得了，他再欺负咱们，咱们就告老师。” “那样太没出息了。” “那我也不会跟他打架的。”林雪峰望向碧蓝的天空，迫不及待地等着一天赶快过去。他要把这件事告诉姐姐，他要让姐姐知道，她也有个时刻替她着想的弟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就这样沉沉睡去（1） 那些拆散别人家庭的行为之所以让人憎恨，是因为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也是感情的最高层次。原本陌生的男人和女人可以结合，说明即使没有血缘的羁绊，也可以发展出亲情。那么对于与生俱来的亲情，则应该更加坚固才是。 林雪寒认为自己永远也无法抹去那段记忆。当年父亲的那个决定，使她失去了应有的童年。不管父亲当年是怎么想的，又是受了谁的蛊惑，不管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家里的其他人好，责任归根到底还在于父亲。那段经历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里，永远挥之不去。 在回程的火车上，林雪寒一直在问自己，她还属于这个家吗。父母对她的归来显得格外热情，好像她是个远方的熟客，这样的待遇带给她的不是家庭的温馨，而是感情的疏离。她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回到家后把书包放到书桌上，兴致勃勃地把学校发生的趣事对妈妈讲了。 林雪寒难得回家一次，她本希望见到弟弟的时候，他能变得像一个男子汉。没想到却偏偏赶上弟弟崴了脚，结果林雪峰在林雪寒眼里还是那个可怜巴巴的弟弟。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这种偏见，其实换个角度想想，雪峰有点像个男子汉了。他因为打篮球扭伤了脚，却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娇气，好像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虽然弟弟在养伤，却还是把他的床让给了她，想到这里，林雪寒觉得心里暖暖的。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音把林雪寒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在家里的两天，她没敢开机，如果让家里人知道她有了手机，她解释不清，也不想解释。父母每月往她的卡里汇的那点钱，是不够买这么昂贵的手机的，他们理所当然会猜到她有了男朋友。林雪寒暂时还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母亲是个保守派，父亲的自尊心又强的要命，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把这件事公之于众都是对她不利的。 “喂。”林雪寒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悦耳，不想让电话那边的人知道她心有所思。 “雪寒，你在哪呢？” “我在火车上。”林雪寒说。 “你总算开机了，这几天我担心死你了。”对方的语气略带不满，但更多的是关心。 “这才几天啊，你就那么想我啦？”林雪寒笑着说。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一个人在家很没意思。” “好啦，下火车马上去找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先回学校吧，下午我去接你，等我电话。” 林雪寒向对方做出保证，等对方挂掉电话，她才将手机放回包里，继续让窗外单调的风景从眼前快速略过。有些人就像上辈子的仇人，如今变成鬼魂来报仇，怎么甩也甩不掉。一想到自己在一番奔波劳累之后还得去主动见那个人，不免叹了口气。好在对方没有让她这么做。 林雪寒下了火车就直奔地铁站，跟随拥挤的人群上了地铁。她累得几乎想坐在地上，可是就连地上的空间也容不下一个人舒舒服服地坐着，她疲惫地叹了口气。就在一站还没到的时候，林雪寒破天荒地交到了好运。在她眼前的一个乘客起身准备下车，空出了一个座位。她没多考虑，很自然地向前迈了一步，试图转身坐下。就在她的重心往下沉的一刹那，她觉得自己被顶了一下，转身看去，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短发妇女竟然大大方方地跟她挤在了一起。 一个人的座位被两个人用，自然不舒服。林雪寒见那女人在刻意回避她的目光，心想这女人是打算一直厚脸皮下去了，于是她主动站了起来，没有去争抢那个不值钱的座位。看到那个女人恬不知耻地坐在那里，林雪寒感到胸口像是被一块不透气的塑料紧紧包住了一样，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但是她没有跟那个中年妇女顶嘴，而是默默无声地从人群的夹缝中移到了其他地方。要是在从前，她势必要狠狠盯着那个人，可是现在她的想法变了，眼神的讨伐是不能让那种人忏悔的，甚至都不能伤到他们身上那层不知羞耻的保护罩。 长途跋涉的林雪寒决定暂时不回学校了。反正他有同学陪在身边，不会在意她的这点小任性，一会儿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就成了。 回到家，林雪寒开门进了屋，脱掉鞋子，连拖鞋也没穿，直接走进卧室，往床上一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仿佛在为床垫做广告。她肆无忌惮地大叫了一声，叫声里饱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反抗，依赖，坚强，懦弱。过早的独立生活使她变成了一个多面的女孩。她想就这样什么也不想，睡上一觉。可是她又撅起小嘴，不得不拿出电话，找到了男朋友的名字，按了拨通键。 “周帅，我回家了。”此刻林雪寒的身体得到了休息，心情也有所好转。 “你怎么回家了？”周帅问道。 “我累了，今天不回学校了。” “行，我正在打球，一会儿再给你打电话。” 周帅好像急着挂电话，这让林雪寒有点不满。怎么男人都这么喜欢运动呢，她想。 “悠着点，别崴了脚。”她说完就先挂了电话。 下午的阳光照暖了整个房间，她感受着骄阳的温暖，仿佛身体都要融化了。就这样不知不觉，林雪寒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悠悠的夜色正在取代最后一抹晚霞。 她拿起电话，上面显示着一个未接来电，她以为是周帅用朋友的电话打给她的，就打了回去，没想到却是卖彩的。林雪寒果断按下挂断键。既然周帅没有给她打电话，那么她就只好屈尊打回去了。 “喂，都几点了，还不回来。”电话里传来吵杂声，林雪寒听到这种声音的第一反应便是反感。 “跟朋友吃饭呢。”周帅说。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你不是说让我在家等你电话吗？” “我一会儿就回家。”周帅没有正面回答林雪寒的问题，“你想吃点什么吗？我帮你买回去。” “我什么也不想吃，你跟同学继续吃饭吧，我要洗澡了。” 对方答应了一声之后，林雪寒立刻挂了电话，随即把电话扔在床上。 林雪寒有些饿了，也有些恼怒。不过她恼怒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周帅跟朋友吃饭没有叫她，而是周帅那种说话不负责的态度，他明明说了让她等电话的。尽管林雪寒在家享受了一次优质的睡眠，可是如果她没有那么做，而是傻乎乎地在家里一直等待，就凭她的脾气，岂不早就把脸都气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就这样沉沉睡去（2） 林雪寒顾不上生气，她的肚子此刻正在泄气，奔波劳累外加睡眠消耗了仅剩的一些力气，她的肚子刚才就已经咕咕叫了。她来到厨房，煮起了方便面。 烧水期间，林雪寒上阳台站了一会儿。她顺着阳台向下看，他们住的楼层是十八层，因为十八层地狱的说法，价格相对于其他楼层要便宜一些。现代人怎么还这么愚蠢呢，大家为什么要在乎这种迷信说法呢，还是说一些人自知做了不少亏心事，觉得他们本身与地狱的缘分比较深厚，活着的时候还是尽量远离地狱比较好。愚蠢的想法，不做亏心事不就好了。 奶锅底部不一会儿就开始浮起了一层气泡，林雪寒等不及把水烧开，直接把面饼扔了进去。包装袋上残留着一些面饼的残渣。她有个习惯，不会把那些残渣和包装袋一起扔进垃圾桶，而总是拣一些残渣放到嘴里轻轻咀嚼。 方便面煮好了，香气溢满了整个厨房，林雪寒愉快地哼起了歌。她决定吃完饭之后就去逛逛商场，决不在家里做个盼着男人回家的传统女性。她正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电话便响了。 “你跟朋友吃完饭了吗？”林雪寒不紧不慢地问道。 “没呢，不过我今天得回我妈家一趟，晚上不回去了，你自己在家住一晚好吗？” “好。”林雪寒顿了一会儿，“你不用担心我。” 林雪寒挂了电话，继续哼着歌回到厨房，开始吃面。她为什么要匆忙从家乡赶回来呢，她想不通。在父母身边，她不用自己煮面，母亲会把香喷喷的饭菜端上饭桌，弟弟会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住，父亲虽然话语不多，可父亲很随和，从来不会批评她。 林雪寒面无表情，拿着筷子的手在半空中静止不动。忽然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笑容里满是嘲讽，甚至有点狞笑的味道。她很快打翻自己先前对家人的印象，她对自己说，没什么好留恋的，她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有爱她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时间能够让人经历许多，也会忘记许多。至于哪些应该忘记，哪些应该牢记，林雪寒觉得那不是她能够驾驭的。发生在特定场合下，对她影响巨大的人和事，快乐的记忆，痛苦的记忆，即便时间短暂，也像烙印一样深深烙在她的记忆里。 她做错了什么吗？林雪寒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答案都是否定的，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要错也是父母错了，都怪当初他们做出了那个草率的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死亡阴影（1） 自打林雪寒帮弟弟出了气之后，刘强便没再欺负过林雪峰。 姐弟俩虽然是同一时间放学，可是林雪寒到家的时间经常比林雪峰早，因为林雪峰放学后会跟其他同学一起在操场上踢球。 两个原本两小无猜的亲姐弟，因为年级不同，有各自的同学，各自的朋友，时间久了，也失去了一部分曾经的默契。偶尔林雪寒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能看到弟弟，但她并不上前打招呼，只是远远地看着。 “你小弟的个子长得真快。”胖妞说道，“班里现在还有人欺负他吗？” “不知道，估计没有了吧，反正他现在不告诉我了。” “雪寒，你说你小弟是不是被你吓着了。” “那也是被你吓到的，你当时可真勇敢。”林雪寒一想到当时的事，脸就红了起来。胖妞也是如此，她们俩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还用说，我记得我上去就推了那小子一把。” “你真厉害。”雪寒捂着嘴边笑边说。 “谁让咱俩是最好的朋友啊，你说你啊，没那能耐还非要替你小弟出头。”胖妞摆出一副大姐的派头，“我不帮你谁帮你啊。” “你不是也因此收了一个弟弟吗。” “那倒是。”胖妞得意地抿嘴一笑。 曾经被胖妞推了一下就跌出几步之外的刘强，被胖妞那股不讲理的蛮力所征服。在刘强看来，那股力量是压倒性的，就像动画片里那种明显强过其他角色的人物，是最能让小孩子站在电视机旁大呼小叫的。 刘强平时经常在操场上踢球，碰见胖妞是经常事。他起先有些畏惧，故意装作没看到胖妞。逐渐地他鼓起勇气，跟胖妞打了声招呼。胖妞当时和林雪寒在一起，并没有搭理刘强，而且胖妞还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回敬刘强，让刘强碰了一鼻子灰。不过刘强并没有就此放弃，他从那些动画片里学到了一个道理，向高手拜师学艺的道路从来就是不平坦的，因此他决不气馁。因为崇拜胖妞，而胖妞跟林雪寒走得近，林雪寒又是林雪峰的姐姐，尽管当时他跟林雪峰处于敌对状态，可林雪峰也当着老师的面给他道歉了，再加上刘拐子当时拍着林雪峰的肩膀表现出的那种气度，说明爸爸很欣赏林雪峰。刘强觉得种种原因都在表明，他应该跟林雪峰成为朋友，并且一定要认胖妞做姐姐。 刘强是个很聪明的男孩，他觉得这么低三下四地讨好胖妞效果不一定好，还不如先从林雪峰那里下手。刘强先是在踢球的时候跟林雪峰分在一个队里，并且经常传球给他，有时林雪峰踢不进去，刘强也丝毫不会表现出不满情绪，他用积极的防守来弥补林雪峰的过失。林雪峰能看出刘强的意思，不过他没有往更深一层去想，他只以为刘强是想跟他成为好朋友。林雪峰不想辜负刘强的一番苦心，因此踢球的时候就更卖力气了。 晚上，林雪峰和林雪寒吃完了饭，都进了屋。奶奶和妈妈在厨房收拾碗筷，林三德坐在炕上看报纸，林万福还没有回家，屋子里只有姐弟两人。 林雪峰欢天喜地地说道：“姐，我跟你说，刘强现在对我老好了。” 林雪寒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还不是因为我，要不他哪能对你好。再提醒你一遍，不许说啊。” “我不会说的，不过老师已经知道了。” 林雪寒傻了眼，她看着坐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林雪峰，真想上去照着他那颗圆圆的大脑袋打上两拳。 “怎么知道的，他告诉老师了？”林雪寒的心怦怦跳个不停。 “他告诉他爸了，他爸第二天来找老师了。”林雪峰话锋一转，“不过你放心，我把事扛下来了，我厉害吧。” “我才不信。”林雪寒嘴上倔强，心里却希望弟弟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跟刘强的爸爸承认错误了，刘强的爸爸答应我，不会告诉爸妈的。” “那你班老师怎么说的？” “张老师也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林雪寒用手拍拍胸口，说道：“太好了。” “姐，你害怕了？”林雪峰问道。 “废话，当然害怕了，要是让妈知道，我就惨了。” “我知道你不想让妈知道，那天我没想别的，就想一定不能让你班老师知道，否则她肯定会告诉妈。” 林雪寒松了口气，她感受到弟弟对她的爱，就像小时候弟弟把一把糖放到她面前一样。虽然年纪轻轻的林雪寒还不能总结出亲情的具体含义，也不懂得血脉相连的道理，但是心中的暖意她是能感觉到的。 “哼，现在倒装得像个男子汉，以后别再让别人欺负你就行了。”林雪寒用手捏着弟弟的脸说道。林雪峰感觉脸有些疼，但还是很高兴，他知道这是姐姐表达谢意的方式。 “说说那个刘强，他都怎么对你好了？”林雪寒松开了自己的手，问道。 “他现在踢球经常跟我一伙儿，还经常传我球。”林雪峰迫不及待地对姐姐说，他总是很乐意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好事与人分享。 刘强的方法最终起了作用，他发现林雪寒和胖妞在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林雪寒一改从前的冷漠，带着善意看了他几眼，胖妞的行为受林雪寒影响，眼神自然也温和了许多。虽然刘强对林雪峰友善的目的并不单纯，但孩子之间本无特别复杂的利用关系，原本为了某个目的去行动，在行动中往往容易忘记当初的目的。虽然短暂，但是刘强跟林雪峰在小学期间也算是结下了不错的友谊。 北中街的拆迁工作进行的不完全，拆到一半的时候就停工了，留下一排房子和一片工地。有些人搬走了，有些人还要继续忍受破砖烂瓦的生活环境。刘强家就在那一小片未动工的砖瓦房里，原本不起眼的平房，如今在小孩子眼里却成了抢手货。他们把这片断瓦残垣的地形当做天然的游乐场。放学后，他们到废弃的房子里比试胆量，把大石头扔进工地挖建的蓄水池里，那时候他们不知危险，那蓄水池足有四米深，雨季到来之后，里面便蓄满了水。 “这里面能有多深。”林雪峰站在蓄水池边缘问刘强。 “肯定老深了。”刘强附和道。 几个小伙伴之中，刘强总是第一个行动的人，他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用双手捧到水池边缘，忽然放手，石头在引力的作用下应声落水，发出噗通一声。林雪峰向远处跑去，不一会儿他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根竹竿。林雪峰在大家注视之下，慢慢将竹竿插入蓄水池中。他屏息凝神，丝毫不敢大意。林雪峰跟刘强不同，刘强属于不知深浅，而林雪峰对于未知的事物则显得很谨慎。正是这种性格，让他能感觉到哪些事是存在安全隐患的，他该小心操作才是。 竹竿顺着林雪峰的手一点一点地向水中延伸，几秒钟过去了，还是没有碰到池底。林雪峰的心也随着竹竿的不断下潜而变得紧张起来。那根竹竿可是比他的身高要高出至少一倍啊，他心想。林雪峰已经没办法再坚持了，竹竿的一端已经握在手中，如果他还想继续试探，就只能蹲下身子，或是离池边近一些。他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松开了竹竿，竹竿在水中摇摆几下，最后飘在蓄水池上。 “咱们别在这玩了，这水池太深了。”林雪峰的语气中透着慌张和恐惧。 大家被林雪峰那股紧张劲儿影响了，也一本正经地赞同林雪峰的建议。几个人说说笑笑着，朝学校走去，午休剩下的时间，他们决定在操场上度过。 当天晚上，林雪峰做了噩梦。梦里他掉进了蓄水池。通常在梦里，他能上天入地，即使在水中，他也能自由呼吸，或者根本沉不下去。可是这次在梦里，这个蓄水池里的不是水，而是一种粘稠度很高的黑色液体，好像是恐怖电影里专门吞噬人的泥潭，而且深不见底。如果在现实中发生这样的事，他可能挣扎一会儿就会死掉。可是他在梦里死不了，他会一直挣扎，一直体验死不了但也活不成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死亡阴影（2） 早上醒来，林雪峰发现床上只剩下自己了。窗户射进来的晨光让他忘掉了大部分梦中发生的可怕情景。这时奶奶走了进来，招呼林雪峰起床，原来一家人除了他已经全都起来了。 “你知道自己昨天晚上都说了什么梦话吗？”吃早饭的时候，林雪寒笑着问。 “我说梦话了？” “是呀。” “我不知道啊。”林雪峰搔着后脑勺说。 每天从起床到离开家，姐弟俩总是充满愉快的心情。可是这一天，愉快的心情到学校就为止了。刚刚走进学校走廊，林雪峰就听见嘈杂的声音透过教室的墙壁传了过来。他推门而入，刘强看到他，立刻离开人堆，向他走来。 “雪峰，告诉你一个事。”刘强显得很兴奋，“你知道吗，昨天半夜工地有个人淹死了。” 林雪峰双眼瞪得像两颗玻璃球，大声叫道：“啊，淹死了？” “是啊，就在昨天咱们玩的那个蓄水池里。” “你看到了？”他再次确认。 “我没看到，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刘强脸上那种兴奋的光芒，一时半会儿还挥之不去。林雪峰听到这个消息，本能地想到了刘拐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人，他觉得这样想实在是有点对不起刘强，而且这么想也是毫无道理的，倘若真是刘强的爸爸，他又怎么可能这么兴奋。林雪峰正在把这件事同昨晚的梦联系在一起，不禁毛骨悚然。 “你看到死人了？”林雪峰依然打心里怀疑这件事。 “我没看到，我爸跟我说的。来的时候我去看了，围了一堆人，不过死人已经没了。” “可能是被救护车拉走了吧。”林雪峰说。 大家你一言他一语地推理起来。这时候张老师推门而入，教室瞬息间鸦雀无声。小孩子对于生与死的感悟是模糊的，林雪峰就是如此，他虽然为蓄水池里淹死了人而恐惧，但更多是抱着一种好奇的心态。其实，他自己就觉得他永远都不会死，他活蹦乱跳，又怎么会想到人终究有一天也会细胞老化，器官衰竭呢。 出了这档子事，老师和学生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老师们都害怕自己的学生出现这样的意外。林雪峰则很好奇，怎么连老师都知道了这件事。 “同学们都坐好。”张老师一改往日随和的笑容，“昨天学校附近出了一件事，大家有知道的吧？” “知道。”同学们异口同声地拉着长音说道，有的竟然还面带得意的笑容，好像不管老师提出什么问题，知道答案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似的。 张老师也很诧异，但随即又言归正传，似乎学生们传递消息的能力早在她预料之中，她说道：“你们都知道就好，学校附近的工地很多，有些地方非常危险，我可把话说清楚了，任何同学在任何时间都不能到那片工地去玩，要是让我逮到，我可要找家长。” “张老师，那要是放学回家呢，穿工地比较近。”刘强举手问道。 “那也不行，必须得绕道走。”张老师瞪着眼睛说道。 若干同学齐刷刷地嘲笑起刘强来，不过这也正是刘强所希望的，他不在乎同学的嘲笑，因为他觉得没人敢真正嘲笑他，他却因此而成为班级的焦点，按照刘强的意思，淘气也要淘得有水平才行。 这件事对林雪峰的触动很大，好几天的时间里，他总是能想起那个梦境，他模糊地感觉到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同时他也在思考一个问题，人死了之后是什么感觉呢。然而他有时还是会跟刘强去工地玩，也会跑去蓄水池旁边，只不过他变得格外小心，不再靠近蓄水池边缘，因为他觉得那个蓄水池似乎对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尤其是曾经都在一片地方住着，谁家的孩子闯祸了，谁家的丈夫好几天不回家了，谁家做买卖发财了，有些消息是主动说的，有些则是被那些喜欢家长里短的人们打探出来，口耳相传的。 晚饭的时候，林万福和李春云聊起了这件事。 “淹死的那人是王胖子，下班的时候我看到那群下象棋的了，听他们聊这事来着。”林万福说。 “是王胖子啊，真是可惜了。”李春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说，“这事怎么让他摊上了呢。” “听他们说好像是那天晚上喝多了酒，王胖子那人你还不知道吗，一喝完酒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还敢走工地。” 林万福和林三德父子俩交流着王胖子生前的故事，唯独曲淑琴老人在一旁默默不语，她是唯一一位对这件事由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事不关己态度的人。生命的终结是谁也说不清的学问，神学家，生物学家，社会学家对此都有不同的见解，然而那些研究终究太深奥，也许只有一步步走向生命终点的老人才能看清死亡的本质，因为他们才是面对死亡的人。 “王胖子小时候还经常到咱们家玩呢，你还记得吗，万福。”曲淑琴双眼无神地盯着墙壁，像是在回忆什么。 “他那时候总跟我哥打仗。”林万福说。 “你哥那脾气，跟谁不打仗啊。”曲淑琴说，“他跟万山都经常打。” 提起林万福的大哥，林万福又有些惆怅了。林万山出国没几年就跟嫂子离了婚，嫂子嫁给了别人，与他们这个家渐疏渐远。林万福偶尔还能想起他的大侄女，也想看看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可是又找不到可以解释得通的理由去看望她们母女，也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两个孩子一直乖乖地吃饭，一声不吭，他们对这个远在大洋彼岸的亲戚印象不深，美国对他们来说更是跟月亮没什么区别。 林雪峰吃饭的时候总是最先上桌，也最快下桌，林雪寒吃得比较慢，但是也紧随其后。姐弟俩下了桌之后就回屋做作业。有时李春云让林雪寒监督林雪峰学习，林雪寒嘴上怨声载道，其实心里十分愿意。 大人们总是在孩子们离开后，才说一些平时工作上的事。最近李春云最关心的莫过于丈夫未来的仕途，凭借以往对丈夫的了解，她知道丈夫在这次厂长竞选中肯定不顺利，否则他早就在自己和孩子面前大肆吹嘘了。 “万福，单位那边怎么样了？”李春云故意压低声音问道，她不想给丈夫增加压力。 “够呛了。”林万福想一句话草草了事，不料李春云并没有察言观色。 “你没找厂长谈谈吗？” “我有什么资格跟厂长谈啊，这事你就别再问了。”林万福开始变得急躁不安，他一旦被妻子的言语逼得走投无路，情绪立刻通过面部肌肉表现出来，那股怨气是李春云不能接受的。 “你看你，问一问有什么大不了的。”李春云抱怨道。 “怎么着，我要是当不成厂长，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饭桌四周弥漫着尴尬和沉闷的空气。李春云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闷闷不乐地吃着饭。她心里堵得慌，这心中的憋闷来自于丈夫和曲淑琴老人。她嫁到这个家，任劳任怨，不仅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照顾老人，外加她的丈夫。她处处为这个家着想，希望丈夫升职也只是想让这个家过得宽绰一些，她有什么错呢。可是丈夫就这样经常毫无征兆地给她脸色看，而且每当这种时候，曲淑琴却不肯说她那宝贝儿子几句。曲淑琴太溺爱他的小儿子了，相反对于事业有成的二儿子却总是漠不关心，真不知道这个老人是怎么想的。 同样受不了这种氛围的还有林万福，他不反思自己的态度是否有问题，却只看到了妻子板着个脸，这让他难以忍受。也许不善于自我反思正是他不能成功的一个因素，林万福感觉这顿饭简直就像是丧宴，吃起来索然无味。 一个婀娜的身姿在林万福的脑海里若隐若现，当他在家里觉得不快乐的时候，这个身姿便会出现，连同音容笑貌，逐渐在林万福的脑海里清晰起来。他发现这对他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他有些羞愧，但也感到一种向往。至少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才算是一个人，而不是被家庭的重担压得透不过气的奴隶。 林万福起身，穿上外套就准备往外走，大脑一片空白。 “干嘛去？”李春云问道。 “出去走走。”林万福几乎是不走脑子说出这句话，他不是那种足智多谋的人，驱动双腿的不是他的理智，而是他的冲动。他已经收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爱情在夜色中孕育（1） 月色盈盈，照亮了公园的石板路，随风舞动的柳絮，宛如少女的秀发。公园的路很长，但是他们已经慢步了几个来回了。他们谁也不提分手，谁也不希望对方提出分手。有时两人相对无言，女人轻轻抬起额头，看着飘荡的柳絮，男人笨拙地低着头，数着脚下的石板，彼此都在思考一些事情，抑或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惬意。 潘素婷身穿一件淡绿色上衣，黑色的皮鞋，鞋跟不高，裙子是时下流行的百褶长裙，上衣的垫肩很高，使她的肩膀看起来挺拔宽阔，一身浅色调的打扮格外吸引林万福的目光，即使在悠悠夜色的遮掩下，也不失光彩。林万福有点被这双精致的小脚迷恋住了，一时间无法将目光移开。 潘素婷是童车厂的技术员，毕业于js省yz市的一所职业技术学校，毕业后违背父母的意愿，执意要来东北。潘素婷的父亲是当地政府上班，有一些人脉，几经介绍，便来到了这座城市，与林万福成为同事。其实她的父母隔三差五便想让她回去，而她也有不回去的理由，这个理由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也许是在东北这个寒冷的地方停留了太长时间，使潘素婷身上不仅保留了江南女子那种小家碧玉的特质，还具备了东北女人的不拘小节，可谓粗中有细，细中带粗，任何一个男人在这个女人身上也很难挑出什么明显的缺点。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林万福觉得总得谈点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对方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个问题似乎与他这个已经结了婚并且有两个孩子的人无关。 “暂时还不想结婚。”潘素婷机械地回答着。 “家里人没催促你吗？” “就是偶尔打个电话，发发牢骚，还能拿我怎么样呢？”潘素婷莞尔一笑，“而且，那天看到你那种落魄的样子，我就更是对婚姻持怀疑态度了。” “那天晚上给你吓一跳吧。”林万福惭愧地摇着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跑你这来了。” “总比在外面好啊，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不过我没想到你还知道我住在哪。” “你忘了，有一次单位聚餐，你喝醉了，是我把你送回家的。” “对啊，我想起来了，你们东北人真能喝，不仅自己喝，还非得劝别人喝，我真是受不了这个。” “我可没劝你喝酒啊，当时是老傅一直劝你喝酒来着，也真难为你了，厂长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这倒是。”潘素婷笑了，朗朗笑声仿佛从遥不可及的夜空中传来，令林万福心醉神迷。 “你回家之后，嫂子没问你什么吧？” “没有，我撒了个谎。” 潘素婷看到林万福皱着眉头，猜测他此刻一定是在遭受良心的谴责，于是她说：“她是个好妻子，你该珍惜，况且你还有两个孩子。” 林万福似有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很多事情在外人眼里和在自己眼里是截然不同的，在这样一个晚风拂面的平静夜晚，潘素婷为什么要让他想起他不愿想起的人呢，林万福心中充满了无奈的抱怨。装满回忆的箱子一旦被撬开一道哪怕针尖大小的窄缝，就会失去它封存记忆的作用。 坐在公园长椅上的老人离开了，林万福和潘素婷在那张长椅上坐了下来。潘素婷说她走累了，其实她只是想用全部精力去了解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而不想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体力消耗上。林万福在她身旁坐下，她能看得出来，他的表现多么不自然，而且还有意与她拉开距离，两人之间足可以再坐一个人。 “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吗？”潘素婷想了半天，终于决定用这种俗套的话题作为开场白。 “记得，那时候咱俩也不熟，我跟你也说不上话啊。”谈起这些话题让林万福很开心，他的情绪暂时脱离了压抑。 “你人好，不爱说话。”潘素婷说，“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一有空就在笔记本上写些东西，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写的是什么。” “那都是瞎写的。”林万福顿了顿，“我平时喜欢写点诗。” 潘素婷又看到林万福那久违的羞赧表情了。上一次他敲响她家的门，带着深深的醉意，着实吓她一跳，女人本能的防备意识让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不过这种防备意识很快就被怜悯和熟悉的感觉打破。林万福坐在门外的楼梯上，低垂着脑袋，像个落魄的乞丐。只有情绪极度压抑的人才肯让酒精如此肆无忌惮地迫害自己，潘素婷事后想起自己当时的反应，颇有些愧疚，她觉得自己真不应该怀疑林万福。 “其实我那也不叫诗，就是有感而发。” “诗都是有感而发的，只要是真感情，那就是诗了，是属于你自己的诗。” 潘素婷坚持把林万福写的那些东西叫做“诗”，使林万福受宠若惊，但是他实在不想再谈自己当年那些毫无美感的“诗”了，他自己知道，那些诗代表不了他的才华，而是他永远挥之不去的遗憾，他之所以写那些笨拙的文字，是因为他性格太内向，不善与人交流，因此只好把内心的想法写成文字，以此来抒发内心的苦闷。 “那天，我看到你家里也有不少书，你也很喜欢读书吧？”林万福岔过话题，反问道。 “我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我父母都是喜欢读书写字的人，我从小就受这种家庭环境的熏陶，刚来东北的时候，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只好到图书馆借书，到书店买书。那时候白天上班，晚上就窝在家里看书，不知不觉就越买越多，那些书都快摆满一面墙了。” “那时候你肯定觉得在东北没什么意思吧。”林万福对潘素婷生出了怜悯之情。 “还好呀，我以前在家乡过的也差不多就是这种日子，所以除了寒冷的天气之外，倒也没觉得不合适，时间久了，适应了这里的气候，也把这里当做家乡了。” “我倒是挺羡慕你的家庭的，都是知识分子，不像我，生在工人家庭，父母都没什么文化。” “有什么好羡慕的，还不是一样普普通通过日子，人家有先见之明的都下海了，有的小轿车都开上了。我去年回家，家乡那边发展得很快，已经快赶超这里了。再看咱们这破单位，效益一年不如一年，我真替咱们单位担心。” “是啊，我现在也为这事发愁。”林万福翻来覆去地想，怎么想怎么觉得潘素婷的话有道理。 “你在愁什么？”潘素婷将身子微微向林万福的方向倾斜，林万福此刻也不再感到拘谨，他需要一个耐心听他倾述的人，并且不会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来教训他。 “愁钱啊。”林万福叹息一声，“老傅快退休了，下一任厂长的候选人，我想积极争取一下，可能需要走动走动关系。” “找你哥谈谈，亲哥俩还有什么不能帮忙的？” “前几天我哥跟傅厂长打招呼了，那天晚上还请他吃了顿饭，人家可真是个老江湖，我哥在那边拐弯抹角地暗示他，老傅就是不动声色，表面上跟你有说有笑，但是绝口不提一点对我有利的话。” “这么说，没戏了？” “没戏。”林万福苦笑道。 “再想别的办法吧，天无绝人之路。” 消沉的意志外加夜晚的凉风磨练着林万福，他不是那种经得起磨练的人，接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回去吧，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雨呀。”潘素婷有些不舍，但她必须要做出决定，林万福今天没有喝醉，不能无缘无故地让他一直跟自己待在一起，对方可是个有家的男人。 林万福站起身，用手拂去裤子后面的灰尘。他有时候的行为举止的确像个文弱的女人，潘素婷心想。林万福可能不像那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男人，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的本领，可是也沾染了许多污浊的习气。那些男人在外面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还理直气壮，寻找理由为自己开脱。潘素婷身边不乏这样的人，但是他从来也没有把林万福算在内。没错，林万福有他软弱的一面，但是这种软弱却正符合潘素婷的心意，那是一种柔情似水的感情，像微风轻轻吹拂的水面，荡漾着脆弱的涟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爱情在夜色中孕育（2） 潘素婷怕林万福回家太晚，想拒绝林万福送她回家的请求，可林万福执拗地要送她，她也只好欣然领受这份好意。 她们在楼道分手，潘素婷迈着端庄的步伐走上楼梯，在拐角处消失，即使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林万福的视线也根本没有从潘素婷的背影上移开过。 潘素婷落落寡欢地走进家门，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上楼的步态与平时截然不同。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没有脱鞋，也没有开灯，就那样被黑暗包裹着。她坐了一会儿，身体很自然地倾向一边，侧身躺在了沙发上。自打从江南来到东北，她就一直一个人住，从来没有不适应的感觉，相反还很自由，这种自由是身边的人无法体验的。然而，自从那次经历之后，她的心已经耐不住寂寞了。孑然一身的生活已经不再让她感觉无忧无虑，却让她有点顾影自怜。那次，林万福粗鲁地敲响她家的门，她从门镜里看到了他。当时她的内心在斗争，如果默不作声，或许林万福不久就会离开。她这样想着，手却不知不觉地动了起来，拧开了门锁。 她的生活不缺少任何物质的东西，她本身也没什么强烈的物质，唯独缺少一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结婚就应该幸福才对，潘素婷扪心自问。林万福跟他的妻子到底幸福不幸福，如果幸福，他又干嘛跑到我这里来。林万福会不会也喜欢我，都说酒后吐真情，那天林万福的确是喝醉了，那么他跑到我这里来不正好说明了一切吗。 潘素婷脑子里萌生出一种她自认为丑陋无比的想法，林万福跟他的妻子会离婚，然后他们俩会走到一起。想到这里，她似笑非笑。这笑容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对一种虚幻生活的向往，以及对自己现状的嘲讽。在南方的时候，他曾经读到过萨特的自传，了解到萨特一辈子奉行的就是一种彼此完全自由开放的婚姻，这种婚姻被世人称之为萨特式婚姻。要是中国也能存在萨特式婚姻，或者有能够接受萨特式婚姻的人存在该有多好。但是没过多久，她又意识到这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合理化找个牵强的理由罢了，有点生搬硬套的嫌疑，简直不可理喻。 潘素婷决定让自己的大脑停止毫无节制的胡思乱想。她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想借这种方式来冲掉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单位的领导对她的关怀无微不至，她住的房子是两居室，是单位为她提供的，这就足以令很多当地人羡慕了。不仅如此，连家用电器都是一系列的南方品牌，热水器是万家乐的，电冰箱是东方齐洛瓦牌的。 洗澡对于潘素婷来说，不仅仅是保持肌肤洁净卫生的一种行为，也是她洁身自好的象征。她偶尔也会想到，自己或许有点自恋倾向，不过与其想这些没有用的问题，倒不如去思考一些更有意义的事。她洗澡的时间很长，有时长达半个小时，洁净的洗澡水冲刷过她的身体，又落到卫生间的地砖上，最后流入肮脏的下水道，仿佛某些人的一生，又像是一场专门为她而下的雨。 “唉。”潘素婷长叹一声，家里没有男人，假如因为洗澡而导致煤气中毒了，又有谁能知道呢？ 一阵模模糊糊的敲门声扰乱了潘素婷的节奏，起初她以为是下水道里传来的声音，并没有在意。然而，声音又传来了，声比上一次更大了一些，她确认那声音是从客厅传来的。 潘素婷迅速穿上浴衣，连头发也来不及擦干，她急匆匆地穿过客厅，向门口跑去，仿佛身后有只饿虎在追赶她。冲动并没有让她失去理智，她走到门口，依然小心翼翼地从门镜看了看。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她没有片刻的犹豫，直截了当地打开了门。 林万福看到她裹着一身浴衣，有些魂不守舍，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张着嘴巴，满肚子的问号挂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他感觉一切都乱套了，一切又都按照预定的轨道在发展。 林万福总是想让自己过得幸福一些，他似乎做到了。但他不能不怀疑，这种幸福是长久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祸不单行（1） 林雪寒忙完了自己的事，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周末，是她兼职做家教的日子，赚点基本生活费。 虽然周帅三番五次告诉她，不需要做这些事，然而林雪寒依旧一意孤行，她觉得既然父母让她过早自食其力，那她就要做出个样子让他们瞧瞧，可别到最后哭丧着一张脸跑回家，让家人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女儿独自在外面根本生存不了，这是她难以接受的。正是憋着这股劲，她慢慢学会了有苦往肚子里咽。 林雪寒第一次假期打工发生在几年前。当时是在一家东北人开的饭店，那天有个顾客调戏了她几句，她气得甩头离去。结果顾客的女朋友向老板投诉，她则当众跟顾客道了歉。三天之后，林雪寒就辞职了。那是她唯一一次逃避生活。 那时候，身边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她也不想把一肚子苦水向寝室的姐妹倾诉，她觉得她们和她生活在两个世界。那时候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周帅，这个从相识就一直爱恋着她的男孩。 林雪寒在周帅心目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他认为林雪寒冷艳，清高，却也透着孤独。殊不知林雪寒并不是这样的人，她之所以变成这样，主要是由于对父母怀着一点点说不清楚的感情。起初那只是一种埋怨，这种埋怨长久积压在心里，凝聚成一种叛逆的心理。倘若换成其她女孩子，很有可能从此堕落下去。只不过林雪寒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她发誓要自食其力。 但是，一个女孩子的承受能力究竟有多大呢，尤其是在这种到处彰显着金钱的巨大作用的城市。那一晚，林雪寒给周帅打了电话。谈话中，周帅听出林雪寒的语气中满是疲惫，他便马不停蹄地从男生宿舍赶了过来，两人也在那一刻确立了恋爱关系。 林雪寒来到银行，存了一千块钱，留下二百随身携带。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前往学校，找周帅一起吃中午饭。 刚才存钱的时候，林雪寒查看了卡里的积蓄，卡里已经攒下了一笔小钱，这笔钱可完全是靠她打工攒下的。至于父母每月汇过来的钱，则都存在另一张卡里。 林雪寒路过一所高中，正赶上学校下课，一些同学从学校里走出来，朝街对面的超市走去。同时也从超市里走出几个学生，他们说说笑笑的，每人手里拿着一个雪糕。林雪寒跟其中一个男生的目光对上了。男生被林雪寒紧紧跟随的目光看愣了，眉头微蹙。没准儿他会以为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只是下课十分钟时间，就遇到了一位对自己一见倾心的美女。林雪寒只是通过这个男生走路的姿势想到了弟弟。这男生留着小平头，走路有些弓着背，腰板似乎总有些挺不起来，给人一种慵懒的印象。她的弟弟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那也只是弟弟的表象，是用来迷惑人的。透过林雪峰的眼睛，林雪寒能看到他深藏不漏的智慧，她相信全家人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看得出来。 林雪寒早就已经计划好了，她要从这笔钱钱里拿出一部分，在弟弟考上大学之后送一个像样的礼物给他，一定是那种会让他喜出望外的礼物，所以不能随随便便买一个，必须要精挑细选。起初，当林雪寒打算送一部手机给弟弟，那样他俩就可以很方便地随时通话了。可是随着卡里的钱越攒越多，她又改了主意，觉得笔记本电脑对于一个上大学的男孩子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工具。 林雪寒没有把这个想法透露给任何人，甚至连周帅也不知道。这就像是她的一个小目标，她一直把它放在心里，一点一滴地努力实现。 在地铁中转站，林雪寒给周帅打了电话，对方过了好长时间才接。 “雪寒，你在哪呢？” “正往你那赶呢。” “我还在上课呢。” “上课？”林雪寒破天荒地听到这个回答，有点不敢相信，“喂，你不是又跟朋友在寝室联机打游戏呢吧，是不是又不想跟我吃饭了？” “没有，打什么游戏啊，不信你来教室找我。” “那好，我到学校之后再打给你。” “行。” 林雪寒挂掉电话之后，还是觉得不对劲儿。但是她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只感觉周帅说话时的语气不平稳，那是典型的说谎的语气。为什么男人都喜欢说谎呢，她不理解，即使周帅实话实说，跟朋友在寝室里打游戏，不想陪她吃饭了，她又能怎么样。回想交往的这几年，她从没有因为这点小事跟他发生过争执。林雪寒自己也明白，倘若她跟某些女孩子一样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恐怕早就气死了。 女人的柔情一旦施展起来便没完没了。林雪寒站在地铁上，心思全放在弟弟身上了。她在盘算着哪天去一趟中关村，帮弟弟选一台笔记本电脑。不过，她又觉得还是应该回家再买，她经常听周帅说中关村鱼龙混杂，以旧充新的商家大行其道。她要是去的话十成有八成得被骗。起初她不信，后来真就是上当了。她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一个充其量值二三十块的摄像头，结果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要是直接把钱交给弟弟呢，她觉得他一定不会要的，弟弟的自尊心强得简直胜过爸爸和二大爷两人加在一起。林雪寒只顾着在心里抱怨弟弟完全不必如此，却没有意识到，这种性格特点其实是她们家的遗传，即使在她自己身上，也体现的淋漓尽致。 时间已经快接近中午了。林雪寒下了地铁之后，想掏出手机打电话。突然她好像猛然惊醒了一般，平时经常挎着这个包，包的重量她心里有数。包变轻了，林雪寒的额头霎时间出了一层冷汗，她迅速打开单肩挎包的拉锁，眼前的一幕简直能让她嚎啕大哭出来。手机没了，钱包也跟着没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就只剩那张放在皮包外层口袋里的地铁充值卡。 林雪寒半张着嘴，想要骂出声来，却又无力地咽了回去。喊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该冲谁发火呢。小偷估计早就逃之夭夭了，身边来来往往的只是一些毫不相关的路人罢了。可是当时同在车里的那些人呢，林雪寒不相信没有人发现她的包被划开了，那些发现了这一幕但是却没有提醒她的人，都被她视为小偷的同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祸不单行（2） 坏运气如沙漠中的沙尘暴，毫无征兆地降临在林雪寒的身上。就在十几分钟之前，她还满怀希望和温情，一心在考虑该送弟弟什么礼物，可是现在，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只想让她身边的人都离她远远的，不要以任何方式来烦扰她，包括她的弟弟。 林雪寒的心情急转直下，她知道自己情绪不稳定，如果不加以控制，她就会崩溃。于是她下了地铁，站在马路边强迫自己稳定情绪，时间过去很久，但总算见效了。之后林雪寒走到一家食杂店，准备打一个电话。原本这时候的她需要平静，她应该回家静一静，然而她在生气的时候并没有停止行动，因为这几年她已经在外面已经磨炼出了一种做事雷厉风行的本能，这种好品质使她跟家里其他人之间逐渐拉开了距离。不管她遇到惊喜也好，遭受挫折也好，她都不会站在原地坐以待毙，而是去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 林雪寒找一个路人借了电话，跟周帅取得了联系，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周帅让她先回家，但是她还是决定去学校等周帅。 林雪寒来到学校，感觉这一路非常远，仿佛经历了长途跋涉一般。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找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她有点后悔这么执着了，如今她已经够可怜了，却还得大老远地跑来找他。 她感觉自己又一次选择了错误的道路。就在丢了东西之后，她的确应该立刻回家。当时她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诉诉苦。可是老天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也不愿满足她。 林雪寒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仿佛在酝酿自己的情绪。不大会儿，她的面部肌肉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眼泪就在预料之中流下来了。 其实她并不坚强，纵使被迫接受了生活上的变故，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被突如其来的困难所吓倒。然而，此时此刻，她坐在没有熟人的校园里，父母和亲人都不在身边，小时候的好友胖妞也不在，就好像一个醉酒的人稀里糊涂地走到了一片墓地里，等醒来之后才体会到毛骨悚然。 林雪寒不想再坐那拥挤的地铁了，可是打车回家还没有钱。远处经过的学生已经有一些在注意她，他们都以为这个女孩准是跟男朋友吵架了。那些生活在幸福中的人们哪里知道她的酸楚，在那些人眼里，可能天大的事无非就是情侣之间的磕磕绊绊。 “怎么还哭了？”一个清脆温柔的声音随着风传入了她的耳朵。林雪寒回过头，发现了自己的男人。 “没有”林雪寒倔强地说。 “我实在担心你，就提前出来了。”周帅笑着说，同时用手指帮林雪寒拭去泪水。 “别哭了，不是什么大事，你的钱大多数不都在卡里嘛，咱俩现在就去再买一个手机吧。” 周帅说着轻轻吻了林雪寒的额头，这个吻就好像一针镇静剂，使林雪寒逐渐平静下来。又像是一跟红线，将她和周帅拴在一起，让她在远离家人的环境里能够感到一丝温暖。不过，一想起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她的心情便无法平静。身份证和校园卡需要补办，借记卡也需要赶快挂失。虽然小偷不会猜到密码，可是自己的钱不能控制在自己手里，总叫人心存不安。 晚上的大部分时间，林雪寒都堆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电视。她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圈频道了，始终无法坚持看一个节目超过二十分钟，直到她真觉得自己的眼皮已经无力睁开了，浑身虚弱得像个误食了老鼠药的小猫，正在用那柔软的身体坚强地走下去，直到与现实脱离一切关系。 “睡觉去吧。” “抱我。” “好。”周帅像哄孩子那样，用他强有力的双臂抱起林雪寒。 林雪寒感受到周帅由于经常去健身而练就的结实的肱二头肌。她真想让周帅一直这样抱着她，可是那样做就有点太蛮不讲理了。 卧室虽然关了灯，可是外面的世界依然清晰。窗帘很薄，室外的光线透过窗帘，不用开灯也能看清。周帅以前总是借着透进来的光亮欣赏林雪寒平静的面容，他说这张脸就像雕塑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其实在林雪寒冷峻的外表下，她的心却没有一刻是平静而淡然的。当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时，她的脑海始终在想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就像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她想通了其中一件事，另一件事却又使她迷失。 窗外传来了微弱的犬吠声，不知是哪家人又在深更半夜遛狗了。林雪寒微微皱着眉头，厌恶着时不时传来的无聊的狗吠。是内心的孤独促使人们养狗，她一直这样认为，就像此刻的她一样。曾经的她也是十分幸福的，这种幸福不是说有多少钱，而是身边有熟悉的亲人，不管在外面受了何种委屈，也能让身心有个栖身之所，这就是家。 还记得当初她和周帅刚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房间里的家具是她们一起去买的。她们为此煞费苦心，逛得晕头转向，但是却乐此不疲，因为一想到能把属于他们的那一方天地布置得如同卖场里的展间那样色彩斑斓，充满童趣，她就感到兴奋，仿佛幸福已经离她不远了。他和周帅挑选了全套家具，包括床，书桌，衣柜，书架，椅子，整体厨房。又挑细选了许多生活中的小部件，她和周帅还因为买东西而发生过争执。林雪寒觉得这些事情都是生活中的小插曲，就像一首歌曲的间奏，是必不可少的点缀。 组装家具用了几乎一个星期，过程同样充满了难以表达的乐趣。周帅自己组装了一个结构简单的椅子，就以为其他东西对他来说也是小菜一碟。结果，衣柜让他装得乱七八糟。两人只得小心翼翼地把部件逐个拆下来，重新按照说明书来安装。他们就这样熬过了汗流浃背的几天日子，终于在疲惫和惊喜的复杂心情交织下完成了全部工作。林雪寒和周帅都不敢相信，他们完全凭着自己的力量，打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私人空间。年轻人的想法中冲动和盲目占据了很大比重，他们一旦完成一件稍带挑战性（或许只是简单的体力劳动）的工作，就会以为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们。仿佛小孩子的那种幼稚的想法，会放二踢脚就以为能发射导弹，会开碰碰车就以为能开公交车。林雪寒觉得当时她们能够驾驭两个人的生活，可是她到底还是把生活看得过于简单了。 周帅这天晚上也没有睡，而是侧身躺着，端详着林雪寒优雅的面容。 “你看什么啊。”林雪寒的语气很平静，冷若冰霜的脸庞始终对着天花板。 “你太美了。”周帅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调侃着眼前的美女。 “天天看，还没看够吗？” “看不够，一辈子也看不够。” 林雪寒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这种态度丝毫没有削弱周帅的兴致。其实林雪寒心里清楚，周帅要展开攻势了。 周帅先是挺起上半身，向前探着，仿佛一个小孩子聚精会神地蹲在地上观看正在行军的蚁群。他在林雪寒的脸上轻吻了一下，这个吻的效果与《白雪公主》里面那个王子的吻正好相反，林雪寒原本轻轻支撑着的上眼皮，因为这个吻而缓缓垂下了。她一动不动，等待着这个男人的吻遍布她身体上的每一个敏感部位，仿佛远古时代的一种仪式，她宛然成了一种活祭品。前奏是柔和的旋律，接下来便是翻江倒海般的激进节奏。 “我爱你，周帅。”林雪寒满头大汗，却不忘在亲吻的同时向周帅说些情话。也许只有在的时候，她才能把这里幻想成属于她的地方。那是爱情带给她的幻觉，人在极度快活的状态下可以忽视一切现实中的烦恼，说出的话恐怕连自己都不能信。 林雪寒对周帅的节奏了如指掌，当周帅的节奏明显加快的时候，通常情况下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曲子接近了尾声。林雪寒抚摸着周帅汗淋淋的脊背，慢慢体会着现实空间重新占据生活的满足和失落。 躺了片刻，他们纷纷起身，林雪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浴室，冲洗汗涔涔的身体。周帅要么喝水，要么从冰箱里翻出一些吃的，补充消耗掉的体力。他们唯一没有做过的就是两人就那么黏糊糊地抱在一起，沉沉睡去。在他们看来，那是只有在电影里才能出现的情节。 第二天，林雪寒就去学校办公室补办了校园卡，又利用下午的时间去银行办理了挂失，由于没有身份证，所以暂时还不能补办。最后，还有身份证需要补办。她可以给父母打电话，托他们在那边补办，可是那样就会让父母知道这件事，她不想让父母觉得她还不能很好地照顾自己。这么多年，林雪寒一直用这种坚强的外衣包裹着那颗脆弱的心，一直活得很累。然而，由于身在外地，跟家庭少有联系，她对于她的家庭的看法，还仅仅停留于表层的概念之下。这其实是她的幸运，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今非昔比（1） 从林雪峰险些被汽车撞飞那天开始算起，之后的一段日子平平淡淡。他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那两次受伤使他平时的行动也变得小心翼翼，他既不拼命运动，也不骑快车了。 刘老师为了为了防止班级里的优等生犯类似林雪峰那样的错误，命令全班同学，不论是课间休息，午休，还是下午的体育课，都禁止打球和踢球。虽然生活平静了，却也变得索然无味。好在这个规矩很快就被学生们的苦苦哀求给推翻了。 中午，林雪峰和夏雨辰在校外吃过了午饭，回到校园里，站在阴凉的树荫下聊天。正值春华时节，两人其实并不觉得热，站在这里也只是因为此地是属于校园的角落，可以回避途经操场的老师。他们心不在焉地谈论着千奇百怪的话题，从同班女同学的长相一直跨越到祖国的未来发展。两人交谈的时候，夏雨辰的注意力始终不能集中在某个话题上，时不时地朝着校门的方向眺望。校门外卖各种小吃的商贩把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令夏雨辰眉头紧蹙。 “行了，你别看了。”林雪峰苦笑着说，“都跟她说好了，你老看什么啊。” “她怎么还不回来啊，马上就要上课了。”夏雨辰像是没有听到林雪峰的话，依旧仰着头盯着门口，脖子伸得像像个乌龟。 “要是让她知道你这么不相信她，她还不骂你啊。”林雪峰笑着说。 “我当然相信她，我只是心急如焚啊，就像”他想了想，“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林雪峰想着夏雨辰的比喻，觉得他不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倒像是热锅上的蠢驴，被烫得直蹬蹄子。忽然，林雪峰的眼睛睁大了，笑容也随着出现。他看到了那个机灵可爱的身影在众多学生之间时隐时现，逐渐向他们走了过来。 “祖宗，你可算回来了。”夏雨辰回想自己先前的焦虑心情，再看着眼前好像若无其事的郭娜，心里气得什么似的。 “没想到帮你办这么点事，我的辈分还长了。”郭娜笑着说。 “行了，别闹了，东西送给她了吗？” “当然给她了，我办事你放心。”说着，郭娜不知从衣服的什么地方取出了一封信，在夏雨辰面前晃了晃。“张妙然托我转交给你的，想要吗？” “废话。”夏雨辰说着伸手去拿，郭娜眼疾手快，夏雨辰扑了个空。 “雪峰，快管管她。”夏雨辰哭笑不得地对林雪峰说。可是林雪峰却只是在那里傻笑。 郭娜以为林雪峰也是在笑夏雨辰那猴急的样子。其实林雪峰是在自我陶醉，被郭娜那股活泼动人的调皮劲儿给陶醉了。林雪峰情不自禁地拿自己的处境和夏雨辰比，觉得自己实在是比夏雨辰幸福多了。 事情的发展起初与林雪峰所想的不太一样。原本他以为夏雨辰会因为张妙然的离开而意志消沉下去。可是夏雨辰并没有像那些受了失恋的打击导致整天要死要活的人那样自欺欺人，很快便又像往日那样每天都充满朝气了。于是，林雪峰精心设计的那套原本用来安慰一颗受伤的心的说辞也就不再有用武之地了。他一想到自己那天被夏雨辰叫出来，回去的时候险些被出租车撞死，付出了这么多，难免有些失望。他受的伤一点都不值得，虽说不能把责任归咎于夏雨辰，主要还是他自己骑车的时候不小心。但是，夏雨辰的遭遇显然影响了他，导致他分神，才出了那次事故。可是这些埋怨他不能跟夏雨辰说，怎么说得出口啊，夏雨辰，你怎么可以这么开心，要知道，为了你我差点被车撞死。林雪峰想想都觉得好笑，于是只当是一场滑稽表演，不了了之了。 夏雨辰和张妙然虽然不能见面，但彼此通信是张妙然的母亲管不了的，她总不至于每天去翻学校的信箱。信有一种话语所不具有的魅力，因为传递的信息有滞后性，因此好多平时羞于说出口的话也敢于写在纸上，因为收信人不在眼前，不像面对面说话，喜怒哀乐会即刻被对方接收。总的说来，写信是一种有点自恋意味的创作。 夏雨辰在给张妙然写信的时候，张妙然接到信时的反应被他下意识的完美化了。他一边写一边想象张妙然看信时可能表现出来的会心的笑容，因此信上的语言比起他平时说的话不知要酸上多少倍，他完全意识不到。什么“我多么怀念每天晚上拉着你的手”“你的笑就像天使，每次看到你的笑容，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类似这种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夏雨辰毫无顾忌地能写多少就写多少。 一封充满爱意和歪歪斜斜的字迹的信，被装进可爱的信封，几经辗转，寄到了可爱的人手里。张妙然从信箱里翻出了写有自己名字的信，也的确如夏雨辰信中所写的那样，露出会心的微笑。她虽然在学习上比夏雨辰聪明，可依然被信件的魔力冲昏了头脑。在张妙然那颗纯真的心里，夏雨辰的信就代表了夏雨辰本人，全然忘记了信不会像夏雨辰本人那样，在她面前说脏话，以及犯傻。张妙然利用下课时间，看信上那些柔情蜜意的话。人在写信的时候，至少是在思考，而思考这种活动多少能让一个人变得想对聪明。张妙然被信上那一句句发至肺腑的语言感动了，被一句句俏皮幽默的调侃逗笑了。她看完了信，对她们之间的爱情更加充满信心，学习也更加努力。这点和夏雨辰完全不同，夏雨辰读完张妙然的信，常常需要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来回味，并且翻来覆去地拿出来欣赏。如果他用来看教科书的劲头能赶上此举一半，成绩也不至于这般差。 夜色悄然覆盖了校园，高三的学子们埋头复习，似乎并不在乎大自然的提醒。校园一角的几棵梧桐树下面，寂静得仿佛鬼魂出没的地方。随着放学铃声的想起，操场上迎来了一天中最后一轮喧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今非昔比（2） 林雪峰和郭娜纷纷取出自行车，在校门口见面。他们骑上自行车，并排行驶在马路上，从他们悠然自得的表情就能看出，他们很享受每天的这个特定时刻。 “夏雨辰可真够用心的，还特意让你把生日礼物交给张妙然。”林雪峰说。 “多浪漫啊。”郭娜天真地说。 “有什么浪漫啊。”林雪峰不屑一顾地哼哼唧唧，“说实在的，真没看出哪里浪漫。” 林雪峰心里多少有点抱怨，原本他想中午请郭娜吃饭，结果却因为夏雨辰的事耽误了。郭娜自己意识不到，她在林雪峰心中的地位已经逐渐取代了一切，包括他的父母，他的姐姐。林雪峰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完全能体会到这种幸福，跟郭娜在一起，他仿佛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那感觉似曾相似，不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那件事，情不自禁地傻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呀？”郭娜半带嘲笑地瞥了林雪峰一眼。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林雪峰回味着童年往事。 “什么事？” “我小时候抽冰尜，把冰尜借给一个小姑娘，没想到后来就找不到她了。”林雪峰边笑边说，“我傻了吧唧地在胡同里找。” “找着没呀？” “没找着，后来我哭了。” “你可真有出息。”郭娜咯咯笑着说。 “那时候小啊，那个冰尜是我姐姐专门给我做的。”林雪峰的记忆出错了，他忘记了其实姐姐给他做的并不是冰尜，而是抽冰尜的鞭子。林雪峰借着这件事，其实是想到了林雪寒。而让他想起这一切的，正是这几个月来对他关怀备至的郭娜。 “你姐对你挺好吧？” “我姐对我老好了。”提到林雪寒，林雪峰脸上即刻浮现出自豪的光芒，“她老给我买好吃的。对了，小时候她还替我出头呢。” 郭娜被林雪峰不断爆料出的往事深深吸引住了。爱屋及乌，她喜欢林雪峰，自然也喜欢了解林雪峰的过去。 “快讲讲。”郭娜说。 “我小时候特别窝囊，总被一个同学欺负。后来我姐知道了这事，就带着她的同学替我报了仇。” “你姐打他了？” “没有，是她那个胖同学打的，就推了一下而已。” “有这么好的姐姐，多好啊。”郭娜投来羡慕的目光。 “是啊，的确好啊。” “你姐姐现在工作了吗？” “没有，在bj上学呢。”林雪峰想了想，“应该过得不错吧。”他补上了这一句，他希望姐姐过得好，尽管他和姐姐如今都长大了，很难再找到当年那种两小无猜的友谊了。但是他总觉得姐姐看他时的眼神，依然跟当年一样。两人的关系没变，唯一不同往昔的是，他也多了一份对姐姐的关怀，而不像从前那样只顾自己了。 林雪峰把郭娜安全送到了家门口，便原路返回了。他的情绪很稳定，不像那天晚上那样此起彼伏。自行车在他身下平稳地前进，车少的时候，他就将身体放低，减少风阻，适当加快点速度，但绝不超出安全范围。他不知道自己这具年轻的身体还能经得住几次跌打损伤，不悠着点不行。 骑到家楼下，他看见了林万海的车。“咱们家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汽车啊。”林雪峰一边想，一边马不停蹄的跑步上楼。 “雪峰，才放学呀。”林雪峰打开家门，就看到林万海憨笑着看着他。 “大爷，你怎么来了？”林雪峰说。 “我来给你爸送点降压药。” 林雪峰想起来了，爸爸最近的血压有点高，这都是那个破厂长的职位给闹的，钱没赚多少，酒没少喝，身体都快喝垮了。 “快吃饭吧，我和你爸都吃完了。”站在厨房的母亲对他说。李春云一直以来都牢牢地记着林雪峰大概到家的时间，并且在他到家以前将菜热好。自从林雪峰和郭娜交往之后，他到家的时间不可避免的比平时稍晚些，李春云也没有过多地怀疑什么。 林雪峰一手端着饭，一手端着菜，说了句“我回屋里吃”，奔着屋子就去了。 他有意避开了父亲和大爷，不想听他们之间的谈话。这么多年，那种谈话他不知听了多少次，有时是有意在旁边听，有时是不得不听，毕竟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差了。倘若在几年前，他倒不至于因为这种家长们认为与他无关的话题而烦恼，但是最近几次，林雪峰越来越接受不了大人们的想法了，他凭借以往从父母那里偷听来的闲言碎语，再加上这几年家里的动向，认为父亲的的许多决定都是错误的，这次也毫不例外。 林雪峰长长地叹了口气，吃饭的同时，想起了以前的事。 原本一家人生活得幸福美满，随着他和林雪寒一天天成长，即使搬了新房子，面积也有些不够用了。但是对于当时的两个孩子来说，睡觉的时候挤一挤反倒更有乐趣，他们依偎在奶奶两侧，听奶奶讲故事。 对于姐姐被迫到外地念书的事，他曾一度陷入自责的漩涡中，认为是自己害姐姐离开了这个家。但是后来他想通了，那时他还只是一个扛不起重担的小学生，他能改变什么呢。 吃过了饭，林雪峰就埋头在书本中。他的成绩没有明显的提升，他知道原因，因为他把太多的精力放在郭娜身上了。然而现在让他收住一颗躁动的心，已经是不可能了。他们已经牵过手，也接过吻。虽然没有发生成人之间的那种肌肤之亲，但也足以让林雪峰魂不守舍，导致他精力无法集中。无奈他只好抱着有一天算一天的心态，幻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结果。 林万海此行确有其目的。自从林万福当上了厂长之后，林万海就一直觊觎林万福厂子里的一块闲置的地皮。那块地皮，如果林万福是个凡事以利益为重的厂长的话，完全可以高价卖给别人，或是招商引资，为那个效益日渐衰微的童车厂做点贡献。不过，林万海对这个弟弟知根知底，他料定林万福对于这块地皮没什么具体的主意和计划，这个机会他不能放过，也不应该放过。况且林万海在做决定的时候，通常会以一种理由来支持自己，他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光宗耀祖。有这个理由做后盾，他便丝毫没有顾虑。 “万福，你们厂子的那块地卖出去没有？”林万海试探性着打开话题。 “前几天有几个韩国人来看过。”林万福说，“但是人家嫌面积太小，他们想开大工厂。” “是啊，那块地不好办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林万海的眼睛叽里咕噜乱转，眉头始终皱着，“要我说，这钱与其让别人赚，不如咱自己家人赚。” 林万福听出了林万海话里的意思，但是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支持，因为他知道，改革开放，很多外国品牌进入中国，国外资本家也在南方运作，培植了很多南方品牌，这些品牌对万海牌炊具都有不小的影响，林万海的买卖近几年极度缩水。仅仅有这一个因素，也决定了林万海根本负担不起那么大一片地的价格，他自然有别的心眼儿。 “哥，买那片地的使用权，可得不少钱啊，钱少了局长不会批准的。”林万福说。 “我知道。”林万海急忙解释，好让林万福不要以为他是在异想天开，“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你厂子那块地一定要卖吗？出租行不行？” “那倒是行。”林万福直截了当地问道，“关键是你租它干嘛啊？” “盖厂房，扩大生产规模啊。”林万海理直气壮地说。 “还扩大，你的产品现在连商场都进不去，还停留在炊具市场的阶段，那些外国品牌都已经在商场里开专柜了。” “我也打算这么办，找广告公司打广告，就不信干不过那些外国品牌。” 林万福沉默了片刻，他没想到这个世界变化如此之快，也没想到当年意气风发的林万海竟然跟不上改革开放的脚步。如今的林万海，在林万福眼里几乎都是缺点，而林万海也嫌弟弟做事优柔寡断，两兄弟谁也没有真正瞧得起谁。但林万福又不能完全抹杀林万海曾经在事业上的功绩，也不敢完全忽视林万海。在林万福当上厂长这件事上，当初林万海的确帮了不少忙，而且林万海有钱，有钱就有底气，说话就可以硬气。 “你看怎么样，那块地皮能不能租给我。”林万海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耐性。 林万福“嗯”了一声，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品味着林万海的话。他觉得林万海的计划还是太简单了。计划越是详细，越是容易找出破绽，但是也最为稳妥。林万海的计划正好相反，正是因为言简意赅，所以咋听之下似乎毫无破绽，然而事实远非如此。 “行，明天我给局长打个电话，问问他这事能行不。” 听到弟弟的这句话，林万海的心一下子凉了一半。他怎么能犯这种低级的失误呢，他只想到了林万福的单位一片混乱，很多决策，他这个弟弟拍拍脑门就能决定，却忘记了像土地租赁这么大的事，是需要局里审批的。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就让林万福先打个电话再说吧，随后他就会到局长家去拜访，就像多年前去拜访厂长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今非昔比（3） 林万海走后，李春云才放开了胆子说话。其实厨房的活早就干完了，她为了听两人的谈话，才故意不离开，在那里假装擦拭灶台。她并不是害怕林万海，尽管林万海在自己弟弟面前总表现出女人是祸水的观点。李春云之所以不参加这场讨论，意在给自己丈夫留点面子，至少让林万海看来，林万福在家里还是说了算的。 “你觉得你哥那想法能行得通吗？”李春云试探着问道。 “我觉得差不多。”林万福抽着烟说。 “那你决定帮他吗？” “都是亲哥俩，能帮就帮呗。” 李春云的脸色已经开始显露出一点愠怒，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说：“你厂子现在这种情况对咱家来说是个机会啊。你哥那意思不是明摆着吗，他了解你，知道你肯定不能高价租给他，你也不是那种人。到时候他肯定能给局长好处，但是他能给你什么好处吗？” “我估计他不能给。” “这不就结了，到时候你一分钱也捞不到。那你要是把这块地卖给别人呢，人家怎么也能给你点儿好处啊。” 李春云一语道破天机，令林万福措手不及。也许在李春云眼里，这种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礼尚往来，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却触及了林万福思想中的一块纯净沃土。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这不是逼我犯错误嘛。” “这叫什么犯错误啊，你看看人家其他厂长，谁不这么干，有的退休了还捞下两套房子呢。雪寒那边每年都需要钱，儿子今年也要考大学了，不都得花钱啊。这几年咱们家是一点钱也没攒下，还欠着外债，只靠咱俩现在的工资够干什么。” “那也不能有这种念头啊。” “这不是很正常嘛，你说那几个厂长有几个是像你这样的两袖清风，有谁因为这么做被弄进去了？” 林万福顺着妻子的思路思考下去。没有，一个都没有。就拿林万海原来单位的厂长来说，不仅给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安排了好工作，自己还住着一百三十多平的大房子。他曾经听林万海描述过厂长家里的样子，楼层是不高不矮的三楼，大门是“塔山”牌高档防盗门，进到里面，迎面是带有装饰灯和黑胡桃木修饰的玄关，铺着人造大理石地砖。站在玄关，一眼便能望穿宽敞明亮的客厅，暗红色的实木地板反射着阳光，看上去一尘不染，连拖鞋都显得多余。黑色的纯皮沙发安静地摆放在客厅的一侧，墙上挂着一幅裱起来的书法作品，大言不惭地写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自从林万海将这番景象跟林万福描述之后，拥有这样的房子便是林万福的一个梦，因为只有这样，他的家庭才能幸福，儿女才能将他视为一个备受尊敬的父亲。男人的自尊心让他自卑，以为没有物质的支持，儿女就会瞧不起他。再看自己单位原来的厂长老傅，虽说人家住的房子不大，但是也趁着在位的时候利用人际关系为他唯一的儿子找了一份铁饭碗。可是反观他自己，当上厂长也有好几个年头了，每月还是一成不变的一千多块钱的基本工资，唯一改变了的只有上下班的时候由骑自行车变成了坐桑塔纳，车还是公家的，不能私用。 但凡活生生的人，只要不是圣人，大概都有利用职位之便捞点油水的想法，林万福也不例外。可是，一向老实巴交的他不懂得如何入道，对此也并不积极。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想为家里人做一些事情的心情越发强烈。以前是没有机会，可是如今机会已经来到身边，再不有所作为恐怕难辞其咎了。 夜晚的沉寂勾起了人的思绪。李春云早已带着酣甜的美梦进入梦乡。在临睡之前，她曾幻想自己的丈夫能按照她的指点，并最终让家里人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林万福则依旧圆睁着眼睛，想抽支烟，又怕起身的时候吵醒妻子。躺在床上抽也不行，李春云已经不止一次冲他抱怨，连睡觉都得受二手烟的毒害。 林万福困惑地长出一口气。他该怎么做，是昧着良心去跟那些人同流合污，还是坚持自己的廉洁清白。他仿佛被人扔到了一个两头都望不到边际的铁索桥上，虽然最后总要选择其中一个方向走下去，但一时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妻子的熟睡使林万福得到一些让思想纵横驰骋的空间，于是那些曾经在他脑子里徘徊的话，那些激励他，促进他鼓起勇气奋斗的温馨密语，从他那已经麻木的灵魂深处钻了出来。 “素婷，我有老婆孩子，我没办法跟你一起过啊” “我明白，可是我没有选择，我知道那是一片布满机关的陷阱，可是陷阱对面却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令人向往。也许我做错了，也许当初我不应该为你打开那扇门，可是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因为那门的对面不是别人，而是你啊。是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的人，是让我幻想过未来幸福生活的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过界（1）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潘素婷裹着浴巾，打开了门。林万福浑身地站在门外，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万福，你” 林万福像一头饥不择食的猛兽，冲向潘素婷。潘素婷下意识地缩紧了双肩，甚至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了上来。但是几秒钟之后，温情便裹住了她。她透过林万福已经湿透了的衣服，感受到他那颗火热的心，以及那颗心快速跳动的节奏。 窗外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漆黑的楼道，随之而来的一声沉闷的轰雷惊醒了潘素婷。她一把推开林万福，惊恐地望着他。她简直不敢相信，私下里渴望了无数次的故事，如今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身上，她却反而退缩了。 “素婷，对不起。”林万福说完转身就走。 “别走！”潘素婷激动得喊了出来，“快进来。” 林万福像个声控机器人似的按照潘素婷的指示行动着。他走了进来，跟潘素婷擦肩而过。潘素婷关上了门，转过身来看着林万福。 “你怎么不知道避一避雨呢。” “浇透了好，浇透了，我就清醒了。” “你先坐下吧。”潘素婷走进卫生间，拿了一条干毛巾，让林万福把脸擦干。他本想找几件衣服让林万福换上，无奈衣柜里都是女人的衣服。她忽然想起，几年前父母远道来看望她，她给父亲买了两套衣服，父母临走的时候忘了带走，被她压在衣柜里面了。林万福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好奇地走进屋去，看到潘素婷正将半个身子埋在衣柜里，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十分白皙。 “素婷，我还是走吧。”林万福带着询问的语气说。 潘素婷的身体僵直了片刻，突然站直了对他说道：“万福，你到底懂不懂一个女人的心！” 委屈的泪水顺着潘素婷的面颊滚滚而下，她坐到床上，将头歪向一边。 “你别哭啊，你骂我，打我也行。”林万福十分懊悔，“我刚才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回来干什么呀，唉！” “你到现在竟然还在乎这些，所以我说你不懂。难道你认为一个男人就那样冒冒失失地扑过来抱住我，亲吻我，我就不会躲闪吗，我就不会拒绝吗？”潘素婷对林万福的窝囊表现感到气恼，没想到事到如今，他竟然还犹豫不决，也许这一晚过去之后，一切都将照旧。但是，仅仅是这一晚，让这个男人全身心地归属于她，难道也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潘素婷连珠炮式的说了这些话，林万福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万福。”潘素婷起身用力地抱住他说，“我爱你，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林万福顺势抱紧潘素婷，“我也一直压抑着这份感情，我没办法。” 林万福说不出那种不可能实现的话，因为他知道，他的孩子离不开他，他的妻子一直信任他。但是那一晚他决定不走了，走就代表着让一个女人彻底心碎，他做不出这么残忍的决定。潘素婷说她爱他。爱这个字，似乎许多年不曾在林万福的生活里出现过了。孩子们对他的爱，妻子对他的爱，都不能跟潘素婷对他的爱相比。一种是亲情，一种是一般的爱情。 窗外的雨幕和时不时传来的雷声，毫无是非观念般的帮林万福掩盖着内心的恐慌。林万福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遇到纯粹的爱情。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潘素婷已经酣甜入睡，林万福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裤子，从里面掏出一盒烟。潘素婷是多么细心的女人啊，临睡前已经为他把烟灰缸放在了床头。 此时，林万福认为这个房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没有人跟他抱怨生活琐事，没有人嫌他说的话多余。没有牵挂，没有思念，只有爱。他看着面向他侧身躺着的潘素婷，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他该为这个女人负责吗？ 第二天清晨，林万福没有回家，他先行离开了潘素婷的家，直接坐公共汽车上了班。理智的思考让他没有选择跟潘素婷一起上班。尽管潘素婷有些失望，但为了顾全大局，还是接受了林万福的决定。 站在平时总是因为拥挤而令他烦闷的公共汽车上，林万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因为此刻林万福无暇顾及身边的人们，离开了潘素婷的家，他感觉自己就好像犯罪分子逃离了犯罪现场，获得了暂时的轻松。 到了单位，林万福的一切言语动作都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他的愉悦。他亲切地跟单位同事打着招呼，时间既然还早，他就在厂院里散起了步。随后到来的同事们看他悠闲地边抽烟边踱着步子，都觉得好奇，有些人开心地跟他打趣，有些人调侃他一下，以此来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些情趣。 潘素婷来到了厂里，看到林万福站在那里，便露出好奇的神色。林万福看到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似乎有点得了便宜卖乖的意思，于是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仿佛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遇到尚未知情的老师。 “你怎么，一直在这里站着？” “没有，我出来抽根烟。” 潘素婷并不相信林万福的话，他看出林万福有点不对劲，于是充满笑意地说：“别老想着已经发生的事儿，上班就要有个上班的样子。” “素婷，昨天” 潘素婷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随即又恢复正常，她立刻阻力林万福说下去。 “有什么事儿下班说，厂里人多口杂。” “行。”林万福点头道。 潘素婷只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便从林万福身边擦身而过，却把烦恼留给了林万福。果然，昨晚的事并不能当成只是昨晚的事，可能在后续的日子里，这件事会一直困扰着他，就像一不小心踩在刚刚铺好沥青的马路上，一直走到家都会觉得鞋底好像涂了层胶水。潘素婷说晚上再谈，就是说晚上还要就昨天的事讨论下去，有什么可讨论的呢，让他放弃老婆和两个孩子，义无反顾地跟她过？整整一个白天，林万福都带着这个疑问，导致精神时常走神，连办公室的同事跟他说话，他都爱搭不理的。有两个同事早上注意到他跟潘素婷在厂院里交谈，但好在谁也不会想到潘素婷会对这个长相和身高都不出奇的林万福感兴趣，因此谁也没有往那方面想。 下班后，林万福担惊受怕地从厂里走出来，果然看到了潘素婷站在单位大门外的一家五金商店门口。他的心情忐忑不安，潘素婷到底想干什么，打算跟他一起回家？这是不是有点太引人注目了，况且他身边还有同行的老赵。老赵是厂里的电工，也是元老，同事们没有不认识他的，这事要是让他知道了，也就等于让全厂的人知道了。 林万福和老赵走到五金商店门口。 “赵大爷，万福，下班啦？”潘素婷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 “小潘，买什么呢？”老赵彬彬有礼地问道。别看老赵资历老，却也不敢怠慢潘素婷。 “买点钉子和螺丝，你们谁会修家具啊？” “唉，我老赵一辈子跟电打交道，木匠的活儿咱可不行，你还是问问小林吧。” “小林，你会修家具吗？”潘素婷冲林万福眨了眨眼睛问道，这一举动让林万福心惊肉跳，脸色也红了起来。 “会一点儿。”他说。 “那就只好麻烦你了，能帮个忙吗？” “没，没问题。” 三个人一起走了两条街，老赵就到家了。老赵离开之后，林万福如释重负。 “你家什么东西坏了？” 潘素婷噗嗤笑了出来，说道：“你还真以为我要找你修东西啊？” “哦。”林万福傻头傻脑地回过神来，“我说呢，昨天也没发现你家什么东西坏了啊。” 说完，林万福自顾自地笑着，想缓和内心的慌张。不料，潘素婷毫无笑意，让林万福有些难堪。 “万福，你是不是还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 “我？没有没有，昨晚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都是一时冲动。” “可不是嘛，我们都有点冲动了。”潘素婷笑着说。 林万福听到潘素婷也这样说，内心立刻觉得宽慰了许多。原来潘素婷也承认昨晚的行为是冲动导致的。人在冲动的情况下采取的行动是不能代表一个人的真实感情的。林万福开始把责任归咎于同妻子先前的争吵，幽静的夜晚，以及后来突如其来的暴雨。他觉得如果不是昨天那场电闪雷鸣的大雨，他也许就直接回家了，也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了。林万福完全否定了昨天对潘素婷的爱，那股最纯真却永远敌不过社会道德的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过界（2） 林万福没有骑车，只好乘公共汽车回家。潘素婷把林万福送到了车站，看着他上了车。潘素婷要乘的车在另一个车站，她看着老式的公共汽车拖着乌烟瘴气的尾巴逐渐远去，平静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强和执着。她感到背后有一股沁人的凉风吹过来，随即把扎成马尾的头发散开。微风吹拂着头发，毫无规律地相互交杂着，似乎象征着一个女人即将陷入疯狂。 潘素婷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握紧了拳头，用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我不会放弃他，即使这样做会伤害很多人。” 林万福下了公共汽车，在自家楼下徘徊了两支烟的工夫，便马不停蹄地一步踏着两级楼梯上了楼。他不敢回家，怕妻子跟他嚷嚷。可是他也不敢不回家，因为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刚跨入家门，林万福就嗅到了一股紧张的空气。平时李春云即使正在忙着做家务事，也不忘回过头来跟他打个招呼，可是今天，李春云在厨房炒菜，听见开门声也跟毫不知觉似的，只是炒勺与炒锅的碰撞声一如既往的更加响亮了。 “小云，我回来了。”林万福故作镇定地说。 “你还知道回来呀？”李春云回过头来，看上去对丈夫已经失望透顶，“你现在可真出息了。” “哎呀，昨天跟大柱喝了点酒，这不是突然下雨了嘛，我就留在大柱家了。”林万福说完，觉得这个谎撒得可不怎么样。大柱是他的初中同学，这人一天到晚不务正业，除了喝酒就是打麻将赌钱。李春云对大柱一直很反感，因此这个理由只能让妻子更生气，况且一旦李春云以后见到大柱，突然问起这件事，岂不露了馅。 令林万福没有想到的是，李春云竟然放缓了语气，不声不响地把饭菜端到饭桌上，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快吃饭吧，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没事儿尽量别老跟大柱喝酒。他一天跟个无业游民似的，整天混日子，连老婆孩子都不管，你跟他压根儿就不是一类人。” “那不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嘛，再说人家过年还给我妈拜过年呢。” 提到母亲，林万福才意识到屋子里有些太安静了，显然只有他们两人。于是便问孩子们和老母亲上哪去了。 “妈带他们出去溜达了。” “爸呢？” “爸去二哥家了，估计是在那里吃饭了吧。” 两个孩子外加年迈的父母，林万福顿时又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昨夜的欢快仿佛一片烟云。眼看着两个孩子一天天成长，房子的确是不够用了。 “唉”林万福叹了口气。 “怎么了，没事叹什么气啊？” “孩子大了。”林万福唉声叹气着说。 “是啊，也就是一转眼的工夫。” “你说，要是等他们都长大了该怎么办啊，这房子是不是不够住啊？” “那还用说啊，肯定是不够住，咱先不说你妈能不能活到两个孩子长大，就算只有咱家四口人，也不够住。” “你别老说那种话，我妈怎么就不能活到孩子长大。” “你看你这人，我就是这么一说，我不想让咱妈活着吗？” 李春云最讨厌丈夫这种极端的孝心，话说得好好的，只要哪句话让他觉得对老人不敬，他立刻翻脸，完全将客观事实排除在外。曲淑琴老人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这是全家人有目共睹的。也许两个孩子不了解情况，但是作为一家之主的林万福却也顽固地否认生命的规律，则让李春云无法接受。 “干脆等雪寒大一点，让她单独睡一个屋，你我加上儿子，咱们住客厅。”林万福用询问的语气问道。 “也只能这样了。”李春云说。 “不行，不行，那样还是不太方便。”林万福随后便推翻了自己的决定。 “那你说咋办。”李春云有点受不了丈夫的优柔寡断，心里暗暗叨咕，就这种性格的老爷们儿，这个家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啊。 “你还记得我哥上次跟咱们唠的那件事不？”林万福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哪件事啊？” “就是我哥跟咱们说他的一个同学在bj跟人合伙办了一所艺术学校。” “你提这事干嘛？”李春云音乐意识到事情有些蹊跷。 “那个学校不是从小学到考大学之前都住校的学校嘛。” 李春云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她认为林万福这是想直接逃避本来应该承担的责任啊。 “你就只能想出这种办法吗？把孩子送到外地，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雪峰才多大啊，就算是男孩，也不能让他这么小就去外地念书啊。” 林万福没敢再接下去，只能劝妻子别嚷嚷，自己也只是随便说说。林万福还没有将内心的全部想法说出口，倘若他让妻子知道，他当时想的其实是让女儿去读那个学校，恐怕妻子就真的要彻底对他失望了。 正当两人打算就此问题毫无意义地争论下去的时候，开锁的声音响了起来，林万福和妻子不约而同地闭了嘴。林万福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第一个跑进来的是林雪峰，他说了声“我回来了”就直奔屋里。曲淑琴老人拎着一筐苹果，面带笑容走了进来。林雪寒紧随其后，手里拎着一袋西红柿。林雪寒把西红柿放到厨房，就冲屋里喊道：“雪峰，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心疼奶奶，就不说帮奶奶拎东西。” 只听从屋里传来理直气壮的声音道：“我说要帮奶奶拎，奶奶不让我拎。” “奶奶不让你拎，你就不会主动拎？” “雪寒，算了吧，一袋苹果又不沉。有雪寒帮奶奶就成了。” 林雪寒受到奶奶的表扬，笑逐颜开，说道：“奶奶，下次买东西你还叫我，我帮你拎。”说完，就进屋了。 林万福走进狭小的厨房，对母亲说：“妈，以后这些东西就让小云买就行了，你一把年纪就别干这些事了。” 曲淑琴因为刚才看着两个孩子开心地拌嘴，内心有种含饴弄孙的满足，即使说起自己儿子夜不归宿的问题，也不带一点怒气：“小云一天照顾两个孩子也挺累的，你呀，以后别在外面整宿不会来。” “我知道了，以后不能了，妈。”林万福嬉皮笑脸地把母亲送进了屋，只要老母亲不再提起这个让他做贼心虚的话题，让他做什么都成。 当晚，林万福觉得有些过于顺利了，他原本做好了被妻子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的准备，却没想到妻子竟然如此豁达。然而，李春云这一晚却失眠了。她忍受着丈夫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顾全大局。丈夫夜不归宿，做妻子的不可能不怀疑丈夫在外面有女人，只是李春云不相信这种足以毁灭家庭的灾难有一天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她半信半疑。当丈夫解释说是在大柱家住了一晚，她便完全打消了最坏的念头，说到底她还是相信了林万福。但是，夜不归宿也是让她不能接受的。一个有妻子，有子女的男人，跑到狐朋狗友家去住，把家置于何种地位，把男人的责任心置于何种地位。 晚饭吃得有声有色，林雪峰和林雪寒依旧总是拌嘴，曲淑琴老人在一旁开心地笑着，并时不时地插一句嘴，缓和一下气氛。林万福依旧如往常那样，把鸡腿往儿子和女儿碗里夹。两个孩子的表现则不同，林雪峰总是闷头大口地嚼着鸡肉，林雪寒则把自己碗里的鸡肉夹给奶奶。因此，李春云在饭桌上总是指责丈夫太溺爱孩子，同时还批评林雪峰不懂得体贴奶奶。林雪寒心里清楚，这些指责都与她毫不相关。她认为自己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是她不了解大人的想法，正是由于她的乖巧懂事，才让林万福下定决心做出了那个决定。林雪寒从此开始对父亲怀恨在心。直到多年以后，她才明白，父亲把她从这个家暂时送走，也为她营造了一片广阔的天地，让她的心灵能够不受家庭是非恩怨的污染，健康的成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瘟神缠身（1） 火车缓缓进入市区，单调的景色被错综复杂的楼宇所取代。林雪寒靠着车窗，眼睛盯着窗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事可做。她不能像一些男孩子那样，趴在列车的小方桌上呼呼大睡，自从丢了钱包，她变得机警了。 在她斜对面坐着一个将头发染成金黄色的小伙子，从他刚才打电话的声音听得出来，显然是个外地打工仔，大概是在发廊之类的地方工作吧。 火车徐徐停稳，林雪寒等旁边的人都起身挤到了拥挤的车厢过道里，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取下放在行李架上的双肩包，加入到奔波的人群中。 走出候车室大楼，林雪寒回头望了一眼，这熟悉的建筑让她感慨万千。她已经记不清究竟是哪一次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她下定决心，绝不轻易回来。真是天意弄人啊，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就回来了两次。究竟是什么情感促使她做出回来的决定呢，是对家人的思念吗？ 林雪寒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小区。她的记忆力与林雪峰不相上下，因此当出租车经过那条十几年毫无变化的街道时，林雪寒的脸庞绽出幸福的笑容。她记得哪条路是奶奶带着她和弟弟走过的，他们在哪家水果店买过水果。然而，怀旧的情愫对于这个常年在外的女孩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随即收起笑容，任思绪僵死，冷艳的一面再次控制了她。 林雪寒轻轻敲了几下门，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也许这并不算她的家。但是，无论她如何欺骗自己的感情，她都没办法抹去埋藏在心底的那种乡愁。当李春云给她打开门的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离开过这个家。 “雪寒，你怎么回来啦。”李春云又惊又喜。 “最近学校没什么课，就回来看看。”林雪寒说着走进屋去。“爸在家吗？” “你爸跟你二大爷谈事情去了。”李春云从冰箱里拿出饮料，给女儿倒了一杯。 “谈事情，他们能谈什么事情啊。”林雪寒本能地想起了以前的事，一股反感的情绪油然而生。 “你二大爷好像要租你爸单位的一块地方。”李春云觉得女儿偶尔回家，不需要知道太多，因此便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事。而林雪寒也不屑于知道他们的计划。 “妈，我打算在家里多住几天。”林雪寒岔开话题说道。 “学校那边没事吗？” “没事，你就放心吧。” “那好，多在家歇几天，正好你爸也挺想你的。” 林雪寒没有接话，而是想起了家里的另一个成员，问道：“雪峰呢，跟同学踢球去了吗？” “他在屋里睡觉呢，昨晚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半夜三点多才回来，跟你爸一个德行，学习也上不去，简直管不了他了。”说完，李春云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真够呛。”林雪寒也配合着母亲一起笑，向屋里走去，“我去逗逗他。” 林雪寒走进弟弟的房间，看到林雪峰正仰壳躺在床上，四肢摊开，活像只王八。她站到床边，看着弟弟那种从未起过青春痘的光滑的脸，不禁觉得好笑。她心想，这哪里是张男人的脸啊。 林雪寒凑近弟弟的脸，决定吓唬他一下，便轻声说道：“雪峰雪峰。” 林雪峰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张大脸，浑身吓得一激灵，半个身子直愣愣地坐了起来。林雪寒躲闪不及，自己的额头与林雪峰的脑门硬生生地撞在一起。 “哎呀。”林雪峰痛苦地捂着脑门，“姐，你这是玩儿的哪一出啊？” 林雪寒只是站在那里，用手捂着脑袋，半天不说话。她的脑袋哪比得上林雪峰的铁脑门儿，刚才那么一撞，林雪寒顿觉额头火辣辣地疼，眼泪止不住淌了下来。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高兴，因为她成功地吓到了弟弟，就像从前无数次逗他那样。 “姐，你没事儿吧，你怎么回来了？”林雪峰下了地，看着微微低着头的姐姐。 “你怎么还是愣头愣脑的。”林雪寒抬起头，眼泪汪汪，却满怀笑意。 “你没事闲的看我睡觉干嘛啊？” 姐弟俩相视而笑，弟弟傻呵呵地笑，姐姐在嘲笑他，也在嘲笑自己，更多的是开心。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倒霉事太多了，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被弟弟撞了一下额头，好像使她清醒了，她的潜意识在告诉她，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委屈，她都有个家可以依靠。 林雪寒坐到弟弟的床上，摆出一副家长似的作风问道：“我听妈说你昨天跟同学疯到半夜三点多。” “哦，我们同学过生日。” “你们都干什么了？”林雪寒好奇地问。 “先吃饭，后来去唱歌了。” “喝酒了吧？”林雪寒眯着眼睛看着弟弟。 林雪峰马上把食指放在嘴上，煞有介事地说：“嘘，小点声，别让妈听见。” 林雪寒依然笑着看着弟弟。雪峰长大了，她心想。他们姐弟俩平时见面的机会虽然不多，可感情丝毫不减当年。 “姐，你回来是有什么事吗，还是单纯想家了？” 林雪寒想了想，小声说：“其实我这次是回来补办身份证，我身份证丢了。” “你可真有心，你怕妈知道了担心你。”林雪峰不假思索地说。 林雪寒没想到弟弟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用意，但为了挽回面子，只好转移话题说：“像你啊，都高三了还不知道努力学习，居然还处上了对象。” 林雪峰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又做出了一个让林雪寒闭嘴的手势。林雪峰觉得这样非露馅不可，就拿起堆在椅子上的衣服，对姐姐说：“我先陪你把身份证补了吧，到外边再说。” 林雪峰仅仅用了不到三分钟就换好了衣服，他整装待发，活像个刚入伍的新兵。 “你俩干什么去啊？”李春云见两人似乎要出去，“你姐刚回来，挺累的。” “我和我姐出去买点东西。”林雪峰说。 “妈，你想吃点什么吗，我买回来。”林雪寒挽着李春云的胳膊问道。林雪峰看到姐姐这个动作，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妈什么也不想吃，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买吧，妈给你拿点钱。”说着，李春云就要去翻挂在墙上的皮包。 “不用了妈，我有钱。” “你哪来的钱，你又没上班。” “那我也有钱。” “不行，到家了怎么还能花你的钱。” 李春云好说歹说，到底把钱塞给了女儿。 姐弟俩走到外面，林雪寒把妈妈刚才给的二百块钱从新买的钱包里拿了出来，递到林雪峰身边，说道：“这钱你留着，省着点花。” “姐，你这是干嘛，别跟我这样。”林雪峰哭笑不得地说。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姐说话不好使吗？” “我不要，这钱是妈给你的。” “跟我还分什么彼此。” “不是这个意思，你在外地念书，我在家有爸妈照顾，你比我更需要钱。” 林雪寒听到弟弟这样说，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感动。她知道再跟弟弟争执下去也无济于事，他们毕竟不像小时候了，弟弟如今懂得怜香惜玉了。林雪寒把二百块钱收了起来，决定一会儿请弟弟吃一顿。顺便再叫上她的好朋友胖妞。 补办身份证的地方不远，两人打算走着去。林雪寒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家里最近的情况。 “雪峰，你和那个女孩的关系进展得怎么样？”林雪寒问道。 “对了，我必须解释一下，我现在的对象，不是之前跟你提到的那个人。”林雪峰唉声叹气地说，他知道姐姐所说的女孩指的梁欣。 “哦？”林雪寒好奇地看着弟弟，“那是谁呀？” 林雪峰简单跟姐姐交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林雪寒对弟弟的境遇相当吃惊。 “我还真没看出来，竟然有女孩子会主动追你。”林雪寒瞪着眼睛说，好像不相信这是自己弟弟能遇到的事。 林雪峰不知这话应该从何说起，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大众情人，也不是万人迷，但是他又的确是被一个勇敢的女孩追到手了。林雪峰早就猜到姐姐一定会嘲笑他，然而他有太多的困惑想要找人倾述，对爱情有太多的不解。爱，应该是什么感觉的呢，应该是童话《海的女儿》里人鱼公主对王子的爱，是巴尔扎克笔下的欧也妮对那个失去父亲的表弟的爱，还是是《半生缘》里世钧对曼桢的爱。那些爱都是轰轰烈烈的，是至死不渝的，最重要的一点，那些爱全部始于一见钟情。没错，他在梁欣身上找到了一见钟情的感觉，可为什么到头来却跟郭娜好上了呢。其实打高一开始，他就已经注意到梁欣了，只是没机会接近对方，之后两人的成绩相差十万八千里，强烈的自卑感一次次地打消了林雪峰走过去跟梁欣打情骂俏的念头。 这份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情，难道还没有开花结果，就要枯萎了吗？林雪峰时常会想这些问题，每次想到这些，都心有不甘。 “姐，你说爱情是自私的吗？”林雪峰之所以问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对梁欣的不舍之情是对郭娜不忠的表现。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是爱情吗？”林雪寒笑着反问。 “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觉得是。”林雪寒说，“爱情如果不自私，又怎么能轰轰烈烈呢，。” 林雪峰听到姐姐也这样说，内心的矛盾非但没有化解，相反却更加剧烈了。连林雪寒也承认爱情是自私的，这让面对爱情本身就优柔寡断的林雪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既不敢对梁欣表白，又不忍伤了郭娜那颗单纯的心。他想起了那些小说中描写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哪一个不是以悲剧告终？ “爱情是痛苦的。”林雪峰顺着思绪自言自语般说出了这句话。 身旁的林雪寒看着弟弟，心想弟弟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他的总结虽然是片面的，可却是爱情本质中的一部分啊。爱情既是甜蜜的，也是苦涩的。爱情让人豁达，也让人自私。在对待爱情的问题上，林雪寒坚信自己是有绝对的发言权的，可是林雪峰却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他跟爸妈生活在一起，他衣食无忧，可以想爱谁就爱谁，爱情的限制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而且高中生之间的恋爱是纯洁的，他们的恋爱世界里只有爱，没有恨，又何谈痛苦。 同时，林雪寒觉得她对林雪峰的了解生疏了。对这个家的了解也显然不及弟弟。她虽然不知道林雪峰正在面临的感情困惑，但是她觉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看待这个跟她在出生时间上相差无几的弟弟了。他也正在经历人生中最精彩的部分——恋爱。 姐弟俩平生第一次交流这种正式话题，彼此都有种怪怪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瘟神缠身（2） 办完了正事，由于林雪寒赶了一上午的火车，林雪峰昨晚灌了一肚子啤酒，此刻两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林雪寒决定请弟弟吃顿饭，顺便叫上胖妞。 林雪峰听到胖妞这个名字，也颇感兴趣。他依稀记得小时候胖妞用她那肥大的手掌把刘强推出两米远的情景。 她们相约在一家川菜馆，两人先一步赶到，坐下后，林雪峰便津津有味地询问起曾经的恩人来。 “姐，你跟胖妞到现在还有联系？” “是啊，很奇怪吗？” “倒不是奇怪，我以前的小学同学，现在可是一个联系的都没有了，除了和我上一个高中的。” “这就是友情，话说回来，你还欠她一个人情呢，你记得吗？” “我求你了，那件事你别再提了。”不知为何，面对事件的当事人，他反而不好意思了。 林雪寒笑了笑说：“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一会儿你见到她，可千万别管她叫胖妞。” “我当然不能那么叫她。” “那就好，她最讨厌别人叫她胖妞了。” 林雪峰听了姐姐的话，倒是暗自觉得好笑。林雪寒不许他管对方叫胖妞，可是她自己却一口一个胖妞叫着。 趁着胖妞没来的这段时间，林雪峰和林雪寒就朋友的问题交换了意见。林雪寒一厢情愿地认为弟弟并不懂得真正的友情，因为只有像她和胖丫那种从小到大一直保持着紧密联系的朋友才能算是挚友。林雪峰对此有不同的见解，他觉得真正的朋友是那种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的人，而不必计较平时的一些小恩小惠。 不同的生活导致这对姐弟对于交友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他们都没有坚持自己的观点，而是不再深入地讨论下去，姐姐和弟弟之间如此宝贵的相聚，用来争执一些不必要的话题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胖妞的出现让林雪峰大为惊讶。在林雪峰久远的印象中，胖妞始终是那个张开五指山能把一个小男孩推出几米远的女子，却没想到胖妞已经今非昔比。 “雪寒。”胖妞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打着招呼，林雪寒站了起来，走出去迎她。 “还记得我小弟吗？”林雪寒指着林雪峰。 “当然记得，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三人重新坐了下来。 其实胖妞只是没话找话，她对林雪峰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倒是她的变化让林雪峰大开眼界。小时候的胖圆脸变成了鹅蛋脸，长发不再束成马尾，而是从两侧很自然地垂下来，由于魁梧的根基，胖妞不是那种骨感美女，但也绝不是小时候的那种大鸭梨身材了，如今的胖丫变成了丰胸翘臀的妖娆身材。林雪峰瞅得两眼都发直了，可是又不敢一直盯着人家。 如果一个男孩子不是性格极端开朗，那么他最好不要单独跟两个女孩子一起吃饭，因为一旦他不能成为谈话的焦点，就只能落得个被冷落的下场。林雪峰在之后的谈话中基本就是这个样子。 林雪寒和胖妞从小学谈到大学，从家人谈到家里养的宠物，就是没怎么谈到林雪峰。林雪峰有几次想插话，又害怕唐突。又有几次想喧宾夺主，改变话题，结果两位女士只是顺着他的话题敷衍了几句，马上又绕了回去。林雪峰最后终于放弃了，要了两瓶汽水喝了起来。 林雪峰自己也觉得奇怪，他记起上一次姐姐回家，起先他也很高兴，可是这种情绪没过多久便趋于平缓了。这一次也是，他没办法一直高兴下去。林雪峰之所以会这样，究其原因，就是他正在陷入恋爱的漩涡中，无论是之前的单相思，还是如今的怀疑爱情，都使他没办法将心思一直放在姐姐身上。在林雪峰的感情世界里，爱情可以无情地吞噬其他一切感情，自然也包括至高无上的亲情。 两个女孩子的谈话内容中，唯一令林雪峰感兴趣的，当属大学生活。错综复杂的校园，可供学生随便使用的篮球场c足球场c健身房，三层楼的食堂。除了健全的硬件设施，令林雪峰在饭桌上神魂颠倒的就要数大学那种自由的环境了。林雪峰几乎是带着陶醉的心境听两人讲述那令人向往的寝室生活的。谁和谁恋爱了，在学校的某处接吻被同学看到了，谁和谁在校外过夜，几个姐妹在寝室喝酒，集体出去上网，集体逃课。 林雪峰也注意到一个细节，多数在大学发生的风流快活事，都是从胖妞嘴里滔滔不绝地说出来的。林雪寒似乎有所保留，是刻意在自己弟弟面前维持良好形象，还是姐姐的大学生活跟其他人不一样，林雪峰猜不出。 青春期的孩子往往不会体会到母亲的一番苦心，否则林雪峰和林雪寒绝不会想不到，李春云下午去菜市场买了许多他们最爱吃的菜。她做好了一桌饭菜，在时间的煎熬下等待着两个孩子，却始终不见他们回来。倘若不是林万海突然造访，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可真的会伤心难过了。 晚上六点左右，林万福和林万海回来了，继续商讨租用厂房的具体事宜。李春云听了两人谈话的内容之后，反倒庆幸当时女儿不在家。李春云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女儿对她的父亲一直心存芥蒂。其实从以往女儿所表现出的一些细枝末节也不难看出，林雪寒心中的父亲一直都被一层阴影包裹着。譬如，林雪寒偶尔往家里打个电话，如果是林万福接了电话，她便没有多少话说。有时林万福想跟女儿近乎近乎，主动询问女儿在那边怎么样，林雪寒也只是笼统回答，多一个字都舍不得说。每次林万福放下电话，心里酸楚，可还是大大方方地叫妻子接电话，然后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烟。自从林雪寒离开了家，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是这有限的几次，她也只跟李春云和林雪峰有话题可谈，对于父亲，她只是出于礼貌般地关心一下父亲的身体状况。 其实，林雪寒对于父亲的爱，当然不乏真挚的情感，但是林雪寒却经常暗示自己，她对父亲的感情只是血缘上的维持，这是没办法切断的，至于其他感情，都是可有可无的。就是这样不断地自我催眠，林雪寒有意无意地做出了许多让林万福寒心的举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瘟神缠身（3） 林万福最后还是支持了林万海的决定，他在其中考虑了很多因素。包括子女未来将要用到的钱，家庭的幸福，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修复他同女儿那日渐僵化的关系。林万福知道在未来的生活中，不仅女儿每年需要高昂的学费，还要加上儿子的费用，循规蹈矩的挣钱已经不足以支付这些费用。孩子们毕业之后，还要找工作，还要结婚，这些事哪一样能少了钱。如果他能让女儿这辈子顺顺利利地度过，相信女儿一定会跟他这个做父亲的重归于好。他想好了，等女儿一毕业就在家乡帮她找一份工作，让女儿离自己近一些，倘若女儿在bj能有很好的发展，那么在bj生活所需的一切费用，他都要承担，无论付出什么，他都要换回女儿的爱。 “万福，我跟局长说了这事儿，他说出租厂房厂长就能做主，我都多余找他。”林万海抽了一口烟，心里早就认为此事已经十拿九稳，只需等待着林万福的下文。 “哥，你说得对，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外人干，不如咱哥俩一起干。”林万福说。 “那还用说。”林万海露出得意的姿态。 兄弟俩似乎终于在事业上找到了共鸣，然而各人心中却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两人谈话的内容随即转向下一代的问题上，心里都在盘算着。 “孩子都大了，处处需要用钱啊。”林万福说，“若菲还行，你都为她置办好了，钱也有。雪峰和雪寒的将来都还没着落呢。” “万福，这你不用着急，雪峰大学还没上呢，雪寒毕业以后找个好工作，到时候一嫁人不就结了，你现在就想法子挣钱就行了。” 狭小的客厅里，林万福和林万海都在抽烟，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烟味。平时家里有一个大烟枪就够李春云受的了，如今又多了一个，她不堪忍受，回了卧室，却依然能听到二人之间的对话。 林万福和林万海谈论着子女，心里也在想着别的事。原本林万海是想顺顺利利地把厂房租下来，借用弟弟的职务之便少交租金，甚至不交租金。可是听林万福话里的意思，好像没那么容易，弟弟显然不想放弃自己的那一份利益。 林万福的意思的确如此。他想跟林万海合伙儿做这个买卖，但是他却不想出力，只想坐享其成。他认为厂房是他提供的，只要买卖稳赚，他理应得到长久的好处。林万福以为自己的设想合情合理，可林万海却不这么看。林万海觉得弟弟有点贪得无厌了，他能顺利租下这个厂房，的确需要弟弟的帮助，但是他情愿给弟弟一笔钱，也不想自己将来赚得的钱都有弟弟的一杯羹。亲情归亲情，生意归生意，林万海自认为能够理智地区别两者之间的关系。倘若林万福既能出钱，又能出厂房，而且能参与生产，那么他倒是可以当个二老板，持续地分享收成。然而，林万海明白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是个干事业的人，总想走捷径，好逸恶劳，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他吃不了苦，意志也不够坚定。所以，如果他想跟弟弟以合作的名义开办这个厂子，到时候保准儿都是他在忙活，天底下没有哪个生意人肯吃这个亏。在利益的驱使下，在善于给自己的行为辩解的商人思想的牵制下，林万海想出了一个万全的主意。 “万福，这机会对咱们老林家来说真是太难得了。”林万海沉重地叹出一口气，“这买卖咱俩干最合适，就是你嫂子那边，唉。” “嫂子怎么了？”林万福关切地问道。 “你嫂子要能赶上小云一半，我也就不愁了。她跟我不是一条心，我赚的那点钱，她全给存到她的账户里了。你说那钱不用来投资，存银行了，能有什么用啊。我管她要，她骗我，说是借给他小舅子了。” “跟嫂子好好说说呗，这钱又不是乱花。” “没用，我都把嘴皮子磨破了，她就是不承认钱存银行了。当初我为了给厂长送礼，不是偷偷拿了家里的钱嘛，她知道后就一直防着我，这日子过得真他妈没什么意思。” 林万海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当年林万海动用的是自己的私房钱，史玉凤至今不知道这件事。然而史玉凤这些年的确一直在防着他，因为她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越来越不拿她当回事。林万海有钱，要说富甲一方的确太夸张，但也足以让普通老百姓羡慕不已。别看他只开一辆桑塔纳，却已经给女儿全款买了一套一百七十平的大房子，并且一直瞒着所有人，包括史凤玉。这房子算是投资，即使将来女儿嫁人了，不需要这套房子，到时候也可以卖掉。然而，林万海跟许多东北的生意人一样，他们的狭隘意识最终会将他们引像一条死路，因为他们奋斗的动力，只是想把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打理好，企业家的精神在这些人的思想里恐怕并不存在。所以，他的产品被后起之秀严重挤压，这几年已经开始亏损了。 “你嫂子真坑人哪，我要是因为她而失败，我恨她一辈子。” 林万福皱着眉头，心情随着林万海的话语起伏不定。哥哥难得倾述衷肠，林万福不忍看着亲人受苦，而在他眼里，林万海的几句哀叹就是受苦的象征。 两人都在沉默。林万海觉得事情几乎快要解决了，只差他的一点引导。他本来想让弟弟自己想出那个办法，但是他又觉得凭林万福的脑袋是做不到的，也不敢做出那个决定，于是他最终还是开了口。 “万福，”林万海装作茅塞顿开的样子，“你说用这房子贷款怎么样，那样咱哥俩的钱不就够了吗，而且很快就能赚回来，你根本不用担心。” 看着林万海胸有成竹的样子，林万福此时却没了主意。他不擅长机智的交锋，只是单纯地想为自己这个家谋点福利罢了，又怎么能想到自己的亲哥哥竟然拿他当做生意场上的伙伴和对手来对待。他的思维只能运转到这个程度，还远远不能算计到别人头上，所以本性善良的林万福在听了林万海的一番话之后，想到的不是从话锋上扭转局势，而是尽心尽力地帮哥哥解决钱的问题。 用这房子贷款，林万福愁肠百结。他着实不忍心丢下这个房子，那样他就连一套房子都没有了，这套房子包含着他的许多酸甜苦辣，送女儿去外地念书，以及母亲在这所房子里给他留下的珍贵回忆。在林万福看来，这所房子简直就具有灵性。可是，用这套房子贷款似乎也合情合理，他相信这笔投资能赚钱，再说当年买房子的钱也是跟哥哥借的。这笔钱如今看来虽然不多，可几年之内他也还不上。 “哥，这房子能贷多少钱？” “让我算算。”林万海掐指一算，“估计能贷个二十万左右吧。” “哦。”林万福好像心不在焉，其实脑海中一片茫然。他在想这二十万，这是多大的一笔数字啊，他真有些舍不得投在生意上。可是这笔钱只有投资在生意上才意味着它的存在，否则他们根本没有这笔钱。一旦贷款，这房子也就相当于租的了，家也就名存实亡了。 “能贷多长时间？”林万福问。 “估计五年吧。”林万海不假思索地答道。 五年，儿子就已经大学毕业了，女儿也应该参加工作了，可行，林万福心想。 “行，就这么办吧。”林万福点着头说。 林万海看出弟弟心中仍有波动，于是就又给他来了一根定海神针：“万福，你放心，咱们是亲哥俩，这计划要不是十拿九稳，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你想想，我能坑你吗？” “我没那么想。”林万福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好像经林万海那么一说，林万福刚才就真有那种想法似的，其实他至始至终也没怀疑林万海能算计他。 林万海对于谈话的时间向来把握有度，他觉得话说到这份儿上恰到好处，他让林万福第二天将房证带到单位去，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瘟神缠身（4） 林万海走了大约三分钟，林雪峰和林雪寒就回来了。林万福见到两个孩子，倍感亲切，配合着刚才那个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们的决定，一股做父亲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本来他还想抽支烟，但一想到女儿和妻子都在家，竟然控制住了十几年来逐渐加重的烟瘾。 “雪寒，在那边怎么样？”林万福问。 “挺好的，爸最近工作顺利吗？”林雪寒一改对父亲冷淡的态度，也许是因为在外面那一言难尽的生活，让她体会到了家的温暖，也许是一种错觉，她不愿多想。 “放心吧，”林万福站了起来，将手搭在两个孩子的肩膀上，目光炯炯有神，“爸这回就要出头了。”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林雪寒不常听到父亲说这种话，因而心里觉得很舒服。至于林雪峰，他稍显得无动于衷。李春云从屋里走出来，刚才她一直在拆一件毛衣，两个男人的谈话她也听得一清二楚。两个孩子对父亲的豪言壮语感到莫名其妙，李春云可是明白其中的原因，都是林万海闹的。尽管李春云觉得他们的计划还是过于草率，但是听了丈夫的话，她也觉得心里踏实，因为丈夫知道努力，跟着这样的男人一起过，生活才有个奔头。 “你俩怎么玩到这么晚，吃饭了没有？”李春云问。 “我和姐在外面吃了。”林雪峰进到自己屋，把书包拿了出来，“老规矩，你睡屋里，我住客厅。” “你睡屋里吧，你不是得复习吗，马上就要高考了。”林雪寒说。 “在哪复习都是一样，想学在哪都能学，我还天天去上学呢，该不学不还是不学。” 李春云在林雪峰身后说道：“亏你好意思说，看看你姐，在外面比你苦多了，像你姐学习学习。” “妈，让雪峰睡屋里吧，估计他得学习到很晚吧。”林雪寒说。 “千万别。”林雪峰立刻插嘴道，“你还是让我在客厅睡吧，一到屋里我就犯困。” 林雪寒不再跟弟弟固执下去，从下了火车到现在，她都没有闲着，此刻真有些累了。厨房飘来菜肴的香气，是李春云特意为林雪寒做的，都是她最喜欢吃的。林雪寒觉得有些辜负了妈妈的一片爱心，可是她实在没有吃东西的胃口，只好拉着妈妈的手，撒娇着说：“妈，明天中午把菜热一热，我要好好吃一顿。” 李春云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陪着女儿进了林雪峰的房间。母女二人有时就像朋友，总是有许多悄悄话要说。林雪峰目送着二人，看着充满爱意的画面，觉得胸口升起一股暖流。但是姐姐和妈妈究竟会偷偷摸摸谈些什么，他却是漠不关心。 深夜，林雪峰被白天林雪寒和胖妞所描述的大学生活迷恋住了，心思早已飞到了那个想象中的大学校园。他现在不觉得老师平时对他们怒其不争的态度是多余的了，也不觉得语文老师的话纯属废话连篇了。他又想到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凭着这种成绩能考上大学吗？他的情绪急转直下，双手在脸上搓了搓，表现出一种本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翻开数学书，通篇的文字和公式令他头疼，翻开英语书，满纸的“鬼画符”让他眼晕，他不知该从何处着眼，只感觉时间不够了。他想抽支烟，稳定一下情绪，可是又不敢，怕一直以为他是个乖宝宝的妈妈知道了会崩溃。 林雪峰后来还是把情绪稳定下来了。这天晚上他足足复习到半夜两点，虽然过程还是毫无章法，跟那些早有准备的高三学生不同，但他的目光专注，精神集中，仿佛周围的时间也被他的行为感动，为他停住脚步。他知道多背一个单词，希望就离他近一些，最后，他带着希望入睡，睡得格外深沉。 第二天一早，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李春云心疼女儿，并没有叫醒女儿。当晚的睡眠仿佛带走了林雪寒的所有疲倦，因此她睡得昏天暗地，若不是电话声吵醒了她，保准儿她会睡到下午。 “喂，雪寒。” “周帅，什么事啊？”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打算后天回去。”林雪寒之前并没有拿定主意，所以有些吞吞吐吐，“你想我了吧？” “别逗了，你不在家，我一个人自在多了，我还想劝你多在家住几天呢。” “那我明天就回去，我就是不让你自在。”林雪寒笑呵呵地说，语气甜腻得像是蜜糖，还伴有撒娇的成分。这可爱的一面，如今她只肯献给周帅，这个跟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男孩。 “那好吧。”周帅也呵呵笑着，“明天我去车站接你。” “你会不会又说到做不到啊？” “不会，这次说到做到。” 林雪寒完全沉浸在同周帅的打情骂俏之中，两人聊了好一阵。挂掉电话之后，她已经打定了明天返京的决心。家里没有什么专为她准备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林雪寒只是在洗手间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上衣服，又把扔在床上的手机和充电器放到挎包里。她一边有条不紊地行动着，一边在想，幸亏此刻家里没有人。林雪寒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在外面有了男朋友，虽然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可是父母不一定能够理解。 上午的所有课程，林雪峰都聚精会神地听下来了。上大学的憧憬一直在影响着他，让他意识到，原来人活着是需要目标的，目标能转化成动力，动力能促使他前进，从而忽略许多不愉快的情绪。 中午，风和日丽的天气让林雪峰觉得爽快。他一直绞尽脑汁地认真听课，午休铃声响起来，使他觉得如释重负。他本想轻轻松松地跟郭娜共进一顿午餐，可是这丫头却偏偏不让他满意。郭娜之前跟班里的一个女生吵架了，此刻有满腹的抱怨，就等着向林雪峰一吐为快。林雪峰对郭娜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并不理解。原本好像天底下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要吵架呢，他自己和夏雨辰就从来没有吵过架。 “你想吃什么？”林雪峰和郭娜并排走在学校外面那条拥挤不堪的小吃街上，“吃抻面怎么样？” “不爱吃。”郭娜说道。 “吃什么你倒是说啊，问你你也不说。”林雪峰有些不耐烦。 “我没胃口，我们直接去逛街吧。”郭娜看着林雪峰，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不行，下午还得上自习呢。”林雪峰面无表情地回绝了郭娜。 “别上了呗，我心情不好。” “你怎么老是心情不好，你就不能心情好点。” 郭娜对林雪峰喜怒无常的情绪变化感到纳闷，上午他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对她发起脾气来。她也对林雪峰从不向她表露内心的想法而感到不满。交往也有一段时间了，郭娜觉得自己可是把整个心都掏给了林雪峰，可是他呢，就像是个机器人似的，被设定成只懂得任劳任怨地付出，不求回报。 他要么不懂温情，要么就是对我没感觉，郭娜有时会这样想。她偶尔也会希望林雪峰跟她吵吵架，拌拌嘴，那样生活会有趣一些，也会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不过，这些想法她可不敢跟林雪峰说，因为林雪峰一定会说她不知好歹，或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郭娜有时候也明白林雪峰的一番苦心，他这么苦口婆心地督促她学习，也是为了她们之间的爱情能够持续下去。两个人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痛苦，郭娜多少能够理解，因为身边已经有一对这样的人了。春天的气候凉爽宜人，是吃抻面的好季节。郭娜一天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就是看着对面的林雪峰吃面，他总是不说话，痛痛快快地把面吃完。她喜欢听从他嘴里发出的“滋滋”的声音，只可惜这面不是她亲手给他做的。 吃完了面，林雪峰顺势掏出一包烟。他也是想看看郭娜对此的反应，尽管郭娜知道他抽烟。透过蒙蒙的烟雾，他看到郭娜的反应很平淡。 “你好像从来不反对我抽烟？”林雪峰问。 “不反对啊，为什么要反对呢？ “抽烟对身体不好啊。” “但是你喜欢抽啊，那就抽呗。” “你也会跟着受影响的。” 林雪峰忽然觉得这句话说得早了好几年，她们还不是两口子呢，郭娜又能受什么影响。因此他嘲笑自己的语无伦次。 “我们既然交往，我又怎么会在乎你抽烟呢。” 林雪峰心里有愧，因为他忽然觉得这才是属于他的女孩，而他竟然会怀疑自己对郭娜的感情，太卑鄙了。林雪峰站了起来，拉起郭娜滑腻的小手，对她说：“走吧，去溜达溜达。” 郭娜笑着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林雪峰对这个动作喜爱得不得了。 “去哪里溜达？”郭娜兴奋地问道。 “去逛街。”林雪峰毫不犹豫地回答。 “下午的自习怎么办？”郭娜的一系列疑问，仿佛有意要考验林雪峰似的。只不过这个从小时候起便经常执着地走自己的路的男孩，一旦打算做某件事情，是不会轻易犹豫的。 “去他妈的自习吧。”林雪峰加快了脚步。郭娜的胳膊被抻了一下，有些微微的疼痛，但那是男人的力量，她相信这股力量能够让自己依靠，只要跟着这个男孩，她什么也不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瘟神缠身（5） 每一次逛街，虽然是林雪峰牵着郭娜的手，可郭娜就像那种不听话的小狗一样，总是反客为主。她对商业街的所有商品都感兴趣，只是由于他们没钱，所以只看不买。不仅买不起想要的商品，就连吃饭的时候，他们也只能选择比较便宜的饭店，不能每次都吃太贵的东西。因此，每次逛街的时候，林雪峰陪伴在郭娜身后，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班级里那些少数的有钱人，如果他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他和郭娜也许会更幸福吧。 不上课可以，可是一定要在放学之前赶回学校，否则他们就没机会取书包了。不带书包回家，被父母知道倒也没什么，但林雪峰还想回到家之后把今天浪费的时间补回来。她们掐好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从外面往学校走。 林雪峰这个下午的心情可谓一波三折，起初那种无所顾忌的情绪不知不觉消失了，消沉的意志接踵而来。他一直在想，如何能有钱呢，而他给出的答案只是应该好好学习。老师也是这样教导他们的，尽管没有明说只要好好学习将来就能有钱，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她们又路过了每晚放学都会经过的那家洗浴中心，金壁辉煌的门脸下边总是停着那辆纯白色的宝马745，几乎每天晚上都能看到。那辆宝马显然跟洗浴中心有关，也许是洗浴中心老板的座驾。往日，在与郭娜交往以前，这辆宝马在林雪峰眼里还只是破铜烂铁。可是今天，从没有过的破茧而出，是无中生有，还是一直隐藏在灵魂的最深处，只等待适当的时候到来。他的一双眼睛此刻变得异常犀利，但凡掠过他视线的景物，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记忆中。忙着落下卷帘门的小老板，街边摆摊的老大娘，卖水果的城郊老农，无忧无虑的情侣，网吧门口聚集的潮人们，以及那些穿梭的车辆。面对这些生命，林雪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郭娜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这种唉声叹气的反应，她已经不止一次察觉到了。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生活水平要有这么大的差距呢。”林雪峰说。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的事呢？” 郭娜这样问，让林雪峰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好像有多么伟大，但是他关心他人的本质是与生俱来的。 “为什么有些人看起来那样幸福，有些人却那么不幸。” “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呀。”郭娜似懂非懂地说。 距离放学还有很多时间，他们往回走的时候比预计的要快。尽管天气微凉，可是林雪峰实在是想在外面坐一会儿，经过了先前的一番思想，他的精神有些疲倦，想让郭娜陪陪他。 社会对学生们的关注程度总是跟不上学生们学坏的脚步，在中小学附近不能建立网吧的政策出台之前，林雪峰的学校附近至少有三家网吧。林雪峰从来不去那种地方，自从在电视上看过一些网瘾少年的新闻，他就总是下意识地把网吧和毒品联系在一起。但网吧对于学生来说却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那里总是进进出出着许多年轻人，很多男青年身边搂着一个女孩，那女孩满脸洋溢着幸福，似乎在为网吧做免费的广告。男孩肆无忌惮地搂着女孩，丝毫看不出女孩有什么抵触情绪，相反可能还嫌对方搂得不够紧。 林雪峰和郭娜边走边聊，走到了离学校最近的一家网吧，林雪峰对郭娜说：“陪我坐一会儿吧。” “去操场上坐着去。”郭娜提议道。 “你胆子可真大，被主任看到不等着挨说才怪，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林雪峰拉着郭娜的手，坐到了网吧门外的三级台阶上。林雪峰很自然地将胳膊搭到了郭娜的肩膀上，同时感受到郭娜的肩膀微微耸了一下。或许是不自在吧，他想，也或许是他自己不自在，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这种亲密的动作不太适合他。好在没有人关注他们，倘若此刻有任何一个路人用鄙夷的眼神看他一眼，他都会觉得无地自容的。林雪峰为了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便掏了掏上衣口袋，把那盒已经邹巴巴的软包红塔山拿了出来。里面只剩下一支，不过已经足够他镇定神经的了。 “郭娜，我很想听你再说一遍刚才的那句话。”林雪峰目视前方说，心里想的却不是身边的这个女孩，而是林雪寒。他为什么会想到自己的姐姐，他也一头雾水。他不想跟郭娜说，怕郭娜误以为他有什么姐弟恋倾向。尽管弟弟爱上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这种事都是发生在蹩脚的言情小说里，无非是赚取那些天真烂漫并且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的廉价的眼泪，可他还是不敢确定郭娜不会这样想。 “我刚才的哪句话啊？”郭娜顺着林雪峰的视线，看向同一个方向，心里在合计他究竟在看什么。 “算了。”林雪峰苦笑着，既然那句在他心里引起思考的话并没有引起郭娜足够的重视，那也就不必再说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他们有资格这么说吗，他们见识到世界了吗。 林雪峰和郭娜默默无声地靠在一起坐了一会儿，是否回去拿书包对林雪峰来说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喜欢你。”郭娜从半张着的嘴唇里轻声说出这句话。不知为何，林雪峰感到这句话仿佛具有疗伤的神奇功效，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此刻竟然能让他的内心感到平静。 他侧过脸，发现郭娜正在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他，她的牙齿遮掩在微微上翘的上嘴唇下面，只露出很小的一部分。林雪峰情不自禁地吞了一下口水，心跳也开始加速，林雪寒的影像也从他的意识中消失了。 春天的夜晚，风总是很猛烈，郭娜齐肩的秀发被看不见的北风吹成了一缕缕凌乱的细丝，在她脸庞纵情飘舞，就像那种被夸张到极致的洗发水广告。两人的步调完全一致，简直是天衣无缝，在最恰当的氛围下，两张嘴唇轻柔地贴在了一起。他们都鼓起勇气，模仿着电影里的动作，尝试着一种比以往更加激烈的接吻方式。这一次林雪峰很主动，他的身体有一种发麻的感觉，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甚至认为即使一个晚上都保持这种姿态，他也能做到。也许他们唯一与一些从网吧里出来的青年男女不同的地方，只不过是两人此时此刻都没有想到将这种的感觉进一步发展，他们依然是生活在父母管制下的普通高中生，很大胆，也很保守。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的行为和想法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考虑，否则这个世界也就不会发生那些肮脏的事情了。在文明的表象下，永远存在着情绪狂躁的生命，他们披着深藏不露的外衣，遮掩着躁动的灵魂，寻觅着那些警惕性低的弱小的猎物。就在林雪峰和郭娜沉醉在他们认为最美好的时刻时，从网吧里走出四个男人，其中三个比林雪峰高出少许，另一个则是矮个子，年龄都在二十出头。透过网吧的玻璃门，可以看到三个高个子男人一边走一边嬉笑打闹，其中两个人将胳膊架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那人带着一条金链子。他们同时用力向下压，戴金链子的人先是挣扎，进而开心地怒骂着。矮个子走在最前面，他透过玻璃门看到了坐在外面的林雪峰和郭娜。矮个子男人很敦实，脖子上同样带着一根金链子，一袭黑夹克披身，脚上的皮鞋亮得透着一股骚气。排除这一身装扮，让人为之恐惧的是他那寸头下面的一双三角眼。紧缩的面孔上，一双女人般的细眉倒挂着，嘴角歪向一边，时不时咂几下嘴，好像在嚼着什么。也许幸福与不幸真的只有一线之隔，那个矮墩墩的男人，已经盯上了这对遭人嫉妒的情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