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纪事》 第十一章 兵败 “夜半时分,世子爷便领了二十个身手矫健的亲卫出发去了金营,谁知道,这一去,就再没回来。”卢泗慨叹一声,默默的举起茶杯,苏瑾抬头望向他,却见这个粗犷的汉子,此刻竟然红了眼眶。 “去偷袭的小队一夜未归,伯爷惊觉不对,派了哨探前去,结果那探子回来,说是金兵此刻正在庆贺,因为他们前夜设伏,诛杀了辽东军的少将军。”卢泗说到此处,狠狠的将拳头砸向地面。“若是此行是我去的,那么世子爷就不会有事,伯爷或许也不会出事。” “敌暗我明,此次不成,必有后招,总是躲不过的。”韩清原低叹一声,拍拍卢泗的肩膀:“将军不用太过自责。” 卢泗轻轻摆手,道:“伯爷也曾如此劝我,只是卢某,心绪难平啊。” 苏瑾闻言,追问道:“将军说,我父亲也曾劝过您?” “是,”卢泗语气依旧低沉:“探子回禀过情况后,军中一度气势低靡。伯爷却在入夜后,将末将单独招到他的营帐内。此时末将正因为世子爷之事心痛难忍,见到伯爷后自是一番请罪,伯爷却只淡淡的回了末将一句:‘这次不成,还有后招,总是躲不去的。’末将好生奇怪,伯爷却不再多言,只是告知末将,明日金兵必将来犯,到时,伯爷会亲自领兵上阵,而要求末将带两万兵马,守住这兀良。” “看来,伯爷也是察觉了军中存在金人细作,或者说是,通敌之人。”韩清原转头看向苏瑾,淡淡的说道。 “应该是的,”苏瑾点头,又转向卢泗:“那将军可知我父亲究竟被谁所伤?” “末将不知。”卢泗懊恼的摇头,“伯爷坚决不许末将随军迎战,末将就只能在城墙上眺望战场,远远见得,明明辽东军占了上方,却突然之间,军阵大乱,金兵趁虚而入,砍杀我大陈男儿,而我军男儿虽奋力反抗,却终是大势已去。不多时,就见石参将骑着战马,负重而来,我等立刻开门迎接,这才看到,石参将所负之人,乃是伯爷。” “将士们皆问是何缘故,石参将却一头栽到在地,再也没有起来,我们这才看见,石参将胸腹之处皆是刀伤,深可见骨。”卢泗说道此处,终是难以忍耐,伸手捂住脸,良久,才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伯爷当时身负重伤,整个人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末将命人将伯爷送往军医处,亲领万余将士出城救援大军。未到达战场就看到三三两两奔逃的辽东兵,末将抓了两个逃兵问罪,那逃兵说,大战正酣,伯爷却被流矢射中重伤,大军失了主帅,本就军心动荡,而此时参将赵成又携了三万多骑兵调转马头南下,说是要回义洲请援,此一去,军中更无将领,这才彻底丧失了斗志,溃散四逃。” “带兵三万请援,”韩清原闻言冷笑:“想这赵成是认为伯爷必死无疑了,连个像样的借口都不屑于找了。” “而且送往皇宫的战报上只字未提父亲重伤之事,反倒说父亲因为长兄的亡故,失了分寸,刚愎自用,不听劝阻才导致二十万精兵十不存一。”苏瑾皱眉接着说道,“如此看来,的确是这赵参将” “大小姐您的意思是,那战报是将兵败之过全部归罪于伯爷了?”卢泗不可置信的瞪着苏瑾,看到苏瑾缓缓的点了点头,他双拳紧握,牙关紧锁,半晌才恶狠狠的低吼道:“简直胡扯,简直胡扯!我本是奉伯爷之命坚守此镇,想要拖住金兵南下,等待大军救援。如今折损了上万的弟兄,却是援军根本就不会来。” “看来卢将军并不知晓,金兵仅余三万余人在此困城,其大军主力已然南下,几日前就已经到达义洲了。”韩清原声音清冷,“如今看来,那赵参将便是这通敌之人了。” “我又如何不知金贼大军已然南下,只是被困城中,毫无办法而已。赵成那厮,那日就是他主动提出要去偷袭金营,又是他说什么一定要个年轻的将领去,如果不是他,世子爷,世子爷也不会”卢泗狠狠的捶着地,声音却逐渐哽咽,“如今,伯爷蒙冤,世子爷枉死,卢泗,愧对世子爷,愧对伯爷。” “卢将军不必太过自责,苏瑾还要多谢将军,能够以一人之力护我父亲多日,苏瑾相信,真相总有大白的一日。”苏瑾温声安慰卢泗,她回头看了一眼韩清原,语气也郑重起来:“如今我们几人为了入城,烧了城外金兵的粮草,我想此举必会惹怒金兵,恐怕天亮之后,金兵就会大肆攻城,还望将军早做打算。” “大小姐所言极是,如今城中粮草弹药恐怕都剩余不多,我等还是早早布防为好。”韩清原也肯定了苏瑾的想法,他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猛的一顿,立刻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苏瑾被他的动作震的有些懵,未多想便随着他动作起身,一起向外走去。走到外间才听到床榻之上隐隐传来低低的唤声,苏瑾一惊,快步越过韩清原,扑到床前,轻唤道:“父亲,父亲,瑾儿来了,瑾儿来看您了。” 床上的苏潜意识迷糊,半晌才缓缓睁开了眼,望向床边的人,声音虚弱:“瑾儿?” “父亲,您醒了。”苏瑾忙执起苏潜缓缓抬起的右手,低泣道:“女儿来迟了。” “瑾儿,你怎么来了这里?”苏潜语带责备,浑浊的眼神却带着关爱,“你一个女孩家,就没有你不敢去的地方。” “您在这里,女儿自然也在这里。”苏瑾将头靠在苏潜的肩头,语气里带着点小女儿的娇憨。 此时卢泗也走了过来,见到苏潜醒了,便问道:“伯爷感觉可还好?末将替您去请了常老过来吧。” 苏潜垂眸表示同意,又望向韩清原,笑道:“想必瑾儿这一路是由清原相护而来吧,有劳先生了。” “此乃韩某份内之事,伯爷言重了。”韩清原拱手行礼,顿了一顿问道:“伯爷此伤似是来自身后。” “不错,此伤乃一重弓手所为,伤我后,那名士兵虽被众人斩落马下,可是败势已成,无力回天。”苏潜缓缓的说道,手在苏瑾的发上轻轻抚过:“盛极必衰,我苏家已是大盛,圣上又亲手添柴加火,这才将我苏家彻底推入了深渊,只是,连累苏家众人了。” 苏瑾一滞,原来父亲全都知道,她轻轻擦干眼泪,笑道:“家人都很好,二叔父的官位也还在,皇帝只是削了我苏家的爵,并未迁怒于苏家人,父亲尽可放心。” 苏潜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气,笑道:“如此甚好,圣上虽然多疑,但到底不够心狠。”他侧过头望向女儿,叹道:“只是你这执拗丫头,虽不能再与卫家那二郎怎样,大可嫁个耕读人家,安稳一世。如今,却只能陪父亲埋在这关外的黄沙之中了。” 苏瑾却似全不在意,撒娇道:“父亲不是总嫌弃女儿东奔西走,不能陪您吗,如今女儿就一直陪在您身边,岂不正好。” 站立在旁的韩清原心中微紧,这才想明白,忠勇伯原是什么都明白,才会一直守在这孤城之中,而他,却亲手将苏瑾送入了这死地之中。思及此,韩清原忙向苏潜拱手一礼,道:“伯爷,属下愿舍命护送小姐离开此地。” 苏瑾惊讶的回望韩清原,半晌才缓缓摇头笑道:“多谢韩先生,若是先生有离开的办法,尽可自行离去,苏瑾决不离家父半步。” 韩清原闻言不由怒从心起,他不由上前两步,低喝道:“我送你来此,并不是为了让你来送死。” 苏瑾听他语气不善,心中也涌起了怒气,正欲说些什么,却觉得父亲轻轻拉了下她,她回首望向父亲的眼睛。苏潜看着女儿,柔声道:“瑾儿替为父去看看药煎的如何了。” 苏瑾知道这是父亲想要支开她,只得起身向外走去,走到屏风后,终是忍不住说道:“还请韩先生好生照顾家父,苏瑾感激不尽。” 待苏瑾将门阖上后,苏潜这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韩清原一番,笑道:“我原只是猜测,如今看你的态度,方才肯定,先生来我伯府,所为的,是瑾儿吧。” “如今此势,韩某也就有话直说了,伯爷所料不错,韩某正是为大小姐而来。不过,韩某对大小姐并无非分之想,只为护大小姐周全,所以此次,韩某就算舍了命,也要将大小姐带离此地。”韩清原此时气势与往常大不相同,苏潜微微眯起眼,笑道:“韩先生果然身手不凡,我忠勇伯府居然藏了如此人才,恕老夫眼拙,敢问韩先生师从何家?” “韩某无师无派,伯爷谬赞。”韩清原敛起一身气势,拱手行礼,语带真诚:“韩某可向伯爷起誓绝不会对大小姐不利,还请伯爷劝服小姐,随韩某离开此地。” “先生此行数日,想必对小女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先生以为,小女所认定之事可有回环的余地?”苏潜不答他,反而笑吟吟的反问道:“先生以为,小女离了这里,又能苟且偷生至何日?” 韩清原不语,半晌,长叹一声,转身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偷袭 此时战场之上,金兵见主将已逃,士气更是一落千丈,剩余兵士开始四散奔逃,陈兵见此便收了阵势,由苏信、卢泗等人率领两万骑兵先行追击。 金兵逃到主营,见大军主力已经开拔后撤,便也不停,径直追了上去,仅留昆清领着两万老弱残兵,在原地坐以待毙。 昆清此时才彻底明白自己已沦为弃子,留在此处,不过是为了能够给大军撤退多争取一些时间而已。 苏信几人不多时便到了金营所在地,见金兵大军早已不见了踪迹,仅余几万步兵等在此地,便明白这是那阿鲁台使了拖延之计,妄图用这几万残兵,拖住大陈追兵的脚步。几人便号令大军,无需停下,直接踩踏过去。 昆清这两万步兵皆是老弱病残,哪里有什么战力,见天边烟尘滚滚,知道是大陈的骑兵追了上来,两万人忙四处逃散。苏信等人带兵竟是毫无阻碍的越了过去。 两万骑兵疾行,不多时就追上了阿鲁台的残部,而此时阿鲁台竟带领士兵将沿途的兀良镇烧杀抢掠一空,这几支残部正在往城外运送所掠粮草。 苏信立刻率兵阻拦,许是被陈军杀破了胆,那剩余的人见到来人是苏信后,竟是扔下手中的粮草,嚎叫着逃走了。 以为要费些功夫的苏信:“” 同样准备拔刀的卢泗:“” 苏信派亲卫火速回到主帐将战况报予主帅,又派了探子往前方探明金兵的具体情况。 苏潜收到长子的战报,即刻令大军开拔,进驻兀良。 一日后,苏潜随辽东军主力到达兀良,命军驻扎在城门外,仅点了三千精兵随他进了小城。 兀良是个胡人小镇,因为处在边境处,经常与大陈有一些贸易往来,所以辽东军对于这个小镇并不陌生,而且此镇的居民比起本国的统治者,反而更欢迎大陈的将士。 苏潜进了镇,就看到镇中因为遭了阿鲁台的抢掠,已是荒凉破败,少有人烟,只有一些老人幼童因为躲在自家地窖,柴堆等处从而躲过一劫。 前一日出去打探的哨探已经回来,正向苏信报告打探到情况,还未说两句,就听苏信身边的惊雷来报:“爷,伯爷到了。” 苏信忙起身出门,往城门口而去,还未及到达城门口,就见父亲与董成儒缓步向着主城的方向而来。 苏信快步迎上,躬身行礼:“父亲,董先生。” 苏潜看到自己的风尘仆仆的儿子,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次表现不错,懂得不贸然前行了,很好。” 苏信有些赧然,挠挠头笑道:“是父亲常说穷寇莫追,儿子才想着在此休整一下,再做打算的。”然后又说道:“昨日派出的哨探已经回来了,还请父亲及董先生移步城主府,再行详谈。” 城主府中,苏信在最大的一间房舍中摆了长案,长案上铺着战用舆图。苏信将苏潜及董先生让进屋内,又对惊雷说:“卢将军此刻恐怕还在南城,你去将人请回来。”见惊雷应诺去了,复又转向苏潜:“昨日我们两万兵马进了兀良,便开始有难民陆续入城,卢将军怕有金兵的细作扮作难民,便一直在南门守备。” 苏潜闻言颔首笑道:“卢泗果然粗中有细,我儿还要多多学习才是。” “是。” 待卢泗来后,那哨探便将自己所探到的事情讲予众人。 那阿鲁台来攻陈,本就备了充足的粮草,而正逢收获季节,兀良也是粮食丰沛,金兵过境,抢夺了兀良大半的新粮,此时军中粮草更是充足。 而金兵主营距此镇也不过二三十里,哨探摸过去时,那阿鲁台正集结精兵操练,似是仍不死心,依旧要挥军南下。 “也不知那阿鲁台与那些金兵说了些什么,明明退走时还垂头丧气的士兵们,此刻已都是昂首挺胸,士气大增。伯爷,您看现下这境地,该如何是好?” 苏潜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望着长案上的舆图喃喃道:“士气大振?想必是那阿鲁台告诉金兵,我们所在的这个镇中粮草不丰,守不了多久便会班师回营,而他们刚好相反,可以借此机会再次南下攻城。只是,我想不明白,是谁给了他信心,让他以为他必能攻城成功?” 卢泗闻言不以为然道:“伯爷不必多思,咱们与那金贼打过多少次,哪次不是揍的他们闻风而逃,此次更是夸张,我与世子还未等动手,那群孙子便自己哭嚎着逃走了。” 众将闻言哄堂大笑,董成儒也劝道:“伯爷自是思虑周全,只是我大陈也不是能够任那金贼揉打拿捏的,昨日一战,我们就斩杀了金兵三万精骑,如今辽东军正是士气高涨之时,不若我们借此机会,一举将金贼驱出辽河。” 苏潜仍旧沉思不语,几个参将相互对视一眼,拜道:“末将愿为先锋,诛杀金贼,为大将军尽犬马之劳。” 苏潜挥手让众人起来,叹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次金兵的状况有些蹊跷,明明昨日还闻风而逃,仅仅一日,就可以士气高涨。”他看了身前众人一眼,方说道:“罢了罢了,或许是我年老多疑,诸位有何看法?” 参将赵成拱手道:“伯爷,如今那金贼所依仗的不过就是粮草丰足,不若我们派出一队人马,将那金贼的粮草烧个干净。” 坐在赵成下首的石宽也点头表示赞同:“赵参将所言不无道理,即使无法烧光全部粮草,烧他个七七八八,也能大败金贼士气。” “只是此行凶险,必得由经验丰富的将领前往,且最好年轻气盛,行动迅速。”赵成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将眼光移向了立于苏潜身后的苏信。 苏信正欲出列领命,只听卢泗张口反驳道:“不行,此行太过危险,绝不能让世子爷去。”他起身向苏潜拱手行礼,道:“伯爷,末将愿往。” 苏潜挥手让他坐下,沉声道:“子诚,此次偷袭,你可有把握?” 苏信忙几步走到苏潜面前,垂首道:“请父亲放心,儿子定不辱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偷袭 此时战场之上,金兵见主将已逃,士气更是一落千丈,剩余兵士开始四散奔逃,陈兵见此便收了阵势,由苏信、卢泗等人率领两万骑兵先行追击。 金兵逃到主营,见大军主力已经开拔后撤,便也不停,径直追了上去,仅留昆清领着两万老弱残兵,在原地坐以待毙。 昆清此时才彻底明白自己已沦为弃子,留在此处,不过是为了能够给大军撤退多争取一些时间而已。 苏信几人不多时便到了金营所在地,见金兵大军早已不见了踪迹,仅余几万步兵等在此地,便明白这是那阿鲁台使了拖延之计,妄图用这几万残兵,拖住大陈追兵的脚步。几人便号令大军,无需停下,直接踩踏过去。 昆清这两万步兵皆是老弱病残,哪里有什么战力,见天边烟尘滚滚,知道是大陈的骑兵追了上来,两万人忙四处逃散。苏信等人带兵竟是毫无阻碍的越了过去。 两万骑兵疾行,不多时就追上了阿鲁台的残部,而此时阿鲁台竟带领士兵将沿途的兀良镇烧杀抢掠一空,这几支残部正在往城外运送所掠粮草。 苏信立刻率兵阻拦,许是被陈军杀破了胆,那剩余的人见到来人是苏信后,竟是扔下手中的粮草,嚎叫着逃走了。 以为要费些功夫的苏信:“” 同样准备拔刀的卢泗:“” 苏信派亲卫火速回到主帐将战况报予主帅,又派了探子往前方探明金兵的具体情况。 苏潜收到长子的战报,即刻令大军开拔,进驻兀良。 一日后,苏潜随辽东军主力到达兀良,命军驻扎在城门外,仅点了三千精兵随他进了小城。 兀良是个胡人小镇,因为处在边境处,经常与大陈有一些贸易往来,所以辽东军对于这个小镇并不陌生,而且此镇的居民比起本国的统治者,反而更欢迎大陈的将士。 苏潜进了镇,就看到镇中因为遭了阿鲁台的抢掠,已是荒凉破败,少有人烟,只有一些老人幼童因为躲在自家地窖,柴堆等处从而躲过一劫。 前一日出去打探的哨探已经回来,正向苏信报告打探到情况,还未说两句,就听苏信身边的惊雷来报:“爷,伯爷到了。” 苏信忙起身出门,往城门口而去,还未及到达城门口,就见父亲与董成儒缓步向着主城的方向而来。 苏信快步迎上,躬身行礼:“父亲,董先生。” 苏潜看到自己的风尘仆仆的儿子,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次表现不错,懂得不贸然前行了,很好。” 苏信有些赧然,挠挠头笑道:“是父亲常说穷寇莫追,儿子才想着在此休整一下,再做打算的。”然后又说道:“昨日派出的哨探已经回来了,还请父亲及董先生移步城主府,再行详谈。” 城主府中,苏信在最大的一间房舍中摆了长案,长案上铺着战用舆图。苏信将苏潜及董先生让进屋内,又对惊雷说:“卢将军此刻恐怕还在南城,你去将人请回来。”见惊雷应诺去了,复又转向苏潜:“昨日我们两万兵马进了兀良,便开始有难民陆续入城,卢将军怕有金兵的细作扮作难民,便一直在南门守备。” 苏潜闻言颔首笑道:“卢泗果然粗中有细,我儿还要多多学习才是。” “是。” 待卢泗来后,那哨探便将自己所探到的事情讲予众人。 那阿鲁台来攻陈,本就备了充足的粮草,而正逢收获季节,兀良也是粮食丰沛,金兵过境,抢夺了兀良大半的新粮,此时军中粮草更是充足。 而金兵主营距此镇也不过二三十里,哨探摸过去时,那阿鲁台正集结精兵操练,似是仍不死心,依旧要挥军南下。 “也不知那阿鲁台与那些金兵说了些什么,明明退走时还垂头丧气的士兵们,此刻已都是昂首挺胸,士气大增。伯爷,您看现下这境地,该如何是好?” 苏潜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望着长案上的舆图喃喃道:“士气大振?想必是那阿鲁台告诉金兵,我们所在的这个镇中粮草不丰,守不了多久便会班师回营,而他们刚好相反,可以借此机会再次南下攻城。只是,我想不明白,是谁给了他信心,让他以为他必能攻城成功?” 卢泗闻言不以为然道:“伯爷不必多思,咱们与那金贼打过多少次,哪次不是揍的他们闻风而逃,此次更是夸张,我与世子还未等动手,那群孙子便自己哭嚎着逃走了。” 众将闻言哄堂大笑,董成儒也劝道:“伯爷自是思虑周全,只是我大陈也不是能够任那金贼揉打拿捏的,昨日一战,我们就斩杀了金兵三万精骑,如今辽东军正是士气高涨之时,不若我们借此机会,一举将金贼驱出辽河。” 苏潜仍旧沉思不语,几个参将相互对视一眼,拜道:“末将愿为先锋,诛杀金贼,为大将军尽犬马之劳。” 苏潜挥手让众人起来,叹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次金兵的状况有些蹊跷,明明昨日还闻风而逃,仅仅一日,就可以士气高涨。”他看了身前众人一眼,方说道:“罢了罢了,或许是我年老多疑,诸位有何看法?” 参将赵成拱手道:“伯爷,如今那金贼所依仗的不过就是粮草丰足,不若我们派出一队人马,将那金贼的粮草烧个干净。” 坐在赵成下首的石宽也点头表示赞同:“赵参将所言不无道理,即使无法烧光全部粮草,烧他个七七八八,也能大败金贼士气。” “只是此行凶险,必得由经验丰富的将领前往,且最好年轻气盛,行动迅速。”赵成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将眼光移向了立于苏潜身后的苏信。 苏信正欲出列领命,只听卢泗张口反驳道:“不行,此行太过危险,绝不能让世子爷去。”他起身向苏潜拱手行礼,道:“伯爷,末将愿往。” 苏潜挥手让他坐下,沉声道:“子诚,此次偷袭,你可有把握?” 苏信忙几步走到苏潜面前,垂首道:“请父亲放心,儿子定不辱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大胜 不多日,圣旨颁下,封忠勇伯苏潜为辽东总兵,授东征大将军,一月后率二十万精兵出征辽东。 出征日,惠文帝亲率百官为大军践行。城门外,苏潜携长子苏信,副将众人跪别皇帝。惠文帝几步上前,双手扶起跪拜在地的苏潜,笑道:“朕记得朕几年前曾问过苏卿,苏家长女可有婚配,卿言长女年幼,不曾婚配,且卿爱重之,想多留长女些年月。如今卿又要为朕征战沙场,那待卿凯旋归来,朕与苏卿做个儿女亲家可好?” 苏潜心下一惊,忙跪地道:“臣惶恐,为圣上分忧本就是臣子本分,小女顽劣,恐负圣恩。” 惠文帝闻言神情一冷,片刻又缓缓笑道:“卿可是舍不得你那独女,卿尽可放心,怀征心思醇厚,必不会亏待你家女孩的。” 苏潜心中更是无奈苦笑,瑾儿自幼最不耐烦那些个宗法礼仪,况且又与那卫家二郎青梅竹马,如今圣上这乱点鸳鸯谱,岂不是要将自己这掌上明珠生生推入火坑。 惠文帝见苏潜久久伏地不语,终是冷下了脸,问道:“怎么,苏卿可是对朕那儿子有何不满之处?” 苏潜被惠文帝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将身子伏的更低,说道:“臣不敢,太子贵为储君,聪慧仁厚,臣只怕小女愚笨,委屈了太子。” “无妨,朕觉苏家女儿皆是女中豪杰,堪为良配。如此,朕就在京中等待苏卿的捷报了。”皇帝的声音仍旧冰冷,话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苏潜无法,只得再次叩拜:“臣遵旨,谢陛下圣恩。”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的向着东北行进。 因战事紧张,大军行进速度不慢,仅用了二十天就到达了泰义洲,而此时阿鲁台的三十万金兵已经扎营在了距离义洲十里之外。 义洲卫所有驻兵五千余人,无论如何也抵不住三十万精兵,那卫所指挥使孙备正四处求救,见到大军来援,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苏潜到了义洲,命大军迅速进入备战状态,而他也亲蹬城墙,远望金兵营帐。只见十里开外,金兵营帐浩浩荡荡,一望无际,苏潜指着远处的兵营,笑着对身边的人说道:“看来,此次那阿鲁台算是成了些气候。” 董成儒一身深青色长衫,闻言微笑抚须道:“金人有勇而无谋,竟将谣言信以为真,认为年前伯爷应诏回京是遭了圣上忌惮,又岂会想到,圣上信重伯爷,仍将辽东重地交予伯爷手中。” “信重?”另一边的苏信闻言嗤笑出声:“若真是信重,又何必逼迫父亲将妹妹许入皇家,这分明是想用妹妹来挟制我苏家。” “住口。”苏潜厉声打断长子,“子诚,你虽未及冠,但也是与我征战多年,何话说得,何话说不得,难道还需为父提醒你不成。” “父亲息怒,是信妄言了。”苏信见父亲神情冷厉,略带不满的拱手认错。 “世子爷年轻气盛,难免过失,伯爷不必太过严苛。况此地距京千里,身边又都是我辽东自家男儿,世子爷这才略微纾解心中不满而已。”董成儒负手而立,笑容依旧不变。 “董先生不必为他说情,子诚自幼与我在军中操练,几年前更是仗着得了些微末小功愈发的张狂起来。君为上,臣为下,身为臣子,自当谨记臣子本分。”苏潜转向苏信,语气依旧严厉:“你如今不过一介小小游击将军,就敢妄议圣上,明日如果当真让你领了这二十万辽东军,你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苏信这才变了脸色,忙收敛起心底那些不满,认真的向苏潜躬下身去:“父亲所言极是,是儿子狂妄自大了。” 苏潜这才微微缓了脸色,叹了口气道:“身为人臣,自是有诸多身不由己,瑾儿聪慧懂礼,想来肯定能明白为父的苦衷的。” 苏信也哀叹一声,望向远方敌营中飘起的袅袅炊烟,一时恨从心起,怒道:“只能怪这些金贼狼子野心,此次,我必然要将金贼驱离辽河千里之远。” 休整两日后,苏潜命五万兵留守义洲卫,剩余全军拔营出征,剑指金营。辽东十五万大军出城迎战金兵。苏潜与金人对战多年,对金兵也是知之甚多。金人常年生活在草原之上,体壮善骑,而义洲城外一片坦途,无丘少林,此处地形于步兵而言非常不利,所以苏潜此次遵从前人所留战法,采用车轮阵来压制金人的骑兵。 军队以拒马为阵,兵士在内。众兵士分为三队,三队轮换作战,首排步兵手持盾牌,用以防御,而后二排士兵手持长矛,用以攻击马上骑兵,第三排士兵所属神机营,手持火铳于盾牌缝隙中向外射击,使敌方马匹或伤或惊,丧失战力。如此轮换向前,称为车轮阵。 此一役,辽东军大胜。金人骑兵哪里见过火铳此物,被长矛挑落在地后,战马又受到火铳惊吓,开始嘶鸣冲撞,或是将地上的兵士踩踏致死,或是将后来的骑兵掀翻在地。一时间,马嘶人嚎,金兵乱作一团。 而辽东军却依旧缓慢的向前推进,士气大盛。 金人将领尤他见此状况,更是扔下几万兵马,调转马头,逃往大营。 而此时金朝二皇子阿鲁台正在营中等待捷报,他认为泰宁此地平缓无阻,更无林地山丘,骑兵作战,必能大胜。哪知不过几个时辰,就听见营帐外乱作一团,尤他自马上翻下,跪拜在阿鲁台脚下报道:“殿下,那陈军将领用了不知什么新样的火器,将我军的战马损毁大半。那陈兵正携了那火器往大营而来,还请殿下早做打算。” 阿鲁台一脚将尤他踹翻在地,怒道:“废物,废物!我大金十万精锐骑兵,就被你留在了前方战场之上,你这废物却还敢苟且偷生,来人,给本王将他拖下去砍杀了。” 那尤他还未来得及申辩两句,便被阿鲁台的亲兵堵了嘴,拖了下去。 阿鲁台身边立着一玄衣青年,此人是阿鲁台的军师昆清。昆清生母为汉人,所以昆清自幼便学习汉话,本人对汉文化十分热衷。他自幼熟读兵书,通晓谋略,大胆自荐,才得了二皇子的赏识,随军做了军师。 而此时他也有几分惊悸,此地平缓,利于马战就是他向二皇子提议的,而如今,开战不过几个时辰,主将便仓皇而逃,可见前方战事惨烈。 阿鲁台却并没有苛责于他,只淡淡说道:“汉人狡诈,怪不得你,只是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昆清却并没有因为阿鲁台的宽容而放松,反而更是冷汗涔涔,他思量许久,才缓缓开口:“大陈那火器名火铳,属下曾在书中见过,只是从未见过此物实物。此物虽然厉害之极,但也有弊端,火铳所射出的火药,一次即尽,需得重新填充,而这填充所需的时候不短,所以我们可以命步兵举盾近战,趁火铳中火药用尽之时将其斩杀殆尽。” “所言有理,那此次就由你来亲自带兵。”阿鲁台冷笑两声,看向昆清。昆清心下一惊,果然二皇子还是不会放过他。他一介文人,又如何懂得带兵打仗,此战若胜,他便可活命,若败 “怎么,先生无必胜的把握不成?”阿鲁台的声音再次冷冷的想在耳边,昆清忙下跪领命:“属下领命。” 阿鲁台,挥手让他下去,却招来身边亲卫,吩咐道:“传令下去,留两万步兵给昆清退敌,其余众部皆随本王开拔北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大胜 不多日,圣旨颁下,封忠勇伯苏潜为辽东总兵,授东征大将军,一月后率二十万精兵出征辽东。 出征日,惠文帝亲率百官为大军践行。城门外,苏潜携长子苏信,副将众人跪别皇帝。惠文帝几步上前,双手扶起跪拜在地的苏潜,笑道:“朕记得朕几年前曾问过苏卿,苏家长女可有婚配,卿言长女年幼,不曾婚配,且卿爱重之,想多留长女些年月。如今卿又要为朕征战沙场,那待卿凯旋归来,朕与苏卿做个儿女亲家可好?” 苏潜心下一惊,忙跪地道:“臣惶恐,为圣上分忧本就是臣子本分,小女顽劣,恐负圣恩。” 惠文帝闻言神情一冷,片刻又缓缓笑道:“卿可是舍不得你那独女,卿尽可放心,怀征心思醇厚,必不会亏待你家女孩的。” 苏潜心中更是无奈苦笑,瑾儿自幼最不耐烦那些个宗法礼仪,况且又与那卫家二郎青梅竹马,如今圣上这乱点鸳鸯谱,岂不是要将自己这掌上明珠生生推入火坑。 惠文帝见苏潜久久伏地不语,终是冷下了脸,问道:“怎么,苏卿可是对朕那儿子有何不满之处?” 苏潜被惠文帝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将身子伏的更低,说道:“臣不敢,太子贵为储君,聪慧仁厚,臣只怕小女愚笨,委屈了太子。” “无妨,朕觉苏家女儿皆是女中豪杰,堪为良配。如此,朕就在京中等待苏卿的捷报了。”皇帝的声音仍旧冰冷,话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苏潜无法,只得再次叩拜:“臣遵旨,谢陛下圣恩。”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的向着东北行进。 因战事紧张,大军行进速度不慢,仅用了二十天就到达了泰义洲,而此时阿鲁台的三十万金兵已经扎营在了距离义洲十里之外。 义洲卫所有驻兵五千余人,无论如何也抵不住三十万精兵,那卫所指挥使孙备正四处求救,见到大军来援,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苏潜到了义洲,命大军迅速进入备战状态,而他也亲蹬城墙,远望金兵营帐。只见十里开外,金兵营帐浩浩荡荡,一望无际,苏潜指着远处的兵营,笑着对身边的人说道:“看来,此次那阿鲁台算是成了些气候。” 董成儒一身深青色长衫,闻言微笑抚须道:“金人有勇而无谋,竟将谣言信以为真,认为年前伯爷应诏回京是遭了圣上忌惮,又岂会想到,圣上信重伯爷,仍将辽东重地交予伯爷手中。” “信重?”另一边的苏信闻言嗤笑出声:“若真是信重,又何必逼迫父亲将妹妹许入皇家,这分明是想用妹妹来挟制我苏家。” “住口。”苏潜厉声打断长子,“子诚,你虽未及冠,但也是与我征战多年,何话说得,何话说不得,难道还需为父提醒你不成。” “父亲息怒,是信妄言了。”苏信见父亲神情冷厉,略带不满的拱手认错。 “世子爷年轻气盛,难免过失,伯爷不必太过严苛。况此地距京千里,身边又都是我辽东自家男儿,世子爷这才略微纾解心中不满而已。”董成儒负手而立,笑容依旧不变。 “董先生不必为他说情,子诚自幼与我在军中操练,几年前更是仗着得了些微末小功愈发的张狂起来。君为上,臣为下,身为臣子,自当谨记臣子本分。”苏潜转向苏信,语气依旧严厉:“你如今不过一介小小游击将军,就敢妄议圣上,明日如果当真让你领了这二十万辽东军,你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苏信这才变了脸色,忙收敛起心底那些不满,认真的向苏潜躬下身去:“父亲所言极是,是儿子狂妄自大了。” 苏潜这才微微缓了脸色,叹了口气道:“身为人臣,自是有诸多身不由己,瑾儿聪慧懂礼,想来肯定能明白为父的苦衷的。” 苏信也哀叹一声,望向远方敌营中飘起的袅袅炊烟,一时恨从心起,怒道:“只能怪这些金贼狼子野心,此次,我必然要将金贼驱离辽河千里之远。” 休整两日后,苏潜命五万兵留守义洲卫,剩余全军拔营出征,剑指金营。辽东十五万大军出城迎战金兵。苏潜与金人对战多年,对金兵也是知之甚多。金人常年生活在草原之上,体壮善骑,而义洲城外一片坦途,无丘少林,此处地形于步兵而言非常不利,所以苏潜此次遵从前人所留战法,采用车轮阵来压制金人的骑兵。 军队以拒马为阵,兵士在内。众兵士分为三队,三队轮换作战,首排步兵手持盾牌,用以防御,而后二排士兵手持长矛,用以攻击马上骑兵,第三排士兵所属神机营,手持火铳于盾牌缝隙中向外射击,使敌方马匹或伤或惊,丧失战力。如此轮换向前,称为车轮阵。 此一役,辽东军大胜。金人骑兵哪里见过火铳此物,被长矛挑落在地后,战马又受到火铳惊吓,开始嘶鸣冲撞,或是将地上的兵士踩踏致死,或是将后来的骑兵掀翻在地。一时间,马嘶人嚎,金兵乱作一团。 而辽东军却依旧缓慢的向前推进,士气大盛。 金人将领尤他见此状况,更是扔下几万兵马,调转马头,逃往大营。 而此时金朝二皇子阿鲁台正在营中等待捷报,他认为泰宁此地平缓无阻,更无林地山丘,骑兵作战,必能大胜。哪知不过几个时辰,就听见营帐外乱作一团,尤他自马上翻下,跪拜在阿鲁台脚下报道:“殿下,那陈军将领用了不知什么新样的火器,将我军的战马损毁大半。那陈兵正携了那火器往大营而来,还请殿下早做打算。” 阿鲁台一脚将尤他踹翻在地,怒道:“废物,废物!我大金十万精锐骑兵,就被你留在了前方战场之上,你这废物却还敢苟且偷生,来人,给本王将他拖下去砍杀了。” 那尤他还未来得及申辩两句,便被阿鲁台的亲兵堵了嘴,拖了下去。 阿鲁台身边立着一玄衣青年,此人是阿鲁台的军师昆清。昆清生母为汉人,所以昆清自幼便学习汉话,本人对汉文化十分热衷。他自幼熟读兵书,通晓谋略,大胆自荐,才得了二皇子的赏识,随军做了军师。 而此时他也有几分惊悸,此地平缓,利于马战就是他向二皇子提议的,而如今,开战不过几个时辰,主将便仓皇而逃,可见前方战事惨烈。 阿鲁台却并没有苛责于他,只淡淡说道:“汉人狡诈,怪不得你,只是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昆清却并没有因为阿鲁台的宽容而放松,反而更是冷汗涔涔,他思量许久,才缓缓开口:“大陈那火器名火铳,属下曾在书中见过,只是从未见过此物实物。此物虽然厉害之极,但也有弊端,火铳所射出的火药,一次即尽,需得重新填充,而这填充所需的时候不短,所以我们可以命步兵举盾近战,趁火铳中火药用尽之时将其斩杀殆尽。” “所言有理,那此次就由你来亲自带兵。”阿鲁台冷笑两声,看向昆清。昆清心下一惊,果然二皇子还是不会放过他。他一介文人,又如何懂得带兵打仗,此战若胜,他便可活命,若败 “怎么,先生无必胜的把握不成?”阿鲁台的声音再次冷冷的想在耳边,昆清忙下跪领命:“属下领命。” 阿鲁台,挥手让他下去,却招来身边亲卫,吩咐道:“传令下去,留两万步兵给昆清退敌,其余众部皆随本王开拔北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过往 一行人随着卢泗向着城主府走去,卢泗向他们介绍说,金人攻城之前,城中的富人们就跑了个空,如今镇中除了几千兵士,就剩下一些无处可逃的穷人了。 城主府在小镇的中间位置,距离兀良河并不算太远,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走到了。 城主府并不是传统的中原建筑,更像是金人所居住的帐篷,圆圆的顶棚,画满各色花纹的环形的墙壁,各处都充满了异域的味道。 苏瑾随着卢泗走进一间宽敞的屋子,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个绘着墨色山水的屏风,屏风后面放着一个类似中原长榻的木床。苏瑾绕过屏风,就看见自己的父亲正面无血色的躺在那床上。 “父亲。”苏瑾疾步走过去,跪伏在父亲的床前,继续低声唤着:“父亲,父亲。” 然而,躺在床上的苏潜却没有任何反应,苏瑾回首望向卢泗:“请问将军,我父亲这究竟是怎么了?” 卢泗迎着苏瑾那焦急的眼神,一时恼恨交加,狠狠挥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怒道:“是末将无能,没有保护好伯爷。” 苏瑾忙劝道:“将军这是做什么,您对父亲一向忠心耿耿,父亲又怎么会怪罪于您。还请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清原却看向还身着湿衣的苏瑾,眉头微微蹙起,声音里带着些不赞同的说道:“大小姐还是先行梳洗过后再同卢将军详谈吧。” 苏瑾这才记起,几人出水后,直接就随着卢泗到了父亲这里,竟是忘了身上衣衫还是湿的。她缓缓站起身,眼神低垂:“韩先生说的是,是我心急了,还要劳烦将军为我等准备些干净的衣衫。” 卢泗点头,脸上带着赧然:“这也是末将疏忽了,一心想着带小姐您来看看伯爷,却忘了大小姐不必太过忧心,伯爷是喝了常老熬的安神的药物才这般不易唤醒的,待到药力散了,伯爷自然就会醒了。大小姐还是先行洗漱一番,以免生病,让伯爷忧心。” 苏瑾同竹青随着个婆子去往城主府的后院,城主府中的下仆早已经跑的跑,散的散,倒是剩下一个独眼的婆子躲在厨房的柴堆后面,被卢泗的兵发现后,就让这婆子帮着烧水煮饭,现下正是派了这婆子带着二人往后院去。 这婆子汉话不是很好,所以看她取来两件女子胡服的时候,苏瑾也没有多说什么,简单的梳洗后,就将衣服穿在了身上。 苏瑾将湿透的头发松散的绑在脑后,就跟竹青回到了忠勇伯休息的那间房间。 韩清原正在查看苏潜的伤势,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便直起身子向屏风后走去。 苏瑾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窄袖胡服,头发松散的束在脑后,或许是刚刚沐浴过的原因,她的脸颊微红,眼睛里也似含着汪水。 韩清原转过屏风,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整个人微微的一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抬手掩唇轻咳一声,说道:“我已经查看过伯爷的伤了。” 苏瑾一心只是惦念着父亲的情况,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韩清原的失态。她听到韩清原的话,更是快步绕过他,走到床前细细看着苏潜的脸,半晌才回过头,哑着声音问道:“请问先生,我父亲他,伤的很重?” 韩清原看到苏瑾原本白皙的脸庞上此刻布满了泪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看着苏瑾的泪水,心绪翻涌,思量半晌才开口说道:“伯爷的伤,是贯穿伤,由伤口看来,箭是由背后射来,一箭穿透左胸。取出的箭头我已看过,是军中常用的六钱五分重的,所以伤伯爷之人,使用的是我军中常用的五力之弓,而且距离很近,所以” “此伤极可能是来自父亲背后的辽东军”苏瑾缓缓开口,接着说了下去,“父亲只有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才会被如此重伤,而主帅伤重,军心自然溃散,士气低落,又如何能不败。” “韩先生,卢将军何在?”苏瑾站起身,抬手擦净泪水,冷冷道:“此次事情疑点重重,想必卢将军会知些内情。”她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长兄” 话未说完,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站在屏风外的竹青走过来禀道:“小姐,卢将军来了。” 苏瑾点头,起身向外走去。卢将军迈步进门,看到苏瑾迎过来忙垂首拱手道:“末将此前一直在旁边的屋子里给伯爷煎药,如今城中粮草药品皆是所剩不多,所以末将不敢假手他人。” 苏瑾侧身向卢将军欠身道:“有劳将军了,此事交给我那丫头便可,还请将军将此次战事的前因后果详细的告知于我。” 卢将军点头,抬手将苏瑾及韩清原让到侧间。这侧间似是一间宴息处,却没有中原常见的太师椅,炕床之类,而是直接在地上架起一个红泥小炉,围着这红泥炉随意的放着几个软垫。 卢泗指着地上的软垫向二人说道:“也不知道这胡人是个什么习惯,不坐椅子,坐在地上。那软垫中间原本是个炭盆,几个照顾伯爷老先生为了方便煮茶便换了个红泥炉子,大小姐,韩先生,这里条件一般,二位先将就一下吧。” 苏瑾与韩清原皆摆手说无碍,然后两人便盘膝坐在了软垫之上。卢泗见二人并不在意这些,也大剌剌的坐了下来,抿了抿唇,便开始向二人讲述这场战事的始末。 三个月前。 一封急报挟着沙尘进入皇宫,摆在了皇帝的案头上。 “辽东传来急报,金朝二皇子阿鲁台集结了三十万精兵,妄图攻破边关,侵我大陈,诸位爱卿可有何看法。”御书房中,惠文帝陈稷将一份奏报扔到书案之上。 书案前,五位阁臣相互看了一眼,最终,内阁首辅礼部尚书严又庭垂首行礼道:“圣上,金朝狼子野心,觊觎我大陈国土多年。二十多年前,金朝先汗也曾带兵二十万犯我大陈边境,却被忠勇伯苏潜驱逐至辽河北百里,多年不敢来犯。不若此次仍请忠勇伯率兵抗金,驱除胡虏。” 惠文帝听后却并不回答,只扫了其余几人一眼,问道:“你们呢,可有何想法?” 其他四人忙躬身道:“严大人所言甚是,臣等复议。” “哦?”惠文帝的目光在下面几人之中逡巡,最终望向立于最末的年轻人,笑问道:“沈卿,你有何看法?” 沈慎表情淡漠,语气也平静非常:“臣尚且年轻,所以二十多年前的旧事臣并不清楚,但是臣却知晓,一年之前忠勇伯奉命戍守辽东之时,金朝从不敢犯。而如今,忠勇伯回京荣养不过一年,金贼却敢举兵来犯,可见是辽东失了让他们惧怕之人,壮了他们的野心。是以臣认为,严大人所提不无道理。” 惠文帝却并不回答,只静静地注视着沈慎,沈慎表情不变,冷静的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半晌,惠文帝浅笑颔首道:“沈卿所言有理,那此次就由苏潜带兵出征辽东,壮我大陈威名。” “圣上英明。” 从御书房出来,严又廷笑望着沈慎:“思之日渐得圣上器重,为师甚慰啊。” 沈慎忙躬身行礼:“学生尚且年轻,幸得老师看重提拔,如今也不过是学得老师一鳞半角而已,老师言重。” 严又廷抬手扶起他,笑道:“你不必如此紧张,为师自是看重你,不然也不会荐你入阁。只是圣上多疑,最不喜文臣结党营私,你日后仍需谨言慎行,才不枉为师为你取字思之。” “学生谨记。”沈慎恭敬回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过往 一行人随着卢泗向着城主府走去,卢泗向他们介绍说,金人攻城之前,城中的富人们就跑了个空,如今镇中除了几千兵士,就剩下一些无处可逃的穷人了。 城主府在小镇的中间位置,距离兀良河并不算太远,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走到了。 城主府并不是传统的中原建筑,更像是金人所居住的帐篷,圆圆的顶棚,画满各色花纹的环形的墙壁,各处都充满了异域的味道。 苏瑾随着卢泗走进一间宽敞的屋子,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个绘着墨色山水的屏风,屏风后面放着一个类似中原长榻的木床。苏瑾绕过屏风,就看见自己的父亲正面无血色的躺在那床上。 “父亲。”苏瑾疾步走过去,跪伏在父亲的床前,继续低声唤着:“父亲,父亲。” 然而,躺在床上的苏潜却没有任何反应,苏瑾回首望向卢泗:“请问将军,我父亲这究竟是怎么了?” 卢泗迎着苏瑾那焦急的眼神,一时恼恨交加,狠狠挥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怒道:“是末将无能,没有保护好伯爷。” 苏瑾忙劝道:“将军这是做什么,您对父亲一向忠心耿耿,父亲又怎么会怪罪于您。还请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清原却看向还身着湿衣的苏瑾,眉头微微蹙起,声音里带着些不赞同的说道:“大小姐还是先行梳洗过后再同卢将军详谈吧。” 苏瑾这才记起,几人出水后,直接就随着卢泗到了父亲这里,竟是忘了身上衣衫还是湿的。她缓缓站起身,眼神低垂:“韩先生说的是,是我心急了,还要劳烦将军为我等准备些干净的衣衫。” 卢泗点头,脸上带着赧然:“这也是末将疏忽了,一心想着带小姐您来看看伯爷,却忘了大小姐不必太过忧心,伯爷是喝了常老熬的安神的药物才这般不易唤醒的,待到药力散了,伯爷自然就会醒了。大小姐还是先行洗漱一番,以免生病,让伯爷忧心。” 苏瑾同竹青随着个婆子去往城主府的后院,城主府中的下仆早已经跑的跑,散的散,倒是剩下一个独眼的婆子躲在厨房的柴堆后面,被卢泗的兵发现后,就让这婆子帮着烧水煮饭,现下正是派了这婆子带着二人往后院去。 这婆子汉话不是很好,所以看她取来两件女子胡服的时候,苏瑾也没有多说什么,简单的梳洗后,就将衣服穿在了身上。 苏瑾将湿透的头发松散的绑在脑后,就跟竹青回到了忠勇伯休息的那间房间。 韩清原正在查看苏潜的伤势,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便直起身子向屏风后走去。 苏瑾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窄袖胡服,头发松散的束在脑后,或许是刚刚沐浴过的原因,她的脸颊微红,眼睛里也似含着汪水。 韩清原转过屏风,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整个人微微的一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抬手掩唇轻咳一声,说道:“我已经查看过伯爷的伤了。” 苏瑾一心只是惦念着父亲的情况,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韩清原的失态。她听到韩清原的话,更是快步绕过他,走到床前细细看着苏潜的脸,半晌才回过头,哑着声音问道:“请问先生,我父亲他,伤的很重?” 韩清原看到苏瑾原本白皙的脸庞上此刻布满了泪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看着苏瑾的泪水,心绪翻涌,思量半晌才开口说道:“伯爷的伤,是贯穿伤,由伤口看来,箭是由背后射来,一箭穿透左胸。取出的箭头我已看过,是军中常用的六钱五分重的,所以伤伯爷之人,使用的是我军中常用的五力之弓,而且距离很近,所以” “此伤极可能是来自父亲背后的辽东军”苏瑾缓缓开口,接着说了下去,“父亲只有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才会被如此重伤,而主帅伤重,军心自然溃散,士气低落,又如何能不败。” “韩先生,卢将军何在?”苏瑾站起身,抬手擦净泪水,冷冷道:“此次事情疑点重重,想必卢将军会知些内情。”她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长兄” 话未说完,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站在屏风外的竹青走过来禀道:“小姐,卢将军来了。” 苏瑾点头,起身向外走去。卢将军迈步进门,看到苏瑾迎过来忙垂首拱手道:“末将此前一直在旁边的屋子里给伯爷煎药,如今城中粮草药品皆是所剩不多,所以末将不敢假手他人。” 苏瑾侧身向卢将军欠身道:“有劳将军了,此事交给我那丫头便可,还请将军将此次战事的前因后果详细的告知于我。” 卢将军点头,抬手将苏瑾及韩清原让到侧间。这侧间似是一间宴息处,却没有中原常见的太师椅,炕床之类,而是直接在地上架起一个红泥小炉,围着这红泥炉随意的放着几个软垫。 卢泗指着地上的软垫向二人说道:“也不知道这胡人是个什么习惯,不坐椅子,坐在地上。那软垫中间原本是个炭盆,几个照顾伯爷老先生为了方便煮茶便换了个红泥炉子,大小姐,韩先生,这里条件一般,二位先将就一下吧。” 苏瑾与韩清原皆摆手说无碍,然后两人便盘膝坐在了软垫之上。卢泗见二人并不在意这些,也大剌剌的坐了下来,抿了抿唇,便开始向二人讲述这场战事的始末。 三个月前。 一封急报挟着沙尘进入皇宫,摆在了皇帝的案头上。 “辽东传来急报,金朝二皇子阿鲁台集结了三十万精兵,妄图攻破边关,侵我大陈,诸位爱卿可有何看法。”御书房中,惠文帝陈稷将一份奏报扔到书案之上。 书案前,五位阁臣相互看了一眼,最终,内阁首辅礼部尚书严又庭垂首行礼道:“圣上,金朝狼子野心,觊觎我大陈国土多年。二十多年前,金朝先汗也曾带兵二十万犯我大陈边境,却被忠勇伯苏潜驱逐至辽河北百里,多年不敢来犯。不若此次仍请忠勇伯率兵抗金,驱除胡虏。” 惠文帝听后却并不回答,只扫了其余几人一眼,问道:“你们呢,可有何想法?” 其他四人忙躬身道:“严大人所言甚是,臣等复议。” “哦?”惠文帝的目光在下面几人之中逡巡,最终望向立于最末的年轻人,笑问道:“沈卿,你有何看法?” 沈慎表情淡漠,语气也平静非常:“臣尚且年轻,所以二十多年前的旧事臣并不清楚,但是臣却知晓,一年之前忠勇伯奉命戍守辽东之时,金朝从不敢犯。而如今,忠勇伯回京荣养不过一年,金贼却敢举兵来犯,可见是辽东失了让他们惧怕之人,壮了他们的野心。是以臣认为,严大人所提不无道理。” 惠文帝却并不回答,只静静地注视着沈慎,沈慎表情不变,冷静的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半晌,惠文帝浅笑颔首道:“沈卿所言有理,那此次就由苏潜带兵出征辽东,壮我大陈威名。” “圣上英明。” 从御书房出来,严又廷笑望着沈慎:“思之日渐得圣上器重,为师甚慰啊。” 沈慎忙躬身行礼:“学生尚且年轻,幸得老师看重提拔,如今也不过是学得老师一鳞半角而已,老师言重。” 严又廷抬手扶起他,笑道:“你不必如此紧张,为师自是看重你,不然也不会荐你入阁。只是圣上多疑,最不喜文臣结党营私,你日后仍需谨言慎行,才不枉为师为你取字思之。” “学生谨记。”沈慎恭敬回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入城 夜越来越深,韩清原估摸了下时间,便示意几人慢慢向兀良河的方向行进。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偶尔踏过地上枯枝败叶的沙沙声响起,苏瑾跟在几人身后,缓缓前行。 摸到距离兀良河还有十几步的位置时,已是到了树林边缘。远远望去,河岸边不见明火,只是偶有士兵巡视走过,而那河水果然并未冻结,粼粼的波纹发出淡淡的光亮。而旁边的营帐里一片静谧,想是围城多日不见反抗,守卫的士兵稀松懒散,有些值夜的人甚至就靠在营帐外呼呼大睡。 张黑子一个闪身就奔出了树林,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身影,苏瑾几人便趴伏在林边默默的等待。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河边不远的某一处营帐冒起了滚滚的浓烟,渐渐不仅仅是浓烟,隐约可以看到红色的火光闪现。而到此时,金兵营中才有人发觉失火了,金人叫嚷着几人听不懂的胡语四处奔走,一时间喧嚣四起,人仰马翻。 渐渐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金人士兵抱着各种盆罐跑往河中取水,整个营中乱作一团。 苏瑾几人瞅准时机,几步窜到河边,因为他们几人穿着金人的兵服,所以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几人随着金兵跑向河床,看见黑子已经趁乱入水,几人也趁人不备,滑入水中。 河水温热,入水不觉寒冷反而让人感觉更加温暖。苏瑾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入水底,借着水面上淡淡的微光,逆流而上,沿河入城。 城外的喧嚣渐渐远离,耳边只剩下潺潺水声,苏瑾不知道自己游了多远,只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只大手将她一把拖出水面。 苏瑾出水便猛的张开嘴大口吸气,待气喘匀,才发现自己躲在了城墙下。原是这座小城,为了防止兵乱,在这丈余宽的河上亦修建了城墙,墙下仅留出一人高的孔洞让河水流出,而如今她就藏身在其中一个孔洞之下。 “河岸上果然有士兵在巡视。”韩清原在苏瑾的耳边低声说道,刚才正是他一把将苏瑾拖出水面,所以两人此时站的距离非常近,他的声音虽然很低,却还是让苏瑾惊的一颤。 韩清原以为苏瑾是出水吹风有些寒冷,不自觉的伸手握住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苏瑾微微侧身避开他的触碰,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岸边,淡淡的回道:“无碍,多谢韩先生。” 韩清原这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失礼,连忙将手放下,轻咳一声道:“多有得罪,抱歉。” 苏瑾并未多言,环顾四周才发现,这个孔洞中只有她和韩清原二人,其他人想必都隐在其余几个洞下。她望向河岸边来回巡逻的卫兵,不禁蹙起眉头,轻声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韩清原并不回话,只凝神静听了一会儿,便笑着说:“不急,您的先锋军已经出发了。” 苏瑾还未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就听见哗啦一声水响,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接着就听到了岸边跑动的声音。众多士兵听到动静举着火把围了过来,火光中能看到弓箭手拉满弓弦立于岸边,一个士兵对着河中的人大声的询问着:“什么人?” 赵中猛的窜出水面,还未等喘平气息,就感觉有箭擦着自己的耳朵钉入水中。“奶奶的,你倒是听老子答了话再射箭啊!”赵中在军中混迹多年,脏话脱口而出。 岸上的士兵显然没想到他居然会说汉话,皆是一愣,弓箭手也将弦微微松了松。“你到底是什么人,报上名号来。”岸上的士兵已经不似刚才冷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赵中是也,是伯爷手下亲卫,此次是护了伯爷的长女,苏家大小姐来此寻伯爷的。”赵中立于齐腰深的水中,声音如钟。 岸上的士兵不敢掉以轻心,相互对视一眼,继续问道:“你说你护了大小姐来此,那大小姐呢?” “大小姐自然也在此地,不过他们在后面,吾乃先锋。” “既是自己人,又为何畏首畏尾,不敢露面?” “奶奶的,你这小子恁的话多,大小姐何等金贵的人,万一被你们误伤,你我可担待的起?” 岸上的士兵依旧半信半疑,窃窃议论了几句,复又对河中的赵中喊道:“你且等等,我等立刻上报伯爷,若是你有半句虚言,我等定杀不赦。” 有脚步声渐渐远去,岸上虽然明亮依旧,却是安静了下来。有几个年轻的小兵耐不住性子,低声问赵中:“我们刚看到外面金兵营里火光冲天,可是你们烧了他们的粮草。” “是。”赵中吐出一口气,却不在多言,只定定的望着岸边主城的方向。 良久,由远及近响起了一片杂乱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向着河水的位置跑了过来。苏瑾自孔洞中探出头来,便看见一片火光中,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穿铠甲的男人大踏步的向这边走来。距离太远,苏瑾看不清那人的脸,她回头看向韩清原,低声问道:“那人,你可识得?” 韩清原抬头望向岸边,似是看清了岸上人的长相,他笑着望向苏瑾说道:“走吧,我们可以上岸了。” 苏瑾明白,岸上这人,韩清原定是识得的,所以她并不多言,随着韩清原蹚水出了孔洞。 那中年男人走到岸边,看向河中的赵中,还未说话,又看见自孔洞中缓缓走出的两人,仔细确认了半晌,才犹豫的喊道:“前方可是韩先生?” 韩清原笑声朗朗,应道:“正是在下,多日不见,卢将军可还无恙?” “果真是韩先生!”那卢将军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喜之意,“韩先生果然是忠义之人,卢某没想到在这种境地下还能再见到您。” 韩清原几步跨上岸,转过身来伸出手想要扶苏瑾一把,苏瑾却侧身躲开了,紧随其后的竹青忙抬手将苏瑾扶上了岸。 上岸之后,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散发着微微的热气。为了入水后方便行动,苏瑾随众人在偷袭的时候就已经将厚重的棉衣留在了城外的小树林里。此时她的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的军服,在水中之时并不觉的寒冷,上岸后方觉寒气蚀骨。 竹青伸手拥紧苏瑾,无奈二人衣衫皆是单薄,主仆二人拥在一处,形似筛糠,话都说不清楚了。 韩清原一把扯过旁边一个士兵的棉衣,罩在了苏瑾的头上。苏瑾下意识的用手扯紧了衣服,将自己裹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向扯了另一个兵的衣服盖在竹青头上的韩清原道谢:“多谢先生。” 韩清原的声音里也带着点抖:“小姐不必客气,冬日寒冷,现下只有这些兵士的棉服可应急,还望小姐不要介意他们粗鄙。” “也谢过这位小将军。”苏瑾转向被脱了棉服的小兵,微微欠了欠身。那小兵被猛的脱了外衣,尚未回过神,听见苏瑾道谢,他挠挠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这,这,大小姐客气了。” “小女苏瑾见过卢将军。”苏瑾这才转过身,向着那卢将军微微一福,“请问将军,我父亲是否安好?” 卢将军哪里敢受苏瑾的礼,忙侧身拱手:“卢某见过大小姐。”直起身来,却看着苏瑾欲言又止。 苏瑾心中一沉,问道:“可是我父亲出了什么事?” 卢将军只得叹息道:“大小姐随我来就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入城 夜越来越深,韩清原估摸了下时间,便示意几人慢慢向兀良河的方向行进。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偶尔踏过地上枯枝败叶的沙沙声响起,苏瑾跟在几人身后,缓缓前行。 摸到距离兀良河还有十几步的位置时,已是到了树林边缘。远远望去,河岸边不见明火,只是偶有士兵巡视走过,而那河水果然并未冻结,粼粼的波纹发出淡淡的光亮。而旁边的营帐里一片静谧,想是围城多日不见反抗,守卫的士兵稀松懒散,有些值夜的人甚至就靠在营帐外呼呼大睡。 张黑子一个闪身就奔出了树林,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身影,苏瑾几人便趴伏在林边默默的等待。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河边不远的某一处营帐冒起了滚滚的浓烟,渐渐不仅仅是浓烟,隐约可以看到红色的火光闪现。而到此时,金兵营中才有人发觉失火了,金人叫嚷着几人听不懂的胡语四处奔走,一时间喧嚣四起,人仰马翻。 渐渐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金人士兵抱着各种盆罐跑往河中取水,整个营中乱作一团。 苏瑾几人瞅准时机,几步窜到河边,因为他们几人穿着金人的兵服,所以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几人随着金兵跑向河床,看见黑子已经趁乱入水,几人也趁人不备,滑入水中。 河水温热,入水不觉寒冷反而让人感觉更加温暖。苏瑾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入水底,借着水面上淡淡的微光,逆流而上,沿河入城。 城外的喧嚣渐渐远离,耳边只剩下潺潺水声,苏瑾不知道自己游了多远,只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只大手将她一把拖出水面。 苏瑾出水便猛的张开嘴大口吸气,待气喘匀,才发现自己躲在了城墙下。原是这座小城,为了防止兵乱,在这丈余宽的河上亦修建了城墙,墙下仅留出一人高的孔洞让河水流出,而如今她就藏身在其中一个孔洞之下。 “河岸上果然有士兵在巡视。”韩清原在苏瑾的耳边低声说道,刚才正是他一把将苏瑾拖出水面,所以两人此时站的距离非常近,他的声音虽然很低,却还是让苏瑾惊的一颤。 韩清原以为苏瑾是出水吹风有些寒冷,不自觉的伸手握住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苏瑾微微侧身避开他的触碰,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岸边,淡淡的回道:“无碍,多谢韩先生。” 韩清原这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失礼,连忙将手放下,轻咳一声道:“多有得罪,抱歉。” 苏瑾并未多言,环顾四周才发现,这个孔洞中只有她和韩清原二人,其他人想必都隐在其余几个洞下。她望向河岸边来回巡逻的卫兵,不禁蹙起眉头,轻声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韩清原并不回话,只凝神静听了一会儿,便笑着说:“不急,您的先锋军已经出发了。” 苏瑾还未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就听见哗啦一声水响,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接着就听到了岸边跑动的声音。众多士兵听到动静举着火把围了过来,火光中能看到弓箭手拉满弓弦立于岸边,一个士兵对着河中的人大声的询问着:“什么人?” 赵中猛的窜出水面,还未等喘平气息,就感觉有箭擦着自己的耳朵钉入水中。“奶奶的,你倒是听老子答了话再射箭啊!”赵中在军中混迹多年,脏话脱口而出。 岸上的士兵显然没想到他居然会说汉话,皆是一愣,弓箭手也将弦微微松了松。“你到底是什么人,报上名号来。”岸上的士兵已经不似刚才冷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赵中是也,是伯爷手下亲卫,此次是护了伯爷的长女,苏家大小姐来此寻伯爷的。”赵中立于齐腰深的水中,声音如钟。 岸上的士兵不敢掉以轻心,相互对视一眼,继续问道:“你说你护了大小姐来此,那大小姐呢?” “大小姐自然也在此地,不过他们在后面,吾乃先锋。” “既是自己人,又为何畏首畏尾,不敢露面?” “奶奶的,你这小子恁的话多,大小姐何等金贵的人,万一被你们误伤,你我可担待的起?” 岸上的士兵依旧半信半疑,窃窃议论了几句,复又对河中的赵中喊道:“你且等等,我等立刻上报伯爷,若是你有半句虚言,我等定杀不赦。” 有脚步声渐渐远去,岸上虽然明亮依旧,却是安静了下来。有几个年轻的小兵耐不住性子,低声问赵中:“我们刚看到外面金兵营里火光冲天,可是你们烧了他们的粮草。” “是。”赵中吐出一口气,却不在多言,只定定的望着岸边主城的方向。 良久,由远及近响起了一片杂乱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向着河水的位置跑了过来。苏瑾自孔洞中探出头来,便看见一片火光中,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穿铠甲的男人大踏步的向这边走来。距离太远,苏瑾看不清那人的脸,她回头看向韩清原,低声问道:“那人,你可识得?” 韩清原抬头望向岸边,似是看清了岸上人的长相,他笑着望向苏瑾说道:“走吧,我们可以上岸了。” 苏瑾明白,岸上这人,韩清原定是识得的,所以她并不多言,随着韩清原蹚水出了孔洞。 那中年男人走到岸边,看向河中的赵中,还未说话,又看见自孔洞中缓缓走出的两人,仔细确认了半晌,才犹豫的喊道:“前方可是韩先生?” 韩清原笑声朗朗,应道:“正是在下,多日不见,卢将军可还无恙?” “果真是韩先生!”那卢将军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喜之意,“韩先生果然是忠义之人,卢某没想到在这种境地下还能再见到您。” 韩清原几步跨上岸,转过身来伸出手想要扶苏瑾一把,苏瑾却侧身躲开了,紧随其后的竹青忙抬手将苏瑾扶上了岸。 上岸之后,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散发着微微的热气。为了入水后方便行动,苏瑾随众人在偷袭的时候就已经将厚重的棉衣留在了城外的小树林里。此时她的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的军服,在水中之时并不觉的寒冷,上岸后方觉寒气蚀骨。 竹青伸手拥紧苏瑾,无奈二人衣衫皆是单薄,主仆二人拥在一处,形似筛糠,话都说不清楚了。 韩清原一把扯过旁边一个士兵的棉衣,罩在了苏瑾的头上。苏瑾下意识的用手扯紧了衣服,将自己裹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向扯了另一个兵的衣服盖在竹青头上的韩清原道谢:“多谢先生。” 韩清原的声音里也带着点抖:“小姐不必客气,冬日寒冷,现下只有这些兵士的棉服可应急,还望小姐不要介意他们粗鄙。” “也谢过这位小将军。”苏瑾转向被脱了棉服的小兵,微微欠了欠身。那小兵被猛的脱了外衣,尚未回过神,听见苏瑾道谢,他挠挠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这,这,大小姐客气了。” “小女苏瑾见过卢将军。”苏瑾这才转过身,向着那卢将军微微一福,“请问将军,我父亲是否安好?” 卢将军哪里敢受苏瑾的礼,忙侧身拱手:“卢某见过大小姐。”直起身来,却看着苏瑾欲言又止。 苏瑾心中一沉,问道:“可是我父亲出了什么事?” 卢将军只得叹息道:“大小姐随我来就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等待 苏瑾眼神一亮,瞬间明白了韩清原的打算,仔细想了想又有些泄气的说道:“先生此计妙极,只是,此行凶险,我们人数有限,该如何安排。” 韩清原指向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张黑子,笑道:“黑子原是军中的先锋兵,练得一身的好轻功,人称草里飞,后来伤了手,又不愿做不能上战场的传令兵,这才留在了伯府。此事交给黑子必定稳妥,我们几人则只需混入金兵之中,趁乱下水即可。” 苏瑾缓缓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那如今,只剩下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让城内守河的士兵知道,我们是自己人,而非偷袭的金人呢?” 韩清原闻言也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抬眼问苏瑾:“大小姐可有什么信物,是伯爷,或者是辽东军知晓的么?” 苏瑾无奈苦笑:“并无,我虽得父亲宠爱,他却并不许我擅自到军中,所以,军中识得我的人恐怕寥寥。” 竹青听了苏瑾的话,细细想了一阵,犹豫道:“我是辽东军里长大的,认识我的士兵倒是有不少,只是,夜黑风高,怕是什么都看不清吧。” 那赵中是个脾气急的,双手一拍地,骂道:“娘的,都到这里了,还怕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进去再说。” 韩清原无奈的拍拍赵中的肩,劝道:“正是因为都到这里了,才更要思虑周全,以免进了城,真的折在了自己人手里,岂不憋屈。” “怕甚,老子探出头来就喊,老子是伯爷的兵,老子是来救伯爷的,我就不信他们能不问一声就杀人。”赵中气哼哼的拍开韩清原的手,“韩先生,我知道你主意多,只是我等粗人想不了这许多,眼见得就能见到伯爷了,却在这里想东想西,迟迟不敢向前,为的还是怕被自己人误伤,我老赵不怕,我来给大小姐当先锋,我就不信,自家人还能真不认识自家人。” 苏瑾也是笑着劝慰韩清原:“老赵说的对,多思无益,我也不愿再多等了,只能请诸位随我冒险一入了。” 几人商量妥当,将那几名金兵处理掉,留下衣服以便混入军营之中。 六人骑马沿着辽河边的林子一路缓慢向北,天将黑的时候,隐隐看到前方有火光,张黑子独自一人前行探寻,其余五人就趁黑躲在林中静静等待。 不多时,便听到林中枯草沙沙作响,苏瑾有些紧张的将手探在腰间,握了握别在那里的长鞭。韩清原却伸手示意她不要紧张,侧耳倾听了一阵,才轻声笑起来,“无妨,是黑子回来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不过几息之间,张黑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林中。他呼吸平稳,动作敏捷,几步走到众人面前,低声说道:“金兵的营帐就扎在百步开外,我刚去探了一遍,金兵的防卫相当松散,此时他们正在围火造饭。不过,正如大小姐所料,那兀良河边守卫很多,而刚巧金人的粮仓就建在这河边,恐怕也是为了防止敌人偷袭烧粮。” “这倒无妨,我们原也没想如此简单就烧光他们的粮草,只要能造成混乱便好。”苏瑾说道,然后转向韩清原,“先生认为,几时动手为好?” 韩清原并不回话,反而看向张黑子,问道:“黑子,你此行可探到了主帐所在?” 张黑子点头:“自然是探到了,那罗哈果然还是几年前的老样子,主帐里灯火通明,隐隐还有女子声音传出,想必他是认定镇中之人无法进出,必死无疑了。” “金营距离城墙有多远?”韩清原继续问道。 “五十步有余。”黑子略一思索,继续说道:“我远远的望了一眼城墙,墙上一片漆黑,无灯无烟,怕是伤亡惨重。” 几人同时陷入沉默,许久之后,韩清原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们现在就地休整,待到亥末兵将休息,防守最为松懈的时候,再行偷袭。” 几人商议好后便不再多话,席地坐在树下休息。 苏瑾坐在树下,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今夜无风,半弦弯月挂在空中,发出微弱的光芒。苏瑾看着月亮,恍然想起,自己这几日一直在匆忙赶路,昏昏噩噩也不知自己走了几个昼夜,如今细细算来,才恍然想起,今天居然是小年夜。 小年夜,本该是家人团圆的日子,自己却坐在这关外的野林中,隔着几万的金兵,几丈的城墙,等着与父亲相见。 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长,六个人围坐在一处,却皆是沉默不语。韩清原靠着树干闭目小憩,忽听得耳边一声女子轻笑,他睁开眼,望向身边不远处的苏瑾。 朦胧的月光透过树枝的间隙漏在少女如玉般的面庞上,少女此时发髻高束,一身黛色衣衫,嘴角微扬,却有一滴泪在她眼角若隐若现。 韩清原一惊,侧过身面对苏瑾,苏瑾听到他的动静,以为他是奇怪自己为什么笑,便低声说道:“只是突然想到,今天居然是小年夜了,有些感慨。” 韩清原不语,只细细端详面前的少女,那泪又似他的幻觉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瑾见韩清原并不言语,便也不再多言,却听见韩清原清朗的声音响起:“大小姐可知,我本是由他人荐入伯府的。” 苏瑾摇头,她幼时太过顽皮,母亲便总是拘了她在家中学规矩,等到长到八九岁,母亲便发现她会偷偷跑出去跟着父亲的亲兵们学功夫,教训了几次都不见悔改,便由着自己去了。那个时候是她与父亲的兵接触最频繁的一段时间,她隐隐记得,那个时候,兵营中并没有韩清原这么一个人。 再到后来,她逐渐年长,父亲便叫长兄亲自教她功夫,她便从那时候起再也没见过父亲手下的兵了,不过她倒是清楚的记得,父亲养在府中的谋士,多是半百的老头子,从不曾见过这么一号年轻人。 “大小姐是不是觉得你在府里并没有见过我。”韩清原似是知道苏瑾所想,便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我是三年前由人引荐进入府中,此后不久便跟着伯爷北上到了辽东镇守,一年前才随伯爷回的京。所以小姐不记得我也是正常。” “先生大才,这一路多亏有先生安排引路,苏瑾自是感激不尽,只是为何,先生此次”苏瑾听了韩清原的话,才恍然大悟,三年前,自己当时应该正与兄长四处游历,所以那时候入府的人,她自是不识。 “只因此次出征之前,韩某身体有恙,身染风寒,卧病不起,伯爷宽宏,许我留府养病。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此一别,如今竟是如此境况。”韩清原声音低沉的打断苏瑾的话,他顿了一顿,又侧头看了看苏瑾,缓缓说道:“大小姐不想知道我是被谁所荐,又是为何而来的么?” 苏瑾听了韩清原的话,心下一惊,直直的注视着他,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韩清原看着苏瑾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再次轻笑出声:“大小姐不必紧张,我自是没有害您之心,只是有些感慨,我原也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来,现如今,我才算是彻底懂了。” 苏瑾皱眉看他,依旧不明白他话中之意。韩清原也不再多语,只留下一句“大小姐只需记得,韩某对伯爷,对您,皆是忠心赤胆,即可。” 苏瑾抿唇不语,又环顾四周,韩清原的声音虽低,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其他几人皆可听清他的话。可是除了身边的竹青有些惊诧外,其他三人对于韩清原的话皆是无动于衷,显然韩清原话中的意思,其他几人都很清楚,并且对他信任非常。 苏瑾想到此处也就不再多疑,转头继续望向天空,只是韩清原的话还是引起了她的好奇,他说是有人荐他入府,显然,引荐他入府的这个人对他很重要,只是这个人,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等待 苏瑾眼神一亮,瞬间明白了韩清原的打算,仔细想了想又有些泄气的说道:“先生此计妙极,只是,此行凶险,我们人数有限,该如何安排。” 韩清原指向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张黑子,笑道:“黑子原是军中的先锋兵,练得一身的好轻功,人称草里飞,后来伤了手,又不愿做不能上战场的传令兵,这才留在了伯府。此事交给黑子必定稳妥,我们几人则只需混入金兵之中,趁乱下水即可。” 苏瑾缓缓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那如今,只剩下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让城内守河的士兵知道,我们是自己人,而非偷袭的金人呢?” 韩清原闻言也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抬眼问苏瑾:“大小姐可有什么信物,是伯爷,或者是辽东军知晓的么?” 苏瑾无奈苦笑:“并无,我虽得父亲宠爱,他却并不许我擅自到军中,所以,军中识得我的人恐怕寥寥。” 竹青听了苏瑾的话,细细想了一阵,犹豫道:“我是辽东军里长大的,认识我的士兵倒是有不少,只是,夜黑风高,怕是什么都看不清吧。” 那赵中是个脾气急的,双手一拍地,骂道:“娘的,都到这里了,还怕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进去再说。” 韩清原无奈的拍拍赵中的肩,劝道:“正是因为都到这里了,才更要思虑周全,以免进了城,真的折在了自己人手里,岂不憋屈。” “怕甚,老子探出头来就喊,老子是伯爷的兵,老子是来救伯爷的,我就不信他们能不问一声就杀人。”赵中气哼哼的拍开韩清原的手,“韩先生,我知道你主意多,只是我等粗人想不了这许多,眼见得就能见到伯爷了,却在这里想东想西,迟迟不敢向前,为的还是怕被自己人误伤,我老赵不怕,我来给大小姐当先锋,我就不信,自家人还能真不认识自家人。” 苏瑾也是笑着劝慰韩清原:“老赵说的对,多思无益,我也不愿再多等了,只能请诸位随我冒险一入了。” 几人商量妥当,将那几名金兵处理掉,留下衣服以便混入军营之中。 六人骑马沿着辽河边的林子一路缓慢向北,天将黑的时候,隐隐看到前方有火光,张黑子独自一人前行探寻,其余五人就趁黑躲在林中静静等待。 不多时,便听到林中枯草沙沙作响,苏瑾有些紧张的将手探在腰间,握了握别在那里的长鞭。韩清原却伸手示意她不要紧张,侧耳倾听了一阵,才轻声笑起来,“无妨,是黑子回来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不过几息之间,张黑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林中。他呼吸平稳,动作敏捷,几步走到众人面前,低声说道:“金兵的营帐就扎在百步开外,我刚去探了一遍,金兵的防卫相当松散,此时他们正在围火造饭。不过,正如大小姐所料,那兀良河边守卫很多,而刚巧金人的粮仓就建在这河边,恐怕也是为了防止敌人偷袭烧粮。” “这倒无妨,我们原也没想如此简单就烧光他们的粮草,只要能造成混乱便好。”苏瑾说道,然后转向韩清原,“先生认为,几时动手为好?” 韩清原并不回话,反而看向张黑子,问道:“黑子,你此行可探到了主帐所在?” 张黑子点头:“自然是探到了,那罗哈果然还是几年前的老样子,主帐里灯火通明,隐隐还有女子声音传出,想必他是认定镇中之人无法进出,必死无疑了。” “金营距离城墙有多远?”韩清原继续问道。 “五十步有余。”黑子略一思索,继续说道:“我远远的望了一眼城墙,墙上一片漆黑,无灯无烟,怕是伤亡惨重。” 几人同时陷入沉默,许久之后,韩清原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们现在就地休整,待到亥末兵将休息,防守最为松懈的时候,再行偷袭。” 几人商议好后便不再多话,席地坐在树下休息。 苏瑾坐在树下,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今夜无风,半弦弯月挂在空中,发出微弱的光芒。苏瑾看着月亮,恍然想起,自己这几日一直在匆忙赶路,昏昏噩噩也不知自己走了几个昼夜,如今细细算来,才恍然想起,今天居然是小年夜。 小年夜,本该是家人团圆的日子,自己却坐在这关外的野林中,隔着几万的金兵,几丈的城墙,等着与父亲相见。 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长,六个人围坐在一处,却皆是沉默不语。韩清原靠着树干闭目小憩,忽听得耳边一声女子轻笑,他睁开眼,望向身边不远处的苏瑾。 朦胧的月光透过树枝的间隙漏在少女如玉般的面庞上,少女此时发髻高束,一身黛色衣衫,嘴角微扬,却有一滴泪在她眼角若隐若现。 韩清原一惊,侧过身面对苏瑾,苏瑾听到他的动静,以为他是奇怪自己为什么笑,便低声说道:“只是突然想到,今天居然是小年夜了,有些感慨。” 韩清原不语,只细细端详面前的少女,那泪又似他的幻觉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瑾见韩清原并不言语,便也不再多言,却听见韩清原清朗的声音响起:“大小姐可知,我本是由他人荐入伯府的。” 苏瑾摇头,她幼时太过顽皮,母亲便总是拘了她在家中学规矩,等到长到八九岁,母亲便发现她会偷偷跑出去跟着父亲的亲兵们学功夫,教训了几次都不见悔改,便由着自己去了。那个时候是她与父亲的兵接触最频繁的一段时间,她隐隐记得,那个时候,兵营中并没有韩清原这么一个人。 再到后来,她逐渐年长,父亲便叫长兄亲自教她功夫,她便从那时候起再也没见过父亲手下的兵了,不过她倒是清楚的记得,父亲养在府中的谋士,多是半百的老头子,从不曾见过这么一号年轻人。 “大小姐是不是觉得你在府里并没有见过我。”韩清原似是知道苏瑾所想,便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我是三年前由人引荐进入府中,此后不久便跟着伯爷北上到了辽东镇守,一年前才随伯爷回的京。所以小姐不记得我也是正常。” “先生大才,这一路多亏有先生安排引路,苏瑾自是感激不尽,只是为何,先生此次”苏瑾听了韩清原的话,才恍然大悟,三年前,自己当时应该正与兄长四处游历,所以那时候入府的人,她自是不识。 “只因此次出征之前,韩某身体有恙,身染风寒,卧病不起,伯爷宽宏,许我留府养病。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此一别,如今竟是如此境况。”韩清原声音低沉的打断苏瑾的话,他顿了一顿,又侧头看了看苏瑾,缓缓说道:“大小姐不想知道我是被谁所荐,又是为何而来的么?” 苏瑾听了韩清原的话,心下一惊,直直的注视着他,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韩清原看着苏瑾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再次轻笑出声:“大小姐不必紧张,我自是没有害您之心,只是有些感慨,我原也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来,现如今,我才算是彻底懂了。” 苏瑾皱眉看他,依旧不明白他话中之意。韩清原也不再多语,只留下一句“大小姐只需记得,韩某对伯爷,对您,皆是忠心赤胆,即可。” 苏瑾抿唇不语,又环顾四周,韩清原的声音虽低,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其他几人皆可听清他的话。可是除了身边的竹青有些惊诧外,其他三人对于韩清原的话皆是无动于衷,显然韩清原话中的意思,其他几人都很清楚,并且对他信任非常。 苏瑾想到此处也就不再多疑,转头继续望向天空,只是韩清原的话还是引起了她的好奇,他说是有人荐他入府,显然,引荐他入府的这个人对他很重要,只是这个人,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抵达 其他四人已经围着一桌坐好,看到苏瑾下来,纷纷站起身来,韩清原笑着说道:“因为时辰尚早,店家只能准备些清粥小菜,公子先随意用一些吧。” 苏瑾也向众人点头微笑:“先生有心,各位家人也不用因我拘谨,大家一起用一些吧。”说罢便在邻近的一桌坐了下来。 竹青帮苏瑾添好粥,便坐在苏瑾身边一起用了起来。她常随小姐出门,深知小姐的脾性,小姐虽然进退有度,处处懂礼,其实是最不耐烦这些俗礼的,用小姐的话就是,活在后宅,不得不守礼,而出门在外,又何必处处拘礼。 另外四人相互看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也坐下来开始用饭。 饭罢,趁着几人休整行李的时间,韩清原向苏瑾说了一下之后几天的行程。“出关后,沿官道北上200多里便能到达宁远了,我们今晚可宿在宁远,之后再行不到300里便可到义洲,不过听闻义洲如今城危,金兵众多,并不安全,所以我们需要取道广宁,广宁距宁远大约350里,怕是一日之内无法赶到。” 苏瑾略一沉吟,问道:“宁远后可还有城镇?” 韩清原略一思索,回答道:“倒是有一卫所,名曰广宁中屯,只是此地距永平府近400里,这一日无轮如何是到不了的。” “那就不停不休,明日天亮总能到达广宁中屯,然后白日在此地休整一日,夜间宵禁前出城,天亮出关。” 韩清原苦笑不语,苏瑾观他表情,知道他觉得自己冒进了,只得诚恳道:“我知先生不赞成,觉我太过莽撞,只是请先生体谅,路上多耽搁一日,家父便少一分生机。” 韩清原还想再说些什么,苏瑾却已经站起来,眼神坚定,话语更是掷地有声:“就这么决定了,还请先生稍作休整,准备出发。” 韩清原这才真正明白伯爷为什么总是说长女执拗,如此看来,的确是固执难劝。 这一日是难熬的一日,苏瑾的双腿已经磨的失去了知觉,耳边只听风声呼呼而过。她不知道自己在马上呆了多久,直到天边再次漏出一丝天光,城门远远在望,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停一停了。 广宁中屯是个驻兵的卫所,所以这里没有客栈,只有一个驿站。一行人到达驿站之时已是疲乏不堪,苏瑾更是险些一头栽下马去。 苏瑾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她张了张嘴,才觉得自己嗓子似是火烧一般灼痛,半天才哑着声音问道:“竹青,什么时辰了?” 竹青正趴在床边小憩,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起身,庆幸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苏瑾闻言心里一惊,忙坐起身问道:“我睡了多久?” “您睡了将近五个时辰了,现在已经酉初一刻了,您起来吃点东西吧。”竹青站起来倒了杯水递到苏瑾的唇边,苏瑾低头抿了一口,才缓缓舒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时间还来得及。” 竹青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声说道:“小姐,即使您这么拼命,伯爷恐怕也” “我知道。”苏瑾淡淡的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从父亲被困,到今日已有六七日了,可是无论如何,我得试一试,即使只有一线生机,我也要试一试。” “小姐说的对,伯爷吉人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的。”竹青悄悄抹去眼角的眼泪,扶苏瑾起身。 苏瑾缓缓站起身,心中却是一片涩然,其实自己何尝不明白,父亲活着,也许对他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酉末,苏瑾牵马走出驿站,此时她的腿已经无法正常行走,可是她依旧挺直了脊背,脚步坚实。 夜路难行,荒凉的官道上没有一丝亮光,行路的速度自然也比不得白天。由于离广宁只剩下一百多里路,这样的速度也足够他们在天亮时分进城了。 终于,在晨光熹微中,苏瑾看着面前矗立的高大的城门,心里涌起了小小的欢愉,父亲,我终于到了。 几人在广宁城中简单的休整了一番,就继续出城北上。广宁城位于大陈与金的交界处,出了广宁,便是出了大陈的国界。 由于战报上并没有写明忠勇伯具体困在了辽河边的什么位置,几人只能沿着辽河一路奔驰,偶然间看到几名到处游荡的金兵,几人倒是不惧,刚好抓了金兵问清具体位置。 那几名金兵汉话说的并不好,好在韩清原曾随忠勇伯在此地镇守过几年,胡语也能听明白几句。在一阵威逼下才得知,金兵的大军已经南下,仅留下金将罗哈及他的三万兵士,将忠勇伯苏潜困在了辽河边一个不大的镇里。 那镇名兀良,距离此处仅二十余里,忠勇伯带着仅存的万名士兵便是被困在了那里。那罗哈以为,不过万余人,几日便可以攻进去将这万人屠个干净,却不想,近十日了,仍旧没有拿下这么一个小小的城镇。 金人粮草充足,便不再攻城,而是将此城团团围住,断其粮草,想以此将城中人慢慢围困致死。 苏瑾听了这几名金兵的话,心中一时既喜又忧,喜的是,父亲果然还活着,忧的是,如今金人已经将此镇团团围住,想要入城恐是难于登天。 既已知道了忠勇伯的下落,几人便不再贸然行进,就地开始休整,商量对策。 苏瑾虽自幼熟读兵书,却也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她便向韩清原四人寻求办法。 韩清原几人都曾随忠勇伯到过那兀良镇,所以对那个不大的小镇还算是熟悉。“兀良镇不大,只有南北两个城门,因处于常年战乱之地,所以城墙高且坚固,又依辽河而建,所以此镇的确易守难攻。”韩清原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个大概,继续说道:“如今我们唯一的突破口,就在这河上。辽河有一分支流经兀良,在兀良城中穿城而过,我们可以利用此河入城。” 苏瑾看着地上的图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只是如今这季节,河水必然结冰,那厚度恐怕不是可以轻易破开的吧。” “大小姐有所不知,”周正闻言笑着回答:“那兀良河水下游许是与地下热泉相连,从城东到城墙外河水隐入地下这一段,河水四季温热,常年不冻。” 苏瑾恍然,微微想了一下,又问道:“那既有此路,为何金人不从此处进城?” 周正接着答道:“那些金人常年居住在草原,马背上的功夫自是了得,然而他们不识水性。即使有懂水之人,也不敢冒险潜水进入,伯爷必定会派兵时刻把守在河岸边,防止偷袭的。” “况且那罗哈,算不得什么能将,此人头脑简单,却又狂妄自大,并不是什么难以对付的人,若不是在如此不利的状况下,这种蠢人,在伯爷手下活不过三天。”张黑子声音低沉的接口道。 苏瑾闻言点头,“如此说来,此法倒是可用。只是有此破绽,想必那些金兵也会怕城中人由水而出,那河边也必然会有重兵把守。” 韩清原颔首肯定了苏瑾的说法,继而说道:“所以,我们要把世子爷没做完的事情做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北上 苏瑾回到自己住的凭栏院,让黛蓝为自己简单收拾几件男装,黛蓝知道自家小姐的习惯,点头去了。 苏瑾坐在宴息处临窗的炕上默默的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恍然听到丫头来报,说是二夫人领着几个家丁过来了。苏瑾连忙站起身迎出门,还未等行礼,就被常氏扶了起来,常氏指了指自己带来的几个人,说道:“这是你二叔父让我领来给你的,说这几人都是伯爷曾经的亲兵,受了伤就留在了伯府,功夫都是一等一的,让你带着一起。” 苏瑾看了一圈,果然都是曾经父亲身边的人,她对着众人缓缓福身:“此次,还要劳烦各位了。” 几个汉子都是粗人,看到苏瑾行礼一时都呆了呆,讷讷半天才慌忙摆手,七嘴八舌的回道:“大小姐太客气了,伯爷于我们几人都有恩,为伯爷做事是应该的。” 苏瑾回身谢过常氏:“也多谢二婶娘了,家里的事情,就劳您和三婶娘多费心了。” 常氏看着苏瑾,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她伸手捋了捋苏瑾鬓边的碎发,声音里不自觉的又带上了哽咽:“你这孩子,总是这么的客气。此去辽东,路途遥远,又有战乱,我儿可千万要保重自己才好。” 苏瑾郑重的点点头:“儿谨记。” 送走了常氏,苏瑾又问了几个汉子几句,算是弄清楚了几人的姓名。长脸个高的汉子叫赵中,皮肤黝黑的叫周正,又瘦又矮的叫张黑子,其中有个穿长衫的白面书生韩清原,原是父亲的谋士,因为拳脚功夫很不错,就也被苏涉选了来。 苏瑾听他们报了名字,才认真的说道:“我此次北上,是要去辽河岸寻我父亲,个中艰险自不必我说,只是不知几位是否仍愿与我同行?” 几个汉子相互看了看,便毫不犹豫的点头:“自是愿意。” 苏瑾点头,再次开口说道:“我们此行骑马,日夜兼程,以求尽快赶到辽河,几位可有异议?” 几个汉子更是异口同声的回道:“无。” 苏瑾满意的点头,挥手让他们下去准备,将自己身边的丫头都叫了来。 “我此行艰险,所以除了竹青,其他人我一律不带。”苏瑾看着几个丫头脸上带着惊愕,继续说道:“黛蓝,你留在家里,替我照顾好夫人和五少爷,其他人去到二夫人处,由二夫人安排。” 几个丫头躬身应诺,苏瑾这才接过黛蓝递过来的包袱,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看着同样是男装打扮的竹青,深吸一口气,说道:“走吧。” 一行六人赶在午时前出了城门,快马加鞭的往北而去。 韩清原等人皆曾随军去过辽东,所以此行由他引路。第一天苏瑾就是在马上度过的,饿了就在奔跑中啃两口干粮。他们沿着官道一路向东北而行,直到近了子时才停下扎营休息。 苏瑾坐在火堆旁,望着漆黑的夜空,心里焦急如焚。一旁的韩清原似是看出了苏瑾的心事,他拨了拨火堆,低声劝道:“我知大小姐心焦,只是此去辽河近千里,如今仅半日我等就已奔出了近二百里,此已是极限。大小姐若是急于求成,人困马乏,反倒不美。” 苏瑾知韩清原是一片好意,遂向他点头致意:“先生之意,苏瑾明白,只是,家父生死不明,为人子女者,难免心忧。” 韩清原望向火堆对面的女子,明明是白皙娇柔的一张脸,却让人看到了很多男儿尚且不及的刚毅。他想起忠勇伯提起这个女儿时满脸的骄傲,豪言称长女有勇有谋不输男儿。他曾还对此表示不屑,认为忠勇伯爱女心切,言辞难免夸大,如今看来,终是自己狭隘了。他轻笑,声音依旧低沉:“大小姐还是尽快休息一下吧,明日卯时我等就要继续赶路了。今夜我们四人轮流值夜,大小姐尽可安睡。” 苏瑾点头起身,道了句“有劳先生了”便回身跟着丫头到旁边一处背风处,躺在了早已经铺好的羊毛毡子上。 冬日夜寒,苏瑾裹紧身上的羊毛毡,仍旧觉得寒冷无比,无法入睡。刚朦胧着似睡似醒,就听到竹青轻轻的唤她。 苏瑾缓缓坐起,只觉头昏脑胀,双耳嗡嗡作响。竹青看她脸色惨白,眼下乌青,忍不住低声问她:“小姐,你还好吧。”苏瑾闻言缓缓的摆了摆手,“无妨,不过是没有睡好。” 竹青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将一碗热汤捧了过来,“小姐,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吧,韩先生说吃过早膳休整一下就该出发了。” 苏瑾接过碗抿了一口,热乎乎的汤流入胃中,四肢才渐渐的暖了过来。她就着汤吃了半块干粮,觉得自己好些了,这才有力气打量面前的丫头,“竹青,你还好吧。” “奴婢无事。”竹青小脸冻的通红,但是精神却明显比苏瑾好太多。苏瑾点点头,带竹青来果然是对的。 竹青年长苏瑾两岁,原本便是辽东人,八岁那年全家被金人所杀,她在死人堆里趴了两日才被行经此处的忠勇伯苏潜救起。为报家仇,竹青从此便跟着辽东军与金人作战,忙时就跟着伙头军砍柴造饭,闲时便跟着军中将士学些拳脚功夫。苏潜原本对这个小丫头不甚在意,救起后便丢给了自己的兵,直到某次路过校场,看到小丫头与手下的某个百户对战也丝毫不惧,这才留意到这个瘦小的丫头。 苏瑾十二岁那年,想要跟着长兄苏信出门游历,苏潜拗不过这个女儿,却又不甚放心,这才想起这个会武的丫头,将这丫头搁到了女儿身边以便近身保护。 从那时候起,竹青便留在了苏瑾身边,跟着苏瑾四处游历,虽不曾经历生死大事,却也将自己一身武艺打磨的更加坚实。 吃过早膳,收拾停当,不过卯初。韩清原过来向苏瑾询问可否启程,苏瑾爬上马背向他点点头。韩清原却没有立刻转身上马,而是细细看了苏瑾两眼,才缓缓走了回去。 苏瑾并没有在意这些,她一心想着那遥远的辽河畔,恨不能化出翅膀,飞将过去。 马蹄高扬,又是一日的奔波,不过这一日不必再露宿野外,六人赶在戌时初城门关闭前到了永平府。 来到一家客栈,韩清原将苏瑾送到房门口,轻声说道:“大小姐早些休息,出发前在下带了些治疗擦伤的药膏,已经交给了竹青姑娘。大小姐还请好好保重身体,明日寅末宵禁解了我们便出发。” 苏瑾经过这两日的奔波,两腿内侧已被磨伤,此时也是形容狼狈。她缓缓点了点头,“先生有心了。” 韩清原看她身形疲惫,忍不住安慰道:“大小姐不必忧心,如今我们已经行过半程,山海卫关口距此不过五十余里,想来明日最迟卯末,我们就可出关了。” 果然听了此话苏瑾的眼神亮了亮,她忍着疼痛向韩清原福下身,“多谢先生。” 韩清原忙侧过身拱手还礼,“大小姐好生休息,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终于不用露宿野外,苏瑾让竹青帮自己涂好药膏,躺在床上才顿觉浑身酸痛难忍,不多时便睡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瑾听到竹青在门外与人窃窃私语,睁开眼晴,却只见满室漆黑,张口问道:“竹青,什么时辰了?” 竹青听到她的动静,忙关上门,拉开床帐回道:“小姐,已经寅中了。”竹青看苏瑾已经起身坐起,就将床帐挂好,说道:“韩先生刚过来说,他让店家准备了些简单的早膳,请您收拾好了下楼用一些。” 苏瑾点点头,起身站起,许是睡的好,身上的疲乏稍缓了些,她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就随着竹青下了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决定 周妈妈正站在床脚抹着眼泪,听见小丫头隔着帘子说大小姐来了,抬起头就看见苏瑾掀帘走了进来。 苏老夫人脸色蜡黄,气息微弱,双目紧闭,苏瑾看得心里一紧,忙看向周妈妈问道:“祖母如何了,大夫怎么说的?” 周妈妈只是摇头抹泪,半晌才压低声音抽抽噎噎回道:“大夫说老夫人这是急火攻心,伤心过度。老夫人本就年岁大了,这一病,怕是要伤了根本,大夫也只是开了温补的方子,说是好好调养着。” 苏瑾静静地看了祖母半晌,才侧头望向周妈妈吩咐道:“周妈妈,您可知我母亲现下如何了?” “听胭脂说大夫人已经醒了,只是精神恹恹的,下不了床。”周妈妈顿了一下,才开口接着说道:“大小姐,如今这满院都是官兵,二老爷也还没回来,满府的女眷都慌了神,您得拿个章程出来才是啊。” 苏瑾回首望向院中站立的锦衣卫,低声问胭脂:“二叔父衙门那边没有动静么?” 胭脂躬身回道:“钱管家派去的人回来说衙门里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动静。” 苏瑾点头,看来圣上对于父亲的兵败也是有疑的,不然不会对苏府如此宽宏,她抬眼看向胭脂,声音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想来此时二叔父也该得了消息,应该不多时就会回来了,你找个人去门口迎一迎,请二叔父直接到清平院来。”胭脂应诺去了,苏瑾才继续看向周妈妈,问道:“妈妈可还记得那圣旨上如何说的?可有提及二叔父和二哥?” 周妈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回道:“应是没有,老奴记得那圣旨上只说伯爷兵败,削爵夺券,念苏家一门忠烈,不罪及家人,其他的倒是没再说什么。” 苏瑾缓缓疏出一口气,如此甚好,二叔父兵部郎中的官位算是保住了,二哥在国子监应该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才是。她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丫头传道:“二老爷回来了。” 苏瑾忙站起身迎了出去,就看到苏涉大步走了进来,苏瑾躬身行礼:“二叔父。”苏涉嗯了一声,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了一阵,叹出一口气来,问道:“你祖母可还好?” 苏瑾摇头,掀帘将苏涉让进屋,苏涉几步走到苏老夫人床前,俯身低唤了两声母亲,见苏老夫人并无反应,便直起身看向一侧的周妈妈。周妈妈忙行礼说道:“大夫说老夫人是急火攻心,已经开了方子,二夫人和三太太已经去煎药了。” 苏涉点头,出了内室在厅堂的太师椅上坐下,望向苏瑾,问道:“大嫂可还好?” 苏瑾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丫头说已经醒过来了,可是精神还是不大好。” 苏涉也是摇头,叹道:“家遭如此大难,怎么能好的了,也是难为你了,我听说你去了一趟卫国公府?” “是,”苏瑾接过丫头手里的茶壶,为苏涉满上茶盏,“消息是卫国公府的人传来的,我就想着去问个仔细,寻个对策,没想到,圣旨下来的这样快。二叔父可有被波及?” 苏涉摇头:“并未,左侍郎裴大人还特意来告知我,圣上说,大哥兵败与我无关,让我不必忧心。可是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此事有蹊跷,瑾姐儿,大哥平日里总是夸你聪慧过人,你可有何看法?” 苏瑾无奈的摇头:“叔父太过高看我了,苏瑾不过一介内宅女子,又怎么看的透这朝堂之事,不过我也觉得父亲兵败此事有疑,所以请您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苏涉摆手,“有话但说无妨,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 苏瑾环顾了下四周,丫头们便知趣的全部退了下去,苏瑾望了眼内室,这才开口说道:“叔父,如今祖母病重,父亲生死不知,我苏家百年声望毁于一旦,所以侄女想要北上辽东,为父亲查清真相,还我苏家一个清白。只是如此一来,长房仅余母亲和幼弟,母亲如今卧病在床,仪哥儿又尚且年幼,所以侄女只得相求,求叔父婶娘在瑾离开这段时间对我母亲幼弟多多照拂。” 苏瑾说完就深深福了下去,苏涉忙伸手扶她,“瑾姐儿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本就是一家人,照顾你们母子三人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只是你北上这事,太过凶险,还需从长计议。” 苏瑾不为所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侄女意已决,还望叔父成全。” 苏涉望了苏瑾半晌,最终只是叹出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自幼就执拗,连大哥都拗不过你去,我这个做叔父的又怎么能让你改变主意。不过此番北上,不似你过去随兄长们游历,必定凶险万分,你虽武艺不凡,也需多带些护卫,路上千万要多加小心。” “多谢叔父,侄女省得。”苏瑾缓缓站起身,望向苏涉:“叔父,侄女想即刻出发,家中的一切,就烦叔父和婶娘多多操劳了。” 苏涉也点头,“既然已经决定,自然是越快越好,家中的事宜,你不必忧心,自有我在。” 苏瑾再次福身,转身出了门。 芙蓉院里静悄悄的,如果不是随处可见矗立不动的锦衣卫,苏瑾恍然觉得一切像是都没有发生,父亲还是大陈威武的忠勇伯爷,而长兄也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自己和母亲也依旧在这里等着他们凯旋归来。 可是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长兄不在了,父亲生死不明,忠勇伯府也将不复存在。苏瑾忽然觉得,嫁给太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那就证明父兄还像以前一样凯旋而归。 苏瑾撇开纷乱的思绪,快步走进芙蓉院正房。进了内室,就看见母亲靠坐在黄梨木雕花的大床上,脸色依旧惨白。冯妈妈正端着药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夫人,您把药喝了吧,您想想五少爷,您就算不为自己,为了五少爷也要养好自己的身体啊。” 谢氏却只是偏过头,默默的流泪。冯妈妈无奈的抬头,看见走进来的苏瑾,忙说:“大小姐,您来的刚好,您快劝劝夫人吧。” 苏瑾走过去,接过冯妈妈手中的碗,舀起一勺送到谢氏唇边,谢氏依旧是偏着头不说话,苏瑾叹了口气,将碗放下,轻声的说:“母亲,我是来跟您道别的。” 谢氏闻言侧过头来看着苏瑾,干裂的嘴唇张了张,才发出几声嘶哑的询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父亲,我去把父亲和兄长带回来。我不信父亲会无故兵败,我要去查清楚。”苏瑾声音平静,却带着坚定。“母亲,我走之后,仪哥儿就只能靠您照顾了,所以您一定要把身子养好,等着我回来。” 谢氏听了苏瑾的话,泪流的更加汹涌,她颤抖着握住苏瑾的手,抽噎着说不出一句话,苏瑾却反握住谢氏的手,声音里带着点安慰:“您不用担心我,我的武艺也是经过父亲和长兄认可的,我此去也会多带几名会武的家丁的,我会万事小心。” 说罢,苏瑾松开谢氏的手,看向冯妈妈:“请妈妈好好照顾母亲。”然后她俯下身,看着谢氏的眼睛,“母亲,我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拜访 卫雍一路向着母亲的院子疾走,终于在回廊里碰到了正欲迈步进门的苏瑾。 “瑾妹妹。”卫雍扬声叫她,苏瑾动作一滞,收回脚,侧过身对着他盈盈一礼:“二公子。” 卫雍大步走近,停在苏瑾三步远处,声音低沉:“瑾妹妹此来可是为了忠勇伯之事?” 苏瑾脊背挺直,眼神却依旧低垂:“正是。” “家母并不知此事,家父与长兄皆不在家中,瑾妹妹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在下倒是可以告知一二。”卫雍边说,边仔细打量着面前人。或许是听到了消息就急急赶来了,她的发有些微的松,脸色苍白,唇紧紧的抿着,可是她的背依旧挺直,声音也依旧沉稳:“多谢二公子,待我向国公夫人请安后,再行叨扰二公子。” 说罢,苏瑾便抬步进了院子。卫雍看着她的背影低低叹了口气,举步进了正房。 苏瑾向定国公夫人林氏行了礼,便直言了来意。 “如今苏家遭难,承蒙国公爷不弃,冒险递了消息出来,苏瑾如今不敢求国公爷为我苏家求情,只求夫人让我见一见那应先生,也好将事情听个清楚明白。” 林氏也是听的一阵唏嘘,她一早起来就听身边的丫头七嘴八舌的将事情说了大概,看着眼前的姑娘也是心下不忍,本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如今却遭逢如此大难。她拉过苏瑾的手拍了拍,声音里带着几分真切的关爱:“瑾姐儿说的太见外了,老伯爷对我卫家是有大恩的,我国公府就算舍命相帮也是应当的,只是如今这状况,怕我们卫家也是有心无力,帮不上什么忙。这会子国公爷和盛民都进宫去了,其他的事情我这个内宅妇人也是不懂,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止戈好了。”林氏抬眼看到走进来的儿子,便说道:“止戈,你带着瑾姐儿去见见那位应先生。” “是。”卫雍躬身回道。 苏瑾忙站起身福下身,“苏瑾多谢夫人。” 卫雍带着苏瑾来到外书房,挥手让门口的小厮去请应先生,伸手将苏瑾请入书房。 苏瑾在圈椅中坐下,看着丫头添了茶,退了出去,才开口问道:“你可知消息是谁递出来的?” 卫雍在她旁边坐定,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我只听门房说天未亮便有人敲门,开门便见一小厮模样的人说了句‘忠勇伯兵败,世子战亡’就匆匆离开了,门房连人的模样都没有看清。” “这么说不是国公爷递回的消息?那,是不是说消息有可能”苏瑾语气急迫的追问。 卫雍慢慢的摇了摇头,斟酌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等亦不敢确定消息真假,这才请了应先生去宫门口看一看,探一探虚实,然后,才接到了父亲递出来的消息。” 苏瑾听了他的话,整个人瞬间瘫软了下来,无力的靠坐在椅子里,嘴里喃喃着:“也就是说,父亲真的被困了,大哥,大哥也真的” 卫雍忍不住向前靠了靠,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低低的唤她的名字:“瑾儿” 苏瑾猛的回神,看向卫雍,眼神中流露出坚韧,“二公子可知我父亲为何兵败?” 卫雍听着苏瑾疏离的称呼,忍不住叹了口气,却仍是认真的回答了她的话:“应先生说是子诚带兵偷袭金营却反遭埋伏,忠勇伯因痛失爱子,导致心绪不稳,用兵失误,致使二十万大军损失惨重,仅余万人,被困于辽河畔。而金兵也借此机会挥军南下,如今义洲已是危在旦夕,恐怕此次是要父亲带兵出征辽东了。” 苏瑾听了卫雍的话,厉声反驳道:“父亲绝不可能会因为大哥身死而用兵失误的,绝不可能。” “瑾儿你不要激动,我也不相信忠勇伯会因此而兵败。可是传回的战报上确实是如此写的,对于此事,我也觉得多有蹊跷。”卫雍将茶盏向苏瑾的方向推了推,轻声道:“你放心,我定会帮你查清此事。” 苏瑾闻言只是缓缓的站起身来,然后对着卫雍深深的福了下去,卫雍见状慌忙伸手扶她,苏瑾却是不动,只是抬起头,一字一句的恳求道:“止戈,你往日已是帮我良多,苏瑾皆谨记在心,此生怕是无以为报。而如今此势,苏瑾不敢求国公爷为我父亲说情,只求国公爷念在我苏家世代忠良,保我苏家无辜幼童一命。” 卫雍心中一痛,握着苏瑾手臂的手更加用力,将苏瑾一把扶起,语气中带着疼惜:“我自是会尽力,父亲也必然会尽力,瑾儿尽可放心。” 苏瑾再次一福,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匆匆赶来的应长拓推开书房的门,只看到卫二公子靠坐在圈椅中,手中拿着茶杯静静地发呆。他默默的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二公子有任何反应,终是忍不住轻唤出声:“二公子。” 卫雍这才看到他等在此处,想到苏瑾那倔强的背影,他只得挥挥手,对应长拓说道:“无事了,劳烦先生跑这一趟,您先回去吧。” 应长拓应诺退下,门再次阖上,卫雍心中依旧纷乱如麻。 苏瑾回到忠勇伯府时,看到府外站着一排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苏瑾只觉得脑子轰然炸响,险些从马车上栽倒下来。一名锦衣卫正欲走上前来询问,却被人拦了下来。 陆其重示意那名护卫退回原处,才走上前来,向着苏瑾拱手一礼:“苏小姐,我等是奉圣上之命来查封忠勇伯府的。圣旨已经宣读过了,陛下念及苏家世代忠良,罪不及家人,但是苏家人还是要尽快从这忠勇伯府中搬出。我等也是奉旨行事,还望苏小姐见谅。” “陆千户客气,千户大恩,苏瑾铭记在心。”苏瑾福身一礼,疾步走进府内。 府内已是大乱,下人忙忙乱乱的进进出出,而锦衣卫也只是覆手立于各处,并没有更多的动作,苏瑾再次回身向陆其重深深一礼。 胭脂一直站在二门处等着苏瑾,看到苏瑾走来,连忙快步迎了上去,语气里带着慌乱:“大小姐,老夫人听了圣旨,晕死过去了。” 苏瑾一惊,脚步未停,却是直接转向了老夫人的清平院。她边走边问胭脂:“请大夫了么?” 胭脂一路小跑的跟在苏瑾的身后,气喘吁吁的回道:“给夫人请的胡大夫还没有离开,已经诊过脉开了方子了。” 苏瑾闻言不再说话,匆匆进了院门。 二夫人常氏正领着丫头往外走,看见苏瑾便停下脚步,声音哽咽道:“瑾姐儿回来了,你快去看看老夫人吧,我去看看你三婶娘那边药煎的如何了。”苏瑾向着常氏微微福礼,并不多言,抬步进了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一章 惊变 大陈天顺二十五年,冬。 临近年关,京城的街头巷尾皆是喜气洋洋,位于灵春坊柳林胡同的忠勇伯府内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周妈妈正在伺候苏老夫人梳头,隐隐听见前院传来乱糟糟的吵闹声,苏老夫人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周妈妈忙笑着说道:“许是快过年了,大伙心里高兴,一时忘了规矩,老奴这就去问问有什么喜庆事儿。” 见苏老夫人点头,周妈妈忙退了出来,招过站在廊庑下候着的小丫头,想打发她去前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妈妈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胭脂一脸慌张的快步走了进来。 “周妈妈,大事不好了。”胭脂的声音压的很低,还带着些哭腔,握着周妈妈的手也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伯爷,伯爷兵败了。” 周妈妈只觉得脑中一空,霎时头晕目眩,她缓了缓神,握紧胭脂的手,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是定国公府里的一个姓应的谋士来报的信,说是战报已经进了宫,皇上昨夜就招了国公爷进宫,消息是今早才从宫里递出来的,那位先生得了信儿就赶紧过来了。他说辽东军战况惨烈,二十万大军十不存一,伯爷被围困在了辽河边,凶多吉少,还有世子爷,世子爷他” 周妈妈心里一紧,忙追问道:“世子爷怎么了?” “世子爷战亡了。”胭脂终是忍不住低声哭泣,“夫人听到消息就昏死了过去,二老爷已经去了衙门,三老爷还在保定。周妈妈,您说这可怎么是好啊。” 周妈妈晃了一晃,猛然想起一人,她抓住胭脂的手,急问道:“大小姐呢,大小姐知道这件事了吗?” 凭栏院中,苏瑾听了品红的话,顿觉天旋地转,她抓住身侧的黛蓝稳住身形,压抑住心里的所有慌乱,微微颤抖着问道:“那谋士,可还在?” 品红低泣着摇头,“听钱管家说,那谋士只来报了信就匆匆走了。” 苏瑾听了良久无语,泪水顺着脸颊无力的滑落。半晌,她才缓缓的跌坐在塌上,似是自语般喃喃道:“父亲败了,长兄长兄不在了,我忠勇伯府,怕是也要败了。” 品红听了她的话哭的更凶,苏瑾却猛的站起身来,抬手正了正衣襟,迈步向外走去。 她来到母亲居住的芙蓉院,看到丫头婆子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院子里一片慌乱的景象。苏瑾顿了一顿,抬步进了正房。 苏瑾掀开内室的帘子,就看见母亲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她快步走到床前,低声问道:“可请了大夫了?” 冯妈妈抹了抹眼泪低声回道:“回大小姐的话,柳黄已经去请了。” 苏瑾微微点了点头,为母亲掖了掖被角,抬头看向冯妈妈,表情严肃:“还请妈妈照顾好母亲。” 苏瑾直起身,示意品红跟自己出来。她走出正房,站在廊庑下看着光秃秃的院子,叹一口气,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丫头,低声询问道:“各房都报信了吗?都是谁去的?” 品红的眼睛通红,声音也带着点哑:“回大小姐,得到消息的时候二老爷已经出去了,所以钱管家才直接来禀了夫人的,哪承想,夫人听了之后直接晕死了过去。冯妈妈就叫了胭脂去老夫人那里,让我去了您那,二房三房倒是没有特意派人去,不过想来这时候也该听到消息了。” “胭脂回来了吗?”苏瑾问道。 “刚回来了,说是悄悄的告诉了周妈妈,并未惊动老夫人。” 苏瑾缓缓点了点头,低语:“二叔父已经去了衙门,怕是来不及请回来了。”苏瑾顿了顿,又问道:“三叔父哪天回来?” 品红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略略想了想,哑着声音回道:“原定是二十二回来。” 苏瑾想到今天已经是腊月十九了,便低声吩咐道:“品红,你去前院找钱管家,让他派个人去衙门悄悄看看可有什么动静,再找个稳妥的人快马赶去保定,把消息带给三叔父,让他先不要急着回来。”然后回头看身后的丫头:“黛蓝,你去把二婶娘,三婶娘请来。” 两个丫头福了福,快步走了出去。苏瑾依旧站在廊庑下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婆子丫头看她不语不动,也都大气不敢出,一时间,院子里落针可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苏瑾看向院门,就见二夫人常氏带着苏瑜苏璃两姐妹走了进来。 苏瑾急忙走上前行礼,常氏一把扶起她,声音里带着点哽咽:“瑾姐儿,这消息可确实?” 苏瑾无奈的摇头,“我并未见到报信的人,正打算去定国公府再问一问,只是母亲她” 常氏目光越过她看看内室的方向,用帕子拭了拭泪,叹道:“出了这样的事,也难怪大嫂她受不住,老夫人那里可知道了?” “尚未惊动祖母,”苏瑾摇头,“二婶娘,如今这事儿若是真的,我们忠勇伯府定是不保,怕是也要连累二叔父和二哥了。” 常氏叹了口气,“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连累。只是如今这境况,咱们能做些什么呢?” “父亲兵败,怕是凶多吉少了,苏家这世袭的爵位定是保不住了,如今只盼着圣上能够念及苏家世代忠良,留得苏家人的命在。”苏瑾声音低沉,“只要活着,苏家就还有希望。” 院门处传来脚步声,苏瑾抬眼望去,只见三太太郑氏领着丫头也赶了过来。 “二婶娘,母亲这里就劳烦您和三婶娘照看了,我去定国公府问一问。” 苏瑾不再多言,向二人福了一礼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定国公府。 卫雍正与应长拓说起此事。应长拓语带惋惜的叹道:“说是那苏家的世子爷奉命带了两小队骑兵去偷袭金兵大营,想要烧掉金兵的粮草,却不知怎的被金兵预先知道了,中了埋伏,二十几人无一生还。战报上书,长子战亡,忠勇伯心下大恸,因此失了分寸,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刚愎自用,导致兵败。” “这战报必有蹊跷。”卫雍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忠勇伯常年征战沙场,又岂会不知战场残酷,万不会因私情而忘大义。我记得父亲曾说过,老忠勇伯就是死在战场上的,而当时还是世子的忠勇伯便是沉着应战,指挥得宜,硬是将金兵驱赶过辽河百里,令金兵多年不敢再犯我大陈。” “子诚更是将门虎子,少时起便随忠勇伯在军中历练,实战经验丰富,如今更是军功加身,如此少年英豪又岂会折在这小小的偷袭之中。” “二公子说的是,对此我也是百思不解,按说那偷袭之事都是军中机密,又怎会被金兵知晓从而设伏,莫不是”应长拓欲言又止。 卫雍还想说些什么,就听门外小厮禀道:“二爷,忠勇伯家大小姐在门外递了拜帖,此时已经进了二门了。” 卫雍猛的站起来,向应长拓拱手道:“应先生辛苦,您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应长拓也连忙起身还礼,回道:“二公子言重,您请自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十二章 攻城 苏瑾与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立于门外,见韩清原出来,苏瑾忙将老者让进屋中。在经过韩清原身侧时,苏瑾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却并未多说什么,而是随那老者一同进了屋。 那老者为军中名医常百草,苏潜的命便是这常大夫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常百草年纪虽已近花甲,却是精神矍铄,步履稳健,他几步走到苏潜的塌前,拉过苏潜的手腕,诊起脉来。 苏瑾安静的立于一旁,良久,看到老人将父亲的手放入锦被之中,才开口问道:“请问常老,家父伤势如何?” 常百草缓缓的站起身,看向苏潜,说道:“你这汉子命大,如此重伤都没能要了你的命,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然后回头望向立于一旁神情惴惴的苏瑾,笑道:“小姐放心,令尊伤情已稳,要不得命了。” 苏瑾闻言忙向常百草深深一福:“苏瑾多谢常老救命之恩。”常百草只是挥了挥手,便向外走去,留下一句:“救得又如何,还不是会死。” 苏瑾还想说些什么,苏潜却抬手制止了她,笑道:“常老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勿要介意,大抵神医都是有些古怪的吧。”说完苏潜似是想到什么,沉沉的笑了起来,这一笑竟是牵动伤口,忍不住轻轻的嘶了一声。 苏瑾有些无奈的看向父亲,就听见苏潜继续说道:“瑾儿,天快亮了。” 苏瑾望向窗外,果然外面的天空露出了灰蒙蒙的颜色,天,的确快要亮了。 卢泗将仅余的八千多名士兵全部集结在北城门前,他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些与自己奋战了十余天的兄弟,想到自己与这些弟兄,或许都将埋葬在这孤城之中,不由心生悲愤。他狠狠的将自己的佩刀插进城墙的砖石之中,向城墙下整齐静立的兵士喊道:“弟兄们,我们在这城中已经苦守了十来日了,昨日夜里,大小姐替我等烧了那金贼的粮草,也算是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只是,现下那些金贼失了大半粮草,恐怕就不会如先前那般悠闲了,怕是天一亮,金贼就会攻我兀良。我等被困于这城中多日,早晚是一死,倒不如与这些金贼死战一场,或得一丝生机。弟兄们,可愿与我同战!” “战!战!战!”城墙下的兵士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奋力呼喊道:“我等愿与将军同进退!” 韩清原沿着阶梯缓缓的走上城墙,看了看城墙下士气高涨的人群,抬首望向东方,那里,一丝金色穿透大地。 “韩先生可是有良策?”卢泗转头看向已经走到他旁边的韩清原,低声询问。韩清原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卢泗一眼,卢泗被这一眼看得脊背发凉,忙垂下头去,却听韩清原似是无奈的叹了一声,低语道:“罢了罢了,命不可违,如今多得一日便是一日吧。” 卢泗被他这句话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待再问,就听韩清原冷声说道:“卢将军,此城仅有南北两个城门,如今城中只有你一人可领兵,所以,韩某斗胆自荐,领三千将士守这北门,不知将军可信得过韩某。” “末将自是相信先生,只是这北门面对金贼主营,怕是那金贼会倾尽兵力主攻此门,先生仅留三千人,怕是”卢泗望向远处,那里金营似是已经在集结点兵,沙尘四起。 “如今我们人数有限,只能如此。”韩清原似是也看到了金营的情况,转头看向卢泗,“金人善骑,嗜杀,好勇,却是不询什么兵法策略,所以,我们想以少胜多,也不无可能。” “此城城墙高约四丈,所以金贼想要爬梯而上并不十分容易,所以我们要防备的是金人是否有大型的攻城车。”韩清愿沉吟片刻继续说道:“金人善射,恐怕会采用火攻,还请将军吩咐下去,将城内易燃之物全部收拾妥当,而后将城中所有火油集中到城墙之上,用以阻拦金人攻上城墙。” “好,”严泗点头,“先生可还有何良策?” “并无。”韩清原望向城内,城中空荡的街道上,一女子,身着桃红色胡服,长发披散,手持长鞭,正向这北城门缓步而来。他浅浅的笑道:“韩某毕生所学,不过是为护一人平安,如今却不得不为她护一城安稳,韩某也唯有尽力,而已。” 城中仅余八千兵士,南门北门各有三千将士镇守,一千沿兀良河岸巡守,有擅入者,不问缘由,诛杀之。剩余千名兵士,在城中收集补给,送往南北门城墙处。 待排兵布阵完成,已近巳末,而北城门外终于出现了金人军队的方阵,三万金兵浩浩荡荡向着这小小的兀良而来。 苏瑾随韩清原立于城门之上,寒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她手执长鞭,脊背挺的笔直,声音平静:“韩先生可曾后悔陪我走这一趟?” “岂有不悔。”韩清原手持长剑,迎风而立,身上的灰色长袍随风猎猎而动,他一改平日的谦恭有礼,语带调侃道:“某本是为小姐而来,哪可知博了美人一笑,却要枉送了性命,某真是悔不当初啊。” 苏瑾侧头瞥他一眼,见他唇带浅笑,一派安然的模样,哪有半点悔恨之意。苏瑾仰头笑道:“如此说来,先生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此话何意?”韩清原笑意不减,斜睨着身侧这身材娇小的人儿。 “先生既是为我而来,如今你我二人皆要命丧此处,亦可谓死同穴了,于先生而言,难道不是得偿所愿。”苏瑾笑声更盛。 “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韩清原笑叹道,“若是那人听得小姐这番话,定是要将我挫骨扬灰了的。” “那人?”苏瑾回转过身,注视着韩清原,“那人是谁?” “那人,大概是这世间除了小姐家人之外,最在意小姐之人了吧。”韩清原的声音清浅,随风而逝,“既然无缘再见,小姐也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先生所言有理。”苏瑾转过身,看向南方,那里,是她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金兵方阵踏着沙尘而来,堪堪停在城墙十步远处。金人的将领罗哈骑马立于阵中,手中大刀举起,指着城门,中气十足的骂了起来。 骂战似乎是中原地区攻城的传统了,双方将士互相叫骂,以振士气。只是,这罗哈不懂汉话,站在城门外叽里呱啦一通叫骂,城门上的兵士则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那罗哈见城上将士并不反驳,骂得更是起劲儿。一同镇守北城门的赵中却是听不下去了,将手里的长矛向下一指,怒道:“直娘贼,连句人话都不会说,还学咱们骂城门,爷爷们听不懂狗吠,老子劝你还是回家先学学怎么喊爹再来吧。” 城墙上的士兵听得此话,皆是一阵哄堂大笑。罗哈根本听不懂赵中说了什么,但是他看到城楼上大陈的士兵皆在笑他,又叫骂了两句,伸手一挥,意为攻城。 攻城令一下,金兵开始向着城墙奔来,后排的弓箭手也掏出羽箭,向城墙上射来。 “立盾,防守!”韩清原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士兵皆是身型一矮,将盾牌立于身前,用于防卫。而城墙下到处跑动的士兵听得此令,均贴墙而立,静待下一指令。 “刷”的一声,万千箭矢向着城墙内飞射而来,或钉在重盾之上,或飞过阻碍,落在城内街道之上。 一波箭雨过,弓箭手向前,同样搭弓引箭,将箭雨送还于敌人。而城下负责补给的士兵,就趁此机会,拾取街道上散落的箭矢,归为己用。 城门处很快就混乱了起来,金人的云梯一架一架搭到了城墙之上,城墙上抗守的士兵虽然极力将云梯推下墙去,怎奈金兵人数实在众多,不多时,便有金兵沿墙而上。 守城的将士便用长矛将金兵推下墙去,来往几次便有金兵趁势用手抓住长矛,借力向上,韩清原一剑刺穿金兵的喉咙,向城墙上的兵士喊道:“列两排,用火炙烤矛头,后再行攻敌。” 士兵得令,迅速列成前后两排,一排防守,一排炙矛,交替进攻。那金人听不懂汉话,向先前一样伸手就抓向了矛头,这一抓,便闻到一片焦糊之味,瞬时,便有几十个金人乌啦啦的摔成一片。 城墙上战事正酣,城门处就传来了沉闷的撞门声,苏瑾向下望去,便见城门之外,巨大的撞门锤正在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城门,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她挥鞭将一架云梯甩了出去,转头看向韩清原,问道:“先生可有办法毁去那撞门锤?” 韩清原将两个金兵踹下城墙,才望向城门处。只见那撞门锤是用巨大的铁链将一原木悬挂在一辆巨大的四轮车上,原木粗壮,铁链牢固。 “看那原木,二人合抱粗细,轻易无法斩断。”韩清原气息微喘,仔细观察着那巨车,“毁掉颇为困难,不过可以尝试用火油,将此车至于烈火之中。” 苏瑾点头称是,伸手抱起两坛火油便要往城门上奔去,韩清原心下一惊,此女子果然不一般,如此危险之事,居然想也不想就往前冲。他一把将苏瑾拖到身前,夺过两坛火油,喝道:“你且在这里呆着。” 言罢便一跃跳到了城门之上。 金兵看到出现在车架上方的韩清原,似是知道他要毁掉这攻城车,便将弓箭全部对准了他。韩清原虽然武艺高超,却也挡不住这密集的箭矢,他将火油掷于巨车之上,虽是尽力躲闪,左臂上仍是中了两箭。 韩清原几步跨回到苏瑾身边,向着靠近巨车的兵士喊道:“点火!”兵士得了令,几个火把扔了下去,那攻城锤终于轰的一声爆燃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十七章 情长 秦媛三两口将手中的窝头啃完,便站起身向营帐外走去。 她睡的时间其实并不久,此时不过酉中,而帐外已经燃起了点点火堆,兵将们正三三两两的围着火堆大声说笑着。许是因为与金人的大战告捷,军营中的氛围相当轻松,不时有粗犷的汉子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秦媛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她想起了在兀良镇中丧命的那些将士,他们也曾如此肆意猖狂过,而如今,他们却深埋在了邻国那漫漫黄沙之下,故土难还。 “你这小子,杵在这里做甚。”身后传来郑九四洪亮的声音,“那几个和你一起的新兵蛋子都在那边。”秦媛回首,见郑九四抬手指着不远处。她拱手向郑九四道谢,郑九四却面带不耐的摆了摆手,“快走快走,俺最受不了你们这些规矩多的人,”说罢又仔细看了她两眼,嘟囔道:“你这小子,长得忒嫩,跟个娘们儿似的,哪里是个当兵的样儿。” 秦媛一噎,虽说在女子中她长相英气,但是到了这军营之中,她这长相的确太过阴柔了。她呵呵干笑了两声,哑着嗓子说道:“什长可休要以貌取人,我在家也是正经的壮劳力,这是不是个当兵的样儿,咱得上了战场才能知道,您说是不。” 那郑九四听了秦媛的话,不但不气,反而哈哈的笑了起来,伸出手来,重重的拍了两下她的肩膀,说道:“小子所言有理,是我老郑说话不中听了,今晚你们五个就要轮值守夜了,你快快过去吧。” 秦媛只觉得肩膀一麻,便有火辣辣的痛感涌了上来。这秦媛毕竟是女子之身,观其手脚细嫩,恐怕她过去在秦家也不曾做过什么重活,这样一副小身板又怎么禁得住郑九四那等糙汉子的重拍。 秦媛不再多言,抬步向着同伍的几人走去。江桐几人同几个老兵坐在一起,正说起击退金人,营救兀良的事儿。秦媛还未坐定就听一个年岁颇长的老兵感慨道:“要说那忠勇伯也是我大陈的常胜将军了,谁成想晚节不保,命丧在此。你们可知道,那忠勇伯和咱们大将军是什么关系?” 几个新兵皆是摇头说不知,那老兵便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娃娃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想当年,圣上初登大宝,因着定国公府是前太子爷的外家,老国公爷此前又拥护前太子,对圣上多有不敬,圣上颇为恼怒,几次想要治罪于定国公府,还是当时有从龙之功的老忠勇伯爷一力保荐,才使得国公府平安。老公爷去了之后,现在的国公爷承爵,记住了老伯爷的恩情,对老伯爷十分的敬重,并且听了老伯爷的劝说,一直在府中安分守己,不过问朝堂之事,再加上国公爷娶了永宁侯府林家的嫡次女,和圣上成了连襟,圣上这在才算对卫家彻底放下了戒心。” “国公爷一直想和忠勇伯爷亲上加亲,成为儿女亲家。只可惜,国公夫人只生了两个儿子,而忠勇伯家的嫡小姐又太过年幼,两家本想就此作罢,哪成想,咱们小将军卫二公子却是对那苏家小姐上了心。” “我们军中人也没见过苏家那大小姐,不过听辽东军的老兵说,那苏家小姐是个文武双全的,耍的一手好鞭子。本是两家长辈乐见其成的事情,却又被圣上给乱点了鸳鸯谱。” “这个我知道。”一旁听的聚精会神的常五接口说道:“我来这之前听卫所里的兵说,世子爷来到卫所里,曾经发了好大的脾气,有好事的兵偷听了只言片语,说是圣上将苏家的嫡小姐许配给了太子。” “就是这话。”那老兵叹了口气,“那日我们随着卫将军进了兀良,一进城门,就看见那苏小姐血葫芦一般的立在金兵之中,手中的鞭子也是浸透了血。说实话,我一糙汉子,在死人堆里滚了这么多年,看到苏家小姐那模样,也忍不住寒毛直竖。本就是个娇小的女子,身上却遍布刀痕,皮肉外翻,肩背上还插着两只箭矢。我们靠近的时候,那苏家小姐的眼神都散了,手却还在挥着鞭子,将军冲过去把人搂在怀里,才发现,人早就没了意识。” “可惜这么个佳人,就将命丢在了那胡人手里。”那老兵长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将军营帐,说道:“卫将军到今天已经几日未出营帐了,几个亲卫都劝他,早些让苏家小姐入土为安,他却是不听。唉,如今已过去十来日了,即使有冰日日镇着,也是” 一直坐在身边不曾出声的秦媛此刻才抬起头来,随着那老兵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那座孤零零的营帐。许久她才回过头来,看向那老兵问道:“前辈如何能知道这许多内情?” 那老兵收回眼神,望向秦媛,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内情,忠勇伯与国公爷的旧恩京城人都知晓,只因我外甥曾是定国公府卫二公子的贴身小厮,所以才知道的比旁人多一些。” “如今卫将军又日日在帐中守着苏小姐的尸身,军中的人怕是想不知道,也是难了。”另一名老兵抬手拨了拨火堆,语气中带着不赞同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又岂能耽于情爱。这卫小将军,也太过儿女情长了些。” “的确。”秦媛点头,“丈夫应志在四方。” 几人又感慨了一番,便到了宵禁时分,秦媛几人安排了值守的时间,便进了营帐。 军中宵禁时刻与城中相同,皆是戌时五刻宵禁,寅时五刻宵禁解。每伍一夜有两人轮番值守,每人两个时辰。这一夜,就安排了秦媛与江桐值守。 秦媛对此并没有表示什么,她默默走出营帐,立在帐外的值守处。不多时,江桐也掀帐走了出来,他望了一眼四周,见各个营帐的值守人员渐次到位了,便拉了拉秦媛的衣摆说:“秦兄,上夜这两个时辰应是不会生什么事,不过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秦媛冷冷的嗯了一声,江桐却仍不死心的继续说道:“秦兄,此次相见以来,你也太过冷漠了,咱俩好歹是一个屯子出来的,自是要多多照应才是。” “不必。”秦媛的语气依旧冰冷,她将头转向卫雍的营帐。卫雍的营帐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声音,帐外有人笔直的站立着,秦媛仔细辨认,许久才看出,那是卫雍的亲卫,逐海。 站在后面的江桐见秦媛调转过头,不再搭理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俯身进了营帐。 宵禁后的军营十分的安静,偶尔有巡视的士兵走过,秦媛稍稍调整了一下已经站的有些僵硬的身体,望向已经燃尽的火堆。冬日的夜里没有虫鸣,所以平日里那些细微的声音会变得格外明显,秦媛望向漆黑的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己似是听到了另一人的呼吸声。 那声音极轻,细听之下,又似是风声,秦媛屏住呼吸,凝神静听。 帐中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那微不可见的呼吸声盖了个完全。秦媛颇有些恼怒的望向正抓着头发,打着呵欠晃出营帐的江桐。 江桐对此一无所觉,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好了,没什么事,你去睡吧。” 秦媛正欲回帐休息,忽听一阵风声自头顶而过,向着卫雍营帐的方向而去,她回过头,还未及呼喊出声,就听见逐海一声怒喝:“什么人,竟敢擅闯军营。” 这一声,在这漆黑的夜里如雷般炸响,惊醒了附近营帐的兵士,众人纷纷掀帐而出,涌向声音的来源。 秦媛也没有半分的犹豫,她立刻奔向卫雍的营帐。营帐外,逐海与一蒙面人打作一团,两人武艺似是相当,一时难解难分。秦媛下意识的将手探向腰后,摸了个空才猛然想起,自己已没有了武器。 她环视四周,想寻一件趁手的兵器上前相助,奈何帐外除了一堆已燃尽的篝火竟是连根木棍都没有。 就在此时,江桐已经几步跃了过去,提拳便向那蒙面人的后脑袭去。蒙面人似是感觉到了江桐的拳风,用长刀抵住逐海的剑,侧头躲了过去。 秦媛此时也回过神来,加入战局,身型一矮便要去攻那人的下盘。那人似是知道自己不敌几人,又听得更多脚步声冲向此处,便挡开逐海的剑,抬腿躲过秦媛攻势的同时,踢向还未来的及收拳的江桐,将刀挥向秦媛。 几人均是向后一躲,那人便寻了个空隙,飞身而逃,逐海提步便追,但是显然那人轻功极好,几步便彻底没了身影。 逐海见追击无望,便调转过头跃了回来,向着那始终沉默着的营帐抱拳禀道:“公子,属下无能,让那贼人逃了。” 那帐中久久无言,久到秦媛以为那帐中本就是无人的。逐海却不起身,仍旧保持着俯身的动作。半晌,那帐中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秦媛便见那帐帘一动,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行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十八章 缘故 这是秦媛北上之后第一次正式见到卫雍,她望着那缓步跨出营帐的男人,心中一阵酸楚。 许是多日未曾梳洗的缘故,卫雍形容有些落拓,乌黑的青丝随便的被一只木簪固定在脑后,眼窝深陷,眼下一片青影。他此时身着一件玄色长袍,肩上披着件灰鼠皮的大氅,淡淡的扫了逐海一眼,问道:“你可能看出那刺客的武功路子?” 逐海略略思索了几息,回道:“那刺客轻功极好,拳脚功夫也与属下相当,不过此人似是得了不能得手就立即撤走的命令,所以并不恋战,见自己力不济,便逃了。”他略顿一顿,再次说道:“此人武功路数极其古怪,不属江湖中那些知名的派系,属下无能,并无收获。” 卫雍也不再多问,转向秦媛二人,冷冷道:“你二人可是值夜的兵丁?” “是。”江桐听到卫雍的问话忙抱拳回道:“我二人正准备交接,听到将军营帐这边有刺客,便极速赶了过来。” 秦媛却只是直直的望着卫雍,直到江桐话说完,才回过神,收回目光,抱拳低下了头。 卫雍自是发觉了面前这名兵士的目光,他听了江桐的回话,并不答,只是冷冷的注视着秦媛低垂的头,许久,才缓缓的摆摆手,说道:“辛苦你二人了,回吧。”然后转向另一边的逐海吩咐道:“传令下去,军营之中加强守备,不可懈怠。” “是。”逐海躬身欲走,又听卫雍唤道:“你先去将卫风叫来见我。” “是。”逐海再次躬身,抬起头,用眼神示意秦媛,江桐二人和他一起离开。 三人走出几步远,逐海才向着另两人一抱拳,笑道:“在下逐海,乃将军亲卫,刚才多谢二位兄弟了。” 江桐闻言立刻停步还礼道:“逐亲卫客气了,这本就是我等的份内之事。” 秦媛仍旧不语,只是随意的向逐海拱了拱手。逐海并未在意,只向二人笑道:“在下还有军令在身,先行一步了。” “亲卫自便。”江桐直起身来,目送逐海渐渐远去,才转头看向秦媛,见她依旧神情恍惚,遂问道:“秦兄,你可还好?” 秦媛猛的回神,望了江桐一眼,抿唇点头。江桐见她神态似是有异,略略靠近了一些,低声问道:“可是身体不适?可是那贼人伤到了你?” 秦媛见他凑了过来,向后退了两步,道:“无事,江兄多虑了。” 江桐见秦媛的反应,便摇头轻笑道:“我还以为你娘是唬我的,这几日看来,你竟是真的忘了以前的事情。” 秦媛一惊,这江桐果然与过去的秦媛有旧,她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前几日撞了头,确是不记得前事了,还望江兄海涵。” “秦媛,你我曾有婚约,你可记得?”江桐似笑非笑的盯着秦媛,声音极低,却让秦媛面色一寒,低喝道:“你休要胡言,我从未有过任何婚约。” 江桐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叹道:“真好啊,你说忘了就忘了,性情大变,对我亦是多有防备。秦媛,你可知我有多苦。” 秦媛闻言不答,只仔仔细细的将江桐上下打量一番,观他神色不似说谎,正与张口询问,就听他继续低声说道:“你娘几日前,到我家来退亲,说是你撞到了头,伤了身体,她托人寻了户关内的人家,将你许了过去,为的是将身体医好。” 不远处传来低低的人语声,许是军令已达,各伍都在重新安排值守的人员,秦媛与江桐二人站在距离他们自己居住的营帐不远地方,此处属于他们的值守范围,所以一时并没有人在附近。 “我本是不愿退婚的,无论你是如何模样,我都是不会嫌弃的。可是你娘却告诉我,你是自愿嫁到关内的,只因为你磕到了头,忘了前事,也忘了我。”江桐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自嘲,“只是我没想到,你娘居然胆大到如此地步,竟将你送到了军中。” 秦媛闻言心下恻然,她无法告诉江桐,与他青梅竹马的那个秦媛已然不在人世,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与他毫无关系的苏家嫡女,苏瑾。 秦媛缓缓抬手,向着江桐深深一礼,声音沙哑:“如今秦某已然将前事皆忘,自知有愧于江兄,而你我之事也已作罢,江兄也看淡吧。” 江桐嗤笑一声,抬步走向值守处,声音冷漠:“也罢,我先前也不过是看在同乡之谊的份上对你照顾一二而已,既然秦兄不领情,那江某自然也就不再多事了。” 秦媛躺在棉褥之上,思绪混乱,一时想起卫雍那憔悴的眉眼,一时又想起江桐那自嘲的浅笑。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干脆坐起身来,盯着帐顶愣愣的发起呆来。 卫风得了逐海的信儿就来到了卫雍的帐外,隔着帐帘轻声唤道:“将军。” 卫雍缓步踱回桌案边,将灯烛放下,略略顿了顿,才应道:“进来吧。” 卫风应声而入,一进军帐便感到一阵寒气逼人,他不由自主的便向那屏风后望去。那里放着苏家大小姐的棺木,尸身由冰块镇着,阵阵寒气正是自那而来。 卫雍注意到卫风的眼神,轻叹一声,“你们说的对,我不能如此任性,人死不能复生,我又怎能在她去后继续扰她安宁。” 卫风闻言忙垂头躬身道:“将军,苏大小姐毕竟是未婚的姑娘,您如此,确有不妥。” 卫雍不语,只缓步踱到屏风后,棺木并未上盖,寒气覆盖住棺中之人,看不分明。卫雍望着棺木中那张青白的小脸,心中疼痛,长叹一声唤道:“你来。” 卫风垂首走到屏风后,只见一个檀香木棺静立其中,他不敢望向棺内,只将头垂的更低,盯着地面。 卫雍将一边的灯烛拿起,照亮了棺内的人,问道:“卫风,你看这样可还好?” 卫风一惊,抬首望向卫雍,好一会儿才明白,将军是想让他看看苏小姐。他低头向棺中望去,只见一娇小美人横卧其中,除了脸色有些青白僵硬,其他看上去并无甚特别。 卫风却有些震惊,他是见过这苏大小姐的死状的,如今看来却不见一处伤痕,竟如同普通病逝的闺秀一般。卫风半晌才缓缓开口:“将军,这,这” “瑾儿身上的伤口太过骇人,没有妇人敢为她更衣,所以这几日我闭门不出,也是愿她走的漂亮一些。”卫雍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眷恋:“她自幼爱美,怎能容忍自己如此狼狈,且她母亲身体一向不好,若是看到尸身如此残破,岂不是雪上加霜。所以,即使瑾儿在九泉之下怪罪于我,我也必须要这么做。” 他再次深深的望向棺木中的少女,良久,才叹道:“盖棺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十九章 送别 次日一早,秦媛是被军中晨起号惊醒的,她直起身摸了摸僵硬的脖颈。昨夜她不知几时睡着了,就这么靠着帐子半躺着睡了几个时辰,现下那脖颈竟是僵硬酸痛的无法转动。 “别动。”秦媛还想尝试着转动一下头,背后却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喝,接着,一只温热的手轻抚上了她的后颈。秦媛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开,江桐的声音更沉:“说了让你别动。” 秦媛有些赧然,却不敢再动。那手掌温热,轻轻按在她的后颈上,手指揉捏着僵硬的肌肉,而后慢慢滑到肩胛处,继续揉捏着。秦媛只觉得后颈轻松了不少,遂压着声音低声道谢:“多谢江兄了。” 江桐缓缓的收回了手,淡淡的回了句:“客气了。”便转身走出了营帐。 秦媛也随即起身出了营帐。这个季节,卯初时分,天还没有亮,所以营帐外已经燃起了火把,兵士们正三三两两的站在营帐外等着派过饭后操练。 秦媛也走向同伍人所在的方向,没走几步,就听见不远处的营帐传来一阵骚动。她回头向那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十来个兵士正抬着一架棺木从卫雍的营帐里走出。 那是 秦媛心中一痛,紧紧盯着那暗沉的棺木,眼神随着那棺木一同移动着。只见那棺木通体深褐色,更是有阵阵幽香自那棺木上散发出来。兵士们见此情景,更是三两个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帘帐掀开,卫雍随着那队抬棺的兵士大步走了出来。众兵士皆闭了口,一时间军营里只余火把爆燃的噼啪声。在火光映衬下,卫雍发丝整齐的束在头顶,身上仍旧是那件玄色长袍,整个人看起来比昨晚要精神很多。他立在帐外,嘴唇紧抿,眼神定定的望着那越来越远的棺木,却不再向前一步。直到那棺木抬出了营地,再也看不见,他才缓缓回转过身,回了营帐。 整个早饭的过程,士兵们都在讨论这个从将军营帐内抬出去的棺木。 “那个就是老陶昨晚说的苏家大小姐的棺木吧。”常五啃着窝头低声问道。 “我估摸着十有八九是,你们闻到没有,那棺木抬过去的时候,还有淡淡的香味儿呢。”李大接口说道,“这么讲究的棺木,卫将军对这苏大小姐也实在是用心。” “再用心又有何用,人死灯灭,该看淡的最好还是看淡了。”江桐哼笑一声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媛,问道:“秦兄以为呢?” 秦媛根本就没有听到几人说的什么,只是无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江兄所言甚是。” 江桐闻言一噎,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这一日,他们新来的这五个小兵开始随着老兵一起操练了起来。 校场中,兵士们正举矛操练,就见一人骑了战马奔出了军营。很快,就有小兵跑了过来,他奔到正在巡察的何冲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何冲便匆忙奔出了校场。 义州城外,忠勇伯与苏瑾的棺木刚刚出城不久,卫风骑马行在马车身侧,不时的叮嘱着驾车的小兵注意些。 一声哨响,十数个黑衣蒙面人从官道旁的土丘后窜了出来,直奔车队而来。 卫风一惊,忙勒住缰绳,向随队的兵士喊道:“注意保护好伯爷和苏小姐的棺木。”然后又向队伍最末的士兵喊道:“小六,你现在马上回营向将军报信,有贼人袭击车队。” 小六应诺,立刻调转马头,向来路狂奔而去。 那群黑衣人似是不想伤人,他们只是拦住了车队的去路,见有人回转求援,立刻有两个黑衣人飞身追去。 卫风不知这群黑衣人来路,但他听说昨夜就有人妄图袭击将军营帐,却并未得手。因此,卫风不清楚眼下这群人与昨夜那人是否为同伙。 思及此处,卫风也不急着与来人动手,而是抱拳说道:“各位好汉可是求财?我等乃辽东军卫将军麾下,奉命将忠勇伯及苏小姐的尸身运送回京,车上并无财物,还请各位好汉行个方便。” 那领头的黑衣人闻言似是一笑,声音粗嘎,想是刻意掩饰本来的音色而故意为之:“这位将军,我们都是山野粗人,可也是识得好歹的,自是知道忠勇伯是我们辽东的英雄,如是他老人家的棺木我等自然是不敢冒犯。只是,这苏大小姐不是应该在京城么,怎么你说那棺木竟是苏大小姐的,莫不是诓我的吧。” 卫风闻言也笑道:“现下辽东人人都知道苏大小姐为救伯爷困守兀良,鞭杀阿鲁台,战死疆场。这位兄台若是辽东人,又怎会有此一问。”他手握住腰侧的佩剑,冷笑道:“莫不是阁下就是京城来的吧。”说罢卫风纵身跃起,抽出佩剑向着那说话的黑衣人而去。 护送棺木的兵士们见此,也纷纷祭出武器,向着黑衣人攻去。 那领头的黑衣人见此,却并不慌张,轻轻向后移了几步,躲开卫风的攻势,也不再掩饰声音,笑道:“你这人,怎的这般性急,要打总要让人把话说完。” “废话少说,且看剑。”卫风声音冷冷,攻势凌厉。那黑衣人依旧在笑,却几个动作就拆了卫风的剑招,卫风自知不是此人的对手,如今报信的人已回,多拖一时,将军就会赶来了。 思及此,卫风调整招式,又向那人攻了过去。那黑衣人似是有些倦了,轻轻的叹了一声,说道:“本来我以为卫二公子身边的人,怎么也要比一般人中用些,如今看来,也没什么不同。”说着他躲开卫风的剑,一脚蹬在了卫风的后心,整个人跃到了盛放棺木的马车之上。 卫风一个踉跄,连忙回身追了过来,却见那人一只手就掀开了几十斤重的檀香木棺盖,那棺盖咣当一声砸在了车辕上。四周打斗的人被这一声惊到,都不自觉的停了动作。 那黑衣人从怀中摸出一个亮闪闪的珠子,向棺木中俯身看去,卫风几步冲上前去,剑也不由分说的刺了过去。 然而那黑衣人却仅仅是伸出手来,拇指与食指捏住剑身。卫风心下一惊,那剑却似千斤重,进退皆不得。 卫风想将剑抽出,却听那黑衣人淡淡的叹道:“小师弟啊,如此,你也该真的死心了,这苏家大小姐,是真的死了。”说罢一个甩手,便将卫风连人带剑甩了出去。 卫风整个人横飞了出去,却被一人拦腰接住,那人将他放置一边,持剑向那黑衣人攻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二十章 知行 卫雍随手将卫风放置一边,便携剑冲了上去。 那黑衣人似是听到脑后劲风靠近,一个用力便跃了出去,口中却放声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卫雍亦紧追不放,脚尖轻点车辕便冲了过去。 那黑衣人却并不恋战,脚下不停,仰天笑道:“佳人已不再,空留痴情郎啊!卫将军,当日有人请你出面拦阻苏家小姐,你未有所为,如今佳人不再,你悔是不悔!” 卫雍听得心中一痛,手中剑招更加凌厉,怒喝道:“休得胡言,瑾儿自幼聪慧独立,不愿受制于人,是以她所想之事,我永不会拦阻。” 那黑衣人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卫雍听得他笑,怒意更盛,手腕一转,剑尖便向那人的肋下袭去。那黑衣人笑声却猛的一收,一把通体漆黑的折扇自他袖中滑出,堪堪挡住了那剑尖,随后那扇子猛的展开,向着卫雍挥来。“说的好听,可结果呢,”那黑衣人似被卫雍的话激怒了,喝道:“若是你当日能拦她一拦,她今日许就不会死!”卫雍横剑挡开他的攻势,那黑衣人也就顺势向后退去,退出几步之后,又猛的向卫雍攻来。 卫雍挥剑向那扇面斩去,却只听当的一声,似是金属相撞之声,众人才发现,那扇竟似是乌金玄铁所制,坚硬无比。 卫雍此时也看到了扇子的全貌,便对这黑衣人的身份有了底。他顺势收了剑,向后退了两步,问道:“阁下可是知行门骆门主?” 骆知行此时也不再掩藏身份,一把拉下遮挡住脸的黑色布巾,冷冷道:“不错,正是在下。” 卫雍回头望了一眼马车,挥手让身后的兵士都不必再战,对面的骆知行也示意门人全部停手后退。 卫雍看向骆知行,微一拱手,问道:“知行门一向不与朝廷为难,只是不知为何会在此处拦住我等去路。” 骆知行淡淡的望了眼正在盖棺的兵士,唰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嗤笑道:“卫将军也知我知行门平素只做些保保镖,探探路的小生意,此次前来,自然也是因为生意了。” “是何生意?”卫雍声音渐冷,“又是何人的生意?” 骆知行听他如此问,笑的更加肆意,挥动着手中的扇子道:“卫将军如此问,岂不是要让骆某人坏了江湖规矩。” “那我只问你,你为何要扰苏家小姐的安宁。”卫雍声音冰冷,眼神锐利的直视着骆知行。 骆知行又望向了马车,此时棺盖已经完全盖好,士兵们也全部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见他看了过来,都如临大敌般戒备起来。骆知行笑着收回眼神,将折扇收好,说道:“其实告诉卫将军也是无妨的,骆某来此,只是为了确认苏家小姐是否真的已经亡逝了。” “何人派你来的。”卫雍追问道。 “骆某不过一介商人,拿人钱财,自是要与人消灾,至于那买家是谁,骆某不识,也不问。”骆知行言罢向卫雍略一拱手道:“如今我生意已了,就不再耽搁将军了,还请将军看在我等不曾伤人的份上,放我等离去。” 卫风正要上前阻拦,却被卫雍伸手挡住。卫雍向骆知行略一颔首,道:“骆门主自便。” 骆知行再次拱手,随后一声哨起,众黑衣人便全部调转身形,向着来路奔去。那些黑衣人身型极快,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山丘之后。 “将军,为何如此轻易就放他们走,那骆知行分明是没有说实话。”卫风见那些人不见了踪影,问道。 卫雍却不答话,只转身走向马车。他走到苏瑾的棺木旁,稍一用力,便将那棺盖推开了一条缝,借着晨曦的些微光线,望向那棺中的人。 良久,卫雍才叹了口气,将那棺盖又缓缓阖上,望向不远处的卫风道:“我曾听瑾儿提起过骆知行此人,我并不知瑾儿是如何与此人相识的,但瑾儿却对此人颇为了解。”他大步迈下马车,继续说道:“瑾儿曾说,骆知行此人,并不似面上那般随便,倘若我有一日与他对上,须得要多加谨慎,尽量不要与此人冲突。” “大小姐此话是何意?”卫风不解。 “你与他交手,感觉如何?”卫雍不答反问。 “属下不是他的对手。”卫风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何止你不是他的对手,”卫雍叹了口气,“只怕我也不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此人,深不可测。” 卫风听得此话,震惊道:“这人究竟是何来历,竟有如此功力。”而后卫风又略带疑惑的喃喃道:“可是那知行门只是个无名小派,若是门主有如此本事,怎么整日里就只做些镖门的行当。” “不管如何,今日他的确没有与我们为难,此事,就此作罢。”卫雍跨上马,扬手道:“启程。” 众兵士听得此令,皆翻身上马。卫雍缓缓的跟在马车的一侧,默然不语。 卫风骑马行在卫雍后侧,几次欲言又止。眼见得日头逐渐高升,卫风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将军,您出来已经两个多时辰了,该回了。” 卫雍不语,只勒马停住,再望一眼身侧的棺木,淡淡的吩咐道:“那我就送到此处,你们此行一定要格外小心才是。” “请将军放心,卫风定会将伯爷和小姐的棺木平稳的送到苏家人手中。”卫风抱拳郑重道。 卫雍颔首,最后望一眼那棺木,终于调转马头,扬鞭而去。 还未行至城门,便见逐海骑马而来。卫雍勒紧缰绳,迎上逐海问道:“可是营中有事?” “将军,大将军请您回来后速到他的营帐。”逐海说道。 “父亲可说了有何事?”卫雍有些奇怪,他出来之前特意派逐海去知会了父亲,言自己去为苏家父女送行,许会晚归,若是没有急事,父亲定不会让逐海出城迎他。 “并未,”逐海回道:“不过属下听守城门的将士说,今日有金人的使臣进城求见大将军。” “使臣?”卫雍冷笑一声,不再多言,向着军中大营急行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二十一章 使臣 定国公卫康的营房设在了卫指挥使司之中,是以卫雍进城之后并未回大营,而是直接去了卫司。 来到卫司衙门,卫雍翻身下马,大步跨进了门,守门的小兵看到他,立刻躬身为他引路,道:“卫将军来的正好,大将军刚还问起您来着。” 卫雍脚步不停,问道:“大将军可有说因何事寻我?” 那小兵一路小跑着,有些气喘吁吁的道:“小人不知,不过今儿一早,有个胡人求见大将军。大将军请您过来,怕是与此有关。” 卫雍嗯了一声,便不再回话,大步向书房走去。 定国公此时正与那自称是金朝使臣的人相对而坐,下首则有几位参将作陪,就听到有人隔着门传道:“大将军,卫将军到了。” 定国公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悦:“让他进来吧。” 卫雍推门缓步而入,看到屋中之人并未有何异色,而是直接向上首的定国公躬身行礼道:“末将来迟,还请大将军恕罪。” 卫康向着他微微挥了挥手,卫雍便直起身立于卫康身后,默默的打量起与父亲相对而坐的这个人。 此人年约三十,浓眉深目,着一身青色胡服,头发却不似胡人那般松散蓬乱的束在脑后,而是用一支木簪整整齐齐的挽了个道髻。明明是不伦不类的装束,看上去却丝毫不让人觉得不适,反而有种莫名的和谐之感。 “此乃犬子卫雍,”卫康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情绪的望向对面的胡人使臣,问道:“不知易国师此来我大陈所为何事?” 那人闻言却是一笑,淡淡的瞥了眼卫雍,说道:“令公子果然一表人才,难怪中原人有言,虎父无犬子。”他收回眼神,默默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继续说道:“只可怜吾汗,人至暮年却痛失爱子,整日寝食难安,我等臣子皆是愿为吾汗分忧,只是不知从何处着手。是以易九此来是向大将军求一个说法的,我朝二皇子因何会在自己的领地内,被大陈的将士所杀。” “笑话,真是笑话!”坐在卫康下首的副总兵孟常德猛的一拍身侧的案几,怒道:“阿鲁台那贼子自率大军犯我大陈,如今兵败身亡,你们金贼反倒来找我等要说法,简直荒唐至极,可笑至极!” 那易九却不看孟常德,只含着浅笑望着卫康。卫康略一抬手,示意孟常德安静,自己却笑着说道:“国师既然觉得二皇子的死,我大陈应给你个说法,那卫某就要先替为护义洲而战亡的万千将士,向国师讨个说法了。”他笑着垂下眼睛,轻叹道:“我义州城将士本应安居乐业,安稳度日,却不想城外之人狼子野心,举兵来犯,不得不提刀护家国,进而战死疆场。对此,国师可能给我大陈一个说法?” 易九闻言表情半点不动,不怒反叹道:“将军所言极是,两国交战,苦的只能是边疆百姓普通兵士。只是我等皆是忠君护主之人,如今立场不同,自是无法心平气和的相处。只是卫将军应知,大陈那些护国战死的将士,皆可安眠于故土之中,而我朝二皇子,尸身却依旧漂泊在外,故土难还。”易九将眼神转向卫雍,说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入土为安,叶落归根。易九此来,就是要请卫小将军将二皇子的尸身归还我朝。” “哦?”卫康面带恍然,微微扬声问道:“易国师所言可是确有其事,那金朝二皇子的尸身可是在你那里?” “回禀大将军,末将不知。末将这几日一直在操持忠勇伯父女的后事,所以并不知有此事,许是国师消息有误。”卫雍躬身抱拳,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 闻言卫康微微的点了下头,回望向易九,笑道:“犬子仰慕忠勇伯已久,是以近几日是在忙碌此事,此事我亦是知晓的,今日犬子更是因送忠勇伯的棺木回京而来迟。”他顿了一顿,笑容更加温和有礼:“既然他说不知,那想必二皇子的尸身是不在大陈境内了,国师恐是要无功而返了。” 那易九闻言也不多做纠缠,只笑笑的望了望卫康父子二人,站起身来,行了个汉人礼,道:“既如此,那在下就不多叨扰了,告辞。”说罢便向外走去。 卫康跟着缓缓起身,笑道:“易国师慢走,恕卫某不远送了。” 直到那易九行出了卫司,卫康才怒喝一声:“逆子!” 卫雍忙绕到卫康面前,一撩袍角单膝跪下,垂首道:“儿子知罪。” “你这逆子!”卫康伸出手指怒骂道:“为父一再告诫你,为将者,切不可因私情而忘大义,你却私藏那阿鲁台的尸身,若是那金人以此为由,再次攻我大陈你又当如何!” “儿子知罪。”卫雍依旧不卑不亢,只回这四个字,再不发一语。 “你这逆子!”卫康作势站起来,抬起腿就要踹向卫康,两侧的参将,亲卫忙上前阻拦。 “大将军息怒,卫将军也不过年轻气盛,气不过那阿鲁台杀我大陈万千子民,才出此下策,大将军息怒啊。”参将沐升双手架住卫康的臂膀,劝道。 “是啊,卫将军此为也的确是让将士们出了一口气,大将军还要看在战亡的将士们的面上饶恕了卫将军吧。”同为游击将军的范丛誉也劝道。 “罢了罢了。”半晌,卫康长叹出一口气,问道:“如今那阿鲁台的尸身何在?” “儿子自知若是将此尸身带回必会给大陈带来麻烦,可是就如此轻易让他回归故土,实在是难消儿子心头之恨。”卫雍垂首道:“是以,儿子命逐海将那阿鲁台捆在了马背上,然后用剑刺了马臀,那马受惊狂奔而去,如今,儿子也确实不知尸身究竟在何处了。” 厅中的众将士听得此言,一阵静默后,竟是哄堂大笑。卫雍被笑的有些窘迫,他知道他此事行径太过幼稚,不过,他不悔。 “想不到一向沉稳的卫小将军,竟也能行出如此荒唐的举动,”孟常德抚掌大笑,“干得好,干得好,那马儿惊了胡乱的跑,与我等何干。” “将军说的对,如今那阿鲁台的确是不在我大陈的境内,只怕此时,已是入了狼腹了,那狼崽子也算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参将田砥也咬牙恨恨道。 “如此便罢了,那阿鲁台既确不在我大陈,若是圣上问起,我等也算是有个交代。只是你且记住,以后万不可再如此行事。”卫康表情严肃的说道。 “儿子谨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二十二章 赵成 易九出了卫司未作丝毫的停留,骑马直接出了义州城。 此次来陈,是他只身一人而来,如今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他自是一刻不敢停留,奔出城门便向着百里之外的大军营帐而去。 天幕渐暗,远远看到营地中的光火,易九缓缓输出一口气。还好中原人讲究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今日是大陈使臣独自一人进入金地,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 进入大营,易九并未下马,而是一路疾驰到了大汗所在的营帐外。金汗索托的亲兵见到易九骑马而来,忙行礼道:“国师大人安好,大汗正问起您。” 易九翻身下马,两步跨进了营帐,单膝跪地行礼道:“易九拜见大汗。” 索托年逾半百,身形魁梧,声若洪钟,见易九归来,起身急问道:“国师可有所收获?” 易九缓缓摇了摇头,回道:“那些汉人并不承认藏了二皇子的尸身。” 索托颓然跌坐在铺着狼皮的木榻之上,稍稍有些失神,转瞬又怒从心起,双手握拳狠狠捶着榻喝道:“那些中原人不是自诩什么礼仪之邦,如今却藏了我儿的尸身不还,让他不能回归故乡,这算什么好汉!!” 易九却又是一拜,说道:“吾汗息怒,那些汉人虽然狡诈,于此事之上却不似说谎,恐怕二皇子的尸身的确不在他们陈地。” 索托闻言一愣,几步上前扶起易九,问道:“国师何出此言?” 易九缓缓站起,恭敬道:“大汗也知,那些汉人讲究颇多,征战更是讲求师出有名,如今他们若是扣了二皇子的尸身不还,岂不是给了我大金攻打陈地的理由。我观那卫康不似苏潜那般大胆,此人说话很是谨慎,且他手下的那副总兵似是不很服他。怕是这卫康在辽东军中并没有什么威信,不过是因苏潜身亡而临时封派的。是以,他决不敢因为私藏二皇子尸身引起战争,进而触怒陈帝。” “国师所言可属实?”索托虽然不了解这新封派的辽东总兵卫康,但是他了解易九,他知易九观人的能力出众,所以虽有此一问,心中却是对易九的话信了大半。 “句句属实。”易九垂首,“如今知道二皇子的尸身的确不在汉人手中,大汗就不必再有所顾忌,尽可大肆攻打陈地。” “国师此言有理。”索托踱回榻边坐下,扬声对外面的亲兵喊道:“去将三皇子请来。” 守在门外的小兵应声去了,不多时,三皇子哲别大步行了进来,向索托行礼道:“父汗召儿臣前来,可是二哥之事有了线索。” 索托闻言叹气摇头道:“国师说,你二哥的尸身并不在陈地,如今已是无处可寻了。” 哲别转头望向易九,易九微微躬身向他行礼,道:“正是如此。” 哲别这才回首继续望向上首的索托,问道:“那父汗打算如何?” “那汉人称二皇子尸身不在陈地,而我等也未在金地寻到二皇子,所以刚好也以此为名,向大陈索要二皇子尸身,若是大陈交不出,我等就只好自己派兵找寻了。”易九垂眸淡淡的说道。 “国师所言有理。”索托抚掌称赞,“哲别,此次讨伐大陈,本汗封你为兵马大元帅,赐你兵马二十万,你可不要让本汗失望。” 哲别闻言大喜,忙屈膝跪拜道:“儿臣知晓,定不负父汗重望。” 义州,卫指挥使司,地牢。 卫雍缓缓的走到一个挂在木架之上,遍体鳞伤的人面前。那人显然是被上过大刑,身上鞭痕累累,头发蓬乱掩住半张脸。此时此人显然已经昏了过去,卫雍侧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何冲,问道:“如何?” “这赵成嘴硬的狠,只一口咬定自己是带兵求援,不承认自己陷害忠勇伯。”何冲垂首向卫雍禀道。 “求援?”卫雍冷笑一声,“也亏他说的出口,带兵三万求援,他当我们父子都是傻子不成,泼醒!” 一声令下,旁边立刻有小兵搬来一桶冷水,兜头倒了下去。只见那木架上所缚之人一个激灵,缓缓的抬起头来,此人正是忠勇伯手下参将,赵成。 “赵参将,别来无恙啊。”卫雍语气冰冷,“不知这几日赵参将可是想明白了,可有什么话与我说么?” “哼,”赵成冷哼一声,声音干涩嘶哑,“卫小将军,我原以为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想不到,却也只是个一怒为红颜的莽夫。” “赵参将高看卫某了。”卫雍闻言并不动怒,只是淡淡笑道:“卫某不过一介凡人,又怎能免的了凡俗。只是,”他顿了一顿,方继续说道:“赵参将还是不要试图激怒卫某的好,吃苦头还是参将自己。卫某知晓赵参将不过是受命于人,若是赵参将将此人告知于卫某,卫某自然也就不再为难赵参将了。” “不知所云!”赵成偏过头,不再看卫雍。卫雍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叹道:“我知赵参将出身行伍,一身铮铮铁骨,自是不惧这牢中的千种手段。只是,赵参将可想过,那十万战死的将士何辜,苏氏父子三人何辜!” 赵成闻言微微一愣,却仍是梗着脖子应道:“我赵成自是问心无愧,是他苏潜因为长子偷袭丧命,执意攻打金营,我带将士们回城,反倒救了这几万将士们的命,何错之有。” “赵参将果然口才了得,竟能如此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卫雍笑意森冷,手中似随意的把玩着一柄匕首,“只是不知道,你的儿子是否能有与你一般的口才了。” 赵成听到自己的儿子,才真正的激动了起来,他用力的晃动着绑缚着身体的锁链,怒吼着:“卫雍,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休要动我家人。” “好个一人做事一人当,”卫雍将那匕首一下刺入赵成的右肩之中,对赵成的痛嚎充耳不闻,随后又将匕首缓缓的转动起来,笑道:“如此说来,赵参将是承认自己谋害忠勇伯了。” 那赵成此时已疼的浑身发抖,半晌才抖着嘴唇说道:“赵某没有谋害过忠勇伯。” “如此,看来我还是需要找令公子来问问了。”卫雍拔出匕首,作势转身要走,就听身后的赵成喊道:“卫将军,赵某真的没有谋害忠勇伯,赵某不过是听从辽东都阃庞海庞大人的安排,说服世子去金营偷袭,仅此而已,其他的末将真的不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二十三章 布防 卫雍自地牢中出来后,直奔卫康的营房而去。 卫康正在书房之中参看义州城的战地舆图,听到亲兵在门外向卫雍行礼的声音,扬声道:“是止戈来了?进来吧。” 卫雍推门而入,向卫康行礼道:“父亲,儿子有要事禀报。” “何事?”卫康缓缓从书案后踱出,在圈椅中坐好,抬手示意卫雍坐下说话,卫雍略一躬身,便在下首的圈椅的端坐了。 “父亲,那赵成招了。”卫雍坐定后,提起茶壶为卫康添了茶,缓缓说道。 “嗯。”卫康面色如常,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方问道:“他怎么说。” “那赵成开始咬定自己无辜,直到用他的家人威胁他,他才松口说是辽东都阃庞海大人指示。”卫雍不急不缓的为自己斟满茶水,继续说道:“他说他于军中收到了家人的传信,说是要配合辽东都司的庞大人做事,否则就要了他家人的命。” “儿子之前就已经查过,赵成的府邸在永平府,全家二十多口已全部身亡。那永平知府说是府里半夜走了水,二十多口人都没能逃出来。” “赵成显然是不知道这些,他说义州首战告捷,他随大军驻扎在兀良镇外,就有一个小兵偷偷的来找他,说庞大人要他劝说世子前往金营偷袭,除此之外,再无他话。”卫雍稍稍皱眉,“儿子问他,可知忠勇伯被谁所伤,他说,正是那向他通信的小兵所为。” “他说他看到忠勇伯受伤倒下,才算彻底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慌乱之中便调转马头招呼自己的亲兵撤退,这才带了自己那三万兵马撤回了义州城。” 卫康听后沉默半晌,将茶盏随手放在几案上,“叮”的一声脆响,那茶盏竟是四分五裂碎裂开来。卫雍看着那顺着几案滴落到地上的茶水,正要起身招呼外面的亲兵来收拾,就听卫康声音中隐含着怒火:“那赵成可还说了其他?” “再没有了。”卫雍略一思索,继续说道:“儿子觉得他还有所隐瞒,但是问不出其他了。父亲,您看之后” “你不必忧心,为父自有思量。”卫康站起身来,走向舆图之后,向卫雍招手道:“你来。” 卫雍几步走到父亲身侧,看向那舆图,问道:“父亲,这赵成该如何处理?”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卫康伸手指向义州北边百里处,说道:“昨日那易九走后,为父便派了斥候悄悄跟了他。你可知,那金兵竟在此处集结了近四十万的精兵,怕是不出五日,就要攻我大陈了。” “怎会?!”卫雍一惊,百里,四十万精兵,义州目前有守兵尚不满三十万,且城门城墙因为大战刚过皆是残破不堪,此时开战于陈军十分不利。 “你这痴儿!”卫康叹了口气道:“那易九来寻阿鲁台的尸身不过是个由头而已,如今他定会利用此事向我大陈发难。事到如今,你且先放下苏家之事,当务之急是守住这义州城。” “儿子知错了。”卫雍垂首,却听卫康沉沉的笑道:“不过为父却觉你无错。”卫雍惊讶的抬首,就见父亲笑容温和:“男儿应是有几分血性的,若是你什么都不做,就不配为我卫康的儿子了。” 卫雍还待说些什么,却见卫康摆摆手,叹道:“去罢,如今战事已是迫在眉睫,为父就将整修城墙城门的差事暂且交给你了,时间紧迫,你可要抓紧时间了。” “儿领命。”卫雍抱拳深深一揖,退了出去。 卫康看着儿子出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息道:“一个两个皆是如此,我卫家专出痴情儿郎不成。” 卫雍马不停蹄向着军营而去,到了大营翻身跳下马便疾步向着校场而去。 校场上,秦媛正随着大军一起举着长矛一次次的刺杀,胳膊正酸痛难忍,想要放下矛揉一揉,便见演武台附近的兵骚动了起来。她随着众人放下长矛向演武台上望去,便见卫雍一袭右衽玄色贴里,疾步走了过来。 卫雍走到台上,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便开口说道:“我自大将军营房而来,大将军令我带领将士们务必于三天之内将城墙修筑巩固。现下卫所军户匮乏,人力不足,所以只能辛苦将士们了,共同修缮城门,护我家园。” “我等愿为将军尽犬马之劳。”有将士高声呼喊着,不多时,整个校场就同时高呼:“我等皆愿为将军尽犬马之劳!” 秦媛随着众人呼喊出声,眼神直直的望着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她曾经离他那么近,听他豪言壮语,挥斥方遒。如今他站在高处,而自己站在这里仰望着他,心里略显失落的同时,也带着欣慰,止戈,终于开始走上了他向往的路。 时间紧迫,卫雍立刻安排众将士投入到修缮工程中。秦媛随着同伍的几人被安排在了北门,那里面对着金地,也曾是金人攻城的主要战场。 义州的城墙不似兀良那般高,却也有三丈左右,城墙用方砖砌成,以糯米、石灰、桐油熬制成灰浆粕连勾缝,坚固如铜墙铁壁,所以城墙的损伤并不十分严重。而城门却因金人的攻城车冲击而摇摇欲坠,兵士们并不懂得修缮之法,也只能帮忙运送材料,在城墙上做好布防。 秦媛跟着众人将一根巨大的原木扛到城墙下,擦了一把汗,望向北方,喃喃道:“如此急着布防,怕是金人不多时就要攻城了。” 常五听了她的话,不以为意的撇嘴道:“小秦你不要危言耸听,那金人几日前刚被大将军打的四散逃窜,还死了个皇子,哪有这么快就回来的。” 秦媛微微摇头,一把抓住另一侧的朱有福,问道:“小朱,我听你昨夜说,你认识守城门的将士。” 朱有福被她问的一头雾水,满脸迷惑的点头道:“对啊,守北城门的一个老兵是俺们屯子的。” “他现下在么?”秦媛急问道。 “那不是么。”朱有福仍是一脸的懵懂,指向一个站立于城门之上岗楼里的汉子,说道:“咦,那是,卫将军?” 秦媛抬头,顺着朱有福所指的方向望去,卫雍正站在那汉子身边低声询问着什么,秦媛心中不安更盛,喃喃道:“但愿,是我想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二十四章 相见 由于是卫雍亲自督工,四个城门的修缮加固进行的极快,第三日午时便已经大体完成了。 秦媛斜靠着城墙休息,她的手上脚底都磨出了水泡,轻轻一触便疼痛无比。秦媛忍不住自嘲的嗤笑一声,终究是女儿身,体力终是比不得那些少年,此刻她已是气喘如牛,浑身酸软,但看同伍的那几个少年,却是坐在一旁嬉笑打闹,竟是丝毫不受影响。 江桐侧头看了一眼秦媛,心下有些不忍,不管秦媛待自己如何,她毕竟是个女子,如此繁重的劳动,恐怕她已经吃不消了。思及此,江桐站起来,向着秦媛走了过来。 秦媛正闭目养神,就感觉身前被一片阴影遮住,她睁开眼睛,抬头望向皱眉俯视她的江桐。“你还好吧。”江桐的声音带着点不自然,秦媛微微一笑,回道:“无妨,多谢江兄关心。” 江桐闻言一噎,语气不善道:“你这人,怎的不识好歹。” 秦媛神色不动,缓缓站起身来,笑道:“江兄多虑了。”说罢便抬步跃过他,向着朱有福走了过去。 江桐顿时怒从心起,低骂一句不识好歹,想要不再管她,想了想终是放心不下,提步跟在了秦媛的身后。 秦媛并没有在意江桐所为,只是直直的走向朱有福,说道:“小朱,烦你带我去见一见那位守城的前辈,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多谢。” 朱有福是个非常敦厚的少年,闻言只是咧嘴一笑道:“这有啥,你跟我来。”说着,便领着秦媛往城门上的哨岗走去。江桐想也没想,便跟着二人身后一起上了城墙。 因为正值城门修缮时期,城墙上兵士来来去去,三人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不多时,便来到了朱有福那老乡的所在。 这老兵姓周,在家行二,所以军中之人便以周二来称呼他,朱有福一看见他就挥着手喊道:“周二哥,俺来看你了。” 那周二也是个憨人,看到朱有福后,也是咧嘴一笑道:“你小子,没事儿就往我这跑,又是来躲懒的罢。”朱有福有些赧然的一笑,这两日修城门太过劳累,他受不住了就躲上来休息片刻,所以周二以为他此次来同往常一样,不过是躲个清闲。 朱有福忙往后一指,笑道:“这次可不是,俺这兄弟说有事要寻你,俺是带他来的。” 秦媛忙上前一步,向周二拱手道:“在下秦渊,见过周二哥,有些事要麻烦周二哥了。” 周二忙抱拳还礼,道:“这位兄弟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事,直言便是。” “那就请问周二哥,三日之前,咱们这义州城可有什么特殊的事,或者是特殊的人来过?”秦媛直起身,直言道。 “特殊的事”那周二沉吟了片刻,说道:“兄弟所说的特殊的事儿,不会是卫将军出城送忠勇伯父女之事吧。” “卫将军那日出城了?”秦媛一惊,那日她明明见到卫雍只是送到营帐门外,便回去了,怎的后来又送出城去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是,那日似是出了点事,”周二回忆道:“棺木出城不久,便有将军的亲卫骑马回城,说是有贼人拦截,要向将军求援。不多时,就见将军领着那来报信的亲兵出城去了。” “那之后呢?”秦媛追问道。 “之后,之后将军就回来了,还是逐亲卫亲自去迎回来的。”周二说道此处,猛的想起了什么,说道:“啊,对了,那日,有一个胡人进了城,说是金朝派来的使臣,要求见大将军。” “金朝使臣?”秦媛低声喃喃道:“这个时候派了使臣过来,那金人是个什么意思。” “是,”周二点头,“前两日卫将军还问起我此事来着,不过将军问的是那使臣是几时出的城。” “几时?” “不过午时,卫将军回来不过两三刻钟的功夫,那金人便走了。” 秦媛想了想,再次问道:“还请问周二哥,那金朝使臣是一个人独自前来么?” 周二点头,肯定的回道:“是一个人,我们几个守城的还奇怪了,怎的就派一个人来。” 秦媛闻言,不再多问,陷入了沉思,旁边的江桐见她不再说话,推了她一把,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这些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秦媛微微摇了摇头,向周二躬身道谢,便转身走了回去。江桐见她回去,也快步跟上,追问道:“你倒是说话啊,你问这些做什么?” 他没有得到秦媛的回话,却感觉快步走在前的秦媛脚步一顿,站在了原地。他有些奇怪,侧头看着秦媛,见她直直的盯着前面,便也回过头去。 城墙之上,寒风猎猎,一青年迎风而立,乌黑的青丝肆意飞扬,银色盔甲在冬日的阳光里熠熠生辉。他此时正望着北方,眼眸深邃,薄唇紧抿,眉头微蹙,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肃杀之气。 此人,正是卫雍。 此时卫雍也看到了二人,皱眉道:“你二人怎会在此?”他记得这两个人,这二人正是当夜与刺客交过手的人。 秦媛立刻回神,躬身抱拳道:“回禀将军,我二人被安排在北门此处修缮城墙,此时城墙修缮以近完工,我二人正欲离开。” 此时跟在卫雍身后的亲卫正是当日引他们入军营的何冲,何冲看到他二人,便笑着向卫雍解释道:“将军,他们二人就是你交代的那几名军户之后。” 卫雍闻言,上下打量了二人几眼,问道:“姓名。” 秦媛知道卫雍对待外人一向如此言简意赅,便从善如流的回道:“小人秦渊,是秦百生长子。” 卫雍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挪开了眼神,看向了江桐。江桐此时才回过神来,躬身道:“小人江桐,是江成寒长子。” 卫雍再次颔首,说道:“如此,你们便去罢。”说罢便继续望向北方,不再理会他们。 秦媛依旧伫立在原地,江桐几次想要将她拉走皆是不成,正想再用力一些,就见秦媛抬步向着卫雍的方向走了过去。 秦媛抬步上前,立于卫雍五步远处,抱拳道:“小人有一事不明,还望将军为小人解惑。” 卫雍头也没回,只淡淡的问道:“何事?” “将军如此急着修缮城墙,可是那金部又有了攻城的打算?”秦媛言罢,直直的望向卫雍。 卫雍闻言,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秦媛,冷冷的道:“为何有此一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二十五章 破绽 秦媛却不惧,虽是垂首行礼,脊背却挺得笔直,淡淡的说道:“小人不过是见这城门修的太过急迫,加之军中有传言称金人派了使臣来陈,小人心中疑惑,故有此一问。” 卫雍眼神如刀,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个长相阴柔的少年,他记得这个少年,记得这个少年当夜看他时的那个眼神。良久,卫雍缓缓侧过头,笑道:“倒是有些意思。”说着他转向何冲,问道:“你前几日不是说我亲卫之中尚有空缺么,还差几人?” “回禀将军,尚缺两人。”何冲撇了不远处的秦媛一眼,抱拳回道。 “那便是他二人吧。”卫雍随手一指,便回转过身慢慢的踱下了城墙。 “属下领命。”何冲向着卫雍的背影再次躬身道,言罢转向秦、江二人道:“你们两个小子可以啊,跟我来吧。” “何亲卫过奖。”秦媛抱拳谢道,而落后几步的江桐似是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何事,呆愣愣的向何冲抱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何冲将二人带往亲卫帐的路上向二人细细的解释了一下将军亲卫的人员。“何某忝为亲卫长,二位弟兄日后有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来找我。逐海和卫风是自小就跟着将军的人,将军的日常起居由他二人负责。”他语气严肃的继续说道:“将军亲卫不同于普通兵士,我们要以将军的安全,将军的命令为第一位,也就是要绝对的忠心,你二人可明白。” 秦媛缓缓点头:“自是明白。”亲兵的确不同于普通兵士,普通兵士为军籍,而亲兵多为奴籍,意为保证亲兵的忠诚。不过,她知晓,止戈是不同的。 果然只听何冲继续说道:“将军仁慈,手下亲领二十名亲兵,除逐海和卫风之外,其他人都还是军籍。所以只要你们立了军功,还是可以封侯拜相的。” “亲卫长说笑了,我等不过一介莽夫,哪敢肖想这许多,不过是想要吃口饱饭而已。”秦媛微微笑道,的确是不敢肖想,她的身份不知道何时就会暴露,走的越远,反而越危险,倒不如躲在暗处一点一点的查探。 “小秦兄弟又何必妄自菲薄,你能入得将军的眼,自是有你的过人之处。”何冲伸手将二人让进一个与卫雍军帐相邻的营帐中,笑道:“卫风几人领命护送忠勇伯的棺木回京,所以现下亲兵卫人不多,这个帐中尚有两个空位,你们二人便住在此处吧,等其余人从京城回来,再向你们一一介绍。” “多谢亲卫长。”秦媛再次抱拳行礼,何冲却挥挥手笑道:“日后大家就是共事的兄弟了,不必如此客气。你们便同其他人一般称呼我老何即可,其他兄弟都相互以姓名相称,你们亦如此便可。” 何冲将二人安顿好,便离开了。江桐猛的望向秦媛,语气不善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秦媛不为所动,只是双手抱胸环顾着营帐。军中营帐大体相同,这个军帐也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干草上随意的铺着一层棉褥。江桐见她不理自己,怒气冲冲的挡在秦媛的面前,再次问道:“你究竟是谁!” 秦媛略一抬眼,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依旧不打算回应他,跨步越过他,就向帐外走去。 江桐伸出手一把握住秦媛的手肘,依旧不死心的问道:“你究竟是谁,回答我。” 秦媛头也没回,淡淡的答了句:“江兄这话好生奇怪,你我本是一个屯子出来的人,你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 江桐闻言将手握的更紧,咬牙道:“你不是秦媛。” 秦媛回头,嗤笑道:“秦某一早就提醒过江兄,在下撞到了头,前事皆忘,如今的秦媛自是与过去的秦媛不同了。” 江桐听得此话,人一阵恍惚,不过转瞬便盯着秦媛的眼睛狠狠的说道:“你不要妄想以此为由糊弄我,我与媛儿自幼便相识,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连字都不识的几个,又怎么会懂得这军中之事。” “你,究竟是谁!”江桐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问道。 秦媛心中暗叹,她想要站到一个可以查清真相的位置,就需要表现自己,而这样,就必然会引起江桐的怀疑。她轻轻拂开江桐的手,叹道:“我的确不是秦媛。” 江桐一愣,虽然他心中已有了底,可是真听面前的人说出此话,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急问道:“那媛儿呢,她在哪里?” 秦媛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她垂目盯着自己的双手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然成了秦媛。” 江桐显然不信她的话,再次逼近,问道:“那你究竟是谁?” 秦媛听得他的话,忍不住低笑出声,道:“我本姓苏,闺名一个瑾字。” 江桐蹙眉,这个名字似是在哪里听过,他低头细细思索了半晌,方才恍然道:“你说你是苏家大小姐。” 秦媛无奈苦笑,低声道:“家父正是忠勇伯。” 江桐似是被她的话惊到,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型,故作镇定的问道:“你,你这口说无凭,我怎能信你。” 秦媛耸肩,笑道:“我知此事听起来太过不可思议,只是,我所言非虚,也无意害人,我只是想借此机会彻底查清家父的冤情,别无他求。”说罢,她对着江桐行了个深深的福礼,道:“还请江公子替我保守秘密,苏瑾感激不尽。” 江桐僵立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秦媛向他福下身,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面前这人所说。而不过一个福礼,他便能认出,这绝对不是原来的媛儿,媛儿长于山野,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这贵家小姐般做派的。 “那,那你怎么不将此事告知卫将军呢,”江桐半晌才开口问道:“军中皆知他对你用情至深,他定是会信你的。” 秦媛缓缓起身,知道江桐对自己的话已是信了,便低声说道:“正因为止戈太过重情,若是知道我尚且留在人世,定会对我另眼相待。只是如此,也必定会叫他人察觉出端倪,反而不利于我查清真相。”她顿了顿,浅笑道:“况且,这本就是我苏家的事情,自是要由苏家人亲自来解决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二十六章 分歧 江桐听了秦媛的话久久不言,他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女,本是他熟悉至极的容颜,如今看来却又陌生至极。他抬手揉了揉头,声音中带着点恼意:“我是山野莽夫,懂得不多,能做的也不多。”说着他抬起头来看着秦媛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是大陈的巾帼英雄,也知道忠勇伯是我们辽东的守护神。江桐虽微,却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所以小姐以后但凡有用的上江某的地方,江桐定然全力相助。” “如此,苏瑾谢过江公子大恩。”秦媛再施一礼,说道:“如今我既以秦姑娘的身份活着,便会替秦姑娘好生照顾娘亲与兄长,所以江兄尽可如前般待我便是。” 江桐听秦媛提起从前,面色微赧,不自然的笑道:“小姐还是莫要提了,前时我不知面前是小姐,还当是媛儿恼了我,像过去那般同我赌气。”说道这里,他神情有些低落,叹道:“现在想来,媛儿怕是那一撞,便真的把自己撞进地府去了。” 秦媛望着眼前的少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解,正想着说些什么,却见那少年又忽的笑了开来,“不过,如此也好,依媛儿那脾性,到军中第一日就定会露了身份,惹来杀身之祸。”他看向秦媛笑道:“如此也该谢过小姐,保得秦家母子安稳。” 秦媛望着眼前的少年,少年相貌平平,皮肤微黑,身长也比秦媛高不了许多,但是她却从这少年眼中看到了真诚。这个江桐是真心疼爱曾经的秦媛的,所以即使心上人已香消玉殒,也希望她的家人能够平安。 “这是自然,”秦媛点头,“我既然已成为秦媛,便会以秦媛这个名字活下去,所以还请江兄不要在以小姐之类称呼在下了。” 江桐微微一愣,苦笑道:“我如此称呼小姐,也是为了将小姐与媛儿区分开来。既然小姐如此说了,那我便厚颜称呼小姐一声小秦,可好。” 秦媛闻言拱手一礼,笑道:“那秦某就多谢江兄了。” 义州卫司,书房。 卫雍匆匆跨步进院,立在门外的亲兵见到他来,行过礼便隔着门向里面禀道:“大将军,卫将军到了。” 卫雍大步行至书房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他推门而入,但见书房中此时已经坐满了人,父亲在上首向他挥挥手,示意他入座。卫雍草草躬身向在座的人行了一礼,便在末席端坐了。 卫康环视了诸人一圈,缓缓开口道:“日前我便同各位说了,那金汗携了四十万大军在义洲城北百里外扎了营。今日,军中派出的斥候回禀,说那金汗的三子哲别领兵二十万,正向着义州行来。” 话及此处,坐在下首的副总兵孟常德便接口说道:“大将军何必如此小心翼翼,想当日,那二皇子阿鲁台带了三十万大军来,还不是被我等斩杀了。”言罢哈哈一笑,继续道:“这次不过一个黄口小儿领了二十万人来,咱们定能将他一并打杀了。” 座下其余几人也随着他轻笑了几声,却听卫康重重的的咳了一声,室中顿时安静下来。 卫康缓缓开口道:“孟将军有此雄心自是好事,只是,听闻此次哲别带兵,那国师易九也在其中。”他顿了一顿,扫了众人一眼,继续道:“那易九你我都曾见过,此人通晓汉话,言辞之间对我汉文化也是有一定的了解。我曾派人打探这易九的来历,却毫无所获。不知诸位对此人有何看法。” “不过是一个学了几页书的胡人罢了,值得大将军如此上心。”孟常德心下不满,他曾经随着老忠勇伯出征辽东抗金,对那些胡人也算是知之甚深。他认为胡人不过是仗着体格健硕才敢多次来犯,若说胡人懂得兵法诡道,他却是丝毫不信的。 卫康却不恼,转向其他几人,笑问道:“你们几人有何看法?” 范丛誉看了眼坐在身侧的卫雍,开口说道:“末将是个粗人,不懂观人,但凭大将军差遣。”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不多时也纷纷拱手道:“末将但凭大将军差遣。” 卫康摆摆手,叹道:“我知诸位心中所想,皆认为孟将军所言有理。不过,那易九来路太过扑朔迷离,以前从未听说过此人,却突然成了金朝国师,此人必有他的过人之处,我等还是谨慎些为好。” 孟常德仍旧不语,其他几人却纷纷点头称是。卫康见此,便语气淡淡的继续说道:“斥候来禀,至多两日那哲别大军便可到达我义州城下。此次攻城,金人怕是仍旧会对北门进行主攻,是以,北门由田参将,止戈二人守卫,东门由范将军统领,西门由沐参将统领,最后的南门,”卫康顿了一下,望向孟常德,笑道:“就交给孟将军了。” 其他几人皆是站起身拱手称道:“末将领命。”唯独孟常德依旧端坐于圈椅之中,待其他几人躬身退出后,才冷笑道:“大将军这是何意?” 卫康知他心中不服,也不恼,只缓缓的端了茶盏,笑道:“怎么,孟将军对此次安排是有不满?” 孟常德闻言怒从心起,却不得不压制住火气,问道:“大将军是觉得末将刚才太过无理么,所以以此来拿捏末将?” 卫康依旧神色淡淡,“孟将军此话怎讲?” 孟常德猛地起身,拍案道:“大将军明知那金贼会从北门攻城,却将末将置于南门守卫,大将军此行到底是何用意!” 卫康将茶盏放置到案几之上,缓缓抬起眼睛看向孟常德,说道:“孟将军,我如此安排自有缘由,你身为副将,只需听行军令即可。” 孟常德心中愤然,但知晓再如此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便一甩袖子,转身离去了。 待孟常德离去,卫康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向门外吩咐道:“去将卫将军请来。” 门外亲兵应诺去了,不多时,卫雍便推门而入。 他看到父亲仍旧坐在椅中,手中端着半盏茶,似是在沉思。卫雍放轻声音,说道:“父亲招儿子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卫康听到他的声音,回过神来,将手中的杯盏放下,叹道:“如今为父在军中威信不足,也只能将此重任委与你。止戈,若是日后你出城迎战金人,万不可贸然追击,切记切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二十七章 长鞭 战鼓雷动,三皇子哲别骑马望着眼前的万众兵马,笑容灿烂,兴奋之情显而易见。身侧的易九见他如此模样,轻咳一声,提醒道:“殿下。” 哲别听到易九的声音,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掩饰性的咳了两声,说道:“众将士皆知那陈朝的将士斩杀了我兄长不算,还将他的尸身扣留不还,此行径实是将我大金的颜面踩在了脚底。”他顿了一顿,语气更加激昂,“如今,我等就要为我大金的荣誉而战,将那些陈兵斩杀殆尽,以慰我兄长在天之灵,以慰我战亡的大金将士们的在天之灵!” 金人本性嗜杀好战,所以待哲别话音刚落,便响起了震天的呼喊声:“杀!杀!杀!” “如此,本王便在此敬候诸位将士得胜的佳音了。”哲别大手一挥,示意大军行进。 哲别二十万大军在义州城北二十里处扎了营,哲别示意大军在此休整,翌日攻城。 傍晚时分,秦媛几人刚吃过晚饭,便见到何冲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招呼道:“将军有招,你们几个跟我来。” 几人闻言立刻站了起来,随着何冲来到了卫雍的营帐外。何冲躬身隔着帐帘禀道:“将军,弟兄们都到了。” 里面传出一声“进来吧”,几人便鱼贯而入。卫雍此时正立在桌案之后,看着义州舆图,听见几人进来,头也不抬的问道:“卫风可传回消息了,他们几日能回?” 逐海闻言躬身禀道:“已经传过消息了,卫风几人日前收到将军的传信就加快了行进的速度,想来如今应是行过了永平府了,再有两日便能进京了。” 卫雍淡淡的嗯了一声,抬眼看了下面前站立的人。由于卫风带了十来人回了京,所以卫雍的亲兵仅剩下八人。 他淡淡的扫了几人一眼,开口问道:“新来的二人功夫如何?” 何冲立刻抱拳回道:“回将军,小秦和小江二人都是自幼就练了些拳脚功夫,虽无什么章法,但是也算是不错的。” 卫雍轻轻颔首,说道:“如此,明日你们几人皆随我出城迎敌。” “是。”几人躬身抱拳回道。 几人出了营帐,何冲望向秦媛江桐二人问道:“这几日忙着布防,也忘了问你们,你二人可有什么趁手的兵器?” 二人皆是摇头,何冲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二位英雄是打算赤手空拳出城对敌么?” 江桐挠挠头咧嘴笑道:“这不是这几日一直忙着在城墙上布防,还以为我们就在城墙上就好了,哪成想还有机会出城杀敌的。”说罢,他挥了挥拳道:“老何,可有好刀?我自幼随爹练习刀法,可惜家里穷,只能用棍棒代替,如今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了。” 老何笑着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有,将军的私库一向是逐海管着,这次也带了不少好东西来,我领你们去找他要。”说罢他转向秦媛,问道:“小秦呢,可有什么用的顺手的?” 秦媛抿了抿唇,她擅长使鞭,只因女子力气毕竟不如男子,鞭子这种柔中带刚的武器刚好可以弥补此点不足。不过此时,她却不敢实话实说,止戈自然是有好鞭的,但是那鞭却是绝对不允许其他人取用的。 秦媛正不知道该如何说,就听江桐在一边说道:“小秦自小力气就小,他爹就叫她甩鞭子练力气,她自然是用鞭顺手。” 何冲闻言却有些为难,说道:“这倒难办了,”他回头望了眼卫雍的营帐,压低声音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将军与那苏大小姐的事情吧。” 江桐与秦媛二人对视一眼,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自是知晓。” “苏大小姐使鞭,将军便寻了各色好鞭收着,想着送与大小姐,可是谁承想,红颜薄命。”何冲叹了口气,“那些鞭子将军本是带了来的,如今将军将它们都锁了起来。军库中也是断不会有这种不适合士兵使用的兵器,所以小秦还是选个其他的吧。” 秦媛点点头,说道:“老何不必为难,刀剑我也是会用的。” 几人找了逐海,逐海听说了他们的来意,笑着打趣何冲道:“这大战在即,将军愁眉不展的,你们几人倒好,还有心情来琢磨将军的东西。” 何冲佯装生气,板了脸道:“正是因为大战在即,才来找你要,不然让他二人赤手上战场不成?” 逐海轻笑不语,起身向外走去,说道:“你们且先等等,我去向将军禀了就回。” 不多时逐海就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几个兵士,手中抬着两口巨大的木箱。那几个兵士将木箱往地上一放,便听到沉闷的咚的一声,逐海笑着将那两个木箱打开,说道:“将军说这次带的没有什么好东西,让你二人随意挑。” 江桐和秦媛二人凑上前去,只见一口箱子里放着各色的刀剑,随意的丢在里面,被日光一照,闪着寒光。 而另一口箱子中,则是整整齐齐的卷着各色鞭子,只一眼,便可看出里面的长鞭绝非凡品。而秦媛却一眼便看到了她惯用的那支三尺软鞭,牛骨做的鞭杆上还刻着她的闺名。 秦媛下意识的伸出手去,逐海没想到搬错了箱子,一时愣住了,但看见秦媛的动作,忙一把将木箱盖合上,叹道:“将军许是忙昏了头,竟是将这箱子错拿了出来。”说着望向二人,“你二人便从那里面选一些将就一下吧,待战事了了,再寻个趁手的家伙。” 秦媛回过神,低笑道:“海兄说的是,有这些就已经很好了。” 江桐看她表情黯然,心下有些不忍,笑着向逐海说道:“海兄,小秦自小就用鞭子,看了那鞭子自是忍不住想摸摸,你别见怪。” 逐海本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挥挥手道:“让我看见倒是无妨,只是将军极是宝贝这些鞭子,轻易不许人碰的。”说着转向秦媛,道:“说来也巧,我这里倒是有一条皮鞭,不过只是普通生牛皮编制的,倒也算结实,你若是不介意,便用这个吧。” 秦媛一愣,问道:“海兄怎会有长鞭?” 逐海闻言苦笑一声,道:“此鞭乃是将军亲手所制,只不过因为手生,将军觉得不甚满意,便随手丢给了我。不过后来他做了颇为满意的一条,便送给了大小姐。” 秦媛怔怔的站在原地,口中喃喃道:“那鞭子可是牛筋做鞭身,牛骨做杆,长三尺一寸,鞭杆尾部刻有一个瑾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二十八章 战起 逐海自是听到了秦媛的话,面露惊讶的望向她,问道:“你怎会知道!” 秦媛被他一问方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憨笑两声,抬手指了指那口关闭的箱子,说道:“刚才在下就是看到了那条鞭子才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的,那鞭子通身油亮,鞭杆光滑,可见是经常被使用的。”秦媛浅浅的笑着说,“那苏家大小姐必定是及其珍爱此鞭。” “可惜大小姐并不知晓那是将军亲手为她制作的,”逐海语气中带着失落,“收到此鞭的时候,还笑着嫌弃鞭子丑。不过即使是那样嫌弃,大小姐还是随身带着。” 提起苏瑾,帐中的气氛瞬间低沉了。江桐微微侧头望向身边的人,只见身边这人脸上虽是挂着浅浅的笑,眼睛却直直的望着那紧闭的木箱,神情哀伤。 “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何冲朗声打破帐中的沉默,笑道:“海子,你快些把那鞭子寻出来,我们也好赶紧回去做准备。” 逐海回过神,应了一声便回身去翻他自己行礼,不多时便在一个布包中翻出一根做工粗糙的长鞭来。 他将鞭子递给秦媛,笑道:“说来真是巧,我往日出门从来不带这个,这次北上,却鬼使神差的就将它塞到了行礼里。如今,就将此鞭送与你了。” 秦媛轻声道谢,伸出双手接过鞭子,手指缓缓划过粗糙的木质鞭杆,轻声说道:“许是这鞭知道我在此处等它,所以便跟了你来。” 何冲与逐海二人自是没有多想,哈哈的笑了一阵,唯有江桐神情复杂地望着秦媛。 天将亮,大战在即。 秦媛缓缓将头盔戴好,缓缓舒出一口气,转头对身后的江桐说道:“走吧。”言罢率先迈出了营帐。 帐外,兵士皆在做最后的准备,不多时,一万将士便整齐的静立在校场之中。 卫雍缓缓的步上演武台,静静地与台下肃立的将士们对望,良久,才慢慢开口说道:“金贼狂妄,被我等击退不过月余,又借故发难,犯我国境。我等身为大陈子民,又怎能容忍那金贼在自己的家园践踏!”说着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字字铿锵:“与我共退金贼,护我国土家园!” “共退金贼,护我家国!” “共退金贼,护我家国!” 一声声高呼震天,振奋军心。 言罢,卫雍大步走向自己的战马旁,翻身上马,振臂高呼:“行!” 闻得军令,骑兵皆抬步上马,步兵严阵以待。 易九骑马带着大军缓缓向着义州城而来,果不出他所料,陈兵已然在城门外摆好了兵阵。 行到近处,待易九看清领军的将领,忍不住扬声笑道:“卫小将军,别来无恙啊。” 卫雍听到易九的话,冷冷笑道:“确是别来无恙,不知国师可否寻到了你那二皇子的尸身了?” 易九闻得此言,脸上摆出了无奈的神色,叹气道:“小将军说此话岂不是在诛易某之心,如今恐怕只有老天才能知道我朝那二皇子魂归何处了,易某不才,又岂敢说知晓天意。” “哦?”卫雍挑眉,冷笑道:“既是如此,那国师为何还在我大陈流连,还不快快去寻你那皇子。晚了,许就真寻不到什么了。” 易九闻言却不显怒色,只是无奈之意更甚:“小将军言之有理,是以易某今日带了些许人手,想要来此彻底寻一寻我那二皇子。” “国师此话卫某就听不懂了,”卫雍神色冰冷,“想要寻尸,你们大可去寻,到我陈地又是为何?” “不瞒小将军,”易九神色自若,笑道:“我等是寻遍了我大金的土地,遍寻不着,实在无法了,才向将军问上一问的。易某自知陈地广袤,恐怕贵地人手不足,特带精兵二十万,来寻一寻我朝二皇子的。” “胡说八道,你这无耻之徒!”骑马立于卫雍身侧的田砥早已听的不耐烦,听到易九如此颠倒黑白的话,终是忍不住指着易九怒骂道:“我们将军早已说过那阿鲁台的尸身已不在我陈地,尔等却以此为由犯我大陈,简直无耻至极!” 易九听得田砥的话,佯作失望的叹息道:“某本想好好与诸位说道说道,无奈诸位不愿。那便无法了,易某就只好亲自领着众人闯过去,到那陈地好好寻一寻了。” 说罢一抬手,金兵立时战鼓雷动,战马嘶鸣。那易九手刚落,战马便似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来。 卫雍见状,举剑喝道:“摆阵!” 两名将领率领的两万兵士立刻立盾摆阵,做好防御状态。 秦媛压低身子,伏在马上,手中握着那牛皮鞭,随时准备冲杀上去。 只听卫雍一声“战!”秦媛便随着几千骑兵一起冲向了对方的骑兵阵中。 软鞭并不适宜近战,所以秦媛在鞭杆的底部绑上一把匕首。她冲杀到敌营之中,五千人皆被冲散,看不清身边是谁。秦媛挥鞭扫向对面的骑兵,将对方卷下马后,收鞭反手用底部的匕首刺向身侧敌兵的咽喉,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江桐在离她不远的后方,挥刀砍掉冲来的敌兵,奔到秦媛身侧,大声问道:“你没问题吧?” 秦媛对于战场并不陌生,挥鞭卷下江桐身后的敌兵,看江桐补上一刀之后,笑道:“管好你自己罢!” 江桐微微有些恼,一刀砍掉对面敌兵的马头,怒道:“你这人的确是不识好歹的!”说罢一夹马腹便向前冲去,不再理会秦媛。 秦媛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江桐此人,心思纯善,即使知道自己已不是他那心上之人,也会因自己身为女子而多加照拂。只是,在这战场之上,又哪有什么男女之分,只有看顾好自己,才有命在。她只愿,此少年能够一直如此鲜衣怒马,至纯至善。 看着冲杀入金人阵中的江桐,秦媛亦不再多想,继续挥动长鞭,奋力杀敌。 即使城门处有卫雍及田砥的兵阵抗敌,奈何金兵人数众多,仍是有步兵绕过军阵来到城墙之下,将云梯架在了城墙之上。 此时站在城墙上督战的正是定国公卫康,他见到有步兵来到城墙下,立刻挥手喝道:“攻!” 一声令下,正在奋力爬墙的金兵还未搞清楚状况,便见大大小小的石块顺着城墙滚下,无数金兵或是被巨石砸落,或是被高处跌下的士兵砸落。一时间,金兵阵中人仰马翻,哀鸿遍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二十九章 设伏 退到战场后方观战的易九此时却是神色淡然,他看着前方战事正酣,偏头对身边的侍从说道:“阿昌,你观这战事,胜负如何?” 阿昌听得易九所言,抬眸向战场方向望去。只见身着暗红色铠甲的陈兵像是燎原的星火一般汇入灰色的金兵骑阵中,那红色所到之处,便会有片片灰色被吞噬。 再看那从城墙上大批坠落的金兵,阿昌收回眼神,躬身垂首道:“陈兵战意正浓,气势难挡,金兵怕是不敌。” 易九闻言长叹一声,笑道:“罢了罢了,既如此,又何必再折我兵力,撤吧。” “是。” 秦媛挥鞭卷住一金兵的马腿,狠一甩手,那马便嘶鸣着摔倒在地,那马上的兵士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被后面追过来的何冲一枪刺穿了胸口。 秦媛向何冲点头致意,继续厮杀,正是杀的酣畅淋漓,便听见对面金兵阵后传来了呜呜的号角之声。 刚才还在奋力冲杀的金兵将士,听的此声,竟是丝毫没有犹豫,立刻调转马头,向来处撤去。 秦媛有些疑惑,左手拉紧缰绳,站立在原处,看着大批大批的金兵头也不回的撤离。 身侧的何冲也是满腹狐疑,他也停了下来,似是自语般的说道:“这金兵怎的就退了?” 更多的将士则是杀意正浓,见金兵退走,更是兴奋不已,打马便要追上去,但听阵后传来一声长喝:“莫追!” 秦媛与何冲回首望去,见卫雍自阵后骑马而来,喝道:“众将听令,穷寇莫追,违令者,斩!” 那正欲冲杀而去的兵士们听得此言,皆是勒紧马头,一个个停了下来,看着那金兵向着北边渐渐跑远。 田砥对此命令显然很是不满,他转向卫雍,怒道:“卫将军,我军将士如今士气正盛,就如此放那些金兵撤了?何不一鼓作气,杀将过去,一举端了那金贼的老巢!” 卫雍见他神色间带着些怒意,便恭敬的向田砥拱手道:“参将莫怪,是大将军昨夜叮嘱于我,切勿盲目追击。末将原本也是不以为然,但见今日那金兵行为实在是古怪异常,开战不过个把时辰,战事尚未明朗,那金兵便急着退走,怕是有诈。” 田砥见卫雍言辞恳切,神态恭敬,火气本就退了些,又听他所言颇为有理,更是彻底冷静了下来。他笑着对卫雍说道:“卫将军所言有理,是田某一时失了分寸,险些犯了大错。”说着他对着卫雍略一拱手,“还要多谢卫将军提醒了。” 卫雍忙拱手还礼称客气,二人便向军中传了令,大军休整回城。 战事一了,城门便开了,众多守门的将士从城门中涌出,开始清理战场。 秦媛随着何冲跟在大军之后缓缓进城,何冲笑着打趣道:“实是看不出,小秦你的鞭子耍的居然不赖。” 秦媛低低笑了两声,道:“我自年幼时起便好武,可惜身材不及他人,力气也颇小,用什么兵器都不甚顺手。”秦媛说着,抬起头望向队伍前方的缓缓而行的背影,继续说道:“便有邻家的哥哥给我出了主意,说我人小气力也不足,不如就使鞭子好了。自此之后我便开始练习使鞭,至今已近十年,也算是有了一些领悟。” 何冲闻言笑了笑,又转向了另一侧的江桐,笑道:“你这小子也是可以,明明没什么章法的在阵里东杀西砍,居然是毫发无伤。” 江桐闻言挠了挠头,憨笑道:“不过是运气好。”说着他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长刀,“真不愧是将军的刀,真是利,咔一下便能将那马头斩了下来,实在是爽快!” 何冲笑地更是畅快:“好小子,你们两个今日表现的不错,回去后有赏!” 此时义州城西北方三十里处,哲别正带领十万步兵蛰伏于此。此地是一片荒林,占地极广,非常适于隐蔽。且因此地林木茂密,战马至此将寸步难行,故而哲别设伏于此,妄想将陈地的追兵在此全诛。 哲别伏在厚厚的枯枝败叶之中,隐隐听得有马蹄声响起,心中兴奋不已,终于来了。 谁知那马蹄声到得近前,竟是齐齐停住了,哲别心中有些焦躁,正欲起身查看,便听见易九自林外喊道:“殿下不必再躲藏了,此次是那卫家二郎镇守北门,所以并无追兵至此。” 哲别听得此言,嚯的一下从枯枝中站起,骂道:“这群狡诈的中原人!” 易九却是不急,看着哲别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土,一边向这边走来,笑道:“三殿下实在是不必亲身上阵,有属下在便可。” 哲别却笑答道:“本王自是信任国师,只是如此机会难得,本王还是希望能够亲手杀敌,方不辜负父汗对我的重望。” 易九笑着点头:“殿下纯孝。只是如今那些汉人已是对我们生了戒心,怕是很难中伏,所以殿下需多些耐心。多试几次,总会有人按捺不住的。” 哲别微微颔首:“全凭国师做主。” 哲别回首望去,却见易九只带了几个贴身侍从前来,有些不解,问道:“怎的国师独自前来,大军此时又在何处?” 易九笑道:“此次我们退的太过蹊跷,陈兵不敢贸然追击,必会派斥候前去查探,所以我便令大军直接撤离回营,以迷惑陈军耳目。” “国师果然思虑周全,我哲别得了国师您的相助,实乃三生有幸。”哲别大笑一声,“只是这之后又当如何安排?” “后几日怕是要委屈这林中的一众弟兄了。”易九扫了林子一眼,笑道:“未免引起陈军怀疑,这几日弟兄们怕是要空守在这林中了。” “无妨无妨,”哲别挥手道:“若是能一举得胜,这点事情又算得什么。” “如此,易某就放心了。”易九于马上抱拳,笑道:“还要殿下安心等得几日,不出五日,定会有陈军将领追击至此,那时,便是殿下您杀敌立功之时了。” 见过哲别,易九骑马缓缓向着金兵大营行去,身侧的阿昌几次望向易九,欲言又止。 易九见他神色不安,笑问道:“阿昌可是有话要讲?” “公子,五日之后真的会有陈军的将领去那荒林之中吗?”阿昌低声问道。 “自是会有。”易九笑容更盛,“待今日斥候回城,那城中之人必会分歧更深,到时候,我们再去攻城,就必会带些什么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三十章 矛盾 傍晚时分,卫康派出的斥候归来,并向几位将领汇报了所探到的消息。 “你是说,金兵撤退回营帐之后并无其他动作?”卫康坐在太师椅中,听到那人的回话后,略带疑惑的淡淡问道。 “是。”那哨探双手抱拳躬身道:“末将一路跟随金兵向北,那些金兵直接退回了营帐,进行休整,并无其他动作。” “那你可注意到那易九的行踪?”卫康略略思索了一阵,继续问道。 “末将特意留意了那易九,他回营之后直接去了主帐,便再没有出来。末将见天色渐晚,这才回来禀报。” “如此,难道真是我多想了?”卫康略略沉吟,而坐在下首的孟常德此时却是面露得色,笑道:“末将就说那些金人不过是些莽夫壮汉,没有什么谋略计策,打得赢便打,打不赢便逃,向来如此。” 孟常德见卫康只是沉思不语,便笑地更加肆意:“大将军常年居住京城,没与这些胡人打过交道,摸不清楚也是有的。”他说着眼睛扫了最末的卫雍一眼,继续说道:“卫小将军尚且年幼,更是没什么经验,此次虽然伤亡极小,可也错失了能够将胡人一举歼灭的良机,也勉强算得功过相抵。” 卫雍听得此话,只是端坐垂眸,不动声色。 “孟将军,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田砥语带不悦,“卫将军也是见那金贼退走太过蹊跷才有此疑虑,此举也是为我大陈将士考虑,又怎能称为过?” “所以老夫才说卫小将军经验不足。”孟常德一捋胡须,冷笑道:“若是当日老夫守那北门,定会将那胡人全数斩杀殆尽。” 一时间室内再无人说话,众将领皆是垂头不语,卫康环视了一圈,叹了口气,说道:“孟老将军说的对,许是卫某太过谨慎了。”他身体微微前倾,问道:“那依孟老将军所见,我等皆下来该如何行事呢?” 孟常德闻言哼笑一声,头微微后仰,整个人倚靠在了太师椅中,笑道:“大将军太过高看老夫了,大将军乃辽东军统帅,我等自然是以大将军马首是瞻。” 卫康闻言却是轻笑一声,抬手端起案几上的茶盏,道:“即如此,那便继续按照原来的部署守卫,若是五日之内金兵不再有所动作,我们便出城北上,攻破金兵大营!” 几位属将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坐在前面的孟常德。 孟常德哪里料到卫康竟是虚晃一枪,实际仍旧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怒从心起,拍案而起,喝道:“卫康,我敬你是皇帝亲封的辽东总兵,称你一声大将军,你不要因此就觉自己能完全替代了忠勇伯爷,领了这辽东军。” 孟常德似是还要说些什么,只听卫康手中的茶盏叮的一声落在茶几上,声音一顿,就听卫康低沉的声音:“孟老将军怕是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卫某何时说过想要替代了伯爷?” “你自是不能明言。”孟常德冷哼一声,又缓缓的坐在太师椅上,“可是那赵参将却是在你手中罢,若是不想彻底拿了这二十万辽东军的兵权,你又何必将伯爷的属将换了个干净?” “孟老将军此言差矣。”卫雍此时却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对着孟常德一礼道:“那赵成是末将扣押的,原因是他临阵退逃,将忠勇伯置于险地,进而导致大军兵败。”卫雍说着抬起眼眸直视着孟常德,“卫某难道不该扣押他么?” 孟常德闻言一愣,喃喃道:“可那战报上明明是说” “孟老将军也曾跟伯爷一起抗击金兵,伯爷是何种人,老将军难道不清楚吗?”卫雍不等孟常德说完便接口说道:“众人皆知忠勇伯爷于我卫家有恩,我卫家又岂能让伯爷蒙受不白之冤。只是现下战况紧急,尚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卫雍说着,在此抱拳躬下身去,诚恳道:“待得击退金贼,还请老将军协助我卫家一同还忠勇伯爷一个清白,还苏家一个清白。” 孟常德看着面前俯身垂首的青年,半晌才冷哼一声:“看在老伯爷的面上,老夫姑且再信你一次。”说罢便起身甩手而去。 其他几名将领见孟常德离去,皆是长舒了一口气,田砥叹道:“这孟老将军脾气着实大,竟是连大将军的面子也敢驳。” 卫康闻言缓缓摆手道:“他不过是为忠勇伯鸣不平,今日不管是谁来这辽东,他都是不会服气的。” “忠勇伯爷与卫家几代的世交,又怎会有趁虚而入的心思。”范丛誉连连摇头,“我看这孟老将军也不是什么心思通透的人,否则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与大将军为难。” “看他那态度,却又是信了那战报中的话,既如此,又为何要为伯爷鸣不平?”沐升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也怪不得他,”卫康在此叹息,“此来辽东之前,我便着人查了这孟常德的过往。” “他曾在二十年前以副总兵的身份同老伯爷出征辽东抗金,正是那次战役便对老伯爷父子推崇至极。但是那次战役之后,老伯爷战亡,伯爷受封辽东总兵,而他因战功被调任为福建都司都指挥使,算是得了有品级的实差。” “两年前他嫡母病逝,须得回京守制,自此便闲赋在家。直到此次出征,圣上便又想起了他,将他推荐于我。”卫康说完轻笑了一声,道:“我自是想到这孟老将军会找些麻烦,只是没想到此人会如此” “那圣上将此人荐来军中到底是何意?”沐升沉吟片刻,再此出声问道。 “能有何意。”卫康再次笑道,“圣上对于忠勇伯虽然生了忌惮,却从未想要真正处置了苏家。圣上派孟常德来,就是想要借孟常德之手查清忠勇伯兵败的真相,他认为孟常德曾与忠勇伯有同袍旧情,且对于苏家父子推崇至极,是以孟常德应是个会为忠勇伯挺身而出的人。” “只是,圣上恐怕没有想到,这孟常德竟是如此不堪大用之人,不知被谁挑拨了几句,便信了那战报上忠勇伯兵败的缘由。”卫雍接口说道,“不但如此,还处处与我们父子二人不对,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罢了罢了。”卫康摇了摇头,道:“如今他听了你的话,怕是心里也有些明白了。姑且由着他去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三十一章 京城 京城,东宫。 太子怀征与燕王怀衍相对而坐,棋盘之上黑子白子各占半壁江山,一时竟是分不出胜负。 太子随手拈起一枚黑子,置于棋盘之上,问道:“辽东可有消息了?” 燕王望了眼太子落子的位置,顿了一下,笑道:“昨日收到了止戈的传书。” “哦?”太子抬起眼眸,紧紧的盯着燕王,语气急迫:“可有何收获?” “那赵成算是招了。”燕王顺手将棋子丢进棋罐之中,坐直身子正色道:“那赵成称是庞海用家人性命胁迫他,命他鼓动苏世子去金营偷袭,其他的事情,他便不知了。” “果真是那庞海谋划的?”太子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些怀疑。 “眼下看来,是这样。”燕王缓缓点了点头,“止戈传回信说,那些胡人竟又集结了四十万大军,准备攻陈,所以他现下再没空暇继续查问下去了。” “今日一早,陆其重出京了。”燕王继续说道:“二哥可知他出京去了哪里?” “日前孤就听御书房伺候的小德子说,父皇私下召见了张千,今日,陆其重便独自出了京。”太子略一沉吟,问道:“难道与此事有关?” “怕是如此。”燕王放低声音,声音一顿,环视了一下殿内的宫人。 太子见状,忙挥手屏退左右,倾身问道:“三弟有何话,但说无妨。” 燕王见殿内宫人全数退出,将殿门关闭后,方才低声说道:“二哥应是知晓父皇心意的,在外人看来那苏潜功高震主,遭父皇忌惮。可是,你我皆知父皇是一直记着老伯爷的扶持之恩的。” “此次父皇将苏家嫡女指与二哥,一方面是为全二哥一片真心,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为了能够不伤颜面的收回辽东的兵权。 “二哥试想,若是苏家嫡女成了太子妃,便是日后的国母,那苏家为避嫌,必会主动交出兵权,如此一来,岂不两全其美。” “可是,有人却趁此机会谋害苏家,此举在外臣看来无一不认为是苏潜功高盖主,兔死狗烹,于父皇名声毫无益处。” “所以,陆其重此次出京,必是为查清此案。”燕王说完,身体后倾,笑道:“所以二哥不必焦急,那庞海背后是否有人,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晋王府 “什么?陆其重已经出京了?”晋王怀律猛的自太师椅中站起,抬手便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的摔到地上,怒道:“废物,一群废物!” 那回禀的小厮此时已是吓的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殿下息怒。”坐在一旁的晋王府长史元召洋轻声说道,挥了挥手示意那小厮退下去。 那小厮似是得了赦令一般,忙从地上爬起,退了出去。 元召洋见门以关好,方才叹了口气,劝道:“殿下莫急,此事尚有回环的余地。” “还有何余地!”晋王怒气冲冲的坐回椅中,低喝道:“那混账庞海,本王只叫他派人刺杀苏潜,他却敢背着本王搞出这许多事情来,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重伤苏潜,简直是愚不可及,蠢笨如猪!” “这下好了,父皇都已经派出锦衣卫的人了,那庞海必是要召个彻底的。”晋王伸手似是要端起茶盏,才想起方才已经将茶盏摔了,一时心中更是光火,重重的拍向了那案几。 “殿下先行冷静一下,听元某一言。”元召洋无奈的叹道,“殿下不必太过焦虑,您应该庆幸,此次去辽东的,是陆其重。” 晋王闻言终于不再发火,冷冷哼了一声,问道:“是他又如何?” “殿下应当知道,那陆其重的出身吧。”元召洋说罢这一句却不再多说,而是扬声叫道:“来人。” 立时,便有个丫鬟推门而入,福身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元召洋温和的笑道:“将地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再为王爷沏一盏茶来。” 那丫鬟应诺去了,不多时便领了个婆子进来,二人将地面擦拭干净,又为晋王端来一盏新茶,方退了下去。 晋王此时早已有些不耐烦了,见室内再没有其他人了,便开口说道:“本王自是知道那陆其重是何许人也,大人有话便直说罢。” 元召洋此时才缓缓开口说道:“王爷既然知晓陆其重是王皇后的奶兄,就应知晓那陆其重是必不会站在太子一方的。” “若是太子失势,继后王氏所出的六皇子便是圣上唯一的嫡子了。”元召洋缓缓的抿了口茶,继续说道:“所以如此可以削弱太子实力的时机,王氏必不会放过。” “她也配。”晋王闻言冷哼一声,“小六不过一介黄口小儿,也敢肖想那位置。” “六皇子自是年幼,可是他亦是圣上嫡子。”元召洋笑道:“是以王氏不敢不争,不管是哪个皇子登上帝位,恐怕都会对这位年幼的嫡皇子不利。” “宫中亦早有传言说,季皇后病逝,这位王氏似乎也脱不了干系。不管传言真假,太子殿下的确是对王氏母子恨之入骨的。” “若说王氏最不希望哪位皇子登上大宝,那便是太子。”元召洋缓缓放下杯盏,“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老师的意思是?”晋王此时才算彻底明白了元召洋的意思,态度恭敬的问道。 “殿下应马上派人去追那陆其重,与他谈一笔交易。”元召洋笑道:“若是陆其重瞒下庞海此事,那殿下便会替王氏除去太子,且保她们母子安然一世。” “如此,可行?”晋王心下仍有疑虑,问道:“我与太子不对,众人皆知。此次事情就算是如此可了,怕是父皇也已疑心于我。” “殿下难道忘了,那孟常德可算得是忠勇伯一派。此人,可是由殿下亲自举荐给圣上的。”元召洋依旧笑地温和,“殿下此举,难道还不能打消圣上的疑虑吗?” “老师果然思虑周全,学生望尘莫及。”晋王此时终于放下心来,笑着端起茶盏,忽又想起一事,问道:“那依老师所见,本王应当派何人去会那陆其重呢?” “殿下莫忧,元某自有安排。”元召洋缓缓笑道,“殿下府中可是有新人来投?” “嗯?”晋王一愣,方想起一人,道:“是有一人,昨日刚入王府为谋,老师怎知?” “此人乃天顺十八年的二甲进士,当年没有选中庶吉士,便求了外放的差,却不想家中有丧,守制三年。待得三年后回来,再寻不到什么外放的缺,便托人求到了我这里。” “我见此人也算是可用,便将此人荐入了王府中。”元召洋将茶盏搁下,说道:“现下此人无人识得,正是北上的最好人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三十二章 抗命 卫雍骑在马上望着金兵退去的方向,忍不住低叹一声。身侧的田砥听见后,笑着说道:“也不知这些金贼,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每隔一日便来攻城,也不恋战,打个个把时辰便悉数退走,这都是第三次了,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的确。”卫雍调转马头,“不过越是如此行径,越是证明此事有蹊跷。” 秦媛跟在大军之后慢慢向着城门行去,默默回首望了眼北方。此次金兵的行径太过古怪,不似打仗,倒像是在挑衅。 思及此,秦媛猛的醒悟过来,没错,的确是挑衅。此次守城的若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将领,金贼如此行径,一两次尚可容忍,若是如此这般,怕是早就带兵追上前去了。 可惜这些金贼遇到的是定国公卫康,秦媛低低笑了笑。定国公府自圣上登基后便开始低调行事,不过问政事。现任定国公更是自年轻时便赋闲在府,一呆就是二十几多年,行事更是小心谨慎。 那金贼妄想以此举来激怒定国公,真真是打错了算盘。 此时因为战事已歇,城门大开,有士兵出城来清理战场。出城迎战的大军正沿着官道向着城门行进,就见城门处烟尘四起,似有军马自城内而出。 卫雍一愣,忙抬手示意大军停下。大军堪堪停下,便见大批骑兵从身侧疾驰而过。 秦媛一愣,骑兵人数不少,放眼去恐怕要有万余。这许多人,究竟是要去做什么? 那骑兵呼啦啦的越过回城的兵士,便直直的向着金贼退走的方向追去了。 卫雍低呼一声“不好”,打马便想追去。身侧的田砥却先一步拉住了卫雍的缰绳,摇头道:“你如此追去又能作甚,那孟常德自恃在这辽东战场上赢过两场,连大将军都奈何不得他,你又能拿他如何。”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万余大军随他涉险。”卫雍作势要挣开田砥,田砥却是紧握住他的缰绳不放,低喝道:“你只身追上他,又有何用,若是带军去追,又与他的行径有何区别。倒不如先行回城,待问过大将军,再做打算。” 卫雍这才松了缰绳,向田砥抱拳道:“参将说的是,是止戈冒失行事了。” 田砥扬了扬手,再次回首看了眼大军行去的方向,叹气道:“这孟常德着实不是什么聪明人,大将军把话都说的那般清楚了,他还这般鲁莽行事,只可惜了这万余将士。” 卫雍却不再多言,加快速度向着城内行去。 待大军回城,便有卫康的亲兵骑马来迎:“田将军,卫将军,大将军着二位回城后即刻去见。” 卫雍二人对视一眼,知是为的孟常德私自出兵之事,便立刻吆喝一声,往卫司疾行而去。 秦媛见二人行远,回过头问身边的何冲道:“老何,你可知刚才疾行而过那批骑兵是谁所领?” 老何听见秦媛问话,小心地望了望左右两侧,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待你我回了营帐,我再细细讲与你听。” 秦媛点头,便按下不提。 待得大军全部整顿完毕,几人便回了亲卫营帐。 甫一坐定,江桐便凑到何冲身侧,低声问道:“老何,刚才冲出去那些骑兵究竟是谁的兵?” 何冲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那是此次东征的辽东副总兵,孟常德孟老将军的兵。” “孟常德?”秦媛有些吃惊,她自然是知道这个人的。此人曾经同自己的祖父一起击退过金兵,那次战役之后,祖父战亡,而这个孟常德便被赐了福建都阃。 即使是距离遥远,这位孟老将军还是会在每年年节派仆从送了节礼来。父亲虽然并不多提此人,但是每隔三年,这位老将军回京述职,必来拜会,是以秦媛对此人印象十分深刻。 “这位老将军不是已经致仕了么,怎的会随军到了辽东?”秦媛有些疑惑的问道。 “小秦你竟然识得这位孟老将军?”何冲觉得有些奇怪。 “嗯,听家父提起过。”秦媛这才惊觉自己问的有些莽撞,随意说了个理由,又追问道:“那他又为何领兵追击?这恐怕不是大将军的意思吧。” “自然不是。”何冲也没再多问,继续说道:“几日前,金人第一次攻城的时候,大将军便与这孟老将军发生了分歧。大将军认为,金人这次攻城仅是个幌子,贸然追击必中埋伏。” “大将军所说有理啊。”江桐接口道:“这几次那些金兵不过是略一试探便急急退走,一看就有古怪。” “话虽如此,”何冲再次叹气,道:“可是大将军派出去斥候回来后,皆说金兵退走后并无异样,这便让主张追击的孟老将军得了机会,借题发挥了。” “他说大将军此来辽东,就是为了彻底把控辽东军,所以才会将原先伯爷的属将换了干净,还将那赵成寻了理由羁押了起来。” “赵成?”秦媛一愣,这才想起此人,问道:“那赵成可是被大将军抓了?” “自是抓了。”何冲点头,“还是我陪着咱们将军亲自审的。” “那,那赵成可说了什么?”秦媛有些迟疑的问道。 “自是说了一些,”何冲也不疑有他,继续说道,“不过还未等得到证实,金人便又攻了来,将军也就不得不先将此事放下。” “将军本想等到证据确凿了再将此事上报朝廷,谁知那孟常德却借此发难大将军。将军不得已,才将事情说了个明白。本以为那孟老将军会就此打住,谁知道,今日他竟然私自带兵出城了。” 秦媛静默的站立在一旁,不再发问。止戈既然已经将赵成扣押,那么他一定会问出更多事情,那赵成到底是不是通敌之人,他背后究竟还有何人,想必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江桐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秦媛,开口问道:“那赵成到底招了些什么,是他谋害了忠勇伯吗?” “此事牵连甚广,我不能跟你们多说,”何冲摇了摇头,“你们只需想想,那赵成不过一介参将,又与伯爷无冤无仇,怎会有此能耐谋害伯爷。” “也就是说,赵成亦是受人指使?”江桐追问道。 何冲却是摆手不肯再多说,留下一句,“你们好好休息”便离开了营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三十三章 对峙 到得傍晚时分,一骑快马冲进了义州城,直奔卫司而去。 书房之中,卫康正与几名属将商讨下一步的战略,便有一人冲了进来。 众人不明所以,正欲将此人擒下,便见那人浑身是血的跪倒在地,嘶哑着嗓音说道:“大将军,孟将军等人在西北方三十里处遇伏,万余骑兵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这几个字一出,整个书房中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中,所有人都怔楞在原地,一时之间,房内落针可闻。 半晌,卫康才缓缓的站起身来,几步上前,扶起那名将士,问道:“你可是孟将军的亲卫?” “回禀大将军,”那人借力站起,半靠在过来扶他的范丛誉身上,顿了一刻方喘息道:“属下乃是骑兵营一普通小兵,是属下的什长桂武拼着性命为属下杀出了一条血路,命属下回城向大将军报信。” 这小兵说着话,手伸向怀中,掏出一军牌来。那军牌上已经占满了鲜血,已然看不清牌上所写的内容。 卫康颤抖着手接过那军牌,却未看一眼,而是直接示意范丛誉将此人带出好生照料。 待得人送走后,卫康坐回太师椅中,手中握着那块军牌,沉思不语。 沐升看了眼身边皆是垂头丧气的几人,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大将军,这,该如何是好?” 卫康闻言却是一笑,将那军牌轻轻的放置在案几之上,铁制的军牌落在木质的案几上,发出哒的一声响。声音不大,却让人无端感觉心中一紧。 “如何是好?”卫康笑道:“那易九要的恐怕就是这个结果,我大陈本就战马不足,此一役,竟是折损了我万余骑兵。此人果然非同小可,不可轻视。” “如今的金兵再不可与过去相提,你等万不可再贸然行动了。”卫康长叹一声,终是收了笑容,继续说道:“如今我辽东军受此重创,若是就此贸然攻打金营,那易九必然是已做好了防备。”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等。”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是弄不清卫康的用意,但是几人皆是卫康亲手提拔,是以并无人有异议。 “末将听令。” 卫雍自卫司中出来,何冲与逐海便迎了上来,卫雍正欲上马离去,却听见有人唤他。他回头望去,见田砥正牵着马,快步向他走来。 “田参将。”卫雍随手将缰绳递给逐海,向田砥抱拳。 “卫将军不必多礼,”田砥挥了挥手,“田某有事要请教卫将军,还请借一步说话。” “田参将太客气了,”卫雍微微抬手示意,二人便缓步向一侧踱去,待到了一处僻静无人处,卫雍方低声问道:“参将有事但说无妨。” 田砥便也不再绕弯子,低声问道:“田某愚钝,并不能完全明白国公爷的做法,还请卫将军指点一二。” 卫雍闻言却毫无神色变化,只淡淡笑道:“田参将太过谦虚了,家父不过是相较普通将领更加谨慎而已。”卫雍声音低沉,反问道:“若今日由参将决策,参将会如何?” 田砥被卫雍问得一愣,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田某岂敢” 卫雍却笑着打断他,说道:“参将不必紧张,末将不过打个比方,参将但说无妨。” 田砥这才略带怒色的回道:“自是要整顿兵马攻那金贼的大营,为我惨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了。” “正是如此。”卫雍点头,“那易九懂兵法,擅观人。只来我大陈一次,便能设出此计,可见此人的确聪慧异常。所以,如此聪慧之人又怎能算不出我军遭伏中计后会怒攻其营呢?” 田砥低头沉思不语,卫雍见他面色仍有迟疑,便继续说道:“参将可想过,那哲别可是领了二十万大军,不过一个骑兵营的普通兵士,哪怕有人相护,又怎会如此轻易的就突围而出呢?” 田砥这才面露恍然,惊道:“卫将军的意思是,那兵士是金人故意放回来给我等报信的?” “不错。”卫雍颔首,“为的就是激怒我大陈的将士,若是此时父亲下令进攻,前方必有伏;可若是父亲按兵不动,又必会引起部分将士的不满,军心动荡。如此诛心之法,易九此人,的确不能小觑。” 田砥听得此言已是满面愧色:“还好有卫将军提醒,田某险些着了那易九的道。” “田参将太过客气,”卫雍朗声笑道,“这也是田参将为人正直,信得过家父,才敢有此一问,当是卫某感激不尽才是。” 田砥嘿嘿憨笑两声,道:“田某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算计谋略,只会带兵打仗。承蒙国公爷不弃,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田某自是对国公爷深信不疑。” 两人寒暄几句便各自回营了。 逐海见田砥行远,便低声向卫雍禀道:“将军,卫风回来了。” 卫雍眼神一亮,立刻翻身上马,向着大营疾行而去。 亲卫帐中,小六正上下打量着秦媛二人,略带疑惑的问道:“你二人就是将军新招来的亲兵?” “在下秦渊。”秦媛抱拳躬身道,“这是江桐。” 江桐闻言也躬身抱拳,那小六却是一改刚才的严肃,咧嘴笑了起来:“甚好甚好,这下亲兵卫里就不是我最小了,老何就不能什么事都指使我来做了。” 其他几人闻言轰然笑开,七嘴八舌的调侃小六。 “瞧你小子这点出息,就知道欺负新人。” “你就死心吧小六,老何使唤你根本不是因为你最小,而是你最好用。” 秦媛正跟着众人低低的笑起来,眼神扫过营帐门口,却见那帐帘微微一动。原以为是老何与逐海回来了,却是半晌没有人进来,她便也不再多想。 几人正说笑的热闹,就听见何冲自门外咳了两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众人见他进来,一时都静了下来,何冲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向卫风使了个眼色,说道:“卫风,将军让你去一趟。” 卫风心下疑惑,何冲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卫风困惑的跟着何冲走出营帐,才彻底明白何冲的意思。 只见卫雍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正站立在营帐几步开外,挑眉看着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三十四章 女子 卫风被卫雍盯得背脊发凉,他偏头看了眼站在身侧的何冲,何冲却将头埋的极低。无奈,卫风硬着头皮迈步上前,抱拳道:“属下见过将军。” “嗯。”卫雍淡淡的应了一声,狭长的凤目眼角微扬,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卫风。 卫风更觉惶恐,忙将头垂的更低,禀道:“属下已将伯爷与大小姐的棺木完好的交到了苏家人手中。” “嗯。”卫雍仍是浅浅的应了,眼神却从他身上移到那营帐之上。卫风暗暗的松了口气,却不敢擅自起身,只得继续躬身垂首等着。 半晌,卫雍终于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回吧。”便转身离去。 卫风缓缓直起身子,望向卫雍离去的方向。 银月如勾,暗淡的月光洒在地面上,显出浅浅灰败的颜色。卫雍独自一人缓步走在城中的街道上,此时已近亥初,所以街道之上已没有多少行人。 街边有一卖面的小摊,摊主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汉,因时间已晚,正在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摆在街边的桌椅板凳。 卫雍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向那老汉招呼到:“老丈,来碗面。” 那老汉原本见天色太晚,回过头刚想招呼一句收摊了,便见桌边坐着的那人,眉眼深邃,面如刀刻,薄唇紧抿,身着一件绣五彩云纹靛蓝色贴里,外罩一件灰色披风,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竟似是军中的将领。 那老汉忙收了脸上不耐的神色,搓着手凑了过来,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军爷,不是小老儿驳您的面子,只是这时候不早了,小老儿若是再不收摊,怕是就要宵禁了。” 卫雍这才看了看四周,方觉时候已晚,遂缓缓起身,向那老汉笑道:“是在下没注意到时辰,让老丈为难了。” 那老汉有些受宠若惊地慌忙摆手,嘴里的话也磕巴的说不完整了:“将军,将军这是哪里的话,这时候尚来得及,不然,不然小老儿给您煮一碗吧。” “那便有劳老丈了。”卫雍说着微微拱手,坐了下来。 那老汉更是不知所措了,嘴里叨叨着:“将军太客气了。”踉跄着走回那尚未封火的炉子边,将锅中重新注满了汤。 卫雍静坐在桌旁,他并不是觉得饥饿,只是觉得自己腹中,胃中,心中,皆是空空如也,需要要用些什么来填满。 不多时,那锅中便飘出了阵阵香气,那老汉双手捧了一碗面,恭敬的摆在了卫雍的面前,退了下去。 卫雍看着面前的碗,洁白的面,清亮的汤,几粒细碎的葱,如此简单,却又让人感觉十分美好。 举箸,挑起,进食。 面的味道实际上只是一般,不过在这寒冬的夜里,这碗热气腾腾的面,却又显得如此可贵。 卫雍回到营帐的时候,各个伍负责值守的人已然就位了,而亲兵卫今夜负责值守的人恰是秦媛。 秦媛站于卫雍的营帐外,看到他缓缓迈步回来,忙躬身行礼:“将军。” 卫雍只是略略点一点头,便想要越过他进帐,忽的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停步在秦媛身侧,问道:“你是秦渊?” “正是。”秦媛垂首回道,便听身前那人继续问道:“你那鞭,哪里来的?” 秦媛心下一惊,面上却不显,故作镇定的回道:“回禀将军,此鞭乃是逐海所赠。” 卫雍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的头低低的垂下,竟是露出一段脖颈来。那颈子纤细雪白,混不像军中的人,倒像是娇养在内宅的闺秀。 卫雍心下一动,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可知那鞭的来历。” “属下知晓。”秦媛仍旧垂着头,声音也压的更低,“逐海已将此鞭的来历全部告知了属下。” “既是如此,你还敢用?”卫雍声音低沉,让人听不出情绪。 “属下自是敢用。”秦媛虽是垂着头,却字字铿锵的回道:“此鞭虽是将军手作,可是不管是谁所做,兵器的存在便是为了上阵杀敌。若是因为此为将军所制,属下便无权使用,岂不是违了将军制它的本意。” “且属下为将军的兵,使用将军的兵器本就是应当,又有何不敢。” 卫雍听了他的话,薄唇轻轻的扬了扬,笑道:“你且抬起头来。” 秦媛闻言,心中略感不安,却又一时想不到什么应对的方法,只得缓缓抬起头来。 卫雍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面前的少年眉眼清秀,皮肤白皙,樱唇红润,哪里有半分军中之人的模样。 卫雍眼神缓缓下移,但见少年穿着军中统一发放的粗布短褐,外面罩着一件粗布的棉袄,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纤细。卫雍的眼神最终定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秦媛自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顿觉背后冷汗涔涔。她自来到止戈身边,就一直惴惴不安,止戈一向心思缜密,自己的身份是迟早会被他发现的。只是,现在,着实太早了。 卫雍淡淡的收回眼神,却不发一语,只望着眼前这少年,或者,应该说是少女。 秦媛下意识的伸手攥紧衣襟,心一横,便单膝跪了下去。 卫雍见到她的动作,微微挑眉,果然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语气中却带着些冷意的问道:“秦小旗这是作甚?” 秦媛闻言心下一冷,他如此称呼自己是何用意,面上却仍不动声色的说道:“将军恕罪。” “哦?秦小旗何罪之有?” 秦媛闻言心中不由升起一团怒火,她从不知晓止戈原还有如此装腔作势的一面。只是现下形势不由人,秦媛也只好按耐住性子,低声道:“属下有事欺瞒将军,还请将军恕罪。” “原来秦小旗也知道自己如此行为乃是有罪。”卫雍冷笑一声,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以女子之身潜入军中,你究竟有何目的?” “将军息怒,还请听属下一言。”秦媛心道果然被他识破了,反而放松了下来,缓缓说道:“小女乃秦百生长女,秦媛。” “除夕之战,家父战死,军中令家中次丁补袭军职。无奈长兄身患重疾,卧床不起已有数载,又怎能至军中。家母自得了消息便夜夜垂泪,为人子女者,本就该为父母分忧,所以小女只能出此下策,替兄长补替军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三十五章 人心 卫雍仔细审视着面前的少女,那女子说完那几句话之后便不再言语,只挺直了脊背跪在那里,眼眸虽然低垂,可脸上的表情却很是倔强。 卫雍有些恍然,他仿佛透过这个少女看到了他的瑾儿。若是瑾儿还在,必会说,人,生而不易,姑且饶过吧。 思及此,卫雍不由得轻笑出声。姑且饶过,她饶过了这么多人,苍天可曾饶过她?跪在地上的秦媛听见他的笑声,略带诧异的抬起眼眸,却见眼前的人依旧面容冷硬,仿佛那笑声是她的幻听一般。 “可还有他人知晓此事?”卫雍见她抬头,敛了笑意,冷声问道。 “只江桐一人知晓。”秦媛望他一眼,再次垂下眼睑。 “嗯,如此便好。”卫雍意味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转身进了营帐。 秦媛见卫雍进了营帐,才缓缓站起身来,冬夜的冷风吹过,方觉自己背心的衣裳竟是被冷汗浸透了。 秦媛其实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但是,今日的时机着实不对,这才将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今日傍晚,有一伤重之人骑快马进了城。秦媛由此便知晓,出城擒敌的那万余将士,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如此一来,定国公被陷入两难的困境,止戈的情绪自然也不会很好。在这样的前提下,被止戈发现自己身为女子,应是不会被如此轻易放过才是。 究竟是什么让止戈今日如此心软?秦媛有些想不明白,她立在营帐外,望着天边那弯弦月,一时间竟是走了神。 几日过去,定国公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军中便悄悄的蔓延起一些琐碎的声音。 “你听说了吗,孟老将军带着一万兵马去追击金兵,结果就回来了一个小兵。” “自是听说了,我还以为大将军要挥军北上,讨伐金贼,为孟老将军报仇呢。” “报什么仇,那孟老将军本就是抗了大将军之令,私自带兵出城的,得此结果,也只能赖他自己了。” “话不能这么说,那一万将士可是无辜的,只因为将领之间的矛盾,就这么白白送了性命不成?” “那又能如何,没听过那句话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没能跟个好将领,自然就只能做那垫脚的枯骨了。” 秦媛与江桐自营中巡过,便听到不少将士成群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见他们走来,便又佯装无事一般的分散开来。 江桐见状咬牙低声道:“这群人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议论将领,就不怕将军处罚么,简直是胆大包天了。” 秦媛闻言淡淡的瞥了那群人一眼,说道:“有句话叫做法不责众,若是要处罚,岂不是全营的人都要罚了?眼下正当战时,正是需要兵士的时期,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的胆大妄为。” “可也不能就此放任啊。”江桐语气有些急迫,“大将军也不曾出面说明,如此下去,岂不人心惶惶,军心溃散。” “不会的,”秦媛笑道,“大将军自有成算。” 果然不出秦媛所料,当夜,大将军便召了几位属将共同商议。 亥初一刻,卫雍自卫司骑马而出,径直回了军营,不多时,军营之中便躁动了起来。 秦媛奉命前往卫雍的营帐,她得到卫雍的准许后,掀帘而入,却见室内仅有卫雍一人,不禁一怔。 卫雍见她前来,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 秦媛走到近前,躬身抱拳道:“将军,您召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卫雍闻言并未抬头,而是指了指摆在面前的舆图,说道:“此处距离义州三十里,具斥候回禀,此处为一片荒林。孟老将军等人就是在此处遇伏,进而全军覆没。” 秦媛想那舆图望去,略微思索了一阵,问道:“那金兵的大营距此地有多远?” 卫雍听了她的问话,抬眸望了秦媛一眼,方才笑道:“你果然懂得些排兵布阵之法。” 秦媛此刻却是十分坦然,迎上卫雍的眼神,平静的说道:“自是懂得,否则又怎能入得将军之眼。” 卫雍哼笑一声,声音低沉:“自作聪明的人往往会反被聪明误。” “属下究竟是不是自作聪明,相信将军自有定论。”秦媛仍旧目光清澈,坦然的直视着卫雍。 卫雍却是浅浅一笑,转向舆图,用手指出另一处说道:“此地便是那哲别的营地,距离那荒林不过十余里,怕是攻哪一处,另一处必会立刻出兵,形成围合之势。” 秦媛身体前倾,将头凑了过去,洗洗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道:“大将军可是命将军前往偷袭金兵大营?” 卫雍笑意更甚:“正是。” 他低头看了眼位于义州正北方向的金营位置,继续说道:“近日来,大将军刻意未有行动,就是为了迷惑那易九。让他们在那林子里多呆几日,待到人等得懈怠了,再一举出兵杀光那金贼。” “大将军选择先攻金营,是因为金营位置较近,那林中潜伏的兵士回防所需时间更久?”秦媛见那两地位置,显然荒林的位置要远于营地,若是贸然进攻林地,很容易被金营前来应援的兵截了退路。 “正是如此。”卫雍颔首,“只是我总觉那易九恐怕也会考虑到此事,偷袭恐怕未必会如此顺利。” “的确。”秦媛看着那两个位置,低声喃喃道:“如此位置,简直就像是在邀请我们去攻打金营。” “你可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卫雍略略看了她一眼,“若是此次你能谋划成功,我便留了你做我军的军师,如何?” 秦媛闻言一怔,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面前的人。 卫雍也正垂首望着她,二人目光一撞,秦媛心中慌乱,连忙垂下头去,低声道:“属下何德何能” “所以,我需要你能赢了这次战事。”卫雍声音依旧低沉,话却是掷地有声。 秦媛默默的望了那舆图一眼,手掌紧握成拳,单膝跪地,郑重道:“属下多谢将军,必不会让将军失望。” “如此甚好。”卫雍略抬了抬手,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你毕竟身为女子,如此混在军中毕竟于你名声有碍,若是有一日被他人发现更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本不欲留你,但是听何冲说你身手可以,也略通些兵法,是以才愿意让你一试。” “你且好自为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三十六章 谋略 “秦媛多谢将军。”秦媛再次躬身道谢,见到卫雍示意她站起来,她便缓缓站起身,眼神却仍不离那舆图。 卫雍也不说话,只默默的喝着茶。 良久,秦媛抬起头来,问道:“将军,那荒林附近可有城池或是百姓居住?” 卫雍虽是不太明白为何她有此一问,却仍旧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这荒林位于兀良哈沙漠边缘,附近并无人烟。” “如此一来便简单了。”秦媛抬起头来,眼神明亮,缓缓的笑道:“秦某已有了完全之策。” 夜已深,哲别躲藏在树后,心情极度烦躁。 那一日易九诱来了大陈一万骑兵,困在了这荒林之中,被哲别带的兵如同切菜一般收割了个干净。哲别心情大好,当下便要领兵回营,庆贺胜利。 易九却淡淡的说道:“殿下莫急,如今那小兵回去报信了,不出几日,那陈军必会攻我大营。若是殿下兵力悉数屯于大营之中,只怕胜负难料,倒不如殿下继续潜于此地,与大营成守望之势,出其不意的截去陈军的退路,方可大胜。” 哲别听了易九的话,心中大喜,在这林中一趴便是五日,可那陈军却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林中条件艰苦,众多将士潜伏多日仍无所获,心中早已生出了些许的不满,觉得陈兵应是不会再来了,心思也就渐渐懈怠了下来。 林中的金兵已然不似前几日警醒,仔细听来,竟是能听到浅浅的呼声。哲别暗骂一句,便想叫身边的亲卫提醒众人警觉一些。刚起身,就见那荒林边竟是有点点火光闪现。 他忽的站起,却见那火光很快连成了一片,竟是这荒林失火了。 此时正值暮冬,树木枝干因为长期缺水,早已经干枯脆弱,稍有明火很快便能燃成一片。加之冬季东北风呼啸,那火竟然在几息之间便燃到了众人设伏的位置。 此时藏于林中的金兵方才反应过来,嚎叫着拔腿便跑。很快便有金兵逃出了荒林,然而,还未来的及庆幸自己逃离火海,便撞在了早已等在此处的陈兵的刀口上。 若说当日孟老将军带兵在此遇伏,似是被切菜一般,那今日此景,这菜便成了那些金兵。 卫雍骑马立于后方,看着金兵自那林中奔出,还未弄清楚身在何处,便被陈兵一刀了结了性命。 而距此地十里之遥的金兵大营自是看到了那荒林的情景,易九听到兵士的禀报后,立刻出营望向西北方。只见那里火光冲天,竟是点亮了这漆黑的夜空。 易九立刻转身吩咐身侧的阿昌传令,待得大军整顿完毕,易九翻身上马,便向那荒林行去。 怎料出了大营不过半里路,便见到了候在此处的定国公卫康。 易九心下暗叹,自己终究是年轻,不及定国公老谋深算。 “易国师,我们又见面了。”卫康坐于马上,声音浑厚低沉,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国公爷果然智计过人,易某自愧弗如。”易九神色不动,手握缰绳坐于马上,朗声笑道:“此次确是易某技不如人。” “易国师太过自谦,国师智勇双全,卫某不过侥幸而已。”卫康轻笑道:“国师有句话说的极对,那便是你我二人各为其主,必定无法心平气和的相对而坐。” 这一夜是漫长的一夜,义州城西北方的火燃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微亮时,方才缓缓熄灭。 卫雍命将士进林搜寻,清点敌军人数。 将士们进了那林中,见那树木被烧的焦黑一片,地面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烬。灰烬之中偶尔能看到未来得及逃出的金兵遗骸,那尸身焦黑,根本辨不出身份,将士们只得草草收敛了,再行辨认。 这边卫雍正进行着清点,便有小兵骑快马来报:“卫将军,大将军在金营大捷,杀敌一万,俘获两万,只是,叫那易九跑了。”那小兵说着翻身下马,抱拳道:“大将军命我来问清您这边的情形。” 卫雍点了点头,说道:“这边尚未清点完毕,不确定那哲别是否逃了,你且回去禀了大将军,待我清点完毕自会向大将军禀报。” 那小兵应诺去了,卫雍回过头来,望向身侧的秦媛,笑道:“秦先生此计果然妙极,待得大军回营,我定会对先生论功行赏。” 秦媛闻言忙垂首抱拳,道:“将军言重,为将军分忧本就是属下份内之事。” 卫雍并未接话,只是缓缓回过头,望着那仍然烟雾缭绕的荒林道:“我说过的话,自是会兑现。” “秦渊多谢将军。” 不多时,何冲走了过来,抱拳禀道:“禀将军,敌军数量已经清点完毕,”何冲脸上带着明显的兴奋之色,“我军共杀敌两万,死于火中的金兵因为实在辨别不出身份,所以并不能确定哲别是否在这其中。” 卫雍点头,身侧的秦媛却开口问道:“可有进入北部的沙漠之中搜寻?” 何冲闻言先是看了看卫雍,见他点头后,才开口说道:“弟兄们倒是在沙漠边缘寻了寻,发现了一些跑不动的伤兵,只是兄弟们没人懂得胡语,所以也问不出什么。” 秦媛略略点头,胡语,她也是不懂的,但这让她想起了韩清原。她微微叹了口气,侧身看向卫雍道:“将军,不如先行将那几名金兵带回义州,城中许是有懂得胡语的兵将。” 她又望了望北边,继续说道:“沙漠环境十分危险,若那哲别真的逃入沙漠之中,我们也不好贸然进入,还是先回城再做打算为好。” 卫雍也随着她的眼神看了眼北方,片刻后收回眼神,说道:“先生所言有理,”说着转向何冲道:“传令下去,回城。” 何冲却被卫雍称呼秦媛的那声先生震得有些失神,心中暗道,这小秦竟然如此了得,连将军都毕恭毕敬的称呼他为先生了。 卫雍见何冲没有反应,冷哼一声:“何冲!” 何冲一个激灵,方才回神,忙躬身道:“属下立刻就去。”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向着大军方向而去。 秦媛一时觉得何冲的反应有些好笑,忍不住低笑出声,却听见身侧的人冷哼了一声,忙收敛了笑意,抱拳道:“属下失仪。” 卫雍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声音冰冷:“秦媛,你虽为女子,但是你须得记住,在我的军营之中,你与男子是同样的。” “属下谨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三十七章 军师 卫雍的万余兵马刚行至义州城门外,便见一兵士骑马而来。那兵士见了卫雍,翻身下马抱拳禀道:“卫将军,大将军有请。” 卫雍颔首,对着身侧的秦媛低语道:“你随我来。” 二人随那兵士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到了卫司门外。卫雍二人下了马,正欲抬步进门,便见远处又有一人骑马而来。 待行到近处,卫雍方看清马上之人,眼神随之冷了下来。他双手抱拳,淡淡道:“陆千户。” 原来那人正是前几日独自出京的锦衣卫千户陆其重。陆其重见了卫雍二人,自马上跃下,抱拳还礼道:“卫将军。” “不知陆千户不远千里到得辽东,可是有公务在身?”卫雍面色淡淡,声音里却带着些寒意。 陆其重却似丝毫不觉,语气依旧平和:“在下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来辽东调查忠勇伯兵败一事的,”他抬起眼眸,望向卫雍,“在下得知,忠勇伯手下参将赵成已被卫将军羁押,赵成乃是忠勇伯兵败一事中的重要证人,还望卫将军以大局为重,将此人交予在下。” 卫雍闻言神色却是不动,只轻笑一声,说道:“陆千户客气了,卫某身为大陈的将领,自然要以大局为重。那赵成此刻就在卫司地牢之中,陆千户可随时将人带走。” “那就多谢卫将军了。”陆其重拱手道谢。 “千户客气。”卫雍收敛了笑意,伸手让道:“千户,请。” 一行三人进了卫康所在的院落,那守院门的兵士见到卫雍后忙抱拳行礼,但在看到卫雍身侧的陆其重时,却是一愣,略带疑惑的望向卫雍,问道:“将军,这位是?” “你去向父亲通禀一声,就说锦衣卫陆千户来访。”卫雍向他挥了挥手,然后抬手将陆其重让进了院落。 三人行至书房门外,先前通禀的的小兵已经将门扇打开,躬身道:“陆千户,里面请。” 陆其重抬步进了书房,只见卫康端坐在主位之上。他几步上前,躬身向卫康行礼,态度恭谨:“下官陆其重见过国公爷。” 卫康笑着抬抬手,说道:“陆千户客气,请坐。” 陆其重躬身谢过,行至下首一位置坐定。 卫雍略落后半步进入室内,向卫康拱手行礼后便在另一侧落了坐,秦媛便在卫雍后侧站定。 卫康略略打量了秦媛一眼,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陆其重这边,面容温和的笑道:“不知此次陆千户来到这边关之地,所谓何事?” “下官是奉了圣上之命,特来辽东查清忠勇伯兵败一案的。”陆其重微微躬身,语气郑重:“在下得知,原辽东军参将赵成被卫将军羁押在卫司地牢,所以特来提审此人。” “陆千户公务在身,卫某自是要全力配合的。”卫康言罢,声音微抬:“来人,将那赵成押来此处。” 门外有人应声而去,陆其重连忙起身行礼道谢:“下官多谢国公爷。” 不多时,便有几名士兵押着一浑身是血的人进了书房。那人身上衣衫尽破,露出皮肤上的道道鞭痕;头发凌乱,将面容遮了个七七八八,让人看不真切。 几名兵士将那人掼于地上,躬身退了出去。卫康瞥了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笑着向陆其重说道:“此人就是赵成。” 陆其重也将目光从那人身上收回,再次向卫康抱拳道:“那下官就将此人带走了,多谢国公爷。” 卫康笑着端茶,招了亲卫将陆其重送了出去。 待得陆其重走后,卫康方转向卫雍,问道:“这便是你说的那秦姓姑娘?” “正是。”卫雍略一示意,秦媛忙快步上前,福下身去:“小女秦媛,见过大将军。” 卫康并不回话,只是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姑娘。见这姑娘一身普通兵士打扮,身量颇高,虽不似男儿那般,却也比一般女子高出许多。此刻,这女子虽垂了眉眼,看似谦卑,可挺直的脊背却显示出了她的倔强。 卫康不由得叹了口气,也难怪儿子会将此女子留在军中,仅这一身的傲骨,便像极了那已经故去的苏家女孩。 思及此,卫康微敛心神,语气严肃的问道:“我听止戈说,你乃是代兄从军的。” “正是。”秦媛依旧眼眸低垂,态度恭敬:“因家兄常年卧病在床,身体孱弱,实是无法补替军职,小女子才出此下策,代兄从军。卫将军仁慈,得知小女家中境况,非但没有惩戒小女,反而给了小女立功之机,小女感激不尽。” “哦?”卫康闻言转向卫雍,问道:“你给了她何种立功的机会?” 卫雍轻笑一声,禀道:“尚未来得及向父亲禀告,昨夜那攻敌之法,并非儿子的主意,而是这秦媛所想。” “如此说来,你的确是立了大功一件。”卫康听得此话,笑容也带了几分真切,“昨夜一战,金兵折损兵力五万有余,我军却伤亡不足一万。此一役,实在大快人心,你能有此谋划,堪为一军之师。” “大将军谬赞,”秦媛语气仍然不变,态度依旧不卑不亢,“小女不过略学过几页兵书,昨夜一战本就是班门弄斧,又怎敢担此虚名。” “哦?”卫康闻言挑眉,下意识的望了自己儿子一眼,虽然仍旧含着笑意,语气却冷了下来:“那你说,我当如何赏你?” “秦媛替兄入军营,本就是大罪,”秦媛缓缓抬起头,望向上首端坐的定国公,说道,“承蒙将军不弃,未降罪于我,小女本不应再有所求。但是,小女今日为家人斗胆求大将军一事。” 秦媛双膝跪地,伏下身去,一字一顿道:“小女恳求大将军,赦了我家人的罪。好叫我那兄长能名正言顺的寻一名医,早日离了那疾病之苦,也让我娘不再日日担惊受怕,夜夜以泪洗面。” 卫康听得此言,微微愕然,他原本以为这女孩入得军营,又想方设法入了止戈的眼,所求恐怕并不单纯。却没想到,这女子自进屋之后并未看过止戈一眼,态度端正恭谨,而她所求的也不过是家人平安而已。 卫康再次打量了匍匐在地的女孩,轻叹一声,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你所求,本将军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三十八章 汪真 陆其重带着赵成自卫司出门后,便直接出了义州城,一路快马加鞭直奔辽东都司而去。 辽东都司位于义州城东侧四百里处,快马而行,一昼夜可到。 陆其重将赵成负于马上,昼夜未歇,于第二日巳时到达了锦衣卫位于辽东的千户所。 千户所中的护卫,自是一早就收到了传信,见到陆其重到来,忙上前抱拳恭敬道:“千户大人安,我们千户大人一早就收到了您要来的信儿,特命小人在此恭候。” 陆其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将缰绳交予那护卫手中,指了指马背上的人说道:“将此人带下去看好,别叫他死了。” 那人点头应诺,忙牵了马,招呼过几个小厮将那人与马一同带了下去。 那护卫在前面为陆其重领路,竟是直接穿过了前面的衙门,直往后院的家眷居所而去。陆其重心中疑惑,面上却半分不显,只低声向那护卫问道:“左千户大人近来可好?” 那护卫脚步不停,一路向着内院花厅而去,听到陆其重的问话,笑着颔首道:“劳千户大人惦念,我们左大人一向都好。今日得了信儿,知道陆千户您要前来,便在花厅备了薄酒,为您洗尘。” “左大人实在是客气了。”陆其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宅邸的布置。锦衣卫驻守辽东的左明左千户是土生土长的辽东人,可是他的院落却布置得颇有南方水乡之感,亭台楼阁无一不全。陆其重此时便是沿着彩绘的木质长廊向着后院走去。 到达了花厅,远远便听见室内有人在寒暄招呼,那护卫连忙笑道:“今日有客来拜访我们大人,还望陆千户见谅。”说完他抬高声音,向着室内禀道:“大人,陆千户大人到了。” 室内的人听得这个声音,立刻将门扇推开,只见一个粗眉大眼,肥头大耳,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举步迎了出来。 那男子见了陆其重,立刻堆满笑意:“陆千户,一路辛苦,快快请进。”说着便侧过身,抬手相邀。 陆其重同样抱拳行礼,道声客气,便提步上前。待进到了厅中,方看到适才那护卫所提到的客。那男子眉目俊秀,笑容儒雅,头上戴着飘巾,身着一件藏蓝色直裰,年纪似有三十上下,正拱手向陆其重躬身行礼。 陆其重略看了眼那男子,便转向左明,问道:“左大人,这位是?” 左明立刻笑着为两人介绍:“这位是晋王府新进的谋士,汪真汪先生。”他又转向汪真,说道:“这位便是陆其重陆千户大人了。” 那汪真听了左明的介绍,再次向陆其重拱手道:“在下见过陆千户大人。” 陆其重听得此人乃晋王府之人,心中已是有了七八分的成算,笑着抬手道:“汪先生客气。” 三人分了主次落了坐,左明才向陆其重道明了汪真的来意:“汪先生此次来辽东乃是奉了王爷的命令,特来拜会陆千户的。” 陆其重闻言只是微微扬了扬唇角:“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千户大人心思通透,自是能明白在下此次辽东之行的目的。”那汪真也不绕弯,竟是对于自己的目的直言不讳,“千户大人是有皇命在身的人,汪某此行自是为了这皇命而来。” “恕陆某愚钝,汪先生所言,陆某并不十分明白。”陆其重双手置于膝上,眼眸微抬,直视着汪真,“还请汪先生明言。” 汪真却不着急,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为三人斟满酒盅,笑道:“陆千户出京前,可曾见过六殿下?” “六殿下深居后宫之中,自不是陆某想见便能见到的。”陆其重闻言不为所动,依旧神色淡淡。 “近日来京城天气逐渐转暖,御花园中的湖冰也渐渐化开了。六殿下终究是年幼好动,竟然偷偷的甩了宫人跑去那湖边捉鱼,谁承想,竟是一个不慎掉入了那湖水之中。” 汪真看了眼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的陆其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救起来的及时,可是六殿下毕竟年幼体弱,自是大病了一场。直到汪某出京之时,那高热,似乎还并未退去。” 陆其重听得此话,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半晌后方道:“六殿下虽然年幼,却十分懂事守礼,断不会独自一人到那湖边玩耍的。”他声音一顿,双眼似鹰般紧紧凝视着汪真,“定是有人暗中谋害。” 汪真却不惧他,正面迎视着陆其重,颔首笑道:“陆千户说的有理,只是殿下毕竟年幼,今日可以及时救起,谁又能保证,殿下明日依旧无恙呢?” “若是六殿下真有什么不测,即使抓到了那谋害之人,哪怕是将之千刀万剐,又有何意义呢?” 陆其重闻言沉默不语,身侧的左明与汪真对视一眼,接口说道:“陆千户,汪先生所说不无道理啊,”他看向陆其重,“如今太子得势,深受圣上宠信,想那位置恐难旁落他人。” “一直以来,太子对于王后谋害季后一事始终深信不疑。所以,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登得大宝,那六殿下” 陆其重仍旧不语,只是暗暗握紧了拳头。汪真见他动作,知晓他已意动,便继续劝道:“燕王殿下的外家永宁侯府林家虽不是什么顶级勋贵,可是如今在辽东掌握二十万兵权的定国公府卫家,却是不能小觑的,那定国公夫人可是永宁侯的胞妹。” “燕王殿下又一向与太子交好,这等于为太子殿下又添了一大助力。” 陆其重听到此处,终于缓缓开口,问道:“那晋王殿下究竟是何意思?” “千户大人,如今能够和太子殿下抗衡的,就仅剩下晋王殿下了。”汪真听得他的问话,笑容更盛,“晋王殿下知晓,王后与六皇子是定然不愿太子殿下坐到那位置上的,所以特派我来此地,向千户讨个人情。” 陆其重闻言皱眉,略带些讥讽的问道:“殿下凭什么以为我会卖殿下这个人情。” 汪真也不恼,只继续说道:“若是千户将此案彻查到底,只能是让太子殿下更为得意,那六殿下” “那若是陆某给殿下这个面子,又当如何?” 汪真听得此话,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那六殿下自是会安稳无忧,一生顺遂的。” 陆其重望着那酒杯良久,表情变幻莫测。汪真也不急,竟一直端着那酒杯,笑望着他。 良久,陆其重终于端起了面前的杯子,仰头饮尽:“还望殿下信守此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三十九章 谋士 从卫司回到军营之后,秦媛便得到了独立的营帐,并脱去了那身灰褐色的短褐,换上了竹青色的素面直裰。 亲兵卫的几人,见秦媛一身文人打扮,皆是好奇不已。小六最为年幼,性格跳脱,围着秦媛转了几圈,疑惑的问道:“怎的一夜不见,小秦就脱了军装,变成先生了?” 几人闻言哈哈大笑,何冲打趣道:“小六你若是羡慕,就跟将军说,你想跟着秦先生学些本事,将军一准儿也会给你准备这么一身。” 小六听了连连摆手:“快饶了我罢,我就是因为不愿意读书,才背着爹娘来投军的。” 小六原是通州人,辽东战事起,朝廷便在民间征兵,这小六心里原就有个建功立业的梦,便背着爹娘投了军。在京郊的大营里磨练了几个月,不想辽东兵败,便被分到了卫雍的军营之中,来了这边关。 何冲见他年纪尚小,便带在身边亲自教着,小六这才混进了亲兵卫中。 秦媛也是听旁人说起过这些的,便笑着说道:“待到得胜回京,你便可以衣锦还乡,昂首挺胸的告诉你爹娘,不读书也是可以出人头地的。” 小六听了这话,脸上瞬时笑开了花:“不愧是秦先生,说话就是比他们那些大老粗好听。” “瞧这小子,变得多快,这么会子功夫,都就从小秦变成秦先生了。”坐在一旁的卫风哈哈大笑。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恰好逐海掀了帐帘,探进头来,有些纳闷的问道:“你们这是在笑什么?” “没什么。”秦媛回过身,问道:“海兄有何事?” 逐海这才注意到秦媛的穿着,也是一愣,然后咧嘴笑开:“原来是在笑这个。”他自顾自笑了一阵,方才说道:“将军差我来告诉你一声,说你家里人的事情都已经妥当了,让你不要再惦念了。” “如此甚好。”秦媛闻言缓缓笑开,“将军现下可在帐中?” “并未,”逐海看着秦媛的笑颜,一时竟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将军去了范将军处。” “既如此,那便日后待将军得空了,秦某再行道谢吧。”秦媛喃喃道。 几人笑闹了一番,便各自回了。江桐待其余人都出了营帐,才低声开口问道:“将军可是识出了小姐的身份?” 秦媛摇头,笑道:“劳你记挂着,只不过是止戈认出了我女子身份,却并不知我是谁。” 江桐闻言更是焦急:“那你又怎么成了将军的谋士?” “前夜那一战,是我献计将军,所以将军破例将我留在军中,又怕我在兵营之中身份暴露,所以才聘我为谋。”秦媛语气平和,神态淡然,“如此一来,军中的事情,就只能劳烦江兄了。” 江桐此时才算是放了心,他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问道:“那将军所说的你家中之事?” “不过是我求大将军赦了我娘和兄长的罪,好叫我大哥不必再东躲西藏,好好请个大夫瞧一瞧病。” 江桐闻言心中一动,抱拳向秦媛深深的弯下腰,说道:“江桐谢过小姐大恩。” “江兄这是作甚。”秦媛忙伸手扶起江桐,“照顾秦氏母子本就是我份内之事,江兄又何必谢我。” 江桐缓缓起身,眸中似有水光:“媛儿九泉之下,也能心安了。” 待得江桐离去,帐内仅余秦媛一人,她方有空暇将这几十日的事情好好想了一想。 自她入得军营以来,虽常有兵将对于忠勇伯的兵败慨叹不已,但却没有一人能说的清楚兵败的具体情况。 那日听得何冲所言,赵成已被止戈拘禁,且此人已经招了些东西出来。然而止戈却一直未有所动,这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战时紧张,无暇应对,更有可能是背后之人的地位甚高,止戈无权拘问。 还有随赵成一起逃回义州城的那三万将士,由于定国公来到辽东之后,将留存的那八万将士重新进行了整编。是以,秦媛已经完全找不出原来的辽东军了。 但是很显然,止戈的这一万兵马中,并没有原来的辽东军,更多的是战时征集的民兵,所以在军中的那十几日,秦媛并没有任何的收获。 想到这里,秦媛心中有些烦躁,距离她再次醒来,已经一月有余,她却仍旧困在这军中,毫无所获。 她想起父亲曾对她说过的话,难道忠勇伯府真的只是功高震主,兔死狗烹? 秦媛自在帐中,一时叹气,一时皱眉,想得入神,所以并没有发现卫雍走了进来。 卫雍自范丛誉处出来,直接就来了秦媛的营帐。范丛誉从带回来的战俘口中得知,三皇子哲别在前夜那一战中,并未被烧死,而是随着大部分的兵力逃入了沙漠之中。 看着面前女子表情生动,一脸沉思状,竟是丝毫未觉自己的到来。卫雍忍不住皱了眉头,轻轻咳了一声。 秦媛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见卫雍立于门口,面无表情。 她忙起身行礼道:“秦某不知将军来访,失礼了。” 卫雍并不看她,径直走了进来,在案几前落坐,说道:“卫某此来,是有事要与先生商讨。” 秦媛看他面色如常,方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问道:“将军所为何事?” 卫雍看了她一眼,再次轻咳一声,说道:“你的家人,我已派人安顿好,也为你那兄长请了名医,你尽可放心了。” 秦媛闻言连忙站起,恭敬行礼道:“此事海兄已转告于我,秦某谢过将军大恩。”说着,她便双膝一弯,跪拜了下去。 卫雍见她行此大礼,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肘,微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说道:“你不必如此客气,卫某不过是兑现承诺而已。今日来此,还有其他事情要与你说。” 秦媛起身坐好:“将军请讲。” “我适才从范将军那里来,范将军身边有谋士略通胡语,便查问了那些从林中带回的金兵。”卫雍略微顿了一顿,看了秦媛一眼,方才说道:“那三皇子哲别,的确是逃入了沙漠之中。” 秦媛闻言缓缓点头:“果然如此。”她低头沉思一刻,抬头望向卫雍,问道:“那胡人可说有多少人随那哲别离去?” “约有三万。” “如此说来,在那林中埋伏的仅有五万兵卒。而那易九逃离,带走了近七万人,而之前斥候来禀,哲别是领了二十万大军来攻。”秦媛语带疑惑,望向卫雍,“那么,剩下的那五万兵马,在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四十章 诡道 秦媛与卫雍对视一眼,心中皆是隐隐泛起了一丝不安,还未待二人想仔细,便听帐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卫雍立刻起身,大步向外走去,秦媛也急步跟了上去。掀开帐帘,便见一兵骑马而来,到得近前才慌张的从马上滚落下来,踉踉跄跄的跑到卫雍面前,抱拳禀道:“将军,北城门外五里处出现金兵军阵,目测有十万之众。” 卫雍暗道一声,果然如此,便疾步向外走去,边走边问那小兵:“可禀了大将军?” 那小兵自地上爬起,跟在卫雍后面一阵小跑,气喘吁吁的回道:“已经有人去了,还有几个弟兄分别去禀了田参将,沐参将,范将军。” 卫雍嗯了一声,翻身上马,正准备打马而行,便见秦媛也上了马。他心中一阵怪异之感,低喝道:“你跟来做甚?” “自是要去守城。”秦媛语气坦然。 “胡闹,”卫雍看了眼秦媛,眼里满是不赞成,“你一介弱质” “将军,”秦媛张口截断卫雍未出口的话,声音暗哑却坚定:“属下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将军不要以貌取人。”她顿了一顿,声音放低,“况且将军说过,我与其他弟兄并无不同。” 卫雍被她堵的无话可说,只冷冷的回望了她一眼,扔下一句:“随你。”便打马而去。 秦媛也没有半分犹豫,挥鞭便向着北城门飞驰而去。 到得城门后,卫雍见秦媛果然跟了过来,便不再多说,径直向着城墙上登去。 登楼远望,果见北方不远处,大批的金兵结阵而来。 不多时,范丛誉,田砥等人均到了城门处,看到远处那无边无际的军阵,心中震惊。范丛誉忍不住喃喃道:“分明是刚经历了一场败仗,那金兵为何能如此迅速的再次组织攻城?” “范将军难道没有算出来么?”一旁的秦媛声音冷静,“那易九藏了五万的兵力,为的就是趁我等大胜松懈之时,攻我不备。” “竟有此事!”范丛誉显然没有想这么多,惊讶的脱口喊道:“这易九果然狡猾。” “兵者,诡道也。行军打仗本就是将领相互之间的心思较量,那易九果然不是凡人。”卫雍冷冷的接口说道:“如今此势,我等还是尽快整顿兵力,等待大将军的指示吧。” 众人皆点头称是,转头欲走,却见定国公卫康已经缓步走了上来。 几人忙躬身行礼,卫康却是稍一摆手,望了眼天际那随风摇动的战旗,叹道:“易九此人果然不简单,如此劣势仍能够迅速翻转,此人才智不凡。” 言罢他转向众位将领,说道:“如今大敌当前,诸位当迅速集结将士至城门处设防。”他转向卫雍,“前夜你那营中将士着实辛苦了,今日就不用出城迎敌了。” 说罢,他转向沐升:“沐参将前夜留守义州,将士精力应当相对充沛,今日,便由你来出城迎战吧。” 沐升拱手称是,下了城墙。 卫康看了城内乱中有序,排阵布防的将士们一眼,叹道:“前夜一战,将士们着实辛苦,可是大敌当前,我们不得不打起精神努力抗敌了。” “是。” 卫康很快布阵完成,由沐升率三万兵士出城迎击,卫雍、范丛誉、田砥二人各领两万人守东、西、南三侧城门,卫康亲领十万大军坐镇北门迎敌。 秦媛随着卫雍一同去了东门值守,敌军的主攻位置是北门,所以其他城门相对轻松。卫雍站在城墙之上回望北门的位置,神情冷峻。 秦媛则是在凝神思索,金兵看似来势汹汹,但是人数上其实并不占优势,此战依旧难以取胜。那么,他们如此声势浩大的来攻打义州北门,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为了掩盖什么? 秦媛抬头望向东边,只见天际处一条长河似银练一般横跨南北,秦媛一怔,那是辽河。 她猛然想起,当日她北上,是经由广宁出城去往兀良。广宁位于辽河东岸,所以当日他们一路北上便到了兀良。 而义州位于辽河西岸,若要从此地去兀良,须得过那几丈宽的辽河水。然而此时正值隆冬,冰层奇厚,跑马走车皆不成问题,所以他们过辽河去往广宁之时,亦是直接踏冰而过。 若是那消失的五万金兵藏于兀良,那么这一夜步兵缓缓踏冰渡河,待得骑兵攻打北门之时,那步兵也就能抵达义州东门了。 好一个声东击西! 若今日守城的不是定国公,定会将全部兵力集中在北门迎敌,进而其他城门守将空虚,他们便可趁此机会,一举攻破。 好一个易九! 秦媛想通之后,忙躬身向卫雍禀道:“将军,秦某有要事相报。” 卫雍眼神未动,依旧遥视北方,手随意的挥了挥,示意她有话直说。 秦媛并未在意他的态度,只是将声音稍稍提高,说道:“将军,北门的金兵恐怕只是障眼法,金兵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要趁大军主力集中在北门,进而攻打义州东门。” 果然,卫雍听了她的话,神色一变,连忙转过身来,问道:“先生此话何讲。” “在下也仅仅是推断,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秦媛说着,将眼光望向远处,果然见有兵阵向着东门缓缓推移。 卫雍注意到秦媛的眼神,也向那东北方向望去,自是也看到了那金兵的方阵,脸色一寒,冷笑道:“这易九果然好手段。” 秦媛颔首:“这恐怕就是消失的那五万兵士。”然后转向卫雍,说道:“那金兵到得此处尚需些时辰,此处兵力着实不足,将军还是快些向大将军禀明此事才好。” 卫雍连连点头,抬手招过候在一旁的何冲,简单交代了几句,何冲急忙掉头离去。 秦媛看何冲骑马疾行,很快不见了身影,这才缓缓的舒出一口气,转向卫雍,抱拳道:“将军,如何布阵,下令吧。” 卫雍深深望了拱手行礼的秦媛一眼,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先生果然智计过人,若是能平安守得此门,我定会在大将军面前为先生邀功请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四十一章 混战 此时北城门处战事正酣,卫康立于城门之上,看到金兵的攻势并没有想像中勇猛,心下有些狐疑。他望向骑马静立于大军后方的易九,易九表情一派淡然,顿觉事有蹊跷,正待找了亲兵过来询问一二,便见何冲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大将军,卫将军命属下前来禀报大将军,东门外出现金兵攻城,人数约五万有余。”何冲来到近前,未等气息平稳便急急禀道。 卫康闻言一怔,急问道:“现下东门战况如何?” 何冲摇头:“刚发现金兵行迹将军便谴了属下来回禀大将军,想来此时应是已经开战了。” 卫康再次回首望向远处的易九,叹道:“此人果然谋略过人,不可小觑啊。”言罢,他回转过身,命道:“城下有两万待命将士,你且将他们带去东门支援。” 何冲躬身应诺,转身便下了城楼。 卫康站在城墙上又细想了一刻,招过亲兵吩咐道:“你立刻去南门通知范将军,让他率那两万兵即刻支援东门。” 那小兵应诺快步去了,卫康方缓缓叹出一口气,易九此招实在毒辣。若不是自己顾及卫雍兵马困乏,那东门恐怕都不会有将领镇守,好险好险。 此刻义州城东门外,金兵的五万兵卒已经逼近城墙之下,卫雍看着缓缓推进的金人步兵,深吸了一口气,长喝一声:“放箭!” 一声令下,万千箭矢带着破空之音呼啸而去,而城墙下的兵士似是早有防备,纷纷立起木盾,挡住了这一波攻势。 卫雍却是不急,看了眼下方,冷哼一声,继续发令:“火攻!” 众将得令,立刻在箭头之上裹了油布,点燃后射了出去。一时间漫天火光飞射而下,似流星一般落入敌阵之中。 金兵被这波火箭攻势绊住了脚步,木盾不易燃烧,那火却燃着了部分士兵的衣服头发,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这五万兵的将领乃是易九那仆从阿昌,他见东城门似是早有防备,便不再缓缓前行,抬手令下:“攻城!” 金兵听得此令,不再压低身子前行,而是开始往城墙下急奔而去,后面更有金兵搬来一人合抱粗细的巨木,准备撞门。 一架架云梯沿着城墙直立而起,城墙上的将士立刻做出防备,将那云梯推落下去。 战事一时僵持,不断有金兵自城墙跌落,那阿昌心中似是急了,挥手让众人搬起那原木,开始撞门。 咚,咚,咚。 城墙内的将士用身躯死命的抵住城门,勉强能顶住外面的攻势,可那城门却仍是被撞的摇摇欲坠。 秦媛挥出手中长鞭,转身对着卫雍喊道:“如此下去不行,我方人困马乏,对方却是有备而来,须得想个法子才是。” 卫雍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只见何冲领着万名骑兵沿着主路冲了过来,卫雍见此情景,心中大喜,忙对着守卫城门的众将士高声喊道:“开城门,出城迎敌!” 众将士听得此令,便不再抵住城门,而是将城门缓缓打开。 外面攻城的胡人似是被陈军这一举动惊住了,竟是一时没有反应,只听得将领阿昌在后面大喝一声:“攻城!”一众金兵才算回过神来,扔下原木便向门内冲杀了进去。 金兵似潮涌一般冲进东城门,却还未来的及走出数百米,就被疾行而来的万骑骑兵碾轧了过去。 何冲骑马向那金兵踏了过去,两刀便砍了四五个胡人,他大喝一声,扬刀怒吼:“杀!” 后面万人同呼:“杀!杀!杀!” 秦媛看到刚刚似潮水一般涌进的金兵,此刻又如潮水一般的向后退去,心下稍定,缓缓笑道:“总算是赶上了。” 卫雍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叹道:“终是赶上了。” 秦媛望向城门之外,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扬声道:“将军,那些胡人似是要结阵。” 卫雍也望向战场,只见那金兵自城门中退出后,似是听了将领的指挥,从一开始的慌乱,变为有序的排列结阵。 很快,阵型便显现了出来。重盾在前,步兵藏于重盾之后,以长矛攻击骑兵,此阵虽然不如辽东军常用的车轮阵杀伤力大,但是还是在一定的程度上压制了骑兵的行进。 秦媛眉头紧锁,喃喃道:“此阵仿照的是我辽东军的车轮阵,骑兵恐怕会行动受阻,将军,需得要步兵增援才是。” 卫雍此刻也是脸色铁青,他嗯了一声,望了眼身后众将,却迟迟没有发令。 秦媛也回过头,只见城内的兵士皆是疲态尽显,此时冲出城去,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她抬起头望向城内,心中暗暗焦急,为何仅有这万余的骑兵来援,难道北门的战事也不顺利? 北门的战事的确不十分顺利。 卫康看着城门外惨烈的战况,心中也有些不安,这易九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让那些胡人懂得了布阵,还造出了弩车。 那弩车体型并不十分大,所以并不笨重,移动速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迅速。一排六枝长矛,一齐发射,射程极远,有些甚至可以飞跃到城墙之上。 那弩箭力道极大,瞬间便能将人射个对穿。眼下已有千余将士丧命在这弩车之下了。 卫康心中焦急,召来身边的亲卫,附耳吩咐了几句,那小兵拱手离去。 东门这边,范丛誉带领着一万骑兵先行赶到,二话不说便冲杀了出去。他带着亲卫率先冲进了那金兵的阵营之中,不多时便将那阵踏出了一个缺口。 陈兵见此,士气大涨,呼喝着举刀踏入金兵之中。那些金兵毕竟是初学此阵,见得阵形被破,便全数散乱开来,再难成形。而范丛誉与何冲便借此机会大力砍杀起来。 骑兵杀入敌阵之时,从北门来援的万余步兵也赶到了东门,大军在东门前整齐肃立,等待军令。卫雍此时才缓缓绽开笑容,望向身侧的秦媛道:“如此,便可以了吧。” 秦媛也随着他的笑缓缓笑开:“如此便可以了。” 城外,阿昌见陈军骑兵越战越勇,心中虽是不服,但想起出兵前公子交代他若是不敌,速速退走的话,终是忍不住大喝一声:“退!” 这一声令下,金兵便开始缓慢回撤,怎奈陈兵杀意正浓,竟是一时无法走脱。 此时阿昌才真正急了起来,扬声喊道:“撤退,撤退!” 而此时站在城墙上的卫雍二人才算真正放下心来,正欲说些什么,就听见城内有马疾行而来,马上之人边行边喊:“将军,北城门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四十二章 火炮 卫雍一惊,忙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且说仔细些!” 那小兵滚下马来,几步便跑上了城墙,跪地禀道:“将军,大将军命属下来请秦先生到北门,北门战况惨烈,请先生寻良策对敌。” 秦媛心下疑惑,问道:“那北门现下是何状况?” 那小兵抬头望向秦媛,心中疑惑,他此前并未听过这位秦先生的名号,不知为何大将军会在此紧要时刻来请此人,听得秦媛的问话,老实的回道:“那胡人竟是做出了弩车,我方战将死伤惨重。” 秦媛闻言立刻向卫雍抱拳道:“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卫雍颔首,道:“待到这边战事了了,我便派何冲带那万余骑兵回援。” 秦媛不再多言,转身便快步走下了城楼。 义州城虽然地处边关,城中面积却是不小。秦媛与那小兵骑了快马,从城中小路一路穿梭,也行了近半个时辰才远远看到北门高耸的城墙。 秦媛行到城门处,纵身跃下便冲上了城楼。城门外战事正是酣畅,金兵以弩车在后方开路,前面的步兵正在缓慢的向着城门推进。而城外迎战的沐参将似乎也寻到了些对付弩车的方法,令步兵举重盾前行。 然而那弩车设计的竟是十分轻巧,可以随意改变射击的方向,陈军虽有重盾防护,仍是有不少兵士丧命在弩箭之下。 秦媛行到卫康身后,抱拳躬身道:“大将军。” 卫康听到她的声音,并未转身,只是略略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的问道:“先生可有良策?” 秦媛也不废话,直直的看着城外的战况,半晌方道:“金贼那弩车的确异常厉害,仅靠人力恐怕难以突破,大将军何不用火炮?” 卫康轻笑一声,缓缓回过头来,看着秦媛,神情却带着几分冷意:“秦先生果然博学,竟然都知道我辽东军内有火炮。” 秦媛闻言却是面露疑惑,问道:“守城军户皆知此事,属下自然也听家父提起过,怎的将军竟然不知?” 卫康闻言面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冷笑两声,哼道:“好,好得很,众兵皆知之事,那孙备倒当作机密一般,竟是丝毫不让我知晓。” 秦媛一惊,急问道:“孙指挥使竟是没有告知大将军此事?” “自是没有,”卫康语气中隐含怒气,“来人,请火炮。” “属下带领众将前往。”秦媛欠了欠身,转身领着一众将士下了城墙。 秦媛亲领了一众将士进了武器库,进去后便傻了眼,武器库中竟真的没有那火炮。 秦媛愣在原地,细细回想父亲与自己说过的话。父亲曾经跟他说起过与金兵交战时候的情形,说他曾经就在这义州城用火炮轰过金兵的营帐。 此事虽然离现在时间已久,可是火炮这种重兵器不会经常使用,也就不会轻易移出武器库,怎的现在却不在? 秦媛心中略感慌乱,她四下打量,围着武器库细细的走了一圈,终是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地库的入口。 地库的出口并没有上锁,石板上有一个铜质的拉手。秦媛招呼几名将士,一同将那石板拉了起来。 地库开口约有五尺见方,其间有石板铺就的台阶延伸至地库内部,石阶宽度可容一人上下。秦媛随手点燃了一盏气死风灯,缓缓的顺着那石阶进入了地下。 前行不过二十余步,便到了地库底部,秦媛抬高手中的灯盏,四下打量了一下,果然看到地库内侧,整整齐齐的排着七八门大碗口的铜制火炮。 而另一侧则放着十多个竹筐,里面满满的码着各种弹药,秦媛走上去细细辨认了下,惊喜的发现,竟然有三四筐中是爆炸弹。再往里走便是几口木箱,秦媛尚未走进便闻到了浓烈的黑火药的味道,心知那必定是填充所需的火药了。 秦媛没有过多的停留,招呼了众将士,小心翼翼的将那几门铜炮抬了出来,又搬了几箱黑火,几筐铁弹,便直奔北城门而去。 卫康见众人果然带了火炮回来,心下大定,脸上的神色稍安,问道:“这火炮自哪里寻得?” 秦媛拱手行礼道:“属下曾听家父提起过,十几年前,忠勇伯曾用火炮击退过金兵,进了那武器库却不见火炮。仔细查看了一番,方才发现,武器库西南角落里,有一地库,那火炮便是存放在了那里。” 卫康闻言微微颔首:“那就难怪那孙备不知此事了,他到此处就任不过五年而已。”卫康说罢,笑着转向秦媛道:“这次多亏先生提醒了。” 秦媛拱手提醒道:“大将军还需提醒弟兄们,火炮威力大,未免误伤,还要让将士们尽量向后方那弩车方向攻打。” 卫康点头称是,招呼过身侧的亲兵,吩咐道:“你且去请了原辽东军火器营的老兵来。” 秦媛闻言心中一惊,语气却淡然的问道:“大将军军中还有原来辽东军的老兵么?” “自是有的。”卫康语气感慨,“原来的辽东军剩余近八万兵,在我等赶来辽东之前,因守城战亡近四成,剩下的那几万人我便将他们悉数收整重编,由我亲领。” 秦媛默默点头,不再多问。 不多时,几十名老兵便随着那亲兵上了城楼,见了那些铜炮皆是面带喜色,爱不释手。不多时便摆好了架势,将火药填充完毕。 卫康笑着向几人挥手道:“为伯爷报仇的时刻到了。” 那几人收敛了笑意,目光灼灼的望着卫康,高声应道:“是!” 易九骑马立于战场后方,面带惬意的观看着战场上的厮杀,口中喃喃道:“大陈的将领也不过如此嘛,不过几架弩车便没了还手之力,若是我将那投石战车之类全数做出来,岂不是轻易就能踏进中原去了。” 哪知他话音刚落,便听轰一声巨响,不远处的一架弩车被炸了个粉碎,周围的士兵更是被震的东倒西歪。 易九的马也收到了惊吓,高高扬起前蹄,他拉紧缰绳,好一会儿才将马安抚住,谁知,紧接着又是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在身侧炸开。 易九眯起眼睛向远处的城墙望去,这才看见,义州城墙上架起了几门火炮,有几架正是对准了自己的位置。 易九顾不得其他,忙拉起缰绳,调转马头,向后方奔去,刚跑出不过十余丈,便听得身后轰隆一声。 易九被震的险些从马上滚落,回头望向自己的兵,显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得已,长叹一声,扬声喊道:“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四十三章 犒赏 金兵本被火炮轰得晕了头,再听首领一声退,更是彻底失了斗志,潮水一般的向着来路退去。 卫康望着退去的金兵,脸上终于扬起了轻松的笑意,终于想起东门的战事,问道:“止戈那边可还好?” 秦媛抱拳回道:“属下来时,将军那里已经掌握了胜局,此时怕是早已收兵了。” “好,好,好。”卫康心中大定,一连道出三个好字,笑声更是舒畅:“今日此战,多亏有先生在。” 秦媛神色淡然,笑道:“属下不过是沾了家父的光,今日能够得胜,还是仰仗诸位将士奋勇杀敌。” “我辽东军果然都是铁血男儿!”卫康哈哈笑道,侧头对身边的亲兵说道:“你且传令下去,叫军中的伙夫杀上它几十头羊,今晚本将军要犒赏大军!” 那亲兵听得满脸笑意,忙道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秦媛闻言也笑道:“大将军仁厚,众将能得大将军领导,实乃三生有幸。” 卫康闻言却是缓缓敛了笑意,摆手道:“若说仁厚,当属忠勇伯爷。当年伯爷在辽东可是曾被辽东百姓奉为神祇,三岁小儿皆知忠勇伯爷是辽东的守护神。”话到此处,卫康神色略显落寞,“我不过学得伯爷的一鳞半角,算不得什么。” 秦媛听他提起苏潜,心中更是酸楚,一时间竟是有些哽咽:“的确,辽东百姓人人皆知忠勇伯爷,只可惜” “你这娃娃亦是十分的不简单,”卫康声音一扬,笑道:“我于国公府韬光养晦三十载,如今上得战场,方知自己所学不过是纸上谈兵。你却能次次算准那易九的心思,着实厉害啊。” 秦媛闻言忙抱拳躬下身去:“大将军实在是折煞属下了,属下不过是一介普通军户,随着家父读过几页兵法,属下能够得胜实属侥幸,当不得大将军如此盛赞。” “哎,你不必如此谦虚,”卫康笑容更甚,“天分此事乃是天赐,旁人羡慕不得。只是你须得谨记,此时身处辽东,我父子尚能护你周全,若是有朝一日你入得京城,便要懂得收敛了。” 秦媛听得此话,心中泛起了阵阵暖意,竟是烘得眼角发涩。她吸了吸鼻子,忍下那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俯下身去,一字一顿的回道:“属下多谢大将军教诲。” 当夜,义州城内灯火通明,各军营地纷纷燃起巨大的篝火,篝火上架着整只的羊,欢声笑语更是充斥了整座城池。 秦媛随着卫雍来到卫司,大将军在这里犒赏诸位将领。 他二人进入厅堂之时,正见到那卫指挥使孙备,弓着身子正向大将军请罪:“大将军,下官是真的不知道这义州竟然有火炮,若是知晓,定然会告知大将军才是啊。” 卫康却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此事不必再提,你且将那些东西收好便是。” 那孙备听得此话,连连点头称是。卫康见他仍是一脸的小心翼翼,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且下去吧,今日之事勿需再提了。” 孙备忙称是告退,行到门口见到卫雍与秦媛,忙抱拳道:“卫将军安好。” 卫雍乃行伍出身,并无官品,忙侧身躲开,抱拳行礼道:“孙大人安好,眼下酒席已备好,孙大人不留下来喝两杯?” 孙备满脸堆笑,他虽有三品指挥使之位,但是地方官员又怎能和京城勋贵相提并论,所以他对卫雍的态度十分热情:“卫将军说笑了,今日本就是大将军犒赏诸位有功之臣,下官就不在此扰了诸位的雅兴了。” 卫雍也不多留,二人相互拱了拱手便错身而过。 进得厅堂,其余众将尚未来到,卫雍便同秦媛坐在了最末的位置,同卫康闲话。 “今日还好有秦先生提醒,才能及时发现敌军,没能让那易九的奸计得逞。”卫雍落座后便笑着对卫康说道。 卫康笑着望向秦媛,说道:“如此说来,今日能够得胜,全要仰仗先生了。” 秦媛忙起身行礼道:“大将军说笑了,属下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功夫,真正有功的是几位冒险出城迎敌的将军。” “秦先生说话就是好听。”秦媛话音刚落,便听见院里传来一声豪放的笑声。众人循声向外望去,只见范丛誉哈哈笑着从外面大步行来。 “范将军。”秦媛忙向范丛誉行礼,范丛誉哈哈一笑,说道:“秦先生不必多礼。”说罢便转向卫康,抱拳行礼道:“大将军说的有理,今日一战,秦先生当记首功。” 秦媛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连连躬身道:“范将军言重了。” 范丛誉是实实在在的武夫,斗大的字识不得几个,听得秦媛话,却是敛了笑容,佯装怒意道:“你这小子,恁的不实在,有功就是有功,如此谦虚做甚。” 此时又听得院外传来哈哈大笑之声,几人向外望去,正是田砥、沐升二人到了。 众人一番行礼,坐定之后,沐升便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今日之战,我帐下的那些将士是吃足了那弩车的亏,多亏了秦先生找来火炮,替我那些枉死的弟兄报了仇。”说着他端起酒杯,举向秦媛,“我敬先生一杯。” 秦媛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心中却有些踟蹰,她不会饮酒,可是如此境地又不能不饮。 正当她犹豫不决之时,身侧的卫雍却缓缓开口道:“先生身有旧疾,不宜饮酒,我代她饮了此杯。”说罢便一个仰首,饮尽了杯中的烈酒。 其他几人见此情景,便不再为难秦媛,反而将矛头转向了卫雍。 田砥率先举杯说道:“今日我守那西门,没有为诸位出力,我先自罚一杯。”说着将酒饮尽,自己端起那酒壶满上,继续说道:“这下一杯,我敬卫将军。” 他说着转向卫雍,朗声说道:“田某曾认为,卫小将军不过是借着家世,才能得此职位。经此一役,卫小将军着实叫田某刮目相看,田某还请卫将军海涵。” 卫雍端起面前的酒杯,略举了举,道了句“田参将客气。”便仰头饮尽。 一向与卫雍交好的范丛誉也顺势举起杯,笑呵呵的打算说些什么,却被卫雍一个眼刀飞过,讪讪地放了杯子,一脸郁卒。 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直至亥初才纷纷骑马各自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四十四章 梦境 卫雍与秦媛二人出了卫司,卫雍似是有些酒意,并未骑马,而是缓缓牵马而行。秦媛见他如此,便也牵了马跟在了他的身后。 因为今日大胜,义州城中便免了宵禁,此时虽然已近亥时,街上仍是灯火通明,人声嚷嚷。 二人牵了马绕过这略微繁华的一段街市,踏着月色沿城墙缓缓向前行进。 城墙边有职守的兵丁,见了二人皆是恭敬行礼,卫雍却似未曾听到一般,竟是理也不理的便直往前走。秦媛在后面看得有些好笑,止戈今日,怕是真的有些醉了。 二人就这么走了大半个时辰,城中的喧闹也逐渐歇了。秦媛见卫雍仍是脚步不停,继续沿着城墙前行,几步追上前去,问道:“将军,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营吧。” 卫雍听到她的声音,猛的回过头来,眼神依旧锐利,但却盯了她许久,方才恍然道:“原来你还在啊。” 秦媛听到此话,登时哭笑不得,原以为他只是有些醉意,如今看来,竟是彻底醉了。 她轻笑一声,拱手道:“是,属下看将军有些酒意,便一直跟着。”她抬起头来望向面前虽神色淡淡,却脸颊微红的男子,忍住笑意说道:“此时时辰已晚,将军还是早些回营为好。” 卫雍又仔细看了面前的人半晌,才缓缓的点了点头,然而他转过身去,竟是又牵着马继续向前走。 秦媛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还好这附近没有守卫的兵士,否则让他们见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卫将军,竟有如此呆憨的模样,岂不是要惊掉了眼珠子去。 前面的卫雍听到她的笑声,竟然停下了脚步,略带疑惑的回头望向她。 秦媛轻笑着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像过去那般轻唤道:“二哥哥,天色不早了,要快点回去休息了。” 卫雍听得这话竟是一怔,片刻后脸上疑惑之色更甚,眼神也不似方才那般锐利,倒是带了些懵懂之意:“瑾儿?” 秦媛微微一顿,拉住他衣袖的手紧了紧,轻轻的嗯了一声。她知道,止戈虽酒量不差,但是一旦醉酒便喜欢四处游走,醒来后却又不记得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就让自己稍稍放肆这一次吧,她再次拉了拉卫雍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二哥哥,你该早点” 话未说完,便觉得一只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那手臂轻轻一带,自己便一个踉跄,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卫雍的紧紧的抱住眼前的人,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中瑾儿依旧娇俏可人,语带调侃的叫他二哥哥。他将头埋在那人的颈窝之中,只感觉怀中之人柔软温热,竟似真实一般。 秦媛感觉那手似铁一般紧箍着自己的腰身,竟是有些喘不上气。但是她不忍心推开,她不忍心一再的伤害这个男人。 卫雍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营帐里。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头,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身侧候着的逐海立刻端了杯茶过来,说道:“将军,已经辰初一刻了。” 卫雍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竟是如此晚了。昨夜他又梦见了瑾儿,梦见瑾儿叫他二哥哥。那梦如此美好,竟叫人不愿醒来。 “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卫雍将茶一饮而尽,将茶杯递还给逐海。他捏了捏眉心,感觉头一阵痛过一阵,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从卫司回的营帐了。 “将军昨夜有些醉了。”逐海接过茶杯,笑道:“属下见已近子时了,您与秦先生居然还没有回来,便去卫司寻您。那卫司的将士却说您早就回了,属下想着您可能是喝的有些多,便沿着城墙寻您。” 逐海顿了一顿,似是在忍笑一般,片刻后方继续说道:“属下行到东门附近才看到您和秦先生。您那个时候已经昏睡了过去,秦先生又个子小,虽是尽力架着您,却是被您压的一步三晃的。” 逐海想起昨夜的情形就忍不住发笑,他家将军醉酒后的样子他是清楚的。将军醉了酒,最初就像是正常人一般,只是不与人说话,径直往前走,待到酒力散的差不多了,便倒头睡去。 秦先生哪里知道这许多,估计一开始只是以为将军想要走走,便跟在后面一路的走,结果见到将军倒头睡了,才慌了手脚。逐海觉得,昨夜秦先生看自己的眼神,宛若见到天神一般,满脸放光。 卫雍听到昨夜是逐海将自己送回的营帐,心中顿觉松快许多。还好不是那秦媛将自己送回,若是她送自己回来,恐怕就不太好了。 “下次若是再有此事,你同我前去。”免得再发生类似的情况。 逐海闻言终是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声音刚起,顿觉将军眼神凛冽的扫了过来,他忙收敛了神色,正色道:“是,将军。” 秦媛这边却是难得的睡了个好觉。昨夜闹的太晚,将士们皆没有以往起得早,是以今日营中,直至卯末还是静悄悄的。 想起昨夜,秦媛忍不住苦笑,本以为止戈会如从前一般,听到她叫二哥哥,便什么都会按照她说的去做。哪可知,那厮竟抱着她直接睡了过去。 还好逐海知晓他的习惯,沿着城墙找来,否则昨夜二人非得冻死在城墙脚下不可。 日后若是还有此种应酬,还是让逐海陪他去罢,自己是绝对不会再以身犯险了。 经过昨日那惨烈的一战,双方兵力都折损了不少,想必近期内,这义州城是不会再有战事发生了。 秦媛轻轻笑了起来,如此也好,这样城中的将士便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果然,这一战之后,平静了很多天。 大将军担心敌军再次如前回般出其不意的突袭,便一连派出几批斥候前去探寻。 得到的结果令众将终于放下心来。 那易九为了找寻逃入沙漠之中的三皇子哲别,不得不将大军的营帐后退了三十里。如此一来,义州城的百姓便可以安享一段太平日子里。 这一日,秦媛被卫雍找到帐中,说是有要事相商。 秦媛掀帘进入帐内,便见何冲与逐海也在,她拱一拱手,问道:“不知将军召属下前来有何要事?” 卫雍却不答,反问道:“先生可知赵成之事?” 秦媛侧头看了看何冲,见他神色如常,便平静的答道:“听何冲说起过一些,不知将军因何提起此事?” “那赵成,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中断 秦媛听得此话面露惊异:“那赵成不是被陆千户带走了?” 卫雍缓缓颔首,冷笑道:“刚刚从辽东的锦衣卫千户所传过来的消息,说是那赵成在牢中患了鼠疫,不治身亡了。” “鼠疫?”秦媛也不由得冷笑道:“还真是个百试不爽的好法子。” 卫雍并未接话,而是示意他们三人坐下。待得三人落座后,方缓缓说道:“还有一事,你尚且不知,那赵成被陆其重带走之前,是已经全部都招了的。” “我听何冲提起过此事,但是具体招了什么,何冲并未说。”秦媛执起一旁的茶壶,为几人满上茶盏。 一旁的何冲忙解释道:“是,当时属下觉得事情尚未查清,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卫雍缓缓摆手,并不追究,而是继续说道:“你可知那赵成说是谁指使他的?” 秦媛端茶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方轻轻摇头道:“不知。” “他说是那辽东都阃庞海指使他的,但是他只说庞海命他鼓动子诚去金营偷袭,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知。”卫雍语气平淡,让人摸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秦媛听他提起长兄,心中更是酸楚,她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好一会儿才问道:“将军认为,那赵成是在撒谎?” “此事多有蹊跷,我也是毫无头绪。”卫雍眉头微蹙,“我本想求父亲召那庞海来问上一问,哪知恰在此时,那金部又来作妖,此事便就此放了下来。” “我本想着,那陆其重虽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是对于伯爷,他一向是敬重有加,断不会在此事上做什么手脚。”卫雍自嘲的一笑道:“谁知,今日一早,那辽东都司也传来了消息,说那庞海,竟是畏罪自尽了。” “什么?”秦媛一惊,不由脱口喊道:“竟然自尽了?那他可说了什么?” “这就不可知了。”逐海在一旁接口说道:“据我们的人说,最后见那庞海的就是陆其重,陆其重走后不多时,那庞海便自尽了。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我是坚决不信的。” “我本来也觉得那赵成的话不可全信,若是那庞海一手策划此事,于他又有什么好处?”何冲也是一脸疑惑道。 “将军能否查出那陆其重来到辽东之后,可曾见过什么人?”秦媛略略沉思了一刻,方才问道。 卫雍却是摇了摇头,道:“锦衣卫本就属于圣上直接统领,那千户所更是如铜墙铁壁一般探不出虚实。”他略略顿了一顿,说道:“我们的人说,那陆其重进了千户所之后,除了去了一次辽东督司之外,便没有再外出过了。” “如此,便不好办了。”秦媛低声道:“这线索便是完全断了。” “先生也想不出什么吗?”逐海侧头望向秦媛,“将军说先生心思细腻,聪慧过人。若是先生也想不出什么,我等就更不用指望了。” “将军实在是高看属下了。”秦媛无奈摇头,“如今我们知道的线索实在是有限,那庞海一死,便是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再往后,便也探不出什么了。” “将军若是还想继续探查下去,便只能等到回京之后了。”秦媛抬起头,直视着卫雍,缓缓说道:“我相信将军心中早有决断,不过是苦于没有证据而已。” “有证据又能如何,”卫雍闻言苦笑,“能够指使朝廷二品大员的,其地位必然不是我等能够随意探问的,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力而已。” “尽力便足矣。”秦媛垂下眼帘,心中微涩,“您的这句尽力,便足矣安了苏家人的心。” “既然秦先生也如此说了,将军您也不要再多想了,任何事情待到我们回了京,再做打算不迟。”逐海见气氛略有沉重,忙接口说道:“当务之急,还是辽东战事,尽早结了这战事,我们才能尽快回京。” “海兄说的对。”秦媛也收敛心绪,语气郑重:“如今那金部一退再退,于我等正是休养生息的良机。” “如今已近二月末,三月一过,冻土开化,辽东百姓便要开始春耕了。”秦媛说道:“为了保证来年的军粮,这春播是绝不可以错过的。” 卫雍点头:“先生的意思是,在这一个月内,将金部彻底驱逐?” “彻底驱逐不敢说,”秦媛笑道,“但是至少要让金营再退五十里。” “那岂不是就退回到金汗索托的大营了?”何冲奇道:“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要连那索托一起打了?” “不急。”秦媛笑道,“我们到了春种的时节,那金部也到了该回家放羊的时候了。” 逐海听得有些好笑,问道:“先生此话何解?” 秦媛缓缓喝了口茶,方说道:“那金部久居草原,以游牧为生,春季万物复苏,草木生长,这可正是放牧的好时节啊。”她顿了一顿方说道:“我曾听家父提起过,金部每来犯我大陈,必是选在秋收季节,运气好了,便能抢了粮食回去过冬。 “只是每到春季,便是人心浮动,就如同我大陈的军户们都惦记着屯子里的收成一般,那金部的兵士们也同样惦念着家中的牛羊。”秦媛说道此处,笑意更甚,“家父曾说过,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双方便默契的不再交战,也是有意思的很。” 卫雍对此却是不解,问道:“那金部为何不趁着春耕时节,大肆进攻我大陈呢?” 秦媛又笑:“将军久居京中,只听得金人勇猛,屡屡冒犯我大陈,您可知晓为何这许多年忠勇伯都没有彻底将金部剿灭么?” “为何?” “那金部不过是游牧民族聚合而生,随意的推举了个最为强壮的人为首领,他们来滋扰大陈,并不是为了什么入主中原,他们也自知没有这个能力,他们所为的,不过一些粮草,一点吃食而已。” 秦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然,如今金部多了易九,等于为悍勇的金人添了智囊。如此金部就必须要除了,否则终成大患,危我大陈。” 正如同秦媛所想,大营中的易九收到了五十里外金汗的传信,要他寻回哲别后,便即刻拔营回金。 易九恭敬的接了信,命人安排那使者下去休息。见人出了营帐,便狠狠的将那信摔在了地上,怒道:“难怪金部这么多年只能守在这草原荒漠之中,全不过一群短视的蠢货!” 阿昌在易九身侧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那还要不要继续派人寻三皇子?” 易九冷笑一声,答道:“自然是要找,不但要找,还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找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四十六章 回京 京城,燕王府 “王爷,那陆其重昨夜戌时进的城,今日一早便进宫去了。”有宫人隔着床帐轻声向床内的人禀道。 燕王听到此话刷一声拉开了床帐,坐起身望向那宫人,问道:“回来了?” “禀王爷,是回来了。”那宫人声音尖细,语气中带着些小心翼翼:“说是宫门一开就递了折子进了宫。” “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燕王心下疑惑,继续问道:“跟去辽东的人可发现了他与什么人接触过没有?” “并没有。”那宫人弯了腰,将声音压低,“那人昨夜也已经回了府,奴去问过了,他说陆千户一到辽东,便去了义州城拜访了定国公,之后不久便带了那个逃将赵成去了都司所在的辽中卫。除了回来前去了趟都司衙门,这陆千户竟是一直呆在那千户所中,再没出来过。” “再没出来过?”燕王侧眼睨了那宫人一眼,“李寿,你可有问这几日都有什么人出入了那千户所?” 李寿被燕王这一眼看得心若擂鼓,冷汗涔涔。他身子弓得更低,连声道:“奴都问过了,那人却说没见过什么人出入,直到他随着陆千户离开此地,也未见有什么人自那院中出来。” 燕王冷冷的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李寿忙招呼了门外的丫头伺候梳洗更衣。 待燕王穿着停当,边向外走,边对李寿说道:“太子那边可得了信了?” 李寿弓着腰跟在燕王身后,小声的回道:“已经给东宫那边传了信儿,想必这会儿太子爷都该见到那陆千户了。” 燕王闻言冷笑了声,说道:“老四这次居然学聪明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将这陆其重给收买了。” “那王爷,之后咱们该怎么办?”李寿小心翼翼的问道。 燕王却是一掀袍角,在桌前坐了下来,笑道:“怎么办,能帮二哥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我这个闲散王爷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自是,过我的逍遥日子了。” 李寿听得心中一动,忙躬身谄笑道:“王爷英明。” 皇宫 陆其重向惠文帝回禀了所查之事后,得了些赏赐,正欲出宫。步行至午门时,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便回转过身。 便见一身着绯红色正三品官袍的男子,正缓缓向他走来。那男子面若冠玉,眼尾狭长,形似桃花;两簇弯眉似远山一般,虽色彩浓重却又不失柔和;右眼下一颗朱红泪痣,更是衬的他眉目隽秀,面若桃花。 此人正是吏部左侍郎,内阁阁臣,沈慎。 沈慎见陆其重回首望向自己,便加快了步伐,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拱手行礼道:“陆千户慢行,在下有些事情还要陆大人代为解惑。” 陆其重忙侧过身还礼道:“沈阁老客气,能为阁老解惑,是下官的荣幸。” 沈慎闻言缓缓笑开,那笑,竟似那三月的桃花一般动人:“那在下就请陆千户去那千鼎茶楼小坐片刻,可好。” “下官自是随阁老之意。”陆其重垂下眼睑,恭敬的回道。 二人到了那千鼎茶楼,找了间雅间坐定,待茶博士斟了茶,沈慎便挥手命众人退了下去。 “陆千户此去辽东可有何收获?”沈慎眉眼含笑,望着陆其重说道。 陆其重对于沈慎此问并不奇怪,关于沈慎的身世,他也听锦衣卫指挥使张千张大人提起过。 这沈慎原本是永安侯府沈家二爷的外室所出,那外室因为只是一个戏子,为沈家所不容,至死也没能进得了沈家门。 沈慎生母病逝那年,他只有八岁,被从小伺候他的婆子领到了侯府门外,说是要认亲。 侯府哪里肯认,便将二人打了一顿,丢出了府。那婆子年岁大了,据说回去没几日便死了,只剩下沈慎孤身一人。 说是有一日,这沈慎又寻到了侯府门外,侯府的下人正打算如往常一般把他轰走,便赶上忠勇伯苏潜过府拜见。 忠勇伯得知原委之后,便将沈慎带回了自己的府上,让他在族学中同自己的儿子一起念书,又过了几年,便又将他送入了国子监中。 沈慎也的确是个读书的种子,十七岁的探花郎,一时名动整个京城,更是做了当今内阁首辅严又廷的门生。之后入翰林,进六部,一路顺风顺水,去年又经由严首辅推荐,入了内阁,风头更是一时无两。 如今他不过二十有五,却已单独开府,自立门户,再不与永安侯府有什么瓜葛。现下能让此人如此放低身段,亲自过问的,恐怕也只有那苏家的事情了。 陆其重收敛心思,将一封信函放到桌上,低声道:“下官此去辽东,收获不多,但是却可以肯定,忠勇伯爷确是遭人陷害而兵败的。” 沈慎眉头微蹙,眼神转向那桌上的信函,问道:“那,请问陆大人这又是何物?” 陆其重将那信函展开,推到沈慎眼下,说道:“这是下官手抄的一封信函,”他顿了顿,看向沈慎,继续说道:“一封庞海通敌的信函。” 沈慎眼神微微扫过那封信函,神情不变,淡淡的问道:“那陆大人的意思是,伯爷是那庞海一人设计谋害的。” “正是如此。”陆其重垂下眼睑,将那信函再次折好,方继续说道:“下官到往辽东时,先是拜访了卫大将军,拿了赵成。从那赵成口中得知,乃是庞海指使于他,于是下官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辽东都司,准备捉拿那庞海,哪知到了衙门才发现,那庞海竟是畏罪自尽了。” 沈慎神情莫测,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陆其重。陆其重本就心虚,见他如此表情更是心中打鼓,遂又多说了几句:“这封信函便是自那庞海书房之中寻得。如今看来,这一切应是庞海所为了。” 沈慎听他说完,轻笑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陆千户已经将此案悉数禀于圣上了?” “正是。” “既如此,”沈慎抬起手微微拱了下,站起身说道:“那在下相信圣上自有决断。还要多谢陆千户愿意不辞辛苦与我说了这许多。” 陆其重连忙随他起身,拱手道:“沈阁老客气,这本就是下官份内之事。” 沈慎坐在窗前,看着陆其重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立于他身后的小厮青城低声问道:“公子,那陆千户说的可是实话?” 沈慎闻言冷笑一声,回过头来撇了青城一眼,说道:“他说不说实话,是他的事情,我自有我的办法查清真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四十七章 春耕 阳春三月。 京城的三月,人们已经脱去了厚重的冬衣,在春光明媚,万物复苏的日子里,走亲访友,出外踏青。可是远在边关辽东的三月,仍旧在寒冬之中瑟瑟发抖。 新进的辽东军,大多来自于京郊的百姓,习惯了温暖的天气,在这寒风呼啸的辽东春天里,低低的骂着娘。 “他娘的,这不都三月了么,怎的还这么冷。”一个守门的将士裹紧身上的棉衣,低声哆嗦着。 “这边哪里比得上家中,我听那些军户说,辽东这边的春播都要比京里晚上一个多月。”另一个将士也裹了裹身上的冬衣,“从军到现在都小半年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回京。” “回的什么京,”头一个将士啐了一口道:“仗还没打完,哪里能够回京,你且想着罢。” “我也不过是想想。” 秦媛跟在卫雍身后,听着值守的将士絮絮叨叨,心中感慨,果然,一到农忙的时节,将士们就开始人心浮动,思乡情切了。 卫雍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转过身,几步回了自己的营帐。 秦媛回头望了眼那两名将士,转头快步跟了上去。她掀开帐帘,便见卫雍一脸沉思的端坐在榻几后,听到她进来,便抬起眼眸,问道:“先生所料不错,春日,果然不是适合打仗的时节。” 秦媛笑着走上前去,跪坐在卫雍对面,说道:“民以食为天。自古以来,百姓便是依田地而生。百姓为了新的一年里不再忍饥挨饿,这春耕着实重要,将士们在家中多为壮丁,所以到了这个时节,将士们思乡亦是正常。” 卫雍颔首,正欲说些什么,便听见何冲在帐外禀道:“将军,大将军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秦先生可在?大将军请您一同过去。” “知道了,我们这就去。”卫雍说着站起身来,看向秦媛,“恐怕是金部又有了什么动作。” 二人出了营帐便直奔卫司而去,卫司衙门外守门的小兵见卫雍二人来到,忙上前牵了马,将二人让进门。 卫雍带着秦媛进了卫康的书房,便见其他几位将领皆是已经就座,便向几人拱了拱手,在最下首坐了。 卫康见他二人已经到了,便说道:“今日斥候来禀,说金汗索托的大营又退了二十里,而前方哲别的阵营依旧在北上五十里处,并未有所动作。”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那三皇子哲别似是已被寻到,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向金汗禀报此事。”他环视了众人一眼,“我心中不安,总觉得这易九恐怕又有了什么诡计,诸位又有何看法。” 众人听到卫康此问,下意识的回头望向秦媛。秦媛此时也是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之中,并未察觉的其他人的目光。 卫康见众人皆望向秦媛,也含笑望了过去,问道:“秦先生可有什么主意?” 秦媛听到卫康唤她,略略怔了一瞬,她环视四周,终于发现了众人的眼神,当下无奈苦笑道:“回大将军,属下也只能想到那易九必有所图,其他的便不知了。” 卫康略有些失望的收回眼神,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无妨,或许此次是我多心了也未可知。” “不过,既然诸位都觉得那易九欲行不轨,那便加强防备,有备无患,岂不更好。”卫雍接口说道。 卫康闻言,点了点头:“那便如此罢。” 金兵营中,哲别裹着厚厚的毛毡,缩在暖帐之中。他回来已有七八日了,但是国师不准许他出帐,说是要迷惑敌军。他在那沙漠之中忍饥受寒了三四日,冻出了一身毛病,恰好也不愿走动,便听话的躲在帐中不愿出去。 帐帘晃动,易九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看着缩在软榻上的哲别,眉头微蹙,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身子还是不舒坦?” 哲别紧了紧身上的毛毡,才哑着声音回道:“劳国师挂念了,本王已经好多了,只是这几日总觉得身上冷的很,怕是还要养些时日。” 易九点了点头,在哲别对面的软垫上盘膝坐下,方才开口说道:“有件事情,在下要向殿下请罪。”说着,他改坐为跪,躬下身去,“前几日,大汗传来消息,要大军班师回朝。我想着殿下身体还未养好,长途跋涉恐怕会加重病情,便私自将此事瞒了下来,想等到殿下身体康健了再行打算。” 哲别见易九动作,慌忙直起身来,待听到他的话,更是感动的不知所措,连忙伸手要将易九扶起,叹道:“国师这都是为了本王着想,又何罪之有。” 易九却不起身,依旧趴伏在地上,语气诚恳而恭敬:“在下唯恐大汗会因为此事觉得殿下您身体孱弱,不堪大用,便瞒了殿下已经找到的事实,向大汗回禀说待找回三殿下再行回朝。” 哲别听闻此话更是动容,他连忙赤脚下榻,双手扶起易九,说道:“国师一心为我,真真让本王动容,国师放心,待得回朝,本王必不会将此事透露半句的。” 易九这才借着哲别的力道缓缓直起身子,望了哲别一眼,似是有何难言之瘾,却终是没有说什么,只哀哀的叹了一声。 哲别见他此状,心中疑惑,问道:“国师因何叹息。” 易九却不回答,只是急急说道:“殿下寒症未退,还是赶紧上榻吧。” 哲别这才发现自己仅着一身中衣,赤着脚站在地上,经他提醒才感觉身上阵阵发冷。忙裹了毛毡又缩回到榻上,抖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国师不必担忧,有话尽可直说。” 易九见他坐好,这才再次盘膝坐好,说道:“大汗实是糊涂,如今已进了三月,那义州城中守城的军户皆是到了回乡春播的时节。此时的义州城必是守备空虚,人心浮动,我等不借此机会一举攻下义州,反而要收兵回营,易某实在是不明白大汗心中所想。” 哲别听他说此话,却是哈哈笑了几声,说道:“国师初来乍到,不明白个中原因也是有的。”他伸手指了指帐外,继续说道:“正如国师所言,春播时节兵将人心浮动,浮动的不仅仅是那义州的军户,还有我们大金的将士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四十八章 拖延 易九听到哲别此话,心中一动,叹道:“终究是在下心急了。” 哲别望着易九那失望的神情,心下不忍,劝道:“本王知晓国师是为我大金着想,想要一举攻下义州,可是行军打仗就是如此,哪可心急的。” 易九神色却更为落寞,低喃道:“我哪里是为了大金,我是为了殿下您啊。”他见哲别面带疑惑,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您想,过去这段时日,我们与那陈军对垒,非但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反而损兵折将,伤亡惨重。若是就此收兵回朝,殿下可还有在领兵南下的机会?” 哲别一愣,细细思量了起来。易九所言不无道理,当日他领了二十万大军南下攻陈,如今已经一月有余,大军非但没能攻进那义州城去,反而损失惨重。若是就此回朝,父汗定会责罚于他,他也再没了杀敌立功的机会。 思及此,哲别立刻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国师所言有理,若是就此回去,本王便再不得出,岂不更由着乌善那厮拿捏了。”他双拳紧握,微微躬身道:“还请国师助我一臂之力。” 易九脸上划过不易察觉的一丝笑意,很快便收敛起,正色道:“在下自然是会尽力辅佐您,只是,要您受些委屈了。” “国师不必客气,但说无妨。”哲别挥了挥手,“只要是能夺得大业,受一点委屈又能如何。” “其实也勿需殿下做些什么,只如过去一般闭门不出即可,”易九笑容淡淡,“在下会对外声称殿下虽被寻回,但情况危急,叫大军作出拔营回朝的假象。待得十天半月,那义州城中空虚,放下戒备之时,我等便杀他个出其不意。” “国师此计甚妙。”哲别抚掌大笑,“就如国师所言!” 因为近日战事停歇,将士们除了轮值守城之外,并无太多事情,义州城中的气氛便轻松了起来。 这一日,何冲便领了小六、江桐等人到秦媛帐中喝茶。说是喝茶,不过是近日来实在清闲,几人凑在一起闲聊罢了。 “小秦你可知道,那易九竟在金营之中大肆宣扬,说他家三殿下人是找到了,命却是要保不住了。”何冲咂了一口茶,说道。 “倒是听将军说起过。”秦媛执起茶壶,为几人再次满上,说道:“那易九心思深沉,想法异于常人,所以他肯说出来的事情,必然不能轻信。” “我也是这么觉得。”小六大剌剌的斜靠在软垫之上,整个人慵懒的半躺在地上,叹道:“说起来,将军对小秦还真是好,我们帐里不过是一堆干草,几床棉褥,小秦你这里却铺着这么一大块的毛毡,躺起来暖烘烘的,真是惬意。” 秦媛闻言笑道:“那你晚上到我这里来住不就好了。” 小六听见此话,忙坐起身,笑道:“好啊好啊,如此~甚好~” 众人一阵哄笑,江桐则笑着敲了小六的头,说道:“你要跟秦先生住到这里来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可就得脱了这军服,穿上长衫跟先生学兵法了。” 小六听得这话,登时咧了嘴:“啊?那还是算了,我那棉褥睡起来也还好。”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秦媛随着众人一起笑,心中却是感慨。 止戈此人向来如此,知晓她是女子之后,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与其他弟兄并无不同,却暗中对自己照顾非常。比如这单人的营帐,比如这营帐中铺满的毛毡。 她知晓,止戈的这种照顾不参杂其他,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女子。 时间似水一般流过,一场春雨过后,辽东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了。 秦媛正坐在帐中读书,近日来军中的生活实在是轻松惬意,秦媛便向大将军借了一些兵书来看。卫康见她愿意看书,反而愈发的高兴,直言有需要直接来取便可。 秦媛谢过,便不再出帐,每日躲在帐中苦读。今日也是如此,她晨起之后,懒得梳妆,便随意的将发披散在脑后,身上着一件月白色的棉布直裰,肩上披着件鸦青的大氅,便斜斜的靠在榻几边看了起来。 她听到帐外有人向卫雍行礼问安,便将书放下,直起身来。 卫雍掀帘进来,便看到面前的人素白的小脸,乌发黑压压的散于脑后,与身上那大氅融在了一起。她看到自己似是有些惊讶,一时间竟忘了起身。 卫雍顿觉有些窘迫,他偏过头,握拳轻咳了一声,说道:“白日里如此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 衣衫不整? 秦媛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穿地整整齐齐的直裰,并无任何不妥之处。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耳侧的发丝滑落,秦媛才猛地想起自己尚未束发。她随手拿起案几上的笔,在发中绕了几绕,迅速的绾了个髻,这才站起身来行礼道:“属下失仪,还望将军恕罪。” 卫雍冷着脸嗯了一声,却并不看她,而是直接行至案几对面坐下,方说道:“如今虽然是休战期间,你仍要谨慎些才好,若是他人入你帐中,见你此种模样,该如何是好?” 秦媛垂头应是,心中却是暗暗腹诽,其他人来此营帐,必然是要先隔帘探问一声的,哪会有人如你这般大剌剌的掀帘便进。 卫雍听她应声才缓缓将眼神移了回来,见她发丝随然有些凌乱,但好歹是束了起来。他正欲收回眼神,却看到秦媛发中那只笔,猛的一顿。 以笔束发,瑾儿也有这样的习惯。 秦媛看着卫雍钉在自己发间的眼神,有些奇怪,伸手摸向发间,触到笔尖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过来。 秦媛却不动声色的将手放下,面带疑惑的问道:“将军此来,所谓何事?” 卫雍却仍是盯着那笔,喃喃道:“你们女子是不是都会这样以笔绾发。” 秦媛了然的笑笑,伸手摸了摸发中的笔,说道:“应是如此,不管是笔,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只要形似发簪,便可。” “原来如此。”卫雍收回眼神,低低的笑了两声,才望向秦媛,说道:“我是来告诉先生一个消息的。” “什么消息?”秦媛见卫雍神色轻松,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坏事。 “那金汗于他自家的大营之中,被刺身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四十九章 刺杀 “遇刺身亡?!”秦媛震惊,“那刺客可被抓了?” “奇就奇在这里,”卫雍的脸上忍不住泛出笑意,“那刺客应是身手相当了得,听闻竟是孤身一人深入那金营,得手后居然走脱了。” “果然是高人。”秦媛喃喃,“究竟何人能有如此身手?” “不管是谁,都是大陈的英雄。”卫雍脸上笑容更甚,抚掌道:“真想认识认识此等豪杰。不过如此一来,那哲别就是想继续耗下去怕是也不行了。” 哲别收到金汗索托遇刺身亡的消息已经是几日之后了,他直愣愣的盯着那跪拜在地的士兵,口中喃喃道:“你说,父汗薨了?” “是,殿下,大汗薨了。”那士兵声音颤抖,连连叩首道:“如今大皇子已然登基称汗,想必过不了几日,便会有圣旨到大营了。” 易九此刻也彻底懵了,怎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一把抓起那小兵,喝道:“那刺客可有抓住,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那,那刺客是独自一人潜入的大营,守卫的金兵虽然在听到呼喊之后,及时冲进了大汗的营帐,重伤了那刺客,却仍是叫那刺客逃了。”那兵士瑟瑟发抖,话却说得清楚。 “废物!一群废物!”易九将那兵士丢到地上,怒吼道:“居然连一个人都拿不下,全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哲别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追问道:“你说乌善那厮已经登基了?” 那小兵被易九推翻在地,听见哲别问话,忙翻身跪好,回道:“正是。殿下,您一向与大皇子不和,如今,大皇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您的,您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哲别听了此话,方才慌了神,转向易九:“国师,现在这情况,可如何是好?” 易九仍是怒火难消,听到哲别问自己,顿了一顿才回道:“殿下,如今此势,还需从长计议。” “大皇子乌善一向主和,所以遭大汗不喜,从无兵权。如今却是被他占了先机,若是殿下此时带兵回朝,必要先行交出兵权以示忠诚,可是若是交出了兵权,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易九缓缓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方继续说道:“所以殿下现在,除了前行,别无他法。” 哲别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细细的思索了一阵,点头道:“国师所言有理,本王现在若是退兵回朝,只有死路一条。唯有向前,方可得一线生机。” 而此时的义州却迎来了个意想不到的来客。 “秦先生,将军让您去一趟。”帐外传来一名兵士的声音,秦媛应了一声知道了,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行到卫雍帐外,秦媛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味,她微一蹙眉,站在帐外扬声唤道:“将军。” 帐中传来低低的私语声,不多时,那私语声止了便听到卫雍低沉的回道:“进来吧。” 秦媛掀帘而入,见卫雍立在那架用来隔开休息之处的屏风前,一脸的慎重之色。而帐中血腥之气更浓,秦媛皱了皱眉,向卫雍行礼问道:“将军找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卫雍略略招了招手,便转身走到了屏风之后。秦媛略微迟疑了一下,便也抬步跟了过去。 绕过屏风,那血腥之气扑面而来。秦媛向那睡榻之上望去,却见一人浑身是血的躺在那榻上。那人似是伤的不轻,衣衫被鲜血浸染,连头发都被染做暗红色,一片一片的粘在脸上,最过骇人的便是那人自右肩至胸腹之间的一道刀伤,竟是深可见骨。 秦媛却心中一滞,疾走两步上前,伸手扶开那人脸上的发,待看清那人的面庞,眼中的泪终于汹涌而下,声音低到几不可见:“大哥” 此人,正是忠勇伯府世子,苏信。 卫雍虽然对秦媛的行为略感疑惑,但是当务之急却是要为苏信疗伤,他便没再多想,而是也走近两步说道:“这位就是苏世子,就是他孤身一人,深入敌营,刺杀了金汗。” 秦媛此刻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一下一下擦拭着苏信的脸颊,眼泪止也止不住的顺着自己的脸颊,滴落在苏信的发中。 卫雍这才真正觉出了不对,他伸手拉开秦媛,见她满面泪痕,双眼通红,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 秦媛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她伸手胡乱的擦了把脸,强忍着哽咽说道:“属下,属下只是看到世子还活着,太过激动了。” “你认得子诚?”卫雍眼神中带着不似方才柔和,隐隐带了些审视。 秦媛却是神色不动,低低回道:“世子爷十四岁起便随着伯爷驻守辽东,我等辽东的军户,又怎能不识。”她说着将眼神转向苏信,“将军怎的不请了军医来,世子爷伤的不轻。” 卫雍虽是不完全相信秦媛的话,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觉得秦媛应是没有什么害人之心,便摇了摇头,叹道:“如今忠勇伯府的事情尚没有定论,子诚的身份还是不要暴露为好。” 秦媛闻言颔首,却不再说话,而是走到榻前细细的检查苏信的伤势。苏信身上伤口颇多,最为严重的便是胸前那一刀,因为刀口颇深,皮肉外翻,看起来十分骇人。 秦媛看过之后,直起身来,正色道:“世子的伤颇重,迟了恐会危及生命,将军最好还是寻个可靠的军医来。” 卫雍却是不语,而是侧头望向榻上之人,秦媛随着他的眼神望去,才发现苏信竟然睁开了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竟是清醒的! 秦媛愣在当地,她初见到苏信,见他伤势严重,又双目紧闭,就以为他已经昏睡过去,却不想,他却一直是清醒着的。 卫雍见苏信点头,便对秦媛颔首道:“你且在这里守着,我自去寻个信得过的人来。” 秦媛胡乱的点头,眼神却直直的盯在苏信身上,心中纷乱如麻。刚才的理由可以蒙混过长期呆在京城的止戈,却是无论如何瞒不过大哥。 果然,卫雍的脚步远了之后,苏信的眼神立刻如利刃一般刺了过来,声音虽然低哑,却仍然带着逼人的寒意:“你是谁?” 秦媛听得他这一声问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瞬间决堤。她缓缓的伸出手,轻轻的掐了苏信左耳后的红痣一下,哽咽道:“耳后痣,贵人至大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五十章 世子 苏信听见她的话,面露讶异,声音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是谁,怎会知道此事?” 秦媛此时已是泣不成声,趴伏在榻边抽噎道:“大哥我是瑾儿啊” 苏信震住,其实在这少年将手伸向他耳后的时候,他心中便隐隐有了一种感觉,只是这事情太过荒谬,让他难以相信。 可是,耳后这颗红痣只有家人才知道。那是他与瑾儿外出游历的时候,有个邋遢的老道士拉住他的衣袖,嘴里胡乱的说着什么:“耳后有痣,命遇小人。” 他本就不信这些东西,想要拂袖而去,身侧的瑾儿却脆生生的反驳道:“什么耳后有痣,命遇小人,你这话连平仄押韵都不对,我看应该是耳后痣,贵人至!” 说完她还对着自己甜甜笑道:“我便是大哥的贵人。” 这件小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然而这句话只有兄妹两人知晓,如今这个少年却说他是瑾儿,他竟然是瑾儿吗? “你休要胡说,我妹妹早已香消玉殒,你一介男子,作甚要冒充于她?”苏信的声音已不似最初那般冷厉,更多的则是疑惑。 “大哥,此事说来话长,我如今仍是女子,只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不混入军中,待日后我定会向你一一解释。”秦媛缓缓直起身子,擦净脸上的泪水,细细的听了听帐外的动静,确定卫雍仍未回来,继续说道:“如今时间紧迫,我只能告诉你,我并未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包括止戈。” 苏信却是垂眸不语,良久才问了一句:“你是如何,如何” 秦媛缓缓摇头:“我也不知,自我醒来便成了这样。”她脸上含笑,手下轻轻的将那破损的衣衫替苏信解开,再将放在一旁的布巾用水沾湿,轻轻的为他擦拭身上的血痕。 苏信还想问些什么,却听帐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想是卫雍回来了,便阖上了眼,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卫雍果然大步行了进来,他站在屏风旁,看到秦媛此刻正在仔细的为苏信擦拭伤口,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轻咳了一声,说道:“秦先生,军医到了,你先退出来吧。” 秦媛将那布巾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垂眸看了苏信一眼,才躬身退了出去。 随着卫雍来的军医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秦媛向那老者微微躬身行礼道:“有劳了。” 那老军医是名辽东老兵,医术或许普通,但是对于苏家却是绝对的衷心。他见这先生模样的人向自己行礼,忙侧身避开,摆手道:“先生言重,治病救人本就是老朽的本份。” 那老者说罢,便径直去了屏风后,秦媛则是直直的站在屏风外盯着那水墨图案发呆。 良久,那老者弓着身子退了出来,向秦媛拱了拱手,便出了营帐。 秦媛见此,几步绕道屏风后,却见苏信身上的伤已被包扎过了,身上也被擦拭干净,此时卫雍正轻轻的替他清理头发。 秦媛几步上前,接过卫雍手中的布巾道:“这种事情属下来就可以了。” 卫雍却是被她的动作惊得一愣,略带些不赞同的说道:“你一个女子,怎的如此不知道避讳。” 秦媛手中动作轻柔,语气却是平淡:“将军将属下找来,为得便是属下身为女子,能将世子照顾的更为细致一些罢。” 卫雍一噎,他在见到子诚的第一时间通知秦媛,的确是因为军中多是糙汉子,打仗可以,照顾人确实就不行了。 “如果属下在意那些那些男女大防的话,就不会来这军中了。”秦媛将浸满血的布巾扔到水盆中慢慢揉搓着,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且将军说过,我与军中其他弟兄并无不同,属下不敢忘,也请将军时刻不忘。” “你!”卫雍被她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伸出手指点了半晌,终是憋出一句:“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一直躺在床榻之上的苏信终于忍不住噗嗤低笑出声,秦媛见他笑,心中怒火翻涌,忍不住冷哼一声:“世子爷果然是盖世英豪,受了如此重的伤,竟然还能够从那百里外的金兵大营逃到义州城来,没有死在半路之上,真是万幸啊。” 苏信听到秦媛顶撞卫雍的话,心中对于她的身份已是信了七八分,如今又听到她这满含着担忧的指责,心中更是确定了她就是自己的妹妹。 苏信低低的笑了两声,才哑着声音道:“秦先生说的对,在下能够活着来到这义州,的确是万幸。” 秦媛听到他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她顿了一会,待那酸涩稍稍退了,才冷冷的哼了一声,转向卫雍道:“将军,世子爷在您这里,恐怕多有不便,不如移到属下的营帐之中,倒是方便属下照看。” 卫雍闻言皱了皱眉,想要出言拒绝,却听苏信的声音响起:“卫二哥,秦先生说的颇有道理,你这里是主帐,常会有兵将来访,我在此处确实多有不便。” 卫雍沉了脸,冷冷的看了秦媛一眼,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如此,待到宵禁后,便将子诚移到你那帐中。”他紧紧盯着秦媛,“你且记得你说过的话,好生照料世子。” 秦媛抱拳躬身:“属下领命。” 卫雍叹了口气,见苏信此时已经干净了许多,便对秦媛挥手道:“你去将逐海叫来,然后再去伙头军那边煮些吃食来。” 秦媛放下手中的布巾,又望了眼苏信,收到他安抚的眼神,终于略一躬身退了出去。 待到秦媛退出,卫雍便开口问道:“子诚你认得这个女子?” 苏信想起秦媛之前的话,垂了眼眸,轻声道:“并不识得,二哥你怎会这么问?” 卫雍见他神色淡然,顿觉自己可能是想多了,笑道:“只是见你言语间对她似有亲昵之感,心中有些疑惑罢了。” 苏信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抬了眼眸,轻笑道:“我见二哥对她也是多有容忍,二哥又是为何?” 卫雍表情不变,声音中却带了点不以为意:“她一个女子在军中不易,况且此人确实有真才实学,堪得大用,我便纵她了些。” 苏信听他说的正经,不由微微一笑,低喃道:“我原本还以为,二哥同我一样,皆是因为她行止之间颇似瑾儿,便不由自主的生了几分亲近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五十一章 无名 卫雍听了苏信的话,半晌没有回应,直到逐海站在帐外低低的唤了声将军,他才扬声应了句进来。 逐海进得帐内,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几步走到屏风后,急问道:“将军,您受伤了”话未说完,便见到了躺在榻上的苏信,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世,世子爷!” 逐海心中高兴,声音也不由得抬高了几分:“世子爷,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若是伯爷知道您还活着” “闭嘴!”卫雍低喝一声,“军中尚无人知晓子诚在我帐中,你也要谨记此绝不可外传。” “属下领命!”逐海忙收敛了神色,低声应道。 “子诚在我这里多有不便,我已经托了秦先生照顾他,等到天色晚了,你便将人移到秦先生帐中便可。”卫雍低声吩咐逐海,“这几日,你也要多加照应着。” “属下明白。” 待得夜深人静之时,逐海将苏信架起,悄悄移到了将军营帐旁不远的秦媛帐中。 卫雍将苏信在榻上安顿好,深深的望了秦媛一眼,冷声道:“好生照顾苏世子。” 秦媛躬身应是,他才转身出了帐子。 待其余人都离开后,秦媛才几步走到榻前,看了眼脸色惨白的苏信,问道:“大哥,你还好吧。” 苏信缓缓摇了摇头,眼神柔和的望向秦媛,声音低沉:“妹妹,你且坐过来些,为兄有话要问你。” 秦媛在榻边的软垫上坐下,轻问道:“大哥想要问些什么?” “你,你怎会来到辽东,又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苏信声音中带着些颤抖。 “我在家中得了信,知道父亲兵败,你又命丧战场,才想来这边关探一探究竟。”秦媛将头靠在苏信的肩头,神情柔和,“韩先生带我到了兀良,见到了父亲。可是因为城中粮草短缺,终究是没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大哥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既然逃出来了,为什么不回兀良告知父亲?” “此事同样说来话长。”苏信叹口气道:“那日我领了二十亲兵偷袭金营,却不想那金营似是早就得了消息,设下了层层埋伏。弟兄们拼了命,才为我杀出了条血路。” “我逃到了沙漠边缘的那片荒林之中,才躲过了金兵的追击。可是我当时也是身受重伤,根本无力再回兀良,不多时便昏死了过去。” “我再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帐篷里,身侧坐着一位老者,你可知那老者是谁?”苏信微微偏过头,望向秦媛。 秦媛直起身来,想了一刻,最终缓缓摇了摇头,问道:“是谁?” “不要说你,连我都没有想到救我的人竟然是王恕王太公。”苏信轻轻笑了起来,“太公说他在外游历行至金部,听闻父亲与我到了辽东抗金,便想来与我们父子二人小聚一番。却不料,行至那荒林之中,竟是捡到了重伤昏迷的我。” “竟会是王太公。”秦媛也感觉有些惊讶。王恕乃是老忠勇伯苏震的莫逆之交,到得苏潜这一辈仍旧来往甚密。苏家的子弟皆将王恕当作自家长辈般敬重,所以苏信等人便尊称王恕为太公。 王恕此人对外却是神秘非常,乃世间少有的文武全才。他自创一派,名曰无名,讲求自在随心,知行合一,所以世人便称他为“无名老人”。多少名门望族想要将子弟送入他的门下,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此生亦只收了两名弟子,便扬言再不收徒。 而那两名弟子身份成谜,少有人知晓这二人身份。苏家人虽然知道这两位弟子的身份,却也从不对外明言,甚至极少有人知晓苏家与王恕之间的关系。 “这几个月,我便是跟着太公在那金部草原之中养伤。直到几日之前,太公才将父亲和你的事情告知与我。”苏信低叹一声,轻轻的抚了抚秦媛的发,继续说道:“我听说此事,心中悲愤,才偷偷的去那金兵营里刺杀索托,想着自己已然是死人一个,杀了索托许还能为大陈的百姓换来些许安定日子。” “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活着逃出来,更没有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 “大哥你实在是太莽撞了,”秦媛将头轻轻靠在苏信的肩膀上,“哪怕是隐姓埋名的活下去,也总有重头再来的希望啊。” “嗯,”苏信轻轻的笑了笑,“只是不知道太公发现我偷偷跑掉了,会不会生我的气。” “说到太公,”秦媛心中猛地想起一事,说道:“我听止戈亲兵提起过,月前父亲的棺木运回京城之时,那骆知行曾来拦截过。” 苏信皱眉:“知行?他作甚的要拦父亲的棺木?” “我哪里知晓,”秦媛再次将头枕在苏信肩头,“我初听他们提起,还以为骆大哥是奉了师命才来的,如今看来,怕是另有隐情了。” 骆知行,便是王恕的大徒弟。 “不必理他。”苏信轻笑两声,“他算是得了太公的真传,真真是自在随心了。” 兄妹俩笑了一番,便熄灯歇了。 第二日一早,卫雍便到了秦媛的帐外。他站在帐帘外重重的的咳了两声,却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回应,心中略感不安,便掀了帐帘大步走了进去。 秦媛此时正在帮苏信换药,她将苏信的外衣敞开,用湿布一点一点的擦拭着伤口的边缘。苏信则是眼神柔和的望着自家的妹妹,不时的抬手帮她将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 卫雍进到帐中,见到的便是如此一幅郎情妾意的景象。他顿觉心中一堵,再次重重的咳了两声。 榻上的两人此时终于听到了他的动静,秦媛直起腰来,转身见来人是他,便抱拳行礼道:“将军。” 卫雍冷冷的嗯了一声,抬步走了过去,望向苏信,问道:“子诚昨夜休息的可好?” 苏信眼神微转,笑望了秦媛一眼,见妹妹一脸淡然,再看面前的卫雍,神色冷硬。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说道:“多谢二哥关心,昨夜我睡的甚好,秦先生照顾我也很是细致周到,子诚还要多谢秦先生才是。” 站在卫雍身后的秦媛忍不住撇了撇嘴,自家哥哥这爱挑事的毛病果然是至死不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五十二章 议和 卫雍听到此话,淡淡的撇了秦媛一眼,笑道:“如此便好。”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便听见帐帘外传来何冲的声音:“小秦,将军可在你这?” 秦媛一惊,几步走到门口,掀开帘子,便看到何冲一脸焦急的在外面来回踱步。 “这是怎的了?”秦媛从帐中走出,低声问道。 “你可知道将军在哪?”何冲见她出来,几步凑了过来,说道:“大将军派了亲卫来,说是有急事要寻将军。可是这一大清早的,将军居然不在帐中,你说这不是急死个人么。” “将军在我帐中,”秦媛轻笑,“我替你转达便是,你可还有其他事情?” “你早说啊。”何冲说着,便往秦媛的身后的帐门走去,“我去直接禀了将军!” 秦媛尚未来得及拦住他,便见他停住脚步,恭敬的抱拳行礼。她回过头,才发现卫雍就站在自己身后,直直的盯着他们二人。 “何事?”卫雍声音低沉,淡淡的扫了面前的二人一眼。 “大将军有急事寻您,还说要秦先生一同前去。”何冲垂着头,感觉到将军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背上,他将头埋的更低了些。 “知道了。”卫雍的声音冰冷,撇了眼僵立在侧的秦媛一眼,说道:“走吧。” 二人进了卫康的书房,便见到一个胡人少年端坐在卫康的对面。那少年看来不过十岁上下,眉目深邃,皮肤微黑,头发梳成许多辫子,随便的散落在肩头。 卫康见二人进来,抬手招呼了二人坐下。待二人行了礼坐定,卫康便指着对面那小男孩笑道:“这是现任金汗乌善的长子,朵颜。” “父亲,这是何意?”卫雍有些疑惑,望向端坐在对面的少年,微微蹙眉道:“金汗在这个时候将他的长子送到我义州,难不成想要议和?” “正是如此。”卫康朗声笑道:“乌善有意与我大陈议和,为表诚意,便让自己的长子做这议和使。” “这乌善可信?”卫雍面带不屑,侧头望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秦媛,继续说道:“且不说那哲别仍然带着十几万大军在五十里外虎视眈眈,单是那国师易九便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同意议和。” “这便是条件。”卫康笑容微敛,正色道:“使者带来的信中说明,只要我大陈助他除了哲别,他便愿向我大陈称臣,岁岁朝贡。” 端坐在一旁的朵颜小脸严肃,磕磕巴巴的接口说道:“我父汗认为,两国交战,苦的永远是百姓,两国交好,才能长治久安。” “你竟会说汉话。”秦媛叹道,她再次打量了一番那少年,方才发现那少年虽是胡人打扮,却是端坐在太师椅上,颇有些大陈世家子弟的风范。 “父汗非常喜爱大陈的文化,认为大陈被称为礼仪之邦正是因为拥有我们金人所没有的文化。所以我自幼便被父汗要求学习汉话,只是在下愚钝,说的不好。”那少年说着微微垂眸,似有一丝赧然。 “殿下不必自谦,”坐在一侧的卫康笑容温和,“你年纪尚幼,能够将汉话说的如此流利,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那大将军同意金汗的要求了么?”秦媛收回眼神,望向卫康问道。 “朵颜皇子昨夜才至义州,我尚未向圣上禀报此事,”卫康转向秦媛,“先生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秦媛望了那朵颜一眼,方笑道:“属下曾听说过现任的金汗乌善。”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大皇子乌善在辽东也算是半个名人了,金部的人皆知道乌善主和,所以不为前任金汗索托所喜。” “他在朝中经常因为征战之事与二皇子,三皇子发生争执,因此几年前被索托罚去了马场看马。之所以说他在辽东有名,是因为他常常乔装打扮了偷偷跑到义州、广宁等边关城镇来,镇中的百姓十有八九都是见过他的。” “他来此地不为其他,只买了书便走。后来城中的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个高眉深目会说汉话的胡人,一时间竟成了笑谈。百姓传来传去传到了镇守的将军的耳中,这才知道,这个胡人便是金部大皇子,乌善。” “从此之后,边关城镇的百姓便对这个大皇子好感顿生,乌善的名字也就在辽东传开了。” “原来如此。”卫康笑着颔首,“先生果然对于辽东的事情了若指掌。” “大将军过奖。”秦媛略微垂下头,似是没听出他话中有话,而是平静的回道:“属下不过是自幼便长在边关,听家父常常说起军中之事罢了。” “如此说来,乌善此人倒是可信了?”卫雍侧头望向秦媛。 秦媛听到他的话,再次望向那少年,笑道:“朵颜皇子便是金汗最大的诚意了吧。” 卫康笑着颔首认同道:“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打算上报圣上,待圣上决策。” 秦媛也附和道:“大将军所言极是。” 秦媛回去后便将此事说给了苏信,苏信听了也笑道:“如此一来倒是甚好,边关的百姓终于不必再受战乱之苦了。” 秦媛也笑着调侃他:“你倒是误打误撞的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苏信闻言笑了起来,笑了一阵,似有想起什么,盯着秦媛,问道:“妹妹,你为何不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卫二哥呢?” 秦媛本是笑意盎然的脸,在听到苏信的问话后慢慢的沉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对于我的话自是信任。可是止戈与我,说到底不过是一些青梅竹马的情分,他又凭什么相信我便是苏瑾。” 她顿了一顿,方继续说道:“况且我那时候以为你与父亲都已经不在了,这翻案的责任便是落在我的身上,我不想拖累他人。” “如今我已是秦媛,便要以秦媛的身份继续活下去,”秦媛望向苏信,眼神有淡淡的哀伤:“而秦媛,是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站在止戈身边的。” 苏信听了她的话,忍不住伸出手来将她揽进怀里,低低的叹道:“我的傻妹妹,你想这么多作甚。你一直就是你,不管你个是什么样子,真心疼爱你的人,总是会认出你的,也一定会接受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五十三章 出使 自那日过后七八日,便有京中的使臣到了义州,秦媛暗暗想着,圣上恐怕是已经同意了乌善议和的提议。 果然,那使臣呆了没有几日,便将朵颜带回了京城,并留下圣上口谕,要卫康除去哲别之后,即刻回京述职。 那一夜,卫康独自召见了秦媛。 “先生来了。”卫康见秦媛站在门口向自己躬身行礼,温和的笑笑,招手道:“先生陪我手谈一局可好?” 秦媛一怔,卫康这是何意? 她并未上前,而是立在原地躬身道:“大将军太过高看属下了,属下不过是一介山野草民,哪里懂得什么棋局。” 卫康却不以为意,继续笑道:“原是我大意了,我总以为先生天资聪颖,应当会下棋才是。” “属下汗颜。”秦媛仍旧没有抬头,“不知大将军招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你且过来,我们坐着说话。” “谢大将军。”秦媛轻拂衣袖,在卫康下首的圈椅中坐了。 “今日找先生来,是有一事要劳烦先生。”卫康笑容不变,“先生恐怕已经知晓圣上之意,如今我们若能除了那哲别,便可班师回京了。” “大将军言重,能为大将军分忧实乃属下之幸。”秦媛直视着卫康:“不知大将军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如今我等即已同意议和,便要派出使臣通知乌善,最好是能说服乌善与我等联手,内外夹击,一举消灭哲别大军。”卫康声音平和:“不知先生可愿意作为使臣前往金部。” “属下自是愿意。”秦媛站起身来,向卫康躬身道:“属下愿为大将军尽犬马之劳。” “那好,”卫康抚掌大笑,“如此甚好,那先生明日一早便出发,如何?” “属下遵命。” 秦媛帐中。 “不准去!” “太危险,不能去。” 秦媛回到帐中,便将此事告知了尚在她帐中照顾苏信的卫雍,却不想这二人的态度却是出奇的一致。 卫雍眉头紧锁,声音低沉:“父亲怎么会让你一介女子以身犯险,明日一早我便去求见父亲,换个人去。” “是啊秦先生,”斜靠在榻上的苏信也开口劝道:“不管怎么说,你孤身一人深入敌营,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秦媛却笑了笑,道:“世子应当比我更了解那乌善,不是么。”她盘膝在羊毛毡上坐下,继续说道:“大将军要我去金部,必然是有大将军的考虑。若是派其他将军去,岂不是少了上阵杀敌的利刃,可若是派普通兵士去,又显示不出我大陈的诚意。” “大将军肯纡尊称在下一声先生,那在下的作为就必须要对得起这一声先生。” “可是”苏信还待说些什么,秦媛却笑着拱手道:“在下知晓世子是感激在下近日对您的照看,才会如此维护于我,世子好意秦媛感激不尽。但是秦媛心意已决,还望将军、世子成全。” 卫雍看着秦媛,心中的狐疑更甚,他直直的盯着秦媛。秦媛这说话的姿态太过熟悉,同样的伶牙俐齿,同样的执拗坚持,若不是他亲自送了瑾儿最后一程,他甚至会以为,面前此人就是瑾儿。 秦媛看到卫雍盯着自己的眼神越发的深沉,心中涌过一丝不安。近日来,或许是见到了兄长的原因,她在言语行为上越发的放肆了。 思及此,秦媛忙端坐好,再次躬身垂首道:“属下一时心情激荡,言语之中多有冒犯,还望将军恕罪。” 卫雍此刻才收回眼神,略沉吟了一刻,方说道:“既如此,秦先生一路多加小心。” “属下遵命。” 第二日卯时,秦媛便踏着细微的晨光匆匆出了城门。 金部乌善的大营在义州北一百二十里处,然而因为哲别的十几万大军扎营在义州北五十里处,秦媛不得不东行绕道广宁。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辽河冰封早已化开,想要过河去往广宁只能摆渡过河。 船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见秦媛孤身一人,便问道:“少年郎这是去往何处啊。” 秦媛笑笑,答道:“去往广宁。”便不再多说。 那汉子似是看出秦媛不爱说话,也笑了笑,便不再搭话。 辽河并不算宽阔,不过三丈有余,广宁又处在辽河下游,所以水流平缓,不过半个多时辰,秦媛便到了河对岸。 秦媛继续马不停蹄一路北上,终于在未时初到达了兀良。 秦媛伫立在兀良高耸的城门前,有种恍然隔世之感。此时的兀良镇城门大开,不停的有百姓进进出出,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秦媛下马,拉着缰绳缓缓走进这座边关小镇,旧时的记忆如水一般涌进了自己的脑海。她微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迈进了城门。 兀良镇中经过这几次战争,主街两侧的房屋受到了极大的损坏,百姓们正在修缮自己的房屋。可能是地处边关的原因,秦媛竟在进出的百姓中看到了身着汉服的大陈子民。 她想起在兀良渡过的那短暂的时光,想起了带她北上的韩清原,想起了点燃金兵粮草的张黑子,想起了勇做先锋的赵中,想起了沉默寡言的周正。 秦媛心中涌起了难言的酸涩,她停住脚步,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独自一人在前行。她的背后有千千万万牺牲在这边关的将士,他们每一个人都盼望着有朝一日,边关的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秦媛再次前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从兀良北门而出,秦媛继续骑马前行,终于在天幕暗沉之际,见到了金部的大营。 金部之人似乎早有准备,他们见了秦媛非但没有拔刀相向,反而用生疏的汉话问她是否是为议和而来。 秦媛对着这些将士微笑颔首,这些将士面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客气的将她迎进了乌善的主帐之中。 乌善见到她,非常的高兴,用带着点胡人语调的汉话问她:“请问使者可是为了议和之事而来。” 秦媛躬身行礼,笑道:“大汗仁慈,愿为边关百姓而与我大陈化干戈为玉帛,我大陈自然也愿意为大汗略尽绵薄之力,替大汗除去心头大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五十四章 处置 卫雍站在城墙之上,望着绿意盎然的城外美景,心中感慨,不知不觉中,自己来到这辽东已经半年了。待得与哲别一战之后,他们很快便要离开此地,重回京都了。 卫康站在卫雍身侧,同样望着北方那茫茫的草原,叹道:“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是的,终于要结束了。 天未明,卫雍穿戴好铠甲,深吸了一口气,才向身侧的逐海说道:“出发。” “出——发——” 随着嘹亮的传令声起,大军整齐的迈开步伐向着北方而行。 五十里的距离并不近,大军行了两日才抵达距离金营十里处。傍晚大军就地扎营,卫雍在矗立在一处土坡之上,望着北方默默不语。 逐海疾步走了过来,抱拳道:“将军,派出的斥候回来了。” 卫雍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去了主帐。 此次伐金,卫康并未亲自出征,而是派出了田砥、卫雍、范丛誉三人。 卫雍进到帐中,见一身材矮小的将士正躬身站在帐中,而田、范二人正立在长案之后,对着几案上摆放的舆图指指点点。 听到动静,他二人抬起头来,见到是卫雍来了,范丛誉笑道:“卫将军来了,小昭你再将刚才所见讲一遍给卫将军。” 那矮小的将士应了一声是,回转过身给卫雍行了一礼,便开始细细的讲了起来。 “哲别的大军就在距离此地北上十里处,前方这十里之地无丘无林,西侧十余里外便是那兀良哈沙漠,沙漠的东侧有一海子,那海子颇大,想必金营的水源便是自那而来。 “那金营军中如今也有了些许动作,似是将要开拔出征,人人面带急切,行色匆匆。但是属下却摸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北上回朝,还是南下攻陈。 “哲别就歇在主帐之中,帐中灯火通明,不时有将领进进出出。可奇怪的是,属下并未见到那国师易九的踪迹,他的帐中也是一片漆黑,不知此人是否又有其他图谋。” 卫雍听了那斥候的禀报,望向田、范二人,问道:“二位可有什么看法?” 田砥看了那小昭一眼,问道:“那这十里之中,可有任何的埋伏?” 小昭想了想,肯定道:“这十里路中,我们所在的前面这个土丘是最后一道屏障。再往前方一片坦途,并没有适合埋伏的地方。” 田砥点了点头,叹道:“想必那哲别是想南下与你我决一死战,也不会愿意回去向乌善俯首称臣的。” 卫雍也赞同的颔首道:“我也认为如此,秦先生曾说乌善与那阿鲁台,哲别之间争斗颇多。如今乌善称汗,那哲别定是不愿回去任人鱼肉的。” 范丛誉听到他提起秦媛,连连叹气道:“唉,如今秦先生不在军中,你我三人竟是连仗都不会打了,”说罢他转向卫雍,问道:“你怎么就同意让他一人去那金营了呢,若是那些金人反悔,他一个文弱书生,岂不是寸步难逃。” 卫雍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他,旁边的田砥却哼道:“你个老粗,那秦先生曾经是卫将军帐下亲兵,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哪里是什么文弱书生。” 卫雍不再不多话,心下暗忖,她的确不是什么文弱书生,只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罢了。 三人商讨了一阵,最终决定,明日天亮便主动出击。 易九此时却独自坐在漆黑的帐中,闭目沉思,听见帐外响起窸窣的脚步声,扬声唤了句:“阿昌?” 那脚步声一顿,却是无人回应,易九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冷笑道:“阁下既然来了,便现身一见吧。” 那人朗声笑了两声,便出现在了易九的面前,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小九啊,你这一走,可叫我好找啊~” 易九脸色骤变,挺直腰背作出防御的姿态:“门主竟会为了我这么一个小人物而不远千里亲赴辽东,易九深觉荣幸之至。” 那人仍旧是笑,手中折扇刷的展开,懒懒的坐在了易九的对面。有月光透过帐顶的缝隙漏了进来,照在这人的脸上,只见他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挑,薄唇边噙了一抹浅笑,正斜睨着易九。 易九被他这一眼看得通体发凉,不由得向后移了移。那人见他的动作却是笑的更加欢快:“小九拿了我门中秘宝,害我被师父他老人家罚抄了几日的经书。”他刷的一声收起手中折扇,倾身靠近了一些,笑道:“你说,我怎能不亲自来寻一寻你呢。” 易九听到骆知行提到秘宝二字,心下大惊,语气也不复往日冷静,急道:“门主说的什么秘宝,在下听不明白。” 骆知行却也不恼,只微微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我今日已经到了这里,你也就有所觉悟罢。” 易九听到此话,终于乱了阵脚,忙站起来向往帐外跑。却还未走出两步,便觉得背心一凉,他低头看去,却见胸口处缓缓有血浸了出来。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然发不出声音,就这么倒了下去。 骆知行抽出折扇,随手用帕子擦拭干净,将帕子丢到了那易九的尸体之上,语带惋惜的说道:“若是你能带着那兵器谱一举攻破京城,杀了那皇帝老儿,也算是功劳一件。可是我给了你这么久的时间,你却只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实在是不堪大用,死不足惜啊。” 说罢,他向着帐外之人说道:“阿昌,你且来收拾收拾,明日悄悄的将他送出去,以后就当此人从未出现过吧。” 帐外的人掀帘进来,恭敬的向着骆知行一礼,答道:“是,门主。” 骆知行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冷冷道:“一介蝼蚁,竟害得我被老头子臭骂了好几日,真是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着他抬腿踢了那尸体一脚,似是不解恨,又踹了一脚。 旁边垂首静立的阿昌却是对自家主子的行为司空见惯,连眼皮都没抬半分,而是淡淡的说道:“门主,老爷子让您办完事之后去看看世子爷,让您替他教训教训世子,也好叫他长长记性。” 骆知行这才又高兴起来,展开扇子欢快的摇了起来,笑道:“知道知道,这等好事我怎么忘得了。子诚这个不要命的小东西,居然敢背着老头子偷跑,看我怎么好好收拾收拾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五十五章 决胜 次日一早,有兵士慌慌张张的滚到哲别的帐外,喊道:“殿下不好了,陈兵打来了!” 哲别猛地自榻上坐起,几步走到门外,拽起那兵士的衣领喝道:“你说什么?” 那兵士哆哆嗦嗦的回道:“陈兵打来了,就在大营外三里的位置,怕是再有一刻钟,那先锋部队就攻到大营了!” 哲别心中一凛,忙问:“国师呢,国师可在?” 身边另一个小兵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口中嚷道:“殿下,殿下,国师大人不见了!” 哲别将手中的兵士扔在一边,几步走到另一兵士跟前,问道:“什么,国师不见了,怎的不见了?” “今日一早,国师那名随从便到处寻找国师,四处问询皆是不见,便骑了一马出了大营,说是要出去寻寻。”那兵士虽然声音中带些惧意,却是说得十分清楚,“如今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仍未见回来,属下这才赶紧来禀了您。” 哲别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国师逃了,陈朝的大军步步逼近,天要亡他。 他愣愣的站了一会,怒从心起,喝道:“进退皆是一个死字,倒不如与那陈兵拼了,或能得出个活路。” 说罢,他转向身侧的亲兵,说道:“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开始准备,迎战陈兵!” 卫雍带领一万骑兵先行攻入了金兵的大营,那哲别似乎是有所准备,卫雍到时,金兵以步兵为阵,挡在了大营外侧。 卫雍喝停大军,看了看眼前的军阵,冷笑一声,挥手道:“攻!” 随军将士立刻大喝三声,骑马向着那军阵而去。 这一战没有什么战术可言,双方的兵士混乱的战在一处,奋力厮杀,均将此战作为了自己此生的最后一战。 陈军的大队步兵很快也抵达了战场,战场之中更是混乱,将金兵一步一步逼退至大营边缘。 有金兵看到自己这方已显败势,便偷偷跑回大营,向哲别禀道:“殿下,前方的兵将已经抵挡不了多久了,殿下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哲别听到此话却是勃然大怒,扬声喝道:“放肆,你居然敢无视军令,私自潜逃回营。还敢如此妄言,扰乱军心,来人,”他大手一挥,立刻有亲兵躬身上前,“将此人拖下去,斩!” 那两名亲兵应是,将那人拖了下去。哲别见人已被拖走,深吸了口气,说道:“传令下去,我金部没有逃兵。今日本王就要亲自上阵,与那陈军殊死一战!” 哲别的话很快就传遍了大营,众将士听得皇子竟然与他们共同抗敌,一改初时的颓废,群情激昂,士气振奋。 卫雍发现金兵败退到大营附近,非但没有人掉头逃跑,反而有更多的兵士自大营而出,竟有越杀越猛之势。 卫雍心中疑惑,抬头向后方望去,才发现,那哲别竟是穿了身银色铠甲,骑马立于金军的后方。 “如此甚好,”卫雍冷冷笑道,“今日我便拿了你的狗头来祭奠边关战死的弟兄!” 卫雍长喝一声,猛地向前冲去,一路挥舞着长枪不停的刺杀,竟似是入了无人之境一般。 逐海、卫风、何冲三人紧随其后,一路厮杀,竟是生生砍出了一条血路。 那哲别刚骑马抵达战场,便见到一玄袍银甲的男子,手持长枪向着自己冲杀了过来。 他勒紧缰绳,提起手中弯刀,大吼一声,便驾马向着对面冲了过去。 “铮”的一声,弯刀与那长枪撞在一起,擦出阵阵火花,哲别咬紧牙关,猛力将那长枪挡了出去。 “居然不逃不躲,还算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卫雍冷冷一笑,眼中却是杀气四溢,“不管你是怎样的人,我今日都要替大陈的将士们,将你碎尸万段!” 卫雍说着,长枪再次甩出,直向那哲别而去。哲别侧身一躲,猛地将弯刀挥向卫雍。二人如此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一时竟是分不出个胜负。 而其他的兵士也全部杀红了眼睛,挥舞着兵器向敌方而去。 厮杀整整进行了一日,当夜幕降临,双方将士几近力竭的时候,大量的胡人骑兵包围了金兵的大营。 哲别看到这些骑兵的时候,勃然色变,他冷笑一声,叹道:“想不到我哲别竟是要死在自己兄弟的手中了。” 正如他所想,带兵而来正是乌善。 乌善骑马向前,对着哲别笑道:“我亲爱的弟弟,好久不见了。” 哲别望向乌善,冷冷笑道:“大皇兄真不愧是大陈的狗,竟然帮助敌人来围剿自己的兄弟,你就不怕父汗泉下有知,会责怪于你吗?” 乌善望着哲别,低低的叹了一声,说道:“你们总是想要杀戮,战争,入主中原。然而几百年来,我大金没有任何一人可以跨过陈军那道坚固的城墙。” “我只是希望我族的百姓能够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不必再受那战争之苦,何错之有?” 哲别冷哼一声:“如今你已然称汗,金部自然唯你马首是瞻。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要杀我,本王绝无二话,但是本王永远不会认你为王!” 话毕,那哲别竟是抬起弯刀,割向自己喉间,不过一瞬,便倒地再也没了声息。 乌善下马走上前去,直直的望着倒在地上的人,叹了一声,道:“不过是想法不同,处在我们这个位置,却又只能是你死我活。”说罢,他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兵士:“带回去,厚葬了吧。” 说罢他转向战场内,看着已经彻底停手的一众兵士,用胡语说道:“今日三皇子哲别已死,众将士若是愿与我回朝,本汗对于尔等之罪,一律赦免!” 一众胡人将士听得此话,互相看了看,纷纷将手中的武器掷在地上,跪地高呼:“吾汗万岁!” 卫雍见得此景也向众人挥了挥手,跨下马来,走向乌善,行礼道:“还请问金汗,我大陈的使节可还安好?” 乌善含笑点头,用生硬的汉话说道:“秦先生博学多才,自是我大金的贵客,我等怎能不好好招待。”他顿了一顿,似是在思考如何用词,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如今大金与大陈之间战事以了,待本汗还朝稳固了朝政,自会亲自随秦先生一同前往京城,拜访大陈的皇帝陛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五十六章 京都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跋涉,班师回朝的卫家辽东军终于抵达了京城。十万随军驻扎在了通州军营之中,等候下一步军令,而卫康携众位将领,快马入了京城。 卫康等人一入城门便被热情的百姓拦了下来,百姓皆知定国公在辽东打了胜仗,杀了金部的可汗,均是喜笑颜开,夹道欢迎。 卫康等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连连向百姓拱手道谢,却依旧前行不能。 此时却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向着此处靠近,所有人定睛看去,竟是一队穿着程子衣的金吾卫。百姓见是宫中的军官,纷纷退向两边,让出了道路。 那队人行道近处,有一个似是首领的人向着卫康抱拳道:“国公爷,圣上知晓您今日回朝,特令我等前来迎接。” 卫康温和一笑,于马上向那人略拱了拱手道:“有劳了。” 那首领受宠若惊,忙躬下身去:“国公爷太客气了,这本就是末将的本分。”说着,他略一抬手,“您请。” 卫康便也不再多说,打马缓缓前行。 宫门在望,几人下马卸了兵甲,随那队护卫一同进了宫。 “臣卫康,叩见圣上。”卫康垂首进入乾清宫,向着端坐在上方的惠文帝躬身行礼,随在他身后的众将官也纷纷抱拳躬身。 惠文帝忙从那御座之上迈步而下,双手扶起卫康,叹道:“卫卿此行辛苦,你如今是我大陈的功臣,还讲这些虚礼作甚。”说罢,他对着跟在身后的太监冯山吩咐道:“赐座。” 冯山笑着应了,招手让一边的小内侍去搬了圈椅过来。卫康听得这话却是再次弓下身去,语带恭敬:“微臣不敢。” 惠文帝此时已经返身回了御座之上,冯山接过那小内侍搬来的圈椅,放在卫康身侧,笑道:“国公爷,如今您可算是我大陈的第一功臣了,圣上念您一路辛苦,特赐您坐下回话,您还不赶紧谢恩。” 卫康略抬了抬眼皮,看那惠文帝面带微笑,神情温和,便躬身谢道:“臣谢过圣上,有劳冯公公。”话毕,便在那圈椅中虚虚的坐了。 “卫卿此行数月,几次大败胡虏,如今又令那金部求和称臣,如此大功,朕必当重赏!”惠文帝坐于上首,抚掌大笑,“卫卿日后将那有功之人一并说与朕听,朕皆有重赏!” 卫康正要站起行礼,却见惠文帝略一挥手,望向卫雍,问道:“这可是卿家二郎?” 卫雍听见圣上提及自己,忙上前两步拜道:“臣卫雍,叩见圣上。” 惠文帝似是细细端详了卫雍半晌,才朗声笑道:“果然将门虎子,英武不凡。朕听说是你带兵烧了那金部两万兵马,甚妙,甚妙!” “圣上过奖,臣不过侥幸而已。”卫雍垂目肃立,语气平静。 惠文帝却连连点头:“不错,小小年纪,不骄不躁,着实不错。”说罢他转向卫康,“卫卿着实让朕羡慕,两个儿子皆是如此优秀。” 卫康忙起身行礼:“圣上谬赞,犬子不过是一介武夫,哪配与诸位殿下相提并论,圣上折煞我也。” 惠文帝却状似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小心了些。好就是好,朕还能因为你的儿子好,就抢过来做朕的儿子不成?”说到这,惠文帝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家二郎可曾婚配?” 卫雍心中一惊,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身侧的卫康不急不缓的回道:“回禀陛下,犬子并不曾婚配。” “哦,朕观这二郎年岁不小,为何不曾婚配。”惠文帝面露疑惑。 卫康却是温和一笑,回道:“犬子今年的确年岁不小,只是他性格木讷执拗,又说什么要先立业再成家,臣与内子觉得此话有理,便也就随他去了。” “如此说来,卫卿此次回京便可以为二郎张罗婚事了。”惠文帝大笑,“卫家二郎此次征战有功,擢羽林卫镇抚司镇抚,授武略将军。” 卫康、卫雍二人听得此令忙跪地叩谢:“臣叩谢圣上。” 卫康父子二人还未回到家中,封派的旨意却已经传到了定国公府。定国公府中一片喜庆之色,更是在府门外挂出一串鞭炮,劈劈啪啪的放了起来。 国公夫人林氏亦是笑得合不拢嘴,抱着孙女卫娇高兴的对长媳杨氏说道:“自你父亲出征,我这心里便没有一日的安稳。如今可好了,大陈怕是十几年内不会有战事了,我卫家也可以安宁一段时日了。” 杨氏系长清候府嫡长女,她听到婆婆的话,也笑着应和:“母亲说的是,自父亲与二叔出征,盛民与我也是日日挂念着,又不敢在您面前提起,怕勾起您的心思。如今可算是好了,二叔亦有了差事,母亲您也可以放心了。” “唉,”林氏听儿媳提起次子,忍不住叹气道:“提起止戈,我就忍不住想起那苏家女孩。她与止戈本应是好好的姻缘,却被圣上横插了一杠不说,如今却连命都丢了。” 杨氏想起苏家嫡女,心中也是感慨:“说起那苏家妹妹,也实在是个命苦的,不过我听说,前几日永安侯府家那个外室子将苏妹妹的牌位接到了他的府中。” “此事我上次去苏府也听伯夫人提起了,”林氏叹了口气,“那沈家郎君也是好心,姑娘家的排位入不得祠堂,他怕以后瑾姐儿断了供奉,便与苏家商量了,聘了瑾姐儿为妻,将瑾姐儿的牌位请入了自家的祠堂。” “此事那永安侯府竟是同意了?”杨氏有些惊讶的的问道。 “不同意又如何,”林氏轻抚自家孙女柔嫩的小脸蛋,说道:“人家小郎君如今已经独自开府,另立一支,与他永安侯又有何关系。当初人家落魄时不闻不问,若不是苏家人,恐怕这孩子都活不到现在,更不要说什么入阁拜相了。” “这孩子也确实是个知恩的,就这么将发妻的位置留给了苏家女孩。他年轻有为,尚公主都是有可能的,可是如今之后,他再行娶妻即为续弦,怕是也没什么上好的姻缘了。” 婆媳两人在室内这么絮絮叨叨的说着家常,便听见有小丫头跑了进来,高兴的喊道:“老夫人,世子夫人,国公爷和二爷回来了,人已经进了胡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五十七章 婚事 婆媳二人听了此话高兴的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待行到二门处,卫康领着两个儿子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林氏见到卫康眼圈一红,福下身去,身后跟着的杨氏也欠身向卫康行礼,婆子丫头的更是乌啦啦拜倒一片。 卫康见到发妻,心中难掩酸涩,忙伸手扶起她,叹道:“筠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林氏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感动,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笑道:“老爷说得这是哪里的话,”她抬头望着面前的男人,忍不住叹道:“老爷瘦了,也黑了。” 卫城与卫雍兄弟二人跟在卫康身后,忍不住叹了口气,父亲母亲成亲近三十载,仍旧是叫人看得牙酸。卫雍忍不住重重的咳了一声,叹道:“母亲难道没有看到儿子也回来了吗?” 林氏听到儿子打趣自己,才想起此时还在庭院之中,周围仆妇众多,忍不住红了脸,横了卫雍一眼,嗔道:“哪里都少不得你。” 卫康哈哈笑了几声,便率先迈步向着正院走去。 吃过晚饭,待子女们都离开之后,卫康便换了件家常的素色直裰靠在了榻上看书。林氏从净房出来,挥手让丫头们都下去之后,便在卫康身侧坐了下来。 “老爷这段日子可还算顺利?”她伸手抽走卫康手中的书册,放置到一旁的榻几上,问道,“我听止戈说,那苏家大郎竟还活着?” 卫康缓缓直起身来,叹道:“苏家大郎的确是随我们一起回了京,只是现在苏家形式未明,他不能轻易露面,我们便将他安排在了城郊的田庄里,现下并无大碍。”说着,他盯着林氏,正色道:“这些事情,你千万不要对苏家夫人说,我怕她得了消息心中一喜便全然不顾了。” “老爷放心,妾身自是晓得其中的利害。”林氏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你前次来信说止戈帐中收了个女谋士,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那女子家中有难处,且她又确实有些本事,那火烧金部的主意便是她出的,因此我们便就容了她。你放心,我看着的,断不会让儿子乱来的。”卫康轻笑一声,“且那女子如今在金部,一时半会儿来不得京城。” 林氏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真当是止戈起了什么歪心思呢,若真是有些本事,接到府中倒也是无妨。” “你那儿子什么心思,你能不晓得。”卫康闻言笑意更甚,伸出手来环住林氏的腰,“他对那苏家女孩是个什么心思,你我心知肚明,如今那瑾姐儿不在了,止戈的婚事怕是难成。你呀,也不要想着他娶什么世家女孩了,我倒是想,若是他真对那姑娘有意,便成全了他。” 林氏闻言也是叹了一声,说道:“今日我才跟大郎媳妇说起瑾姐儿,那沈阁老沈慎几日前迎娶了瑾姐儿的牌位。”她微微靠在卫康的怀里,“说实话,听说他娶了姐儿的牌位,我心里竟是松了下来,我生怕止戈回来要娶瑾姐儿的牌位进门。 “我这做母亲的,自是知道儿子心思,不愿阻拦,可是若真是让儿子年纪轻轻就做了鳏夫,我这心里啊,更是不愿。” 卫康听了却是一惊:“你说什么?那沈慎竟是娶了瑾姐儿的牌位为妻?” “正是如此,”林氏再次叹道:“伯夫人跟我提起此事的时候,我也是一惊,虽然知道苏家对这个沈慎有恩,但是我实没想到他能牺牲自己来报恩。” 卫康嗯了一声,思忖了半晌,才说道:“此事还是早些告诉止戈为好。” “妾身知晓。” 次日一早,卫雍向林氏请了安后便要出府,林氏忙唤住他,问道:“这一大清早,你要到哪里去?” “儿子想要去苏府,拜祭一下伯爷。”卫雍神色未动,说完转身便又要走。 林氏心中不忍,却还是唤住他:“二郎,母亲有话要跟你说。” 卫雍心中感觉异样,却还是折返回来,在林氏身侧坐了,说道:“母亲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 林氏向身侧的仆妇递了个眼神,那些人便垂头依次退了出去,见丫头将隔扇关好,林氏才缓缓说道:“二郎,有件事情,母亲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听了可不要激动。” 卫雍心中疑惑,问道:“何事,母亲直说便是。” “就在几日前,苏家将瑾姐儿聘给了沈阁老为妻,如今瑾姐儿的牌位已经进了沈家的祠堂了。” “什么?”卫雍嚯的站起身来,“母亲你莫不是在诓我?” 林氏看见儿子的反应,心中也是难过,叹道:“此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各家都已经知晓,连圣上都知道了,还称赞沈阁老仁义。” 卫雍只觉得自己心中一空,无力的跌坐在榻上,喃喃道:“竟会如此,竟让他抢了先。” 林氏听到儿子的话,更是觉得若是瑾姐儿不是被沈家娶了去,自己儿子必然也会闹着要将她娶进门来的。如此一想,心中竟是对沈慎存了些感激。 卫雍坐了一会儿,似是在思考。林氏小心翼翼的凑上前,说道:“二郎,如今瑾姐儿不在了,那沈阁老娶了回去,也不过是一个名分。瑾姐儿与你的情分,你自知晓,瑾姐儿九泉之下也会念着你的,她不会怪你的。” 卫雍听了这话,竟是流下了眼泪,他声音沙哑:“母亲,正是因为念着瑾儿与我的情分,我才更应将她娶到我卫家,享我卫氏子孙的供奉。”他侧头望向林氏,双眼通红,“老忠勇伯于我卫家亦有大恩,如今苏家有难,我卫家旁观便就罢了,此等事情母亲竟也不愿伸手相帮么?” 林氏一时语塞,她的确是自私了,若是念着曾经的恩情,他卫家的确是该将那苏家女孩儿娶进门来,享受卫家的香火供奉。可是她也是母亲,她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还未娶亲便成了鳏夫,她更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就此守着个牌位孤独终老。 林氏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她伸手擦拭着眼中的泪,说道:“这件事的确是母亲有错在先,可是二郎,你想一想,若是你将瑾姐儿的牌位迎回来,年后正常的娶妻生子,母亲自不会拦你。”她抬起头,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儿子。 “可是,你这逆子,怕是一早就做好了打算,要守着瑾姐儿的牌位度过余生,母亲怎能同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陈年纪事》正文 第五十八章 祭拜 沈慎下了马车,便有小厮过来禀到:“爷,定国公府的二公子来了,我说您上朝了尚未回来,他便说要等您回来。您说过若是二公子来,好生招待着,小的不敢拦,人此刻正在厅中喝茶呢。” 沈慎闻言却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说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说罢便向着正厅直行而去。 “劳卫将军久候了,是沈某失礼了。”沈慎迈步进屋,想着卫雍拱手笑道。 卫雍见他回来,却并未起身,只是直直的盯着沈慎,眼神里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敌意。 沈慎也并不在意,在他身侧落座,抬一抬手让上茶的丫头退下去,轻笑道:“不知卫将军到我沈府,有何贵干啊?” 卫雍望着面前的人一片云淡风轻,冷声说道:“在下为何来拜访阁老,怕是阁老心知肚明吧。” “将军说笑了,”沈慎端起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双眼微眯,似笑非笑道:“将军为何而来,沈某又如何得知。” “沈慎,你休要与我兜圈子,”卫雍冷哼一声,“我原以为你对于瑾儿多加关爱,不过是因为你看她长大,将她当作胞妹一般,却不想你居然也对瑾儿存了心思。” 沈慎听了他的话,只是抬眸斜睨了卫雍一眼,笑道:“瑾妹妹未嫁之身,入不得苏家祠堂,义母怜妹妹身后无人供奉,这才与我商量,将妹妹嫁入我沈府。”说着,他又笑了起来,“说起来,义母之前也曾向国公夫人说起过此事,只是国公夫人似是十分不愿,并不接话,义母这才找到我这里。” “二公子,你若是有怨,便去怨你家母亲吧。” 卫雍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半晌才说道:“沈阁老,我想祭拜一下瑾儿,还望阁老通融。” “二公子岂不是在强人所难,”沈慎轻轻将茶盏放于案几之上,“瑾妹妹如今已入了我沈府,便是沈某的夫人,二公子称沈某内人的闺名似有不妥吧。” “且瑾妹妹如今供奉在我沈家祠堂内,祠堂又岂是外姓之人可以随便进入的。”他说着,唇边笑意更深,“恐怕要让二公子失望而归了。” 卫雍听到沈慎的话,愣愣的坐了一会,终于缓缓站起身来,向沈慎拱手道:“那在下就不多叨扰了,告辞。”说罢不等沈慎回应,转身便走。 沈慎却只坐着微笑不语,眼见卫雍就要跨出门去,方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若是今日不让你去祭拜,内子泉下有知,怕也是要怪我的罢。” 卫雍听到他的话,僵立在门口,只听见沈慎缓缓迈步与他侧身而过,轻声道:“二公子,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卫雍忙躬身抱拳:“多谢沈阁老。” 沈家祠堂的门被缓缓推开,因为沈慎是自立门户,所以祠堂之中原先只供着沈邱氏的牌位,如今又多了沈苏氏。 沈慎走到桌案之前,先是对着自己母亲的牌位拜了两拜,才将眼神缓缓移向摆在沈邱氏下方的苏瑾的牌位。 “瑾妹妹,我今日带了卫家二公子来看你,我想你也是愿意见到他的罢。”他笑了笑,眼睛中却带着淡淡的哀伤,“若是我不让他见你,你是一定会怪我的。” 身后的卫雍看不到沈慎的眼神,却听出了这声音里的温柔,他偏过头,心中冷哼,什么应苏夫人所求,这厮分明就是对瑾儿图谋不轨。 沈慎没有回头,只冷冷的说了句:“卫二公子请吧。”说完便一甩袖子,出了祠堂。 卫雍缓步上前,自香案之上抽出了三支香来,自烛上引燃,插入那香炉之中。他这才缓缓抬起眼眸,望向面前的牌位,只见那木质的牌位上,用端正的隶书写着“沈苏氏讳瑾之灵位”。 卫雍深吸一口气,沈苏氏那三个字似是有毒,狠狠的刺痛了他。他伸手轻触那几个字,轻轻的说道:“终是我对你不住。” 定国公府近日一直在宴请宾客,各个品阶的官员前来道贺,各府的夫人小姐也纷纷过府来拜访林氏。 这一日,国公府又办了场赏花宴。说是赏花,不过是因着各府的女眷纷纷上门,林氏不堪其扰,干脆就直接请了大半京城的勋贵及官员女眷,一齐热闹一番。 辰时末,便有马车进了二门,杨氏听了婆子的禀报立刻起身去迎。她领着一众婆子到了垂花门的时候,永宁侯府的侯夫人韦氏和她的嫡幼女林萱,已经扶着婆子的手自马车上下来了。 杨氏忙迎了上去,向韦氏福身行礼道:“见过舅母。”又拉起林萱的手笑道:“萱姐儿来的可早,我这正愁没人能给我帮把手呢。” 林萱身量不高,长得眉清目秀,有三分肖似林氏。她回挽住杨氏的手笑道:“母亲说今儿个国公府设宴,里里外外就只有大表嫂一人忙活,便催促我早些来,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杨氏还待说些什么,便有婆子小跑过来禀道:“世子夫人,长清侯府的马车进了二门了。” 韦氏便笑着挥了挥手,说道:“亲家到了,你赶紧招待着,咱们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我自领着萱姐儿进去就是了。” 杨氏欠身道谢,便向门外的马车迎去。 长清侯夫人赵氏带了杨氏的庶妹杨宁来,她下了马车,便见到自家长女迎了上来,向自己行礼。她双手扶起杨氏,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半晌,才笑道:“又见丰腴了,可见你婆母待你不错,盛民也是疼你。” 杨氏听了略带赧然的笑了笑:“母亲又笑话我,婆婆待我自然是再和善不过了,”她又转向母亲身后的杨宁,笑道:“二妹也出落的愈发水灵了。” 杨宁忙向杨氏行礼,略带些怯怯的喊了声:“长姐。” 赵氏对这个庶女一向看不顺眼,见她如此小家子气,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她斜睨了杨宁一眼,冷声道:“到了你长姐这里,你有什么可怕的,作出如此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那杨宁听了嫡母的话,将头埋的更深了些。杨氏看了更是心头光火,她本不愿意带这庶女出门,却不知道秋姨娘那蹄子在侯爷面前说了些什么,侯爷昨夜里竟是特意跟她提起,要她带着杨宁来参加定国公府的赏花宴。 杨氏见自己母亲脸色发黑,忙挽了母亲的手向里走:“刚刚永宁侯夫人带着萱姐儿来时听到您的马车到了,您还是快些进去罢,免得叫婆婆她们久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