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的皇后路》 1.认什么命 陈娇大学毕业那年遇到盛先生,她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贵人,却不想是遇到了一个疯子、骗子、混蛋。 盛先生遇到陈娇却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真爱,他让她住到自己最爱的一座宅子里,知道她喜欢裙子,便把各种各样的裙子摆到她面前,知道她喜欢吃巧克力,便亲自和人学会熬制巧克力给她做蛋糕和巧克力糖。 只是她永远不能从这个宅子里出来。 陈娇一直等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一直在想盛先生若爱她年轻漂亮,总有厌倦的那一天。 更何况她对盛先生,从来没有好脸色,这个有钱有势的天之骄子,从小就被女人哄着的角色究竟能忍一个女人放肆多久 总有一天会忍不了。 她等了三年,又是三年,五年,又是五年,到现在十五年已经过去了。 外界变化日新月异,网络热词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波,她在这里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网,彻底被隔离开了人群。 只因为这个疯子爱她。 今天盛先生做好了晚饭,去找陈娇,女人形销骨立的站在阳台,一身黑色的长裙,孤零零的像一幅旧画,长发安然下垂,她平视着防盗窗之外的风景,耳廊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 阳台上有几盆花,都是绿茸茸的堆着花盆里,仅仅结出几枚淡黄淡粉的花骨朵,并不叫人喜欢。他放轻脚步走到陈娇身边,偏头发现她依然是没什么表情,好像是没注意到自己,侧脸精致美丽的像一个精制打磨上妆之后的人偶,盛先生每次看陈娇总觉得她是爱自己的,连看那双剔透分明的眼睛,也觉得其中含着丝丝情谊。 在他眼里陈娇天生就应该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人,现在脸上的冷漠更像是一层薄冰,里面裹着一层春水杏花,不必她露出什么温柔神态,哪怕一直这般也能叫人心甘情愿的等着她冰雪消融,露出一身水淋淋的柔弱情丝。 一只大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陈娇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身侧多出个人,盛先生牵着对方微凉的手,不介意她冷若冰霜,温柔的说“看看今天的饭菜还满意吗” 带着她走到餐桌边,盛先生绅士地为人拉开椅子,轻轻推着陈娇让人坐下,只看这般温柔,二人仿佛是一对热恋情侣或是恩恩爱爱的老夫老妻。 桌上饭菜色相极好,空气里还带着食物的香气,带着露水的玫瑰放在桌上一侧,昏黄的灯光从上方打下来。 这里的气氛和布置似乎极为浪漫,只是安静得有些异常。 陈娇扫了一眼,没有丝毫感动或是心动的样子,她不去看身前的桌子上摆放好的碗筷,更没有动一下的念头,甚至连人也不理,仿佛真成了一具陶瓷人偶。 不见她说话,盛先生便说“厨房还有个汤,你先等一会儿,我去拿来。” 谁知人刚一转身便听到身后稀里哗啦一片瓷器破碎金属落地的声音,他身子僵硬了一下回过头,只见汤汤水水碎碟子碎盆砸了一地,白色的汤汁浇在地板上,排骨东一只西一只的滚落,红玫瑰落在地上,花瓣落下,被浅褐色的菜汤淋得脏兮兮的。 看着这一切,他的心也像是被丢进了泔水桶里面,偏偏这一切都是他该得的。 人若是得到一件死物必定不需在意他是否快乐,更无从被伤害,而若是强行得到一个活人,一旦在意对方的情绪,就只能忍着了。 他垂着头,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贱”字,却生不起气来。 陈娇终于正眼看盛先生了,只是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仿佛这般举动居然没有让她有一分痛快,她冷然平静的说“我今天不饿,让你白忙一场了。” 各种食物掺杂在一起的味道都很古怪,二人相视沉默,过了一会儿,盛先生若无其事的走到陈娇身边,他脸上居然带了笑意,“你不喜欢,告诉我一声,倒到马桶里就是了。刚刚有没有烫到手” 只有最无可奈何的才会歇斯底里,风度尽失,所以啊,他不用生气。 “我没事儿”陈娇说,她转过头,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大桌子上。 盛先生绕过地上狼藉,走到陈娇身侧,单膝跪下,他不容拒绝的握起陈娇的两只手,低着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检查,陈娇挣扎,没挣开这个成年男子的力道。 忽然间,她扬起刚刚被对方看过的手,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盛先生的脸上,陈娇视线落在桌面上,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我说了,没事儿。” 莹白细嫩的手从盛先生手心里滑出来,男人垂着头,后背僵硬,两只手还维持这刚刚握住她的姿势,整齐的发丝颓败地打下来,让人看不清表情。 他的确是天之骄子,父母恩爱,从小就宠爱他,不说打,二人都是斯文又有修养的人骂都没有骂过人,发生争执也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或是冷战。 只有陈娇,打过他的脸,盛先生不是不生气,而是觉得他要让着她,要忍耐。 陈娇站起来绕过对方走向楼梯。 这几年陈娇的脾气越来越坏了,盛先生愈发能忍了。 “你什么时候让我离开。”上楼前陈娇回头问,黑色的裙摆像是暗夜里的河流,她的眼睛里面永远藏着令人心动的星光。 盛先生看她一眼,愈发心动,知道她不喜欢被自己盯着便低下头,一边收拾地上的狼藉一边说“娇娇你死心吧,就在这里陪着我不好吗” “谁要一辈子陪一个疯子”陈娇冷笑,转身上楼。 一天下午,陈娇的嫂子过来,盛先生每次看陈娇情绪不好就会让人来看她一次,从前都是心理医生,她嫂子还是第一次登门。 嫂子刚进客厅,视线瞟了一圈,笑着和陈娇一起坐在沙发上,和她说“这过得不是挺好的,你哥辛苦一辈子连这房子的装修都挣不来”,她笑盈盈的看着身边不识趣的小姑子,继续说“婆婆离世前还问起你,我说娇娇过得很好,如今看来也不算说谎。” 陈娇心里一惊,只觉得心里凉得透骨,她惊惶打断嫂子的话,“我妈什么时候走的” “你老公没说已经三年了,七月初三,在人民医院。”也许是过去太久,嫂子只是单纯惊讶陈娇不知道这件事,又怕她打闹,把陈娇的一只手握在手心看着她的眼睛说“娇娇,听嫂子一句,人去了就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下去。你是什么处境,我和你哥也知道一些,是我们没用,没钱没势的帮不了你。我和你哥,柴米油盐半辈子也过来了,盛先生那么爱你,你看开些,也认了命吧,往后有的是福气。” 认什么命 陈娇没说话,她咬着牙,眼泪往心里流。 最后一次见妈妈是在毕业前的一个寒假,她喜欢一件大衣,妈妈不喜欢,两人因这个拌了几句嘴,她就跑去上学了。 当时觉得平淡,往后越想越是温馨平常,满满的烟火气,现在想起来仿佛肝肠寸断,她居然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过。 夜色过半,陈娇睁开眼睛,盛先生躺在他身边,呼吸悠长,窗帘已经遮住全部的星光,床头柜边的暖光灯映把她的脸,柔和美丽的轮廓,冰冷无情的表情,她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水果刀,刀锋干净,下一刻刀尖悬在熟睡男人随着呼吸起伏的心口,陈娇扫了眼对方,男人闭着眼睛呼吸安稳,于是她狠狠地按下刀柄。 猩红的血液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溅落在白色的被单上。 盛先生被痛醒,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来,在心口蔓延,他看着黑暗中模糊优美的影子,皱着眉头说不出话。伸出手去够按在自己心上的那双秀丽白皙的手,却摸了个空,只触到黏腻温热的血和冰冷锐利的刀刃。 陈娇亲眼看他闭上眼睛,又伸手在人鼻尖试了试对方的呼吸,确定人已经气绝才若无其事的从躺了一具尸体的床上下来。 她第一次杀人,却冷静的可怕,这件事她早就在心里做过许多类似的计划了,结果无非是看他闭上眼睛不能呼吸不能动。 从前她也用过刀刃对着盛先生的脖子,威胁对方放开自己,却连一道小口子都没割开,盛先生以为她太心软。 她才不可怜这个混蛋,只是怕杀人偿命罢了。 但此时此刻,她一想着不要永远留在这里,就生不出半分悔意,反而觉得安然自如,连夜里沉郁的空气都变得清新活泼了几分。 拉开窗帘,天上的繁星点点,她没开灯,一人枯坐窗前,身后血腥味氤氲。 阳光乍来,黎明已至。 陈娇换了一身衣服,五点钟天刚刚亮了就到街边上,拦了一辆出租。 “泉山。” 下车的时候,司机说,“微信支付扫前面的二维码。” 陈娇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对方,司机给陈娇找零,等见人往山路上走觉得有点奇怪。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一路上没看到对方玩手机。 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摸都没摸手机一下。 支付宝是什么,微信是什么,陈娇都不知道,现在也没时间知道了。 她往沿着山路往前走,两边是生机勃勃的新绿色,清晨露水和植物味道清新,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半个小时之后才看到人烟。 小泉山是个小景区,节假日会热闹一些,今天是工作日比较清冷,陈娇记得山上有一家麻辣烫的店,她上山先去吃了一碗麻辣烫,然后继续爬山。 陈娇体力不好,爬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站在悬崖边望着远方黄橙橙的太阳红彤彤的云霞,她抬起头,脸红扑扑的,深深的呼吸山间清新带着露水的空气。 盛先生说她要一辈子留在他身边,这怎么可能呢 只要活着她总要出来的,毕竟世界这么美。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带着疑惑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陈娇” 她慢慢回头,看到了一个穿着警服的人对着她徐徐举起枪来,远处山路似乎有黑影起伏,应该是与他同行的人。 男人冷肃的视线盯着不远处的女人,心中惊疑,他见过陈娇留在内部网络上的寸照,看着是一个娇美的少女。 眼前的女人比照片里的人瘦很多,依稀可见少女清丽的轮廓,无论是谁看到她,都不会联想到一个一刀杀人的凶手。 她站在山间翠绿清新的叶子和薄薄雾霭里面微笑,和照片里那个少女的笑容重叠了,仿佛不是个刚刚杀了人的凶手,而是一个踩着晨露来踏青的游客。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盛先生欠陈娇的,所以她毫不客气的要了他的命,但她杀了人就是罪人,该承担后果。 前半生在牢笼里煎熬,后半生应该属于她自己,她不想再留在监狱里几年。 脚步往后退,踩着悬崖危险的边缘,上身后倾,男人眼睁睁的看着她像一朵花一样落了下去,悬崖下的浓雾掩住了她的身形,像是晨间的鬼魅,如雾如烟,倏忽之间消失不见。 她这一生,二十岁之前在学校里,刚刚迈出校门就遇到了衣冠楚楚的盛先生,从此便迈入了一个牢笼里面,直到昨天,她亲手把匕首插到这个男人的心脏,才走出了这道牢笼,也走到了一条绝路。 无论如何,她不后悔。 盛先生以为她有生之年只能在哪个牢笼里,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男人不肯放过她,她却可以放过自己。 生苦,死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乖怪不分 陈娇又睁开眼睛,她不由自主的嚎啕大哭,只觉得浑身凉凉的,没什么力道,若要形容便如一滩软泥,仿佛筋骨都无力地融化在里面,她睁着眼睛,不同的色彩混合在一起,像是一团乱糟糟的马赛克。 她觉得自己没有死,却又意识到此时此刻恐怕是瘫软在山谷里面,如现在这般大概只能等着气绝,或是豺狼虎豹过来帮自己断了这口气。 人想死,又没死,半死不活就是个悲剧。 耳边又有细小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让人心烦,哭都哭不安稳。 于是,在这喜气洋洋的时候,躺在奶娘怀里的那个婴儿忽然就毫无征兆的停止哭泣了。 方才几个侍女和奶娘还在想,她这样没完没了的哭可不要哭坏了嗓子,这一忽然停下,再一低头见到她一张沾着泪痕又冷若冰霜的脸,几人心里陡然一惊。 下一瞬间便想到这翁主刚出生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以后怕是不好哄。 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喜怒无常。 仿佛是几个人同时这样想过,七八个侍女和两个奶娘脸上奇怪僵硬的表情下一刻就恢复了理所应当的喜气洋洋,几个人欢欢喜喜的抱着新生儿去擦洗,又给她换上一身柔软的衣裤。 馆陶公主正说着要见见女儿,几个侍女就已经把新生儿抱到了她身边,她前头已经生过两个儿子了,这是第三胎,比前面两胎都要顺利,此时累是累一些,心情却是不错,看着女儿也高高兴兴,心里甜甜蜜蜜的。 陈娇恍恍惚惚中似乎从斑斓破碎的光影色块里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眼睛,其实她自己知道什么也看不到,视野模糊。 但是慢慢的也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了,因为她不是越来越无力,而是越来越有力,还感到清醒,仿佛生机正在慢慢复苏。婴儿微薄的体力当然什么都做不了,只是能让她意识到自己原来不是一个将死之人。 至于以后活得什么样她此时倒也不焦虑。 小泉山那一跃,她没有半分恐惧,从杀人到跳崖,行云流水一般地做出来,心里平静的像是临睡前喝了一口水一样。 现在想起来觉得生死之间的那一刻,好像闯破了什么门,心像是一颗核桃,表壳无声破开、坠落,露出里面的东西,脱出一身繁重冗杂。 馆陶公主无限怜爱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也不觉得这孩子有异,只看她面容,比起那两个皮猴可要乖巧多了。 再加上女孩子比男孩子多出来的那一分灵巧精致,她愈发觉得小女儿可爱。 她把孩子抱到怀里解开衣襟,将乳头塞进女儿嘴里,想要引导她吃些东西。却发现这个女儿像个傻的一样,毫无反应,馆陶公主轻轻按了按乳房,一滴乳汁就自然而然的流了出来。 陈娇总算认识到自己成了一个婴儿了,但当个婴儿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饶是她上辈子出生的时候喝的是羊奶和奶粉,也没能让她对人的乳汁生出热情来。 要一个成年人去体会婴儿的快乐幸福实在有点儿强人所难,更何况小婴儿小时候动都动不了,翻个身都要让人伺候,更不要说换尿布之类的了。 但若是要让她为这种正常的生理反应羞耻煎熬,也不对。 于是她只是终日板着一张脸,像是多吝啬笑容一样。 馆陶公主抱着她,和两个儿子说“你们小时候可没有妹妹乖巧听话,一个个的恨不得把天捅出来个窟窿,一屋子的侍女终日围着你们二人团团转。” 七八岁的陈须看了眼母亲怀里的妹妹,又看了眼身边岁的弟弟,他记得弟弟小时候什么样,爱哭、贪玩、尿床 妹妹不爱哭不贪玩,虽然也尿床但好像比弟弟要可爱一些。 “妹妹怎么不笑”陈须问。 “小孩子各有各的性情,你妹妹喜静,不爱笑。”馆陶公主说,心里却有几分忧虑,这女儿从出生就未曾笑过,究竟是不是病呢。 陈娇现在已经六个月了,她的视力和听力都正常了,但还不能说话,好在她也不是个爱说的人。 当然,她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到了古代,变成了婴儿。 日常最容易见到的是照顾她的几个侍女和奶娘,其次是她母亲馆陶公主和两个哥哥,父亲出现的次数并不多。 这不是说陈午对这个女儿不关心,他也从未见过女儿笑,某天夜里忽然想起来了,便和馆陶公主说“下次夫人去宫里时,不妨带着阿娇,太后那里有几位圣手,让人看看是否生了病,你我也好安心。” 虽说他家里养得起一个不言不笑的女儿,但孩子还是健康些好。 “前几日我已与母亲说过阿娇的事,母亲会私下让医官帮阿娇看看的。” 过了几天,陈娇被抱上了一驾马车,她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出身不凡,家里人穿的用的都贵重难得,奴仆众多又都有礼,现在出行还有车马。 但当车马停下来,有声音尖细脸白无需的太监和馆陶公主行礼的时候,陈娇才认识到她这辈子好像成了皇亲国戚。 这辈子的父母给她取名为“阿娇”的时候,她以为是前世今生的关系,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陈阿娇可不就是一个历史上的真人吗 各种各样的电视剧不知道演了多少遍的“阿娇退长门”,不过对于陈皇后,最有名的还是“金屋藏娇”这个典故。 她一想起这个词语,心里就是一阵冷笑,继而又想起了那个死在她手上的人,就觉得没什么趣味。 男人都是这般,自己爱了便觉得该待若珍宝,也不问对方愿不愿意做他的珍宝。 不过历史多谣言,现在想这些未免太早。 奶娘帮馆陶公主抱着女儿,她披着一身斗篷往前走,入了宫一见窦太后便要行礼,被人拦下。 窦太后只有这一个女儿,又时常在膝下侍奉,心里更是喜爱,等人到身边便说“你那小女儿呢,快给母亲看看。” 馆陶公主转身从奶娘怀里抱起女儿走到了太后身边,窦太后把孩子抱到自己膝盖上,见幼儿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既不哭闹也不舞拳说道“从未见过这么乖的孩子。” 这哪里是乖,分明是怪馆陶公主心里苦笑。 窦太后年纪已经很大了,只是养尊处优多年保养得宜,只有眼角有几道不明显的皱纹,但周身都是身居高位的威严气势。 她摸摸孩子的手,又摸摸她的脸和脖子,摇摇头说“果然是个不会笑的,召医官进来吧。” 陈娇这时候其实还不大听得懂这时候的话,毕竟隔了千百年,话音习俗不知道变了几变,她能听得出自己的名字也已经算是巧合中的巧合了。 平日里又懒得琢磨话语,自然更是什么都不懂了。 等见一个穿着官服的看她的脸,摸她的脉,也就猜出这人应该是个大夫,她会得什么病呢 这可就奇怪了,阿娇看了眼在一边的盯着太医表情的母亲,心里却没什么畏惧。 过了生死那条线之后,有没有病,以后会不会死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太医仔细看过之后,拱手回禀“翁主一切正常,无病症。不嬉笑,大约是不爱笑。” 窦太后和一下子皱起眉头的馆陶公主说“这下子你可放心了吧,周太医是宫里最有本事的,他既然说无碍,也定然是无碍。” “可是这幼儿怎么就不爱笑呢”馆陶公主说。 窦太后安抚女儿“世间人有千万,性情皆是不同,你这女儿不爱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后她遇到喜欢的,觉得有趣的自然就笑了。红尘紫气,万般模样,总有得她心意的。” 被这话说服,馆陶公主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她看着眼神迷茫的女儿,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料窦太后转而说起“你可是又给你弟弟送了美人” 宫里的事情就没有几样躲得过窦太后的眼睛,但看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知道了,馆陶公主心里惊了一下,便马上笑着讨巧说“女儿还不是心疼弟弟,他素来爱美色,可也不知道真正喜欢什么样的,这些年就没一个知心人。那些个美人,凡是有一个能令他欢喜个一时半刻也是她们的福气。” “你可谨慎些,莫要叫人亏了他的身子。” 知晓母亲是关心弟弟身体,馆陶公主也放下心来,好好撒了一会儿娇,做足了贴心棉袄,才带着赏赐回去。 馆陶公主,人称窦太主,虽然下嫁陈午,但在宫里一向风头无两。 皇上敬爱这个姐姐,手握重权的窦太后宠爱这个女儿,宫里的美人见了她都要绕道。 阿娇不怎么听得明白话,但眼睛是好用的,越看越清楚。在家中,她自然得了万般宠爱,侍女和奶娘得了馆陶公主的嘱咐百般引诱着她说话和笑,却又不敢冒犯,动作谨慎小心,反而让人觉得无趣。 但时日久了也没人惦记着让她说笑了,反而习惯了这一张冷脸。 快要过三岁生日的时候,陈娇已经能走得很稳当了,只是小孩子平衡能力不好,稍微大意些就容易摔跤。 陈娇平日里不爱玩游戏,更不爱扮演小孩子,馆陶公主曾让几个年纪相近的贵女陪伴她,又看她爱答不理的冷落别人,一点也没有和同龄人亲近的意思,便将人都送走了,现在这诺大得府上只有这一个小姑娘。 陈府很大,布置的很美,落在陈娇这个伪古人眼里就是一种园林景观,没事儿的时候她就到处走走。 走着走着她就到了一个厢房里,侍女落在后面,一追上她就看见她坐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这东西不是陈午的,平日里陈午喜欢骑射,爱长剑长矛这些威武武器,这东西大概是陈须拿着玩的,不小心丢到这里忘记收了。 脱了刀鞘,阿娇专心看着薄如柳叶的刀锋,心里竟然慢慢涌出几分柔情,忽然明白自己居然有几分喜欢这样的兵器。 一时之间仿佛记忆回转,她想起自己杀人的那一幕,那时候杀人是什么手感其实已经记不清,或许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是什么感觉。 现在拿着刀,她自然而然就生出一种陌生又真实的情绪。 日后谁对她怀里恶意,只管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这个念头一生起来,她心里就一阵的放松和快意。 “翁主,您快把这东西放下当心伤了手”侍女焦急说道,她一时疏忽,没想到一直乖顺老实的小主人居然舞刀弄剑,要是叫夫人知道可怎么办 阿娇看了那侍女一眼,拿起刀鞘慢慢插上,却没有丢开匕首。 侍女在一边喋喋不休的劝,阿娇忽然看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亮的像是被浸在水里,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觉得可怕。 侍女讷讷。 阿娇不爱说,不爱笑闹,不代表她是个乖巧性情。 馆陶公主和陈午回来的时候就见小女儿拿着一把匕首坐在走廊里乘凉,她担心小孩子把刀兵当玩具伤着了自己,陈午也是一样,他大步上前,自然而然的伸手抽去阿娇手里的匕首。 阿娇看着对方,心里默默气闷,但也不能和人高马大的父亲抢东西。 陈午看小女儿呆呆地空着手,便把手里的马鞭送到她手里,揉着女儿软绒绒的头顶说“你一个小女儿这么小急着舞刀弄枪做什么,若是想动武,便用鞭子,也省的伤了自己。” 阿娇握着马鞭,顺手在身侧轻轻抖了一下,空气里便传来一声轻鸣,她抿抿唇,忽然笑了。 馆陶公主本想把女儿手里的鞭子拿走,一个小女孩玩匕首不像话,玩鞭子一样不像话。但她一笑,宛如庭花初绽,笑得她心肠都软绵绵的,像是泡在蜜水里头。 这还是女儿第一次笑,更何况阿娇那么乖,难得喜欢什么,罢了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长子刘荣 历史上汉景帝刘启史称汉景帝,刘荣为太子,生母是栗夫人。 现在刘荣是庶长子,皇后薄氏无子。 阿娇第一次拜见这位皇帝舅舅得了一个澄黄的大金锁,后来每次见面几乎都有些新礼物。 刘启长得并不高大,周身带着几分文弱书生的气质,微笑的样子很温和,就像一个风度翩翩的长辈,此时他坐在一张小榻上,小桌的另一侧是正在品茶的馆陶公主,气氛轻松。 他接过太监送来装着幼猫的笼子,和站在身边的阿娇说“听你母亲说,你不喜欢同龄姐妹。” 三四岁的女孩子,性情和男孩子也没什么分别,永远对捉迷藏乐此不疲。 捉迷藏这个游戏本身不惹人讨厌,她不过是不感兴趣罢了。那几个孩子大概是被父母教导着要老实讨好不要惹她生气,一个个的拘谨又不快乐,阿娇也不想为难她们,索性不和她们玩耍,果然没几日小姑娘们就各回各家了。 这中间的思绪没必要对舅舅说出来,阿娇只是点点头。 刘启摸了摸幼童柔软的发丝,“你这个年纪还是该多玩耍的,以后也好长得强健些,不像舅舅。” 阿娇多看了他一眼,刘启这句话说完眉宇之间便带上了几分伤感,他五官清俊,眉毛细长,眼睛是温润的,皮肤比陈午白,像是一块玉,拿着猫笼的手指修长关节分明,指甲干干净净的带着润玉一般的光泽,一点茧子也没有。 她视线落在笼子里的猫上,点了点头,视线垂下,捏捏衣角。 做一个小孩子大多数时候也很方便,不想说话也不会有人怪罪。 这位做了一国之君的舅舅,对阿娇一向非常温和,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小侄女。 馆陶公主和刘启闲话家常,不一会儿便对阿娇说“你刘荣哥哥这会儿应该休息,阿娇先去和他玩吧。”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和一个刚刚断奶话都不会说的小姑娘有什么共同话题。 阿娇想起府上一群馆陶公主搜罗来的美人,便猜测母亲可能有些不适合孩子听得话题要和皇帝舅舅谈,她乖巧的被奶娘抱着走。 刘荣刚刚读完书,正在整理书简,这些事他从交予旁人,等贴身太监说窦太主身边的奶娘抱着娇翁主来了,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上次两个人见面是在刘启和馆陶公主面前,刘荣送了阿娇一双木制的碗,也没说什么,毕竟阿娇不会说话。 但这次他却带着笑意,特意换了间小榻舒服些的屋子让阿娇坐下,第一句话便是“听说妹妹先去见了父亲,若是累了便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若是不累便玩一会儿。” 阿娇不累,也不想假装劳累,便端端正正的坐在榻上。 刘荣其实早就听说这个表妹迟迟不会说话的事情了,也不见怪她冷漠,他先让人送来点心和清水,还有几个孩子能吃的果子放到阿娇面前。 “你想吃些什么,自可取用,不必客气。” 果子被去了皮,又破开,中间的种子已经被去掉了,都切成小块,就算吃得急也不会噎着人。阿娇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温凉不热,正好不会烫到人。 看得出来刘荣很会照顾人,并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好哄的小孩子而慢待,连人喝水的时候也要眼不眨地看着。 刘荣也在观察阿娇,托皇上爱美的福,他有很多兄弟姐妹。小孩子年幼的时候大多数都灵气非凡,但年长之后都各自变了样子,有些因为出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些则是恣意任性,当然也有中庸之辈,但没了幼年时期的灵气和通透单纯久而久之便泯然众人了。 一个不说话不爱笑的孩子,给人的印象应该是孤独而略微有些呆笨的。 但是不论是乍看之下,还是细细观之,阿娇都显不出半分呆蠢。 她喝水的时候会先用指尖试试杯沿,拿起杯子之后也会用另一只小手托着杯底,杯口靠近嘴唇不会有一滴多余的部分落下,放下杯子又会取出袖口的丝帕擦擦嘴角。 所有的动作都工整细致,她看人的时候,不像大多数孩子一样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仿佛只是淡淡扫一眼不关心的东西,但又太平静了,像是一潭干干净净的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刘荣说“先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他取了本书来,对阿娇笑着说“你不肯和我聊天,我就给你读读书,就当是听个故事。” 阿娇猜测自己可能是耽误对方学习了,所以她虽然听不懂刘荣读书里面的内容也并不说什么,权当夜里听窗外的风雨声。 两个人这样一读一听,看着倒也和谐。 回府的路上,馆陶公主听侍女讲阿娇和刘荣两个人如何相处的,然后伸手摸了摸阿娇的脸,笑着说“荣儿好像很喜欢阿娇,从前可没听说他给年幼的弟弟妹妹读书。” 阿娇抬头看馆陶公主,母亲好像对自己和刘荣相处过于关注了些。 从此之后,长公主但凡去宫里大多数时候要带上阿娇,如果时间合适便把阿娇送到刘荣那里。 二人相处,一向是一人不言不语,另一个抑扬顿挫的读书。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时日久了,阿娇也能听出书里一些比较浅显的句子了。 这一日,刘荣读完书,看着眼前的小表妹,笑着说“我这里的书都读过一遍了,再读就要读第二遍了。” 他伸手摸摸阿娇脑后梳起的一个小包包,心里却想着,这表妹怎么还不会说话。 第二次阿娇再来,长公主还让人抬了一箱子书送给刘荣,他笑了一下,继续给阿娇读书。 但在阿娇离开之后,栗夫人风风火火的过来了,她看着刘荣板着脸说“长公主送来的东西呢” 栗夫人是刘荣生母,从前很受宠爱,但随着宫里新人越来越多,她也渐渐失宠了。 宫里美人众多,长公主要占大半功劳。 她恨刘启薄情,更恨长公主频频送美入宫。 刘荣心里苦笑,却挽着栗夫人的手臂令人坐下,“母亲何必如此” 书册落到栗夫人手中多半是要被烧掉,不论这书简是谁送来的,刘荣从小就跟学问深厚的人学习,对学问有种骨子里出来的敬重。 他劝了半天,栗夫人总算勉强平静了,她喝了口茶,“你且离着长公主家里的小女儿远着些,下次她再找借口要你哄孩子,便说要教你弟弟读书。” 栗夫人见刘荣不明所以,给他解释,“你学了太多光明正大的道理,不知道女人的小手段也在情理之中。母亲便与你讲讲,窦太主眼高于顶,除了你祖母和父亲哪人能得她看重尊敬都说她对小女儿爱如掌上明珠,荣儿你说她为什么肯让你帮她照顾女儿,难道是因为你会照料小儿”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陈娇身边奶娘侍女成群,照料的无不细心,刘荣与阿娇在一起也只是给她读书而已,亏得她文静不似一般孩子,居然有少见的耐心才能这样和谐。 刘荣摇摇头,虽然栗夫人一向不喜长公主,但她的确更了解长公主。 长公主多次送陈娇过来,的确有些异常,刘荣尚且想不通。 看儿子天真至此,栗夫人心里气苦,“你是长子,你爹早晚要让你当太子,她还不是打着让女儿当的主意长公主最爱权利,谁不知道,也就你这个小傻子真把那个女人的女儿当妹妹,什么时候被吞了都不知道” 刘荣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一层,他如今已经十六岁了,虽然没有成亲,但也到了可以成亲的日子。 “阿娇她才三岁” 栗夫人冷笑,“三岁有什么,再过几年也是大姑娘了。别管多大年纪,拜见过祖宗她可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妻子” 见刘荣呆在那里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栗夫人放柔语调,“我儿这般人物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再过两三年你父亲必定为你娶一房贤妻。若是称了长公主的心意,万一她再到你祖母那里求说等那奶娃娃长大,母亲要几时抱孙子呢” 在这段时日的相处中,刘荣一直是将阿娇当小妹妹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对方当做自己的枕边人,想都不肯想。 长公主下次入宫,便顺口问“荣儿可在” 刘启一边倒茶一边笑着说“他出宫和几个友人骑射玩闹,已经有几日了” 长公主脸上笑意不变,只是说了一句,“难得看荣儿丢开书本,去和人玩乐,他也该有一些少年人样子。” “舅舅这里有几朵珠花,特意留给阿娇。”刘启笑着摸了摸头上的发包,“舅舅和你母亲聊一会儿天,阿娇喜欢哪里就去玩一会儿,若是无趣便让人找先生读书讲故事。” “这段时日陛下可是有了什么喜事”馆陶公主看刘启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试探着问道。 刘启一笑,“还是姐姐了解朕,是宫里一位姓王的美人有喜了,她常在母亲身边侍奉,姐姐也许还记得。” 馆陶公主的确记得这个王美人,因她在窦太后面前还是有几分颜面的,“王美人是个温柔性子,很得母亲喜欢,陛下添子,正是大喜事,不知母亲可知道” 陈娇抬头看了一眼正在饮茶聊天的二人,也不用奶娘抱着,自己慢吞吞的往前走。 刘彻的母亲不就是窦太后身边一个姓王的美人 阿娇出门前听馆陶公主和刘启说“王美人能为陛下生子是她的福气,这也是大功一件” 这当然是福气,王美人本身是一个略聪明得宠些的美人,毕竟来讨好窦太后的人不少,最后能让人看得顺眼的只有寥寥几人。 这次生下能与刘荣一争太子之位的皇子是王美人身份转变的关键,而和陈阿娇政治联姻成功对刘彻能成为皇帝至关重要。 陈娇自然而然想起了“金屋藏娇”这个典故。 金屋娇女和笼中金丝雀有什么不同 她脚下踩着青石路,幼儿腿短,步子也小,却一步步走得稳稳当当,头顶是碧蓝的天空,阳光温暖而明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贵人子女(4600!) 宫外的人到了宫里其实没什么趣味,尤其是对阿娇这个人小腿短的来说,馆陶公主叫她玩,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亭子里。 不一会儿,宫女过来送了一些点心和清水。 花园里的花朵像是风情万种的美人, 姿态不一的舒展着枝叶,其中一朵娇娇嫩嫩的粉色花朵尤为漂亮,花瓣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中间是嫩黄色的花蕊,几滴细而剔透的露水在其上点点发光。 奶娘正好对着那朵花,她弯下腰,问端坐着的阿娇“翁主喜不喜欢那朵花” 陈娇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一片新绿中央颤巍巍的一朵花格外娇妍美丽,粉扑扑的,像一个豆蔻少女俏生生的站在那儿。 漂亮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 她动也不动,对奶娘的话不做回答,像是专心致志的赏花,又像是走神。 “翁主长得漂亮,这朵花和您正相配,且等奴婢将它取来。”奶娘说完就直起身走向那朵花,阿娇不说话,也不常表达情绪,平常就一副乖乖不快乐样子,奶娘口中称她是翁主,心里却没几分畏惧。 只看她这都不多看阿娇,只管往前走的样子就知道。 作为一个幼儿,陈娇太过懂事了些,往日里她不在乎这些奶娘和侍女的态度。 如同她过了好几年还没办法真心实意的把这些照顾她的人当亲眷好友一样,这些人也不会把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像对待馆陶公主一样发自内心的尊敬顺从。 管人心里怎么样,表现的不过分就行。 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曳身姿,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至,奶娘伸出手接近这朵花的细茎。皇宫里的许多东西在外都难得一见,她一见这花就喜欢,可这不是她这个奴婢可以动手的,也只有他们这些奴婢的主人才能凭着自己的心情想采摘便采摘。 陈娇未曾想这奶娘是不是喜欢那朵花,她低头看了眼桌上的水壶和点心盘子,伸手轻轻一推,铜器落在石板上落到地上弹跳了几下才落实,声音活像是被硬生生的磨砺又磨砺最后生出来的,刺得人耳朵发疼。 奶娘被惊得浑身一抖,她脸上适才还去轻松欢乐的笑容已经全然落下去了,不只是她,这里所有的侍女也都是一惊,初时下意识把目光都聚集到阿娇身上,然后立刻意识到这样的举动不合适便都齐刷刷的低下头当木头人,一声都不吱。 奶娘僵硬地回头,看着正在低头看桌面的阿娇小心的问道“翁主可是不喜欢这点心” 头一次被人强加什么喜好,陈娇也没兴趣剖白,两手交叠玩了玩指甲。 闻言只是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瞥了脸色慌张的奶娘一眼,便重新低下头,百无聊赖的样子。 一个人做的恰当不恰当,但凡她有些理智,心里总会有数的。奶娘对阿娇怎么样,有几分真心,自己当然明白。今天这朵花究竟是她自己想要,还是阿娇想要,心里再明白不过。 “快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奶娘叫了两个侍女,自己又亲手拿了一个侍女手里的扇子殷勤地给阿娇打扇。 她趁机看阿娇,翁主从小就长得粉雕玉琢,但看起来却不懒散,沉默的时候也是肩背挺直。若是外人第一次看只当这是一个文静规矩的人,熟悉的人才知道打从她刚刚会坐着便是这样的姿势。 坐着便背直肩平,站着双腿并拢,走路的时候不疾不徐,根本没有那种小孩子刚会能站起来就想跑得时候。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奶娘看着阿娇规矩的背影忽然感到几分深不可测,她甚至一时之间觉得阿娇看破了她的心思,心里慌张,手里扇风的动作也不知不觉的停了下来。 侍女已经送来了新的点心,淡粉色的,很漂亮,阿娇不想吃。 过了一会儿,馆陶公主带着侍女过来才打破这里奇怪的气氛,她伸手直接把阿娇抱起来,“随母亲去见见祖母。” 深紫色的裙角如涟漪一动,一众侍女就已经像流水一样随之动作,迈着几乎没有声音的步子跟在二人身后。 窦太后有段时间不见女儿了,她让馆陶公主到自己身边,已经生了皱纹的手按着馆陶公主温软的手背上,触摸之间自然发现二人肌肤不同,这位发鬓间已经生出白发的美妇人幽幽叹了口气,“母亲老了。” 馆陶公主忙跪坐在窦太后身边,反握住她的手,娇声说“母亲哪里老,您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大汉可少不得您。女儿便是活到八十岁,也是母亲的孩子。”她依恋的伏在窦太后肩膀上。 青丝鬓发如柳枝一般荡到了窦太后眼角,惹得她皮肤微微发痒,“你啊。”窦太后带着笑意把馆陶公主耳边的发丝别好,拍拍女儿的肩膀,心中感到几分温情。 “你上次不是说须儿长大了吗到底是我们家的孩子,不如就封个侯爷吧,正好一会儿你弟弟来,和他说一声。” 听窦太后说完馆陶公主就笑了,她在窦太后身边永远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嗔可爱,像是个未出闺阁的小姑娘一般。 “女儿就代须儿多谢母亲了,改日叫他来给您磕头。” 刘启是天下的皇帝,窦太后是他的亲母,朝中不少人都姓窦,这话由她说出来便是板上钉钉。 馆陶公主得了此言便了却一桩心事,就好好的与窦太后闲谈。 陈娇自随着母亲进来,窦太后摸了摸她,慈眉善目的笑着夸了她几句,无非是长得灵秀可爱,乖巧可人这样的话。 她不觉得自己可爱,至于从窦太后那里得来的夸赞也当成是爱屋及乌。 用饭前刘启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来了,先老老实实的跪下,然后唱念着说了皇帝已经被大臣堵住,两方人胡不认输,气氛僵持得人连口水都不喝,也不能来与太后和长公主共进晚餐了。 “这是又被人拦住了”窦太后摇摇头,“你弟弟不知道怎么又让人看不顺眼。” 阿娇埋头吃饭,她坐在一侧,馆陶公主和窦太后坐在一起,食不言寝不语,几人并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侍女送来一小壶汤饮,正放在阿娇身边,东西倒出来是白腻的颜色,热气呼呼往外冒,闻起来甜兮兮的。 “你母亲小时候就喜欢喝甜汤,长大了就说这是小孩子喝的东西再也不稀罕了,哀家前几日想起了便将这甜汤的方子找出来,等阿娇来了做出来。”窦太后已经瞎了的眼睛偏向阿娇的方向。 但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她这孙女尚且不会说话,但也没有勺子和碗壁碰撞的声音。 阿娇放下手里的筷子,但并没有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汤匙,她平生最讨厌两样滋味,一者是甜,一者是苦。甜汤在怎么鲜美,也不得她心意,倒进喉咙里,简直像喝了一碗蜡油。 馆陶公主左边看看神色温柔慈和的母亲,右边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女儿,心里有几分焦急。她一直担忧自己女儿是不是一个哑巴,今时今日尤其为此心焦,不需要她甜言蜜语,这时候只要说一声“祖母我不喜欢”,二人之间有一句话自然也就过去了。 “母亲还记得女儿小时候喜欢甜汤”馆陶公主笑着吩咐侍女把阿娇身边的汤拿到自己手边。 “怎么会不记得,你幼时喜欢汤汤水水的东西,尤其喜欢甜汤,你弟弟从小就喜欢吃肉,一日见不到肉简直像被人割了一块肉去一样。”窦太后回忆着过去,她自从早年瞎了之后,便特别容易回忆起过去,那些鲜艳的颜色活泼的声音。 “听母亲说我小时候是个爱笑爱动的,弟弟却沉默安静,都说外甥像舅舅,阿娇的两个哥哥都不像他们舅舅。只有她和启儿有几分相似,从不喜欢和一样大的孩子玩闹,不说不笑,我幼时喜欢吃的东西她却不喜欢。”馆陶公主说完爱怜的摸了摸阿娇的头顶,女儿偏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 她固然爱权势名利这些东西,农人争田地,商人争钱财,身居高位,不是争名便是争利。 人是世俗人,欲是凡人欲,都是最普通的。 对于女儿,她也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馆陶公主低头喝了口甜汤,她虽然不如小时后那样嗜甜如命了,但还是喜欢这个味道。 这是陈娇第一次感受到一点儿古代宫廷生活的心机复杂,馆陶公主好像自始至终没想过要为了博窦太后欢喜叫她忍一忍。 她低头戳了戳碗里的饭,往口中加了一块米,垂着眼帘。 热情有限,连活着都不觉得有什么趣味,自然没有讨好人的兴致了。她不喜欢吃甜,也不会因为窦太后是皇帝的母亲讨好对方让自己委屈,如果说感情,大概还是有一些的。 “不喜欢也就罢了,阿娇下次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和祖母说便好。” 若是无心这当然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出宫时,馆陶公主让奶娘先抱着阿娇上车,自己随后上去,把乖乖巧巧的女儿抱到膝盖上,下巴虚虚地压在女儿细幼柔软的肩膀上。 一阵馨香的女人香袭来,阿娇顺其自然靠在馆陶公主柔软的胸口,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不知你这生来便不忍人的脾气是哪里来的”,馆陶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她养过两个孩子,自然知道三岁的孩子其实已经开始懂事儿了,甚至有时候,孩子比大人都要灵敏机智。毕竟才智是后天的,聪明却是天生的。 孩子越长越大,脾气里面的棱角也就开始露出来了,馆陶公主今天忽然感到女儿已经开始长大了。 “不过娘倒是希望阿娇能一直这样下去。”过了一会儿,她自顾自的在阿娇耳边说。 这样近的距离,只要不是走神太多都是听得清的,陈娇若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就算是心智早生也未必听得懂。 然而她这具娇小的躯壳里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也就能清清楚楚的明白馆陶公主话里的深意。 一个人若是一点委屈都不用忍耐,自然可以过得快乐如意。 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祝福。 背靠着对方温热的身体,对方呼吸打在耳边微微发痒的感觉还在,陈娇垂着头,什么也没说,心里却像是被灌进了一杯温水,把幼小的心房装得鼓鼓胀胀的,又像是一阵春风拂过心田,柳枝抽出枝叶,草木生发。 这番心绪来得突然,却不陌生,像是一个不辞而别的挚友忽然在一个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日子风尘仆仆地面带喜悦的猝不及防的推门而入。 只是他回来了,便一片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陈娇上一世与生母阴阳相隔十几年,几乎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了,偶尔想起来却并不觉得可怕。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女,下次见面的时候她们一定还能认得出彼此,只是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此世出身显贵,又有了一个亲生母亲,可她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如一片白纸一样的婴儿了,雏鸟情节当然不复存在。移情又是对两个人的不尊重,她一直不肯开口,觉得不快乐是其一,当然也有不想叫馆陶公主一声母亲的想法。 此时馆陶公主心有柔情,陈娇亦是如此,母子二人之间这才松松的拉起了一条丝带,将这两个陌生的灵魂连在一起。 过了几日,刘启办了一场家宴,特意让人请长公主一家到宫里。 此番为了也是贺喜皇子诞下,但并没有明说,怕孩子太小担不得福气。 席间,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的王美人来上前行了一个礼就退下了,这件事她虽是当事人,却不是东道主。 正所谓,肚子是自己的,孩子是别人的。 美人其上还有夫人,夫人之上又有皇后,这样一比王美人的身份也不如何高贵了。 刘启和窦太后在主位,馆陶公主等人在下方左右的席位上,二哥陈蟜在阿娇身侧,她视线掠过王美人的面孔,最后停在王美人隆起的腹部。 王美人此番来去,真实表现了什么叫母凭子贵,从前她在窦太后身边便如同一个略得心意的侍女,像今日这样的场合她是没有身份出现的。 因她腹中孩子的身份,这个王美人只会一日比一日尊贵,母凭子贵,青云直上。 陈蟜坐在陈娇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杏子,顺着妹妹的眼神望过去见到站在下方的美人,以为妹妹好奇那个宫妇鼓起来的肚子,便小声说“她肚子里有个孩子。” 是啊,她肚子里有个孩子。 陈娇看着徐徐后退的王美人想道,她想得专注,心里对她这个孩子的出生却没什么期待。 毕竟她对一母同胞的兄弟尚且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对这个正在成型的“表弟”没有什么感情也不意外。 这是其一,其二大概是她对“金屋藏娇”这个词语发自骨子里的厌恶了。 二哥眼睁睁看着妹妹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杏子捏烂了,果汁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 杏子味道是甜蜜蜜的,她五根手指幼而小饱满像是水嫩嫩的鲜葱白,哪怕幼童大大的,黑白分明,让人看着也不觉得动作凶狠。 “你不喜欢就算了,暴殄天物做什么”二哥心疼的看着被阿娇捏怀的杏子,但还是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取出她手里的杏,拿着手帕温柔的把她手里的果汁擦干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一个机会(捉虫) 皇长子刘荣也在这里,栗夫人不在此处,因为薄皇后不在。 薄皇后是刘启做太子时的发妻,文帝皇后薄氏的同族,她一直无子无宠。 窦太后还记得这个媳妇,喝酒之前她问刘启,“薄氏不在” “母亲也知道,她一向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刘启笑着说道。 薄皇后当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没有一个女人能心平气和的参加自己的丈夫为了别的女人怀孕的宴席。 这个原因在场的成年人都知道,但不会有人戳破这层窗户纸。 夫妻感情如何到底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窦太后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和刘启说“她到底是你嫡妻。”劝着儿子,心里却觉得薄皇后有些小家子气了。 “母亲放心,朕心里有数,您请举杯。”刘启说。 下面的人听不清上面两个人低语,等窦太后举起杯盏,诸人也一样举杯,连陈娇都一起随人举起装着清水的杯子。 酒宴结束,陈蟜牵着妹妹的手和馆陶长公主神神秘秘地说“娘,我有个好东西要给妹妹看。” 这皇宫姓刘,馆陶长公主自然放心,只是嘱咐儿子“走路慢些,别摔了你妹妹,出门前和祖母与外婆告别。” 七岁的陈蟜和妹妹说“牵好哥哥的说,想尿尿提前说。” 奶娘小声说“翁主是姑娘家,公子说话得斯文些。” 陈娇不知道这二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来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她心里也生不出好奇心。而窦太后、馆陶公主、刘启三人应该有话要谈,她留在这里更没意思,不如跟着陈蟜去外面走走。 拉着妹妹的手,陈蟜放慢脚步带着妹妹到了刘启和窦太后身边按着她行礼,然后童言稚语恭恭敬敬的说“皇祖母,舅舅,蟜儿先行告辞,带着妹妹去走走。” “去吧,小心些,慢些走。” 木制大门被人打开,陈蟜握着妹妹的小手,迈门槛的时候回头盯着,“小心门槛”,陈娇看了一眼紧张的陈蟜,提着裙子,抬着短腿慢慢跨过门槛。 见她平安无事,陈蟜松了口气,门口有几层阶梯,他又说“二哥抱着妹妹下去好不好” 陈娇摇摇头,自己挪着慢慢下去,一共还不到十个阶梯,慢着点还是走得了的。更何况,让一个小男孩儿抱着,她心里古怪。 因为妹妹表现喜怒的时候很少,便是见她摇摇头,陈蟜心里都一阵觉得受宠若惊。 其实妹妹也是亲近他的,要不然怎么会让他牵着手,答应和他一起玩呢。他已经打算好了,一会儿也不用妹妹说什么,他说一句,妹妹同意便点头,不同意便摇头。 陈蟜计划得好,拉着妹妹顺着宫里宽阔的大路往前走,不一会儿他带着阿娇走到了一处回廊里,回头对跟着他们的两个奶娘和七八个侍女说“把灯给我,你们退下。” “这女婢要跟着公子与翁主”,奶娘站在那儿小心说道。 陈蟜双眉倒竖,一张小脸沉下来,说道“母亲可没叫你们跟着,我也不为难你们,我灯笼拿来,在这儿等着吧。” 奶娘打量了一下四周,回廊尽头是一个观景亭,外面一边是一个由花盆堆成的花畔,里面是一些娇贵的花儿,听说皇帝爱惜之物。另一边是小湖,但这不需要过于担忧,因为亭子里的围栏很高,孩子跨不过去。 陈蟜见奶娘不说话,直接夺了一边侍女的提着的灯笼,带着妹妹抬脚往前走。奶娘看着二人的背影,心里虽然有几分担忧却不敢跟上,说到底陈家兄妹是主人,她们都是奴仆。 任何一个主人,哪怕是幼童,要责难奴仆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反之奴仆不管冒犯多幼小的主人都是有生命危险的。 相比陈蟜只随着馆陶长公主入宫,陈蟜更常出入宫廷,对这里也更熟悉。 二人到了亭子里,他把灯笼塞到阿娇手里,下一刻脱了外衣,垫在地上,把阿娇按在衣服上令她坐下,丢下一句,“在这等着哥哥”,转身退出回廊跳出去,直接钻到了那几盆花中间。 忽然一阵风来,阿娇身边被放在地上的灯笼里面烛火抖了几下就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昏暗。 陈娇往回看,那里是他们来时的宫殿,她曾在馆陶长公主那里听过只言片语,她的皇帝舅舅是爱美景,偏偏他又是皇帝,只得爱美人鲜花,毕竟这两样东西对皇帝来说最容易得到,也最不铺张,毕竟他还是一个节俭的皇帝。 对一个皇帝来说仅仅将爱美之心落在这两处,实在是有几分寒酸了。 陈娇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坐着看天色,星星已经铺满天空了。 不一会儿,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但经过亭子却没有停下来,陈娇站直了身子,她顺着栏杆的缝隙看过去。 不是陈蟜,而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她前不久刚刚见过的王美人,另一个她没见过,也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衣服,在黑夜里看着并不清楚。 二人距离亭子不远,却都靠近湖边,王美人不肯再往前走,她低声说“这里够隐秘了,阿六,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穿着紫色衣物的阿六停下往前迈的步子,和王美人一起站在离湖三步远的地方,她咬了咬唇,看了眼王美人鼓起来的肚子说“这孩子生下来之后,姐姐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做” 夜风瑟瑟,二人裙摆和发丝微微浮动。 阿六这个问题实在有几分古怪,这孩子生下来她也做不得什么主,“阿六,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看她不解,阿六提醒王美人一句,“薄皇后至今无子,姐姐这一胎若是儿子,可愿意以此投诚” 话里意思就是让王美人把生下来的孩子抱到薄皇后身边,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王美人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有两个女儿,温顺可爱,皇后若是寂寞,可常去陪伴。”王美人说。 阿六看着王美人说“就算不是儿子,皇后娘娘必定会明白你的心意。” 可是万一是儿子呢阿六这样想,王美人也是这样想。 “这话是薄皇后命你问的”王美人尽量平静的问。 陈娇听二人对答,却觉得这个阿六不是很聪明。王美人几年前就直接向窦太后尽孝,待薄皇后平常,显然就不看重薄皇后。宫里一个女人怀孕说容易也容易,说困难也困难,除了受宠的,还有大把不受宠连皇帝都没见过的。 就算这一胎不是儿子,一个母亲怎么可能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送给别人 更何况妇人怀孕生子,是男是女各占五成把握。 母凭子贵还是一个希望,没了这个孩子可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陈娇却知道这孩子未来真的是皇帝,阿六若是能说服王美人把孩子送给薄皇后那笑话可就大了。 “不是薄皇后,是我自己。”阿六说,王美人匪夷所思的看着阿六,这份惊疑想当一部分是发自内心,阿六继续说“我曾是皇后身边的的侍女,成了陛下的女人也是为了能够得一个孩子送给皇后,可是我没用,不得陛下欢心。” 这可真是忠仆阿娇想,她每一次见古代的忠仆,心里都会生出几分疑惑,居然真的有人如此驯顺 她对这种人通常都是看另一种生物一样看待。 人原来真的可以驯服 湖水在明亮的繁星下像镜子一样反射着柔和幽深的光芒,夜风顺着人的衣服灌进去,有些冷。 阿六忽然扣住王美人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问“姐姐你能把孩子送给薄皇后吗” 当然不能 王美人没说这句刺激阿六,而是说“今天你邀我过来,阿六我是担心你信任你才过来的,难道你要害我性命” 阿六心中还犹豫,但她的确有心把不情愿答应自己的王美人推下去,但因第一次杀人放火,不太熟练,心里慌乱的很,只是紧紧抓住近在眼前的王美人。 平日里王美人比不得阿六力大,眼下怀孕又顾忌腹中胎儿,不敢搏斗,好一番软语相求。 一会儿说自己曾借了钱给阿六,一会儿又说做了吃的给过阿六,现在好生难过心痛。 两个人僵持不下。 种种声音顺着夜风落到了陈娇的耳朵里,她难得产生发自内心的苦恼。 上天给她一个机会,可以看着王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消失。 现在问题是她要怎么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做得好事 阿六一心要将王美人弄死,王美人自然不肯就死,两个人一个推,一个抵抗,先开始是只用两手对抗,不一会儿便扯头发掐肉。 两个衣冠整齐的人,不一会就狼狈起来,钗环杂七杂八的挂在头顶,飘逸规整的裙子被扯开,像是两盒子打翻的的胭脂,缠起来的菱纱。 皇上刘启若是不来这里,此处便是一个十分僻静的地点,侍女和太监是不会来的。 王美人没有大声呼救,不远处的湖水在星光下泛着银白色,像是一面镜子,被花木遮挡的地方颜色暗沉,仿佛能无声无息的吞噬掉一个人的生命。 陈娇坐着,看两个人撕扯,王美人身上的一件外衣被阿六扯下来一截,而阿六自己的鞋子也掉了一只。 她觉得这二人大概都学过舞蹈,动作优美的很,但女人的杀机和危险就是藏在这种婉转得仿佛缠绵跳舞的时刻。 王美人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抵着阿六的肩膀,而对方的脚在踩她的脚尖,她趁机抬起另一只手抽下头上的玉簪果断迅速的插向阿六的胸口。 眼角余光瞥见这根簪子,阿六的心陡然提起来,她瞪大眼睛看向王美人逼视着自己的眼神。 距离比较远,陈娇只看到王美人手上的什么东西落下来,她猜得到是什么东西,而阿六脚一下子抬高往对方的膝盖上送,这一下若是落实了王美人得坐在地上。 这时候王美人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放下手往后退,第二是把簪子尖扎下去。 前者她能护住肚子,后者她肚子里的孩子危险了,而阿六却能被制住,各有风险后果,端看她怎么取舍。 陈娇握了握手边的灯笼杆,料想王美人此时此刻心里必定煎熬。 然而岂止是王美人,她也高居观台,等着二人一较生死。 恰在此时,不远处花木忽然一阵晃动,必然是尚未回来的陈蟜。 湖边的两个女人争得紧张,都咬紧牙关瞪大眼睛,在近处她们两个人只能注意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和起伏的胸口,远处有什么动静也听不到。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二人额头已经生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心都挂在半空,紧张得像是被拉满的弓箭。 花丛附近那么一点声音两个人尚且没有注意到。 陈娇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边的灯笼杆上的灯笼扯下来,然后将其从亭子栏杆之间的缝隙扔下去。 木杆落在石板上的声音非常清脆,叮咚两声,在宁静的夜色里清晰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已经准备和王美人互相伤害的阿六心里一惊,一下子收回脚,最后推了王美人一把,转身匆匆跑掉了。 而王美人踉跄一步,却是站稳了,她喘了口气,眼神四处一扫,视线落在刚刚声音传来的地方,目光往上,看到黑洞洞的亭子。 今日她大意错信了阿六,险些身死,藏在亭子里的人不知深浅,也不知道是帮着谁。万一用心险恶,她可就惨了,喘了口气,王美人头也不回的向远处走。 陈娇的视线也随着王美人的身影移动,落在对方隆起的腹部,心里感叹那里的孩子真是个命大的。 她是个不信命的人,但有些东西冥冥中早已经定下了,不是她的命,而是脉络清晰分明的历史。 此番,究竟是人在故事里,还是故事里有个人叫陈阿娇 这一番奇异的疑问忽然生出来,她就忍不住生出几分迷茫。 摸摸地上的砖石,攥攥手指,指甲刺得人微微发疼。 夜风微凉,吹得鲜花簌簌,幽香藏在风中,裹在空气里缠绵,星星多得像是洒了一地的廉价玻璃,光芒却是真实的,近的像是盖在头顶的帐子,却也照不透这一片浓重的夜色。 种种感觉清晰的奇妙,人是真实的,世界也是真实的。 最神奇的莫过于她此时此刻在这里,跨过生与死,走过轮回路,什么记得,却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陈娇不急,人活着总有各种各样的乐趣,毕竟世界这么精彩。 陈蟜从花丛中钻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王美人和阿六任何一个人的身影,自然也没注意到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他抱着一个陶罐往前走,到了亭子下的位置时不见上方有亮光,心里顿时就慌了。 妹妹不是丢了吧 “阿娇,阿娇,你在吗”他声音紧张得几乎都在打颤,阿娇不过是一个孩子,万一栽下去了怎么办 他正想去找,脚步一动就碰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这不是离开前给阿娇的灯杆吗 陈蟜活像看到了一件遗物,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阿娇从上面掉下来,把灯笼摔坏,灯笼头被风吹走,而妹妹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物叼走的景象。 七八岁的孩子,一阵心灰意冷,嘴一扁就要嚎啕大哭。 阿娇视线不知落在哪处,听到陈蟜的声音才像是从一种莫名的思绪中抽离,吸了两口微凉带着花香的空气稳了稳情绪,便恢复了往日的心境。 生与死,存在或是为什么存在,这样的问题果然不能深思。 想的多了,人就魔障了。 她坐起来,冷静的把刚刚垫屁股的衣服拿起来,然后往下一扔,正好盖在陈蟜的头上。 被这突如其来的衣服一糊住,陈蟜现在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小情绪了,他知道妹妹在上面,就安心将喉咙里的那把哭腔就咽了下去,结结实实的噎出来一个饱嗝。 “你没事儿就好,怎么把灯笼弄坏了,贪玩了吧,吓死你二哥了。”陈蟜碎碎念几句,划拉上地上的灯杆,准备拿着东西上去好好告诫一下妹妹。 然而刚一攀上回廊边缘就见到了一截洁白的衣摆,从下往上看,只觉得对方高大得很。 陶罐、衣服、灯杆都被他推上了回廊,现在正两手扒着栏杆准备往上爬,只有半个头一双眼睛露出来。 “大表哥”陈蟜看清那人的脸紧张的叫了一声,眼睛一动就看到了自己刚刚担心得不得了的妹妹正站在刘荣身边,她的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可爱清澈,里面映照着他这个二哥此时的窘迫。 而刘荣看着他,则是微微皱着眉说“好好从楼梯上来。” 亭子边上其实有楼梯,可以让赏花的人从上面下来看花,陈蟜乖乖从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上来。 等他上来,陈娇才发现陈蟜身上灰扑扑的,沾着土和碎叶子,就像是在地上滚了几圈一样。 她略看了几眼就被陈蟜注意到了,于是立刻跑到刘荣的另一侧站着,刘荣显然也看到了,他皱着眉头说“先随我去梳洗吧,这成什么样子。” 陈蟜不忘带自己的陶罐,刘荣领着一双表弟表妹到了一个殿上,先让侍女给两个人打了水,嘱咐一个侍女给陈娇洗手,又和侍女说“去找一身陈蟜能穿的衣服。” 侍女出门,陈荣让其他人退下,问陈蟜“你为何不让奶娘跟着,怎能将阿娇妹妹一人留在亭子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其实陈蟜刚刚到亭子下面看到那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灯笼杆时候已经后悔了,妹妹还是一个孩子,而且不会说话,遇到危险也不会喊,万一从亭子上摔下来,没人知道怎么办 刘荣几句话并不严厉,陈蟜已经眼泪汪汪了,看了一眼正在旁边由丫鬟擦手,一边看着自己的妹妹,他没让眼泪流下了。 “大表哥,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别把这件事告诉我娘。” 此言固然是小孩子气,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刘荣心想阿娇此时不能言语,恐怕一辈子就要这般了,也不知道陈家会照顾她几年。 他虽然还记得栗夫人叫他远离陈家女儿的话,也确实被那天的话给吓到了,但心里却格外怜惜这个小妹妹。 她什么都不懂,哪里知道自己刚出生就承担着父母亲人复杂的心机和期待呢 阿娇的眼睛黑白分明,这是她最像孩子的地方,刘荣每次看到她乖顺的样子都觉得有几分可怜。 他心里怜惜极重,却知道不该当着阿娇的面说这些话,便认真的叮嘱陈蟜,“你既然是阿娇的哥哥,便应当为她的安危考虑周全。男孩子贪玩调皮,粗心大意,更应该让奶娘陪着阿娇妹妹。她一个人在那里,想要喝一口热水都没人服侍,穿着一身薄衣怕是早就冷了” 陈蟜想说他把衣服给妹妹了,又看刘荣眉头微皱说得认真仔细就不敢打断。 刘荣长得像他父亲刘启,身上的文人气极重,平日里总是温和宽容的样子,但一旦发怒认真骨子里的气势便流露出几分了。 陈娇洗过手就坐在榻上,她不跪坐,而是将两条腿垂下来,这在此时是一个很不规矩的坐姿,但明显室内的几人都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坐姿。 她头发松松散散的用一根发带绑在脑后,上半身坐直,两只手放在身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的观察着刘荣,面无表情的回想对方怎么出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嘿小哑巴 当时王美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刘荣就带着本来跟着阿娇和陈蟜的奶娘过来。 他为什么会过来这是最容易猜测的,来时陈蟜嫌弃奶娘碍事就将一众人丢在那里,说让人等着。 那么多人在路上,刘荣若是看得到当然不用惊奇,再正常不过。 经过几次相处,就可以看得出来,刘荣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对家里人关爱心软的人。 让他明明知道妹妹的处境可能不是很好,还要冷眼旁观委实太过困难了,于是他就这么过来了。 这是一个巧合。 王美人和阿六搏斗是被她抛下一个灯笼杆打断的,若不然两个人恐怕还可以再斗一会儿。 她这一遭,大概可以算上是她救了她腹中孩子,她的好表弟,刘彻的命。 起因是为了让这两个女人快点走,不要和刚刚从花丛里钻出来的陈蟜碰到,这毕竟是后宫的阴私,没必要脏了一个孩子的眼睛,让人置入险境。 至于过了今日,王美人会不会知道陈家两个孩子目睹了这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只是她这么觉得,王美人也一定这么觉得,她没什么错,要动手伤人的是阿六。 至于她会不会惋惜王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没掉,当然不会。 一个正常人做好事之后都会有成就感的,如果做了一件好事成全了一个坏人才会捶胸顿足。 人生息繁衍是自然轮回,本质上没什么善恶可言,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个时候也没有善恶可言。 让陈娇现在想的是,如果她没能使这场争斗结束,是不是会由刘荣撞破 一个巧合之后还会有一个巧合,到了最后,就是落在白纸黑字上的历史。 刘彻降生。 陈娇心里假做感叹唱了一声,“这就是命”,然后她心里一阵的嬉笑,命这个字更像是笑话。 直到侍女取了干净的衣物回来,刘荣才放过陈蟜,“把新衣换了吧。” 陈蟜松了口气,立刻把身上的衣服解开,房间里几个侍女,一个尚未长大的奶娃娃,一个表哥,没什么避讳的。 他将阿娇当奶娃娃,在陈娇这里他也是一个娃娃,两个人当彼此是小孩子,都表现得像是正常的孩子一样,丝毫不羞。 袍子被陈蟜扔到侍女手里,刘荣正要说话,看到他露出来的上身眉头一跳,“你这身上是怎么回事儿” 陈娇视线落在陈娇上身也是目光一凝,只见小童白皙发嫩的皮肤上几块青紫格外明显,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的。 在这两双眼睛里,陈蟜终于感受到了几分羞窘,他尴尬的笑了笑,从侍女手里拽过衣服就要穿上,陈荣阻止了他。 “此事容后再说,先让御医看看,是否伤了肺腑。” “这点儿小伤就不用看了吧” 陈蟜还没等说完,就被刘荣的一个眼神逼了回去,他果然没问,只是微微皱着眉。 不一会儿长着绵羊胡须的老太医领着小童过来,他先围着陈蟜转了两圈,看了人的前胸后背,又摸了摸青紫的地方,说道“骨头没坏。” “公子请先伸出手腕。”陈蟜在刘荣的眼皮下格外顺从,他伸出手,老太医眯着眼睛看看,然后说“脏腑也没事儿,不用吃药,揉点儿药酒就行了。老夫这里带了,请问大皇子是否在此处揉” 刘荣点头,陈蟜躺在榻上,阿娇坐在他身边,他把妹妹的手扣在手里,“一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阿娇心道我已经看过好东西了,但也由着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老太医洗了手,双手搓搓药酒,说了一声“公子得罪了”,就来揉。 下一刻陈蟜叫了一声,眼神看到妹妹马上就克制住了下面的叫声,他笑着和阿娇说“没吓着你吧” 陈娇拍了拍陈蟜的手,徐徐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心里想着真是个傻孩子。 “你你怎么就笑了”陈蟜盯着妹妹的脸,好像那里有什么神奇的东西一样,即使下一刻陈娇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还是盯着瞧。 太医再按揉药酒他也只是龇牙咧嘴的忍着疼,盯着陈娇的脸,瞪着她笑。 一家人都知道,这个妹妹极其不爱笑,一年都笑不了一次。 不一会儿,太医告辞了,陈蟜一坐起来身边就站了一个人,刘荣说“我不过是你表哥,你不愿意和我说也在情理之中,但既然在宫里出了事情就不能漫着姑母。” 陈蟜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刘荣已经吩咐侍女等什么时候长公主出来让人来这里看看儿子了。 但不到一刻钟,就有侍女来传馆陶长公主的话,让刘荣带着陈蟜过去。 侍女为陈蟜穿好衣服,刘荣走在前面,陈蟜牵着阿娇的手,慢腾腾的往前走。 他用的是正常的步调,不一会儿这兄妹二人就落后老远,奶娘跟在二人身后,小声说了一句,“殿下已经走了好远了。” 陈蟜没理会,继续慢慢走,只是路再怎么长也是有尽头的。 距离宫室不远可以看到刘荣正站在那儿等着,他如今正在长高,身量高挑,从侧面看像是一块素白的玉璧,他站得挺拔,像一棵松柏一样。 夜风徐徐吹起他的衣摆,仿佛是被吹乱的纸张。 听见不远处的声音,他侧头看了一眼,就让太监打开门。 里面传来一阵幼童的哭喊,中间夹杂着几声童言稚语,陈娇注意到陈蟜人听到声音脸就是一沉,这一路过来他脸上不过是有几分苦恼,似乎是在担忧不知道应该怎么和馆陶公主解释,而这个时候,却瞪着眼睛,脸上带出了几分怒气。 他转头和奶娘说“你抱着着妹妹去偏殿。”然后几步快跑就进了门。 屋子里两个孩子脏兮兮的站在刘启身边,脸上身上都是土,束发的环带也歪了。 其中一个一边用衣袖擦着眼泪一边抖着肩膀,另一个也在小声哭。 此时窦太后已经回去了,只剩下刘启和馆陶长公主姐弟两个在闲聊,馆陶长公主自然没有帮刘启哄孩子。 刘启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他自然也没有哄过孩子,实在无可奈何了就说一遍自己已经说过几遍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能听你们片面之词”,他揉揉额角,“哭成这个样子”,摇了摇头,又见到门口进来的人,和两个儿子说“陈蟜来了,你们三个一起说清楚吧。” 对于刘启来说,这不过是三个孩子之间的小事儿而已,打打闹闹都是正常的,男孩子嘛。 两个孩子又把刚才说过的说辞重复一遍,“我们听说附近有一只兔子在偷吃父皇的花,就去守着花等着捉兔子,没想到陈蟜突然跳出来将我兄弟二人打了一顿。” 馆陶长公主似是没有听见,继续在一旁喝茶,见陈蟜过来便招手让他道自己身边,低声和他说“一会儿你舅舅问你什么就如实说,没什么大碍。” 毕竟打都打了,没死人也没伤着胳膊腿儿,能算什么大事儿 说完这句话,馆陶公主对皱着眉头的儿子笑了笑,说道“去你舅舅身边。” 比起两个灰扑扑的土猴子一样的两个皇子,陈蟜要体面很多,他一身白衣,站得笔直,眼睛直直的落在那两个人身上,带着几分小少年的酷锐冰冷。 刘启不嫌弃自己的儿子,却也嫌弃自己的儿子脏兮兮的不成体统,见二人还在哭个没完便说“你们要是再哭便去门外哭完再进来。” 陈蟜站在这里有一会儿,已经把两个人的话听了个清楚明白,等那两兄弟不再哽咽了之后,他对刘启说“舅舅,是我打了他们二人。” 那两个和陈蟜差不多高的兄弟各自委屈巴巴的抹眼泪,似乎被陈蟜欺负的不行。 刘启没有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细看又似乎没什么表情。 他并不因为儿子的哭诉动摇,也没有因为陈蟜的话大怒,只是说“陈蟜为什么打他们” 看着这两个兄弟,陈蟜咬了咬牙,眼神凶狠,像是在割对方的肉,“他们不该说我妹妹是哑巴。” 他这句话落下,馆陶长公主握着杯子的手便是一紧,刘启便将目光落在两个儿子身上,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视线扫着两个儿子躲躲闪闪的眼神。 “这是你们说过的话”他的声音里并不带着怒气,只是平平的,勾起一个疑惑的尾音。 那两个兄弟这次是真的被吓哭了,哭声哇哇响起来,二人皆埋着头,不敢看刘启的眼睛。 刘启打量着两个儿子,“你们不辩驳,看来陈蟜说的是真的了” 两个孩子还是在那里哭,干巴巴的哭,其实后宫里的人,尤其是孩子几乎没人看过刘启发怒。但他即使真的生气了,看起来也是很好辨别,因为这会让子女感到可怕。 他们怕得要死,但又不知道不哭了之后要怎么办,只好强撑着继续哭。 刘启拍了拍陈蟜的肩膀,温和的说“你没做错,你是他们表哥,弟弟言出不逊教训一下还是使得的,便是打断了腿,也没什么。” 兄弟二人一抖,哭声就渐渐停了,刘启说“明日早晨,一人让先生打三十个手板。回去后记得,这样的话没有下次,若是再让朕知道你们二人言语无忌,便不是打手板了,而是将板子打在屁股上了,打屁股的板子可不像手板那么小。” “知道了吗”刘启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睛。 兄弟二人点头,然后便行礼要告辞。 刘启却没有点头,而是对侍女说“叫阿娇进来”,又对两个儿子说“你们亲自向表妹道歉。” 两个孩子乖乖点了点头,像两只鹌鹑。 馆陶长公主这个时候说“小孩子家家的,不过是两句童言稚语,不必如此。” 刘启摇摇头,叹了口气,对馆陶长公主说“是弟弟的不是,教子无能,居然看不起表姐妹,说出这等话语来。” 馆陶长公主看看那两个孩子,脸上带着笑,只是眼神是冷的。 自那兄弟二人向刘启告状说被陈蟜打了一顿的时候她没表现出一丝的怒气,现在心里却憋着火,两个兄弟站在原地不敢抬头,仿佛感到一座大山压在脖子上,恨不得缩到地底下。 “孩子说出什么话来,大多数时候是没什么用意的,只是觉得好笑罢了。既然是无心之过也不必过于苛责,孩子还小,日后有的是教导机会。”馆陶公主声音不变。 刘启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举起袖子掩住脸面,“这二子恶语取乐,是弟弟管教的不好,实在无颜面见姐姐。若今日就这样过去了,来日他们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样的话语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他们犯了错,对不起阿娇,应该道歉的,还请姐姐不要怜惜这两个小混蛋。” 馆陶公主摇摇头,说道“非是因此,陛下圣人,子孙多是凡人。我是心疼你的一片爱子之心,也是心痛我的阿娇,她从小就不爱哭不爱笑,但真不是一个傻子,依照我来看,比起她的两个哥哥,她都要聪明。她一岁的时候,只有饿了和想要方便了才叫人,和大多数依赖奶娘的人不同,就算是她小时候,也只肯多看我这个母亲几眼,旁人都是不屑看的;别人的孩子牙齿痒痒了,见着什么就啃的年纪,她连手指都不啃。 小孩子,不是巧言善变才叫聪明,便是一百个孩子里也找不到一个比我的阿娇更懂事的孩子。我是怕,她今日听了这道歉的话会伤心,现今不会说话不是她的错。若真的一辈子不能言语,只怪病痛,也不可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表弟来了 刘启放下遮在脸前面的袖子,与馆陶公主对视了一眼,苦笑着点了点头,便挥手让两个儿子离开了。 二人没再说几句,馆陶公主拜别后带着陈蟜出宫,出了宫门她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后脑,陈蟜抬起头看向对方,母亲目光直视这前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陈蟜,日后要是有人再说这样的话,也不管那人是谁,你只管像今天这般,痛打对方,若是打不过便带着家将去。” 馆陶长公主的话音很轻,门口的太监,看着灯火的侍女距离虽然不算很远但都听不清楚,只有陈蟜将母亲的话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儿子会的”,在陈蟜心中,妹妹是一个骨头和肉都软绵绵的小家伙,而且脆弱,她不喜欢说话,就意味着痛了不会说,冷了也不会说话,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说,所以绝对不能让人欺负妹妹 “你得记住,不能再妹妹面前嫌弃她不会说话,她会伤心的。”馆陶长公主说。 “不管妹妹怎么样,我都不会嫌弃妹妹。”陈蟜握紧拳头。 陈娇出生的时候陈蟜已经能记得一些事情了,他记得妹妹小小的,像一块白白嫩嫩的果肉。她的头发又细又软,在头皮上覆盖着,轻轻一摸温热暖和,妹妹不爱笑,但不会哭得让人讨厌,若是看见了感兴趣的人就安安静静的看几眼,当然大多数时候都不理不睬。 他从小就对妹妹抱着很强的好奇心,可母亲怕他摔了妹妹不肯让他抱着,现在他长大了能抱得稳妹妹了,也要保护好妹妹。 “走吧,去接你妹妹,我们回家。” 阿娇和照顾她的奶娘与几个侍女都被留在刚刚的那个宫殿里面,奶娘给她倒了一杯清水,又让人取了点心。 她不喜欢吃零食,不肯吃,只是偶尔喝一口水,无趣的时候也不会像同龄孩子一样拿着什么小东西,哪怕是杯子碗筷也能高高兴兴的玩一会儿,只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脑海里天马行空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她自己也意识不到自己在想什么。 馆陶长公主过来的时候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温柔的问“刚刚和你二哥去玩什么了” “娘,二哥没给我玩什么。”最近几天阿娇在想要什么时候开始说话,后来想想就觉得这个想法好像没什么意义。 听过人过生日的,过自己本命年的,过自己结婚纪念日的,但没听过哪个会刻意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话的日子。 这样想想,索性择日不如撞日,想说话就说话了。 但话音落下她自己却不怎么满意,声音软绵绵的,几个字连在一起,像一个各种语调的哼哼组合在一起。 馆陶长公主豁然停下脚步,小女儿这一句温声软语,像是撞是有一个小动物横冲直撞的撞到了他的心上,弄得她整个人都是一阵眩晕。 她看着怀里的女儿,太过惊喜激动,反而表现不出什么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平平静静的一眼,只是就就移不开目光。 陈蟜在一旁拉拉长公主的衣袍,仰着头看母亲怀里的妹妹,满脸喜悦的问“娘,妹妹是不是叫我了” “你妹妹叫了娘,还叫了你。”馆陶公主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眼睛里都带着几分温柔爱意,那声软绵绵的娘软的她心里都在滴水。 陈娇眨眨眼,看看母亲,又看看母亲身边的弟弟,又闭上了嘴巴。 说话这种事还是人喜欢说才好,今天说两句话不要让人以为她是个哑巴就可以了。 陈蟜小心翼翼的和妹妹说,“你再叫一声二哥。” 陈娇看他眼中期待就笑了一下,叫了一声“二哥”。 因为幼儿发育和她久久不说话还有些不适应,话音听起来含含糊糊的,但陈蟜听着却觉得开心极了。他亦步亦趋的拉着馆陶公主的衣服走,盯着妹妹,不停的说“你再叫我一声二哥” 模模糊糊像是小米粥一样的声音有什么好听的,陈娇就不怎么喜欢这声音,陈蟜怎么催她也不肯再说。 “别累着你妹妹。”馆陶长公主和陈蟜说。 再催妹妹大概也不会说话了,陈蟜便不再催促了,他看了一眼母亲,心里觉得母亲是嫉妒妹妹叫了自己两声。 这样一想他更开心了,晚上到了家,陈蟜到了阿娇的房间里,又把奶娘赶到外面去了。 他抱着自己特意从宫里带出来的瓦罐,吹熄灭了灯,打开罐子口,里面有星星一样的亮光慢悠悠的飘出来。 天上的星星和暗室里的萤火虫看在人的眼睛里完全像是两个东西,一个是遥不可及的,一个是随手一抓就能捉到手里的。 零零星星几点萤光慢慢悠悠的在两个人身边飘动,陈蟜笑了一声,“好看吧,我和朋友出去玩在山上捉的,那天去宫里忘了带回来了。当时用网捉了不少,这两天被闷死好些,只剩下这几只了。” “阿娇,你如果觉得好看就叫我一声二哥好不好”陈蟜低头看躺在小床上的阿娇,微微笑着说。 他本来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孩子,但此时此刻自信自己是个兄长心境又几分成熟了,眼睛里的期待明亮又陌生。 阿娇伸手碰了碰从眼前经过的一只迷路的萤火虫,她偏头看着满眼期待的陈蟜,用幼儿独有的含糊语调尽可能清晰的叫了一声“二哥”。 陈蟜伸手揉了揉阿娇的头发,两个人一起看了一会儿萤火虫,他又给阿娇讲起了外面山上有趣的东西,“山上有好多兔子,大的小的,白的灰的都有;还有鹿,鹿很漂亮,黄色的,大眼睛,眼睛像你;还有很多鸟窝,偶尔能在窝里看到几只小鸟,等你长大了二哥带你去猎兔子看小鸟捉鹿,阿娇一定喜欢。” 临走的时候,陈蟜又亲自动手把这几只萤火虫捉起来,他担心这些小虫子咬到阿娇。 在这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她还是不怎么喜欢说话,开始的时候两个哥哥会逗着她说话,但是被馆陶公主注意到之后立刻制止了。 “你们妹妹不爱说话,不要勉强她。”自从陈娇叫了一声“娘”之后馆陶公主彻底放了心,再也不用担心女儿不会说话了。 没人过度关注陈娇会不会说话,她就只是偶尔蹦出一句话,刚开始会嫌弃自己说话难听,奶声奶气的,有模糊不清。 但很快就释然了,人没必要为了自然而然的生理特性和必过的轨迹感到羞愧。 刘彻出生的时候是一个很好的天气,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陈娇拿着二哥从街上买来的小玩意儿玩耍,也没有什么人登门通知。 只是第二天听馆陶公主在饭桌上说了一句,“王美人昨天产下一子,陛下很高兴。” 陈娇正拿着筷子夹菜,这句话刚刚听到耳朵里,夹在筷子上的肉片就掉了下来,她眨眨眼睛,把刚刚落下的肉片夹到粥碗里搅一搅,用勺子吃。 用过饭之后馆陶公主就进宫了,她不仅要恭喜弟弟也要恭喜窦太后,当今皇上子嗣不丰,尤其是皇后没有儿子,这看起来十分不好看,每出生一个孩子都是一件喜事。 入了宫她听说刘启在王美人那里也没有去打扰,拐了个弯去了窦太后那里。 馆陶长公主进宫的时候看到窦太后太后正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听侍女泡茶,一脸的安然,脸上的细小的皱纹好像还舒展着。 “母亲,我听说王美人生了一个儿子。”馆陶长公主依靠在窦太后身边说,她取了一杯茶慢慢饮用。 窦太后摸了摸女儿的肩膀,微笑着说“她是个好的。” 两个人聊了几句,之后继续说“现在小孩子不能见风,等过一段时间让阿娇来和弟弟玩,不过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这个弟弟。”虽然这样说,窦太后却是笑着的。 “我那女儿,没见过她喜欢谁,不过总要有个玩伴的。”馆陶公主笑笑,这时候她倒是没有深想。 对于这个新多出来的表弟阿娇没有任何表情,她依旧过自己的小生活,用饭正常,偶尔看看家里的花花草草,玩玩自己的小玩具。 不过在一个人的时候,她偶尔把陈午送给自己的鞭子拿出来看看,一看就是一刻钟。 她也说不出自己想做什么,毕竟心里清楚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什么也不能做,顶多摔个碟子砸个碗筷,但是碗筷碟子又没有得罪她,用不着生气。 陈娇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紧张,她从小榻上下来,围绕着一个不知道室内转圈圈,思考着怎么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倒是没有思考怎么解决引起自己矛盾和纠结情绪的人,陈娇能杀了盛先生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对方可以去死了,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但现在她却不能叫一个新生儿去死,一个孩子能犯了什么错呢,有没有得罪她 总不可能说,他将来可能会让她不爽,所以现在要将人掐死在摇篮里吧。 如果那样她就不是人,而是一个疯子了。 王美人新生儿满一百天的时候刘启邀请馆陶公主一家去赴宴,顺便看孩子抓周。 随着馆陶公主入宫的时候,陈娇难免想起历史上的刘彻,秦皇汉武,古代最风流伟大的两个皇帝。 如果她内心为对方勾画一个形象的话一定是一个威严有力的人,当然现实和想象中是有区别的,其中大部分差距在颜值上。 一个是伟丈夫另一个一个奶娃娃,一个坚不可摧与一个轻而易举就可以被人弄死。 这么一对比,心里就没什么可怕了,心中反而带上了几分诡异的雀跃和好奇。 马车慢悠悠的往前走,滴滴答答的,陈娇慢慢平静下来了。 她对这个小孩子是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怨恨,这种移情迁怒没有发生,但她对这个人总是太过关注了一些。 真正入了宫先见到的人也不是小小的刘彻,而是刘启和窦太后,这次薄皇后也到了,她一个人坐在侧面的榻上,妆容得体,但没什么喜悦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像是一层一戳即破的纤薄面具。 阿娇一直和馆陶公主在一起,小孩子的襁褓被抱出来送到窦太后身边的时候她们一起过去。 窦太后摸了摸孩子的小手,然后说“阿娇你来看看他。” 馆陶公主让阿娇到窦太后身边,小孩子现在被放在桌子上,被几人看着。 说实话,这孩子和陈娇想的不太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扯住裙角(捉虫) 如果能想象出一个可爱的孩子是什么样,也就能想象出此刻的刘彻是什么样子了。 陈娇看到现在的孩子就觉得这和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模一样,但其容貌轮廓与父母相似所以并不丑,再加上婴儿皮肤细嫩所以这个孩子看上去十分可爱。 馆陶长公主抱着阿娇,她伸手摸了摸新生儿的脸蛋,便于窦太后等人聊天。 “王美人立下大功可有什么赏赐” “现在该叫她一声王夫人了。”有人说了一句。 这也是可以说一句母凭子贵了。 陈娇看着桌子上被围着的孩子想,他是一个爱笑又不怕生的,现在躺在中间谁都不怕,不哭不喊,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看着他的几个人,或者是说话的人。 如果这是一个陌生的孩子,陈娇可以心甘情愿的夸一声可爱,不过这时候她说一声“可爱”也算恰当。 大多数人小时候的样子和自己长大的样子相差都很大。 “阿娇。”窦太后慈眉善目的叫了陈娇一声。 馆陶公主本来就在窦太后身边,此时便把阿娇的手放到母亲手里,“阿娇在这呢。” 窦太后拍了拍幼童的手,她微微一笑眼角便生出单单的细纹,像湖面上泛起浅浅的波痕。 “祖母知道你不爱和外面的人玩,现在你表弟出生了,以后就常来宫里看看他。” 这句话看似是随意而说的,但陈娇已经听过许多次了,总觉得窦太后似乎是格外喜欢这个刚出生的孩子。 因知道她大概不会回答,窦太后说完就继续面带笑意听几个女人说话,刚刚那句话似乎也仅仅是哄小孩的话而已。 馆陶公主没有多想,她还问阿娇,“瞧瞧你表弟长得多俊。” 看幼童眉目轮廓的确有几分和刘启相似的清俊气质,只是不知道他长大之后会不会还是这么可爱,多得是越长越丑的孩子。 稍稍过了一会儿,刘启便到了,活动的人各归其位,小婴儿被奶娘带到一边。 “幼子降生百日,多谢诸位前来道贺,都是一家人还望大家莫要客气,便一起来喝酒吧。”刘启举杯,窦太后在一边淡淡的笑,在座之人都相当给面子的一杯而尽了。 酒过三巡,众人聊了一会儿,注意力就又落在小儿身上了。他被奶娘抱在怀里,身边是一堆礼物,有长命锁金银环,还有笔墨,也有一些小儿的玩具,馆陶公主牵着阿娇过去,然后把她抱到怀里。 “看你表弟多可爱。” 白白嫩嫩的幼童坐在桌子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着不同人的面孔,他好奇的扫了扫去,从中觅得一个和并不如诸位观众一般高大的女童略多看了一眼。 陈娇居高临下,看着下面胖乎乎的目光带着清韵灵光的孩子,周围多得是一样与她一般认真看着的,故此陈娇这般好奇一点也不突兀,一个人的眼睛里大多数时候没什么情绪,五官一起动了,才叫情绪,是以,陈娇面无表情看着这个表弟的时候仿佛没什么特别的。 其中一位夫人笑着说“这么多玩的,怎么不见小殿下喜欢哪个” 他也的确没什么兴趣,一个都没在手里把玩过。 大家也都在等着这个皇子什么时候把哪个东西拿到手里,大都已经将腹稿打好了,这个皇子还是久久不动弹。 除了伸着两条白色藕节一样的嫩腿坐在桌子中间一脸无辜眼神四处观望的皇子,几乎所有客人都感到了一丝淡淡的尴尬,有不少人暗自将目光投向刘启。 陈娇的视线从小刘彻身上挪开,落到了她的舅舅,头顶金灿灿的冠冕上。 他这个弟弟将来是要成大人物的,世界上的东西等闲不能讨好他的心意,不过若是刘启肯将自己头顶上的冠冕送到她面前,也许还能得弟弟两分喜悦,毕竟是心之所向。 但不管他将来如何现在只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罢了,陈娇这样想着,有一瞬间期待这个表弟等快点长大,同时又想着不要长大。 他如果不长大,就永远不会是那个令陈阿娇长门买赋的少年皇帝。 小婴儿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看看摆在自己周身的一圈东西,没什么犹豫之色,都看过一遍就抬起头,馆陶长公主正好抱着女儿得了他一个眼神,就笑了笑。 小小的刘彻这时候伸出手来,它本来就长得矮小,这样需要伸着脖子仰着头才能看清四周人影。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慢腾腾的把视线落到走神很久的陈娇身上,而此时此刻的陈娇固然没有多少恶意元没有几分兴趣,只是垂下上眼皮,坐在馆陶公主怀里低头看了一眼伸着爪子的表弟。 小表弟还没有名字的刘彻其实这个时候对人类的感触并不深,挤不紧张又不害怕,最后目光落在馆陶公主怀里的陈娇身上。 馆陶公主见此笑了笑,抱着陈娇低头,想让阿娇坐在一边的小凳上,不想小表弟一把扯住陈娇的裙角,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无辜地望着她。 童年其实是一个超级大的黑历史聚集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小孩子自然天真烂漫,想要找一个玩伴,看他这般举动刘启就先是笑了,与身边的窦太后说“这孩子抓住了他表姐的裙角。” “他们两个是有眼缘的。”窦太后笑着说,她目盲,头微微侧向皇上刘启,却对不准人的面目,眼睛里像是上面待了一层薄纱一样的雾气一样,下面是一层动也不动的死水。 伴随窦太后一句话落下,周围的众位皇亲国戚自然多有恭维。 “这表兄妹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吗,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亲近。” “可见这缘分是天定的。” 坐在桌子上的白嫩孩子在一堆琳琅之中望着陈娇,他生来就是一张笑脸,嘴唇愉悦地张开,露出粉嫩的牙床,嘴角还无知无觉的淌下来一串晶莹的口水。 一副傻样,陈娇心想。 然后便伸手去拨开这个便宜表弟的手,她不因这样的小事生气,此时此刻心里却真的觉得这个弟弟是一个小小的奶娃娃,毕竟不论从他现在的身形体态还是习惯眼神,无一处像是一个成年人。 壳子里装着一个成年人的陈娇自然也无从和他计较,她心里还念着自己不是真小孩儿,面对一个小孩儿当然不能太过计较。 婴儿手指自然不如陈娇现在这个小孩儿壳子的手指灵便,三两下便把刘彻的几根手指掰开,为了避免再次被人抓住,她转身向母亲伸出手求抱抱。 这个动作她可是第一次做,馆陶公主愣了一眼,唇角不由自主的生出笑意来,下一刻便伸出两只手到陈娇的腋下。 婴儿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被拨开的手,又看了眼陈娇,同时下意识的用手心糊了一把嘴角的口水,两腿一起用力往前蹭了蹭,手指又抓住了陈娇的衣摆。 身后这么一点儿重量教陈娇回过头,见浅粉色的裙角晕开一点深色的湿痕她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笑得露出一口嫩肉无忧无虑的小婴儿,拧着眉头吐出三个字儿,“脏小孩。” 这一句话奶里奶气又清晰分明,一下子让许多人都忍俊不禁了,馆陶长公主是第一个,窦太后和刘启也笑了,旁人自然也跟着笑了。 陈娇再次把婴儿的手拨开,从凳子上跳了下去,穿出人群从袖子里抽出一块素色帕子擦拭刚刚碰到对方手上沾到的口水。 婴儿的口水凉凉的,带着几分不同于清水的陌生触感,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馆陶长公主转头吩咐二子陈蟜,“去看看你妹妹。” 陈娇一丢帕子,小眉倒竖,这时候陈蟜过来牵着阿娇的手到窦太后和刘启面前拜别,“阿娇爱洁,容某先带她换过衣衫。” 窦太后听二人嬉闹也是面带笑意,笑着与陈娇说“前阵子听你母亲说已经能出几个音了,这才几天就已经可以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只是这么急匆匆的走,是不看你表弟抓周了吗”窦太后坐在一方榻上,笑问陈娇。 陈蟜是个半大孩子,对场面上的礼仪一知半解,只见妹妹不喜身上的口水印子便想要带她去换衣服,现在听祖母一说方觉得这样不太好,脸上也浮现出几分忐忑了。 “祖母。”陈娇叫了一声,即使她话里没什么撒娇卖萌一类的情绪,也是奶声奶气的,让人听了心软。 刘启扫了一眼坐在桌子上眼珠子四处乱转就是什么也不拿的孩子,笑着说“看来这孩子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只喜欢他表姐,却笨手笨脚的弄脏了人的衣衫。这桌子上的东西本是他喜欢什么便上次什么,只是阿娇是姐姐爱女却不成的。”他摇摇头,温言对陈娇说“先去换衣服吧。” 陈蟜带着陈娇行了一礼,二人便出去了,洗过手,换了衣服,在回到殿上的时候发现刚刚的桌子已经撤掉了,连小婴儿的影子也不见了。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又如同一场非常普通的宴饮,言笑之间又交锋也有谄媚,是非常正常的,仿佛刚刚出现的那个小婴儿不过是一个道具罢了。 坐在馆陶公主身边,陈娇仗着儿童的身份肆无忌惮的观察所有人。 人生如戏,对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一如馆陶长公主,她在窦太后身边是一个小女儿样子,在刘启身边是他亲密的姐妹,而在其他人面前,包括她的丈夫,都没有几分柔情蜜意。 情绪若分了场合与用途便是表演了。 陈娇觉得自己也在演戏,她是一个套上了精致的白瓷娃娃外壳当衣服穿的人,孩童日渐变化的外表就是她的外壳。 她看众人喜怒嗔笑大多不出自本心,也没有任何不一样的情绪,只是仿佛觉得所有人都被塞到了一个个彩色的陶瓷人偶里面。 当然,这些人依旧生动鲜明,不像她是个不爱笑的。 临近出宫的时候,馆陶公主出了门吩咐早早已经准备着的奶娘说“你抱着阿娇,去窦太后那里。” 又揉着女儿的发丝轻声细语的嘱咐,“你祖母说在宫里无聊得很,你就留在宫里几日,代替为娘多安慰安慰你外祖母,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吩咐宫里的侍女就好。” 整个宫里都姓刘,馆陶长公主自然没人么太多需要担忧的,不过嘱咐两句就让人走了。 于是陈娇便被送到了窦太后那边,她被安排到了一个小小的宫殿,身边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奶娘带着。 窦太后身边的姑姑过来了,让人给陈娇上点心又拿出一些新衣服来,问她喜不喜欢。 零零总总不过是一些小东西,身外之物罢了,馆陶长公主贵重得恨,她的女儿也跟着不同一般。 回应了一个点头,陈娇住了进去,要她陪窦太后其实也简单。 窦太后爱看书,偶尔叫陈娇过去,二人一同听女官讲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培养感情(捉虫) 窦太后年纪大了,外貌上看不出几分老态,但也早就有了白发,此时尚无染发一类的东西,那几根白发就平淡自若的在一片漆黑的发丝之中,像是一堆萋萋芳草之中夹杂了几枚银叶。 对于还不及腰高的外孙女,窦太后总是温和的,只是她早些年对先帝是个千依百顺的娇娇女儿,如今养尊处优多年却是不习惯哄人了。 而陈娇更不是会哄人的,所以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都很安静轻松。 说实话,隔了千百年,即使是同一片土地,对一个人来说也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了。百里不同俗,更何况千年,这里人说的话陈娇慢腾腾的学了三年才说得流利,如今和窦太后一起听书若是用了心力不偷懒便是辛苦。 对此时的陈娇来说,所有的惰性都是来自于兴趣的匮乏,在听着这些和自己观念并不一致又极为陌生的字句的时候,她会不由自主的进行一些对比。 里面的意思她模棱两可的能听明白一些,但也仅此而已了。 窦太后也不是真的要教一个三岁孩子一些东西,只是身边多了个血脉相连的孩子陪伴,也就不怎么寂寞了,也不曾为陈娇讲这些字句里面的意思。 陈娇明白这一点,人,尤其是一个老人,尤为希望子女膝下承欢,贴心侍奉。然而大多数时候,父母老了,子女却正当壮年,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正是忙时,与家人聚少离多。 她坐在一边的小榻上看着正闭着眼睛,一脸惬意舒适的听人读书的窦太后心里居然有些滋味难言的羡慕。 人生在世总有些追求的,从金银珠宝到权势地位,是世人欲望中最为常见的。 在历史中窦太后是宫女出身,并不受宠,因生育了儿女才成了皇后,今日为太后也是水到渠成。对于一个宫女的奋斗来说这已经是顶端了,陈娇羡慕的是窦太后至今仍有乐趣,自她那日看过日头徐徐升起,人生仿佛就在没有任何不圆满的了,但心里又明白这是远远不够的。 华年早逝,当得人生最遗憾,她将这份遗憾埋在心底,逼着自己平静满足一派淡然,就真的得到了短暂的平静。 现在想心里未尝不是想和这里的人一般,却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意思,更找不到趣味。 而知道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皇孙显贵不论是为了什么都活得有滋有味的,心里更是觉得歆羡,人生在世总要体味快乐的,要不然怎么能算活着 陈娇心里生出这样的感慨来,不感觉痛苦,也无什么郁气,她坐在那儿,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尊石像,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心境或许能维持到天荒地老去。 在家里时,身边尚且有几个兄弟偶尔陪伴说话,到了宫里和都窦太后在一起之后真的是愈发安宁了。 陈娇的失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很快就习惯这样的安静了。 窦太后是个喜爱安静的人,也不用后宫里的女人来这里拜访侍奉,只有几个得她心意的可以来这边。 王夫人多年殷勤侍奉,在窦太后面前很是有几分薄面,自打出了月子她就常常来拜访窦太后。 几乎她每次来都会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来,窦太后对这个亲孙很温和,偶尔还愿意抱一抱。 就比如现在,窦太后坐在椅子上,小婴儿躺在她膝盖上,而王夫人笑着为她捏肩膀,口中说道“陛下给这孩子取了一个小名,名彘儿。” 彘同猪,这名字倒是有趣,窦太后笑着摸了摸孩子的手,“此名可有由来” 王夫人低头闻言细语地回道“是陛下梦到了先帝,留下话说王夫人有子,可名为彘。” 窦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彘儿这个名字着实有些难登大雅之堂,百姓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作为猫儿狗儿还可以说其学问浅薄见识有限,一个皇帝居然给自己的儿子取了一个与之相类的名字,实在叫窦太后不知该说什么。 但既然儿子把这个名字的来处都推到已经故去的父亲身上了,她也不好说什么了,左右不过是个小名。 陈娇偏头看了一眼躺在小床里面吐泡泡的“彘儿”,不由得微微一笑,而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仿佛觉得有人看到他了,脑袋动了动,就看到了陈娇,嘴里的泡泡破了,他朝白白嫩嫩的小表姐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仿佛是吝啬几分温柔一般,陈娇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收起来了。 王夫人眼观六路,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凑到窦太后耳边说“刚刚翁主她对彘儿笑了呢。” 只是这阿娇翁主小小年纪却有几分喜怒无常的样子,不过这没必要说出来了。 窦太后悠悠笑道“听刘嫖说阿娇从小就不爱笑,她那几个兄弟每天费尽心思的哄她也不见得她爱笑爱说,前几天第一次见彘儿便与他说了一句话,今日还与他笑,可见是喜欢这个表弟的。” 陈娇在一旁听着,心道自己可不喜欢这个表弟,但也不至于因为窦太后这样随口而出的一句话郑重其事的反驳。 也许在大人们的眼里,小孩子的喜欢只是相似身高群体的吸引,比如女孩子喜欢和女孩子玩,男孩子喜欢和男孩子玩,学习好的总和学习好的扎堆 此时此刻的陈娇也将这个小表弟对她莫名其妙的亲近当成了身高相似的幼童之间的吸引力。 他今日能因为她是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孩子就亲近自己,未来也能因为需要和同龄的男孩子玩耍而疏远她,这种亲密几乎是没有什么价值的。 一个人成长的轨迹是随着年龄身高变化的,在这个过程中骨头长大,衣服换了一个又一个尺码,乳牙换下 陈娇再看一眼往她这个方向看的小孩子,心里想着若是他们现在成了好朋友,那她也许有一天就会变成被丢掉的乳牙。 这样的时光轨迹,几乎每个从小长到大的孩子都走过一次,但她又不是真孩子,没必要陪着一个善变的小不点儿再走一次。 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只是在一瞬间从心里滑过,念头过去了,陈娇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如今的刘彻还顶着彘儿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三个月的孩子也才刚刚会翻身而已,能做什么 此时窦太后和王夫人二人的谈话内容已经从这个小小的彘儿聊到了刘启小时候的事情,吃什么穿什么喜欢什么这一类的琐事。 陈娇对任何育儿经都没什么兴趣,便从榻上下来到了窦太后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说道“祖母,阿娇饿了,先告辞了。” 她说了这个谎话也不用打什么草稿,一向面无表情也就省得做戏了,只要话说的认真点儿就行了。 “现在尚且不是饭食,若是饿了就吃些点心和小粥,不要吃太多。”窦太后嘱咐道。 陈娇清清楚楚的回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开了。 王夫人看着陈娇的背影笑盈盈的说道“翁主学话极快,行止之间不疾不徐端正规矩,妾平生未见几个这般聪慧灵秀的女孩儿。” 这番话也不止是恭维,王夫人并没有见过陈娇几次,但每次见都觉得这孩子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 小孩子的规矩其实极为简单,不过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不随意哭闹几样而已,可是阿娇翁主并不仅仅是如此。 她从不会乱动别人的东西,在馆陶公主和窦太后说话将她放在一边的时候也不会如寻常孩子一般表现出那种一刻不见母亲和奶娘便不安的样子。 王夫人自己养了几个孩子,自然也知道养孩子是一件多困难的事情,她曾想过是馆陶公主教养的好,但几次见面也未见馆陶公主有什么教女之举,只能说这孩子大概是天生如此。 窦太后拍拍王夫人按在肩上的手,和她说,“一个人一番模样,不必这般羡慕,阿娇才不过三岁,以后的路还很长,而你的彘儿也还小,以后也有他的路。”她顿了一下,无声的叹了口气,说道“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也没什么可羡慕的。” 小床上的孩子正在瞪着眼睛看自己小手,无聊了便翻了个身,一旁的侍女又赶紧理了理婴儿身上的被子。 王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幼子,是真的认可窦太后这一句话的,这个世道对女人和男人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 但现在的阿娇翁主和彘儿也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窦太主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宫里籍籍无名连小名都被取为“彘儿”的皇子。 王夫人心里暗自摇了摇头,毕竟人还是要看当下的。 她继续为窦太后揉捏肩膀,又说道说“翁主一向没什么玩伴,彘儿虽然比之小几岁,但二人是表姐弟,又颇有缘分,不如让他们二人做个玩伴” 窦太后拿起身侧的茶盏喝了口水,笑着说“小孩子总是要和同龄人相处的。” 陈娇到了自己所住的偏殿,奶娘过来问她要吃什么粥,要不要蛋,吃不吃肉。 又有侍女上了新点心。 没动自己身边的点心,她只是对奶娘摇摇头,于是奶娘便知道她是没胃口了,又亲自给陈娇倒了一杯清水。 每当这样的时候陈娇心里都有些感慨,只要她是一个孩子,哪怕说最敷衍的谎话也也总会被人尽信,绝大多数人,是不相信孩子会有心机的。 当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心机。 左右没有什么事情,陈娇视线上上下下把屋子用眼神打量了一遍,也许是考虑她是一个女孩子,这里布置的极为漂亮。 床被不是红色便是粉色,帐子上的花纹是深粉色的像是一大朵一大朵的芍药花,她分辨不出什么花是什么,只认识最常见的几种,玫瑰向日葵百合,芍药花还是在学校的时候见过几次,印象不深刻。 婴儿阶段的刘彻被送过来的时候,陈娇正无聊的数床帐上面有几朵花,算着算着就不知道算到哪里去了,索性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便从头到尾再算一遍。看到刘彻她眉毛微微一皱,刚刚数到了那里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没什么用的念头这孩子怎么到我这里了 单纯说好恶,陈娇对一个小婴儿还没有这样的情绪,但是和“刘彻”与“陈皇后”相关的任何东西都不让人开心。 她疑惑的看着抱着彘儿的奶娘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奶娘得了吩咐,话还是要说的清楚的,“太后娘娘说见翁主和皇子有缘,翁主在这里没什么同辈人一起玩闹,便吩咐奴婢带着皇子过来与您玩一玩。” 陈娇横了一眼奶娘怀里的小皇子,心道和一个奶娃娃有什么好玩的,和那个奶娘问“表弟能坐起来吗和我怎么玩” 刚刚三个多月的孩子,不论站着坐着自然都是不行,现在连奶都没断,和一个比他大上几岁的孩子当然很难玩到一起。 从前阿娇翁主不会说话,两个人要是玩在一起勉强一些却还是可以的,现如今,就是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罢了。 奶娘干笑一下,站在那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陈娇不至于为难一个奶娘,她摆了摆手,示意奶娘下去吧,至于她怀里的孩子,陈娇是一眼都不愿意多看。 又在想王夫人可真是心大,把一个一生日不到的孩子送到另一个孩子面前“培养感情”,也不担心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陈娇和身边的侍女说“你去告诉母亲说我想回家了。” 往日里她在这里也只是和窦太后看看书,消磨消磨时间,勉强算是能过去的 现在得到一个这里多了一个新房客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没过多久,府里的馆陶公主就接到了人送来的信。 而此时陈蟜也在,阿娇在家的时候他们几乎是每天都要见面的,平日里觉得平平常常,这一下子连着好几天不见一次面,顿时就觉得心里像是少了什么一样。 他催促馆陶长公主,眼睛直往门外看,好像妹妹能从那里冒出来一样。 “娘,妹妹想家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接妹妹” 馆陶长公主也是第一次听女儿说这样的软话,软得人心里都甜丝丝的,但她沉吟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阿娇不喜欢小孩子,李姨娘生了个女儿只怕惹她不高兴,暂且让她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吧。” 陈蟜皱起了眉头,他说“李姨娘,妹妹不喜欢她的孩子不能让她带着孩子出府吗” 馆陶公主摇了摇头,李姨娘是陈午爱妾,他再不济还是个男人,二人有夫妻名分在,等闲她不愿意下对方的面子。 男子三妻四妾并不稀奇,她是公主陈午还能这般在外人看来是她大度,其实不然。 陈午有爱妾,她亦有爱郎。 但儿女却是两个人的,尤其是阿娇,她生来就和一般孩子不一样,不爱说不爱笑,一度让人不知怎么办才好,现在她终于肯说话了,可不要让这些事情吓着她,毕竟小孩子都很敏感。 馆陶长公主一心将自己的小女儿当成一朵安静的娇花,不肯让人扰了她的清净,又思及她想家了,便对自己的陈蟜说“还是我们去看看你妹妹吧,一会儿再叫上你哥哥,你们两个也有一段时间没给祖母请安了。” 的确是如此,陈蟜现在尚且是个大孩子,还不到十岁,却有些格外细腻的心思。 他想了想说“不如一会儿把妹妹的猫带过去吧,也好让她不要太惦记家里。” 陈娇是先一步收到猫的,也得到了馆陶公主送来的口信,大致意思是说她先在宫里和代替母亲多陪陪祖母,过一阵子在接她回家。 窦太后对她是有几分爱屋及乌的温柔,但最喜爱的还是刘嫖这个亲女儿,陈娇是知道的,而刘嫖也是极为敬爱窦太后。 但她现在只是一个孩子,长得和刘嫖小时候又不相似,能有什么代替的。 陈娇没想过家里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因为馆陶公主和陈午是一家之主,若是仔细分辨,在家中馆陶公主比之陈午更有分量一些。 馆陶公主没必要对陈午怎么样,而她本人现在还好好的,所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事件。 陈娇抛弃这个念头,把锁在笼子里已经好几天没见过的猫放出来让她透透气伸伸懒腰。 这只小小猫在柴娇注意不到的地方胖了许多,到了陌生的地方,它不敢往远处走,只是往小主人的身后拼命躲,又小心翼翼的看。 陈娇有时候也觉得这只猫好像挺可怜的,肯定不像是它的兄弟姐妹一样快快乐乐,而且很多时候都住在笼子里。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也许这只小猫有幸福的兄弟姐妹,也许它们一家只剩下他一个了。 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人和动物一样都是要往后看的。 让身边的两个侍女跟着猫,陈娇往窦太后那边走,刘嫖和陈须陈蟜都在,等陈娇和窦太后与馆陶公主问过好之后,陈家兄弟便牵着她走。 几个人已经有几天时间没有见面了,二人先是问陈娇在宫里住的舒服还是不舒服,又说有呢有生病,这些当然没有。 陈娇便摇头,其中二哥摸了摸她的头,多说了一句“我刚刚听人说你现在和彘儿在住在一起,你们玩的还好吗” 她又不是真孩子有什么好不好的,不喜欢的小婴儿不理会就是了,玩得好不好是真的小孩子才有的关系。 陈蟜看起来紧张兮兮的,他对这个妹妹一向是如此,不管大事还是小事只要与她相关都要多花费几分心思多操几分心。 也不知道这个二哥,这样的情绪是怎么来的,陈娇带着两兄弟去自己暂住的偏殿。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正好这两个兄弟可以看看她现在住的地方也不错。 宫殿漂亮是漂亮,干干静静的什么玩物都没有,她本来就不喜欢什么玩具之类的东西,在家里的时候也是这样。 但换了一个地方,陈须和陈蟜却又是有一番新的感受,觉得心疼。 不好直说窦太后是不是对妹妹不好,便问陈娇你这里有没有这个,有没有那个,这几天吃些什么。 刚刚开始的时候,陈娇还回答几句,后来这两个人的问题越问越无聊她就懒得回忆这些细枝末节。 恰在此时,来人帮忙结束这个略微尴尬的气氛了,跟着陈娇来这边的几个宫女其中一个急匆匆的过来,焦急的和陈娇说“翁主,您的猫被皇子捉住了。” 陈娇听这句话眉毛就一下子竖起来了,她这个表弟这两天到了这里大概和在自己家也没有什么区别,每天被一堆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也不见得他想念王夫人想得睡不着觉,仿佛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她养的猫被这个表弟捉住了,万一把人挠了咬了可就是麻烦了,陈娇就站起来和侍女说“带路。” 这两字被她含到嘴里吐出来,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可是她的两个兄弟都没有听出来。 猫这种生物智商并不高,一个小孩子的智商比一只猫高不到那里去,陈娇想不出来她这个弟弟为什么要抓一只猫。 侍女带路,她带着自己的兄弟气势汹汹的到了小表弟住的地方,他现在正趴在榻上,而那只刚刚脱离了奶猫身形的半大不小的猫正被他用一直胳膊和半边身子压着,两只手一下一下的抓着猫的耳朵。 而此时小猫的耳朵已经平平的贴在自己的脑门上了,明显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陈娇过来了,彘儿像仿佛是能分辨出她走路的声音,抬头对人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压着小猫的半边身子却是没动。 “还不快点把人身子下面的猫拿出来”陈须对奶娘说,他是阿娇的大哥,也认得她这只猫。 只是奶娘要是有办法早就做把彘儿身子下面明显不耐烦的猫拉出来了,何必命人去扰了翁主的清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缘分不浅 陈娇这只猫还是皇帝舅舅刘启送的,是一只黄色的狸猫,背后一道又一道橙黄色的花纹,三个爪子都是黄色的,只有一只后脚是白的,此时这只后腿已经弹出尖锐的利爪,两下蹬破了床上的布料,两只前脚的利爪也弹出来了,微微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 见身后人没有松开的意思,它回头盯着什么都不懂的婴儿,继续咆哮,看得出来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而彘儿现在还是个不懂人话的孩子,更不要说猫星人的语言了。 小孩子独爱毛茸茸的动物,尤其是猫这种体型较小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小生物,然而猫科动物都是食肉的,它不吃人肉不代表没有威胁性。 黄狸猫刚到了长公主府上时,好好的在笼子里住了一段时间,直到长公主亲自看过,觉得这猫被关得乖了才让人放出来,即使如此,这只猫犯了错还是要被关笼子教育。 现在看着虽然长得略为肥胖,却是一只实打实的幼年猫。 现在按照本土年纪算,陈娇还是一个孩子呢。 刚刚奉命移开人的奶娘试探着上前一步,彘儿手里一重,拔下两根猫毛,黄狸猫嗷的一声痛叫。 陈蟜低头对妹妹说“阿娇先在一旁,哥哥分开这两个再陪你玩。”说罢他小心翼翼的上前,还笑着对彘儿说“彘儿还记不记得表哥先放开你手里的猫” 彘儿露出一个笑,口水顺着嘴角往下巴上流,陈蟜以为这孩子听懂自己的话了,心里放松了几分,却见这孩子低头在猫身上啃了一口。 这下子他总算知道一个三四个月大得孩子是听不懂人话的,一个成人根本没办法用任何言语去引诱这个孩子。 猫很讨厌水,除了它们喝水的时候,其他时间一旦毛毛沾上水都要舔干净,更不要说是这种带着奶香味儿的人口水了。 它对着压着自己的小孩子吼叫,见对方丝毫没有放开自己的意图挥舞起了前爪,五个亮晶晶的尖锐的指甲同时弹出。 眼看着彘儿要被猫挠破相,陈蟜呆了,满脑子都是眼前的小奶娃一脸血痕嗷嗷大哭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想王夫人为什么要把孩子扔到阿娇这里,要不是她哪来的这样的麻烦。 说到底此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因家里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才在大多数时候强撑起哥哥的威严来,心里即使有诸多思绪依旧是孩子性情。 陈娇本来就没有走远,她和侍女站在一边,此时看了扫了一眼眼泪都快急出来的陈蟜,大步上前,一手拿着帕子抽了猫头一把,另一只手握住猫在半空中的爪子。 这两个动作说快是相当快了,又非常果断,叫在场的任何人都没立刻反应过来。 连黄狸猫都被抽蒙了,更不要说两个奶娘和陈蟜,以及侍女等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彘儿,见着了表姐也不理会这只黄狸猫了,当即笑着露出一口粉嫩的牙床去抓陈娇的衣袖,一派天真无邪。 去他的天真无邪 陈娇抿着唇看了彘儿一眼,从唇角到眼神皆是一片冷凝,并无半分喜爱的样子。 可是一个孩子哪里分得出她喜不喜欢自己,只想着自己是喜欢这个表姐的,便去伸手够她。 黄狸猫摆脱了这个奶娃娃身上的恐惧和戾气也消退不少,看主人在眼前也放松了,它挣扎两下从彘儿身子底下出来,先用头蹭了蹭陈娇垂在身侧的手被,然后灵活的跳下去蹲坐在主人脚边抬着头喵喵叫,声音细柔娇嗲。 陈娇视线扫了一眼彘儿,见他毫发无损,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对方剔透的眼睛上。 他此时喜欢自己倒是比喜欢那只大黄猫多一些,她这样想着,表情无动于衷,心里却浮现出一二分几不可查的冷笑。 随即一个眼神丢给彘儿的奶娘,示意人过来。 刚刚被她这番利落动作惊得一身冷汗的奶娘当即反应过来,一阵余惊未消地过去把彘儿抱起来让孩子翻个身仰躺在床上。 然后低头对眼前的陈家兄妹说“三四岁的孩子翻身不灵活,这样放在床上就无事了。” 彘儿向来不爱哭,仿佛打从出生就会笑,现在像一只被翻了壳子的小乌龟一样躺在床上一脸茫然的踢着腿挥舞着手脚,他还记得去捉阿娇表姐的衣服。 然而阿娇已经没有心思搭理这么个小奶娃娃了。 这件事说到底是奶娘失职,陈娇既然不是王夫人也无心知道当中细节,但陈蟜就不行了,今日要不是阿娇来得及时,谁知道这奶娃娃会不会被挠个大花脸。 到时候还不是要怪罪阿娇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逼视着奶娘,这件事虚惊一场之后自然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奶娘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一时不察,还请侯爷治罪。” 在场的侍女以窦太后的人居多,还有几个是和她一起来的,从王夫人的宫里出来,今日的事情是瞒不过王夫人的,更瞒不过窦太后。 彘儿这孩子极为省心,不哭不闹,偶尔换个尿布喂喂奶,省心的很。 照顾小孩是最让人心烦无聊的,奶娘便歪头靠着床边的柱子眯了一会儿,不想一抬头就看彘儿在逗猫。 她不敢将实话说出来,只能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说自己不好,自己犯了错罪该万死。 陈娇背着身看着窗外,云层缓缓飘动,天空是浅蓝色的,屋脊是青黑色的,几种颜色干净分明。 陈蟜对这奶娘可不心软,他说“稍后便与本王见见太后和王夫人吧。” 早些时候他听说彘儿在妹妹这里的时候想得并不多,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变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十皇子再留在妹妹这里了,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不是要阿娇担责任 今日到这里陈蟜本来念着和妹妹说几句私密话,不想碰到这桩事,什么心情都没了。 接下来便让奶娘抱着彘儿往窦太后那里去。 他又过去牵着妹妹的手,一路上可以放缓步子,轻言细语的安抚,“阿娇不要担心,稍后也不用你说话,一切交给哥哥就好。今日也是哥哥不该带猫过来,稍后便带回去,你留在宫里若是觉得无聊便让陈蟜过来陪你。” 陈娇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窦太后正和馆陶长公主坐在一处榻上,与她说贴心话,“李姨娘有女母亲也听说了,不过是个婢女,你若是不喜将人逐出去就是了。这样的小事,陈午不会和你计较的。” 馆陶长公主笑着和窦太后说“母亲又拿我当小孩儿,这点气量女儿还是有的。” 言罢,有侍女上前禀告“小侯爷带着翁主来了,还有十皇子。” “这两个孩子不是刚刚去玩耍,怎么又回来了”馆陶长公主说了一句。 窦太后拍拍她的手,“稍安勿躁。” 陈蟜上殿,牵着阿娇的手到分别与窦太后和馆陶长公主行礼,而奶娘已经无声无息的跪了下来。 馆陶长公主看这情形就知道有什么事情,窦太后闭着眼睛面色慈和。 稍后陈蟜直说了刚刚的事情,又自陈过错,“孙儿不该太早让人把猫放出来,险些伤了表弟。而在阿娇处,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实在无法照料表弟,下人总有不尽心的时候,不如让王夫人带着表弟回宫。” 没有什么危险当然是万幸,窦太后说“去让人请王夫人来。”这句话落下已经有女官领命而去,她摸摸叹了一口气说“阿娇到祖母身边来。” 迈了几步,陈娇到窦太后身边,伸手将手心放到了窦太后温暖的手心。 “你是个好孩子,今天可是救了你表弟一命。”窦太后的声音带着不疾不徐的温和,又感叹道“阿娇与彘儿缘分不浅” 看窦太后无神的眼睛,陈娇闭口不言,她用余光看了眼侍女抱在怀里的彘儿,对方嘴里吐着泡泡,仿佛是第六感作祟,目光一下子转向陈娇的方向,对着人露出一个笑容。 缘分这东西太奇怪了,总是让人巧合的遇到她不该遇到的人和事。 陈娇不信命也不肯相信缘分,对窦太后这样的话表现的极为冷漠。 “祖母老糊涂了,你现在还小,不懂得这些。”窦太后笑着拍了拍陈娇的肩膀,她缓缓说“缘分是个好东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别人求不来,为何以为是好东西”陈娇童言稚语的询问,她此言像极了天真,心里却是真真正正觉得窦太后的话不对。 因缘际会,本身有好有坏,不因人的期盼向往变得好,也不会因人的困顿痛苦变得更差。 有人厄运忽然到来击破一片静谧美好,有人身处绝境柳暗花明。 是善缘还是孽缘不是一开始就可以预见的。 窦太后放在陈娇肩膀上的手掌顿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笑容却很温和柔软,“阿娇说得对,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她并不因这样的辩驳不悦,却因这样一句话对这位沉默寡言的孙女儿多了几分亲近喜爱。 她自来喜欢老黄之言,从前就叮嘱告诫刘启不可不学老黄,现如今从自己才四岁的小孙女口中听了这样一句话,心中也觉得这个小孙女或许不是能言善辩但心思是极为通透而有灵气的。 不多时,王夫人匆匆赶到,她脸上带了几分焦虑担忧,显然在路上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一声痛哭 王夫人看着平安无事的儿子大大松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她也知道自己实在有些急迫了,这么一想后背就出了一层冷汗。 “多谢翁主救了彘儿一命。”王夫人一脸虚惊之后的苍白,眼神感激。 陈娇不及说话,馆陶长公主便笑着说“他们是表姐弟,阿娇救人是应当的,夫人莫要太过客套。只是孩子还是应该和亲生母亲在一处,若不然不说冷着了热着了,发生意外做母亲的还不知道,可不要让陛下发怒” 这番话语里暗藏着对王夫人为母失职的责备,在场的几个大人都听在耳中。 此时一个十皇子还不足以令馆陶长公主看在眼中,她更不愿意让这个小孩子扰了女儿的清净。 窦太后对王夫人尚且有几分爱惜,便拍了拍女儿的手,“阿嫖说的也是在理,彘儿留在老太婆这里是你一片孝心,又心疼阿娇在宫里寂寞。然幼子还是在母亲身边的好些,下人仆从再怎么尽心还是不如血脉相连的母亲。” “便等彘儿长大些,一定让他时常来母亲这里尽孝,到时候能走会跑了也正好可以陪伴翁主。”王夫人说。 这句话说过了,事情便是已经定下了,王夫人从侍女手中抱过自己的孩子。 彘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的看了王夫人两眼,很快又偏头向四周搜寻,婴儿记忆力有限,看着她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王夫人无声叹了口气,摸了摸孩子的头,心里又一瞬间的伤感,又很快平复了。她肯把彘儿放在阿娇翁主那里无非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尚不记事,四岁的阿娇翁主已经能体悟一些感情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从小时候培养出来的亲密。 陈娇并没有过多的注意王夫人是何种神态与心情,因为她尚且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按理来说丢了一个麻烦她应该感到快乐的。 但这一切都水到渠成,反而没什么惊喜感,甚至心跳也如平常一般不快不慢。 窦太后的宫殿里有一种十分清淡怡人的熏香味道,像是浸润在木石之中缓缓散发出来的,像是温暖的花香。 陈娇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服,这些衣物颜色都是馆陶公主帮忙选的,她一直觉得小女孩是春日刚刚结出来的花苞与嫩叶,是以若选红粉必定是如春日花瓣最嫩的一点颜色,选绿色则如柳枝新生发出来的嫩芽一样清新动人的色泽。 在这一室或是深沉或是华丽或是素淡的颜色里她这一身娇嫩格外显眼,像是一株亭亭稚嫩的幼小花枝一般俏生生的立在那儿,不管是什么人一眼扫过注意力必定会多停两刻钟。 彘儿在王夫人怀里很乖,但是他的头和眼睛却不老实的乱转,没费什么力气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小婴儿挥舞着手,踢着腿,嘴里啊啊呀呀的叫。 小孩子嘛,都会哭闹,大人不奇怪,只要不过分也不会让人太烦躁。但这里是窦太后的地方,王夫人拍了两下儿子的后背,向闲坐在榻上的窦太后行礼告辞,“这孩子大概是饿了,容妾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拜访您。” 窦太后点点头,笑着说“先回去吧,彘儿今日许是受了惊,让他好好睡一觉。” 陈娇站在窦太后身边,目光平视便能看到王夫人,也能看见对方怀里的孩子,自然而然发现这孩子看着自己,伸出手来。 她心里八风不动,安然若素的像是一棵扎根于此的古树,无动于衷。 心里清楚在场几个女人都不深思王夫人怀中孩子现在为什么取闹,即使这个孩子是皇子王孙,在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依然是一个孩子。 这一眼过去陈娇就收回视线,王夫人得了窦太后的话抱着孩子转身,彘儿在她怀中正偏着头看陈娇,这一下子整个空间骤然转换,让他恐惧惊惶,再一抬眼并未发现要找的人扯开嗓子便是一阵大哭。 孩子的哭声尖锐稚嫩,刺人耳朵,也催人心肠。 王夫人一边疾步走一边拍儿子的后背,她没想到孩子才几天不见就已经待她陌生至此,她低低的叹了口气走得却更加快了。 其实除了她,只要有眼睛能抬头的都看得清彘儿盯着的是陈娇的方向,只是这样的场合没有侍女开口的份,而馆陶长公主已经早已经告辞这个吃奶翻身尚且让人伺候的童年很长时间了。 陈娇却没怎么理会这个彘儿,当听到彘儿哭声的时候,她身子顿了一下,忽然想到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小小的刘彻的哭声呢,人一抬头只看到王夫人的影子了,却看不到她怀里的孩子了。 陌生的哭声怎么听着都有几分撕心裂肺的感觉。 但一个小孩哪有这么丰富又深刻的感情呢她们都当是彘儿哭声的特点,再怎么乖巧的孩子,哭起来声音也不好听。 哭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窦太后和馆陶长公主还有许多话要说,馆陶长公主对自己的两个孩子说“你们先去找刘荣表哥玩,一会儿告诉他来祖母这里用饭。” 陈蟜和刘荣的关系很一般,因二人不是同龄人,再加上栗夫人对馆陶长公主的敌意,他一向不与对方多接近,但也能说上两句话,毕竟他还是自己的表兄。 这边答应了馆陶长公主,他也带着陈娇往刘荣那里去了,只是步子不紧不慢,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陈娇说话,大多数都是自言自语。 比如,“你今天实在是太莽撞了,直接过去把猫提起来伤到自己怎么办” “这段时间王夫人的孩子没少麻烦你吧”他似乎已经笃定阿娇妹妹讨厌那个奶娃娃了。 “在宫里常常见大表兄吗” 陈娇摇摇头,事实上她留在宫里这段时间只在刘荣拜访窦太后的时候巧遇对方几次,但也没什么交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刘荣已经结束了今日的课业,他正在温书,忽然听闻陈家兄妹来拜访便放下书本,让人准备好茶点待客。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关注阿娇了,如今偌大的宫室里面只有他们三人一同坐在一张榻上,围着一方桌子,目光便有些无处可逃的意味。 再不看人,便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了,他不可避免将这位表妹从头看到脚。 小孩子是一天一个模样的在长大,明明才几天不曾注意但好像又变了个模样,然而对视上她的眼睛却发现这双眼睛没有丝毫变化,这让刘荣不由得回忆起了母亲说过的话,他的举止也越发端正克制了。 陈蟜天性是个爱玩的,他不太习惯这样和人一板一眼的相处,但若是闲聊总是有些话题的。 陈娇默默地听着两个人尬聊,偶尔喝一口面前的清水,并不作声。 偶尔她会看看陈蟜和刘荣,不只是刘荣觉得她样子变得太快,陈蟜觉得刘荣仿佛也长高了不少,只是他越长高便显得越瘦,一身素白色的衣服生生被穿出几分斯文憔悴来。 陈蟜就是个半大小子,比她大个几岁,日常最好玩的便是斗蛐蛐捉鸟,心里惦记着捕猎,而且他不怎么爱读书,在习武一事上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热情没恒心。 两个人交谈客气是客气,但话题无非就那几种。 陈蟜说起自己的妹妹,“阿娇在家的时候从来不挑食,也不哭,没有人陪伴也不觉得寂寞。” 刘荣看了一眼陈娇,她正揉着自己的两根手指关节,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陈蟜说的什么。 “日前我听闻十皇子在陪伴着阿娇表妹,二人年龄相近,不知玩的可好”刘荣笑着说道,心里更加觉得生母栗夫人所言荒谬,看阿娇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里既觉得栗夫人想得多了也觉得自己思虑荒唐,当即便有几分轻松。 陈蟜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心情并不好,他了一眼陈娇,笑着说“十皇子年纪尚小,与阿娇没什么好玩的,等他年纪大一些二人也许可以玩一玩。” 刘荣点点头,“的确如此。” 陈娇垂着头有点手痒,若是馆陶长公主此时让她回去她绝不轻易再入宫,刘彻的确还太小,看看他现在这个小名。 头几次来这里刘荣会给陈娇读一些文章,现在陈蟜在这里却不能这样哄孩子了,二人聊过一会儿,刘荣去掉了对陈娇的别扭感,问她“阿娇可要吃些什么,这里还有新鲜的水果。” 在陈蟜的记忆里面,这个妹妹还是沉默寡言不爱言辞的样子,所以现在便替她回答“阿娇什么水果都不挑剔,不过除去用饭的时间她不她会吃太多。” 陈娇点点头,她眉眼低垂,刘荣望她入眼便是一片温顺,也就让侍女多拿来几样水果来。 这些东西对她而言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陈娇拿了一个苹果一边啃一边走神,不一会儿,外面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像是一曲没什么调子的曲子,入耳便是一片清凉舒爽。 透过窗外,可以看清天空是黑沉沉的,透明的水线在空中不断。 刘荣一向是个谦谦君子,和人说话的时候不会让人不舒服,陈蟜不过和他谈了一会儿便已经感觉很轻松了。再加上二人也是关系亲近的表兄妹,便与他说“阿娇还要在祖母这里住一段时日,表哥若是有闲暇不如多去陪陪她。” 王夫人想要让自己那个还不会吃奶的孩子陪伴阿娇,还不知道是谁要照顾谁,但刘荣这个十几岁的表哥就不一样了。亲表兄弟,本身就住在宫里,最重要的是品行可靠,这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刘荣点点头,他道“这是自然。” 在他心里陈娇留在这里大概是因为长公主的意思,祖母应该很喜欢阿娇。 又聊了半盏茶,陈娇手中的苹果已经就剩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果核了,而此时的雨还在下,陈蟜和刘荣却已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尬聊总有聊到头的时候。 他拿出陈娇手里的果核帮她扔了,然后说“听母亲说前段时日阿娇来往宫中兄长多有照顾。” “小事而已。”刘荣略有些惭愧,自从今日发现栗夫人所言也许是想多了,他心里就不由自主的生出这种情绪。 连带对陈娇也生出了更多的亲近善意,陈娇是能感觉得到的,但不知刘荣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出现的由来,她又是个懒得深思细虑的就权当看不见,反正她现在外表是一个孩子,没几个人指望着一个孩子能有多高的情商。 她在一边喝水,连带着吃水果,不妨听到刘荣说“阿娇若是无事可来这里走走,不过这边没什么好玩的,如果不嫌弃书本枯燥,倒是可以听听故事。” 陈娇抬头看了刘荣一眼,刘荣今年十几岁,比陈蟜要大,和她大哥陈须的年纪差不多,身高也是相似,他语气认真面容带笑,脸有几分不怎么好意思的红色。 三四岁的孩子不管做什么样的表情都是一脸天真,就连面无表情都是水嫩鲜活的样子,更不要说一双剔透玲珑的眼睛了。 人对于可爱的事物都是没有抵抗力的,三四岁的孩子不用去想他们是否聪明是否懂事,只要安静乖顺一点就已经足够令人心软了。 话已出口,刘荣便等待陈娇的答复。 而不论是在窦太后那里还是在刘荣这里不过是听人念书而已,若说不同大概就是多走上几步,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陈娇便点点头,“多谢表哥。” 刘荣伸手摸了摸陈娇的头,掌心下发丝温热柔软,像是抚摸小动物一样,很舒服。 然而他这个动作一做出来,先不等自己觉得异常,陈娇就已经将目光移到对方的眼睛上了,而陈蟜更是瞪大了眼睛。 陈娇在家中时不与人太过亲近,在她身上总是找不到和寻常婴儿一样依恋的样子,但不管是父母还是兄弟例如摸头牵手这样的亲密动作她都不会拒绝就对了。 但也许是因为她从未表现出对任何亲密动作的惊喜,家人也不常常做出这样的动作来哄她,外人见她一张无情冷脸更不会用亲亲抱抱这样的动作哄她,万一把人惹毛了可不就是得不偿失了。 刘荣这自然而然的举动在陈蟜眼中是一点也不自然,反而奇怪的很。 他拍了拍陈娇的头,就放下了手,当然也感受到了这对兄妹颇具压力的注视,心中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了。 看这表哥脸又有点红,陈娇估摸着是自己和陈蟜的眼神吓着对方了,便说“已有几日不见表哥,待天气好些阿娇便过来听表哥讲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7000字) 天上一片乌云过去,雨就停了,远处云霞清新绚丽,有彩虹慢慢生出。 有侍女上前,禀告刘荣“栗夫人前来,可要奴婢再添上一些夫人喜爱的点心” 刘荣脸上的轻松之意消失,心里惦记着母亲对长公主的猜测,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陈娇,方才点点头。 陈蟜起身与刘荣道别,“今日多谢表哥款待,有空可来长公主府上一坐。” “弟弟客气了,入宫便来我这里走走也好,阿娇也是。”刘荣客气道。 陈蟜带着阿娇出门,路上遇到正带着几个侍女过来的栗夫人便站在路边轻轻拱手略行了一礼,“见过夫人。” 栗夫人停下步子,她穿着一身紫红色的衣服,见这二人出来的方向,便问“可是去见了荣儿”她语气甚轻缓,还带着几分温柔,嘴角也是弯弯的,只是眼神里却像是看着两个不速之客一般,目光轻轻从陈蟜身上拂过,便落在了阿娇身上,将她自上而下的打量了一遍,细致的像是用刀在临摹,温柔是有的,善意和友好却难以寻到。 然而陈蟜在宫外与一群官家子弟放肆贪玩,但在宫中对待皇帝的夫人却都是有礼的,他情绪不敏感,只是觉得和这个栗夫人面对面十分不舒服,也回答对方,“我们与刘荣表哥许久不见,今日便在一起闲聊一会儿,天上下起雨来,又多避了一会儿雨。” 他觉得栗夫人大概是不欢迎他们出现在这个宫里。 栗夫人的目光还落在陈娇身上,她看长公主如自己的对手,笃定对方想将小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而是用一种看待一个足以做自己儿媳妇的女人的挑剔目光打量着阿娇。 单从长相来说在陈娇这个年纪只要五官工整些便不会丑,栗夫人托得长公主的福,在后宫里见过不少的美人,她虽未见过几个美人幼年时什么样子,却见过这些人的儿子或是女儿。 虽然陈娇年纪尚小,但若是她长大了绝对不会比宫里任何一个人丑,而且宫里的美人多出身卑贱,自然没有人精心养育,所以这个阿娇翁主将来长得只会比这些人更加美丽。 少年慕艾,看得可不就是容色风度,陈阿娇小小年纪气度已经有了,容色将来也会有。 栗夫人脚步没动,她看着陈娇的脸缓缓说“你娘将你养得好。” 她的眼神加上这句话的语气并不让人喜欢,对陈娇来说栗夫人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她能守着世俗的礼仪规矩老行礼站立,却也仅限于此。 “谢过夫人称赞,还请容我与哥哥先行告辞。”陈娇不知道栗夫人目光里的尖锐是因对馆陶长公主的敌视,还是单纯不喜欢自己。 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当然不能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任由对方品头论足,也不会因为对方几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便口出恶言,但她不喜欢这个栗夫人却是真的。 “原来阿娇已经会说话了,早前还以为你是天生的失语。” 陈蟜眉头一皱,眼睛里已经浸了一层怒气,栗夫人这句话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过,但没人敢在大庭广众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他还是第一次听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过。 “请夫人慎言。”陈蟜说完这句话就拉起陈娇便要离开。 粟夫人瞥了陈蟜一眼,笑吟吟的说“真话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是心疼你妹妹,但你妹妹自己难道不知道这不能说话是不是病吗” 这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陈娇对这个栗夫人已经烦不胜烦,她说“说话晚是不是病我不知道,但市井有妇人舌长垂地才是病,不知夫人可是患得此症” 她说完抬脚就走。 陈蟜被这话惊得诧异,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追上了自己妹妹的步子,他拉起妹妹的手,“走慢些,勿要摔了。” 竟然被一小儿比作长舌妇人,栗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过头,却看见刘荣出门来迎。 “这才几步路,刚下雨,湿气还没消退,你出来做什么。”她这一脸关切温柔转换的过于快速还带着几分僵硬。 刘荣不知道刚刚几人的交锋,也没察觉到栗夫人此时是否有异常,闻言笑了笑,“儿子正年轻,哪有那么容易生病。” 栗夫人对他一向过于谨慎了些,比方说每次下雨必定要来看他,就是因为他小时候一下雨就被吓得大哭,哪怕他早就已经没有这个毛病了还是这样,而且担忧他下雨之后染了湿气,叮嘱他但凡天气有一点不会就不要出来接她,打发一个侍女过来就行。 而子女的事情,侍女仆人怎么能代劳呢 陈蟜和阿娇已经走远了,他拉着妹妹的手激动地问她,“刚刚你反应的真快,栗夫人都被吓傻了,不过长舌妇这句话是谁教你说的” 陈娇往前走,远远不如陈蟜现在这么兴奋,她和陈蟜说对方刚刚送给自己的话“看着前面的路,别走摔了。” “我这么大怎么可能摔着”陈蟜说完,然后继续追问妹妹,“阿娇你快说。” 陈娇被他磨得烦了,随口说“出口伤人还要学什么” 每个人本身就带着锋锐和棱角,大多数时候的圆润和软弱不过是因为这些棱角被自己藏起来了,因为尊卑礼仪。 现在这些世俗的东西是她外在的皮,扣在脸上的面具,利刃在身便随时可以穿破这层皮攻击敌人。 依照馆陶长公主和栗夫人的关系绝对不会计较她今日失言的,毕竟栗夫人恶语挑衅在前。 如果可以,人首先得让自己活得舒服自在。 陈蟜听陈娇的话直觉对方在敷衍自己,但又想到妹妹这么小怎么可能想得到骗人 他揉揉自己的头脑,“我怎么想不到这句话呢” 而另一边馆陶长公主和窦太后也谈起来刘荣,她坐在窦太后身边,“荣儿性子好,阿娇还小的时候女儿带她入宫都要和弟弟饮酒只要将她放在荣儿那里便能放心。头几次我只是想着让阿娇认识认识她这个表哥,没想到荣儿会给她读书讲故事,这也是一家人才这般。后来,也是觉得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总是一群仆人陪着总会寂寞的,不如多去听听他表哥讲故事。” “这样说来阿娇会说话也许还有荣儿的功劳。”窦太后笑着说,她是乐于听自己这些后辈相处得亲密良好这样的事情的。 人老了对于天伦之乐也就格外向往了。 馆陶公主笑着扇了扇扇子,说道“母亲这句话女儿可不依,阿娇第一次开口叫的可是我这个亲娘,便是荣儿对她再怎么好在她心里能比得过我这个亲娘来” “醋话”窦太后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暗淡,只听窦太后叹了口气说“前几日你弟弟梁王来了信,送到我这里,他身体从小就不好,眼下又得了风寒。” 馆陶长公主随着窦太后这句话落下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说“病情如何,可要送几个大夫过去” 窦太后摇摇头,“山高水远,他远在梁国,这里送人过去也是远水觉不了近渴。你也休要担忧,他说自己病得不重,只是那边突然下了十几天的雨,好在这几天天气已经好了,休养休养会康复的。” 馆陶长公主心知大概是刚刚那场雨才教太后想起了梁王,但还是说“我这个做姐姐的拖家带口,轻易离不得王都,弟弟身体不好又不能让他来回奔波。既然见不着人,大夫还是要送的,多些人照顾照顾他,我和母亲也好宽宽心。主要是母亲,您若是实在惦念弟弟,不妨等他修养好了让他回来住一阵,现在也莫要担忧了。” 窦太后如何能不担忧,也想见儿子,但对馆陶公主的建议却摇了摇头,“他身子身子不好,耐不住颠簸,可惜我也老了。” 馆陶公主赶忙安抚窦太后,她是个会说会笑的,此时不提几个兄弟,更不说自己家里的事情,专挑宫外的市井中间的趣事让窦太后开心。 窦太后知晓女儿一片心意,也不愿意沉湎于思念儿子的愁苦之中,不一会儿心里装的事情就换了一番。 等陈蟜和阿娇一起来陪伴窦太后用饭的时候,她眉宇之间的愁绪都已经消失了。 在这之前,窦太后问这对兄妹,“在荣儿表哥那里待着还好” 刘荣再和气不过,没有什么不好的,陈蟜一番夸赞,“荣儿表哥学问好,孙儿在那里受益良多,他还答应让妹妹去那边可以听讲故事。” 又问阿娇,“阿娇觉得你荣儿表哥好吗” “表哥待阿娇很好,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还说要给阿娇讲故事。”小孩子的语气甚至都不用模仿,只要用最简单的话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其实在路上的时候陈蟜已经嘱咐过阿娇,到了窦太后这里不要提及栗夫人,其实陈娇也不打算和人提起栗夫人。 席间馆陶长公主就坐在窦太后身边,偶尔给窦太后布菜盛汤,两个人还会小声说说话,看得出来这对母女感情极好。 陈娇很早就已经断奶了,桌上的饭更要软一些,还有喷香的炒肉和几样青菜,她不紧不慢的用饭,偶尔喝一口汤,都是细嚼慢咽的,专心致志的感受所有的味道。 人的快乐,总是藏在不知道的位置,也许某一刻就忽然出现了。 陈娇因为栗夫人的话,顶了对方一句,当时没留下什么委屈,现在也感受不到什么畅快。 一件事情一旦过去,就像是一片被风吹走的落叶,就像是一枚从树上落下的烂熟果子,就像是沉到水里的石头。 没有几个人会兴趣十足的追着那枚落叶去找它最后是落在垃圾桶里面还是被鸟儿叼走筑巢,也没有人会把烂果子捡起来放到嘴里常常是什么味道,更不会闲人动手把湖底的石头捞出来切开看看里头是黑是红。 陈娇无比清楚这一切,并且一直是这样想的,她将已经过去的事情当成残羹冷炙,自然无法从中得到快意。 每当安静下来,她又特别想找到一些东西,让自己觉得快乐有趣。 但生活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样,无聊。 用过饭,馆陶长公主到了陈娇的住处,又将窦太后问过的话问了一遍,“荣儿表哥对你好吗” 陈娇不知道这个问题究竟有什么魅力,但好在她不是懒得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第二遍,便说“荣儿表哥对我很好。” 对于表兄妹来说,这种好已经足够了。 “阿娇听他讲故事开心吗”馆陶长公主坐在榻上,她牵着女儿的手,让阿娇和自己面对面,这个距离能看清彼此的表情。 但陈娇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她还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喜不喜欢听故事,刘荣的故事都是原模原样照本宣科,就算其中有趣味在她听来也是晦涩居多。 听故事还要考验自己有多少文化基础让陈娇觉得有点累。 自打穿越这一遭,她经历过了翻身都不能的三四个月已经练成了咸鱼的心态。 就连十几年辛苦学习转瞬变成儿童故事都听不懂的文盲她十分淡定的接受了,也认认真真的听故事试着从里面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但能用的东西实在太少她在古言上浅薄的基础帮她过滤了许多深奥的知识和难懂的词句,这种感觉一点也不让人愉快。 考虑到刘荣读书辛苦认真,陈娇咸鱼一样的说“还好吧。” 大概馆陶长公主也知道这样问自己四岁的女儿有些强人所难了,她摸了摸阿娇的头,换了个问题,“你喜不喜欢宫里” 陈娇摇摇头,“我只喜欢家里。” 正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个道理她很久以前就明白了,所以皇宫再好她都不用喜欢。 “等过几日娘就接你回家。”馆陶长公主当她恋家,问到这里她也不想继续问了,女儿这一句话令她软了心肠。 陈蟜刚才一直站在一边,现在见母女二人的话已经告一段落,便到了馆陶长公主身边,又挥了挥手,室内的侍女鱼贯而出。 看他这副神神秘秘的姿态,馆陶长公主来了几分兴趣,“这是怎么了” 陈蟜笑着挤了挤眼睛,看了阿娇一眼,将路上遇到栗夫人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一下阿娇说对方长舌妇的这句话,“我妹妹就是能言善辩,栗夫人也是的,这么大的人何必口出恶言败坏德行。” 馆陶长公主不做声,她徐徐呼吸了口气,皱了皱眉,“粟夫人说的不对,但是你往日的伶牙俐齿哪里去了,怎么能让小妹妹说这样的话” “这是儿子嘴笨。”陈蟜脸上的兴奋褪去了,他埋下头。 “母亲也不是真怪你,只是心疼你妹妹。”馆陶长公主叹了口气,摸摸陈蟜的头,又温柔的摸了摸阿娇的头,这番动作格外温柔,甚至有些漫长。 “阿娇说的不错,栗夫人言行不端,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修自身,你们却不能失了礼仪。日后她要是再说这样的话,你去告诉皇帝舅舅或者祖母和母亲都可以,你们还小,得爱惜自己的名声,莫要落个刻薄名头。” 她温言慢语循循善诱,陈娇点点头,答应下来了,但心里还是觉得母亲这般反应有些奇怪。 二人不一会儿就离开了,陈娇闲来无事就慢慢想究竟是哪里不正常,说来她一直觉得馆陶长公主对带她入宫格外热衷,不知道是真将皇宫当成了娘家,还是另有缘由。 不说将自己留在窦太后身边,毕竟是祖母主动提出让她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的,也不会太久。皇帝舅舅刘启是一个很温柔的长辈,偶尔会送小礼物给她,但陈娇与对方见面并不频繁,这里也很正常。 唯一的异常就是刘荣,馆陶长公主似乎很喜欢信任刘荣,有栗夫人这个不怎么讨人喜和的人在,她对刘荣这份喜爱就十分突兀了。 陈娇想了又想,几个念头像是蒲公英一样在自己脑子里来回飘动,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其中因果便已经困了。 她很少做梦,有的时候做了梦第二天一睁眼睛就会忘个干干净净,可是这一场梦却让她觉得格外清晰,梦里自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或者说她被困在另一个躯壳里面,僵硬而清醒的观察着对方和另一个人说话谈笑。 而脑海中却清晰的知道旁观着另一个场景正在发生的事情,白天见过的栗夫人正在和馆陶长公主对峙,二人都是一身华丽,谁的气势也不输给对方。 “你想让我的荣儿娶你的女儿,做梦”栗夫人嘲讽的看着馆陶长公主,“就凭她是你女儿便是再好,我也绝对不会同意。” 此时馆陶长公主身后跟着十几个少女,一个比一个漂亮,穿着粉色绿色的衣裙,像是鲜花一样漂亮,只见她轻轻一挥手,这些年轻的女孩儿呼啦一下上前来了,像是卷起来一阵彩色的风暴,将粟夫人裹在里面淹没了。 而她做细一看自己现在套着的壳子正在交谈的对象正是刘荣,二人仿佛是不知道另一边发生着什么,刘荣正在给对面的人讲一个故事。那个故事也是陈娇听过的,隐约记得故事这不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因为她听不出其中的道理。 混混沌沌的梦醒了,陈娇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缓了缓呼吸片刻才睁开眼睛,这一个梦做得可是够累的。 梦里的东西虽然光怪陆离一点也不符合科学,但也许是也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场诡异的梦境莫名其妙替她将凌乱的思绪理清了。 如果母亲想让她嫁给刘荣那么一切就合理了。 陈娇仔细思量,抛开二人的年龄,把种种蛛丝马迹放在一起。 馆陶长公主是希望她能和刘荣培养感情的,姑且不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和一个几岁的孩子培养感情究竟显示还是不现实,她不希望自己得罪粟夫人的。 毕竟,如果她真的和刘荣成婚,粟夫人就是她的婆婆了。 陈娇试着回忆自己所知道的历史,然而在现代她对汉代的故事都不怎么感兴趣,知道一个金屋藏娇的典故以及汉武帝是一个很伟大的皇帝已经是极限了。 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历史正常的运转下去,陈阿娇一定是汉武帝的皇后,如果不考虑她的穿越会不会造成什么蝴蝶效应,以及历史上的记载是否正确。 陈娇不相信命运,更不相信被规定的命运,但当所有人的都按照一个方向一个轨迹走下去的时候其中的任何一个想要逆流而行的异类都会显得尤为弱小。 此时不是关心这个世道如何,不是看自己想要怎么样,而是看未来怎么样。凝固的过去才是真实的历史,但那个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就算有了结果又有什么关系呢。 侍女过来将陈娇扶起来,问陈娇要不要洗漱,她点点头,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下子对这个对自己很有善意的表哥就更加不会去主动招惹了,她不知道刘荣到底不道馆陶长公主的打算,但是两个人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有所感知的,毕竟这个人不是一个木头疙瘩,对自己所知道的东西都有多感触,馆陶长公主的热情实在是过于明显了。 窦太后见她总是我在这里,还问陈娇,“你一个小姑娘天天陪着我陪这个老太婆不觉得无聊吗” 陈娇有点懒,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想起窦太后目盲又补充一句“不无聊。” 两个人相处一如平常,过了一会儿,陈娇回了偏殿,她没什么事情,就趴在小榻上睡觉,这一觉睡得半梦半醒。 睁开眼睛出了一头湿乎乎的汗,也懒得动弹,只听见帐子后面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她脑袋里杂七杂八的念头清一清就听清了这番交谈,原来是几个小宫女,正凑在一起说什么闲话。 什么长公主又来送给陛下几个漂亮的舞姬,一个个腰细胸大,长得动人极了,这个时候几个女人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陛下就送过去几匹布料。后宫里的诸位夫人都听到了,大概没有人很高兴,但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偏偏昨日粟夫人出门一个舞姬正好撞到了她面前,细节不清楚,但这个舞姬被罚站在大太阳地下站了整整半天,人都晕了是众所周知的。 这不到现在整个后宫都知道粟夫人生了气,就连陛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不知道现在粟夫人怎么样了,几个侍女说。 其中一个人说“听说粟夫人关起门来把屋里面的瓷器金银砸了个遍,最后还痛骂了馆陶长公主好久。” 另一个人说“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怎么这一次粟夫人这么生气” 其中一个道“你是不知道,就是前日粟夫人已经摆好了酒,叫人就找陛下,却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事后听人说,那时候正有一个舞姬在伺候陛下洗漱。” “粟夫人可是丢了脸。”几个侍女挤在一起说。 几人不敢过于谈论皇帝的事情,不一会儿就换了话题,可是这话题还是说男人的。 “男人都是爱美色的,姑娘只要长得漂亮些就不行了。” 她说完这句,几个姐妹一阵嬉笑,反问道“不行了哪个不行” 说话的侍女也笑,“当然是忍得不行” 也许是宫里寂寞,又多是女人,这样的话题没什么顾忌。 “若是我说,女人还是应该长得漂亮些。你们看那些入宫的舞姬,有几个是有正经好出身的,还不是一个个都是吃不起饭穿不起衣服的,多得是和他们一样出身的现在还在吃着苦头。她们凭借美色晋身,能来宫里享一享福也是运道,这也是上天赐下来的福气。” 她说的情真意切,仿佛对这些运气好的女人也充满了羡慕,但就有其他人说了“你就知道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儿一定愿意来宫里,跳舞可不是那么好学的,她们若是不入宫还不是奴仆,过得日子未必好的过你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若是过得了好日子,尤其是从前没有过的好日子,怎么会想得起曾经不好的日子那样挨饿受冻的衣不蔽体的过去” 陈娇起初只是默默的听着,她这一觉睡得太累,但听侍女们说现在这一番话却觉得更累。 此时忽然把压在胳膊下的木枕头扔下去,这一声可明显极了,几个侍女听见了,呼啦啦散了,也不敢露头,都出了门去。 陈娇翻个身仰躺着,抬起一只胳膊盖住眼睛,身子瘫在床上,呼吸缓慢的像是在睡觉。 人过了好日子,的确容易把以前的苦日子丢掉,这也许是本能, 但就这样一句话怎么能说明这个人能乐观淡定的接受那个曾经不愿意承受的种种呢 这就好比糖是甜的,一个人吃了一辈子的苦菜,忽然有人告诉他,你丢了一只脚可以吃一个月甜,丢了两只脚可以吃一辈子甜,然后直接砍了他的两只脚,日日喂他甜。 会有人心甘情愿吗 陈娇一脚把身上的薄被踢到一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新增2000) 留在宫里的日子其实非常枯燥,没什么新鲜感,陈娇像一片落在溪流里面的落叶,随波逐流。 馆陶长公主希望她嫁给刘荣,不外乎是一场政治联姻,陈娇心里添了几分戾气。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这里的普遍看法,她也能理解。 当然,理解不代表接受。 但现在不需要她为这件事多费心,毕竟粟夫人对陈阿娇这个出身可是一万个嫌弃不顺眼。 前几日陈娇这里添了一张书桌,连带着还有一些笔墨,窦太后赞陈娇聪慧,为她请了一个女先生,教她读书写字。 她学的都是最浅显的,会认字会读能背诵,便是很了不得了。 教导她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姓杜,端庄和气,非常有耐心。一遍一遍扶着陈娇的手教她写字,一边写一边告诉她这个字叫什么。 杜先生教了陈娇半个月,窦太后问起陈娇学得如何,她笑得极为满意真诚,“不管是握笔还是识字,翁主学得都极快,而且不像一般的小儿一样不耐,一坐下就是半日,连续数天,从未说过一句厌烦。不过写字是水磨工夫,日久才能看出形态。” “阿娇是个温顺的好孩子,她现在还小,你慢些教,莫要令她对读书生出烦躁来,”窦太后这样说,心里对阿娇又添了几分喜爱,大多数人都喜欢聪慧的孩子。 杜先生所说的话其实也保留了几分,比如阿娇写字,她认字快,握笔也快,讲过一个字一两次就能记得个大概,但若离了简牍写下来,便是一个个的缺胳膊少腿,有时候写上百十个都发现不了,好像这些字在她眼里天生就是这副残缺样子一般。 不过练一练还是能记得住的。 陈娇背了新书,学了新字,她将这些陌生的东西当成外语一样学。 如今日,她自己磨墨,仔仔细细看着竹简上的字,一笔一划的临摹。手里的毛笔不紧不慢,眼睛也是紧紧盯着晕黄色的空白竹简,视线随着笔尖的方向来回移动。 然而当她下意识的把文字里的意思重复一遍的时候,手下却自然而然的画出了一个生硬的弯钩,这是极为突兀的。 总是看字写字,累的人眼睛难受,陈娇抬头,放下笔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又把压在屁股下的两条腿抽出来,随意的垂在床榻边。 桌上有一个白玉石做的鱼缸,里面游着几条红色的金鱼,在阳光下像是会透光一样。 她的黄色狸猫还躺在笼子里,而这个笼子就在陈娇身边,笼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只猫可以在里头走几个来回,空间是有的,但对于任何一个向往自由的生物,这么一点空间都不够。 无事的时候,这只猫就盯着半空中偶尔飞过的小虫子,或者是被风刮得来回飘动的帐幔。 陈娇将笼子门打开,把猫抱到桌子上,大黄猫的眼睛四处看,最后盯在了白玉鱼缸中的几条鲤鱼上,它小心翼翼的蹲坐在那儿,警惕又好奇的看着浴缸里面鲜红色像是飘动的锦缎一样的鱼。 她正是无聊的时候,索性一只手慢慢抚摸着狸猫的后背,另一只手拨开桌面上刚刚写坏的几张竹简和这只狸猫一起看鱼缸里的鱼。 这看起来有点傻,但人真正没意思的时候连虚无的空气都能看出花来,这样盯着一缸鱼也就没什么新奇的了。 不一会儿,有声音在外面响起,是奶娘在说话。 她一路走过来,身边跟着两个端着汤锅的婢女,此时看一眼陈娇居住的宫殿,当即眉头竖起,“此时正值暑热,为何门窗紧闭,翁主中暑了可怎么办” 离得远了尚且看不清,距离近了才发现这里的窗子和门都关的严严实实,真是一点风都透不出来,整个宫殿在这大热的天生生变成了一个蒸笼,人在里面怎么受得了 守门的侍女到奶娘跟前,“您稍安勿躁,这是翁主让人关上的,也才不过半刻钟而已,出不了事儿的。” 侍女这样说,奶娘的眉头还是皱着,心里却有几分迟疑。 这样的天气通风还来不及,也只有这个陈阿娇这个翁主下了命令,下面的人才敢将门窗紧闭。侍女的话,奶娘不疑心,却也知道陈娇是一个古怪又有主见的人。 一直以来,对这个小主人她心里有几分发憷,那种隐秘的忌惮和畏惧不可对人言。即便此时心里想着阿娇翁主若是出了事自己势必要被问罪,万万不能这样,也没说让人进去将门窗打开,而是换了一句,“里面是谁守着呢” “翁主说不要人守着。”侍女说完这句话便见奶娘紧紧盯着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下,她的心也提起来了,不由得说“是我们疏忽了。” 即使如此,奶娘在进门前也记得敲门,她带着侍女守在门口,大约过了一息,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淡淡的“进”,这才推门进去。 视线循着刚刚声音传来的地方一望过去,见阿娇安然无事,除了脸色微红,额头出了一层细汗,人精神看着还是好的,奶娘放了心,侍女也跟着松了口气。 见着人还好,奶娘不由得问道“这样的天气,翁主怎么闭门关窗,可是觉得冷了” 天气是热得,阳光落下来,像是泼下滚油,穹顶变成了一顶锅盖将这地面紧紧的罩在里面,不透气,不通风。 这时候人若是还觉得热便应该是得了风寒。 陈娇摇摇头,“不冷。”只吐出这两个字,她就低下头来。 奶娘见她一手抚摸着猫咪柔软的皮毛,一边低着头看面前的鱼就知道阿娇不愿意多说。 陈娇小的时候很好照顾,并不像一般的孩子一样晨昏颠倒嚎哭不休,也不会什么时候任性了就拉扯人的头发。 但是随着她渐渐长大也没有变得活泼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随着相处的日久,她的不同之处也就越为明显,这一点馆陶公主感触尚且不如整日里都在陈娇身边的奶娘感受的清楚。 一般的孩子,成长总会是一个循序渐进的阶段,任何变化不说是有迹可循也都是一点一点发生的。 而阿娇翁主呢 明明亲眼看着她由坐到站,由走到跑,也看过她学着用筷子,如一般孩子一样学着握笔写字。 但是奶娘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陈阿娇出生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她刚刚学会坐着或者是走路的时候并不像一般的孩子一样急迫好奇,不会出现会走了一定要到处走,兴致勃勃的走到累,如此几次力竭后方才停下。她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走,偶尔走一走更像是散步,而不是一个新生儿对未知世界的探索。 这和普通的孩子也太不一样了。 只有刚开始照顾陈娇的几个月奶娘会因这孩子的懂事和乖巧感到庆幸,现在若是可以换一下她倒是宁可陪着一个顽皮的真孩子,毕竟任何一个普通的孩子随着长大或多或少会和奶娘亲近的。最普通的也会有几分与众不同的看重,再好一些的会被当做养母一般亲近。 而阿娇翁主看着她这个奶娘和看一个寻常侍女是没有任何不同的。 若是其他奶娘这时候大可以激动的说上几句关心的话,直接吩咐人把门窗打开,但她是不能这样做的。 奶娘低头,询问陈娇“翁主可觉得暑热,是否要开窗开门” 她这样问完,见这里没有一个人觉得异常,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当初既然做了这个奶娘,对未来前程肯定是有几分期待的,而陈娇一直待她不算亲近,前程这东西得了主人看重方可远大,如今这样不冷不淡规规矩矩的怎么看也看不见远大。 空气滞闷,夏季的热是没有形态的,像是蒸笼里面翻滚的蒸汽,人则是安在蒸屉上的馒头包子。 再静的心也凉不下来,在陈娇这里却没有水,像是有一把火架在一口空空的锅下面干烧,里面是她的人,她的骨肉她的心。 这样细腻的情感她是体会不到的,夏天人都会热得,陈娇觉得别人和自己一样热,自己也和别人一样热,可见这天气谁也不放过。 她说了一声“稍等片刻”,然后把在桌案上玩耍的猫抱起来,重新塞到了笼子里,狸猫趴在笼子里用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看着陈娇,仿佛这是一个他们正在玩的游戏。 陈娇多看了一眼,目光停在狸猫通人性的眼睛上,先和奶娘说“开了门窗吧。” 奶娘也看到了那狸猫,心里想着,莫非是放猫出来玩担忧猫跑出去抓了咬了什么人,这才紧闭门窗 普通人看动物,难得什么感情,毕竟大部分动物都是要被送到锅里的。 奶娘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了陈娇的想法,既觉得荒谬,又有感到几分她终于通了几分人气。后者微弱,但此时完全盖过了前者。 她见过陈娇无数次,只记得她无不规矩,像一尊木偶菩萨,几时动过凡人心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几个侍女过去开窗开门,其实外面也是热的,但和屋子里的闷热是不太一样,门窗都被打开,屋子里也亮堂不少。 窗边不远处有树,树荫打下来,即使落不到人身上,也能让人感到几分凉爽,而树上有几只彩色羽毛的鸟儿栖息着,叽叽喳喳几声,在缀着绿叶的树枝上蹦蹦跳跳几下,生机活泼又鲜明。 这屋子里的人,不论是谁都是需要这份生机和热闹的。 陈娇看了一眼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奶娘,目光注意到对方身边跟着的侍女,说道“天气热,辛苦奶娘了。” 奶娘身边的侍女不着痕迹的拉了一下奶娘的衣袖,这才使得她回过神来,奶娘知道自己举止不当,便一转身接过侍女手里的汤品一边向陈娇走过去一边说“这是银耳和一些果子煮的汤,刚刚沉到了井里面,现在正是凉着的,翁主可要用一些” 陈娇道“善。” 陈娇对于任何一种美食都不刻薄,生活最基本的就是衣食住行,而她对自己住在哪里并不挑剔,要去哪里现在尚且由别人做主,这没有什么意思,这个小孩儿身子不管穿什么都像是一个软软的肉包子,所以更加没什么意思,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食”了。 从今往后,她还有很长时间,眼下还压的下耐心,也能品味得好吃的东西了。 侍女自去摆放桌案,这时候陈娇也是不着急的,她拿着一个长木条一边逗猫一边说“明日若是天气好,奶娘便让人将这猫送回府中去吧,告诉人也不要用笼子关着,脖子上系上一个牌子,只让人知道这是府中之物就可以了。” 奶娘得了这句话算是应了刚刚隐隐约约的猜测,心中轻松了几分,一个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她能有一二正常人该有的恻隐和怜悯之心,这样属于普通人的世俗相,总会叫人放心几分的。 但有这样的心思,却去怜惜一个畜生,实在过于多愁善感。 奶娘的在摆好的桌案上放下这个汤,由侍女摆了几个青色的瓷碗,她得了空,看着正在笼子前面逗猫得陈娇这样想道。 但她又不是这个主子的亲娘,自然不会真的用心担忧,心也是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陈娇不想深究自己这份忽如其来的怜悯的根源在哪里。 一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从他的过去追寻到,这是再明显不过的。 她并不觉得回想起来过去是多可怕的事情。不去想,只是不希望一件不好的事情对自己影响太深而已,她希望一件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要对自己影响过甚。 窗外鸟儿清越欢快的叫声其实很好听,笼子里的猫长得也很好看,陈娇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她看着笼子里用爪子勾着木条的狸猫,试着露出一个笑,却感受到脸上的肌肉仿佛并不想动一动。 顺其自然没有笑,将手里被猫咬的一端变形的木条扔到桌案上。 啪嗒一声,清脆的声音落下,奶娘下意识的望过去,只见桌上一堆凌乱的竹简木条,大部分是带着墨迹文字的,一把笔刀扔在中间,最上面的自然是陈娇刚刚扔下的那一根木条。 刚刚她没有仔细看,现在才认得出来,这分明是从简书上分下来的木条。 看着那一堆浅黄色的竹简木条,横七竖八的随意摆放在桌子上,奶娘心跳都快了几分。 裁书为木,以此逗猫。 哪怕她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奶娘这个时候都知道应该说上一句,“有辱斯文” 要是被那个一直赞美翁主敏而好学的杜先生看过去,大概得气得晕过去。 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最不学无术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奶娘走过去,说道“这些东西就由奴婢帮您收拾了吧,您先过去喝汤吧。” 陈娇只将其中的笔刀捡起来放回去,略看了一眼上面没有任何需要的东西,便去那边桌上喝汤了。 她尚且记得过去妈妈告诉她,玻璃和刀片一定要裹在塑料袋子里面用胶布缠好了再扔到垃圾桶里,废旧的圆规不要随便扔。 虽然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了,这个时候也没回想起来,手下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 奶娘当她要收起自己用得到的东西,然后才低头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她不肯多言,不外乎是一个奴婢哪来的资格对主人的举止指手画脚。 阿娇翁主有父母恩师哪里用得着她教导 奶娘一根一根捡起桌上的竹简,还有几根被割断的绳子,全都收拾好了把东西装到一个篮子里,盖上帕子交给侍女,小声说“拿去烧了。” 侍女带着东西出去了,全都塞到茶水间的炉子下面,上面架着一壶热水,热气滚滚的,不一会儿,竹子的香味从下面悠悠飘出来,而当门被关上的时候里面的味道又少有逸散了。 陈娇正坐在桌案前喝汤,她动作慢悠悠的,对再好吃的东西也不急迫。 装着汤的锅子是白色的,小小的桌案是红的,身侧的墙壁是白色的。她今年四岁,身上的婴儿肥还没有消退干净,衣服是一身整整齐齐的红色,现在只露出一双肉呼呼的手,和带着软肉的下巴,眼睛黑黑的圆圆的像是含着灵秀的水光一样,她捧着碗微微低着头坐在那,看着像是一个被镶嵌在墙壁上的琉璃童子。 刘荣今日来拜访,第一眼看到陈娇就有这样的感觉,他一向最不在意陈娇沉默寡言,又不爱逗孩子,和这个表妹说起话来也是认真的时候居多,有一说一不拐弯抹角,时间久了,就算是哄人也不过是读读书而已,时间久了他几乎要以为天下的小孩子都这样好哄了。 陈娇说“表哥要喝什么茶” 几日不见刘荣还是老样子,白色的衣衫,边缘纹着云纹,他下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消瘦,目光清清淡淡的,坐在她对面唇角微微带笑,像是一个宽和温柔的兄长,他看着她不像是看一个孩子,而是看一个同辈人。 宫里这么多人,陈娇和刘荣相处是极为轻松的,但二人却也说不上是朋友,大概仍然算是一个沾亲带故熟悉的人。 有馆陶长公主的意思在,陈娇从和刘荣相处随意也有些变化了,她不愿意和刘荣相处过于熟悉亲近,让人看着以为他们关系很好。 省得到时候馆陶长公主在窦太后面前说一句二人青梅竹马情谊不浅这样的话。 看她客气有礼,刘荣心想着上次见她还不是这样,可见孩子长得是极快的,不论是身高还是性情。 他也做出一副做客人的样子,“什么茶都可以,客随主便。” 陈娇不喝茶,她这里是有茶叶的,是准备给馆陶长公主的,也就仅此一种茶能拿得出来,剩下的一部分是侍女喝的,不过那些也不是她的东西。 猜不透刘荣来这里是为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大事儿,什么大事也不会和一个还不如桌子高的孩子商量。 她不是非常欢迎刘荣,但也不至于赶走这个客人,其实她这个冷淡有不健谈的样子应该也不会有几个客人。 刘荣先说话“听闻祖母为你请了先生,昨日我去拜见祖母她还说你学的好,但四岁开蒙未免有些过早了,表妹学着若是吃力不妨对先生说一说。” 学如逆水行舟,费些力气也是应该,毕竟还有一句话叫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没有当一个人上人的志向,但面对学习的态度还没有丢掉,毕竟是一个读了十几年书的人。 先生讲述的知识没什么太难懂的,若说困难可能就是语言习惯不同,听着有些费力,但现在学的东西都还简单,这点困难也就不算是困难了,连蒙带猜也能明白大部分意思,等什么时候讲到更深一层知识的时候陈娇也应该能够习惯这里人说话的方式了。 然而可以说是困难或是麻烦的东西还是有的,比如说她尤为不擅长学习写字,总是丢了比划,毛笔字还是篆字对她来说和画画的区别也不是很大。 但想要学这些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急不得,和人说也没什么用,莫不是有人能帮她把知识装到脑子里不成 她摇摇头,说道“现在还好,若是困难我会和先生说的,谢过表哥关心。” 刘荣说“我为你带了礼物,这次也不是书本一类的东西了。” “劳烦表哥费心了。” 刘荣送她东西从前大多数时候都是吃的和书简,这些花费的心思当然重,但是现在她要送她一点儿不一样的东西当然要花费更多的心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刘荣摇摇头,“一些小玩意,不算什么。”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侍女将一个盒子放在二人中间,刘荣将盒子盖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展现在人眼中。 是一堆竹子和草编成的小东西,昆虫和雀鸟,虽然色彩寡淡但却十分精巧形似,且灰绿色的东西也有几分生机。 “今日出宫恰好看到几个幼童在玩,也是和你差不多的年纪,想起宫中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便带回来一些。” 刘荣不知道陈娇喜欢什么玩具,但是见过几次,二人相处不是读书就是吃水果,也不知她的喜好。 “谢过表哥,这些东西我还未曾见过。”陈娇看着木盒里面的东西说,她从中拿起一个狗尾巴草编成的兔子,手指轻轻点了点兔子的两个耳朵说道。 刘荣来此其实也是走走,并没有什么事情,礼物送完了,又喝了一杯茶,他说起了另一件事,“彘儿弟弟和阿娇表妹年纪相仿,听闻你们还相处过一段时日,不知道斌年为可知他喜欢些什么” 陈娇哪里知道这个年纪的刘彻喜欢什么呢 她看着刘荣,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不知。” 刘荣能把这些东西送给几个年岁不大的弟弟妹妹,却没打算把这样的东西送给彘儿,但二人毕竟是兄弟,同在一个宫内,总是能遇得到的。 前几日他去拜访父亲刘启,正好遇到王夫人在和刘启在一起说话,王夫人说起自己的儿子也也是叹气不止,和刘启说“他本来是最爱笑的,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都不爱笑了,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如意了。” 小小的彘儿就摆在两个人中间,他的确不笑,不管是王夫人拿着玩具给他,还是哄着他笑。 王夫人还挠了小孩子的咯吱窝,但是他还是不笑,“陛下抱抱彘儿,上次您抱着他他还笑了,也许是等着您抱他呢。” “未必是想朕,这么小的孩子每天嬉笑也许是累着了。”虽然这样说,刘启还是抱起了彘儿。 王夫人紧紧盯着彘儿的表情,只见这孩子眼珠子微微动了动,从亲娘身上游移到了父亲身上,但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王夫人叹了口气,刘启笑着掂了掂怀里的孩子,“彘儿还小,你担心什么,这时候笑长大了也记不住。姐姐家里的阿娇从小就不爱笑,现在也是好好的,而且既然笑过总是会笑的,不必担心。”他抬起头目光落在王夫人身上,一边轻轻摇着怀里的孩子一边说,“听闻夫人将彘儿身边伺候的奶娘和侍女通通问责了一遍,可没人敢做手脚。” 王夫人点点头,叹了口气,她说“也是这么大的孩子不会说话,要是知道他喜欢什么就好了。” 刘启看着陈荣说“荣儿幼时爱荷花,就是不会说话的时候,也是见着了就手舞足蹈,开心的很。” 得了刘荣这句话,王夫人回去找了各种各样的花朵,让人轮换着摆放在彘儿身边,后来又让人拿着一束一束的花到人跟前,试探看喜欢哪几种,花不够了又让人拿着各种各样的鸟儿放在笼子里给看。后来忽然想起他曾在陈娇这里捉弄一只狸猫险些受伤的事情,王夫人还让人找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猫,让人把猫放在笼子里给儿子看,结果这个孩子什么也没看,再拿来不一样的猫猫狗狗鸡鸭鱼羊,这孩子都不多看一眼,着实有些怪异,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同寻常。 这件事其实不少人都知道,刘荣知道的并不算早,也不算晚,今日在陈娇面前说这么一句,也说不上有几分认真。 一个孩子,笑笑闹闹总是没有什么缘由的。 从陈娇这里得不到什么答案刘荣也不失望,二人继续聊了几句,刘荣便告辞了。 陈娇想起彘儿,也是一个小小的婴儿,长得和一个粉面团子一样,小小的一个,他在自己这里住的时候她不肯费心,现在记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孩子,连表情都是模糊的,更不要说什么喜好了。 现在耐下心仔细回忆一下,只记得他被王夫人抱走的时候声嘶力竭的哭声,也不知道到底实在哭什么。 馆陶长公主得了空又往宫里走了一次,她一见着女儿便将站着的陈娇抱起来,对女儿脸上几乎没有的表情她也已经习以为常,抱着人坐到榻上先说“娘在宫外就听说你已经和先生读书了,刚刚你祖母还和我说你学得快,没见过几个你这样聪明的孩子呢。” 陈娇坐在馆陶长公主腿上,她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从上到下都是软软的,骨头又细又小,肉软软的一层,嫩的能掐出水来也是脆弱的样子。 馆陶公主问她学习上的事情,她认认真真的听着,看着对方的眼睛。 说了一会儿这些事,馆陶长公主又问女儿,她眼睛里面尚且留着几分神采飞扬,现在更添了几分认真,“这段时日,你有没有和大表哥一起玩” 陈娇心里清楚馆陶长公主这句话不过是试探,这是认真的,刚刚的关心也是认真的。她从对方赞扬里面得到的喜悦不多,现在从对方话语中得到的失望也十分有限,所以此时不管是表情还是心情都十分平淡。 她说“喝过两次茶。”这仅有的两次,还得算上馆陶长公主上次来的时候让陈蟜带着她去拜访刘荣的那一次。 馆陶长公主抚摸陈娇头发的手动作慢了些,心里虽然有几分失望,但不至于对自己才刚刚四岁的女儿生气。 一个小女孩儿懂得什么 “阿娇,如果你喜欢大表哥就多往他那里走一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这句话并不错,刘荣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温和守礼,仅仅几次相处,陈娇虽然不是很喜欢听对方读书,但是也能和对方相处下去。 然而馆陶长公主所考虑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实现,她既不会嫁给刘荣,也不会天天喝刘荣玩闹。 两个人年纪相差这么多,谈感情未免有些不合适。 而且,感情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产生的,这个时候也不需要什么情绪。 馆陶长公主摸摸女儿的头,满眼的爱怜,然后把女儿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下巴落在她的头顶说“你这个年纪懂得还少,娘是为你好。” 陈娇知道馆陶长公主是为了自己好,她希望自己能当上未来的皇后,在这个时代,皇后是一个很高的身份。 给人金钱是爱,给人高位也是爱,在这个时代,金钱不是万能的,比不上任何一个高位。 如果一个母亲能给孩子最好的东西,馆陶长公主让陈阿娇当皇后无疑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当然这个位置她本身也有很重要的价值。 爱本身就不是一个很纯粹的东西,只有通话里面才存在完美无瑕的爱。 人经的越多年纪越大越能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也越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点。 比如说有些人会因为金钱追求另一个人,但渐渐的两个人也会产生爱,这本来就是一个极为自然的过程。 母亲爱子女,也是寄托着希望的,比如说有些人选择在什么时候生下儿子或者女儿,想着要老有所依。 对馆陶长公主来说,如果她嫁给刘荣,将来会得到一个很好的归宿,而对她来说也十分有利,并且刘荣是一个好人。 陈娇觉得如果是过去,她最爱她的父母又不知道嫁给谁的时候可能会考虑一番接受这个安排,也许会有一段幸福美满的感情,为了这段感情而放弃近在眼前的利益。 那么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感情上,她还没有真正谈过一场恋爱,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爱上什么人,现在谈起这些未免为时过早。 而但从利益方面讲,当皇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不管是权利还是金钱他都能得到很多。 然而只要从这个金钱、感情、利益组成的怪圈中跳出来,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为此,陈娇可以平平淡淡的近在眼前的感情和金钱不屑一顾,人想要大富大贵需要很多努力,但若要吃喝不愁却不是很难,尤其是对于她这个官二代来说。 过了一会儿陈娇和馆陶长公主说“娘,爹呢”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摸了摸母亲的耳铛转移了话题。 看得出来,馆陶长公主和陈午不过是大伙过日子而已,而且她入宫几次从未想过和自己说起这个父亲怎么样。 两个人的感情其实并不深厚。 陈午现在正和自己的小妾如胶似漆,他们还生了一个女儿,这样的事情自然没有必要和自己的女儿说。馆陶长公主觉得女儿是想家了,也想父亲了,可是这个时候带着阿娇回去她看着了新妹妹不是更要生气。 所以馆陶长公主说“你爹有个朋友从别的地方来了,两个人这段时日住在一起,常常品茶,有空还要去跑跑马。” 陈娇知道陈午祖上是武将,但到他这一代已经没落了,而且古人之间的兄弟朋友的情谊相处得近的时候简直如夫妻,关系好的同生共死或者是同床共枕都是有的。 不曾生疑,也更加没想到这个馆陶长公主随口说的谎话,也就相信了。 或者是,她根本就没有动脑子深想。 馆陶长公主既然来了,总要去和窦太后一起用一顿饭的,在见阿娇之前两个人已经见过一次了。 吃饭的时候不只有她们二人,刘启也来了,与他同行的还有王美人,当然王美人这次不止自己来了,还抱着自己的孩子。 这个时候的彘儿还是一个很好哄的孩子,他从前总是笑嘻嘻的,看起来格外活泼,现在虽然不怎么爱笑了,但还是活泼的样子。 他已经快到一个生日了,转眼陈娇也就要满五岁了,她比起去年高了些。 人在小时候相差的年龄越大,差异也就越大,哪怕两个人年龄才相差三岁,如今看起来一个还在襁褓中,一个已经能站着走路了,和一个小大人无异。 最开始刘启带着王美人和窦太后请安,其中刘彻的奶娘还抱着孩子跟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含入v公告】 刘启是一个中年美大叔,而王美人也是一位既有风韵的少妇,两个人在一起看起来其实极为般配。 从背影看,刘启一身明黑色的长袍,王美人一身紫色的袍子,头发皆是乌黑的色泽。 然而这二人并不是夫妻,但是薄皇后这个皇后实在不得刘启看重,现在这几个人在一起更像极了一家三口。 窦太后看不见东西,便抓住了刘启的手,脸对着对方,“我儿,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了,国事繁忙莫要累着。” 刘启笑着和窦太后说“劳母亲担忧,最近的确有些事情还应付得来,今日难得姐姐也来了,就莫要谈及国事了。” 对窦太后来说国事还不就是家事,没有什么谈不得的,但也不说这些扫了儿子女儿的兴味。 “那好,你说不谈就不谈,但不论怎样都要爱惜自己身子,人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自己等老了之后就要受罪了。” 窦太后拍拍刘启的手,一脸关心。 刘启起身之后向王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王夫人接过奶娘手里的孩子抱到窦太后身边,说道“太后娘娘,您看看彘儿,他如今胖了不少,也长大了。” 窦太后便伸出手,“让我抱抱看。” 王夫人慢慢的将襁褓送到窦太后怀里,窦太后点点头,的确是长大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要抱不住了。 这时候窦太后说“阿娇,到祖母身边来,看看你弟弟。” 陈娇不是很想应这一句弟弟,但也只得过去,她起身走到窦太后身边,叫了一声“祖母。” 而彘儿正躺在窦太后膝盖上,陈娇现在不及窦太后坐着的椅子膝盖高,两个人也看不见这个弟弟,窦太后将怀里的孩子抱着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问陈娇,“有些时日没见表弟了吧,现在看他如何了” 陈娇看着明显大了一个号的彘儿,和窦太后说“变大了。” 不知变大了,眉眼五官也更加清晰分明了,这时候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东西,陈娇看着这个表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这样一个弟弟,她宁可没有这个弟弟。 而彘儿则像是高兴极了,他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落到了陈娇身上,像是一幅欢喜不胜的样子,陈娇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个弟弟,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一个什么样的人,两个人带着一个弟弟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情。 忽如其来的,刘彻咧着嘴,露出牙,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一下子笑出声来了。 他真是一个一点也不可爱的人,陈娇这样想着,也只有她这样想着。 王夫人刘启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在这样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可以作假的,不等她说话,窦太后已经说了“阿娇和彘儿真是缘分不浅,你这表弟已经愁眉不展多日了,愁坏了他母亲,也让他父亲担心不少,现在是终于笑了。” 这一笑也不知道究竟是善缘还是孽缘,陈娇想着他们的确是缘分不浅,这个时候可没有别人可以帮忙否定这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缘分,而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的东西看着这个孩子的时候陈娇并没有感到荣幸。 馆陶长公主心里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有些怪异,却还是对窦太后说“她们姐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彘儿就抓着阿娇的衣袖呢” 如果这都不是缘分还有什么事缘分呢 对于两个都不算大得孩子,不需要什么惊心动魄,婴儿的本能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陈娇宁可今天自己生病了没有留在这里,而且随便在什么地方,哪怕是喝药也行,只要不见这个弟弟,更不要看这个弟弟的一张笑脸。 幼年的刘彻其实已经有几分眉清目秀的样子了,五官分明就是颜值的基础,一个人最后会长成什么样子,还是要看这个人的脸的,陈娇不知道这个弟弟未来会长成什么样子。 她也不在乎,如果恶毒一点,可能希望这个弟弟不要有长大那一天。 诅咒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只有最软弱的人才能将希望寄托在口舌恶毒上面。 陈娇并没有直说“我不喜欢弟弟”,这样一句令所有人都尴尬的话,如果她说了,那么不被喜欢的人就要变成她自己了。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和四周人或真或假的欢喜格格不入,可惜现在是室内听不见蝉鸣和青蛙的叫声,也听不见威风摇动树枝的声音,陈娇盯着一根长长的油灯架子看,仔细过去扶着灯架,这是一个提着灯的少女,应该是仿照什么神话传说里面的仙子做的。 看那个花纹多么美,看那个手臂的弧度多么动人。 这么一会儿功夫,陈娇不知道这几个人到底交流了什么,小小一只彘儿已经被放到她身边的位置了,当然,由着奶娘在身后时时刻刻看着。 陈娇希望自己能忽视这个弟弟,可惜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注意这个弟弟,最希望的当然是弟弟本人。 陈娇默默拉回被对方扯住的衣袖,这时候桌子上面摆着很多好吃的东西,一直以来,只要来了这里,不管是开心还是不怎么开心,陈娇总不会和好吃的东西过不去,现在他第一次失去胃口了,而这个弟弟现在也不用吃东西,他还喝奶呢 在对方是不是拉扯自己衣袖一下的时候,陈娇默默拽回自己的袖子,然后随便数着自己碗里的饭粒默默吃起来,东西味同爵蜡,身边有这么个东西在,怎么也愉快不了。 饭桌中间,窦太后说“这样的日子要是再有一个人才好,你弟弟梁王现在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他身体一向不好,也不知道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照顾。” 陈娇不知道这个话题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话题,她历史知识有限,馆陶长公主也从来不和他说起这些,包括梁王,也只是她出生很久之后收到过一分礼物,东西大概是一块玉。 太后提起梁王,馆陶长公主帮忙安慰,而刘启也是和窦太后说了一会他和弟弟小时候的事情,又说自己是多么想念弟弟。 “母亲既然担忧弟弟,不如朕谴人过去看看,再带过去几个伶俐仆从,照看弟弟起居。” 窦太后叹了口气,“这一路山高水远,那些人也不知道得过多久才能见到人,娘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见你弟弟。” 梁王这样的位置当然是不能轻易回来的,太后这样说是希望梁王回来的,刘启见状长长的叹了口气,“母亲既然思念弟弟,不如明日朕直接让人将弟弟接来看看母亲。” 窦太后摇了摇头,“他身体不好,何必辛苦这一遭,只为了见我一面。你也不要和他说,母亲有多想他,他这个人最孝顺了,这个时候听到我的话就算是断了腿也得回来。 提起梁王桌上的气氛就变了,陈娇索性放下碗筷,她的衣袖紧了紧,低头一看又被这个弟弟拉住了,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儿,总是拉扯着人的衣袖做什么,不是疯了吗 她狠狠的把衣袖拉回来。 这一餐结束,陈娇刚刚回去就把腰带扯开,直接脱下外衣扔在地上,“这套衣服不要了” 她这话说完,侍女只当衣服脏了,也没有深想,直接拿了衣服出去。 陈娇清净了几天,某一日正在写字,忽然远远地见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奶娘过来,人是谁她不用细想都能猜得到,宫里最得宠的孩子除了彘儿也就没有其他人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孩子怎么来到了她这里。 抱着孩子来的人不止有刘彻的奶娘还有太后身边的女官,见了陈娇,女官先行礼,“见过翁主,今天王夫人抱着皇子来这里,太后看皇子郁郁寡欢的样子,便让他来您这里待一会儿,毕竟你们二人有缘分。” 什么是缘分,不过是孽缘罢了,陈娇这样想着。 但这个孩子到底还是被留在这里了,也不是因为什么,全赖这孩子一见她就笑得像一个没了牙齿的一样。 陈娇今天本来是要练字的,她已经写了不少,现在看着身边这孩子,偶尔便是一个笑声,在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这个孩子的东西,陈娇心里忽然升起一阵的暴躁,她看着自己写下来的东西,看看这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彘儿躺在床榻的摇篮上面,这东西是送他过来的侍女搬来了,此时正背对着陈娇,偶尔落下一阵笑声,有什么可笑的呢。 陈娇想着,心里觉得没有意思,她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按到自己桌面上的毛笔,看着那团深黑色的墨渍,心里忽然升起一阵烦躁。 她试着换了一个自己极为熟悉的握笔姿势,然后轻松熟练的动了几下,但并没有写下一个清晰的文字,只剩下几道深浅不一杂乱的比划。 她将手里的笔丢到一边,抬起袖子将桌案上的墨汁颜色用力擦拭,但是东西没有擦掉,反而袖子被弄得脏兮兮的。 幸好这个笔墨的味道闻得久了也不觉得讨厌。 桌面上凌乱一片,几本简书杂七杂八的丢到一边,一片尚未干透的墨汁铺在中间的位置上,陈娇踢掉鞋子躺倒榻上,她蜷着腿,一手枕在头下面,另一只手安放在身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小小的彘儿现在也会坐着了,他被奶娘看着放在榻上,可以与正在书桌前写字的陈娇相隔而望,他一抬头就能看见人。 但是他现在也不是为了看见人,微微转着脖子,黑亮有神的眼睛四处移动,好奇的看着这里的环境。 陈娇已经在宫里留了三个多月,这里陆陆续续也添了不少的东西,因为住的是女孩儿,不论是摆设还是物件都是一副粉嫩鲜活的俏丽样子。 通往内室的帐幔有三层,一层是紫色,一层是薄如烟沙的浅紫色,这二层都被绑起来,只有边角垂下,而第三层是一层珠帘,圆润莹白的珍珠黄色的金珠子和碧绿色的玉石珠子穿在一起,风一吹过就是一阵清越的金玉相击声音,帘子微微飘扬,就是一片绚丽。 屋子里面的窗户都被打开,夏天有过堂风也不算太热,刘彻的目光被这来回晃动的珠帘吸引了视线。 过一会儿看够了才继续打量这个房间,他现在这个不到一岁的年纪其实没什么欣赏水平,都是哪里颜色鲜丽就往哪边看。 陈娇的书案侧面有一盆花,是一个茂盛的像是小树一样花木,落在青瓷花盆里面,绿色的枝叶当中结出大朵大朵的粉色花朵,生机盎然又秀美无双,像是一个个举着袖子起舞的美人立在当中。 刘彻看过花,目光就下意识的循着书桌望过去,陈娇已经在榻上小睡,他看见的也只是一堆竹简,几根毛笔等等物件。 随着刘彻一起来的侍女看向奶娘,目光又扫了扫书桌后面,又落在正搜寻着书桌的刘彻。 奶娘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们是客人,翁主是主人。” 自古以来只有客随主便,若是登堂入室得寸进尺不就是恶客了。 彘儿在陈娇这里待了三天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阿娇看他一眼,他就笑得极为开心。 仿佛真的极为喜欢她一样,陈娇正坐在桌子前面等着侍女布菜,随着彘儿过来的奶娘早早给他喂好了奶,此时就带着孩子陪陈娇用膳。 就是因为这孩子喜欢看着。 陈娇扫了眼彘儿滴溜溜的眼睛,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之后,侍女已经布菜盛汤都已经准备好,却见她抬头,目光落在跟着刘彻过来的奶娘身上“彘儿表弟可否用饭” 奶娘来了几天,第一次得了阿娇翁主正眼相看,登时感觉有些受宠若惊,她说“这般大小的孩子,牙齿都没有长好,还且要喝一段时间奶呢。” “他喜欢喝奶吗”陈娇语气颇为平淡,仿佛是随口一问一样。 奶娘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但看这一屋子的侍女脸色略红,见陈娇目光还在她身上,正是专心的等着答案,她既是羞窘又是词穷,半天只吐出一句“和一般的孩子一样。” 陈娇看着坐在榻上的孩子笑了笑,她这一笑着实突兀,又看着奶娘问“奶娘带过几个孩子” 这一问倒是不难回答,奶娘说道“奴家中有两个二子一女,女儿现在已经六个月了,都是亲自照顾长大的。” 陈娇点点头,她再看一眼如今还叫彘儿的刘彻,他正盯着她咧嘴笑,口水从嘴角流下来,侍女注意到连忙拿着手帕擦掉。 这孩子对自己的亲昵实在过于热切,着实令人生疑,但问过了奶娘之后,又把这个疑惑丢掉。 许真是天生,但一个人总不会一辈子都对另一个人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热情。 一个成年人如果真的变成一个孩子断然不会像现在的刘彻这样,自尊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人感受不到耻辱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有多自尊。 一个真正的孩子,经历婴儿时期可以顺其自然,而一个成年人再经历一遍婴儿时期,可要艰难得多。 便溺、吃奶、不能说话、终日躺着、所有人都当你是个小东西这中间种种难堪不可对人言。 绝对不会有一个真正的成年人能够高高兴兴的接受这一点,不管这个人是有多渴望第二次生命,更不会像现在的刘彻一样,傻笑一下就流的满下巴口水。 陈娇的视线回到眼前的饭菜上,她慢悠悠的拿起筷子,安安静静的吃饭,照顾她的奶娘也在一旁,除了偶尔给她添饭加菜也不多说话。 刚刚确认过这件事儿,她少见的多吃了半碗饭,之后照旧当这个表弟是陌生人,自己去见杜先生学习今日的诗文。 这时候表弟就不能在一边了,这不合规矩,读书人的规矩,没有谁一边陪弟弟玩一边学习的。 杜先生给陈娇讲了诗书,偶尔也会讲讲古,殷商秦汉,古往今来,比起陈娇所知的历史要短很多。 而又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毕竟是古人讲古。 “始皇嬴政功过千秋,一统七国修建长城,秦朝的军队在也是最强大的。”杜先生拿着一卷书简徐徐说道,眼中略有向往之意。 一个人向往什么样的故事,便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志向。 这个杜先生是什么出身,又为什么会被窦太后选中,陈娇并不清楚。她所见的杜先生,是一个能识文断字,举止庄重贞淑的女子,应该有很好的教养。 此时,她听人说故事也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杜氏说了一段秦朝时期合纵连横吞灭六国的事情,说完她又对陈娇笑了笑,“翁主觉得如何” 这句话便是问人志向,却是有些早了,杜氏说完,也是这样觉得。 她目光落在陈娇身上,阿娇翁主一向文静耐心,这份品性放在学问上是极为可贵的。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容易让人误会其年岁,她与对方教授学问之时,常常会生出一种和同辈人促膝长谈的悠闲感。 不论是秦汉还是唐宋元明清,这几个朝代发生的事情到了现代其实只剩下一卷卷文字了,杜先生再说一遍对陈娇来说也不过是用另一番话讲述一件已经过去的事情而已。 她已经到了汉朝,可没想过要再到秦朝去看一看,倒是从中隐约见得杜先生的志向。 “先生想要成为巾帼女郎。”她平淡的说道。 杜先生放下手里的书,她看着陈娇目光微凝,她没想到才几岁的阿娇竟然能看出自己的心事。 过了一会儿,才望着女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苦笑说“只是想一想罢了。” 大人总爱把孩子往笨和迟钝的方向想。 她这哪里是想一想分明是日思夜想,有几个妇人手上带着练习刀剑的茧子又有几人衣着素净,头上不戴几样好看的首饰 “既然在想着,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翁主说笑了,哪里有那么容易,我再为翁主把这一卷讲完吧。”杜先生说完就低下头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榻上的书,展开继续讲起,她不看陈娇,只怕她再提起刚刚的话题。 陈娇自然没再说,古人女子从军并不容易,千百年也才出了一个花木兰而已。 她皱着眉,想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不过是因为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有手有脚想做什么为什么不做” 一时之间,倒是没想到这句话不符合这个时代。 而在她这里不符合这个时代背景的何止这句话,连她整个人都是。 只有人适应环境没有环境适应人的。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环境总要比人强,而人就像是橘子,总是要活着的,但酸甜苦辣种种味道只有自己品尝,不为人所知。 这里究竟是她的淮南还是淮北,此时此刻,尚未结出果子,也分辨不出来。 杜先生已然将不符合时代的梦想压在心底,她如往日一般与陈娇讲了半卷书,又检查了她些的字,今天的事情大概就结束了。 “翁主的字,写的更好了。”杜先生看着陈娇教给她的竹简说道,小孩子的字迹,不要求什么,只要工整些就可以说上一个好字了,而陈娇今天的字也没有错字,这当然值得“更好了”这三个字。 她写字现在不必再杜先生眼前。错一字,废一卷,写到最后自然就没有错字了。 留下这一番赞叹,杜先生又把今日的作业告诉陈娇,她就离开了。 陈娇想到还赖在这里没有走的表弟,独自坐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 她的奶娘正在窗下和彘儿的奶娘一起纳凉闲谈,见陈娇过来,奶娘对侍女说“把水井里面的葡萄取出来” 又走到陈娇跟前回禀“葡萄是王夫人送来的,她宫殿里种了一株,熟的早,便让人送来与您解暑。” “留着吧,过几日再吃。”她现在还不想吃王夫人送过来的东西,看着她那个儿子,她饭量没减都是好的。 葡萄这东西放几天不就坏了,奶娘这样想,又想着既然主人不想吃坏了也就坏了吧。 此时彘儿也在廊下,他没看到陈娇,正两只手抱着栏杆蹬腿,身后被他的奶娘和侍女撑着。 才六七个月大,居然被人扶着慢慢站起来了,陈娇站在烈日下面看着,心里想着,她真是该出宫了。 要不然几天之后,这个能爬会站的要她抱抱,她是抱着还是不抱着 恰在此时,彘儿转了个头,见到阿娇表姐咧咧嘴,露出粉嫩的牙床和米粒一样的小牙来。 陈娇没有一点想要微笑的样子,她抿着唇,闭口不言。 而这个小表弟竟然松开手里的栏杆,脚下换个步子要往她这边来,没迈上两步,两只藕节一般的小腿一软人就随之一屁股坐下了。 陈娇眼睁睁的看着,这才露出一个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离开皇宫(捉虫) 陈娇一回来就写完了杜先生交代的作业,她看着坐在另一张榻上的表弟, 对她身边的奶娘说“快中午了, 就留表弟在这里小睡一会儿吧, 省得大热天的来回奔波。” 这可是阿娇翁主第一次对这个表弟表示亲近,以往都是一副看不见的样子, 就从来没有走到近前逗过。 奶娘既惊且喜,她早就得了王夫人的嘱托, 尽可能让这对表姐弟亲近些。但在陈娇这里,就没一个非常看重的仆从, 就是想要收买人出力都不知道要找谁, 自己就更加说不上话了。 现在忙点头, 说道“谢翁主体恤,就在此处吗”她指的是陈娇那个遮住金玉珠帘的床榻。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陈娇伸手一指自己身边,“让表弟躺这里,我再画上一会儿画。” 也不管她这个年纪会不会作画,侍女已经去取绢帛了, 而彘儿的奶娘已经火速将他放在了陈娇身边。 其实陈娇已经很久没有仔细观察这个表弟了,她现在洗干净手边的笔,好好放在笔架上, 然后侧过头看自己这个表弟。 现在是夏天,他穿的简单, 就是一个红色的肚兜加上下身青色的开裆裤, 眼睛大而且清澈, 胎毛软软的黑黑的覆在头顶,可见以后应该是一个乌发美男子,他的五官越来越分明了,能轻而易举的从中看到刘启和王美人的痕迹。 此时他捏着软软的拳头,像是一个被按出几个小坑的白面馒头,小脚无意识的踢着,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在头顶观察自己的陈娇。 这次告别之后,他们应该很久都不会再见,因此陈娇多了几分耐心,将这个表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只是自始至终没有碰他一下。 细究起来,其实他们两个从来就没什么亲密举动,距离王夫人所说的亲近更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刚刚出门的侍女不止取来了绢帛还带来了几盒子的颜料,颜色不多,却十分贵重。 “太后娘娘听说您要画画,便令奴婢取了这些颜料。”侍女说。 奈何陈娇是一个不识货的,她只是点点头,对侍女说“代我谢过祖母。” 白色绢帛被铺在桌子上,她抬起笔前对室内的几个人挥了挥手,侍女并着奶娘都往后退 十皇子的奶娘和阿娇的奶娘坐在一处,她们就在门前走廊里面,其中陈娇的奶娘吩咐侍女“端一壶凉茶来。” 陈娇的奶娘姓郑,彘儿的奶娘姓王。凉茶上来了,侍女还拿来一点小食,二人闲聊几句之后王奶娘问郑奶娘,“姐姐照顾翁主许久了,不知道翁主是否不喜小孩子” 这句话她想问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郑奶娘不用细想,她一边剥豆子一边说“喜不喜欢小孩子我也不知道,只是从前长公主为翁主找了几个玩伴,后来都被送回去了,这也不是秘密。” 王奶娘有心问更多事情,却也知道郑奶娘不会说,要么就是不知道。两个人转而谈起了闲话,说说时兴的布料,什么样的簪子最漂亮的,左右都是宫里的侍女也不敢谈论帝王家的闲事。 郑奶娘嘱咐一个侍女,“铃铛,你仔细留意着点动静,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吩咐。” 陈娇从小就不喜欢身边伺候的人太多,跟着她的几个人已经驾轻就熟,刚刚开始来到宫里的时候还有人觉得奇怪,不久之后也就习惯了。 侍女铃铛就坐在门口,自己拿着扇子轻轻摇动,然后回答郑奶娘,“您放心,我都知道的。” 每隔一会儿,铃铛就往里面走走,当然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两个奶娘乘着阴凉,吹着夏天偶尔飘过的一道风,喝了两大壶凉茶,手里拿着扇子好好删了一会儿。 不过一会儿,铃铛又往里走,她这一来回极快,出了门就把奶娘从地上的小马扎上扯起来,着急着说“您快进去,翁主哭了” 这句话里的意思实在太过令人吃惊 ,郑奶娘被侍女半是拖着半是扶着,走了好几步才瞪大眼睛问她,“翁主哭了,你说翁主哭了” 这可是大暑天的下雪了,阿娇翁主居然哭了,郑奶娘回想起来才发现她这个小主人居然几乎没有掉过眼泪。 奇了怪了。 不只是郑奶娘,王奶娘和几个侍女听了这个消息也都往里走,毕竟十皇子还在里面呢。 几人一进去,就见到陈娇扶着小榻的栏杆,掩着面,后背一抖一抖的,空气里有她的吸气声。 她蒙着脸的手臂的袖子垂下一截,上面沾着黑色的墨汁,细看之下,发现她的耳朵上也带着墨汁。 而室内的另一个人,十皇子正坐在靠近书案的位置,他手上湿乎乎黑压压的沾着墨汁,正在一滴一滴往下落,正一脸无辜眨着眼睛看陈娇的背影。 他还不会说话,这时候仿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呆呆的看着陈娇,不一会儿,嘴巴一动,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哭声。 两个奶娘互相看看彼此,这里最有话语权的就是这两个人,可是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侍女一个个缩着头,老老实实的立着,仿佛成了一个个的木偶。 王奶娘吩咐身边的侍女,“愣着干嘛,还不去打水”她几步上前,然后把十皇子抱到怀里,一边哄人一边拿着手里的帕子擦拭对方手上的墨汁。 而郑奶娘这边就没那么简单了,她怎么温言抚慰,“翁主您这是怎么了,是衣服脏了,不如脱下来让侍女细细,奴看您脸上染了墨汁,不如让人打些水过来洗洗脸” 她怎么哄也哄不动,阿娇翁主依然伏在哪儿,郑奶娘想要拍拍陈娇的后背,但手落在半空又缩了回去,还是在那里闻言软语的劝说。 那头十皇子已经不哭了,手也被王奶娘抱着洗干净了,现在正困倦的眨着眼睛。 奶娘劝得口干舌燥,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陈娇闷闷的哑着嗓子说“我要回家,命人去和祖母说,请人送我回去。” 这可是怎么使得 可在这里奶娘说了不算,劝都不会多劝,只能叫人去见窦太后了。 陈娇又说“先等一等,我洗个脸,亲自去见祖母。” 这自然再好不过了,早就有人打好水了,奶娘在一边亲自去拧帕子,和陈娇说“翁主我先给您擦擦手” 见陈娇没有反对,她吧陈娇手上星星点点的墨汁擦干净,又说“擦擦脸” 陈娇抬起脸,饶是奶娘早有意料也被下了够呛,陈娇这张脸花里古哨的都是墨汁印子,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弄的,再联想十皇子的手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小心的给陈娇擦了脸,两遍温水之后,脸上干净了,就是落了一层红痕,像是被晒狠了一样。 窦太后刚刚送走一个客人,正在品茶,见着匆匆来此的陈娇说“阿娇可是有什么急事,怎么不等日头落下点儿再过来” 窦太后身边的侍女看清了陈娇的脸,然后凑近窦太后一阵耳语。 “这是有谁欺负你了,脸是怎么了”窦太后语气带着担忧非常温和的问。 陈娇走到窦太后身边,被人握住手,她垂下头说“没有人欺负我,没什么。” 安抚的拍了拍孙女儿的手,窦太后温和的问“脸上可是起了什么,疼是不疼让医官来看看好不好。” 陈娇低着头,慢吞吞的吐出一句话来,“祖母,我想回家。” 她这一句话来得有些突然,窦太后听见她语气里的鼻音,知道今日这番急促可能有什么隐情。 “阿娇有什么委屈和祖母都可以说,若是想家了现在祖母就让人回去,但哀家是你祖母,总不能要自己的亲孙女儿欢欢喜喜的来了,红着眼圈出去。是谁让你不好了,和祖母说说” 陈娇用袖子擦擦眼眶,她其实并常哭,这一番作态眼泪都没有掉下来,全靠手里的力气把眼眶擦红。 窦太后教她说是爱惜她,陈娇其实本来是打算什么都不说的,现在也不会全说,将事情理清楚,抛去头和尾巴,她道“是阿娇睡觉的时候乱踢,桌面上墨盒被打翻了,墨汁和颜料撒了一脸。现在好疼,阿娇想娘。” “阿娇放心,祖母这就让人准备送你回去,但是得先让医官来看看要不要紧。”窦太后拍拍陈娇的后背,吩咐侍女,“阿福,你去。” 医官来了一遭,帮陈娇仔细看过,又问症把脉,“回禀太后,是小儿肤嫩皮薄,不用吃药,回去多养养就好。” “如此就好,你要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儿祖母可怎么和你母亲交代。”窦太后摸摸陈娇的头发,小儿头发又细又软,加上陈娇出生以来养尊处优,保养得很好,更如缎一般,她一路走过来头顶被阳光照射的热乎乎的,摸起来像是什么珍稀动物的皮毛一般。 窦太后听了陈娇的话,心里则是想着也许这个小外孙女早就想家了,只是她素来沉默寡言,到现在出了意外才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孩子是要疼了饿了才会叫娘,这也是人之常情。转而想到这一次是阿娇第一次来宫里留宿,却还带了伤回去,是她这个当祖母的照顾不周,沉默片刻,和陈娇说“这次让阿娇过得不开心是祖母不好。” 陈娇握紧窦太后的手,仰头看着她无神的眼睛说“祖母说的哪里话,阿娇在这里过得很好,这次是意外。” 就算如此,陈娇出宫门的时候还是带了一车子的东西,是窦太后说送给做衣服的布料,和一些吃的东西。 最先见到陈娇的是陈蟜,他身后背着弓箭,正准备和朋友出门,一看马车就停下步子,等见陈娇被人从车里扶下来的时候他几步跳到妹妹面前,“阿娇回来了又吩咐侍女,撑伞”然后牵着陈娇的手往府里走,边走边说“先去凉快凉快,喝点水。”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丢在一边的朋友,和一个穿着华服的少年说“你先回去吧,我妹妹回家了,我们得一起玩一会儿。” “这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我还没见过她呢。”陈蟜的朋友看着陈娇往这边走了几步,笑看着她说。 陈娇也循着声音过去看了对方一眼,这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紫色的衣服,腰间挎着刀,后背背着箭,此时正笑嘻嘻的挑眉看着她,神采飞扬又不伦不类,这应该是一个十分活泼的人。 陈蟜扭头和对方说,“那你要留下用家宴吗” 此人向前走了两步,正好站在距离陈娇三步远的地方,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扔给陈蟜,“兄弟家中还有事要忙,恐怕没什么时间同妹妹用膳,不如改日。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就是城东一家店铺的糖,最是好吃,妹妹留下当个零嘴吧。”他说完,几步离开。 陈蟜带着妹妹走进府里,把刚刚接到的点心放到阿娇手里,说道“刚刚那个是我的一个朋友,前几天我们一同饮酒,醉了之后就结拜了兄弟,当不得真,你也不用把他当哥哥。不过这点心还是不错的,有些大户人家的人会专程派仆从去买。” 几个月没有回家,这里还是老样子,陈娇踩在青石路面上,随意拎着点心往前走,绕过照壁,目光偶尔看过两边的屋子和院中摆放的花木。 “对了,我忘记你不吃甜了,今天父亲母亲不在家,大哥也出去了,大概晚上人才能整齐。”陈蟜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好不容易妹妹回家,结果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没什么。”陈娇说,这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儿,她回来也不是因为心心念念这家里。 担心伤了妹妹的心,陈蟜一直都在陪着陈娇,知道她不好说话,就专挑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讲给她听。 他是个好玩的会玩的,不论是市井杂谈还是什么皇城达官贵人之间的趣事儿都能讲上一二,陈娇像是听故事一样听着,渐渐也分辨出几分趣味。 让阿娇坐在榻上,陈蟜一边喝水一边眉飞色舞的和陈娇讲,“宫里的栗夫人你知道吧,听说她最近正在给刘荣表哥选看妻子,只是看一个挑剔一个,皇城里面的姑娘几乎都被她挑了一个遍,也没什么满意的。后来又央求着舅舅给选一个身份高贵平行端庄的,被舅舅一句我儿尚幼给打发回去了,这可是气得不轻。” 上次栗夫人有意让他们兄妹难堪,已经让陈蟜心生厌恶,现在更是乐于看她的热闹。 看着杯子里面一看见底的清水,陈娇没应陈蟜,继续听他说这些事儿。中途陈蟜让人给妹妹上了水果,然后和她说“你等我先出去一下。” 出了门后,陈蟜招来自己的小厮,小声和他说“让人去把李姨娘的院门锁死了,看好了别让人出来。” 小厮点头哈腰,又问陈蟜,“那饭菜还让人送进去吗” “送,怎么不送。”陈蟜拍了一下小厮的脑袋,“叫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做什么,用不着自作聪明” 侍女在屋子里打扇,陈娇听不见二哥和外面的小厮交代什么,她看着窗外,家里从窗户一般能看到花木,现在入眼的是一片鲜丽和活泼,与这室内的情景截然不同。 等陈家二哥的间隙里面,陈娇想着一个人总要有个家的,要不然连一个清净地方都没有。 收到了陈蟜的报信,馆陶长公主这次会来的早一些,隔了好几日见到女儿,她一回来就把陈娇抱在怀里,问她“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在宫里过的舒服吗可是有什么急事” 陈娇摇摇头,并没有用在窦太后那里说过一遍的说辞,她这次是真的冤枉自己这个小表弟了。 馆陶长公主并不信什么事儿都没有,但她没有追问女儿,而是想着稍后问奶娘也是一样的,何必令她这个时候不爽利。 又放下陈娇,扶着她好好站在地上,掌心过女儿的头顶比了比自己的腰,“阿娇长大了。” “您更美丽了。”陈娇说,这不是恭维,馆陶长公主现在一副青春焕发的样子,眼睛有神皮肤发亮,看着像是个年轻的少女。 “我的阿娇也会说甜言蜜语让娘开心了。”馆陶长公主摸一摸自己女儿的头发轻轻说,心里唏嘘还是分开的太久才如此。 “已经和你爹和哥哥打过招呼,他们很快回来,到时候咱们好好一起用一顿家宴。”馆陶长公主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说。 她的女儿是一个不活泼,却顶顶乖巧的好女孩,令人心疼。 席间馆陶长公主和陈午二人相敬如宾,陈娇看这个久未谋面的父亲,不用太仔细都能看出他身上带着的那种属于男人的春风得意的精神气。 今生这对父母也许就是貌合神离的家庭典型了。 陈午看着身量已经抽高不少的女儿说,心里多少有几分思念,席间感慨,“看到你长大,好像也只是一夜之间就变得这么大了。” 陈娇生疏的笑笑,她不爱笑,但被人这样表白思念的时候却宁愿笑一笑,因为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是应该感谢父母的再造之恩,还是说成长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馆陶长公主到底是知道陈娇为什么回家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两个小孩子嬉嬉闹闹的小事。 但是近来却要有一件其他的事情,应该告诉女儿。 刘荣的生日要到了,是时候让阿娇再去见见对方了。 想起近来栗夫人频频为其寻妻,馆陶长公主不由得笑了笑。栗夫人一个小小的夫人,能找到什么好姻缘,又有什么分量,还比不上自己在皇弟面前一句随口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表哥过生辰去的人多吗”陈娇问,馆陶公主既然想要她去, 那就是一定要去的。 在家里面, 陈午对几个子女都和气, 相比之下,馆陶长公主要更加强势一些, 素来说一不二,而每一次陈午都几乎是笑眯眯的, 不做任何反驳。 “只是一场小宴而已,一家人一起吃个饭。”馆陶长公主和陈娇坐在一起, 帮女儿挑了一筷子菜送到碗里。 “你到了那里和舅舅表哥打个招呼, 然后坐下吃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好, 要送过去的礼物娘会让人帮你挑好的,不用费心。” 馆陶长公主看着女儿灵秀的眉眼, 心里阵阵温情,陈娇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就能够自然而然的解读出这份温柔。 母女情谊,血脉相连,馆陶公主眼中的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孩子, 四五岁的年纪只是刚刚学会走路没几年而已,偶尔还会摔跤,有的孩子还会尿床, 这两种窘状在于孩子的生理未发育成熟。 陈娇心知馆陶长公主此时此刻为她周全安排是因为自己这个女儿太过年幼,万事为她安排好, 只要她按部就班走就去就是一场锦绣前程。 母亲爱女, 不外如此。 她点点头, 把对方送到碗里的一块小瘦肉送到口中,鲜美多汁的味道,鲜甜俱在,唇齿之间留香生津。 父母慈爱,百般温情,都是这世界上极好的东西。 陈娇对这种万事俱全的安排照顾其实很熟悉,但又没有那么多的反感,平常心而已。在府中留了大约几日,居然还能听到一些宫里的热闹,这些事儿是和宫里一个侍女沾亲带故的丫头传过来的。不过既然已经传到这府中来了,那么自然也不是秘密,而是一桩趣闻。 因陛下拒绝现在为刘荣选择妻子,栗夫人和陛下生起了气,但没几日就选了几个漂亮的舞姬到刘荣那里去伺候他起居。话说刘启的脾气一向很好,几乎从未听说他同哪个后宫里的夫人生气,仿佛是一个极为多情温和的人。这次听了栗夫人的举动也只是摇摇头说了一句“儿子大了,也该知人事的年纪了。” 栗夫人却气得更加厉害,不过没几天又送了个妈妈过去,让人盯着刘荣那里的几个舞姬不许有身孕。 两个小丫头一边刺绣分线一边笑,“这一遭可是辛苦栗夫人了。” “谁说不是呢。” 有侍女捧着食盒过来,取出里面的盘子送到进来,“翁主,您要的鱼准备好了,刺也挑干净了。” 那两个正在小声说话的小丫头闭嘴不说了,安安静静的坐在纱橱后面的榻边绣花,陈娇抱着黄狸猫坐在书桌边上,一手抚摸着猫的脊背,人半垂着眼睛。闻言她拖着猫的两条前腿,走到另一张小榻上,看着侍女把去了头和鱼鳍鱼尾光秃秃的鱼放桌子上,把猫一放下,对侍女说“让纱橱后面那两个换个地方待着。” 侍女自然遵从,陈娇令已经胖了不少的黄狸猫吃鱼,自己玩着猫尾巴。 她对刘荣的私事不感兴趣,但不是很喜欢侍女所说的这件事情,以人为物。 身旁多了几个红粉佳人,刘荣也没有添上半分春风得意的尽头,也没有那种从温柔乡爬起来带出的虚弱和满足。 陈娇拜见过几个长辈,又送了礼物给刘荣,这一场家宴栗夫人和馆陶长公主都在场,还有薄皇后,十皇子彘儿也不在。 陈娇身上的东西都是馆陶长公主安排好的,只空出一个胃来,便专心致志的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窦太后和刘启坐在一处,每当这样阖家欢乐的时候她就会提起梁王, 那个早早与她分离, 远在他乡的小儿子。 单单是陈娇就已经不只见过一次了, 可想而知窦太后对这个儿子是的日思夜想,而近日窦太后再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刘启却说出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 “朝臣都在催促朕立太子, 弟弟若是这个时候回来也正好,朕无嫡子, 兄终弟及自古有之。” 他一边为窦太后敬酒,一边笑着说出这句话, 看表情是一副驯顺的孝子心肠, 十足的为母亲着想。 但这句话一落下, 便是满堂皆惊,一片安静。 刘启至今没有嫡子, 已经被下面的大臣催促很久了,一个皇帝,怎么能没有嫡子 即使如此,薄皇后依然不受宠, 她在后宫里如一个透明的影子,远不如在朝堂上的名气,但这更加令她羞耻难堪。 这是刘启的窘境也是她的窘境。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 如此戏言怎能出口”窦太后气道,她重重放下手里的筷子, 胸口剧烈起伏, “你是皇帝, 不是皇子了,怎么能为了哄我这个老母亲把天下当儿戏。” 刘启轻轻握住窦太后的手,望着她无神的眼睛,温和的说“这天下是刘氏的天下,弟弟与我血脉相连,俱是母亲的孩子,谁坐王位不是坐呢。将来我去了,有弟弟全心全意侍奉母亲,九泉之下,儿子也能闭上眼睛了。” 他说的真诚极了,没有半分哄骗的意思,仿佛一心为他这个母亲着想,说起这令无数人为之疯狂足以令父子反目的皇位便如一只梨子一个苹果一样。 不止窦太后劝说刘启,馆陶长公主也在劝慰刘启,好像这二人的儿子、弟弟成了一个善心痴儿。 陈娇看向唯一一个默不作声的人,刘荣低着头,表现的极为平静,不知道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呆愣木然。 她将筷子伸进面前的碗里,夹了几粒米饭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味道带着微微的甜味。 刘启此举很快就被劝住,窦太后还交代今日在场的众人不可将此事传扬出去。 儿子还没死光就要传位于弟,可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过了这一场在场诸人没有人再提起梁王,也终于像是一个办家宴的样子了,当事人刘荣还是一副温和样子,好像没有听到父亲的话。 家宴结束时陈娇得以和刘荣单独相处一会儿,直到此时她才从这个少年脸上看出几分疲惫,他仍然强撑着笑意看着面前这个表妹,“数日不见,表妹一向可好” 馆陶长公主嘱咐陈娇,要将礼物亲手送到刘荣手中。 感情这东西,少有突然而来铺天盖地,大多数时候都是满满的侵蚀,日久生情,相处的久了自然就深厚了。 “阿娇一向都好,表哥可还好”陈娇把手中的盒子放到二人中间的桌面上,“表哥看看,可喜欢阿娇送的东西” 她照着馆陶长公主交代的说完这句话,却忽然觉得有些残忍了,明明知道对方没有心情和自己笑,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和自己捧场做戏强颜欢笑真是何必呢。 里面装的东西是一块墨条,再好也不过是一块墨条而已。 亲生父亲拿着江山当儿戏,所与之人却不是亲子,可想而知他的心情。 陈娇先是以己度人一遍,后来又觉得子非鱼,便童言稚语的问“表哥也想当皇帝吗” 她看着刘荣的眼睛和面目,试图从对方的神色中观察到对方的心意。 当皇帝当然是好的,人人都想当皇帝,她还想呢然而“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一句话拦住了她这一时兴起的野心,一人快乐尚且不易,带着千千万万的臣民走向小康富强又是何等困难。 但是刘荣和她不一样,他虽然不是嫡长子确实长子,在刘启几个儿子之中最有资格继位的人就是他。而且只要他稍微优秀一点儿,再得刘启几分眼缘,大臣们再一推,他自然而然就能坐到皇位。 现在不止是大臣,连馆陶长公主都在推动,刘荣自己大概不知道,现在他距离太子的位置其实很近。 但在历史上,刘荣和皇位失之交臂,陈娇觉得至少刘荣应该觉得遗憾,如果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更好。 毕竟他这个性子是不敢逼宫夺位的,除非刘荣主动争取皇位,否则还不如什么野心愿望都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此时正是傍晚,炎炎夏日的阳光已有大半随着太阳和晚霞一起落下, 天空中连绵着一篇红彤彤的云霞, 原本碧蓝的天空愈发的蓝了, 仿佛剔透的水。 身后带着几个奶娘,陈娇走在宽宽的宫道上, 脚下是一块块拼的整整齐齐的石砖,硬邦邦的, 两边是高高的宫墙,若是抬头可以望见飞檐屋脊。 陈娇一行人本来是趁着傍晚凉爽走一段路的, 还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拐了个弯到这条路上的王夫人等人, 这条路两边并无遮挡, 二人皆是能看清彼此。 一见到她王夫人便极为亲切的笑了,她身上尚且带着几分孕期的丰满圆润, 气质更加温和了几分,身边还跟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奶娘,当真无害极了。 “翁主上次离开前,彘儿贪玩弄污了您的衣衫, 我代他给翁主赔罪。”王夫人便要行礼。 “这不过是小事,夫人不必挂怀。”陈娇说道。 她看了眼乖乖在奶娘怀里的孩子,那日自导自演一番, 王夫人今天一道罪过,这顶锅盖就结结实实的扣到了彘儿小小的头顶, 自己以后也有理由不喜欢他了。 小孩子的事情, 几乎都是芝麻大小的小事儿, 但是对他们来说却是最要紧不过的大事。不说市井,就是显贵人家也多得是为了一个果子,一件衣物,一朵珠花,打起来吵起来的姐妹兄弟。 比起陈娇这样一个人哭完了不声不响的离宫,王夫人宁愿她和自己的儿子打一架,二人究竟有什么怒气,当场也就消了,可惜儿子现在还太小,走路都要人扶着。 “妾宫殿里有瓜果,正是新鲜,可否请翁主品尝” “谢过夫人美意,阿娇现在要去见祖母,稍后便要离宫了,日后登门拜访夫人。”陈娇说道。 二人就此分开,陈娇本来是打算直接出宫的,现在因为这个临时编出来的谎话,只能再往窦太后那里走一遭了。 从傍晚黄昏到日落时间过得很快,陈娇走到窦太后所住的宫殿,她缓慢的往前走,此刻是五短身材小胳膊小腿,像是一枚圆圆的小小的球,而她背后的影子,却将人拉成了一个高挑窈窕的女子形态。 宫女回禀一声就带着她入殿了,陈娇向窦太后问好,“祖母安好。”屈膝行礼的时候视线忽然注意到了床榻边有一个碎瓷片,小小的,不足人指甲大,但因地面是石青色的,这块小小的白色也就格外明显了些。 “阿娇到祖母身边来。”陈娇到窦太后身边,对方苍老的手干燥温暖。 “刚刚去了哪里在宫中有玩伴吗”窦太后温言问道。 “去了大表哥那里,将生辰贺礼交给他,阿娇在宫中没有什么玩伴。”陈娇说。 握着孙女软绵绵的小手,窦太后笑了笑,阿娇这句话其实薄情的很,刘荣待她不说如亲妹也是和颜悦色的好脾气,而彘儿更是一见了她就像见了亲姐姐一样,这一个两个她居然都不放在心上。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女孩子的心意,是最宝贵的东西。”窦太后轻声说,陈娇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触,只是看着窦太后无神的眼睛,寡淡的表情。 爱情这种东西,她现在也不好奇,并不追问窦太后这话里有什么深意与否。 她这副安静乖巧的样子和真正的四岁可没有什么区别,窦太后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天真不懂,便随着原本的心情把后面的话也一并说了。 “婚嫁是一辈子的事儿,女子嫁人,不是父母之命,便是强权所得。若是没有个归处,便将自己的心意先送出去,日后有了丈夫也快乐不起来。倒不如一开始就留在自己这里,长久之后再拿出去。” 盯着旁边的杯子,陈娇抿了抿唇,窦太后的话,男尊女卑而已。因为女人上有父母,侧有丈夫,下面还有儿子,都可以做她的主,所以最好适应着这种情势。不好说这是对错,只要能让一个人过得幸福,就有可取之处。 有人重七情,有人重名利,还有人重大义种种皆为取舍,没有对错。 但强权总是与众不同的,一般人家的妻子就算不能对丈夫百般体贴,也是忠贞敬重,馆陶长公主和陈午明明各自有小妾宠儿,却依然能维持相敬如宾。 陈娇将自己的所处之处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自己和其他人并不一样。人是普普通通的人,所在的位置不同,面对同一个问题而有的答案也就彻底不同了。 同样两个人说这个月钱不够用了,一个是说以后要顿顿馒头泡水,蚂蚁花呗网购,出门没钱坐公交。而另一个人说,这个月不能出国去旅行了,相中一条向项链也不能买了,然后问朋友要不要出门买裙子。 如果陈娇现在肯说一句是喜欢刘荣还是喜欢刘彻,其实还是有选择的,只是范围太小了。 要是能够低嫁,她不会比馆陶长公主过得差。 但陈娇现在还没喜欢谁,也没有中意的宠儿,更没有为了不嫁给未来的皇帝就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的道理。 窦太后有一句话说得对,婚嫁是一辈子的事儿。 “祖母是盼着你好的,你小舅舅刘武家中有好几个男孩儿”窦太后说到这里语气一下子就断了,陈娇也就知道今天刘启舅舅所说的话还是让窦太后放在心上了。 窦太后最宠爱的女儿是刘嫖,连带着她这个女儿也被爱屋及乌,馆陶长公主说为陈娇好,与她所选的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刘荣,从未考虑过梁王的几个儿子。 现在窦太后一说希望她嫁得好,又说梁王家里有几个孩子可与她相配,心里是个什么主意也能猜到几分。 母亲和祖母对她好极了,都希望她嫁给未来的皇帝,这样粗粗一看,仿佛未来的皇帝是为她选的一样。 几拨人马轮流向皇位试探,陈阿娇这个小人物却已然安然坐在皇后的位置。 都说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现在是铁打的皇后,流水的皇帝。 陈娇想到这里不由得觉得有几分好笑,她像是一个真正的亲孙女一样体贴安静的陪着窦太后,直到日头全落下,星星将要出来才乘车回家。 这一次入宫,彘儿尚不见她,再后来来往宫中几次,在陈娇的刻意之下,两人也未曾有过独处。 她既不肯见这个表弟,也没将对方放在心上,随着时间,生活总是要步入正轨的,按时吃饭自然也会规律成长。 再多的过去,再沉重的故事,多少无所谓的情绪,都拖不住时间的脚步。 陈娇又长高了一些,她现在的长相依然带着孩子气的绵软,五官却已经开始分明了。像是一株树木幼苗,枝干是稚嫩柔软的青绿色,叶子上的纹路渐渐清晰,边缘圆润的弧度出现各自的形状。 依旧是杜先生在教导她,陈娇学会了很多字,也能熟练的写出篆体字。 “听闻近日是翁主生辰,妾备了一礼,提前送与翁主。”这一日课程结束,杜先生随从的侍女取出一个盒子递到杜先生手中。 杜先生当着陈娇的面把盒子上的扣锁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展露出来,是一卷竹简。 她温柔的笑,满眼珍爱的看了眼盒子里的竹简,对陈娇说“我家中父母长辈几代都是读书人,没什么珍奇物件,只积下几室藏书。这一本,翁主闲暇时看看,或有一二所得。若是此时看不懂,几年之后也就看懂了。” 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书,陈娇也没有打开,她说“学生学识微薄,怕是误了此卷,愧不敢收。” 看着眼前目光没什么波动的阿娇,杜先生微微叹了口气,眼中的珍爱全都化成了遗憾。她素来情绪内敛,现在却毫不掩饰眉宇之间的失意,“你这样聪明的幼童,是我平生仅见,缘何不肯向学爱书” 陈娇看向杜先生,眼中略带疑惑,她从未说过自己不爱读书,但不论是看书还是学习都认认真真一丝不苟,论克制和坚持能超过大多数的同龄人。她家中两个兄弟,平日里见妹妹学习写字,多半会劝她别过于辛苦,这二人也不是一心向学的,偶尔还会拿着什么玩具过来,在她看书写字的时候招惹她一起玩闹。连馆陶长公主和陈午也会劝说她多玩一玩,热闹热闹。 只有杜先生轻易看出她不认学,不爱学。 陈娇知道自己在学习上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天赋,能得人几句赞美,也是幸有前世底子打着,再加上平日里对待学习又能勉强称得上勤奋,二者加持,才表现出一副早慧之态。 再过几年,自然而然就泯然众人了。 “真是爱书之人,早在我开了盒子就会迫不及待的取出里面的书简打开来看,翁主无动于衷,哪里算是喜爱。” 即使如此,杜先生还是没有把东西收回,她缓了缓心情说“此卷留予阿娇,我家中自由誊抄一份,莫要担忧。你过生辰,我既为师,总要聊表心意。”她温柔的看着陈娇,眼带柔波,“书既然留下来,你总会看的,不是吗” 陈娇点点头,“学字便是为了读书,先生既然说与我有用,怎会不看。” 此言入耳,杜先生心里的遗憾更深了,学生学字是为学书,也只见过她一个有这么大的口气,仿佛只要学了字,天下的任何书都能看懂了一般。 但她却的的确确能看得懂,在陈阿娇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本领已经有些惊世憾俗了。 “阿娇今年五岁,只盼你十五岁的时候爱上天下诗书,再晚一些,二十五岁也是可以。若是再玩,只怕看不尽天下的书卷了。” 陈娇认认真真的看着对方的眼睛,杜先生一番爱才之心太过真诚,她不是真不世奇才,更没有那样的野心,此时除了认真也不知道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更合适了。 她让人取了一盆花,这是牡丹,白色的花瓣,现在开的正好。这一年,陈娇也做了些修心养性的事情,快乐和悠闲收获了几分尚且看不出来,但时间是打发了。 女人就没有几个不爱花的,杜先生让侍女收了花,告辞离开。 今年陈娇五岁了,彘儿三岁了,幼年时三岁差距,比成年人之间的三岁差距要明显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今天其实也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天,此时正是秋季, 天高云淡, 气温怡人。 馆陶长公主带着陈娇入宫, 在路上交代她,“先去见过祖母, 娘要和你祖母说一些话,你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陈娇点点头。 窦太后的宫殿里燃着熏香, 淡雅清幽的味道,像是繁花落下最后一丝余韵。王夫人正为她揉肩膀, 偶尔说上一句话, 像是一对儿母女。 彘儿坐在榻上的小桌子另一边, 陈娇进了门见过窦太后自然而然就注意到他了。 他现在依然是一个小孩子,但三岁的孩子已经可以行止自如了, 虽然看上去是幼童的样子,从五官到肩膀线条都是柔软圆润的弧度,后背挺得再直,衣服整理的再工整, 依旧不能表现出成年人的气度。 彘儿看见陈娇,从榻上下来,老老实实的给她行了一个礼, “阿娇表姐。” 陈娇略一颔首,就已经坐到了馆陶长公主身边的位置, 彘儿与她相对, 眼神偶尔落在陈娇身上, 并不久留。 他们现在看上去和任何一对不怎么亲密的表亲一样,婴儿时期莫名其妙的依赖,再也找不到痕迹了。 窦太后和馆陶长公主闲聊话题都是围绕着一些和国事有关的事情,她们话语中提起的人陈娇一个都不认识,更没有见过。 不一会儿,馆陶长公主说“阿娇去偏殿玩一会儿,带着你表弟。” 陈娇点点头,看了彘儿一眼,就已经起身。 窦太后这时说“祖母这里有两只画眉鸟,听说长得很漂亮,叫得也好听,阿娇一会儿带回家里去玩吧。” “谢过祖母。”陈娇往门外走,她的两个侍女紧跟着,彘儿看着她的背影几不可见的咬了咬牙关,也跳下榻,随着陈娇的刚刚的轨迹往外走。 他腿短,不及陈娇这个大自己三岁的,落在地上刚走了几步就见对方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了。 奶娘看十皇子盯着阿娇翁主不见了的方向,便问他“殿下可要奴抱着行走。” “我会走路,不要你抱。”他皱着眉头落下带着奶音的话,然后迈开步子向着偏殿的方向走,两条短腿倒换得飞快。 奶娘跟着彘儿,脚步略快了一些,和正常速度的步子没什么区别。她心里知道像十皇子这么大的年纪,正是别扭时候,前天一早还非要自己穿衣服。 两只画眉在门口挂着,陈娇刚刚进了偏殿就有人把画眉鸟笼子摘下来送到她面前。 这是两只灰褐色的鸟,眼睛一圈银白色的羽毛,眼角带出一道银白,像是画师拿着银色的笔墨轻轻画出来的一样。 陈娇一下一下往里面送小肉粒,这两只鸟便跳着啄来啄去,叫声叽叽喳喳的,清越利落。 彘儿疾走这一路额头出了一层细汗,他才踏进门,一眼就看到陈娇正优哉坐在哪儿逗鸟,连看他一眼都不曾,不说眉毛挑不挑,眼睛都没动一下。 他停下脚步,视线落在陈娇身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片刻之后,几步走过去,坐到了她对面。 “上茶。”他学着大人的语气沉声说,目光落在笼子里活泼吵闹的两只画眉鸟上,像是看两个讨厌鬼。 奶娘低声在彘儿身侧说“殿下您还小,不能喝茶,您看是用些白水好还是果汤” 果汤是小孩儿才喜欢的东西。 彘儿眉头跳了一下,他的目光从画眉鸟身上移到了奶娘身上,状似若无其事的说“哦,白水就好。” 越是小孩子越是爱学大人,奶娘想着,吩咐侍女去取水。 彘儿看了阿娇表姐一眼,脸泛起微微红色,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大约是让人看了笑话,这让他觉得别扭,又想着,表姐明明和我共处一室刚刚听见动静却连头也没有抬起来,应该是体贴自己,假装做什么都没看见的。 他现在年纪尚幼,单纯得很,心里对陈娇生出几分亲近便找出几句话来,想与她聊聊天,“听我娘说,我尚在襁褓之时常常得了表姐很多照顾,曾发生一桩意外若非表姐如今已经不在了。” 肯救助一个人,比巧言温柔更像喜爱。 陈娇对幼年的刘彻关爱极为有限,所以仅有的几次善意之举也记得清清楚楚,她丢了手里的鸟食,扫了一眼彘儿,终于对他说了一句话,“那次的事情,是我应该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将恩情放在心上,也不必将感情放在心上。 彘儿年纪还小,读不懂陈娇话里面显而易见的意思,他这句话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客套话,就像是大人常常爱说的客套话一样。 表姐明明还是个孩子,也学起了大人说话,他心里觉得这个表姐有些意思,也愿意和她玩一会儿。 看着二人中间的画眉鸟,他也从宫人放在桌上的鸟食盒子里抓起几粒,作势要往笼子里扔。 “且慢”,陈娇阻止他。 彘儿不明所以的看向她,就见陈娇轻轻把笼子往边上推开了些,对他说“这两只画眉鸟祖母已经送给我了,你就不要喂了”,怕他不懂这话里的拒绝,似是欲盖弥彰一样,她加了一句“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手心里还捏着脏兮兮的鸟食,耳边是那两只画眉鸟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叫声,就这两个东西有什么好的,这个阿娇表姐可真是小气。 彘儿咬着牙,瞪着陈娇,他脸色像是火烧一样,手里的那一把小小的鸟食落下也不是,攥在手心里又烫人。 他既羞且气,尴尬窘迫极了,看着阿娇表姐平静的视线,终于忍耐不住一下子站起来,认认真真的说了一句孩子话,“表姐不肯和我玩,我自己玩就是了。” 说完这句,他头也不回的出了殿门,侍女正好端着水过来,十皇子猛地从她身边一走过,她匆忙躲避,托盘里面的水壶水杯摇摇欲坠的颤了颤,里面的水洒了出来,其中有两滴落到了彘儿额头上,他伸手一抹,心里更加添上几分烦躁。 画眉鸟婉转动人的声音在身后,彘儿却觉得这是自己听过最难听的声音。 这声音像奚落、像嘲笑、像冷漠。 听着人的脚步脚步声不见了,陈娇才看了一眼打开的门,一道小小的影子,身后跟着几个侍女,正在越走越远。 她再扭头拿起手边的鸟食盒子,把里面的粮都添到笼子里面的食盒去。 画眉鸟专心致志的吃东西,也不叫了,只是偶尔响起来几声翅膀扑腾的声音。 笼子里的鸟漂亮,但是她不喜欢装在笼子里的鸟,也没有那么强的占有欲。之所以对彘儿说那番话,就像是他说的一样,不肯和他玩而已。 她撑着下巴看着笼子里的鸟走神,也把自己这个便宜表弟丢到一边去了。 而另一边,彘儿疾步走了一会儿,他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秋老虎还没走,偶尔出来撒一撒野。热起来的人更加烦躁,刘彻认定了陈娇这个表姐小气极了,又不想和自己玩,他心里有股子火。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他问自己身边的奶娘。 奶娘也不知道这孩子要玩什么,想了想说“夫人前阵子让人找了一堆的精巧物件说让殿下拿着打发时间,殿下可要回去看看” 彘儿摇了摇头,那些东西他从小看到大的,没什么新奇的。 他现在生了陈娇的气,又生着自己的闷气,想要找到比那两只画眉鸟更加有意思的东西,她不肯和自己玩,难道他就找不到乐子了 奶娘也没有更好的注意,她想了想又说“奴婢知道附近有个院子搭了一架秋千,您可要去看看” 彘儿还是摇头,“那是女孩子玩的东西。” 他这么说奶娘可是真词穷了,几个侍女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又劝十皇子,“现在天气还带着几分热意,您不如找个地方歇一歇” 宫里有个不受宠的美人,养了一条小狗,平日里嘴巴戴着笼头,偶尔会从那个美人的宫殿里面溜出来玩。彘儿见过那条狗,他还见坏心的小太监踢了狗屁股一脚,这条狗瑟缩一下夹着尾巴跑得远远的。 他现在要是就这么躲了,和那条小狗有什么区别 奇异决心生出来了,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彘儿带着几个侍女出了窦太后的宫殿,又专心找起了好玩的东西。 凉爽的秋风和热乎乎的日光,人不一会儿就热了,彘儿的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这时候他认识的两个皇兄带着几个提着木桶抱着网兜的太监走,见着十皇子带着几个宫女和奶娘在草地里转悠,便说“这是抓虫呢吗要不要和我们去钓鱼” 他才不是抓虫,彘儿摇了摇头,心情不怎么好,也不想和自己这两个皇兄多说话。 这二人其中一个说“那边湖里的锦鲤长大了,十弟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也捞个几条回去养着玩。” 彘儿想了想答应下来了,锦鲤是红色的,怎么也比乌突突的画眉鸟漂亮。 他跟着两个皇兄一起去捉鱼,这二人没想到十弟真要一起去,笑着说“你这么小去抓鱼,可别让鱼把你抓了。” 彘儿哪里相信这个邪,他还想着自己能把鱼捉到,带着捧着白瓷鱼缸的侍女好好去阿娇表姐面前显摆一番。 而另一边,陈娇看了一会儿画眉,便要出门走走,刚刚出了窦太后的宫殿,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哪里传来一阵惊叫“皇子落水了” 顺着声音一望过去,正见几株花木葱茏之间,彘儿的奶娘立在那儿,前面是荡漾着波痕的湖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陈娇心里一跳,她提着裙子往湖边跑。 湖边的人还在叫, 几个侍人已经扑通扑通跳下去救人了。 彘儿还没变成刘彻, 他不仅没有长大也没有成为皇帝, 怎么可能会被水淹死呢 但意外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是生是死看的还是老天的脸色。 跟在陈娇身后的几个人更加着急, 刚刚要不是阿娇翁主说那句小气话十皇子根本就不会出去,要是人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可要怎么和陛下交代 跑到湖边, 并没有人注意陈娇,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湖里。湖面本来是清澈的浅绿色, 偶尔有几尾锦鲤在里面摇摆穿梭, 看起来优美安逸, 让人联想不到危机两个字,此时几人相击下水越是往下越深, 人在案上只能看清几片海藻一样的黑色在水面下翻滚。 陈娇默不作声的站在一侧,咬了咬唇视线从这里的几个人身上扫过,几个侍人已经跳下去救人了,七皇子急得满头大汗双目紧紧盯着湖水, 握着拳头的手微微发抖。 彘儿的那个奶娘奶娘也在紧紧盯着湖面,陈娇什么也没说,她安静的站在那儿, 心里有说不出的情绪在翻涌。 前一刻她几句话让彘儿羞怒离开,若像母亲所说的一起在偏殿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也不会发生意外。 身侧跟阿娇一起过来的侍女想着的是要怎么和皇帝交代, 陈娇第一想的不是和刘启交代, 而若是少了这个人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要怎么和后世的人交代,当然后世也不会有一个活着的陈阿娇。 她活在今朝,自然不管明日洪水滔天,但一个人因为自己遭受生死危机,那还是一个孩子,这个念头一从心里钻出来就叫陈娇顿生愧疚。 只有罪人恶人才该死,她能心如静水的看着自己的仇人去死,却不能对今天的幼年刘彻无动于衷。 一人若是活着,未来便有无限可能,他将来会当皇帝,一个伟大的君王。陈娇望见这些,更加加深了她的罪恶感。 她后悔,对彘儿冷淡一些就好,没必要表现出敌意刻薄。 这也不到半刻钟,不一会儿,湖面传来一阵水声 ,一个侍卫露出头来,他怀里抱着一个人,对方头发湿淋淋,衣衫被水流冲乱,衣带开了,垂着头,胳膊软绵绵的挂在身侧。 这是一个少年,不需要抬起头,只略微一看身形就能看出来。 不是彘儿落水 来不及想这个被从湖里捞出来的人是谁,陈娇想着,她皱皱眉,多少放了些心,心里松了口气。 从湖里捞出来的人被侍人放到几个接应的人怀中,七皇子匆匆上前试了试人的鼻息,又心急如焚的问那个侍人,“十皇子呢人没救出来” 彘儿的奶娘几欲昏倒,她视线也落在那个刚刚爬上来的侍人身上,“十皇子人呢”她后悔不已,刚刚就应该多劝一句十皇子不叫他来湖边玩,钓什么鱼把自己当鱼饵了 陈娇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起来,她的视线掠过七皇子和奶娘,看着波光悠悠的湖水。 这时候湖里又是一阵水波忽起,一个侍人抱着一个孩子从水里露出头,他怀里的孩子软绵绵的像一棵被水打湿的草,发带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半长不短的头发湿淋淋的盖在苍白的脸侧,原本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颊已经变成了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色,纤长漆黑的睫毛安静的低垂着,陈娇只望见他睫毛的影子。 这像是一个死人。 她几步过去,明明是个小个子却仗着灵巧敏捷挤到了围着彘儿的几个人中间,她近距离看着对方。 七皇子刚刚用食指在彘儿鼻尖试探过他的呼吸,手指还不等拿下来,脸色已经一片惨白,“太医呢让你们叫的太医到了吗” 他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弟弟十弟没气儿了,只是看到他那一脸惊惶之色的人都能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娇看着七皇子的脸色心陡然落到了谷底,她心口一痛,惊觉居然刚刚都没有呼吸,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被慢慢放在地上的彘儿身边。 七皇子才有空看向这个突然过来的阿娇翁主,他看着陈娇干巴巴的说“表妹来这里做什么,这一点也不好玩” 这句话没得到什么回答,再看陈娇已经不顾地上脏兮兮的已经跪坐在刘彻身边,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独属于孩子的大眼睛却睁大很大,残忍的黑白分明,正一瞬不瞬的落在十皇子脸上。 她心里急迫的紧,看上去却不紧不慢的,伸出手指到彘儿鼻尖试了试呼吸。 陈娇停了几瞬,有微微发凉的风,是秋天的风,却没有人温热的呼吸。 她两手一动,扯开彘儿胸前的衣服,头紧紧贴着对方的心口试探着去听对方的心跳。 认真又紧张的听了一会儿,陈娇终于感到了一丝微弱的动静,但是她不确定这是对方的心跳还是自己紧张时的错觉。 这一点微弱的动静,像是垂死之人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呼吸,如丝如缕一般危在旦夕。 六皇子刚刚只试探了十皇子的鼻息,还未试探心跳,现在看陈娇呆愣愣的样子,心里便想着,人是不是还有气 他回头催一众太监宫女,“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以前陈娇学过急救,但从来没有用过,具体的姿势已经忘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工呼吸。 事急从权,她扫了眼紧闭双眼的彘儿,没怎么犹豫,掰开对方的嘴巴,深深吸了一口气。 深呼吸是将氧气吸入口腔,然后吹到对方的口腔里,实际并不会有亲密接触。 看到陈娇的动作,六皇子目瞪口呆,他难以理解陈娇的动作,有点像亲,又令对方张着嘴古怪的很。 这不合规矩,但一想到对方是馆陶长公主的女儿,也没什么底气叫停。 在当场人看来阿娇翁主就是要亲一个死人啊,这怎么能行,陈娇的奶娘硬着头皮走到陈娇身边,“翁主,翁主您这不行” 陈娇哪里管奶娘说的话,她已经低下头了,一口气刚吹进去半口,这时彘儿身子就是一抖,一口水顺着嘴角呛出来。 落水的人,水吐出来就没什么太大的事儿了,他闭着眼睛吐水。 七皇子一阵惊喜,“十弟没事儿真是太好了” 彘儿的奶娘也跟着喜出望外。 陈娇本来正托着彘儿的头,等人把水吐得差不多了,陈娇就要将人放下,这时候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抓住了。 彘儿嘴唇微微动了一下,陈娇低头侧耳凑近去听,是一声“娘。” 她把自己衣服从对方手中扯出来,说道“去问问王夫人能否来看看。” 姗姗来迟的太医这时候也到了,彘儿和另一位皇子一起被移到了另一处宫殿里面,宫女照顾两人换了干净的衣服,太医摸过脉象和二人说“两位皇子没什么大碍,只恐受凉,臣开一剂药,吃几天就好。” 陈娇听完了,她问太医“人醒了吗” 老太医说“翁主放心,两人都醒了,现在是又睡过去了。” 陈娇点点头,她和七皇子道别“表哥,阿娇先离开了。” “表妹不等彘儿醒了吗听闻你们一向玩得好。”七皇子希望陈娇能留下看看,别留自己一个面对两位夫人,今天是明明三个人一起玩,只有他一个平安无事这问题可就大了。 陈娇微微摇头,指了指衣服上刚刚从刘彻身上沾上的水渍,说道“阿娇衣物脏了,得去换一件。” 七皇子心里遗憾,和她道别。 王夫人离这边最近,她得了侍女禀告就匆匆而来,七皇子先向王夫人赔罪,“是我没看护好弟弟。” 王夫人还算镇定,她说“妾先去见见我儿。”已经从太医那里得知彘儿并无大碍,王夫人稍稍放了心。 彘儿正躺在床上,一层薄被盖在他身上,人还闭着眼睛。王夫人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中间彘儿梦中踢了踢被子叫了一声“娘”,她帮他擦了擦汗,又坐了一会儿才出去。 七皇子见了王夫人一再说是自己的错,他没有看护好两个弟弟,本来八皇子和彘儿坐在一起钓鱼。彘儿运气好,不一会儿就钓上来两条,八皇子却拿着渔网系在竹竿上兜鱼,一下子就兜上来四条。彘儿便问八皇子借渔网,可他才三岁大,八皇子哪里敢让他去兜鱼。两个人说了几句,中间装着鱼的木桶就倒下了,两个人就一起栽进去了。当时太监都被赶到一边去往湖里扔石头,把鱼往中间赶,也没人能在第一时间下去救人。不过后来人还是救起来了。 另一个八皇子的母亲也在一边听着,她冷笑着说“哦,这是巧合” 王夫人一脸担忧,没说怪罪七皇子,“是彘儿年幼贪玩,怨不得七皇子。” 带着彘儿回了自己宫殿之后王夫人又把彘儿的奶娘叫到身边,“平日也不见他多喜欢鱼,今天怎么就为了几条鱼差点儿把命丢了呢你和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否有什么隐情。” 奶娘跪在王夫人面前,王夫人在榻上皱着眉盯着奶娘。 奶娘犹豫了一下说“此事还要从殿下随着阿娇翁主从窦太后处出来讲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同款香炉(捉虫) 奶娘将今日今日发生的事情从彘儿中窦太后那里出门之后一直讲到人陈娇离开,她平铺直叙。 如果不是从阿娇翁主那里匆匆跑出去, 人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奶娘不敢直言这么说, 她是希望王夫人能将这件事的责任放到阿娇翁主和两位皇子的身上的。 “你照顾彘儿三年了。”王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奶娘说。 奶娘的头紧紧贴着地面,不管王夫人怪罪谁, 只要头脑有一分清醒她这个奶娘就逃不脱责罚。 王夫人说完这句话闭了一会儿眼睛,彘儿现在已经断奶了, 也不需要这个奶娘了。“念在你这么多年照顾尽心尽力照顾彘儿的份上,一会儿自行去领五十大板, 之后便回家吧。” 风轻云淡的说完这句话, 王夫人抬了抬手, 就有侍女过去把簌簌发抖的奶娘从地上架起来往外走。 五十大板,可不是得要了她的命奶娘一脸惨白。 王夫人没再理会奶娘, 这人今后再也不能出入宫廷了,她起身去找彘儿,刚走几步,脚下一顿, 问身边的侍女“刚刚那奶娘说阿娇翁主吹了口气儿,彘儿就把腹中污水吐出来了”她皱眉,显然不信。 侍女帮王夫人扶着手, 点头道“这可要奴婢去打探一番” 这可真是怪异,王夫人点点头。 今日发生这一场意外, 不到半日, 宫里想知道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刘启那里得到消息, 让正在议事的官员先行离开就来到了王夫人宫殿,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此时摸了摸彘儿的头,问一边的王夫人,“彘儿如何” “太医说无事,中间醒过一次,又睡过去了,这一遭恐受了惊。”王夫人叹了口气。 “都是那两个不懂事儿,带着这么小的弟弟去湖边摸什么鱼,朕已经下令叫人把湖封了。”刘启皱眉说道。 “七皇子那边朕会亲自和他说的,这当哥哥的也太不谨慎了,对了听说今天阿娇正巧看到他们二人被从湖里捞出来,没吓着吧” 王夫人说“阿娇翁主离开前,妾见过一面,她一向少言寡语,表情也不多,还真叫人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惊惶。不过,侍女那边说,彘儿刚刚被捞出来的时候气都没了,阿娇翁主就过去把湿淋淋的人抱在怀里,又是试探鼻息又是听心跳。要不是翁主,在场诸人大约要以为我儿生机断绝了妾心中,甚是感激。” 过来得太着急,刘启还不知道其中细节,现在听王夫人说的话,感叹了一句“阿娇是好孩子,这几年不见她对这个弟弟多亲热,生死关头才看出情深义重来,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弟。” 王夫人浅笑,“陛下说的极是。” 刘启又留这里看了彘儿一会儿才离开,现在还是上午,他还有政事要处理。 王夫人脸上的笑意在对方身影消失之后落下了,交代好侍女看好彘儿她到了自己的房间,侍女送来香炉,手轻轻一挥,余下的人鱼贯而出。 她到王夫人身边把自己打听到的话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所述是彘儿从窦太后宫殿出去之后的事情,基本和奶娘所说没什么出入。 语毕,她和王夫人说“夫人为何不将阿娇翁主的话与陛下重复一遍,也许能让人担一二分愧疚,到时候阿娇翁主也许就能多照顾照顾殿下了。” “只怕长公主会要我的命。”王夫人垂着眼睛,拔下头顶一只簪子,目光落在镶嵌在上面的金珠子上。 “翁主和殿下,差点有了肌肤之亲呢。”侍女说。 “岁的孩子,就算是睡在一张床上又能发生什么,今日二人两片嘴唇碰都没有碰到。”王夫人笑了笑,叹了口气,“阿娇翁主的亲母亲馆陶长公主还养着几个宠儿呢,肌肤之亲这等事,就算是再过十年在长公主面前也不能算什么。要是拿出去威胁,不过是自取其辱,又要招太后和陛下厌恶。” 刘启有十几个儿子,又有众多女儿,指望着小小年纪的彘儿使他另眼相待,实在不可能。 心中虽然遗憾,想到自己若不是身份低微哪里用得着使这样的伎俩,王夫人也就释然了。 第二日彘儿才真正清醒起来,并且也能如常下地了,王夫人不让他下地,“这一场落水,险些让你生了风寒,在床榻上好好歇息两天,莫要招了风寒。” 她伸手帮儿子盖好小被子,彘儿听自己母亲的话,他老老实实的缩在被子下面,捏了一下柔软的被子,对王夫人说“儿子用过膳了,现在觉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能走能跳。” 王夫人拍拍他的头,“耐心些,再等等。” 彘儿问王夫人,“娘,是七哥救我出来的吗但我好想看过表姐。”他记得阿娇翁主的眼神。 王夫人点点头,手掌盖在儿子头顶,“是你七哥叫人把你从湖里捞出来的,你阿娇表姐正好从附近经过,听见动静就过去了。从湖里被捞出来的时候你已经没了气息,是你表姐听了心跳才知道你还活着,她还是个小姑娘,以为你没了气儿,渡气就能活了,还给你渡气了。在那之后,你就把肚子里的污水呕出来了,还湿了你表姐的衣裙。” 提起阿娇翁主,彘儿下意识的想起一张冷脸,表姐长得漂亮,就是从来不肯对自己和颜悦色。 王夫人接着说“要不是你表姐,娘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改日你要好好谢谢她的救命之恩。算上这一次,你表姐已经救过你两次了。” 彘儿想了想说“表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王夫人目光温柔的说“你阿娇表姐是心口不一,她对谁都是一个样子,但是当你真正发生危险了还是会心急如焚的跑去帮你。” 彘儿看向王夫人,他望着母亲平静温和的眼睛,觉得母亲所说的和自己感受到的不太一样。但表姐的确是关心他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点点头。 王夫人笑了笑,“你表姐是个好女孩儿,多相处相处彘儿就知道了。” 守着彘儿睡着了,王夫人脸上的笑意才消失,她是真希望彘儿能和阿娇翁主当一对情谊深厚的表姐弟。 可惜陈阿娇性情薄凉,待人冷漠。 她轻轻抚摸儿子头顶柔软的发丝,她的儿子如今年纪尚幼,还不会说谎,所以才要受自己的哄骗,也不知道这满腔虚假的好感能不能哄到阿娇翁主。 如果来日事成了,他们母子二人所受的委屈也不算白受,到那时候儿子想要再和陈阿娇如何相处,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刘启让人往长公主府上送了很多礼物,表示谢意,过来送礼单的太监还给长公主传话,“陛下说,长公主有空就带着阿娇翁主和府里几位公子多往宫里走动走动,小孩子之间的感情就是玩玩闹闹处出来的,这次要不是阿娇翁主多看了一眼,十皇子现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馆陶长公主笑着答应了,又亲自把这番话说给陈娇听,又说“你不爱和贵女公子一起玩闹,多往宫里走走也好,如果喜欢十皇子多玩玩也行,你们才差几岁,现在他也可以学着背几句书了,阿娇要是喜欢他背书学习的时候多带一个也热闹热闹。” 她才给人吹了一口气,这才几天功夫,被安上了一个救命之恩不说,还加上了一句感情甚好。 陈娇有点后悔那天多此一举,反正太医是要过来的,不会看不出人没死,她吹那口气好像也没什么用,人是自己吐的水。 没过去几天,陈娇和馆陶长公主入宫一起送了两份礼物给两位落水的皇子一人一份,她拿的是铜器,二人一人一份,没什么厚此薄彼,连颜色都没什么区别。 更没去见人,直接把东西丢给太监宫女,陈娇就找借口离开了。 馆陶长公主从窦太后那里离开上了马车,见陈娇已经坐在车里了,正拿着一杯水慢慢喝,看起来一身清爽,像是已经久候多时了。 便问她“没和彘儿多玩一会儿吗” “他比我小好多,一点儿也不好玩”,陈娇放下杯子说。 小孩子不好相处,皇孙公子脾气都大,馆陶长公主也知道,坐在陈娇身边笑了笑,不喜欢玩就不喜欢吧。 “彘儿还小,等他长大一点就能和你玩一玩了。不喜欢和他玩可以去找你荣儿表哥,他是个会照顾人的,温柔又细心,和你在一起正好。” 陈娇懒得去想和刘荣怎么相处,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她说“娘,我不想总被人照顾,会不好意思。” “他是你表哥,让他照顾照顾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过这句,馆陶长公主也没有多说。 彘儿收到了陈娇的礼物,他亲手打开装礼物的木盒,母亲说表姐对自己好喜欢自己,这次不知道送了什么礼物。 等见了里面的东西,他左看又看,皱着眉问侍女,“这是一个香炉” 宫里的香炉大多数形状都是这样的,这个看着也差不多。 侍女说“回殿下,是香炉。” 这东西对他来说有什么用 彘儿又想,除了香炉阿娇表姐好像也想不出来送什么东西了,她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会给人准备礼物的人。 他扫视自己的屋子,从盒子里把香炉捧出来,这东西是铜器,对他来说有点重。 把香炉重新放到盒子里,他对侍女说“拿着。” 侍女跟着彘儿转了一圈,最后他选定了花厅,他看了眼桌子上的香炉,又看了一眼自己拿在手里的香炉,虽然好像还是桌子上的这个更好看一些。 但还是一摆手说,“换一下。” 近来刘启频频来王夫人这里,这一天王夫人摆了一桌酒设了个小宴,请自己的妹妹,几个儿女还有刘启一起用膳,彘儿这才知道今日是王夫人的生辰。 当着几个儿女的面,刘启和两位夫人举杯共饮,两位夫人均是面带桃花。 刘启特意为王夫人带了礼物,用锦盒装着,他亲手在王夫人面前打开,里面是一根做工精美的金钗。 王夫人欢喜的将钗子取出来放在自己手心上看,“谢陛下赏赐。” 彘儿坐在另一张席子上,屋子里燃着火烛,也看不清楚王夫人手中的钗子是什么样子,只见是一片耀眼的金色。他不识货,再好的金银落在中只有黄白二色,王夫人满面欢喜却是真实极了。 从王夫人的小宴上回去,彘儿问自己身边的女官,“阿娇表姐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 侍女还真不知道这个问题,她说“殿下稍等片刻”,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侍女告诉十皇子,“还有四十几天的时间就到了”,担心彘儿分辨不出时间,侍女形容了一下,“那时候天气更冷了,地上会结霜。” 彘儿点点头,他坐下,随口问这个女官,“送些什么做贺礼好呢” 自从那日落水之后,他心里那些怒火都被浇得干干净净的,再加上近些日子从来没见过陈娇,偶尔想起表姐两次救自己性命,他还什么礼物都没有送过,借着这次对方生辰送上贺礼正好。 “殿下若是想送,不如问过夫人,夫人殿中藏有许多珍奇物件。”侍女回答彘儿。 珍奇物件彘儿下意识的觉得依照陈娇的性格未必会喜欢,他想起了对方送给自己的香炉,一点也不好看。 阿娇表姐若是喜爱这些东西,还会不选一个好看的吗 他没想过,陈娇送这份礼物,不说看几眼,人是一点儿也没用心,又要如何分辨出一个美丑来 过了两日,彘儿去找王夫人,他坐在王夫人身边,面前是一只匣子,里面装着簪子钗子还有珠花一类物件,都是她喜爱的东西。 “这些都是女孩儿喜欢的东西,不过母亲这里没有小女孩儿喜欢的东西,儿若是要,得使人到你父亲那里问问有没有,或是让人在宫外寻一些。” 把王夫人的匣子翻了一遍,里面的东西要么华贵要么颜色偏深,都是后宫女子喜欢用的。他记得阿娇表姐头上大多数时候只是绑两个小包包,上面缠上几朵珠花,看上去可爱极了。盒子里的东西,很漂亮,但未必得她欢心。 及至陈娇生辰前三日,彘儿已经为陈娇选好了一件礼物,他将东西放在一方盒子里,就藏在自己的床底下。 今天和他一起落水的八皇子前来拜访,他比彘儿大,但身体不太好,自打落水之后病了好久,一直卧床不起,现在才下来。 他身后带了两个大力气的太监,二人搬着一个箱子,等见了人,他先对彘儿行了一个礼,“那天的事情,是哥哥对不起你,差点伤了你的性命。” 八皇子刘瑞说“这些都是我搜罗来的一些玩意儿,有宫里的也有民间的,你看着喜不喜欢。我是有意与你赔罪,就是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些俗物了。” “那天是我不小心,怎么能怪八哥。”彘儿说的是真心话,他一点儿都不怪罪刘瑞。 当时发生的一时意外。 刘瑞哈哈一笑,“十弟,你是个大量的,这些东西就留着玩吧,什么时候和自己的哪个朋友玩也好。” 事情解决了,他也就放心了,隔着一张桌子,他大力拍了拍十弟的肩膀,彘儿身子被拍得倾了倾,刘瑞这热情劲儿叫人有点儿吃不消。 “以后鱼是钓不成了,你什么时候想出去玩,八哥陪你,叫上你七哥,一起去。” 这句话落下,二人之间的气氛就轻松了,刘瑞一边喝茶一边和彘儿说话,他不怎么擅长和孩子说话,现在说的也是一些自己童年时候经历的小事。 “以前那条湖还没那么深,我十一二岁的时候还钻下去乘凉摸鱼,也不用现在这种小网兜,直接自己跳下去往湖底下大网。鱼是父皇养的,爱惜得很,宫里几个兄弟也没什么玩的,实在没意思了就下去摸两条鱼,玩玩烤鱼。前几天父皇已经让人把湖周围都封上了,现在只能远远站着赏景,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彘儿对抓鱼这些事情没有那么深的执念,听刘瑞说完就点点头。 “宫里好玩的东西不多,真要想玩还是要去宫外”,刘瑞眉飞色舞的和彘儿介绍了几个听起来很有意思的地方,一看就是去过,念叨完这些哦其实他已经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了,和一个比自己小不少的弟弟真么什么好说的。 目光落在两人中间的香炉上时,他轻轻咦了一声,“你这香炉和阿娇妹妹送我的一样。” 彘儿看着桌子上的那个香炉,笑了一下,“哦,这也是阿娇表姐送我的。” 她家里难道除了香炉什么东西都没有吗怎么送了两个一模一样的 八皇子看着香炉一笑,“原来如此。”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我那个还没用,你这个好用吗” 刘瑞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尴尬的气氛一点儿也没缓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出去走走 送走了刘瑞之后,彘儿问身边的女官, “阿娇表姐和八哥关系很好” 得知自己所得到的礼物与刘瑞得到的礼物都一样, 彘儿下意识的觉得不舒服, 虽然自己是和八哥一起落水,但表姐怎么能送两个人一样的礼物呢 他还记得母亲说过表姐喜欢自己, 只是不善言谈。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现在想起这句话就有点儿不舒服。 女官回答他“不曾听人说阿娇翁主与八皇子关系亲密。”她加了一句,“若说亲密还是翁主与殿下。” 彘儿看着桌子上精美的香炉抬了抬下巴, 垂着眼睛说“把这香炉收起来吧。” 立刻就有侍女把桌上的香炉换下来,原来被撤下去的香炉重新放在这里, 刘彻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其实这几天, 彘儿每次看到桌上的香炉都会或多或少的想起表姐, 亲眼看着房间里唯一一个与陈娇有关系的东西消失,他这一天在没有想起阿娇表姐。 这一日, 阿娇正在家中读书,他的两个哥哥过来找她。 陈须已经十几岁了,他比陈蟜长得高,但两个人气质却差不多。他走到陈娇面前, 慢慢的从她手中抽走书简,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然后和陈娇说“整天的看书不累吗走, 哥哥带你出去玩一会儿” 陈蟜过去把坐在榻上的妹妹拉起来,笑呵呵的说“正好大哥回来, 走, 我们兄妹几个今天出去吃” 陈娇就这么被两个哥哥拖着带出了家门, 她不常出门,每次不是两个哥哥带着,就是母亲带着。 市井热热闹闹的,但是她没怎么认真看过,去皇宫的时候要比在市井里面走动的时候多。 陈须和陈蟜两兄弟对吃喝玩乐一事极为熟悉,带着陈娇出门直奔最热闹的一条街,现在还是秋天,农人正忙,街上的庶民并不多,除了卖蔬菜水果的大娘和姑娘少见壮年男子,来往街上走动的也大多是妇人,还有一些就是像这三兄妹一样出来游玩的。 现在秋高气爽,正是适合玩乐的时候,再加上秋天各色各样的菊花开得正好,正是公子哥们和贵女小姐们玩闹的时候。 陈家两兄弟带着一个陈娇想玩的东西自然就简单多了,几人到了一个酒馆的包厢里,陈须双手一击掌就有一个身姿曼妙的佳人从屏风后面举着长袖出来,她乌发堆云,腰肢楚楚,一出来便轻盈起舞,同时屏风后面有人奏乐。 “这是花坊里最漂亮的的姑娘,唱歌跳舞都好看,先让她跳个舞看看。”陈须说,然后叫陈蟜,“你和阿娇喜欢吃什么点都点了,我要一盘酱牛肉。” 陈娇一边东西,一边欣赏歌舞,陈须叫了一壶酒,偶尔喝陈蟜喝一口,过了一会儿语气神神秘秘的和陈娇说“阿娇,先吃好了,一会儿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几人出了茶馆,还带着刚刚献舞的女子,陈须说“丹娘,你引路。” 陈须和妹妹解释,“这里的地界,最好玩的地方还是丹娘熟悉,我和你二哥两个人经常玩的还是男子喜欢玩的,你们小女孩家家的不喜欢。” 丹娘坐到车辕上为车上的人引路,车里三兄妹中的两兄弟嘻嘻哈哈,好不快乐。丹娘一边说路,一边和赶车的护卫聊上几句,“我家住牡丹花坊,有许多小姐妹,吹拉弹唱唱歌跳舞没有不好的,大哥若是几时有空不妨去玩一玩。”她目光落在男人明显的喉结和握着马鞭的手,见得男人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什么样的男人算是“好男人”。 车夫握着马鞭,他听丹娘的话心里发痒,就要转头去,却听见马儿嘶鸣一声,忽然停下步子。 这是最温顺的马,要不然车子已经翻了,连带着里面几个主子的命都没了。车夫不敢大意,他回头靠着车门说“公子,马被惊了一下,您没事儿吧。” 陈须皱眉说“先让人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何事。”然后和弟弟妹妹说“前面恐怕发生了事,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就有护卫回来,站在车窗外面禀告“前方有几个混混在欺凌一个女子,正好有位公子经过,正在帮忙。混混养了一条大狼狗,正在对着不认识的人厉叫,现在好像在吓唬这个公子。” “英雄救美”陈蟜拉开车门,做到车辕上面,伸着脖子就要看热闹。 定睛一看,立刻就笑了,“这不是大表哥么,不在宫里随先生学习,怎么市井做好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只见一条街上两个凶神恶煞的混混拉着一条狰狞狂吠的大黑狗,他们得意的笑, 而另一边, 正是刘荣, 他今日穿得素淡,一身白色的袍子看上去温和又文弱, 此时他站在这二人一犬的对面,皱着眉头, 却并没有往后退。 他掩着身后的一个女子,稍稍一打量, 只见她长得一副花容月貌, 一身粉色的衣裙, 披在身上极为漂亮,像是一朵水嫩又美丽的鲜花, 她满头乌发,被一根白玉簪子挽起来,面庞白的发亮。 这份白皙美丽在这一片秋意的时节带着显而易见的艳丽,此时这个艳丽又无助的女人看着刘荣的背影, 她说“公子还是莫要趟这趟浑水了,妾随这二人走就是了,还望您能救我妹妹一命。” 连陈娇这个旁观者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是真心实意的不想连累刘荣, 也许她不知道刘荣的身份,只是将对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路见不平的好心书生。 陈家兄弟和陈娇均不知道此女身份, 陈须饶有兴致的打量了那几人几眼, 稍后他小心打量了一眼刘荣的方向。 那两个混混也听到了那女子所说的话, 那二人说“楚姑娘如今已成罪女,能得我们家公子看重也是前世的福气,从前你对我们公子恶语嫌恶,今朝落难,公子仍愿意接您入府,这番心意姑娘竟是丝毫不感动吗躲在这个细胳膊细腿的文弱书生身后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他比我们公子还要更好么” 这样听起来这件事似乎有什么隐情,陈须随手从看热闹的人中间扯了一个穿得不错的,把对方拉到身边他哥俩好一样搂着对方的脖子,问道“这是哪家的公子女郎,怎么回事” 陈须和陈蟜已经跳下了车子,陈娇随后也由侍女抱着慢腾腾的下来了,兄妹三人站在人群之外的路边。 那个被强行拉过来的年轻人,本来看热闹看得正好,被扯过来原来是一脸怒气,一看陈须就露出一脸谄媚的笑意“原来是陈家公子。” 陈须和陈蟜可不知道这人是哪号人,陈蟜站在陈须身边,催促道“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人嘿嘿一笑,说道“那女郎姓楚,原本是一将军的女儿,几年前一姓赵的公子哥偶然之间看到了其相貌便上门求娶,当时这姓楚的女郎嫌弃对方貌丑痴肥不肯嫁,其父宠爱女儿加上赵家家财比不过自家,也没有同意。可前不久,这楚将军因为贪墨被砍了头,一家老小皆成罪人。几年过去了,赵家公子对这女郎还是念念不忘,哪怕已经娶妻生子还特意去让家丁等楚氏罪女发卖那天去买人,没想到晚来一步,这楚女郎被这公子买了。这不就追上来,纠缠一番,非要这公子把楚女郎交给他们,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陈须听到其中缘由按着这人的肩膀笑着说“这赵公子如此痴心,莫非是要停妻再娶” 那男子继续笑,他挤眉弄眼,“您说的哪里话,停妻再娶哪里有那么容易,他这是想让这楚家女郎做个暖床的小婢。毕竟是从前嫌弃自己的,上床起居,下床端洗脚水,怎么磋磨都不为过。” 陈须一把放开这男子,皱着眉说“龌龊” “一个男子如此小肚鸡肠算什么男人。”陈蟜在一旁说。 那男子也跟着唾弃,“二位说的对,这赵公子真不算是个男人,他成婚好些年了,家里不论是老婆还是婢女没一个肚子有动静的。” “楚氏和那个公子是什么关系”陈须抬了抬下巴,示意拦在女子面前正被一条狗两个奴才逼迫的刘荣。 这男子本来就是一个小官之子,跟着几个狐朋狗友有幸见过陈须几面,实在不认得什么皇亲国戚,他闻言仔细看了刘荣几眼,转头和陈须说“依照小人看,那是个不自量力的,不说赵家公子,就是这两个恶仆他都对付不了,如何呵护身后那一朵娇花,语气一会儿狗咬了,还不如现在就听那女郎的,没什么本事就退到一边去。” 陈须一巴掌把这人推到一边,目光落在人群里皱眉不语的刘荣身上,陈蟜提醒他“大表哥怎么连几个护卫都不带,只身一人,市井里面什么人都有,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可怎么办。今天咱们看到了这桩事儿,就不好当做没看到。”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赵公子这一双兄弟自然得罪得起,就是这个犯官之女其实也没什么,左右都被官服卖出来了,落在哪里都是奴婢。 陈蟜的话正得陈须的意,他一招手,几护卫自然到身边来,然后对跃跃欲试的陈蟜说“你就不要过去了,看看热闹算了,照顾好阿娇。” 牵着阿娇的手,陈蟜失望的叹了口气,他盯着陈须的背影说“你说大表哥是不是和那女子认识,看那女子怎么好像不认识大表哥。” 没得到陈娇的回答,陈蟜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叹了口气,“你这么小懂什么,和你说也没用。”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可能会有的关系多了,陈娇想,她个子矮,陈蟜不怎么费事儿就能看到几人只见的热闹,她看到的只是一群人的衣服下摆。 陈须在外是个纨绔公子,他从来不舞刀弄剑,出来的时候手里不是扇子就是酒,身边常常跟着几个护卫仆人,他们带着棍棒刀剑。 现在他带着几个护卫,面带笑意姿态强势的穿过人群,走到了刘荣身边,他说“先把那狗东西解决了。” 其中一个护卫当即挥出手里的长刀,刚刚还在狂吠的狗尸首分离,落得地上一片腥臭的污血。两个混混离狗最近,狗绳就在这二人手中,现在两个人被喷了半身血,脸色一下子就一片空白了。 围观的人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本来带着星星点点杂音的人群此时安静一片,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陈须身上了。 两个恶仆回过神来,狠狠盯着陈须,“小子,你知道我们陈公子是谁吗” 陈须笑都不屑笑,他半提着嘴角,长长的哦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两个恶仆身上,“我管谁是赵公子,你们两个今天挡了爷爷的路可别想好过了。” 他一身锦衣,站在刘荣身旁,目光倨傲,丝毫不把对面两个人口中的陈公子放在眼里,又有十几个护卫在一旁供他驱策,当真是一副不好惹的贵公子相。 两个恶仆生了怯意,本来想着再落下几句狠话就到一旁躲着去,没想到这个忽然出现的小公子一抬手就有护卫一拥而上,不一会儿两个恶仆就已经被人捆得结结实实的了,嘴巴还堵上了。 陈须转身面对刘荣,说道“表哥想要如何处置这二人” 人群顿时一静,百姓敢看小人物的热闹,却没什么胆量围观大人物,一发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书生与这个突然出现一看就家世不凡的小公子是表兄弟围观的人纵使好奇也不敢再看,一瞬间围观的人就少了一大半,仅剩下的三两个人看看空荡荡的左右也默默离开了。 刘荣对那两个混混的眼神视若无睹,他对陈须说“人是表弟捉到的,自然随表弟处置。” 陈须知道这二人根本没被刘荣看到眼中,他一抬手,自然有护卫提走这两个混混。 陈蟜带着阿娇过去,他好奇的看着刘荣身后那个女子,注意到这几人的目光,刘荣说“先换个地方谈吧,此处人来车往,实在不便。” 因他此言,几人到了附近的一个茶馆要了一个单独的包厢,刘荣这才说“此女为楚氏,曾与我有恩惠,遂救之。” 但楚氏是犯官之女,刘荣只能私下救人,不好张扬,所以这次是一个人出来救的人。 “我不方便将此女带到身边,留她一人在外也实在不放心,不知今日可否麻烦阿娇。”刘荣的目光落在陈娇身上,看着她的眼睛说。 兄弟二人都没料到刘荣这句话,陈须看着刘荣,又看了一眼楚氏,他放下手里的茶杯,“表哥,此事不妥吧,阿娇还是一个孩子,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照顾得了别人” 楚氏女郎弱质芊芊楚楚可怜,陈须看过一眼就不再看,如今这个昔日的貌美女郎如今成了美貌婢子,同样的美貌卑微廉价了不止一个等级,不值得提起什么兴致。 刘荣说“也不是让阿娇做什么,楚氏今日以为人奴,日后也就是这个身份了。我望她过得好一些,但此时不太方便,便请表妹以其为奴婢,暂时留在身边。就权当哥哥将一物,留与阿娇表妹保管。” 陈娇注意到楚氏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黯淡,再看陈须,他说“既然表哥这样说,就让她在阿娇院子里当个小婢照看花草吧。” 如何安顿楚氏不过是小事一桩,这般解决之后,刘荣对楚氏说“令妹我稍后会去找,还请莫要过于担忧。” “公子大恩,奴铭感五内。”楚氏俯首行大礼,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帮过这个贵公子的忙,但很明显现在也不能在提起那一桩往事了。 陈须带着兄妹上车,让楚氏和婢女一起走,他哼了一声,“大表哥瞧不起我,我是那种见着一个女人就走不动路的吗非要说将人送到阿娇这里” 陈蟜推他,“阿娇很在这儿呢,胡说什么” 陈须歪头看窗子,陈蟜不理他。回到府中,楚氏被打发去守着花草,阿娇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对方一次,时间久了也就忽视这个人了。 她在家中日子一如既往,看看书简学习学习,再有空余时间就发发呆。楚氏捧着水过来,给陈娇换上,然后跪在她面前,“翁主,奴有一事相求,您能否帮小人问过那位公子我妹妹如何了” 陈娇看一眼楚氏,点了点头,楚氏结结实实的磕了好几个头才感激涕零的退了出去。 这么一晃,一个月都过去了,楚氏还没被刘荣带走,身边忽然多出这么个不属于自己的人存在感真的太强了,陈娇觉得自己可以亲自去问问刘荣什么时候把人带走。 用晚饭之后,陈娇跟着馆陶长公主到了对方的住处,这里装饰的华丽,馆陶长公主让女儿坐到榻上,和侍女说“告诉信郎,今日就不要来了。” 陈娇若无其事的坐在一边,假装听不出这个信郎是何许人物,据她所知父亲和母亲其实已经分居很久了,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却很自然,没有一个感到尴尬,连他们家里三个兄妹都没表现什么异常来。 “阿娇今日怎么到母亲这里了”她们母女从来都不在一起睡,陈娇也不是一个缠人的。 “改日母亲入宫可否带着阿娇”陈娇问道。 馆陶长公主拿了一颗梨放到女儿手里,“是想你祖母了吗” 陈娇点点头,啃了一口手上的梨子,接着说“女儿想念祖母了,还有点儿事,想见见荣儿表哥。” “你荣儿表哥”馆陶长公主沉吟一下,微微摇了摇头,“阿娇以后没什么事情就不要总去见你表哥了,到底不是亲兄妹,他已经是一个大男人了,你也渐渐是一个少女了,你们二人最好不要相处太亲近。有什么事情,找你那两个不成器的亲哥办,他们要是不成就告诉娘。”说完,她轻轻拍了拍陈娇的头。 陈娇沉默的听着,她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以前馆陶长公主可是一心望着她和自己这个表哥亲密得像一家人一样相处呢。 现在又说保持距离,她咔嚓一口咬下梨子,一不小心就将楚氏的事情丢到了一旁。 皇宫里面,栗夫人正在刘荣的宫殿里面,她坐在刘荣对面,看着儿子说“你看娘说的没错吧,长公主是什么心思我看的一清二楚,她想让那个小女儿嫁给我儿,真是笑死人了。你以后也离陈阿娇远着些,免得被那一对儿母子赖上。” 这件事情,栗夫人已经和刘荣说过不止一次了,可是一直都不相信,现在长公主终于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了,他也终于能相信了吧。 馆陶长公主这几年往宫里送了不知多少美人儿,栗夫人看这些来来去去的美人儿眼睛都要被刺瞎了,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前日拒绝了馆陶长公主的提议,就像是一下子把憋在心口的郁气都吐出去了一样,然后马上就到儿子身边把前不久前的一切都给儿子说了一遍,免得他被那双母女图谋。 得知自己可能与小表妹定亲,刘荣才惊讶了一瞬间就得知自己母亲已经拒绝了这桩婚事,心里随之也就平淡了。 他说“阿娇还是一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长公主的意思母亲既然已经拒绝,日后还是休要再提了。” 这件事完全是馆陶长公主一个人的意思,阿娇不懂,但她再小还是一个孩子,这番言论传出去多有不好。 栗夫人喝了口茶,带着笑意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长了耳朵的都知道了。” 刘荣皱了皱眉,到底没能再说什么。 “长公主入宫亲自去拜见栗夫人,提了这件事,而栗夫人取笑了一番长公主就送客了。”侍女和王夫人禀告。 带着笑意,王夫人剪断了手里的花,她眼里的笑意不减,说道“阿娇翁主还小,大皇子年纪比她大许多,家中又有了姬妾,二人不合适。” 侍女自然随着王夫人的话说“依照小人看,大皇子分明将阿娇翁主当小孩子看,这怎么做得成夫妻,还是夫人说得对,当真不合适。” 彘儿此时来见王夫人,他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王夫人也不拘束他。 “彘儿可为你表姐选好生辰礼物了”王夫人捡起落在桌子上的花,丢到一旁,然后坐到儿子身边问。 “尚未选好,不知表姐喜好,就又来打扰母亲了,不知母亲如表姐这么大的时候喜欢什么”彘儿问道。 “我儿至诚”,王夫人夸赞一句,她认真的想了想说“我与阿娇这般大时家境已经没落了,少女时所望不过是几件漂亮些的衣衫。但你阿娇表姐从不却衣物首饰,凡是女孩子有的,她都有。”王夫人说完便注意到彘儿小小的眉头仿佛已经打了一个结,她继续说“不过那时候还有一样东西能让我欢喜,只要有人肯夸夸我,不论是谁,都能令我开开心心过上一整天。” 送一个人礼物远比甜言蜜语更简单,彘儿更加发愁了,王夫人揉揉儿子柔软的发丝,“夸人是不难的,你只要说最好的东西应该给对方就行了,不过话不能这样说。” 彘儿认真的看着王夫人。 “比如说,你看到了一个极好吃的果子,这时候只要说这颗果子应该送给表姐就对了;再比如,你得到了一个天下无双的宝物,这时候只要将这件宝物送到你表姐面前也能表现出你的心意。” 可是他既没有非常好吃的果子也没有天下无双的宝物,彘儿回想自己的库房,他觉得里面的东西一般得很。 “若是没有更好的可为人礼,说有什么东西能配上你表姐就好,现在没有,将来总会有的。阿娇还是个孩子,她其实懂得也不多,你说得出一样 ,把她哄得开心了就好。” 这好像是骗人彘儿脑子还转不过这么大的弯子,但是他觉得不舒服。 但想想自己现在手里有的东西,虽然觉得母亲说的不妥,彘儿还是决定了,打不了先送一份,若是阿娇表姐不满意他许诺一个,将来总会有更好的。 “母亲再教你一招”,王夫人看着彘儿的眼睛,然后说“你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夸奖你表姐,只要说你最喜欢表姐就行了,或者说你愿意以阿娇为妇。” 彘儿瞪大眼睛,他还没听说过这样的办法。 王夫人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儿聪慧敏锐,谁能得你一句表白,自然欢喜之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长大一些 馆陶长公主对王夫人的印象一般,这一日入宫她带着自己的女儿见过窦太后之后得到了王夫人的相邀, 她本来没什么心思和这位夫人见面, 但目光落在站在王夫人身边的彘儿身上停了一下, 点点头就答应了。 陈娇站在母亲身边,注意到她的眼神, 又同样看向王夫人身边的彘儿。 一眼过去,她就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 二人闲聊几句, 馆陶长公主将彘儿抱起来,指着立在左右的侍女问他“儿欲妇否” 目光一一从青春美丽的侍女身上滑过, 他此时年龄尚小只知道婚姻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喜欢什么女人无从说起, 所以一一说“不用。” 下一刻,长公主指向身侧的阿娇, 问怀里的彘儿,“阿较好否” 想起母亲的话,又想起了表姐对自己的善意,彘儿自然而然的说“好, 若得阿娇为妇,当作金屋贮之。” 这么久以来,陈娇明明是一个当事人, 却又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冷眼而视,此时心胸有几番气息翻腾, 终于有些忍耐不了, 她说“表弟这么小, 哪里懂得什么妇人” 此言来的突然,馆陶长公主与王夫人皆看向陈娇,王夫人是面上带笑,馆陶长公主也是脸上带着笑意,她与自己的女儿说“彘儿不懂,你这么小,又懂什么呢和表弟一起去玩吧,母亲和夫人说一会儿话。” 馆陶长公主放下彘儿,把他往陈娇的方向推了一把,看着走到自己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多得表弟,陈娇终于忍不住笑了笑。 她心里一片冷漠,却又觉得可笑极了,“走吧”,扔下这两个字,她率先往外走,看也不多看这个表弟。 彘儿有些费力的跟上阿娇表姐,他半走半跑得追着人出去,心里滋味却不怎么好受,但孩童本性里的天真又叫他将这份不愉快压了下去。 他最后还是追上了阿娇,她站在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树木下面,此时深秋,树叶大半都已经变成了黄色。 “表姐。”站在阿娇身后一会儿,彘儿见对方没理会自己才叫了一声。 他问阿娇,“表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陈娇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她说“我不喜欢你。” 字字分明,眼神清亮,不是假话也不是一时冲动的话。 彘儿觉得这句话应该是她真心的,但心里又犹豫的想起了她对自己的好,“表姐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几次三番的救我呢” 第一次没让他被猫咬死,第二次没让他被水呛死。 “那些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陈娇冷笑着说,她拂开落在肩膀上的一片落叶,平复了一下心情对彘儿说“若是我说不喜欢你有十分真心,救你一命大概也就有一二分。” 彘儿的脸火烧一样的疼,他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只觉得羞耻难当,结为夫妇便意味着一生一世在一起,他怎么会和这个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表姐在一起呢 他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咬了咬唇,低头不语。 陈娇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气得狠了,要不然何必和一个小孩说这些呢,她看了一眼彘儿,现在他还小,是最无辜的,但一点也不招她喜欢。 彘儿看着陈娇冷漠的眼睛,他们两个至少是表兄妹,又在一瞬间明白她真的不喜欢自己这份兄妹情谊也不过是多余的东西。 “那我先回去了。”彘儿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这二人加起来年纪还不足十岁,在馆陶长公主和王夫人眼中都不过是小孩子,馆陶长公主带陈娇回家的路上问她“听说你和彘儿不欢而散阿娇不喜欢表弟” 陈娇点点头,她说“我就是不喜欢他。” “这样的话,今日说说也就罢了,以后还是不要说了。日后你们可是一家人,到时候想起这些童言无忌的话,可是要伤心的。而且女儿家,总要说几句甜言蜜语,日后相处时想起今朝也能存下几分情谊,少年时的情谊总会更加可贵。” 馆陶长公主看着年纪尚幼,一脸稚嫩的女儿说,她也不知道这样的话女儿能听懂几分,说也就说了。 陈娇看着车壁,又看馆陶长公主, 这话里的意思她全然听懂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最美好的感情之一,可是她既然不喜欢彘儿,自然也就凭着心思说出这句不喜欢,难道还要哄骗对方 馆陶长公主见这个阿娇目光似是固执又似沉默,便默然不语,她说“你还小,日后就明白娘的苦心了。” 人人都可以说爱,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把这个字拿出来念叨一番,爱是什么,也就无足轻重了。 却说另一边,彘儿回去之后心里仍烧着一把火,他想到今日说的话后悔万分。王夫人又在他身边问“同你阿娇表姐玩的怎么样,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说“娘,我不想再同表姐玩了,表姐不喜欢我。” 王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淡,“这宫里除了你表姐,还有谁能和你一起玩,让你和刘瑞他们玩娘可不放心。” 八皇子刘瑞贪玩爱色,性情偏激这是宫里众所周知的,王夫人不想与儿子说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说起阿娇来,“你表姐三岁拜得名师,敏而好学,如今已经能写出一笔规规矩矩的好字了,还能看许多书。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彘儿还是与阿娇这样的人多来往的好。” 彘儿不善言辞,他不认同王夫人的话,心里带着怒气和斗志,说道“我习书本文字,必定不会比表姐差。” 王夫人顺着儿子的话说“改日让你父亲为我儿延师。” 没过几日,刘启果然找了学识深厚的人为彘儿讲书,教书先生是一个年近五旬须发皆白的老人,要求彘儿必须举止规矩,不论什么时候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看过的书三日之后最好能背下来。 陈娇已经很少入宫了,馆陶长公主每次回来都会面带满意的和她说彘儿有多努力的学习,进步有多快。 彘儿,应该说少年时期的刘彻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种聪慧非常直接的表现在了他的学习天赋上。 这一年间发生了不少事情,比如说刘启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将皇位传给弟弟刘武,被众位大臣力劝。窦太后早在几年前就被刘启一句无意中的话说动了心思,此时恼了几个大臣,却也清醒了。最后还是亲口说让刘启立长子刘荣为太子,同年彘儿被封为胶东王。 馆陶长公主与王夫人盟约早成,不论是在弟弟刘启面前还是窦太后面前从不吝啬夸赞彘儿,而栗夫人自从儿子当了太子就愈发骄傲了,她虽然不是皇后但也是未来的太后了。 刘荣为太子第三年,薄皇后就被废了,皇后依然没有立。 又过了一年,皇帝刘启忽然病了,陈娇又入宫了,她这时候已经是一个九岁大的小姑娘了。 病中见了几个亲人刘启的心情好了几分,他还可以和颜悦色的问陈娇最近看了什么书,有没有学会绣花。 陈娇就坐在一旁摇头,“我没学绣花,衣服上的花都是侍女绣的。” 刘启爱怜的看了眼陈娇,温和的笑,“阿娇是不要绣花,什么时候想要花了让侍女做就行。”他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刘嫖说道“我还记得姐姐给我绣过一只朱鸟。” “好些年前的事情了,陛下居然还记得,我已经好几年没碰过针线了。”馆陶长公主眼中浮现几分追忆,她目光柔和的像是一潭清水。 姐弟二人说了好些贴心话,馆陶长公主才带着阿娇离开,只是第二日又听说栗夫人来看过刘启一次,刘启的病症忽然重了些。 馆陶长公主气苦,让人去打探其中内情,陈娇在一边听着,略感啼笑皆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 32 章 在后宫的美人当中王夫人不如栗夫人得宠,也不如栗夫人出身好, 现在刘荣是太子更让栗夫人的身份无形之中高出一重。 刘启病了, 当然要召见最宠爱的女人, 他一见到栗夫人神色便柔和了许多,几十岁的大男人躺在床上一脸苍白虚弱。 栗夫人亲自拿着药碗药匙喂他吃药, 两个人并不说话,目光相接之时自有一番柔情蜜意。 苦药吃了一半, 刘启抬起一只手示意栗夫人稍等,他握拳咳嗽两声, 栗夫人放下药碗取了勺子为他擦拭药渍。 过了一会儿, 刘启的咳嗽声止住, 他握住栗夫人为自己擦拭的手,脸上带着笑意温和的说“夫人与朕相知多年, 如今儿子已经成人,朕身体渐渐虚弱,隐约有日薄西山之态。” 他虚弱的呼吸两口气,止住正要开口的栗夫人, 看着对方的眼睛继续说“只是宫中尚有许多子女与妇人,朕若是熬不过去,还望夫人多看顾他们。” 刘荣已然是太子, 栗夫人就是将来的太后,后宫的主人, 这句话嘱咐给栗夫人还算合适。 栗夫人缓缓收回被刘启握住的手, 脸上的几分柔情变成了压抑的嘲讽, 她说“我不过一夫人,当不得如此重任,陛下何不将此事交托与太后” “这等事”刘启摇摇头,苦笑着说“母亲为朕操劳良多,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不孝至极,黄泉之后如何再有面目麻烦母亲。”他看着栗夫人的眼睛,“朕与夫人当是无话不说的枕边人,此事除了夫人也不知道该托付给谁。” “好一个知心枕边人”栗夫人一下子从榻上起来,站到一边,她用指着刘启说道,脸上的嘲讽再也没有掩饰。 在刘启惊讶的目光中,栗夫人拿起旁边刚刚放下还没有喂完的药碗一把摔在地上,腥辣苦涩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宫女和太监们纷纷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这样的事情只能交代给我照顾你那一群如花似玉青春年少的小美人和那些孩子这么恶心的事情你就没想过我是什么心情” 刘启从未见过栗夫人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他惊讶极了,反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可真是一个死老狗,还有没有羞耻心”栗夫人瞪着卧在病榻上一脸苍白的刘启,她如此说了一番毫不客气的话还不解恨,又推翻了花瓶扯了帐子,留下一地狼藉转身离去。 刘启用拳头抵在唇边咳嗽,等过了几日病好些了见了馆陶长公主一边摇头一边说了这件事,“让姐姐看笑话了,这件事不说出来就压在朕心里,只有和一家人才能说出口。” “陛下还年轻何必考虑的这么远,不过是风寒小病,为何目及生死。至于栗夫人,您肯以子嗣和宫妃相托自然是信任爱惜夫人,只是她辜负了陛下一番苦心。更何况就算不喜为何不在陛下病愈之后再提,此时说起不是刻意让您积郁一个夫人,这器量也太过狭隘了”,馆陶长公主说,“陛下一番真心如此叫人轻贱着实令姐姐心痛。” 自上次与刘启不欢而散之后栗夫人再也没有来探病,每每想起栗夫人刘启就想起了馆陶长公主这番话,这话里的意思也慢慢磨到了他的心里,只是他素来不将儿女情长这些事情诉说出来,失望越来越深也不寻栗夫人的过错,只是转而吩咐太监宣个年轻的夫人来侍奉汤药。 宫里的女人多得是抢破头皮要讨好皇帝的。 刘启的病慢慢好了,他能坐起来批阅奏章了,偶尔还走一走,和大臣一起议事也不费多少力气和辛苦了。 只是太子刘荣好像没那么受宠了,风头正盛的是胶东王刘彻,此子聪慧,常常被授课的先生赞美,又有馆陶长公主不断从中周旋夸赞,众人只见皇帝对这个幼年聪慧的胶东王格外宠爱,而与太子刘荣父子情谊愈发冷漠。 陈娇再次来探望刘启的时候他看上去已经和常人无二了,缠绵周身多日的病态和虚弱已经一扫而空,刘彻在他身侧磨墨,他如今已经比桌案要高了。 “舅舅身体可已经大好”陈娇没看刘彻,行了一个礼,问刘启。 刘启点点头,笑着说“已经大好了”,他招手让陈娇到自己身边来,望了一眼她的头顶说“阿娇已经是大姑娘了,近来都在家中做些什么” 陈娇一样一样数着自己这段时间做过的事情,她说“看书,练字,画画,种花,养猫” “像个小老太太”,刘启笑着说,他从自己身边的一堆竹简里面拿出一本铺在桌案上,指着竹简上稚嫩工整的笔迹说“这是你表弟写的,阿娇看看如何” “表弟写的比阿娇好。”陈娇看了一眼说,字迹如何姑且不说,她和刘彻又不是要当书法家,但是对方所写的东西是一首诗,她是写不出诗词来。 对仗工整对她而言不算难,但要语句富有灵气就不怎么容易了。 墨盒满了,刘彻抬头看向陈娇,这是他第一次听阿娇表姐赞美自己,心里有一丝丝的骄傲和喜悦,但见对方眼角都没给自己的时候又将这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喜悦压回去了,他还记得对方说不喜欢自己。 刘启看着眼前一双少男少女,儿子聪慧乖巧,外甥女安静懂事,都是好孩子,他心情放松。 和陈娇说“日后多来宫里走动走动,你表弟也长大一些了,再过几年就比你高了,也要调皮了。现在识字了,也能读书了,你要是想看书,宫里有不少藏书,正好和你表弟一起看。” 陈娇没那么爱读书,刘彻不语,刘启让人给陈娇拿了个令牌,“日后拿着这个令牌入宫也不用再找人一层一层通秉了,也不用专门跟着你母亲才能进宫门了,这样往后不管是来玩还是看祖母和舅舅都能方便一些。” 收了令牌不一会儿陈娇就和刘启告辞,她要去拜访窦太后了,刘彻看着陈娇的背影落在她身侧来回摇摆的金珠子上。 那是一条粉色的绳子,上面系着一块玉,又打了个结,下面垂着两颗金灿灿的圆润珠子,随着人的走动来回飘动。 刘启问刘彻,“刚刚你怎么没和你表姐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刘彻摇摇头,他觉得自己和阿娇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们是表姐弟, 父母辈的姐弟感情就好, 再往下反而像陌生人一样。 刘启笑笑,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 并不放在心上。 几乎每次来宫中都要拜访窦太后,这次也不例外, 陈娇往窦太后那边走。在她走后,一个洒扫的侍女捡起一枚玉佩抱着扫帚去问在这里值班的太监, “刚刚哪位大人从这里经过吗” 太监和侍女认识, 他说“阿娇翁主前一刻来拜访陛下, 才刚刚离开。” “我刚刚捡了个玉佩,你看看这是阿娇翁主的东西吗”侍女把刚刚捡到的玉佩给太监看。 太监眯着眼睛仔细回忆下了一下, “依稀在阿娇翁主身上见过这东西。”他笑着对侍女说“等下次见着阿娇翁主你亲自将东西还给翁主,必定能得到一些赏赐。” 侍女点头。 刘启和儿子说了两句话,刘彻就请辞了,他不怎么喜欢听人提起阿娇表姐, 不是讨厌,而是别扭。 他觉得过去的自己是一个傻子,人越大就越懂事儿, 也就发现了从前所受的骗。 亲生母亲一片苦心,他不能怪罪, 几番心事盘旋之后, 还是最生自己的气。 他问身边跟着的太监, “你说小孩子是不是都是没什么眼力价看不出深浅”刘彻一边往前走一边想起过去的自己,童年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但那时候的激烈的情绪却让人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太监以为宫里是哪个小皇子惹者为主子不顺眼了,但再落魄的皇子也由不得一个奴才嚼舌头根,他打马虎眼,“小孩子也分聪明与否,聪明的孩子和大人一样,普通些的灵光不多但也天真可爱。” “人笨一分就能消磨十分可爱,在不相干的人眼中可没有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回事。” 说过这句话,解了心里的几分郁愤,刘彻就没再提起。 隔日,王夫人去看望一位好友,她招呼和自己一起过来的儿子,“先和你妹妹去玩一会儿,一会儿和母亲一起回去。” 来这里王夫人是为了打听栗夫人的事情,自从她儿子渐渐得了皇帝的宠爱,栗夫人看她更加凶恶了几分,以前见面还冷嘲热讽几句,现在对面不理人,转身吐口水,既没有风度又教人难堪失态,她一般不会见栗夫人。 和她对面的贾夫人与王夫人一边品茶一边说“栗夫人火气大着呢,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现在又生了太子的气。”她摇摇头,轻笑着说,眼角眉梢流露出几分轻视。 王夫人正一手端着茶杯,“哦” “谁说不是呢往常爱得和命根子一样,现在就因为和陛下拌了几句嘴就又置气了。宫里的谁不知道太子今日,可比不上刚刚当太子的时候了”贾夫人笑着说,她早就站到王夫人这边,宫里的栗夫人自来善妒,看哪个夫人美人都不顺眼,现在不止是她,有的是人乐意看栗夫人的热闹。 这位贾夫人的女儿比刘彻小一些,是他的第十四个妹妹,但是没有名字,平常几个兄弟遇见了就叫一声十四妹妹。 这个妹妹刚出来就拉着刘彻的手,“十哥,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刘彻把手抽出来,十四妹不知为何看了他一眼,刘彻说“我不习惯和姑娘家牵手。” “不牵手就不牵手,我们走。”十四妹走在前面,她和母亲住的院子不算大,前前后后走一个来回都不用一刻钟。 带着刘彻到了院子后面,十四妹说“在这儿呢” 屋檐下放着一个箩筐,上面罩着一个斗笠,里面有喳喳鸟叫声传来,斗笠顶上还破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十四妹蹲着和刘彻介绍里面的东西,“前些日子有只喜鹊钻到了我闺房里面,我自己抓住了,已经养了半个月呢” 喜鹊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刘彻扫了一眼用麻绳上下绑在一起充作鸟笼的东西,“你没和贾夫人说吗” “娘嫌弃脏,我不敢说。”十四妹咬咬唇,她拿着刚刚从墙根捡来的枯草逗笼子里的鸟,还招呼刘彻一起,“十哥要不要看看里面的喜鹊” 刘彻对这东西不感兴趣,他站在妹妹身边,他很少注意后宫里的姐妹。他的三个姐姐妹妹过得都还可以,平日来也不缺什么穿得玩的。 而他所见过最受宠的女孩儿就是非阿娇莫属,所穿所用没有不贵重的,而仅仅这些也不算什么,太后是她祖母,皇帝是她舅舅,皇帝的亲姐姐是她母亲,宫中的皇子表兄弟尽可随她挑选。 到了现在,从前不懂的东西,就算还是不懂也有人和刘彻说了,所以他还是知道的。 像十四妹妹这样得了一个野喜鹊就兴高采烈的样子是绝对不会发生在阿娇表姐身上的,她所有的东西都是别人送到手里的,而且只要留下的没有不好的,哪怕有不满意的,也会有更好的选择。 有时候,刘彻有点羡慕这个表姐,她生来就有了许多人一辈子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十四妹妹高高兴兴的逗了一会儿鸟,见刘彻不动,她问“你是嫌弃鸟关在这里发臭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刘彻说了一句“不是”,他其实单纯对喜鹊没什么兴趣, 而且也不怎么想和这个妹妹玩耍。 在以及模糊的童年里面, 让他记忆最深的就是阿娇表姐, 宫中虽有众多姐妹但都几乎没什么相处。 而认识陈阿娇却也让他对女孩子生出几分看不见的隔阂,这份心思太微妙了, 刘彻能感受到却说不出原因。 十四妹妹以为这个皇兄是不想碰这个有点脏的笼子,她说“我把喜鹊拿出来给你看” 而这个简易的笼子刚刚被从中间分开, 里面的喜鹊乍一见到天空和亮光就展翅飞起来了,它脖子上系着一个红色的发绳, 像是一个漂亮的项链。 眼看着这个妹妹的眼泪就要落下来刘彻提醒道“还不快去追” 十四妹妹连忙追着鸟儿消失的方向跑了出去, 刘彻跟着她一起出了院子, 喜鹊在天上飞,地上两个人狂奔追逐。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放风筝呢, 陈娇带着侍女站在一道路口看着这两个孩子身影消失才继续走。 两条腿地上跑的怎么能追的上长着翅膀天上飞的 刘彻清楚这一点,但他并不想看着看妹妹哭,也不想哄一个女孩子,所以才傻傻的追出去。 她们最后停在一道宫门前, 十四妹妹咬着唇,她望了望紧紧闭锁的这道黑色木门,看着刘彻说“是飞到里面了, 我刚刚看墙上结了丝网,喜鹊被这里的人捉住了。” 门上的牌匾潦草的写着“荟芳园”三个字, 上面的油漆已经斑驳, 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还结了一张小小的蛛网。 “这里是冷宫,平时陛下不会过来,我娘也嘱咐我不要往这边走。”十四公主脚下没动,她显然对那只养了一段时间的喜鹊恋恋不舍,“里面的人会不会把喜鹊吃了”她脚下徘徊,“小白跑了就跑了,我不想它被人吃。” 眼看着十四公主急得眼泪立刻就要掉下来了,刘彻上去扣门,他也不知道里面关着的人是谁,心里则是想着里面的人不过是想吃肉,一个喜鹊身上有几口肉可以吃,不如他用几十只鸡和对方换一换。 十四公主跟在刘彻身后,她从母亲和别人偶尔聊天的话语之中能隐约明白十哥是和宫里的所有兄弟姐妹都不一样的,和他一样与众不同的是大哥刘荣。此时此刻便下意识的依靠这位比自己没大几岁的哥哥,她看着站在门前敲门的刘彻,觉得这个哥哥的确和她那些只会强自己头绳和簪花的姐妹不一样。 不一会儿,里面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妇人大开着门,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个孩子,她眼角已经生出皱纹,身体胖而宽,宫里的妇人从夫人到宫女都是身姿楚楚,曼妙生情的样子,两个皇子公主一时被惊住了。 “先进来吧。”这妇人拉着脸说了一句,便往侧面一让。 对方凶一点儿也无所谓,刘彻看妇人还是能说话的就迈入门中,这妇人一看就不是主人。 “你们有什么话,和我家夫人说吧。”带着这两个人,妇人走到院子里的井边上,有个女人坐在一个木墩上,她手里正抓着那只喜鹊往木盆里按。 “主子,这东西得先开膛收拾干净才能下锅”妇人也来不及管这两个孩子,她制止了这个夫人,而这位夫人看了一眼手里的喜鹊皱皱眉,从身边摸了一根草绳把手里喜鹊的两只腿困了扔到一遍了。 这才抬头看向两个忽然出现的人,刘彻正要介绍自己,这位夫人却问那个疑似仆妇的女人,“这两个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刘彻心中暗自疑惑,那仆妇走到夫人身边,“这两个是从门口溜进来的,奴婢特来请示夫人要怎么处置。” 夫人打量了眼这两个人,忽然半笑不笑的,“哼”了一声,她目光从刘彻和十四公主身上来回逡巡,拍拍裙子站起来忽然说“周氏那个小贱人害我流产,没想到一晃眼儿女都这么大了,现在连我在这安安静静的吃一口肉都要来搅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女儿。” 十四公主紧张的缩在刘彻身边,她不敢看那个正在诅咒“周氏”的女人。 刘彻皱眉说“夫人认错人了,小子和公主不是同母所出,而且谁的母亲都不姓周。” 那个夫人恍若没听见两人的话,她拽着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地方,“要不是周氏向陛下进谗,我怎么会过这样的日子,白天黑天在这一亩三分地儿里面,连一件体面衣服都没有。”她哀哭起来,仆妇抱着夫人宽厚的肩膀哄人,“夫人莫要伤心,现在那贱人的儿女就在您面前,母债子偿他们如何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她一拍面前的水盆,里面的水溅了半身,那夫人大喊“阿珍把这两个绑起来让他们为我儿陪葬我要那个贱人也感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仆妇顺手从井边拽了一根草绳像两个人走去,十四公主已经被吓傻了,她软着腿眼泪流了一脸,几根手指紧紧抓着身边的刘彻的衣服。 刘彻已经明白过来,他们大概遇到了两个疯子,刚刚出来的匆忙也没叫宫女太监随侍,现在一双兄妹面对这两个成年的疯子可以说是势单力薄。 刘彻拉着十四公主跑,他带着十四公主往门的方向冲,却发现门已经被关好了,上了门栓也挂了锁头,身后老仆妇追着两个人,她人高马大步子也大,刘彻是跑得不慢他手里还拖着一个十四妹妹,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个妇人,辛辛苦苦跑到距离门不远的地方发现仆妇已经快追上两个人了。 十四公主心里比刘彻更怕,她现在不分东南西北,只能被人拉着跑,跑着跑着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就要摔倒,刘彻赶忙回身又是扶着又是拉着把这个妹妹拽了起来。 看着距离两个人越来越近的仆妇,十四公主呜咽着说“对不起,是我没用”她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刘彻也看了一眼,他猛地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扔出大门,这块长命锁是他从小带到大的,虽然没有什么名字但刻着他的生辰,做工又不一般,如果有人看到应该会对这里起疑心。 仆妇接近了他们也就不能往门的方向跑了,他出了一头汗也没空安慰这个妹妹,只是拉着她说“往那边跑。” 他带着十四公主绕了一个弯子,这个院子其实很小,里面除了一目了然的几个房屋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没什么章程的摆在院子里面,晒菜干的簸箕架子,用来晾衣服的竹竿,还有几个没什么用的破旧花盆,一堆柴也乱七八糟的堆在墙角的位置。 刘彻先是跑过去推到了那个空空的已经落了一层灰尘的蔬菜架子,仆妇一直盯着这两个人躲得快没被砸到,几个人就在这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你追我逃,不一会儿十四公主已经有些脱力了,她脸红得吓人呼吸急跳,刘彻只是稍微好一点。 没过一会儿那个夫人等得不耐烦了,她重重的踢了一把面前的水盆,“这么久还没抓到这两个小东西”她大声喊,直接抬起盆子把水向两个人泼过去。 这一举动声势浩大,只是木盆重里面的水也不少,泼得不远,刘彻的衣服下摆湿了一块,前面的路也湿了,青石地板倒了一层水一点也不好走。 随着这位疯疯癫癫的夫人的加入这一对儿兄妹很快被抓住了,仆妇用麻绳绑住两个人的手脚,把人的嘴堵上,又问那个夫人,“怎么弄死呢” “毒死,把这两个人毒死,让他们肠穿肚烂”发疯的夫人跳脚。 仆妇说了一声是,转身到了一个屋子提了小小的灰布口袋出来,她说“那老奴就先动手了,夫人您离远些身上别被弄脏了。” 仆妇站在两个人面前,冷冰冰的盯着这一双刚刚跑完还狼狈喘气的兄妹,“你们谁先来”他像一个称职的恶人让这两个人做出一个残忍的选择。 十四公主眼角带泪,她依旧在哭眼泪流了满脸,看一眼坐在身边的十皇子又看了一眼仆妇,她扭了扭身子,仆妇一手拿着石头一手拿着那个袋子,在十四公主头顶说“你要是敢大喊,我就砸破你的头。” 十四公主呜呜咽咽的点了点头,仆妇这才帮她把堵在口中的破布拿下来,她说“我我先”恐惧令她浑身发抖,她偏头看着刘彻,心里愧疚又害怕,“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跑得太慢我们已经出去了” 刚刚距离大门就差那么一点儿的距离 刘彻在一旁狠狠的皱眉,他死死的盯着那个仆妇和她手里的和刀,踢了一脚脚边的破木盆。 仆妇把刚刚和十四公主说过一遍的话又说给这个刘彻,然后取了他嘴里的东西让人说话。 “药先给我吃。”他咬着牙说。 一个人一辈子可以活几十年的时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就夭折,母亲再为了他能够当上太子不断与人讨好,他几乎从出生开始也陷入了争夺太子之位这场战争里面,不用什么智慧,让母亲安排着走就是了。 忽然有人告诉刘彻就要这么死去,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也不会有,大汉将来怎么样皇帝是谁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心里涌出无限的不甘。 但却还是目光坚定的对那个仆妇说“把药给我吃,也不用给我身边的这个小孩吃,她不是我妹妹,她母亲是贾氏。” 发了疯的夫人哈哈大笑,指着坐在地上的那对兄妹,“真是兄妹情深,为了妹妹能活命居然连亲生母亲都不认了” 这疯子是认定他们是那个什么夫人的儿女了,这大概已经在劫难逃了,刘彻闭了闭眼睛没再说什么。 刘彻和十四公主相继被强逼着吃了药,过一会儿那对主仆拎起地上绑着腿的喜鹊在一旁收拾,准吃饭。 这一对儿主仆谁也不会杀喜鹊,那个夫人不耐烦一刀剁下喜鹊的头把喜鹊身子扔给仆妇收拾,不一会两个人留了满地血总算弄得差不多了,抱着光秃秃的喜鹊进屋子了。 刘彻和十四公主又被堵了嘴巴绑在庭院里面,十四公主流了一晚上的眼泪,她偶尔看一眼刘彻偶尔看看天上亮晶晶的星星,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死亡。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这个院子的大门忽然碰碰响起来,外面带着公鸭嗓子的人大喊,“里面的夫人,把门打开” 刚刚已经进了屋子里正在烧喜鹊的疯夫人带着仆妇出来,她摸了摸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焦急又惊喜的说“是太监,陛下让人来找我了,怎么办我这身衣服好看吗头发好看吗” 外面的人敲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又有人踢门,着实称不上恭迎,但这对早就已经发了疯病的主仆却都一脸欢喜,这时候外面的敲门声停了。 “怎么办人走了”疯夫人说。 刘彻盯着大门的方向,他眼睛已经渗出血丝。 果然,外面的人拿着刀直接割断了门栓,几个太监带着人闯进来,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把已经发疯的主仆制住然后到了被绑起来的两个孩子面前给人摘了口中的东西,又解绑。 刚刚凶神恶煞的太监一脸紧张关心的对刘彻说“殿下您没事吧,是夫人见您久久不会来才让小的们来找您的。” 刘彻被太监小心翼翼的扶着站起来,他说“我先去找母亲,一会儿你找两个太医,一个让人到母亲这里,另一个到贾夫人处帮十四公主请脉。” “您可是哪里伤着了”太监上下打量刘彻,刘彻转而道“先带我去见母亲,让人带十四公主回贾夫人那里吧。” 太监自然恭恭敬敬领命,立刻就吩咐手下的人小太监过来照料十四公主,而十四公主看了一眼刘彻,一边流眼泪一边说“今日多谢十哥回护。” 王夫人已经回了自己的宫殿,她一见自己的儿子狼狈的样子就眉头一皱目射凶光。 已经吩咐了帮忙熟悉的侍女过来,刘彻坐在一边,太监弯着背站在王夫人身边说“殿下和十四公主误入了一个关了两个犯了过失的夫人的宫殿,被人绑起来了,幸好解救的及时,要不然还不知道这两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王夫人手下一拍身边的桌子,怒意勃发,咬着牙问“冷宫里的女人都被关着,怎么就让人闯进去了” 太监脸上也跟着带了几分同仇敌忾的怒气,“还不是守门的太监偷懒,外面的门栓坏了都没修,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门大约是从里面开的。” 看着一旁正在洗手的儿子,王夫人显然不解,刘彻一边擦手一边说“母亲不妨让人退下,其中内情儿子讲给您听。” 室内的人退了个干干净净,王夫人正等着儿子讲,忽然见到刘彻一转身撩起下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儿子无缘在侍奉母亲了,今日被那两个疯子喂了,恐怕活不过明日。我死后,还望母亲节哀,勿要思念不孝子。” 这几句话如雷一样在王夫人耳边轰隆隆响过,她后背瘫软,手里强撑着桌子,盯着刘彻,嘴里失声一样问“你说的什么” 刘彻将刚刚在那个小院子里的事从头讲到尾,事情并不复杂,几句话就讲清楚了始末。 他补充道“刚刚儿子还让人找了太医,也许这毒还能解呢。” 王夫人跟着点头,“宫里的太医都医术了得,未必不能解了我儿身上的毒”,她一边说一边恨不得把那两个人千刀万剐,高声喊“看看太医来了吗,让人快着点儿” 不一会儿,抱着药匣子领着童子的老太医喘着气到了,王夫人说“快看看我儿中了什么毒,把人救活了重重有赏” 中毒这两个字一出来必定牵扯后宫阴私,老太医喉头一苦,还是老老实实的一步步望闻问切。 望闻问切皆没有问题,老太医皱着眉头说“殿下这脉象把面色都没有什么问题,与常人无二。” “这是没中毒”王夫人问。 老太医摇摇头,“看不出的毒,有许多毒物短时间都看不出是,只有人去了才能从尸身上看出一二。” 刘彻始终一言不发,他坐在那里任由老太医查看,心中未尝不希望自己没有中毒,但人的命都由不得自己,不可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殿下可还记得那是什么样子” 刘彻回忆了一下,“毒物是面粉一样的东西,灰白色,吃到口中微苦。我记得这东西那仆妇拿出一大袋子,她们所住的地方应该还有剩余。” 王夫人吩咐太监赶紧去找还有没有。 不一会儿东西被拿到了,太监犹豫着把东西呈上来,“殿下,可是这个” 刘彻沉声道“正是此物。” 老太医把东西接过来,有打开口袋一看他眉头一扬,等从中捏起一点放到鼻尖的时候则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他拱手说道“殿下绝无大碍,夫人可放心了,陛下也能安然休息了。”老太医托起手里的袋子,“这里装的不是,而是米糠,贫苦百姓家还存着做粮食,在宫里极为少见。” 刘彻一呆,由大悲到大喜,心里一片空茫茫,他捏了捏袖口,没什么反应。 送走了太医,王夫人抱着刘彻一阵痛哭,“你可要吓死娘了,要是没有你娘可要怎么办” 夜深之时刘彻从袖袋里掏出一件东西,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清了手里的东西,一块圆润的碧绿色玉下面缀着两颗金色的珠子,被一根红色的绳子串在一起。 这东西他在阿娇身上见过几次。 刘彻把这东西握在手里,有些喘不过气来,手里的东西仿佛重若千钧。 “好表姐”,他一字一句的说,这句话吐出来之后牙关紧紧咬在了一起,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这东西是从哪个冷宫小院子里面出来的时候捡到的,就在几步远的路上,那么近,他去的时候还没有这东西,是出来的时候才看到。 只能说阿娇必定从那里经过,在他被里面的人为难追逐的时候,他的的确没能出去,却把贴身的长命锁扔了出去,再加上那小院里面并不安静经过的人怎么都应该猜到里面有事情在发生。 表姐居然如此视若无睹吗 他吃的是假的,但是那个仆妇举到头顶的石头却是真的,生死危机曾在不久之前就裹在他的身上。 刘彻想起了从前阿娇姐姐说让他不要记得她的救命之恩,现在他再回想对方的话有一瞬间的了悟,也许阿娇表姐根本不愿意救我,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发现自己置身险境,没有任何宫女或者太监看到,她还会不会救自己一命 现在有答案了,应该是不会的,刘彻满心凉意,却不由得笑了一下,他第一次觉得从前对那两次救命之恩念念不忘的自己有些可怜。 但阿娇表姐的确是救过自己,他后悔活着吗显然不。那就还是要感激对方的救命之恩的,刘彻无比希望自己有机会能报偿了这两次的救命之恩。 在那之后,他们就可以了无牵挂的互相当彼此的陌生人了。 这样的期待,让他又陡然升起一阵难堪,谁也没必要救另一个人,冷眼旁观顶多是冷漠一点,自己这样对旁人的恩惠称斤多两又好的了多少 这场乌龙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一个小趣事,后续结果是那两个已经发了疯的主仆在宫里失了踪迹,而所有关在冷宫里的夫人又都被查了一番。 刘启说了一句,“宫里养着这些人也没什么用,反倒危害不浅”,就将人小错的打发出宫,大错的上一遍刑再扔出宫。 馆陶公主在宫外听到了这桩事,和陈娇说“彻儿大概是吓得不轻,一会儿可要入宫去看看他” 阿娇说“今日先生的妹妹出嫁,邀我去见,不如明日”能推一天是一天,左右不过是虚惊一场。 这时恩师如父母,长公主说“那就过两天吧,不过的让人送个礼物。” “我不知道选什么好,不如母亲帮我挑吧。”陈娇笑着说。 馆陶长公主点点头,“过一会儿我选好了让人把东西拿给你看一眼。” 陈娇回了闺房,她身边的侍女最近换了几个新的,其中一个伴着她身边伺候的悄声问“那一日要不是翁主,那几个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十殿下呢。” “这件事别往外说。”陈娇坐在镜子前,扣了扣胭脂盒子。 侍女点头,“您说过好些次了,奴婢都记得,只是觉得您真是一个好人。”婢女说道。 陈娇盯着镜子里自己尚且稚嫩的容貌,微微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好人,现在也不算什么好人。” 她其实算不上一个好女儿也算不上一个好妹妹,来这个世界做过寥寥几件好事也都是与刘彻相干,陈娇真的宁可不做这个好人。 但若是举手之劳就能救人性命谁能冷眼旁观看着一个孩子去死呢 若真的看着他去死,恐怕自己要做半辈子的噩梦,这并不值得。 相比前两次好事做的人尽皆知,这一次做好事不留名好像更好一些,这样总不会有人念念不忘她的救命之恩了。 陈娇心情不错的打开胭脂盒子,她对身边的侍女招招手,对方自然而然的跪在她身侧,她指尖沾着胭脂慢慢的涂到侍女的脸上,像是画一幅画一样轻松愉快。 “是阿娇翁主为我们指了路才能那么快找到殿下。”太监在王夫人面前说,他在这宫里许多年,知道这宫里的事情不论大小都要让王夫人先知道然后才能说能做,尤其是与殿下相关的。 王夫人抚摸着指尖的蔻丹,她点了点头,“阿娇翁主是好心人”,然后换了一个语气说“不过这件事就不要传扬出去了,尤其是在彻儿那里”,她盯着太监的眼睛,“管好你手下人的嘴,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太监头顶汗津津的点头,他不怎么明白这里的深意,也不敢多嘴,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等太监下去,王夫人扶着自己身边的心腹说“彻儿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从今往后我也不用再骗他阿娇翁主对他一片善意真心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么大的孩子自己应该能骗人了,他知道太子之位到底有多重要。” 王夫人面上带笑,她知道儿子一定会像她想的一样成长,皇宫里的皇子只要不是纨绔颓废到了极致都会渴望皇位。 这条路她已经差不多铺好了,只要儿子好好走下去就能得到这个江山,他一定会走下去的。 而到那时她可不希望彻儿还带着看救命恩人的眼光看妻子,都说三岁看终身,陈阿娇从小就冷冰冰的,现在到将来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只希望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才好。 一个女人,柔情蜜意,百般温柔才是最好的,男人爱的是枕边解语花,不是一个无情的木头。 这头刚刚歇了一会儿,贾夫人带着女儿和重礼登门,她先和王夫人行礼,又按着十四公主让她跪下,“好女儿,给夫人磕几个响头。” 十四公主老老实实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王夫人立刻阻止,“你我姐妹之间这是做什么,十四姑娘是你的女儿就如同我自己的女儿一样,可不能让她这样。”王夫人从座位上下来把十四公主扶起来,又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头,“好姑娘,女孩子的头可不能磕破了,快跟着侍女去上药。” 贾夫人点了点头,十四公主睁着大眼睛乖乖的应了一声,才让侍女领着出了门。 王夫人扶着贾夫人坐下,“今日这一遭是做什么,先喝口茶,再慢慢说。” 贾夫人笑了笑,脸上的张扬刻薄都不见了,依稀可见几分憔悴,她喝了一口茶说道“自前日那件事发生之后我这小女被吓得不轻,回去了就知道哭,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才清醒过来。也和我说了那天的一些事情,多亏了彻儿,他被那两个人疯子追着还不忘拉着这个妹妹,再怎么危难也没有放手。而那那两个疯子拿出所谓的之时,小十四也知道自己拖了后腿自求先服毒,这一次又是彻儿挡在了她面前。从今天早上她就缠着我一定要过来谢谢十哥的照顾,彻儿这么小就如此有担当,在生死面前毫不退缩,品行着实难得。” 贾夫人一脸感激的看着王夫人,“我只有这一个小女儿,她没什么用,胆子又小却是我的依靠和骨血。有了前日之事,日后夫人但有所求只管对我说,绝没有什么二话。” “彻儿和十四是亲兄妹,当哥哥的照顾妹妹理所应当。”王夫人笑得亲近,她低头喝了口茶掩饰住了眼中的神色。 贾夫人的承诺她当然接住了,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是这么一个有担当的好哥哥,送走了贾夫人她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目光藏着怒气。 王夫人回了内室,把几个侍女通通打发出去,只留下两个心腹,关起门来发脾气,不好砸了器皿做出声响,就踩烂了几件锦衣。 “你们说彻儿到底像谁像我吗还是像他父亲”王夫人冷笑,自问自答“他谁都不像,陛下再好心的时候也不见得纯善得愿意替他人先试探险境,当一个先死的我也没教过他这些” 王夫人还不解恨,几件衣服解不了她的怒气,坐下之后她太阳穴激烈跳动,呼吸加快,歇了又歇,又让宫女帮自己按了肩膀揉了头顶,仔仔细细想了半日才想起来要怎么和彻儿讲讲这件事。 “等彻儿从先生那儿回来,让他来见我。” 刘彻读完了今天的书,得了侍女的话就去见王夫人,他已经恢复正常了,神色之间没有半分惊险的余韵,和往常一模一样。 王夫人看他朝着自己走过来,端端正正的行礼,恭恭敬敬的问好,心里忽然有点复杂,但转瞬之间这种复杂又消失不见了。 她让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退下,有些话是见不得人的,她一个人闷在房中自己说说还可以,一旦说与彻儿听就最好不让别人听见。 世人所认同的君子无非是光明磊落,正义旷达,再有一二分的聪慧学识就更加了不得了,这三样中有一样就可以让人尊敬,有两样便可以名声远播,三样俱是存在则已经可以让人敬重追逐了。 刘彻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是一个君子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 35 章 王夫人对刘彻寄予厚望,她哭诉一边扶着幼子的肩膀一边泪流满面的说“刚刚贾夫人来了, 她说了一些你没和我说的过的话, 你可是当了个好哥哥, 但又没有想过要当个好儿子你替十四公主赴死,若是真的没有活下来将来又是谁能替你照顾你的父母姐妹呢”她又是对着刘彻的眼睛冷笑, “我儿好一个大男人,好狠的心” 刘彻如今身矮肩瘦脸颊圆圆, 正是一个婴儿肥还没有褪去的幼童,他无措的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心里有百般煎熬, 脸又因为羞愧当即红了起来。 “还请母亲莫要折煞我了, 这句大男人儿子当不得。”过了一会儿,他说道, 紧接着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那时候他的确没有想起过母亲和姐妹。 他想的是阿娇表姐刘彻再回想当时心中所感,他沉默的垂下眼皮,膝盖就弯了下来。 “是我对不起母亲, 不堪为人子。”这一句话由他自己落下,就像是一个大巴掌无声的落在脸侧,痛得小小年纪的刘彻一脸僵硬痛意。 王夫人制止刘彻弯下的膝盖, 她把儿子一把搂住,贴着他的肩膀落泪, “你没做错, 哥哥就该照顾妹妹, 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该做的事。能做出这样的事,即使你现在还小,母亲也不能当你是一个小孩子了。”王夫人痛诉,“只望你今后做出决断的时候多想着些父母家人,将来母亲能够依靠的也只有你一个。” 她以退为进,当母亲的一旦用了手段,不需要高明与否儿子只能往后退。刘彻这个年纪还很依恋母亲,他从来没将王夫人看做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也从来没有将头脑中的聪明劲用在母亲身上。 当下便说“儿永远是母亲的孩子,为子者如何不听父母教导不论言语还是棍棒,望母亲教我,莫敢不逊。” 王夫人一番话让刘彻羞得厉害,出来之后他心里还难受得很,回想当初所作所为,看似冷静,其实冲动的很。 十四公主说要先替他探一探黄泉路,他直接夺了那假毒物,心里想的自然不是和这个与自己仅有数面之缘的妹妹之间的兄妹情深。 再也不要领受别人的救命之恩了,他甚至一番恩义也不愿意多受。 毕竟,欠了恩情总是要还的,刘彻想起阿娇表姐那双冷漠的眼睛,她比自己要高,看人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居高临下,只要一抬头,他就能对那双眼睛里面的冷漠一览无余。 刘彻肩膀上尚且带着王夫人的眼泪,心里几番滋味相互纠缠,视线从宫殿四周都打量了一圈,想不出这时候可以和什么人说一说心事。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这件事不值得赞美,他不知道父亲和祖母知不知道这件事,是要夸赞他还是责备他,都不愿意去想。 思来想去,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大哥刘荣,一直以来,碍于栗夫人的敌意,他和刘荣相处的很少,自然无从说什么手足情深。 这才几天,刘彻心里就已经积攒了许多对现在的他而言过于沉重复杂的感情,他既想要倾诉,又明白这些敏感的念头最好还是不要让人知道。 “今天天气好,去找大哥坐一会儿。”刘彻说完举步走,太监撑着伞看着伞外面,心里觉得任何人就是不一样。 这天气,能叫好 瑟瑟秋风来,烟雨悠悠至,树叶被碎玉一般的雨敲得哗哗作响,呼吸之间的气息已然缠上凉意,而眼前的景象却清晰的动人。 陈娇今日入宫了,馆陶长公主没有一起来,她没先去见刘彻,而是从刘启舅舅那里出来就和当时正好一同离开的刘荣到了他的居所。 他看起来并不好,没有早先明珠熠熠,春风和煦的样子,像是一棵被冻得枝条都打弯的柳树。 但这个季节,寒霜未至,能让刘荣发冷的不是这些。 带着小表妹,刘荣带着她看自己院子里的花,站在一堆姹紫嫣红面前,他说“我不会种花,但又喜欢,这些虽然是花匠照顾的,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目光落在这些花上面,有些恍惚,然后说“表妹喜欢哪一朵”他一手提着剪子,侧着身子看站在雨伞下的陈娇。 陈娇说“表哥既然喜欢不如一直养着,花采摘下来就不一样了。” 刘荣看着这些花满眼痛惜,他丢下手里的剪子,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侍女来禀告“殿下,十皇子来了,说要与您喝茶。” “今日不饮茶,让客人回去吧,改日再见。再同十皇子说,他要是喜欢花可以来我这里搬走一些。”刘荣鲜少这样拒绝人,至少陈娇没听过,现在看他眉头之中尽是愁郁也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没有听到。 待侍女都相继退下,刘荣轻轻问道“表妹,我真的不堪为太子吗彻儿他是不是比我更好” 最一开始刘荣是有机会当皇帝的,然而纵观历史,他也只是无数倒在皇位下面的炮灰之一。 从最后看,他其实没有一点当皇帝的可能,至于配不配也就没人关心了。 这个问题落在陈娇面前,她不能告诉刘荣历史,只是说“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 刘荣摇摇头,“这其实也不算是朝堂上的事情,只当家事说,表妹你觉得我和十弟谁更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儿女情长 “当然是表哥更好一些”,她说的毫不犹豫, 反而像一句玩笑话。 刘荣回以一笑, 心里觉得不该问陈娇这个问题, 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不可避免的心情好了几分。 这时候刘彻也到了,他在刘荣身后的方向, 正好能对上陈娇的眼睛看清楚她的表情。 陈娇像是没看到他一样,既没有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她正在听刘荣说话。 “你喜欢哪一株花,我让人送到你府上去”他又一一介绍几株开得尤其漂亮的花朵。 “大哥, 我也想要几株花。” 刘荣一听到刘彻的声音就转了身, 他脸上的笑意有些浅淡了, 不是和这个弟弟生气,而是看着这个弟弟自然而然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刘荣说道“你来看看, 喜欢那一株,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认真说起来刘荣和刘彻两个兄弟应该是竞争关系,但是刘荣自己心里清楚,刘彻还是一个孩子,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是被许多人推着走的。 他自己身后也有推着他往前走的人,这一点是相似的,他知道皇位代表这什么, 刘彻也应该知道,但是他知道这是什么样的险境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 皇位之下同样有无数失败者的骨头血肉, 这些人是他们的至亲和追随者。 稍稍一个不慎, 应该就是这其中的一员了。 刘荣能看穿这一点,所以他骄傲不起来,弟弟可能要代替他的太子之位了,他心里有茫茫怅然,再次见到这个弟弟复杂的心绪里面总有几分可怜。 刘彻站到刘荣和陈娇二人之间,他对陈娇说“不如我帮表姐挑一朵花” 陈娇微微摇头,“我不爱簪花。” 她看向刘荣,“表哥若是无处安顿这些花不如送给皇祖母,祖母最爱花香。” 接着,她告辞,“母亲还在等我,就此告辞”,陈娇对刘彻稍稍一点头,就要离开。 刘荣说“那好,阿娇路上小心,什么时候有空入宫可以来这边多走走。” 刘彻看着陈娇丝毫不动的裙角,脸上全无表情,直到陈娇的身影消失,也不曾说话。 陈娇一走,这里就只剩下刘荣与刘彻二人,刘荣问刘彻“可中意哪一株花” 眼前姹紫嫣红一片,刘彻看了又看,也看不出哪个更好,便信手指了一株。 刘荣是真心喜爱这些花,他引着弟弟坐下,本想讲一讲这一棵花的习性,一看出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便说“稍后你回去一个花匠吧。” 刘彻和刘荣道谢。 “前几日你受惊了,如今可好些了” 刘彻和十四公主出了事,有性命之忧也是乌龙一场,没有刻意传扬,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刚刚出事之后,刘荣去看过刘彻一次,但并没有见到正在养病的弟弟,只是留下一份礼物就离开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刘彻说。 “看你面色并不像如此”,刘彻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心有余悸,而是另一种在他这个年纪极为罕见的冷静和压抑,以至于刘荣觉得他还没有放下前几天所经历的事情。 “刚刚大哥和阿娇表姐说的话我听到了。”刘彻忽然说。 刘荣握着杯子的手紧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初,他说“让弟弟见笑了。” 他盯着眼前的杯子,好一会儿没说话,刘彻也没说话,两个人沉默一会儿就当这件事过去了。 太子之位究竟花落谁家现在几乎已经清楚了,刘荣现在仍然顶着太子的名头但满朝上下都知道他不得陛下心意,正是最尴尬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刘彻说“表哥和阿娇表姐感情很好吗从前未见表哥说过要将院中的花送给谁。” 刘荣回想一番,说道“阿娇聪明懂事,幼年时常常往来宫里,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兄妹情谊自然不一般。” 刘彻笑笑,没说话。 刘荣说“不知十弟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当时你与阿娇每一次分离都哭得撕心裂肺,后来长大了也就不如此了。” “我不记得了”,刘彻说,他低下头,心里想着,别人都说他小时候喜欢阿娇表姐,难道他真的喜欢对方。 如果他真的喜欢阿娇表姐,她为什么一分都不喜欢自己,被一个小孩子一心喜欢,得到这一番赤子之心,当真能半分不动摇 也许他也没那么喜欢阿娇,又或许他天生就让她不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 37 章 时间过得快,对于没什么事的人尤其如此。 转瞬已经冬季了, 昨夜才下了一场白雪, 几个少男少女呼朋引伴去玩耍, 阿娇和她二哥也在其中,而年纪更大一些的陈须就不同他们一起了。 在其中也有不少人想陈蟜一样带着弟弟妹妹的, 陈娇坐在马车里,陈蟜骑着马和几个同他一样大的少年少女走在前面, 雪还冷,几人脸都红了, 却还是喜气洋洋的商量着一会猎得什么野物。 “翁主您可要换个暖炉”坐在陈娇身边的一个侍女把刚刚烧好的暖炉帮陈娇换过她怀里温度渐渐消失的暖炉。 “楚服”, 陈娇看了一眼身侧这个比她大个两三岁的女孩儿。 “翁主有何吩咐”楚服恭恭敬敬的问, 她并着膝盖,低眉顺眼。 不久之前刘荣送她花的时候也将这个少女送到了她面前, 让人带话过来说让她做个侍女即可。 她就把楚服留下来了,而楚服的姐姐,在当天夜里就自缢身亡了。 其实也看得出来楚服的姐姐对刘荣有几分情愫,而刘荣现在自顾不暇, 他显然是想要将这一双姐妹一起托付给阿娇,让这二人为奴为婢以此换得一生平安。 刘荣这样想,对楚氏姐妹来说这显然已经是现在最好的结局了, 而楚服的姐姐,看到了现实, 见了妹妹放松下了, 又没了盼头, 满心相思被一场大雨淋得湿透,生机也就断了。 其实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受了别人的救命之恩就容易想得多,若是恩义如交易当省事许多。 车子停下来,一个穿着斗篷的小女孩走到陈娇身边,她脚上穿着一双想了一层白色皮毛的小靴子,手里拿着一条皮鞭,厚厚的雪被踩的咯吱咯吱响。 “听哥哥说,一会儿太子也会来。” 这个太子,现在指的还是刘荣。 这个女孩儿姓窦,闺名小白,她小时候曾到陈娇家中玩过,陈娇跟着两个哥哥出门之后偶尔也会碰到这位小白姑娘。 她点点头,心中疑惑,“太子怎么会来” 小白姑娘把鞭子扔给侍女,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是有两个皇子说一起来玩,陛下不放心,当时太子也在,就让太子一起过来。”她说完就忍不住笑了,“我三哥一见着太子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今天听说太子要来差点就不来了。” 陈娇把手里的暖炉塞到小白姑娘手里,“要不要进车里待一会儿” 冬天一道,树上的叶子都落了个干净,树枝是浅浅的青色,树干是褐色的,一棵棵树木相互挨着,地上一片白净的雪色,天上一片莽莽青色,当真素净的很,偶尔见着一个架在树上的鸟窝,才可见到几分生机。 他们两家也算熟悉,如今半个朝堂都是窦家儿郎,真要和这位小白姑娘论起辈分,她能叫阿娇一声姑姑,平日相处也不怎么讲究这些。 小白姑娘一入车内先饮了一杯热茶,然后凑到陈娇身边,“阿娇姑姑,你说十皇子会不会来” 她眼中带着几分期待,陈娇一对上这双眼睛自然明白这种期待是什么,原来刘彻将为太子这件事不止是满朝皆知,连稍微有些关系的文武官员的家眷都已经知晓了。 陈娇摇摇头,小白姑娘凑到阿娇身边,“姑姑常常往来宫中,可知十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这个问题陈娇依旧是笑而不语,刘彻和她们年纪差不多,还要略小一些,难怪这小姑娘好奇。 小白姑娘失望的听了口气,又凑到陈娇身边半遮住嘴角问“我听阿娘说,姑姑是十皇子已经定下婚约” “一句玩笑话,当不得真。”陈娇盯着小白姑娘的眼睛说,这个借口不止她现在可以说,馆陶长公主也与打听这件事的人这样说。 只是他们两个,一人不看好这场姻缘,一人觉得是天赐良缘。 刘彻都能当太子了,这场姻缘当然没错 坐在车门口的楚服此时转身禀告“翁主,太子来了。” 小白姑娘欢欢喜喜迫不及待的跳下车,阿娇随后下来,小白姑娘正由侍女扶着,见到刘荣便扫了一眼他身后,看见陈娇过来,便甜甜的问“姑姑,里面有没有十皇子” 陈娇目光一扫,“太子殿下边上的那个不就是” “真是他我刚刚也觉得就应该是他”小白姑娘激动的脸都红了,要是在现代应该拿着一个本子一个笔去要签名,她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十皇子。” 少女之中见过刘彻的人并不多,但这里的少年大部分都是见过刘彻的,此时见到站在一起的刘荣和刘彻,还有几位皇子都上去打招呼。 隔着人烟,陈娇和刘彻各自站在雪地里望了彼此一眼,又错开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 38 章 一场相逢,形同陌路。 小白姑娘和陈娇小声说“我去看看。” 阿娇一点头, 就见这姑娘已经跑过去了, 她提着斗篷, 一路灵活小跑,然后一拍其中一个少年的肩膀, 慢慢钻到了人群里面。 陈娇无声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她抬头看了一眼小小的日头, 和身边的楚服说“这里还是太冷了。”一转身,她就登上了车辕。 陈蟜自然和一群少年在一起, 他一向和刘荣说不到一起去, 客套几句之后就和刘荣身边跟着的八皇子站到了一起, 两个人勾肩搭背的说了几句,看到刘彻就吊儿郎当的一笑, 他一手拎着马鞭一手扶着另一位皇子的肩膀,眉眼一挑,说道“这不是我的小妹夫,今天过来可是要给阿娇打下一头鹿” 如今刘彻身份隐隐贵重起来, 这样的玩笑话一般人不敢再说,能说的人却轻易不会说出来,陈蟜从小仗着母亲身份无所顾忌, 不论是说话还是交友都随意的很,现在这一句听起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是由他最先说出来的。 许多人都等着刘彻要说些什么, 宫里的风流人物不少, 有几个皇子小小年纪就姬妾无数, 更有爱好男风的,刘彻三四岁就能说出一阿娇为妇这样的话,在许多人眼里也是天生就有了刘家儿郎的风流气。 “表哥说笑了,彻儿今年还不到十岁拉不得弓,提不起剑,野鹿难驯,双拳两脚是猎不到的。”刘彻有条有理的说。 陈蟜走到刘彻身边,他拍拍刘彻的肩膀,说道“你还小,再过几年就能猎得鹿的,到时候送与阿娇一只她必定高兴。” 刘彻脸上挂着寡淡的笑,并没有说话,他是想着阿娇表姐怎么会喜欢鹿,想要一个女人开心当然是送珠钗胭脂。 阿娇现在坐的车子没合上门,只垂下一道棕红色皮毛做成的帘子挡风挡雪,外面的人说什么话听得清清楚楚,楚服和另一个侍女一样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她坐在柔软的皮毛垫子上自顾自的饮茶。 不一会儿,小白姑娘当当当的跑回来,她站在门口的位置,脆生生的问“阿娇姑姑,我能上来吗” 小白姑娘在外头对着手心哈气,一看楚服拉开帘子就立刻上了车,她扑到阿娇边上,拿着一方毯子盖住了膝盖,靠着车壁与阿娇说“我刚刚见到十皇子了,他看上去和别人有点不一样。” 她捧着热茶,脸红扑扑的,说话还带着白气,眼睛则是亮晶晶的。 陈娇也随着小白姑娘的话问“他哪里不一样” 小白姑娘一听这句话就觉得阿娇和十皇子果然不一般,但他们两个是同龄,刘彻看上去比二人还小一些,他们这个年纪男女身高还有些差别,女孩子长得更快一些,男孩子则要长得慢一些。小白姑娘一看刘彻,心里自然而然觉得自己比对方更加高大几分,就连语气也是小孩假装大人看小孩儿的语气。 “刚刚叔叔问他会不会给姑姑猎鹿,十皇子却说自己人小力薄。” 陈娇不清楚这句话究竟哪里不一样了,小白姑娘一看她这眼神,就知道阿娇没明白自己话里面的意思,她轻轻一击掌,解释道“这当然不一样,现在的男孩子最爱说自己了不起了,听我阿娘说我哥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嚷着要去从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焰还非要当上一个大将军不可,当时以为自己是蒙恬在世,我阿爹把他送到军营里面才几天功夫就哭着喊着要回来。后来到底在军营磨炼一个月才被接回来,从此我那个哥哥再也没说过要去军营这样的话了,只是才拿起笔又要说自己才华盖世,非说几年之后没准自己就是丞相了,可见少年意气未曾消退。” 小白姑娘一边说一边摇头,嘴里忍不住笑,“我们家那一会儿,都看哥哥的热闹”,她看向被车帘挡住的方向,咬唇笑了一下,“十皇子和我哥哥一点也不一样,和我小时候遇到那几个爱扯我辫子的人也不一样,他都不说大话。” 他小小年纪,还没有小鹿长得高,鹿一抬起腿没准就能把他踢飞,到时候是人猎鹿还是鹿踢人陈娇觉得这件事很正常,小孩子当然各有各的脾气,但是总会知道自己有什么做得到做不到,刘彻这样说自己做不到在她看来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而且,就算他真的能猎一头鹿,难道就要为她猎一头鹿 陈蟜和八皇子分开,他一手拉着刘彻,一手牵着马,在人群的一侧,小声和刘彻说“你这孩子可真老实,就算你不能猎一头鹿,这话说出去也能让人高兴。” 刘彻不懂就问“为什么阿娇表姐好像也不怎么喜欢鹿。” 陈蟜嘿嘿一笑,说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世界上,孩子和女人都是一样的。东西有多贵重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要想着他们,就比如我出门和朋友玩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给母亲些东西。我娘是长公主,她缺什么吗什么都不缺”陈蟜横着鞭子在身前比划半圈,继续说“阿娇以前不爱说话,现在已经好多了,她看着性子冷淡,但是谁对她好都知道,要不然这几年来怎么就话越说越多。她不说话,你多说一些好听的,自然而然也就到了她的心里。女人的心都是软的,最好动摇。” 刘彻反问“心软” 陈蟜点点头,非常认真,刘彻笑笑,笑意不达眼底。 表姐要是一个心软的人,早就心软了,现在有人和自己说心软大概也是对旁人心软,与他有什么关系。 “刚刚小白从车里跑出来,现在又跑到阿娇车里去了,你要是刚刚说猎鹿,这句话已经到了阿娇耳边。当然彻儿这么小也不用猎鹿,但阿娇只要知道你愿意为她猎鹿,就一定会开心。” 他要是真愿意为阿娇表姐猎鹿,说出来的就是另一番话了,刘彻想道。 别人当阿娇和刘彻那句金屋藏娇是玩笑,但陈蟜却隐约知道这大概是真的,婚姻一事不得儿戏。 空地上被仆人架好一个火堆,上面放了一只羊,帐篷也被搭好了,陈娇和小白从车里下来和同行的小姑娘们一起到了帐篷里。 几个少年人聚在一起饮酒,阿娇和几个小姑娘这里被送来了果酒,她现在已经能稍稍喝一些果酒了。 刘彻刚刚被身边的八皇子递了一个酒杯,在一边看着的刘荣就制止了,他说“十弟尚未到喝酒的时候。” 刘彻从善如流放下酒杯,拿起了刘荣吩咐侍从取来的清水。 此时正是中午,天还没有黑,几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正计划一会儿去山里抓猎物。 这里的山本来就是一处猎场,每年都有人看着动物多不多少不少,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动物,危险的当然早就抓走了,而野鸡野兔一类的东西添了不少。 里面的门道不用与这些小孩子说,只管叫他们开开心心的来这里玩,总而言之,大家都知道这里安全得很。 但毕竟是来玩的,吃饱了喝足了玩起来才有意思。 不一会儿,能骑马的半大孩子都走了,刘荣也跟着一起去了,不能骑马的孩子还留在原地,几个人坐在火堆边,说说笑笑,刘彻看了一会儿火,站起来回了帐篷。 男子和女子的帐篷不在一处,为的是方便换下被雪弄脏的衣服和靴子,现在里面也只有刘彻和照顾他的太监。 不一会儿,他的一个弟弟也跟着进来了,这个弟弟叫刘越,比刘彻小几个月,看上去更加瘦小一些,身上穿得厚厚的,手里慢慢的撕扯着羊肉的肉块。 刘越的母亲是王夫人的妹妹,所以这两兄弟关系应该更加亲近一些,也的确如此,几乎每次这样与几个兄弟一起出来,刘越总要随着刘彻进出。 几个兄弟暗地里都说,刘越像个小女儿一样,即使被这样说他也强硬不起来,还是照旧跟在刘彻身边。好在几个人看在他和刘彻的关系上不敢当着刘越的面说,这样一来,他只当自己听不到这样的话。 他对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哥哥既羡慕又有几分软弱的嫉妒,两种情绪堆在一起,看起来总是过于老实一些。 “十哥”,刘越叫了一声就坐到刘彻身边继续吃东西,吃完了肉又吃碗里的点心,吃完了点心又开始喝水。 他有点不知道要和自己这个哥哥说什么。 刘彻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他本身也不是多爱说闲话的人,知道刘越开始喝第二杯水的时候,他有点看不下去,说道“你若是想打发时间,我这里还有书,可以一看” 刘越下意识点了点头,刘彻便吩咐人把自己的书拿两本,他和刘越一起看书,两个人互不打扰。 而另一边,女孩子热热闹闹的,吃着点心又玩游戏,这时候陈娇在一群少女之中又有点不合群了。 小白姑娘在陈娇身边,一样一样的问陈娇,她说“投壶,姑姑要玩吗” 陈娇说“你们自去玩吧,我在一旁看着就好。” “我们几个一起玩有什么意思,姐姐也来玩吧,升官图呢要不要玩” 和小白在一起的有三个姑娘,另一边有四五个姑娘在一起,其中一个姑娘手里拿着一枝梅花,抬头看着小白和陈娇,“小白你要不要玩击鼓传梅,传到了谁就要谁说个笑话。” 小白看向陈娇,“姑姑要玩吗我还未曾听过姑姑讲笑话听。” 陈娇有什么笑话可讲,她本身就不是一个爱说笑的,从前到现在都不爱和一群少女一起玩。 她轻轻扶了一下小白,眼角一抬,脉脉而视,嘴角似有似无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你和几个小姑娘一起玩吧,我在这边喝喝茶就好了,刚刚喝了一杯酒有些不清醒。” 她找了个借口,小白姑娘眼睛瞪得圆圆的,被阿娇这忽如其来的一个眼神惊了一下,手忙脚乱,心里也是一阵噼里啪啦纷纷而至。她从来没在哪个女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从家里的父母到族中姐妹还有那些个姨娘侍女都没有这样看过她,阿娇这一眼令她半是惊讶半是少女含羞,看上去眼神就有些呆,口中老实又乖巧的应道“姑姑要喝茶,我让人带了醒酒茶,不如陪姑姑一起喝好不好。刚刚喝了酒,我也有些不适,玩不动,想歇一歇。” 另一边刚刚说话的女孩脸一下子就冷了,她用手里的梅花枝叶一抽火盆,大半花朵落在地上,几道火星被抛到空气了又在半空中熄灭,她喝道“小白你过来,翁主要喝茶就要她自己去喝,你陪着做什么” 小白姑娘转头看到地上的梅花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眉头皱了皱,说道“你发的哪门子脾气,我第一次喝酒,有些醉意了,想歇一歇。你若是也醉了不如别玩了,喝口茶养养神。若要玩,我们在一边喝茶也不妨碍什么。” 那个姑娘看着小白姑娘露出一个冷笑,扔下手里几乎花瓣都落下的枯枝,冷冷的说“你就这么想讨好她冬天难得出来一次,热热闹闹做几个游戏她不肯,非要喝什么劳什子茶水难道我们所有人都要陪着她不可那一会儿又要睡觉呢,我们要不要都放下手里的东西陪她睡觉” 小白姑娘匪夷所思的张大眼睛,看着那个姑娘说“阿瑶你说的什么话不过是喝一杯茶歇一歇而已,你要玩击鼓传梅这里还有这些姐妹陪你玩也够了,不缺我和姑姑两人。” 阿瑶忽然露出一个嘲讽味道十足的笑意,目光转向阿娇,“翁主当真不与我们一起玩一会儿吗” 陈娇不想和一个小姑娘纠缠,就算争出一个胜负又有什么意思,她站起身握着小白的手说“要不要出去在车里睡一觉” 小白姑娘看了一眼正咬牙瞪眼的阿瑶,点了点头,陈娇系上斗篷袋子又盖上帽子就带着小白姑娘出了门。 眼见着二人身影消失,才有一个小姑娘犹犹豫豫的说“这不好吧,外面那么冷。” 阿瑶说“有什么不好的,也不是我们让他们出去的,明明是他们自己出去的。不是要睡一觉吗在这里怎么睡得着” 有人更加直白的提醒阿瑶,“那可是阿娇翁主,馆陶长公主的女儿,十皇子站在阿娇翁主面前还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表姐。” 这一句话落下,可把刚刚大半当做没看到这两个人交锋的人吓了一跳,都说物以类聚,这里的小姑娘们大多数都身份高贵,家里不是高官就是皇亲国戚。 但她们见到皇子王孙都要低头,馆陶长公主在朝中是怎样的地位在闺阁女子之中还不太清楚,家里人也不会和未长大的女孩多说什么,顶多说一说不要得罪某某,其中的深意若想体会只能靠自己思量。 室内一静,火盆里的炭火烧的劈啪作响,散在地上的梅花都被人踩烂了,也一点点的被烤枯了。 阿瑶坐下,悠然喝了一口茶,抬头看几个面色隐隐有些发白的少女,“有什么可怕的,你看她好像挺了不得的,你们觉得她会和家里人诉苦”她的目光挨个扫过这些少女,在诸多或是紧张或是彷徨的神色中嗤笑,“这就是一件小事,她不是一向瞧不起人吗怎么会和人说只要你们不说,我也不说,小白傻兮兮的会和谁说” “这里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来往仆从婢女,一会儿公子王孙们也会回来,到时候总会有人知道的。” 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人又都是自家的,又怎么可能隐瞒的下来呢 “这么多人,真说出来了,还要不要面子。” “现在知道羞耻了,刚刚也不见得你和小白站在一起随着阿娇翁主出去”阿瑶说了一句,把那个姑娘臊得脸都红了。 “知道怕了才知道羞耻又有什么用你羞耻她就不羞耻吗女孩子之间吵个架而已,也要闹得人尽皆知不可吗” 大家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女孩子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慢慢的也都好好坐在榻上。 安静了几刻钟,心情也就缓下来了,有一个人问阿瑶,“阿瑶你怎么不喜欢阿娇翁主” 阿瑶盯着这个问话的姑娘,把人弄得有些尴尬了才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说无妨,不外乎是这个馆陶长公主的女儿目中无人看不起我而已。” 几年之前,馆陶长公主忽然说要找些温顺活泼的姑娘给自己女儿做玩伴,于是王城里许多人都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了长公主府上,要陪阿娇翁主玩耍。出家门之前许多人都叮嘱自己的女儿要和翁主打好关系,听话一点儿,只是后来还没来得及怎么听话呢,人就被送回家去了。 阿瑶是最先被送过去的,她虽然是父母唯一的女儿但是并不受宠,父母还是更喜欢几个哥哥。唯一一次温柔以待便是被送到长公主府上之前的那几天,母亲亲自为她梳头洗脸又让人做了好几身好看的衣服,教导她女孩子平日里的举止要如何才能招人喜欢。在长公主府上的那几天,家里人虽然没有亲自看她,但也让侍女送了几次东西,都是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和吃食。 小女孩儿的记忆其实没那么好,只是她总觉得小时候吃过的东西非常好吃,以至于被送回家被母亲责骂的时候分外痛苦。 阿娇翁主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小时候就是一个讨厌的人,她一直就讨厌这个阿娇翁主。 知道她长大,再过几年就可以谈婚论嫁了,父母对她才又有了几分温柔。 只有小孩子才会那么贪恋温情和爱怜,如今自觉长大了每每当回忆起过去,心里总会觉得有些难堪。 现在看着小时候像一座大山压着她,让她在父母面前抬不起头的阿娇翁主被赶出去,阿瑶心里才痛快几分。 馆陶长公主的女儿阿娇翁主也不过如此。 仆从一件陈娇出来,就让人过去打听,得知阿娇和小白姑娘要到车里小睡一会儿,什么都不问,就让人送了火盆过去,送完了这些还不够,又叫人取了随行带着皮毛毯子送过去给二人盖着。 小白姑娘跟着陈娇到了车里,看着渐次被人送进来的东西有些惊讶,便掀开车帘问那个不断来送东西的仆人,“你是哪家的人” 太监一口公鸭嗓子,“奴婢是跟着太子殿下过来的,殿下交代着多照顾照顾翁主。” 小白姑娘转身感叹了一句,“太子殿下真是好人。” 陈娇闻言捧着茶水的手心紧了一下,刘荣的确是一个好人,他一点也不像栗夫人那么刻薄,也不太像刘启舅舅,他只是像刘启偶尔表现出来的温柔的那一面。但是却比刘启多了几分真诚,人在其中自然感受到温暖,还有隐约的遗憾。 “刚刚你不是还说刘彻不一般吗” 陈娇放下茶杯,用毯子盖住膝盖,轻声问。 小白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就是十皇子不一般,才让人觉得太子殿下他有些可惜。” 陈娇轻轻摸了摸小白姑娘的头顶,她们二人一起躺在车厢了,睁着眼睛看车顶。 听得出来,小白想说的不是可惜,而是可怜。 在刘启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庶长子是天生的好牌,却这么给打烂了。宫里的栗夫人现在几乎已经失宠了,自从上一次刘启和栗夫人出现矛盾两个人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面了,这件事情许多人都知道。 甚至一直在宫外的陈娇也知道。 刘启在许多人面前都是一个温柔的人,陈娇想起对方记起来的也是温和的笑,贴心的小礼物,细致的关怀。 一个太监帐篷外进来,到刘彻身边,轻声说“阿娇翁主刚刚从帐篷里出来到车里去了。”他等着刘彻回答,距离近的刘越也听清楚了,他掠过低眉顺眼的太监,目光落在刘彻身上。 “和我有什么关系下去吧。”刘彻一挥手,目光一扫刘越,对方就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 刘彻一样看着手里的竹简,只是里面的字字句句怎么也不能入心,有时候他非常确定自己不喜欢陈娇,有时候又忍不住想着对方。 这当然不是男女之情,他只是在想,她是被人欺负了还是不喜欢那些人才躲出去的 至于讨厌成这个样子吗又想着也许她谁都讨厌,这番举止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到底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刘彻当然不相信陈娇会被人欺负,表姐这个人心狠又有地位,要伤人容易得很,谁能欺负她要躲也要那些女孩儿躲出去。 刘越看了一会儿书,小心翼翼的问刘彻,“十哥”,没过一会儿他又叫了一声。 刘彻看向他,“有话就说。” 刘越犹犹豫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这才问了一句自己一直想知道的,“十哥你是不是不喜欢阿娇表姐” 我当然不喜欢阿娇表姐,刘彻在心里恶声恶气的说,但他们二人有婚约在,这句不喜欢就不好说与人听。 故此便问“你想说什么” 刘越鼓起勇气,挺起胸膛,“如果十哥不喜欢表姐,能不能把婚约让给我” 刘彻惊讶,刘越这句话对于一向胆子不大,人又不傻的他来说真是太意外了。他没说拒绝,而是轻轻扯了一下嘴角,“你喜欢表姐” 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刘越心里的紧张微微散去一点,他小心翼翼的说“我我我不像十哥那么聪明,又没什么本事,怕自己被人欺负。表姐如果表姐能嫁给我,我就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 二人中间点着一盏灯,火焰轻轻在油碟里摇晃,像是一粒豆子。 “朋友妻不可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刘越一下子萎了下去,他大气都不敢喘,扶着桌子就要往下跳,刘彻按住刘越的肩膀,轻轻喝了一声,“做什么” “我说错了,给十哥下跪赔罪,求你别把这件事告诉我娘。”他额头上汗如雨下,脸色发白嘴唇毫无血色。 “我们是兄弟,我能把你怎么样”刘彻说道,你不用跪,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我也不会把事情告诉其他人。 听过刘彻的话,刘越还是没有放下心来,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更何况表姐还是十哥的未婚妻呢 他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困境,便开始卖惨,一边掉眼泪一边说“我和十哥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我们一起捉过虫子,一起读书,我读的慢被先生打过手板,十哥还在一边劝先生别用力打我。” 一个男孩子做出这个泪眼朦胧拿手帕擦脸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刘彻几乎闭着眼睛说“别哭了。” 刘越继续哭,他心里后悔不迭,刚刚怎么能说出那种话来呢 “你要是再哭就把外面几个还在火堆边上玩的都叫过来看着你。”刘彻继续说,他沉着脸,衣服认真的样子,真不像是在骗人。 刘越的哭声渐渐止住了,他一边吸鼻子,一边拿刚刚擦眼泪的手帕擦鼻涕,还肩膀来回抖动抽泣。 “你留在这里整理仪容,我先出去透透气”,刘彻起身,太监伺候他披上衣服,然后转身往外走。 “十哥”刘越叫了一声,见刘彻没有回身,便吩咐身边的太监,“取一盆温水来”,他让身边的人给自己擦脸,一边擦一边说“十哥刚刚一定是嫌弃我脏了,你说他有没有消气。” 太监安慰刘越,刘越冷静下来已经安心了。 帐篷被火盆烤的热乎乎的,一出来冷风便顺着衣服缝隙层层外里攀,刘彻站在帐篷门口,看着地上灰白的雪色似是感慨一般说了一句,“天气真冷。” 一直跟在刘彻身边伺候的太监弓着肩背问了一句,“十一殿下一会儿就整理好了。” 刘彻摇摇头,“给我取两个暖炉过来。” 太监惊讶了一下,这几个皇子几乎都不用暖炉,只有刘越带着一个暖炉,但他还是听命过去找人取了。 皇子不随身带着,但也一直带着,能给衣服去去潮气冷气。 带着太监取来的手炉,刘彻并没有走到几个正在那玩投壶的几个兄弟之中,他站在一处光线稀少的地方,看着这里唯一一架亮着灯火的马车,阿娇就在那里。 他的手被两个手炉捂得暖呼呼了,阿娇那边应该有暖炉吧,但表姐性情冷淡她身边的人真能尽心服侍吗 太监顺着刘彻的目光望过去,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的车架,但却不知道主人的心思,也不乱猜想,就这么陪着刘彻立在冰冰冷冷的雪地里。 直到脚又冷又僵刘彻才迈开步子,他往阿娇的车架那边走,经过人群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小少年起身,以为刘彻是过来一起玩的,便笑着说“这里的酒你喝不了,肉还有好多,要不要用一些” 刘彻拿了肉,却没有留下,而是带走了。 步子落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起来,他走到陈娇的马车边上的时候脚下才恢复了些知觉,但又立在一边不知道应不应该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望着马车边上悬着的青铜花铃,默默想到自己这是做什么,暖炉在袖子里躺着,菜被太监捧着。 这么一点东西,雪中送炭未免不足,但若是当礼物又寒酸得很。 他自己来这里是好心吗这好心又在哪里呢 刘彻想知道陈娇为什么会自己到车里住,而不是和几个人在帐篷里开开心心的玩一会儿游戏,但是几乎立刻就想到这不是一个喜欢玩游戏的人,他自己就没见到陈娇玩过什么游戏。 这大概是一个索然无味的人。 刘彻默默想了一会儿,脚下仿佛结了一层冰,将他粘在雪地里面。 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天这么冷,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只见一个侍女端着托盘从马车上下来,刘彻偏头看一眼身边的太监,对方一抬头就认出那个人是谁了,“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女。” “你去问问。” 太监便上前把那侍女拉到一边,递了一块银子,二人耳语几句便得了答案。 小跑着过来回复刘彻,“是来这里看看翁主有没什么缺少的东西,她送过几次物品和汤饭。” “哦。”刘彻说,他一笑,转身往回走。 他此时心里有庆幸,也有遗憾,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也不明白这种复杂思绪的由来,只有冬天的冷是真的,干巴巴的从风里来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撕扯人的皮肉筋骨,寒意从脚下往上攀,仿佛双足直接踏在雪地里。 他状似不经意的说“今天有点冷。” 太监的脸都要冻僵了,不像是这些主子穿得厚,他们不论冬夏都是两身青衣,这么多年倒也习惯了,反正都是冷,也回答刘彻说“是有些冷,主子不如早些回去” 刘彻回了帐篷,又用热水泡了脚,太监还往里面添了几味活血的药材,刘越也跟着刘彻一起泡脚,他问“十哥你这是去哪了我刚刚去外面都没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儿”,刘越就是这个习惯。 过了半天,下午的时候骑马打猎的少年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他们带着丰厚的猎物,带血的皮毛挂在马鞍两侧,大多数人都是兴高采烈喜气洋洋的,天气这么冷跑出了一身热汗。 刘荣是这里得到猎物最少的,他捉到一窝兔子,裹在一件衣服了里带回来了,然后挨个分给这里比较小的几个孩子。 陈娇和刘彻也各自得到了一只兔子。 带来的庖厨直接从猎物中挑出一堆收拾了,另一堆就随意的堆在一起放在地上,偶尔能见到几滴红色的血落在地上,像是点点胭脂。 几个少女在雪地上和认识的少年打招呼,几个人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说话,刘彻无声的走到陈娇身边。 他先是轻轻叫了一声“表姐”,见阿娇过头才问道“今日表姐怎么不和女孩子一起玩耍,而是到马车里一个人休息呢” 他看着陈娇的眼睛,目光丝毫不含关心,像是有几分冷嘲。 “与表弟无尤。”陈娇仅仅说了这一句,便移开了目光,她看向正在燃烧的活,头上扣着斗篷上的帽子,边缘一圈柔软的皮毛,衬得皮肤像是白雪一样,一点唇珠从侧面看像是落在雪地里的一点红梅,一点鲜血。 刘彻没再说话,盯着她看了几眼才冷笑了一下,“从前只知表姐是好人,至今才知道表姐原来是个软绵绵的好人。” 要不是今天听了刘彻的话,陈娇还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可以算是一个好人了,她转头侧视刘彻。 他面容清秀,和刘启相似,却少了几分温柔,反而添了几分冷酷,现在抬着头,逼视着她的样子真的有几分锐利。 说是小少年,其实已经离真正的少年十分近了,只要他再长大几岁。 小白姑娘本来在一边,她也是一个会说话的,但是和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觉得有几分不敢说话,她看一眼刘彻又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陈娇,干笑着说“这里好冷,我鞋子都湿了,容某告辞,先去换一双。” 带着身边的侍女走远了,小白姑娘还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她心里觉得奇怪。 不是说两个人有戏言婚约,又是一起长大,怎么看上去不是很好的样子 对刘彻而言,她的确可以说是一个好人了,但是对更多的人来说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犯不着因为一些小事大动干戈。 陈娇垂着眼,重新将刘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她轻笑一声,“是不是好人,不过是看别人怎么看,表弟见我是好人,也许旁人见我就是恶人呢。” “表姐对我冷若冰霜,对他人却百般温柔万般忍让。” “表弟与我,何必计较这些东西呢,没什么意思。” 的确没什么意思,刘彻也是这样想,但他还是觉得不平。过去得知自己身上背了对陈娇的恩惠之后,他总觉得对方是将他另眼相看的,今天一看的确如此,只是这个另眼相看和自己所想的另眼相看并不一样。 此时几个少女已经和认识的人叙话完毕,又重新聚在一起,小白姑娘一个借着冷回了自家车子里面,优哉游哉靠着车壁吃点心,脚下换上干爽的袜子,舒舒服服的踩在暖炉上。 阿瑶带着几个女孩投壶,几人站在火堆边上投壶,距离陈娇和刘彻这里也不算远,他们站在这都能听清楚另一边的欢声笑语。 几个少年也陆续加入其中,一群人玩的好不开心,就连今天一直在刘彻身边做小尾巴的刘越也过去玩了。 倒是显得他们这里清冷寂静。 陈娇和刘彻各自沉默着,这番对话,其实一开始就错了。 两个人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想好好说,继续说下去只能像现在一样冷场,不如像小白姑娘一样利落道别离开。 然而刘彻就像是不服输一样站在这里,陈娇问他“表弟还想知道些什么,不如和他们一起去玩” 陈娇是在赶他,刘彻觉得在这句话里她又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子了,简直就是在说别在这里烦我,和他们一群小孩子玩耍去。 不知道他哪股劲儿犯了,就偏偏不走,刘彻站在原地,他也不看陈娇,只看着不远处那一堆正在烧着的火。 一个大冬天,两个人就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儿。 几人投壶用的是打猎用的箭,没什么讲究,再次轮到阿瑶的时候,她接过一根从身后递过来的箭,举到眼前,旁边女孩儿一看箭头就说“怎么拿带血的” 一个少年说“都是一样玩的,带血就带血吧,也不抓着箭头。” 阿瑶点点头,笑着说“带点血怕什么,又甩不到你们身上。” 就这样几个人看阿瑶投箭,然而她刚摆出一个姿势,手里的箭就直接冲着不远处站在一起的两个人飞过去了,陈娇侧身站在那儿,箭尖打在她浅粉色的斗篷上面,把外层的布料划开一道线,露出里面的皮毛内侧,还沾上了一道常常的血污,看上去非常显眼。 阿瑶带着几个少男少女加快步子走过来,她先行了一个礼,对陈娇说“小女学艺不精,污了翁主的衣衫还请恕罪。” 有几个少年在一旁,看陈娇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就一起替阿瑶说话,“翁主您大人有大量” “阿瑶的确准头不太好” “衣服脏了不如找同行女郎借一件衣服穿” 陈娇看着脸上带笑,一点也不紧张的阿瑶,心里想着的是这个姑娘是既不要脑子又不要命了吗 她一直都不凶狠,不代表不会凶狠。 “单说一件衣服,不过是小事,就算穿着回去也没什么。” 这句话一落下有好几少男少女都不好意思了,也不在说话规劝了,还有一个少女说“我有衣服可以借给翁主。” 阿瑶更是觉得对方动两句嘴皮子就能放自己走了,她的眼神藏不住内心的洋洋得意,便微微垂着头。 陈娇继续徐徐说“但用箭头向着人射过来,就有要害人性命之嫌了。女郎若是心中有半分诚意,不妨先跪下。” 原本等着阿娇说原谅阿瑶的人纷纷惊讶的看向陈娇,只见她站在那气定神闲的看着垂头的阿瑶。 阿瑶万分难堪,红色从脖子爬到脸上,心像是被投入烈火里面烧,后背和腿僵硬的要命,但是她又不敢不跪下去。 一旦陈娇在这里拿出半分认真和威严,这里所有的少年男女知道她的身份都不敢反驳。 阿瑶跪在雪地里,羞耻的垂着头。 陈娇不理会缄默的众人,她看向刘彻,和他说“让她跪下不过是这么简单的事儿,我若是真的生气了,想要让得罪我的人不舒服一点都不难。” 这句话不止是刘彻听清楚了,在场的小姑娘们也都听清楚了,有不少人脸色都白了。 她们已然明白过来,前不久是阿娇翁主不愿意花费时间精力计较,她们听着阿瑶的话当人好欺负简直就是傻子。 不少人对阿瑶怒目而视,在这里的人中阿瑶才是最大的傻子,她的脸已经变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对陈娇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带着恶意的闹剧,小小教训一下也就够了,她没兴趣替别人管教儿女。 过了几息,陈娇说“起来吧,下次玩的时候小心一些。” 刘彻刚刚一直都没有开口,现在才说话“只见过投壶的箭落在壶口边上,没见过落在不远处人身上的。既然是故意为恶,怎能不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 39 章 刘彻罚了阿瑶,他让她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 陈娇像一株玉树一样立在她身边, 多一句话都没说。 她也许是一个好人, 看见人受苦受难或是命在旦夕总是忍不住生出怜悯之心来, 而对伤害自己的人又有一种非同一般的冷漠。 阿瑶脸色煞白目中含泪已是可怕极了, 她惶恐的望过刘彻又看向陈娇,只见这二人眼中皆是冷淡仿佛看不到她正跪在地上。 “天正寒, 表姐先去歇息吧。”刘彻侧身,清亮如水如霜的眼睛望着陈娇被冻的微微发红的脸颊说,又用眼角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阿瑶, “此女可恶, 年幼心毒, 表姐若是觉得她可怜亦可放过。” “没什么可怜的,表弟早些歇息吧。” 陈娇转身而走, 白雪在脚下咯吱咯吱的响, 而这响声也距离人越来越远了。 望着阿娇的背影,刘彻缓缓呼了一口气, 他亦离开,余下的人面面相觑,最后看着跪在雪地上的阿瑶, 也没什么心思玩球了, 也都回去了。 一行人不会在这里过夜, 下午才过了一半就开始往回走了, 陈娇依旧坐在车里, 刘彻坐在另一架车里,相隔略远,亦无交流。 阿瑶坐在一架车里咬着牙,腿上盖着毛毯。 她的哥哥正在一边压低声音数落她“故意招惹阿娇翁主你是不是疯了阿娇公主的母亲是是谁,祖母又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妹妹,我跪在雪地里的时候哥哥可有向十皇子求情可有命人送来一副垫子”阿瑶逼视着这个哥哥,眼中盛满了讽刺,“你也不过是个懦夫。” 她哥哥一根手指指着他,一个“你”字刚吐出来,其他的话都堵在嗓子眼,满脸失望,“陈公子亲妹遭你挑衅,尚未出面,我如何能先站出来求情不过是让你跪了两个时辰而已,也没作何” 兄妹两个就这么在这个小小的车厢里无声无息的吵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 不久之后,陈娇入宫探望皇帝舅舅,刘启拿着一卷书考陈娇,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 背书解释里面的意思对陈娇而言并不算难,她站在刘启面前一句一句的将文章里的词句都背诵下来。 少女声声清越,音如玉石相击,她如今虽然年纪尚幼,但已然有几分少女婷婷之姿。 刘启出言称赞,又叹,“阿娇聪慧不输男儿,舅舅的女儿没有一人比得上阿娇,不过,再过几年阿娇也可唤舅舅一声父亲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陈娇微微睁大眼睛,心中诧异不加掩饰。 “怎么你娘没和你说朕已经同意你和彻儿的婚事了” 天上纷纷雪落,一架马车从宫门缓缓驶出,绛色的车顶覆了一层白雪,就差一点要到家门的时候,她忽然说“停下。” 车夫匆匆拉住马车,陈娇从车上跳下来,楚服也跟着下来。 站在铺了一层白雪的路面,陈娇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家。” 楚服看出陈娇的心情不好,她跟在陈娇身后几步远并不靠的太近,这条街两边俱是店铺,来往的人却不多,偶尔见着几个仆妇篮子抱着包袱经过。 四处一扫,陈娇到了一家店里,楚服站在门口帘子外面搓手,不到片刻,就听见里面小二殷勤的送客声,一回头眼一花,陈娇抛过来一件东西楚服下意识接了过来,低头一看是一件斗篷。 “店里这有这一件和你身形差不多的,先凑合穿吧。” 楚服有些受宠若惊的把斗篷披上,系好袋子,衣服一穿上寒意就去了一大半,风雪也被挡住了,长是稍微长了一些,但也更好了。 望着忙忙白雪同前面四通八达的道路,陈娇踩着脚下的台阶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荒谬之感,人生如梦,当梦成了真人又要往哪里走 她知道自己不是陈阿娇,但若要往前走走的就是陈阿娇的路,小孩子人微言轻,只能由人驱使。 而刘彻他现在懵懵懂懂也不过是被人推着走而已,他们二人之间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也没什么重要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与一国皇位相比两个小儿女之间的感情实在微不足道,究竟如何取舍任何一个“大人”都看的明白。 沿着背对着皇宫的方向走去,大约走了两盏茶的功夫,陈娇停下步子,耳边是不远处一个小棚子下的吆喝声。 “热腾腾的面汤,卖面汤了,走过路过的客官来喝一碗暖暖身子” 寒意侵骨,陈娇一身厚重的皮毛斗篷现在也被吹透了,脚下面从脚心冷到膝盖,人像撑着两根冰做的棍子来回走。 透过纷纷雪幕不远处锅边升腾起来的蒸蒸暖雾诱人极了,她毫不费力就能想象到锅里的鲜美味道,陈娇慢慢走过去。 人何必为难自己,最难熬的时候她也不曾自虐,扔下一时生出的满心愤懑。 陈娇坐在路边这个小摊子上,老板过来招呼,“贵人是要一大碗还是要一小碗” “来两大碗。” 陈娇回头和正紧着衣服准备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楚服说“过来喝完汤。” 楚服小心翼翼的坐下,陈娇脸上几乎是带着淡泊的轻松之意,她觉得翁主心情大约是好一些了,这才敢说话“翁主什么时候回府” “一会儿便往回走吧”,陈娇接过楚服擦拭干净的木勺。 楚服以为陈娇是在宫里受了委屈才有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奔走,她只是安静乖巧的陪着她,主仆同坐自然不合规矩,但楚服本也不是真正的世仆奴隶出身,此时也没多少忐忑。 一碗热汤暖了肠胃,二人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正有两个护卫出来,他二人先是行礼,问道“车架便在不远处,翁主可要回府” 这两人一直都在不远处跟着,看陈娇走了回家的路心里才算是松了口气。 陈娇登车回家,得知馆陶长公主正在府中便去见她,“舅舅说他已经同意女儿与十皇子的亲事了,在家时也未曾听母亲提起过此事。”她与馆陶长公主中间隔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热汤汤的茶粥和点心,阿娇望着此世生母的眼睛咬了咬唇说“母亲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十皇子。” 馆陶长公主收起脸上的笑意,目带忧色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说“知女莫若母,阿娇不喜彻儿为娘清楚,只是你今朝尚幼,所悲所喜往前数还不足十年,人一生几十载光阴,如此看来那十几年实在不多。”她声音顿了顿,考量不过片刻,继续说道“有些话需得讳莫如深,关起门来却也可以和阿娇说一说。娘只有你一个女儿,世间男子多庸碌,只有皇后之位能配得上我儿。有娘在没人能欺负我儿,便是将来依旧不喜彻儿,便生几个孩子,像你祖母一样也会舒坦。” “等你长大了便知道不论是一时喜与恶还是少年慕艾,这些东西不过几年就会被磋磨殆尽,人生在世唯有手中权势是最可靠的。” 陈娇不曾想在馆陶长公主眼中她竟然在几十年后可以成为窦太后那样的人物,但窦太后可以和刘启刘彻周旋,她却没有这样的自信。刘彻登基脚下是文景二帝打下的基础,百姓安居,有忠臣武将,又有雄心壮志,再加上他的聪慧,等窦太后辞世王夫人退步又有谁能控制他 皇后亦为臣妾,所居不过方寸,以君为敌,天然就不占据优势。 从馆陶长公主这里出来,陈娇叩问自己,骤然发现她并没有这样的野心。 十年光阴,岁月匆匆,沧海桑田,她已不是昨日的陈娇,现在想想居然连那个男人的名字几乎都忘了,但稍微一想想就能想起她过去那个不曾实现的小小梦想。 和大部分人一样,小时候她想当一个老师又想当一个科学家,后来觉得当老师太累当科学家太难就都放弃了。然后老老实实学习,想着毕业之后当个上班族挣些钱,攒一攒钱买一个小房子。不知是那时太年轻还是太单纯,婚姻和恋爱从未被提上日程,只是模模糊糊的想着有合适的就处处,随缘。 她一直都不是一个有多少雄心壮志的人。 陈娇想起一幕不知何时的画面,男人曾一边握着她的手强给一根手指戴上戒指一边说“我是罪人,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想得到你”,他看着眼前美丽的女人,目光真诚,“为了你,我甘愿做一辈子的罪人。” 她恨极对方无耻,也许杀心就是那一刻生出来的,也许更久。 因为软弱,蹉跎太久,甚至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过。 若是她早一点将利刃插入男人的心扉,至少还能见母亲一面,都怪自己太软弱。 楚服本来在阿娇身侧偏后的位置,雪天里带着呜呜的风声,在这风声里她忽然听到一声压抑至极的吸气声。她正低着头,目光之下便是皑皑白雪,视线微微一动就看到那道浅蓝色的裙摆前方有几点毫不起眼的陷下去。 陈娇泪流满面,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想,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而不是走到野地被野物啃食。 现在这个念头无声无息的在她心里消失了,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要哭什么。 只觉得泪水流下一滴心头便轻上一分。 再见刘彻的时候她还心平气和的说“表弟也来为表哥送行” 今年春正月,刘启当堂废了刘荣太子之位。 这一道令下,朝野哗然,没容人多思,任刘荣为临江王的旨意就接着下来了。 这一年之间,前朝后宫,天子家中发生了不少事情。薄皇后去岁被废,馆陶长公主之女陈阿娇与十皇子刘彻的婚事被皇帝同意。前不久还有大臣向刘启以“母凭子贵”为由,请立栗夫人为后,转眼之间刘荣就已经从太子之位退下去,封为一地之王,不久之后他就要从长安城离开,也将彻底从太子之位的争夺中退出去。 谁都知道,十皇子一系赢了,不久之后他大概就是太子了,至今已无人小觑他。 一道微风吹过,春寒料峭,他们在的是刘荣在宫外的宅院,从脱下太子的身份不过几日刘荣就从宫中搬出来了。逢人问起直说来宫外打点行装更加方便,然而其中内情也不是被瞒得滴水不漏,有心人都知晓非是皇帝陛下不满刘荣而已栗夫人心中意难平经常到刘荣处说陛下的小话。 早有“子不言父过”之说,刘荣知晓栗夫人心中的郁愤,却不愿意听母亲说父亲不是,便出宫暂住。 从小到大阿娇得了刘荣很多照顾,此番应该来见上一见,遇到刘彻也是一个巧合,二人坐在花厅里,手边各放了一杯茶,不多时,刘荣过来了。 他身形清减几分,依旧是面带淡笑,眼神温和的样子,精神并无萎靡之态。 陈娇稍稍放心了些,将礼单递给刘荣,她问“表哥远行妹妹略备薄资,但看这里可还少些什么若是府中缺少不必客气。” 刘荣一眼扫过,只见这一张布帛上写的密密麻麻,从珍惜药物到防身刀剑都不少,看到最后,里面居然还有两个厨子。 “让阿娇费心了,行囊之中再无所缺。表哥虽已经不是太子,也还是大汉的皇子,一地之王,不会受什么委屈,你们两个也不用过于担忧。” 墙倒众人推,虎落平阳遭犬欺,刘荣也不是老虎,他太无害了,就算今天面对即将成为太子的刘彻也能心平气和,一如往日,很难让人不担忧。 “表哥是好人,许多人都爱占好人便宜”,陈娇说。 这句话可真孩子气,刘荣笑着想,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他伸手摸了摸陈娇的头,“我这里还有许多书带不走,就留给阿娇了。” 这几乎已经整装待发的样子看得刘彻心里不太舒服,拳头在膝盖上无声握紧,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样不舒服。 他还是太小了,心肠柔软,对待自己的对手生不出冷酷心肠,反而别扭自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 40 章 刘荣这一走不知下一次回来又是几年之后, 当今皇帝刘启亲弟刘武自从为王之后就少有回都,他们这些王无召不得离开封地。 “我这里这有一块玉, 望兄长莫要嫌弃。” 刘彻捧着一块玉递到刘荣面前, 从来到这里他便一直沉默着,此时说话语调压刻意压的平淡,其中各种心情实难诉说。 接过这块玉,触手温润如水, 出了书简文字之外刘荣最爱的一是花二是玉,此二物虽然易得但若是要找精品并不容易,要耗尽诸多人力物力, 大多数人都知道刘荣爱侍弄花花草草,却鲜少有人注意到他之所爱是珍品, 而爱玉这一件事更是无人知道。也不知道刘彻是何时注意到的, 但此件礼物的确得了刘荣的心意, 也让他知晓这个弟弟花费了不少心思。 “弟弟费心了”,刘荣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鱼, 目光落在刘彻的身上, 他们二人相差十几岁, 他若是早有子嗣与刘彻相比也不过小个一两岁的样子。在这样的年纪之差下,若要以文采才能相比便有些难说了, 刘彻天资聪明到底年幼,他师从名师大才总不会令恩师蒙羞。 太子之位, 现在也不是能者居之, 时也命也罢了。 这几日刘荣在家中, 也慢慢想通了,对这个弟弟真正半分敌意也无,“你我至亲兄弟,何必如此生疏,之后不论太子是谁天下终究是我们刘家的。天下虽大,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我在那里都是在自己家中。十弟若是想念我了,可以多通书信,哪天游玩经过也可多来看看。” 刘荣表达出来的善意几乎能溢出来,言语入耳,刘彻看着长兄目光之中的温柔和平静心中原本的五味杂陈皆被掀翻,心有万般言语不知如何诉说,想要回以一笑,却又觉得刘荣有些可怜。 再小的孩子也能意识到“阵营”这个词,亲情亲人也是从小伴随着他长大的东西,但是皇家的亲情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他有许多兄弟姐妹,有的可以一起玩有的却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见了面就真的如陌生人一样。 刘荣和刘彻这两个兄弟平日相处其实很好,兄友弟恭,和和睦睦,没有笑里藏刀,也没有图穷匕见的杀机重重。 不止刘彻觉得可惜,刘荣又何尝不可惜,但皇位和长安城里的一切不久之后就会与他相隔崇山峻岭,山高水长,到那时候长安城里的故事对他来说也就成了传说。 太子之位的争夺到这里其实几乎已经落下帷幕了,退场的是人臣,胜者为王是将来的皇帝。 三个人一起喝了几碗茶粥,说的是轻松的话题,不涉及朝政也不说宫里的人。 陈娇和刘彻一起离开,谁也没有问刘荣将来的打算,或者什么时候回京。 出了门两个人都当不认识彼此,各自上了车,然而二人回家的路是一个放下,走也是一前一后。 车在路中间行,对面有人策马而来,灰衣青鞋,驴皮斗篷,马背上挂着一个包袱,像是一个旅人。而此人刚刚与刘彻这一行人的马车错身而过,马儿就像是发了疯一样把这个旅人甩了下去,四条腿乱踢乱跑横冲直撞,若非周围行人跑得快,不知道得有几个被踩断肋骨踢折了腿呢 马儿直奔刘彻车马而去,车夫用尽力气拉扯缰绳还是没有制住几乎要发疯的马,向来温驯的马儿被街上这匹发了疯的马惊着了,也开始拖着身后的马车乱跑,乱撞。刘彻在车里跌来跌去的乱撞,像是一颗被人在地面墙壁之间的球。 陈娇的马车离刘彻的车子还有一段距离但也不算远,听见车夫的禀告她当机立断带着车里的两个侍女跳下来,地上还有新雪,差点害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把车赶远一些。” 索性一出什么事故,这里的人几乎都跑的干干净净,沿街人家门户紧闭。 一匹疯马拉着一辆车子横冲直撞,旁边还有一匹同样发了疯的马在这里狂奔,刘彻出来一共带了十几个护卫,这十几个人现在忙成了一团,而那个旅人正躺在地上抱着腿唉声。 “此处危险,翁主我们先到旁边避一避吧”,侍女身死惶惶,楚服直接弯腰,她说句“得罪了”,抱起陈娇就走,走的也不是远处,到一家店家面前,楚服和那个呆呆跟着她走到这里的侍女说,“敲门,用点力。” 侍女咣咣咣敲门,陈娇扶着楚服的肩膀看着街上那一团乱麻,她和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护卫说“去帮帮十皇子他们吧,别让人死了。” 后面那一句她说的极轻,因为唇角靠着楚服的耳朵,被她将这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半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侍女几下子仍是敲不开门,一个护卫过去,他腰间挎着刀,长得人高马大,抬腿就踢,这一下下踢得门都晃荡,本意当看不见的老板匆匆来开门。 “天寒街冷,我家主人来歇一歇。” 楚服说完绕过店主就进了房间,将陈娇放下她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埋着头说“奴婢僭越,还请主人责罚。” “先起来吧,有什么事儿回家再说。” 陈娇走到床边,吩咐刚刚踢门的侍卫,“帮我把窗户打开”,又与店家说“今日惊扰店家还望勿怪。” 店家是个几十岁的中年人,这里是一家绸缎店,店里有两个伙计和他的女儿和妻子,一听陈娇的话就笑出一脸褶子,“小人不敢,娘子此陋室,是我的福气,刚刚老小儿腿脚手慢了些,还望娘子莫要怪罪。” 没什么好怪罪的,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她这不是也躲到一边了,“给店家些银钱吧,连累您和我们一起吹风了。” 护卫先用拔了栓子,用刀柄轻轻敲了两下,手重重一拉,一冬未开的窗子就被打开了。 陈娇望向外面,车子已经翻了,刘彻站在路边被几个护卫护着,至于那马已经彻底疯了。拖着一架车子哐哐哐到处乱撞,二十几个护卫先是拼了力气马,但就算是人多势众,也拉不住两匹马。 刘彻刚刚是被一个护卫拼了命从车里救出来的,那个侍卫的腿被车砸了一下,现在正在一边躺着。 其实这也不过是一会儿工夫,刘彻脚崴了,他皱着眉看着一团乱象,说道“不计较马匹生死,尽快结束这一场乱象吧。” 就算如此也不怎么容易,除非有人能一刀把马的头割下来或者是把腿给削断,不然只会更加刺激马的狂性。 楚服看陈娇皱着眉打量刘彻以为她是担忧,便说“翁主不可身临险境,若是担忧不如令人去找官兵。” 陈娇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什么都没说,她心里像是看戏一样看着,忍不住想这样一场突兀的乱子怎么可能不是有所预谋呢 如果真是,对方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能不是为了要刘彻的命吗怎么可能。 既然如此,她现在叫人不是多此一举。 “很快就会有人来的。” 陈娇没见识过真正的血腥夺滴,陈阿娇的存在,类似于一个bug,谁能得到她的青睐谁就获得了成为太子的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 第一个先退出太子争夺战的是刘武,刘启的弟弟梁王,第二个才是刘荣,在这之后刘彻会一直都是太子,按照历史来说。 现实总是有波折的,历史所记载的最真实的只有大事件,其中细节的诸多细节只有几件事情会溅出一点浪花,留下只言片语,绝大部分都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今日这样的生死危机,也许是一次,也许后面还有无数次。 不一会儿,果然有一群官兵来了,他们带着长矛和弓箭。领队的人先去和刘彻打招呼,然后手一挥,刚刚身后跟着的官兵手就动了,他们的长矛和弓箭都毫不犹豫的射出去了。一队人勇武非常,而跟着刘彻来的人则是退到了一边,守护在刘彻身边。 冒着热气的马血溅在地上,陈娇冷眼看着,她轻声说“这些个人,怎么也没想起来带一条绊马索” 绊马索,用一条粗一些的长长绳子也可以代替,现在又不是两军作战坚守城池,只要拦住两匹马罢了,用不着什么高级玩意儿。 楚服就在陈娇身边听着,她未曾上过战场在家中也没听过这些事情,倒是一旁照料的侍卫听见了,他皱起眉头,提醒陈娇“恐怕有诈。” “你去看看吧。” 护卫领命出了门,他是一个男人心里总有几分建功立业的渴望,天天看着一个小女娃有什么前途,要是能救十皇子一命必然前程似锦。 陈娇走到柜台边上,和老板说“裁半尺青布。” 老板已经听到了刚刚侍女和护卫叫陈娇翁主,他心里愈发后悔前不久将人关在门外的事情了,不止是他,他的妻女和伙计都吓的缩在一起,这时候只有他能站出来了。 “我来剪吧。” 陈娇把剪子从老板的手里拿过来,楚服自发过来帮她拽布料另一边,优哉游哉剪完这一尺白布,她顺势把布匹塞到袖子里。 从窗户望一眼就可以看到两匹马已经倒在地上了,从她身边过去的护卫正站在刘彻身边,手下按着一个护卫卸了兵器的护卫,让人跪下,带着一行士兵过来的小头领也跟着一起跪下,他们跪的是刘彻,口中不断辩白。 陈娇施施然推开门,扫了一眼刘彻也没过去嘘寒问暖,而是上了自己的车架,吩咐楚服,“你去和十皇子说,我们捎带他一程。” 刘彻一瘸一拐由人搀着上了陈娇的马车,他一身狼狈,一身蓝色的斗篷上面落了土还有被地面擦破的地方,像是一个富贵乞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 41 章 陈娇抽出帕子帮刘彻擦了擦脸上的灰, 她此番突如其来的亲近完全让人生不出受宠若惊之感, 刘彻甚至躲了一下。 “多谢姐姐好意,不必了。” 二人相视,刘彻目光一躲, 陈娇微微一笑。 这一息之间的平静,忽然就被一支泛着银光的箭刺破了,陈娇目光看着那支射来的箭, 缓缓说“表弟小心。” 就像是让他小心杯子里的水太热别烫了嘴角一样的语气, 阿娇从不这样关心他,在今日这一番颠簸之后这一类的小事似乎也不必让人担心了。 刘彻这一愣,羽箭的风声从耳边疾掠而过, 脸颊一痛,只听“当”地一声, 车壁之内扎上了一枚箭,箭矢尾端白色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 抬手从脸上带着痛意的地方一摸, 手指递到眼前, 上面是一道殷红的血色, 像是一道浅浅的胭脂,放到鼻尖嗅了嗅有细微的腥味。 他看向陈娇“表姐刚刚说要我小心” 要小心的就是这枚箭矢吗不见阿娇点头,他在目光相接中已然明白, 不是说阿娇眼里有多少绝情多少情谊,只看她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就自然而然能明白这双眼睛里的冷漠。 就像他说的一样, 陈娇已经救过他几次了, 刘彻不想再欠她人情, 可当经历生死危机看她气息平静冷眼旁观心里也渐渐生出寒意来。一颗本来就不怎么热得心,渐渐府上一层薄冰,她竟然真的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杀死。 有一瞬间,陈娇在想,刘彻会不会死。 如果他死了,会怎么样。 刘彻没有死,他从车里跳出去,刚刚刺杀他的人已经被按在了地上。他的穿着和来这里的一队兵马穿着的一样,身侧是被人夺走的刀剑,刚刚来的一队兵马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武器扔在一旁。 护卫见刘彻过来,便恭恭敬敬的迎上来,正要询问,不防备他一下子把护卫身侧的刀抽了出来。 他脸侧沾着二分血色,眼中的煞气逼人,护卫正对他的眼神,慌忙低下头去,到了嘴边的话直接吞了下去。 刀刃挥出,血溅三尺,热气从地上的污血上冒出来,刚刚那一声惊叫还在诸人的耳边萦绕,刘彻扔下手里沾了血的剑,说道“走吧。” 他上了陈娇的车子,看着表姐的面容说“还请姐姐送我一段路。” “这是自然。” 地上的血污还没有收拾,已经被砍倒在地的人被拖了出去,车轮滚了一轱辘的血腥悠悠往前。 陈娇半闭着眼睛,她的脸色尤为干净,刘彻就想到了一张不添加背景的美人图。 人死无对证,这队来得正是时候的兵马被带过去问了一遭又领了赏赐,刘启召见了栗夫人,不知二人谈了什么,从此之后栗夫人在宫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窦太后因此事大发雷霆,痛斥刘启“彻儿是你亲子,栗夫人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比不过你的亲骨血” “这件事也没什么证据,不好问罪。”刘启温言说。 窦太后挑挑眉,嘴角露出三分冷笑,“我儿也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真要治罪那毒妇需要什么理由,一个女人而已。后宫佳丽三千,你怎么就喜欢这恶毒泼妇,你姐姐送来的美人当真没有一个比得过她的” 刘启长叹一口气,扶着窦太后,说道“母亲休要取笑于儿,哪里是儿子不舍栗夫人,分明是彻儿顾念兄弟情义,不欲使这件事张扬出去。” 后宫里这么多女人,栗夫人张狂放肆多年,刘启对她一再失望,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情谊了。 但刘荣只有一个母亲,他刚要离开,母亲就要死,着实太过可怜。 窦太后想通了这些,对栗夫人这个拖后腿的愈发看不上,“罢了,你看好她不要再惹事就好。” 刘启保证栗夫人不会能出来惹事,伴随着这句话,之后的就是一阵无声无息的腥风血雨。与栗夫人相互勾结刺杀十皇子刘彻的人皆被处置,有人被处死有人被流放,还有些人在明面上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罢官。 王夫人这边得到了一批赏赐,刘启不喜奢靡,起居只见不显如何,但多年不曾建造亭台楼阁可见其爱惜民力不爱铺张。此次送来的礼物却极为丰厚,王夫人从首饰盒子里拾起一根嵌着宝珠的金簪到手心摸了摸,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微生。 陛下这是觉得愧对他们母子了,担忧她在此事上纠缠不休,但怎么会呢。 若是栗夫人这时候出了事,临江王是走还是不走呢此时不走,又要留到几时时间久了,陛下会不会又可怜这个孩子,把太子的头衔重新还给刘荣 父子之间的感情终究是不一般的东西。 这件事从开始到终了,所有的波涛都在水面之下,没有人提起和刘彻一起经历此事的陈娇。 刘彻成为太子在很多人眼中是一件十分顺其自然的事情。 陈娇和他的关系仿佛从那一天开始就凝固了,再无寸进,光阴荏苒,转眼之间,二人都已经是少年了。 点胭脂,戴金玉,穿彩衣陈娇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同龄人没什么区别。 馆陶长公主看着陈娇面带满意,“阿娇长大了,今日生辰晏和几个姑娘小子好好玩一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