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男人》 正文 1.骄兰之水 纽约的雨就像女人的泪水,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一整座城市都披上了透明的珠帘,余馥不由地想,这大概是许多女人伤心的一天。或许他们的爱人出了车祸,或许刚刚走到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可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余昭繁从计程车下来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她。她倚在铜色雕花大门与墙壁的交界处,头顶上有一方窄小的屋檐,雨水珠串哗啦啦地往下落,全都溅到她红色的高跟鞋上。 她穿一条黑色裹身裙,刚刚熨烫过的卷发贴着额际,被水渍弄得有些凌乱。严格来说她并不优雅,甚至可以说有点狼狈,但她就旁若无人地站在半雨的世界里,咬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迷迷蒙蒙地俯视众生,便把骨子里的优雅慵懒都发散出来。 余昭繁听见计程车司机吹了声口哨。他连忙撑开伞走上前去,不由分说揽住余馥的肩,将她拥入十几米外的一扇门内。 “抱歉,我来迟了。等很久了吗?”余昭繁收了伞问。 余馥盯着黑色的伞尖,积水没过红色的鞋尖,像是无心的撩拨。她显得漫不经心:“有一点,我的耐心很少。” “你还有事?” “并没有。” 余昭繁略带探究地看了她一眼,老实讲,他拿捏不准这个堂妹的脾气。有时候他觉得他们的关系很亲近,有时候他又觉得很遥远,究其根本大概问题出在她身上。 典型的情绪怪物,一时热情如火,一时冷若冰霜,随时可能翻脸不认人。 他带她来这里,究竟是对还是错? 余昭繁困惑的一瞬,余馥已经率先朝前走去。这明显是一间私人住宅,欧式装修,琉璃水晶,浮雕壁画,步入客厅后能看到三面落地橱柜,与墙壁同高,两面摆着外文书籍,另外一面则摆着形状各异的玻璃瓶。 大大小小,装在精致的橱柜里。 余馥步子一缓,回过头来问余昭繁:“瓶子收集控?” 余昭繁知道她的忌讳,否认道:“不是他,他哥哥是一个水晶狂热爱好者,这些瓶子都是水晶做的。” 余馥挑眉:“真奢侈。” 其实从这间私人住宅已经可以判断主人的身家。皇后区核心地段,闹中取静,如同汪洋里的孤岛。 余馥想起老师以前经常说过的一句话:香水,每一瓶都是一座孤岛。 有思想形式的,情绪多样的,质地粘稠或稀薄,和人一样复杂的岛。 “余馥,他的情况之前我已经和你讲过了,他并不是先天性嗅觉失禁,十岁以前他对这个世界是有感知能力的,所以如果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我也不会带他来这里找你。说实话,你能答应见他一面我感到惊讶。” 余昭繁总觉得这一次见面,余馥的每一个神情里都透着古怪,这让他变得谨小慎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需知道世界上每年都会有成千上万个调香师游走在各大香水品牌之间,但只有屈指可数的调香师会被邀请加入顶级奢华香水品牌公司,并且为之竞相争夺,余馥就是其中一个。 十年以来香水圈的传奇,唯一被时尚界炒到亿万身家的华侨女匠人。 她不缺钱,看起来也没这么闲。 余昭繁忽然有点后悔,先一步拦住她。余馥正朝楼梯上走去,见状动作一顿。“余昭繁,你没有女朋友吧?” “嗯?” “你这么多年一直单身,是不是因为嗯?”她的笑淡淡的,“我真好奇被你这样小心保护的病人,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余昭繁一听顿时脸色微沉:“别拿以蒲开玩笑。” “他叫什么?” 余昭繁似乎习惯了她不按常理出牌,无奈道:“江以蒲,蒲公英的蒲,之前和你说过了。” “哦,抱歉,我只记得他是你的病人。” 余馥又笑了一下。 一个心理医生解决不了的问题,却指望调香师来解决?她感到可笑,可偏偏这么可笑的事情,她却答应了。 “你这么骄傲,从没请谁帮过忙,我觉得这件事可以作为以后的谈资,用来堵那些长辈的嘴,希望到时候你能帮我多说两句好话。” 余馥说,“这样的解释你满意吗?” 余昭繁眉头微蹙,还要追问下去。余馥却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用眼神提醒他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的耐心马上也要耗光了。 余昭繁了解她的为人,也知道这次会面的机会实属难得,不得不就此放弃,两人进入二楼,转进会客厅。 得益于这个男人的兄长是一个水晶狂热爱好者,余馥还没走进去就已经看到了男人。他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姿态相对轻松,后肩倚靠着软背,膝盖上是一条鹿绒色的毛毯,双腿微微交拢,手上正拿着一本书。 临近落地窗的位置,外面是一场漫无边际的的大雨。兴许光线不够,下午三点的客厅已经打开了灯,昏黄的光笼罩在男人身上,一眉一角都像是被雾粉扫过的塑像,柔和且有磨砂质感,神秘而又含蓄。 一款前调为木香,后调底蕴深厚的调和香缓缓在她脑海中成形。她忽然有点雀跃,偏过头靠近余昭繁的耳朵。 她示意余昭繁,有几个问题要问男人,但是她并不想在此刻露面,所以需要余昭繁来帮她转达。 第一个问题:喜欢下雨天吗? 男人回答:喜欢。 第二个问题:了解过三宅一生的“一生之火”吗? 男人回答:新鲜的三明治c酸橙皮c亚麻布c沐浴皂,热热的石头和带咸味的皮肤,一款把奶香与玫瑰所完美融合的香水。 第三个问题:近三年有过性|爱吗? 男人回答:没有。 —— 余馥转身下楼,余昭繁追到门口,见她双手抄进口袋身干爽就要走进雨中,连忙拉住她。 “等等,你还没有给我答复。” 见余馥一瞬不瞬地望着门外的雨,神情寡淡,一派平静,余昭繁心里忐忑:“他的回答令你不满意?” “不是。”余馥想了一会儿,问道,“他真的不是你的c男朋友?” 她认真探究的口吻令余昭繁瞬时涨红了脸,一口回绝道:“当然不是,以蒲只是朋友!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那么,让我用香水疗法帮他找回嗅觉,或者度过这一次的难关都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余馥缓缓地转过脸来,嘴角徐徐往上勾,“我要他和我在一起。” —— 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和红色高跟鞋的女人走在雨里。她走得缓慢,姿态懒散,雨水将她新做的发型与精致的妆容打花,她仿若不觉一般,解开黑色羊呢绒手套,把手伸进口袋里。 转了个圈,她又含起一根烟。 忽然地,她转过头来,看向小楼的二层。 一个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 余昭繁的声音有些艰涩,开这个口让他觉得羞愧。“以蒲,你可以不答应,余馥一直都这样,没人能搞清楚她在想什么,她做什么都不太考虑后果,兴许她今天答应,用不了多久就反悔了。要不这样,我找找其他人?” 石板街上的女人走远了。 江以蒲缓慢地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昭繁,你妹妹很喜欢下雨天。” 他并不是疑惑的口吻,可惜余昭繁心思不在,以为他是询问,敷衍地点点头:“是,她说下雨天能让她灵感迸发,我看都是鬼话。她这个人说什么都不能轻易相信,小时候就经常糊弄家里的孩子,长辈们都不太不喜欢她。” “这样的吗?”江以蒲漂亮深邃的眼睛眨了眨,“我可能会喜欢她,像喜欢雨天一样本能c自然。” 余昭繁措手不及:“你是认真的?这个所谓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你懂得吧?” 江以蒲把书放在椅子上,重新看向大雨倾盆的世界。 “我已经开始了。” “什么?” “和她在一起。” —— 当余昭繁向江莯转述今天下午在纽约皇后区一间高档独栋小楼里发生的一切时,江莯正在a市接受时尚媒体记者的炮轰。 “你说什么?” 江莯一下子从转播镜头前跳了起来,前一秒死了老爹一般麻木不仁的脸顿时眉飞色舞,“喔,太棒了!我家以蒲真棒!” 记者们一听到“江以蒲”的名字,纷纷调转枪头。 “有传闻说这次以香萘尔c狄奥c爱马十c宝歌丽等十大香水品牌为首的新春首发单品试香会是专门针对l公司开展的?虽说邀请了国内各大时尚杂志的主编c评论员,但主要还是想考察一下江以蒲的实力,对吗?” “听说l这次所面临的危机公关是因为您在圈内发表了一些不当言论,惹怒了香萘尔驻华代表?请问您究竟发表了什么言论?” “我说什么了?我不就是”江莯被记者一激,马上就要“坦诚相告”,在旁边的秘书习盼立刻上前夺过他面前的话筒。 “各位不好意思,江总接下来还有会议,今天的采访就到此结束。” 习盼微笑着,将江莯强行拖出会议室。一进入总经理办公室江莯就跳脚了:“你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说?” “江总,难道我要看着您再一次犯蠢而不阻止吗?” 习盼严格说来是江以蒲的秘书,所以对江莯并不很敬畏,相反还有一种牙痒痒的“恨铁不成钢”感。 如果不是江莯听信三流芳香理疗师的鬼话,相信什么芳香理疗能够改变一个人对疼痛的感知这种狗屁言论,并且不幸被香萘尔驻华代表听到的话,十大香水品牌怎么会质疑l在华推广香水的公信力?江以蒲何至于跑到纽约去替他擦屁股? 说真的,芳香理疗要有这个效果,医院还需要镇痛剂做什么? 送上手术台一人点一盏香薰灯好了。 “江总,您最好保佑自己身体健康,不要有去医院的机会。”习盼深呼吸,再深呼吸,将一腔怒火强压下去,这才把手机还给江莯。 通话还在继续。余昭繁说:“感谢习盼,及时阻止了另外一场危机公关。你这么蠢?为什么l公司选你当总经理?” 江莯一听就炸毛了,扯了扯领带喊道:“喂,你够了啊,她说我蠢,你也说我蠢,我真的有这么蠢吗?” 走到门口的习盼和电话里的余昭繁同一时间回答道:“有。” 江莯像个受气的河豚双手叉腰,哼了一声。接下来是他与余昭繁每日的斗嘴时间,过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才转入正题。 江莯问:“我家以蒲去哪里了?” 余昭繁说:“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刚刚余馥发信息给他,约了晚上见面,他现在正在洗澡。” “在哪里见面?”江莯双眼放光,“你妹妹好看吗?身材怎么样?说实话,她这个要求还真是特别,难道和我想得一样,这种传奇调香师整天待在实验室里,一年到头碰不到一个男人?她不会憋太久了吧?啊!我好担心以蒲的体力!” 余昭繁默默地叹了声气,回答道:“我不清楚,时间地点以蒲一概保密。你现在需要关心的是,他已经在里面洗了快有一个半小时了。” “这么久?” “嗯。” 中途江以蒲出来过一次,让他闻身上沐浴露的香气。说实话江以蒲非常注重个人的卫生清洁,哪怕身处极其恶劣的环境,他身上也常带一股淡淡的木香气,应该和他多年熏香有关,但是,他仍旧担心自己身上会有异味。 对于一个嗅觉缺失患者而言这很正常,不过依余昭繁看,江以蒲还是太重视这次见面了。 “我有点担心。”他说实话,“虽然不应该这么说她,但我必须承认,余馥和普通的女人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如果用颜色来形容的话,余馥就是灰色的,昏暗的,她不温暖,也不乐观,似乎还很少快乐。” 余昭繁是心理医生,但他并不想从专业角度来分析家人。更何况,余馥出国以后他们虽然还有联系,但也只是表面的联系。 一直以来没有听说她交过什么男朋友,在感情方面似乎也没有特别的需要,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要以蒲和她在一起? 关键是,以蒲似乎并不抗拒? 太怪异了。 正想着,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一道欣长的身影走出来。江以蒲系着一件白色睡袍,骨节分明的脚踩在地板上,卷翘的刘海垂落在眼睫上,惹得他发痒。 他不自觉地眨眼,水珠不断往下掉,划过下颚,在地板留下一串水迹。 “昭繁,你妹妹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吗?我穿正装比较好,还是休闲一点比较好?”不等余昭繁回答,他又道,“请你来帮我闻闻,我身上的味道还可以吗?” 余昭繁单手握着手机,良久,还是放了下去。 给江以蒲搭配衣服花了半个小时,他快要精疲力尽时,才发现这对一个在期待爱情来临的男人而言,只是一个开始。 余昭繁硬着头皮道:“以蒲,介意我问一个问题吗?” “嗯?” “你看起来似乎很期待和余馥的约会,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江以蒲对着镜子,单指勾进领结里调节了一下松紧。一件新衬衫,领口还保持着包装时的样子,笔直地竖立在肩窝上方,完美地迎合喉结的性感。 他并不急于作答。 直到余昭繁再一次开口,他才抬手示意,一边整理袖子上的纽扣,说道:“昭繁,如果你和我一样遇见过爱情,你就会明白我有多期待它的再一次降临。” 他掀起唇,撑开黑色大伞。 在一个雨夜,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c抱着玫瑰花的男人,迎着繁华微光。 逃出了樊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骄兰之水 在今晚,余馥有一场和朋友的聚会,其中有一起在法国读书尔后就职于纽约的同学,也有她在香行新认识的朋友。 他们在一间西餐厅吃完饭后,转至酒吧。 白天淋了雨,余馥换了一身行头,但也只是将上下的颜色调换了一下位置,依旧是红黑色的经典搭配。 红裙黑鞋,再描一张烈焰红唇,狭长的眼尾裹着风尘一般,她踏足这人间。 她的友人程如说,她是今晚夜场最靓的东方女士,一定会有不少假装优雅又多金的男士来搭讪,余馥含笑不语,摇一摇杯子里的酒。 程如见她一直看向窗门的位置,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晃了一下她的手臂:“喂,你怎么回事?在等人?” 正说着,黑樟木镶嵌磨砂玻璃的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 程如看过去,那是一个典型的东方男人。 别问她隔着数米的距离和昏暗的灯光如何在第一时间判断出来对方的国籍,实在有赖于身处异国他乡多年游走猎艳练就的敏感与第六感,让她能够瞬间区分出对面的异性,是懂得徐徐图之的同胞老乡,还是只懂得横冲直撞的性|欲佬。 等东方男人再往前走几步,她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极度舒适。 他穿着一件燕尾服,单手抱着一束玫瑰花,另一只手抄在西裤口袋中。他徜徉在人群间,不疾不徐,白色领结以及银黑色胸章衬托出他对今晚的重视,尤其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清亮幽深,完美地协调出某种优雅与少年感。 程如心跳加速。本想把余馥独自一人扔在位子上去舞池的她,立刻抓住了余馥的手,低呼道:“好帅!” 过了一会儿,男人站定在她们面前。 程如激动又惊喜,脑子里快速地转动着开场白,就在这时余馥转过脸来对她笑了一下。 她常年混迹在各大夜场,太懂眼神里的暗示性语言了,一瞬了然,不由轻骂道:“明知他为你而来还不早说!故意看我笑话呢?差点丢人了。” 余馥摆摆手:“今晚消费都算我的。” “这还差不多。”程如瞪她一眼,又不甘地朝男人挥挥手,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刚好一首劲爆的音乐结束,现场安静下来,江以蒲把玫瑰花递过来。 “听你问了一生之火,我想你应该不讨厌玫瑰花的香气。” 余馥接过花,道了声“谢谢”,说道:“我想应该没有一个调香师会讨厌玫瑰花的香味,她可是百花之王,少了它,很多香水都会大大减分。” 说完,她示意江以蒲在旁边坐下。 这个酒吧的卡座设置地有些奇妙,位子不是单个的,大多是二人座。江以蒲犹豫了一瞬,最终选择了紧邻余馥的c同一张椅子的位置。 坐得很近,余馥闻到他身上的香气。不只是沐浴露那么简单,花样还挺多。 “让我猜猜。”她放下面前的高脚杯,身子往旁边侧转,面向江以蒲。 严格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直接打照面,此前在小楼里虽然隔着窗户对视过,但一面之缘就能让一男一女在黑夜里相逢,有很多原因是没办法用道理解释的。 尤其是此时此刻的距离完全打破了初次见面的分寸,他们彼此都有一丝冷静的紧张。 余馥的动作略显僵硬,好在有昏暗的环境打掩护,让她的第一次“捕猎”显得不那么拙劣。 她靠近江以蒲,细长的脖颈停留在他喉结处。 “柑橘柠檬c薰衣草c玫瑰c橙花c橡苔c麝香一个不少,还有马鞭草c罗勒c葛缕子,芳香扑鼻,排列有序,一丝不苟。”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江以蒲的眼睛亮了一下。身前的女人还在继续,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下颚,临近耳廓。 “骄兰旗下的古龙水,柑橘调,香气认真严谨,傻气而真挚,因为严选高品质原料的水准,气味不是转瞬即逝,能奇迹般从头保持至后段香气。” 她缓缓直起身,抿了一口酒:“我猜得对吗?” 江以蒲点点头,不乏惊喜道:“你只是这样一闻就能判断出来?” “大多数的情况我能做到,不过也不能排除状态不好的时候。” 她狡黠地说,“譬如没有被酒精麻痹之前,太清醒的头脑会让我失去控制。” “那现在呢?” “状态不错。” “还能继续吗?” “可以。” 余馥说,“骄兰之水是一款为少年研发的香,严格来说并不适合你。如果你是十九岁的男孩,或者你刚刚展开一段初恋,想要为心仪的女生带来一场清新的c纯粹的恋爱仪式,那么你可以选用这款香。” 闻言,江以蒲表现出一丝遗憾:“我超过十九岁了。” “嗯哼。” “但是,我是初恋。”说这话时,他一直看着她,用两只漂亮的眼睛把她装得满满的。 不可否认,他的话令余馥感到一丝愉悦。 “你没有喜欢过其他的女生?” 江以蒲说:“没有,那个时候我不太关注异性。” 他将嘴角张开到一定弧度,可以看见里面一颗小小的虎牙。 “因为我还是一个头脑很笨,必须勤奋的好学生。” “现在呢?” “在危机来临之前,我似乎有了很多时间去关注异性,可惜一直未能有幸遇见你。” 余馥夸奖他:“你的嘴巴很甜,所以,我可以这样理解吗?l公司这次面临的危机,并没有令你很着急?”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也可以这样理解,他们认定我是一个顶级香水评论员,可以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对一款香水作出即时的解读。如果他们一定这样认为的话,我也不置可否,虽然去了现场我将什么也闻不到,包括此刻你身上的香味。” 江以蒲注视着她摆在台面上的手,那是一双调制香水的手,纤细骨感,从内而外透着性感。 他说:“我想,一定是令人迷醉的香味。” 余馥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四周,或明或暗的光线里,有几个男人在身边徘徊,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江以蒲,你可以试一试。” “嗯?” “你看着我的样子,装扮,以及感觉,猜一猜我可能用的香水。” “我c我可以吗?” 他的询问带着一丝礼貌的不确信,表情却在这一刻沉静下来,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他开始向她靠近。 虽然他闻不到任何气味,但他似乎以为通过这样亲密的姿势,能让他更好地感受她。 某一个角度看过去,他们的身体挨得很近,周围的几个男人开始打退堂鼓。 他的嘴角往上扬。 余馥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愉悦,偏转过脸,挡住身后的喧哗与灯光,将他彻头彻尾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由莫扎特的歌剧《后宫诱逃》而命名的,只是名字有些老土的一款香水,从一段浓烈的动物腺譬如麝香c麝猫香前调开始,慢慢移向一段茉莉与桃香的交响曲,最终停留在一段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之上,又隐隐带着木香粗粝的刺耳,显得慵懒散漫,而又丰富绵长。” 江以蒲有一个诗人的嗓子。 区别于烟嗓c酒嗓和男低音的沉闷d沙哑,他的声音是一种类似于烤黄的c磨砂质感的纸张,被琴弦弹动时发出的震颤声,事实上要比此刻的解读更美丽。 因为他的解读乱七八糟,不过是背了一段《香水指南》里的经典台词,却用错几个词语,可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的评价又十分合情合理。 这一刻的余馥确实慵懒散漫,有着绵长的意图。 面前的男人年轻英俊,巧舌如簧,如果不是当下环境过于真实,她的心过于冷静,她可能会以为自己误入了大上海某个夜场,遇见一个会讲情话的小开。 可惜现实并非如此,他不是一个小开,而是一个著名的香水时尚评论员,优雅含蓄,内敛深沉。 最起码通过他在l杂志专栏发表的文章,她是这么认为的。 可他表现地似乎与想象有点不同。 余馥揉揉眉心,把剩下的半杯酒推到江以蒲面前。 “我请你喝。” 见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就要离开,江以蒲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惘然地望着她,一副无辜的样子。 余馥不得不停下脚步。 “今天的交谈我很开心,谢谢你。”她很快地瞥了眼手表,“试香会在什么时间?” “圣诞节前一周。” “我会在那之前回国。” 江以蒲的神情得到一丝舒缓,对余馥露出了微笑。 “我也是,遇见你很开心。” 余馥颔首示意,再一次准备离去。 “余馥。”江以蒲喊住她,“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需要。”余馥抱起玫瑰花,朝他挥手,“江以蒲,不要再对我撒娇,我怕继续留下来,今晚你回不了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骄兰之水 半个月后,a市。 习盼给江以蒲打电话请假时,江莯正在办公室打转。 明天就是试香会了,余馥却至今没有消息,江以蒲又是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稳重样,只有他“皇帝不急太监急”,恨不得马上飞到纽约去把余馥抓回来。 这样十万火急的时刻,习盼竟然还请假? 他刚要回骂,江以蒲就批准了。 电话挂断后,江莯已经急得快没脾气了:“你说说看,这拼命三郎也有请假的一天?她不是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要吗?但凡有口气在,她怎么会请假!” 江以蒲打开电脑进入一个界面,里面是余馥的详细资料。 半年以前,她和一个英国籍男人有过短暂的交往,约会过三次,后来无疾而终,期间没有去过男人的住宅,没有去过她的住宅。 不过,有酒店开房记录。 意识到江莯还在等他的回答,他不乏敷衍道:“难得请假,一定是要紧的事。” 江莯毫无察觉,哼哼:“她能有什么事?” “听声音好像挺急的,要去机场接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能劳得动她老人家大驾?平时出差想让她接送一下,她哪回不搞得出殡一样?” 江莯双手叉腰,“真是反了天了,太气人了!一个秘书都要爬到我头上来了,我这个总经理真是没法当了!你知道吗?我和余昭繁去度假的时候,他竟然中途就把我一个人丢” 话没说完江莯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江以蒲淡淡地扫他一眼,视线重新落回电脑上。 双手握拳抵于下巴。 他没再说话。 同一时间把余馥接到车上的习盼,气还没顺过来就开始数落她。 “要回来也不先打一声招呼,不声不响就到了机场,一个电话就让我来接你,当我是你妈啊?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吗?我那个小气巴拉的老板,一个小时不在就当我旷一天工,一天不在就当我旷一个月工,我出来一趟容易吗!” 余馥系上安全带,头也没抬道:“这样啊,那我岂不是把你从无良奸商那里拯救出来了?你不应该感激我吗?” “感激你个大头!” 习盼腾出手来,毫不客气地捏了下余馥的脸,这才笑出声来,“死丫头,还知道回来!” 余馥也笑了:“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牙尖嘴利,凶巴巴的,小心找不到男朋友。” “用得着你担心?你不也一样?来来去去的,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一边说着,习盼抽噎了一声,看起来要掉眼泪。 余馥顿时如临大敌:“喂,别哭啊,我这不是通知你了吗?这次回来只有你知道。” “你有多久没回来了自己还知道?”习盼本想再数落她几句,忽然一顿,“你没和家里说?” “和他们说了干嘛?皮痒了,故意讨一顿骂?” 习盼知道她和家里的关系不好,依她的性子肯定是能不来往就不来往,最好一刀两断,故而没再追问下去,转而道:“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还回不回去了?” “回。” 在习盼瞬时冷冽的眼神下,她又缓缓补充道:“不过这次会留得久一点,说不准时间,有点事。” “算你还有点良心。反正我不管,既然回来了,怎么着都得多陪我一阵。” 不过,有什么事能让她特地从国外赶回来,除非? 习盼一个急刹,怒吼道:“不会是廖以忱又撩|拨你了吧?他哪来的你的联系方式?以前的老同学我一个也没有透露过。” 余馥没应声。 “难道是你家里那边” 余馥:“习奶奶,控制您的想象力,不是家里,也不是廖以忱。” “那是谁?” 余馥转头看向窗外。 多年未归,这一次重新踏上故土,很多感觉都不一样了,原先空旷的厂区改建成了度假村c游乐场,记忆里很多色彩都变了。 越往市区走,越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她双手环胸,把脑袋缩进帽子里,瓮声道:“飞长途好累,让我眯一会儿,到家了喊我。” 习盼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终是点点头:“睡吧,傻丫头。” 她们从小学开始就是好朋友,到高中还一直形影不离,如果不是余馥突然出国,也许她们会一起读大学,上班,再一起租一间小公寓。 可惜好景不长,她的美梦很快就被一个叫做廖以忱的男生破坏了。 呵,心机男。 她是绝对不允许同样的错误,在余馥身上出现第二次的! 习盼一回到家就第一时间联系本市的同学,向对方打听廖以忱的下落,得知他正在拍一个名导演的戏c剧组全封闭c不允许随便外出后,她才放心一些,又细细追问了拍摄时间和具体的戏目,一切尽在掌握后,她回到车上。 正打算唤醒余馥,手机忽然响起。她立刻接通,声音也在一秒钟进入状态:“您好,我是习盼。” “是,明天上午九点在l旗下明珠酒店套房,高定礼服三套。好,再确认一下,江主编的三围是43c32” 习盼又交代了一些细节,电话挂断后发现余馥已经醒来了,正半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眼神?她拧眉道:“怎么?不困了?” 余馥摇摇头,思忖着问:“你在l公司上班?” “是呀,你不是知道吗?” “是,但是” 她和习盼没有断过联系,偶尔也会交流彼此工作生活上的事,只是过去不曾在意过,没想到这次碰巧了。 听习盼报出的三围参数,虽然那一晚她并没有和江以蒲有过这样深入的接触,但她目测应该差不了多少,而且姓氏也一样,总不会是同名同公司的巧合。 她只是犹豫,要不要告诉习盼。 习盼却了解她,展颜一笑:“想知道什么?” “你提到的江主编,是江以蒲吗?” “国内应该没有第二家l公司了吧?” “也对。” 余馥发现自己的提问有些愚蠢,显然是被某些不可捉摸的小心思拖累了,以至于她的表情看着有些滑稽,连带着声音都艰涩起来。 “江以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可能接受类似一夜|情这样的际遇?” “如果他是清醒的,绝对没有可能。” 有关于老板的隐私,习盼不方便透露太多,只能言简意赅,“江以蒲有很严重的洁癖,对于和异性的距离,他有严格考究的规则。” 说完,习盼变得意味深长:“怎么?不需要和我解释一下这里面的关系?” 余馥猜想今后如果和江以蒲有接触的话,怎样都瞒不了习盼,干脆也不再隐瞒,老实交代道:“过去他是时尚杂志的名主编,我一个捯饬香水的要靠这些顶级评论员赏饭吃,自然听过他的大名。不过,”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的三围参数,基本达到国外健美体格的标准,真是看不出来,脱掉西装里面这么有料。 “不过,今后一段时间里他可能会是我的,男朋友。” “就这样?你是不是省略了什么重要的过程?譬如,你们在哪里通过什么方式擦出了爱的火花?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情?难道是他前阵子飞纽约的时候?你们不会一夜那啥了吧?” “没有。”余馥说,“我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骄兰之水 第二天,当习盼到达明珠酒店套房时,江以蒲兄弟已经在了。江莯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看到她就抓着她东拉西扯缓解压力,习盼却三心二意,时不时观察江以蒲的举动。 余馥的嘴太严了,她昨天严刑逼供一整晚都没从她那里套出一些实质的东西,简直指望不上。 忽然,她看到江以蒲拿出手机,静默两秒钟后向他们比出手势,表示要出去一趟。江莯随即喊道:“试香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现在去哪里?” 江以蒲已经出了门,在电梯口徘徊了两秒钟后,推开楼梯间的门,一直到了地下车库,他的步子才缓下来,呼吸得到调整。 不远处有一辆车的车灯闪了一下,他停顿半分钟后,徐徐走上前去。 余馥正在车里等他。 狭小仄塞的空间里,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会儿。余馥先打破平静:“还来得及吗?” 江以蒲抬手看时间,距离试香会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按照流程,各大香水品牌的代表应该已经在后台准备了,前面与他一同参加试香会的时尚杂志主笔们也应该都万事就绪了。 留给他的时间不足五分钟,可他看着却没有很着急,只是说:“我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怕我反悔?” “不c不是。”江以蒲微笑着说,“我怕你觉得这场交易并不划算。” 用一个于他而言并不勉强的恋爱关系,交换他可能重获嗅觉的机会,怎么看都是他占足了便宜。但凡仔细想一想,都会觉得自己理亏。 他只是怕,怕江以蒲这个人不值得余馥做一次亏本买卖。 余馥注视着他。昨天习盼在电话里提到的高定礼服已经被他穿在身上,灰黑色的丝绒质地,纯手工缝制,剪裁得体,品质感十足,搭配高翻领白色毛衣,将他的气质再一次拔高。 纽约夜所见的男人还是他,优雅神秘,兼并某种亲密。 “衣服很适合你。” 余馥转过脸,正色道,“江以蒲,我有一个问题必须问你。让一个调香师来帮你治疗嗅觉缺失症,你不觉得很冒险吗?这同时意味着,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作为顶级香水评论员,所发表的一切言论,要么造假,要么捏造,要么就是信口胡言。一旦你的秘密暴露于众,不止你这个人的公信力会消失,伴随着l时尚杂志的一切也会毁之一炬,你这么做,真的不怕?” 她不相信他作出这样大胆的决定,只是因为信赖余昭繁和她的关系。即便走投无路,也不该贸然相信一个完全不了解c从未有过接触的人。 她还记得余昭繁最初联系她时说的话,一大段无聊的开场白之后,他问她:“余馥,我可以相信你吗?” 只有小孩子交换秘密才会当真,成年人之间哪有纯粹的秘密? 她让余昭繁有话直说,没必要转弯抹角,余昭繁反复思虑良久,才问道:“你相信一个在国际上十分权威的香水评论员,其实闻不到任何气味吗?” 她愣住了,一段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余昭繁大半夜给她打越洋电话,不至于无聊到只是为了开个玩笑,她相信他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那么,他是凭借什么对香水的气味作出判断和解读的?” 余昭繁答道:“从失去嗅觉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在记录以前闻到过的所有气味。他有特殊的记忆方式,可以通过香水的配方或者其他人的描述引导,作自己的理解。譬如,你忘记水蜜桃的香味,你可以寻找一颗新鲜的水蜜桃,摆弄它,品尝它,而他却只能通过梦境,数字代码,记忆渠道,去追忆小时候的味道。” “如果忘记呢?” “他不会忘记。”余昭繁肯定地说,“他记忆力很惊人,这些年每一个下雨天泥土里的气味,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 这是余昭繁的解释,又或者是“那个病人”对余昭繁的解释,事实上真相到底怎样,没有人知道,外人也不一定会相信这种荒谬的言论。 背一篇课文,半年以后就会慢慢淡忘,人的记忆是有疲软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记得十几年前闻过的全部气味?怎么可能记得每一个雨天? 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江以蒲半是低眉,并没有看着余馥,直到手机再一次恢复宁静,他才缓缓抬起头来,嘴角噙一丝笑:“如果是你,不管怎样的风险我都敢赌。” “你喜欢我?” “是。” “什么时候?” 江以蒲说:“我第一次遇见爱情的时候。” 余馥不由地莞尔一笑。分明就在前不久,他还说过以前没有太多的时间关注异性,也不知道这信口而来的话,是不是和他做香水测评一样充满了谎言? 他太神秘了。 停车场光线晦暗,她的目光深深浅浅地落在他身上,过了一会儿她说道:“为了降低作弊的可能性,香萘尔这次选用的香水并不是自家品牌的,而是卡琅的一款经典男香,薰衣草和香草兼容交汇。” 停顿片刻,她继续说,“据我对调香师的了解,他大多可能沿用以前的配方,不会走猎奇路子,即便在其中调整部分成分,也偏离不了他一贯喜爱的温暖味道。” 好的香水一次只能品一种气味,多了容易混杂,也容易影响判断,就更不用说考验一个评论员对香水的感知和解读功底了。 所以,现场只会出现一款香。 “谢谢。” 江以蒲再一次看向手表,时间还剩不到三分钟。他看着余馥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一笑,略带试探地将她落在耳边的碎发别至耳后:“我可以邀请你共进晚餐吗?” 余馥身体往前倾,温热的气息瘙痒一般拂过他的脖颈:“当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降临 江以蒲离开后,余馥也跟着下了车,转进试香会的后场。 香萘尔驻华代表和她有几分交情,事先他们已经联系上了,关于今天试香的主题也是代表无意间向她透露的。 代表说:“早知道你回国,应该邀请你做嘉宾的,真是太可惜了!” 余馥含笑不语。 这场试香会的时间很微妙,接下来就是圣诞节,在欧洲通常是一款香水上市最好的时间。他们提前一周决定品牌在华的推广,既能吸引眼球,也能做好及时止损的准备。 关于引发此次危机的始作俑者,她感到滑稽。 一个公司领导人竟然会相信芳香理疗师的鬼话,还这么巧被驻华大使听见?他不知道这是对香水艺术严重的亵渎吗? 难怪华商代表会质疑他们,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要检验l专栏主笔江以蒲的水准。 如果江以蒲依旧权威,l杂志会和过去几年一样拿到十大品牌香水的一手资源,譬如推广大使亦或调香师的专访,对于热衷香水的读者来说无疑是一大卖点。 其次l集团旗下各大商场专柜,也会相应入驻当季最新款香水。 可如果江以蒲在试香会上表现失常,对于香水的解读与他在主笔文章里表现出的犀利与专业有别,那么,这将是对l公司一次严峻的考验。 所以余馥没有即刻离开。 代表把她领进后台包间,给她倒了一杯水,言谈之间毫不掩饰对她的兴趣:“这几年相信我的诚意你也看到了,只要你一句话,明年香萘尔初夏主打的位子我全部给你留下来。怎么样,心动吗?” 余馥摆摆手:“我受之有愧。” 代表似乎早有准备,见她拒绝也只是一笑。 这很正常,余馥是近年来唯一跻身传奇调香师行列的华侨,受到的关注自然要比其他种族的调香师多一些,经受的考验也相对更加残酷,可她不仅一次又一次让全行业为之惊艳,还保持着超高的水准,常年游走在十大香水品牌的邀约之外。 但凡加入其中任何一间公司,她的身家都会立刻翻个数倍,偏她没有。 没人清楚她的想法。 代表既感到惋惜,又感到庆幸,至少余馥至今独立创作,他还有争取的机会。想到这里,代表又忍不住显摆起来。 “yv一nne,你猜这次我选的哪一款香水?” yv一nne是余馥的英文名,他们习惯这样称呼她。余馥显得漫不经心:“不是卡琅的经典男香?” 代表晃了晃食指,故弄玄虚道:“太经典了,还是有作弊的嫌疑,所以我们连夜商量换了另外一款香水,既不是今年主打的新品,也不是往年的经典。” “换了?” 余馥猛一起身,手不经意扫落桌角的水杯,半杯水全都洒在她的衣服上。代表赶紧抽出纸巾替她清理,关切地问道:“yv一nne,你怎么了?” “换成哪一款香了?”余馥回过神来,神色镇定道。 “你猜?” 代表冲她眨眨眼,似有暗指。余馥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我研发的香吧?” “正是!”代表激动地说,“所以,如果今天你能作为嘉宾出现的话,想必现场会很精彩!诶,要不这样,我去和主持人说一说,增加一个环节让你压轴出场?” 代表是一个行动派,当然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现在各大香水品牌都在竞争余馥,如果他能和余馥沾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既能打压竞争对手的嚣张气焰,又能为新春主打增加噱头,岂不一举两得?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余馥赶紧追上他。 “等等。”她叫住代表,“要不这样,我就在旁边看一下?” 代表摇摇头,双手环胸:“yv一nne,难道你不好奇国内主流时尚杂志的主编们对你的香水是一个什么态度?” 余馥迟疑了。 诚然代表的话带有一丝挑衅成分,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来源于国内外文化的差异是切实存在的。 虽然早期香水的原材料大多是从亚洲引进的,但最终在香水领域大展拳脚的却是欧洲国家,许多本土香水也有独特的配方,高品质的原材料以及精心加工的过程,可偏偏备受追捧的都是那些顶尖品牌。 为什么? 不单是香水,很多发源于国内的艺术作品,在没有得到充分发挥的前提下,最终都成了他国的香饽饽,回头进口到国内,价格上涨数倍不提,还将本土品牌挤出了竞争市场。 批判c怀疑,一直都在。 余馥想起启蒙老师和她说的话,第一个在一片土地播下种子的人,最后都留在了这片土地。老师希望她能拥有自己的第一片土地。 她最终还是接受了代表“好意”的安排。 前场试香进入后半程时,香萘尔的驻华代表快步走到转播间和主持人耳语了几句,接下来的时间,主持人拿到余馥的一手资料。 正在做阐述的江以蒲瞥见主持人从面前快步走过,在往后台的交界处和一个人交谈。由于代表身材高大,阻挡了后台之人的身影,他只瞥见一抹黑色的柔纱。 江以蒲停住。 余馥今天也穿了一条柔纱质地的黑色裙子,脖子上系着一条深红豹纹的丝巾。她似乎对红黑色情有独钟。 在他旁边是国内一家主打“皮革”c“精英”c“汽车”等时尚元素的杂志主编,在试香的过程中不断拿起香水瓶在四处喷洒,反复调整瓶口的喷头,像一只没什么耐心的海豹拱着鼻子,到处闻嗅。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似乎根本无法描绘萦绕在周围的气味。 这让江以蒲再一次顿住。 如果没有主持人的突然变故,也许他会认定这位主编闻多了皮革气味,故而无法领会香水当中奇妙糅杂的每一丝细腻香气,可不知为何,他忽然产生了一丝疑心,继而对正在品鉴的香水也产生了质疑。 了解过香水的人都知道,薰衣草是常用原料,从中提取的芳樟醇一直作为“清新”的代表存在着。怎么看,这位主编都没有类似于卡琅经典香水里所描绘的“温暖”的感觉。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想到那一闪而过的黑色柔纱,江以蒲揉揉眉心,闭上眼睛。 十分钟后,试香会结束,“考生”们上交文章。经过二十分钟的激烈讨论,评委们挑选出最佳解析。 余馥作为神秘嘉宾,替香水品牌代表们将明年的合同交到江以蒲手上。 雷鸣般的掌声中,她与他身形交错,声音很低:“散场后,车里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降临 “过关了吗?” “过关了。” 在台下的江莯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江以蒲,挨着左右脸各自亲了一下,直将对着媒体镜头的英俊男人亲得脸变了形。 江以蒲逃脱不了哥哥霸道的拥抱,眼睁睁地看着余馥被挤出包围圈,远远地朝他笑了一下,逐渐退至后台,而他始终没能说上一句话,无奈之下只好回过头来先接受记者的采访。 换上一张侃侃而谈的笑脸,他便是一本月销五十万册的国内一线时尚杂志的主编,说话进退有度,不会被记者抓住把柄。 习盼也在一旁死死地拉住跃跃欲试的江莯,没让他上去搅合。 好不容易捱过了媒体的轰炸,江以蒲拒绝哥哥出去庆祝的邀请,直接坐电梯上了顶层套房。 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把空调开到最高温度,同时打开吹风机,两分钟后原本湿漉漉的头发变得干净清爽,微卷的毛发服帖地耷拉在耳后。 因为要面对记者,早上造型师把他的头发做了定型。虽然他闻不到气味,但记忆里塑胶泡沫的味道似乎并不怎么芳香,他不想给余馥带来一丝不适。 想到余馥还在车里等他,他不敢浪费一点时间,一口气下到车库,气息还没平稳,已经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没有想到的是,代表也在车上。 江以蒲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覆上笑容和对方打了声招呼。 代表本想趁热打铁将余馥招揽到公司,不想追到停车场,来来去去都是各大媒体的记者和其他品牌商,担心节外生枝,这才跟着余馥上车。 谁知还没说几句,江以蒲就出现了。 余馥用眼神示意他手机,他打开一看,果然有她提醒他的短信,只是他太着急了,根本没有闲暇去看手机。 江以蒲抱歉地朝余馥一笑。 余馥的目光落在他略微泛红的皮肤上,没有说什么。倒是一旁的代表敏感地捕捉到他们眼神间的交流,轻咳一声道:“没想到你们认识,难怪江主编如此了解yv一nne的作品。” 江以蒲直言不讳:“yv一nne是我最欣赏的调香师。” “俊男美女,相互欣赏在所平常,有机会一起吃饭,今天我就不打扰了。” 留下一句满含深意的话后,代表率先告辞离去。 艺术有某种共通性,人有某种默契,在香水领域里,制香和闻香的人有时候不需要太多的交流,一个眼神就够了。 对代表而言,余馥和江以蒲就是这样的关系。 江以蒲在阐述里提到:这是一款令人顺从内心的香。 如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与母亲大吵一架后把自己关进洗手间,从水池上摆着的一堆父亲的“垃圾”里,他先后拿起剃须刀c断裂的梳子以及只剩一小块的肥皂,最后他翻开打火机,在哗啦啦的水声里,臆想自己成为一个男人的样子。 他从叛逆走向一个妥协式的c顺应自然生长的方向,如同每一个人必经的青春期,和自己拧巴较劲,最终却还是败在自己手下。 余馥看到这份阐述后,就再也没有看其他人的内容。 当时代表问她:“这是最佳的解读吗?” 她的回答是:“我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人总是在学着成熟的过程里丢掉最宝贵的东西,这款名为“降临”的香是她正式出道的第一份作品。 十五岁,正是她人生中最拧巴的时候。 无可避免地被这帮杀千刀的商人再一次搬上台面,看到那些狗屁不通的阐述,她既为所谓的时尚的领军人感到悲哀,又为国内香水市场的形态感到心寒。 幸好,江以蒲没有令她失望。 不过“降临”已经是早期的作品,他怎会熟悉? “你要我解释吗?”江以蒲看出她的疑惑。 余馥点头,在他的示意下往前挪了一步,听到他略显湿润的嗓音道:“你知道香草在欧洲早期是用于制作女性催|情|剂的,它是一种带有奶油香的气味。” 他们的距离并不远,稍稍偏头,就能撞见彼此的眼睛。 余馥控制自己,没有去看他漂亮的脸蛋。 “在这基础上,它和薰衣草的结合本是一种类似缠绵c交织的温暖气味,可我却在一个主编脸上看到了痛苦,我想里面必然掺杂了一些辛辣的木香。” 他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这种冷冽c浓烈的调和香,是你一贯的手法,所以我大胆地联想到了降临。” 余馥不得不斜他一眼:“冷冽,浓烈,你还真是敢用词。江以蒲,我很抱歉,他们临时改题,我也是到了后场才知道。” “没关系。” 余馥不禁一愣。 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他没有机警地察觉到周遭的变化,今天会是什么后果? 他失去嗅觉的秘密会被公开,l会成为众矢之的,可他却只是轻飘飘的三个字“没关系”? 江以蒲的手指试探性地转过余馥的下巴,那是一种冰凉而又温柔的触觉。 他似乎想让她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骗子在每一次诈|骗时都做好了被抓的准备,其实我也一样。虽然我没有骗,也没有偷,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做香水的记录,但这世上的人大多如此,他们并不会相信一个骗子的话,因为他们认定我就是一个骗子。” 他忽然敛去笑意,认真道:“但你不一样,我觉得你是相信我的,我也想让你相信我。” “为什么?” 说话间,两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从车前走过。离开不远,他们又停下来,似乎在耳语什么。 余馥连忙将江以蒲藏到座椅后面。 场面忽然变得滑稽。 他一米八五的长腿无处安放,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肩膀仍与椅背同高,不得已只好伏下身来,侧脸挨着余馥的腿。 黑绒缎面精致软滑,呼吸穿过薄薄的衣料,抵达余馥的皮肤表层,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战栗,随即扯下披肩,盖在江以蒲身上。 两个记者在车前后徘徊了五分钟后离去。 待他们走远,余馥将江以蒲扶起来。 他的腿发麻了,单手撑在座椅上。不知车内气压太低还是空气不流通闷的,他双颊微红,眼神迷离,某一个角度看起来懵懵懂懂,带着一些憨傻。 余馥想笑:“你怎么了?” 江以蒲没有说话。 脑海里不断盘旋一缕类似柔纱c绒缎质感的沙哑曲调,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抚摸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归到现实中,耳朵里仍有鸣音,“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你。” 他又调皮了一下,“想让你相信我,大概只是出自一个男人的本能,因为我不想在一段充满怀疑的关系里施展我的魅力,这样你会有借口逃避我的示好,将此视作虚情假意。其实我想说,我好认真的,每一刻都好认真。” 余馥莞尔,仿佛又遇纽约夜嘴巴好甜的小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降临 余馥没有国内驾照,习盼虽然留了车钥匙给她,她却没办法开,最后还是换到江以蒲车上。 两人前往一家名叫“雀馆”的私人会所。 这是江以蒲名下的店,整体风格古色古香,院子里有小桥流水,还有竹林温泉,由于他在路上就打过了招呼,一到店各项安排就绪,店长徐稚亲自招呼他们。 一番寒暄后徐稚和江以蒲低头交谈起来,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并不是上下级那么简单。 余馥在一旁听着,没有开口。 经过一间移门半阖的小包厢时,她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脚步略顿了顿。仅片刻间,里面的人似乎有所察觉,起身朝门走来。 这时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已将移门拉开,两人一个照面。 “余c余馥,是你吗?”酒意微醺,双颊染上驼红的男人不确信地问道,随即揉揉眼睛,一把拉住她的手。 余馥挣扎了一下,没能甩开。 就在这时包间里的女人也走了出来,细声细语地问道:“以忱,她是谁?” 廖以忱仿若不觉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是欣喜,又是惶恐:“余馥,你回来了?怎c怎么没人跟我说?” “我回来和你有什么关系?松手。” 余馥脸色一沉,“廖以忱,不怕被狗仔偷拍的话你就继续抓着。” 果然,下一秒廖以忱就立刻松开了手,左右张望一番后整个人也回过酒劲了。 “余馥,好久不见,我c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要不c要不换个房间我们聊一聊?” 余馥嗤笑一声。 就在刚才她还看到他和里面的女人交颈谈天,亲密无间,一会的功夫就变了个人似的,完全不考虑女伴的心情,算什么男人? “我没什么要和你说的。” 余馥转过脸看向江以蒲,“房间在哪里?我们过去吧。” 江以蒲朝徐稚点头示意,徐稚当即意会,带着余馥先往前走。廖以忱还要再追,江以蒲忽然伸手拦住他。 “廖以忱对吗?” “你是谁?”廖以忱一脸阴沉,愠怒道,“为什么拦着我?” “她已经拒绝你了,而你是一个公众人物,再追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我是在维护你的面子,你应该感激我,不是吗?” 江以蒲身子往前倾,俯下身道,“据我所知你现在正在拍戏,剧组全封闭,如果让记者知道你不止偷跑了出来,还在和一个女人秘密约会后果会怎么样?” “你!你威胁我?” 廖以忱又一想,他在剧组拍戏是保密的,这个男人怎么知道?好像仔细一看,还有点眼熟,他不禁问道:“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当然。”江以蒲说,“我知道你喜欢她。” 廖以忱蹙眉,眼见面前的男人停顿了片刻,面上的笑意渐渐逝去,转而覆上清冷的神色。 他忽然意识到,接下来的话才是对方停留在此的真正意图。 “但是,你已经没有资格再拥有她。” —— 徐稚离开后,余馥打量了包间一圈,里面的陈设应有尽有,木质移门外还有一个圆形温泉池,大约是容纳两三人的大小,池面堆砌着鹅卵石,周围种植着长青翠竹,并一排山茶花,假山上还卧着一只肥大的橘猫,看着动静皆宜。 没有一会儿菜上来,江以蒲也跟着服务生进来。 余馥一转头,便见一个男人倚靠着门,略带慢懒地松开衬衫领口,手在领带上转圜了一会儿,随即一把将领带扯开,单手勾放到衣架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头浅浅一笑,眼睛里闪烁着琉璃灯的光泽。 依旧漂亮地让人心动。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让徐稚推荐的,你尝尝看,如果不合适可以再换。” “没关系,我不挑剔。” 余馥坐下后,江以蒲在她旁边落座,用公筷给她布了几样菜色,都是比较清淡的。 恰好,也都符合她的口味。 余馥觉得好笑,在国外念书时每回和程如一起去中国餐厅,两人都要因点菜而舌战一番,因程如是肉食主义者,而她偏向于素食,偏偏当时他们都是学生,经济条件有限,不得不学着妥协,在不浪费的前提下尽量选择他们都喜好的口味。 结果每次都吃得不尽兴。 等她有了足够的经济条件后,却发现外面的味道怎么都和国内不一样。哪怕用同样的锅,材料和调料自己在家里做,也还是不一样。 后来她想,应该是水质的原因。 程如知道后笑话了她很久,言道哪里是水质的问题,就算换了同样的水,也不是她想要的味道,分明是她思乡心切,不愿意再在异国漂泊了,于是总催促她回国。 老实说,她真的很怀念,也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让她味蕾舒适c心情放松的中国菜了,满满的家乡风味,地道又原汁原味。 “很不错,我很喜欢。”她由衷道。 江以蒲看她吃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饭后服务生送来甜品和一套女士泳衣,并一把钥匙,告诉余馥房间就在隔壁,如果她有需要,可以在泡完温泉后去休息一会儿。 余馥笑着答应下来,等服务生出去后兴致盎然地看向江以蒲。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意思,只是想听听他怎么解释。 江以蒲倒也坦诚:“你不是答应我要与我共进晚餐吗?作为一名优雅贴心的男士,我必须要为你安排好下午的行程,以免让你觉得太过无聊,所以自作主张地让他们安排了这些,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说完,他停顿了片刻,补充道,“他们这里有很多项服务,如果你有其他的需要,也可以跟我说。” 他不知道她昨天才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只是看她眼底有一丝疲惫,似乎没有休息好才如此安排,不想正合余馥心意。 昨天一夜没有合眼,今天一大早又到了试香会的现场,接连折腾数十个小时,是个人都精疲力尽了。 果腹后身体的糖分升高,为她带来的是另一重身心满足的欢愉。 “不会冒犯,你很有礼貌。” 余馥抖开服务员送来的泳衣,一件开背深v黑色连体衣,丝绒质感,摸起来手感柔软。 关键是,和她今天身上裙子的质地十分相似。 她偏过脑袋,嘴角忍不住往上勾:“所以,这个也是你的安排?” 江以蒲双手撑在椅背上,手指微微蜷起,用力一瞬后再度松开,直视她的眼睛:“嗯,你喜欢吗?” 余馥没有躲闪:“目前为止你的安排我都很喜欢。谢谢你,男朋友。” “那我有什么奖励吗?” 他又往前一些,脸停在她眼前,呼吸变得轻缓。 余馥能感受到他细微的变化,抿着嘴角,顺势摸了下他的下巴:“晚上给你奖励,现在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说着,她起身拉开移门,取下罩在黑裙外的披肩,脱掉鞋子,赤脚踩在鹅卵石上。 下一步手落到腰侧的拉链上,忽然动作一顿,回过头来。 见江以蒲还倚在门边,她不由地一笑,冲他挥挥手:“乖,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降临 江以蒲坐在休息室等待余馥的时间里,翻看了一下这几个月出刊的杂志。徐稚处理完前厅的事宜后进来,告诉他最新的账目表格已经发送至邮箱。 江以蒲抬起咖啡抿了一口:“你做事我放心,不用每次都这么准时,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刻薄你。” “不知情的人是谁?”徐稚揶揄道,“真是稀罕,我还以为你和你哥一样都是弯的。幸好今天看到了,不然都不敢和你亲近。” “你还想怎么亲近?” “瞧瞧,这人啊,心里美,连说话都美。今天要不是刚好在雀馆,岂不就错过了你卖力的表演?” 徐稚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半靠在椅背里,细长的手指轻叩在文件上,一副沉稳淡冷的模样。 和刚才进门时他所见优雅温和c侃侃而谈的男人实在有些不同。 “连你也八卦?” “关乎你的终生大事,我怎么着都要勉强八卦一下的。毕竟除了习盼,你身边从没出现过什么女人。说真的,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江以蒲思考了半分钟,答道:“恋爱进行时。” “是吗?我看你单相思吧。” 徐稚又和江以蒲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想到下午还有其他门店要巡视,未作久留,离去前交代了下刚刚处理的事。 “已经取消廖以忱在雀馆的身份,其他会所也一律将他拉入黑名单了,你放心。” 江以蒲正在翻杂志,闻言手势一顿,淡淡地“嗯”了声。 徐稚本要出门,见状又停下来,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打趣道:“难得看你耍一次威风,太新鲜了。你可千万要藏好大尾巴,别吓着人家。” “需要你提醒?”江以蒲指指手表,“下个月的奖金不想要了?” “是,老板最大,你说什么都对。”徐稚这才离去。 江以蒲看着时间度过了漫长的下午,掐着点去找余馥时,却忽然接到她的电话,告诉他临时有事,不能和他共进晚餐了。 末了,她略带捉弄的口吻道:“是不是有点失望?很抱歉,我是真的有事,绝对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毕竟你早晚是我的。” 她又道,“最晚圣诞节,一定弥补你这次晚餐,好吗?” 他能说什么?一个被要求在一起的人,主动权从来都不在他手上。 表演得再好,也只是戏里戏外。 江以蒲拧着眉头,勾了勾唇角:“大弥撒在午夜结束,之后就到圣诞节了,是新一年宽恕c祝福和幸福的开始,我希望能在那之前和你在一起。”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好。” 离开雀馆后江以蒲回到家,将床头的香薰灯点上,随即进入浴室洗澡。一个小时后他走出房门,打开电脑。 同一份资料。 里面提到余馥唯一交往过的英国男人,是一个长相英俊,优雅浪漫,且懂得花言巧语的诗人。凭借他高超的舌|技,这位诗人曾在三天时间约会超过八名女性,一向以神秘为名。 不过,诗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根据他经常出入的场所可以判断,他是一个实打实的瘾|君子。 她到底欣赏他什么? 黑夜里,江以蒲站在落地窗前,与无边无际的城市夜景融为一体。他在某一刻闭上眼睛,疲惫游走于四肢百骸,他环抱与胸前的手微微攒握,几乎捏碎了指间的高脚杯。 隐忍,蛰伏。 樊笼仍在。 接下来的一周,余馥一直在a市乡下一个花田培育区。三年前花田的户主遇见经济危机,想要转手卖掉花田,恰逢余馥回国,机缘巧合得知户主的打算后,她提供了一笔资金帮户主度过困难期,现在也算花田的半个老板。 在她的授意下,户主对培育方式做了一些调整,这两年通过花草市场的远销近调也实现了盈利。 她之所以临时爽约,就是因为突然接到户主的通知,她一直在寻找的“气味”有了下落。 一款精心研发的香水所散发出来的香味,通过调香师的手和色素提炼,蒸馏c香精调和等精细严谨的步骤后,最终面向市场时势必是一件值得考究的艺术品。 它不像许多花只拥有单一的气味,甜腻又或者刺鼻c辛辣,更甚者清淡无味,不可捉摸,它一定能让你怀有某种期待,在按下喷嘴的那一刻或者将鼻子靠近瓶口时雀跃起来,并且是以一种比你希望的更好的方式满足你。 满足。 余馥一直在寻找一种可以令她“满足”的气味。 类似风信子c三色堇c玫瑰c忍冬,仙客来等花,在她的追寻c发现和尝试后,拥有一定的漂亮的组织形式,让她彻头彻尾地沉迷其中,所以她什么东西也没有带,第一时间赶到乡下。 当她尝试着将一株青色不知名的植物放到鼻下时,她眉眼都展了开来。 可后来的几天,进展却不太顺利,她总是感觉差了一点,却想不出到底差在哪里。 艺术的瓶颈将她骨子里的暴躁全都激发出来,她每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吃不喝,一夜又一夜睁着眼睛到天亮,需要灌上好几瓶酒才能让自己睡过去。 醒来后她依旧心烦意乱,几近于崩溃的边缘,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平安夜与江以蒲的约定。 到平安夜这天下午五点,仍旧没有收到任何信息,江以蒲再一次放下手机。 转而望着窗外。 他的脸在昏红的霞光里渐渐冷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降临 习盼把资料整理好后,点开网页听天气预报,这两天会下雪,她把抽屉里的伞收进包里。 这种时候对她而言是偷得浮生,因为老板已经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天没有出来了,通过百叶帘偶尔能看到站在窗边的身影,高大欣长,却无故落上一丝孤独。 百无聊赖之下,她给余馥打电话。 见余馥声音沙哑粗沉,里面透着一股子不耐,她猜到她失踪一周去做了什么,也早就习惯她间歇性的“发疯”,只是好意提醒道:“试香会那天你和我老板出去了吧?这几天他似乎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平均每天拿起手机的次数比以往多了三倍,今天还出奇的沉默。” 习盼真挚地问:“余大美人,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在短短时间里让一个男人对你朝思暮想?” 见余馥闷不作答,她又道,“或者,你能告诉为什么吗?你都单身多少年了,怎么突然就看上我老板了?他去纽约也就两三天,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她知道余馥的魅力大,作为一名传统美丽的东方女性,她在国外念书就业期间从不缺少异性的追求,可她从没有过任何表示,她以为她不喜欢外国佬,或者还对廖以忱余情未了,可谁想? 一个措手不及,她竟然和自己的老板走到了一起,关键是她这个贴身秘书兼多年死党竟然毫不知情。 “喂,你倒是说句话呀。我老板很纯情的,你不要玩他好不好?” “纯情?” 余馥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艰难地把脑袋从毛毯里钻出来。 宿醉后的她头脑昏沉,神经在头皮间跳动,隐隐泛着疼痛,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似的。 从一张躺椅上直起身来,她花了整整两分钟。 习盼还在那头滔滔不绝,甚至列出了江以蒲纯情的三大证据。 “第一,我说过了,他有洁癖,参加酒会或者商谈采访,一律不携带女伴,与女性主持人c记者习惯性保持距离。就连l杂志签约的模特,偶尔在拍摄棚里遇见,人家和他打招呼,他都站得远远的,能不靠近就不靠近,对于男性的距离会相对小一些,也许是因为同性相斥。万一不幸和对方有过密的接触,他每次回到家都要洗漱一个小时以上。” “第二,家政阿姨跟我透露过,他家里没有一样女性用品,并且每天准时回家,从不偷偷出入夜场。不像江莯,白天勉强还像个人,一到晚上就像疯狗一样到处撒欢,怎么拦都拦不住。” “第三,据我这个唯一女秘书的观察,他的电脑里没有那种片子,也没有浏览过相关网页,手机里没有除了合作方以外同龄女性的联系方式。你想想看,一个正常男人没有上述几项内容,不是纯情是什么?” 余馥发笑:“我倒觉得他像是那方面不行。” “你说什么?”习盼忽然一个大声,赶紧捂住嘴,“余馥,别以为你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就可以随便亵渎我的老板。江以蒲是一个正常男人,我敢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 “我” 习盼语塞了一阵,耍赖道:“反正我不管,老板一向待我不薄,你不能随便欺负他。再说了,他是不是正常男人,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 余馥认输。谁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以蒲的洁癖这么严重吗?” 余馥回想之前和江以蒲的几次接触,在纽约的那一晚,包括后来在车里c在雀馆时,他都表现得很镇定,没有一丝“考究”的样子,难道是装的? 余馥又问,“那他怎么会挑选女秘书?” “可能是因为我男人婆?” 习盼也不清楚,一开始她只是一个小员工,负责处理文件工作,别说当老板秘书了,平时都见不到老板的面,后来大概是她拼命三郎的名声在部门传了出去,江以蒲赏识她的“老黄牛”精神,才破格提拔她? 她毫不避讳道,“我在他们兄弟那里不属于正常女人的范畴,所以可以不将我列入标准内。我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样才能让我的老板也对我敬而远之,以此证明我是一个有真材实料的女人。” “说真的,给他们两兄弟打工实在太毁自信了。馥馥你说,难道我真的没有一点女性魅力吗?”习盼掐着嗓子,故作娇媚道。 余馥忍不住笑了。 “终于笑了,快累死我了。心情好点没?”习盼松了口气,声音恢复如初,“好点就振作起来,哪有什么你余馥跨过去的坎?” 余馥看着镜子里蓬头垢面的自己,脸色差得好像十几天没有睡觉,黑眼圈比熊猫还大,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 乍一见,还以为刷了一层白漆的女鬼。 她拉着嘴角,强行露出一个笑容,却差点把自己丑哭,无奈放弃。 实验室外太阳已近落山,给漫山遍野的花草渡上一层金光,暗香狭裹着冷风钻进脖子里。 她披着一条单薄的围巾走上山坡,缓缓答道:“万一碰见了呢?盼盼,这道坎我已经半年没跨过去了。” 忽然脚步一顿。 不远处,像是来采风的一对小情侣忽然钻进了薰衣草花田。男孩一把抱住女孩将她举高,女孩扶着男孩的肩,低下头来吻男孩的脸。 他们旁若无人地抚摸着彼此的身体。 习盼安慰她:“要实在跨不过去就不跨了,人活一辈子就图个开心,整天为难自己做什么?馥馥,你已经和自己较劲近十年了,不累吗?” 累吗? 余馥想起纽约夜那个会讲情话的男人。某种暗香变得浓郁,类如“冷冽”c“浓烈”的字眼像雪花碎片一样疯狂地往她脑子里钻。 “盼盼,帮我订一束花。” “什么花?” “玫瑰吧。”她和江以蒲最初的开始。 习盼眉梢一扬,轻快地笑道:“用不着这么客气吧,哄你开心还送花给我?余馥啊,不枉费我这么多年来始终对你从一而终,你终于有良心了一回。” 余馥说:“九十九朵红玫瑰,下班之前放到江以蒲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降临 江莯和余昭繁哭诉道:“简直惨无人道啊,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别说一束花了,连根草都没收到过。以蒲这才第一次谈恋爱,人就送一大束玫瑰花来,要多高调有多高调,要多宠溺有多宠溺,习盼就差在全公司广播了!你说说,你这妹妹到底是不是妖精投胎?” 余昭繁:“” “我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 “我不管,要么今天我就插一脚跟着以蒲一起去约会,要么你就立刻下班,陪我一起过平安夜。” 余昭繁揉揉眉心:“你之前那个不在?” 江莯转着手上的笔,百无聊赖:“去参加培训了,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纽约之行后他被江莯拉着一起去希腊旅行,中途江莯认识了一个同志,不到三天就打得火热,余昭繁实在佩服他的精力,识趣地和他分开,结果还被他诟病“不够仗义”,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先重色轻友。 余昭繁习惯了他有一出是一出,不跟着瞎凑热闹:“晚上有病人,没时间。” “那你的意思是随我去搅合以蒲和你妹妹的好事咯?行,余昭繁,你给我等着。”江莯二话不说挂了电话,翻出墨镜和口罩戴在脸上。 偷偷观察隔壁办公室的动静,待江以蒲一出门,江莯立刻跟上前去。 远远地瞧见一个穿着红色呢绒大衣的女人站在大楼前,江莯眼疾手快地躲到柱子后。 试香会当天他已经见过余馥,只是当时她就走了下过场,再加上后来记者一窝蜂上涌,他注意力没放在她身上,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离开了,以至于他们到现在还没正式认识一下。 不过,这并不妨碍常年猎艳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的他。 隔着数米的距离,他都能看清江以蒲脸上每一丝微小的表情。 眼见着江以蒲出了旋转大门,脚步下意识地加快,显然没能沉得住气,江莯不由地跺了下脚,为自己的傻弟弟捏了把汗。 “h一ld住,h一ld住啊弟弟!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投怀送抱!” 话音刚落,剧情就发生了急速的转变。 只见台阶下的余馥忽然迎上前,不知说了什么,在江以蒲还未反应过来前,已经先一步上前环住他的腰。 江以蒲石化了五秒钟,伸手回抱住她。 江莯: 我靠,这还是我不食人间烟火的弟弟吗? 待江以蒲和余馥转身上了车,江莯才从震惊中回过魂来,忙追上前去。好巧不巧习盼的车从面前驶过,他二话不说钻了上去,押着习盼跟上前面的车。 在清楚江莯的来意后,习盼冷冷一笑。 还好是落在她手上。 于是在一个岔路口被拦住一个红灯后,江莯的捣乱大计被习盼无情地扼杀在摇篮中。当然,在前面的余馥和江以蒲是全然不知情的。 她初初回国,不知道哪家餐馆的菜色好,也不知道他的口味,担心选错,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敲定在雀馆,却因为今天是平安夜,她预约的时间太晚,位子早在半个月以前就被订完了,无可奈何之下还是借了他的名,才得到一份特权。 明明之前答应要弥补他,结果一扑到实验室就什么都忘了,还要消费他的名字才能请他吃饭,余馥怎么想都有点心虚,一上车就和江以蒲解释了番,末了说道:“是我准备得太仓促了,希望你别介意。” 江以蒲扶着方向盘,过了很久才说道:“如果我说介意呢?” 可以看得出来她这一周很忙碌,没有分出片刻的闲暇想起他,以至于临近下班才让习盼送来一束花,而她所能订到的位子,完全脱不了“临时抱佛脚”的嫌疑。 她不解释倒还好些,一解释更衬得她“薄情寡义”。很显然她并没有期待今天的约会,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他。 不像他,期待地像个傻子。 见余馥始终没有回答,他转头看向窗外。 “相比较起来,我这个男朋友是不是比女朋友要合格一些?”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自说自话般挠了下脑袋,像是给自己台阶下。 手放下来时,忽然被握住。 “别把我说得和电影里的负心汉一样,我也没怎么欺负你,是不是?” 余馥将安全带放长,松开上半身向他靠近。只是突然间的想法,行动要比大脑的反应更快,等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已经晚了,不好再松开,于是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加用力地握住他。 “好,这次的确是我的错,我道歉。你可以想一想,怎样才能原谅我的疏忽c失职。”她半仰着头轻轻晃动他的手,“任何补偿我都可以答应。” “任何?” 余馥扬眉:“只要你提。” 恰好是红灯的档口,由于赶上下班高峰期,车子一直以蜗牛的速度行进,长龙从路口排到马路后段,江以蒲踩下刹车,把身子转过来。 “那么,我可以先要回上次你欠的奖励吗?” 余馥静静地与他对视。 上学的时候最期待平安夜,因为可以明目张胆地给喜欢的男孩送平安果,虽然她没有过浓烈去爱的时候,但这些年独自一人在外闯荡的生活已经让她忍受够了孤独。 没有开出那个条件之前,她或许可以独立,坚强,双手抄在口袋里,低着头一路目不斜视走过繁华的街道,如同过去的每一年。 可今年分明哪里不一样了。 国内的气氛不比国外,但不影响商家们交流异国文化的热心,道路两旁的大小商店全都装饰了圣诞树,天一初黑灯就亮了,五颜六色的小灯泡在屋檐下跳跃着,轻快的音乐也从窗外传来。 江以蒲在一片温暖的灯火中凝视着她,忽然一个瞬间,她相信自己仿佛也可以拥有一段感情。 “想要什么?”她听见自己问。 江以蒲忽然探过身,在她的侧脸落下一吻。 余馥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耳根渐渐发烫。他没有即刻抽身离去,而是略带挑|逗意味的,用舌尖反勾了一下。 感觉似乎不差? 车流已经开始往前挪动,江以蒲却像是在等待她的反馈,手一直握着档杆没动。直到后面传来刺耳的喇叭声,余馥才直起身回到位子上。 想到习盼对于他纯情的判断,她忍俊不禁:“江以蒲,你确定不是在勾|引我?” 江以蒲微微一笑:“对于漂亮的女朋友,我拥有情不自禁的资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善本耀司男士 余馥这些天一直日夜颠倒没有好好休息,后半程迷迷糊糊有了睡意,中途醒来时发现车还在行驶当中,以为堵车开的慢,便没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次醒来,发现车仍在行驶,她才察觉到不对,撑起身问道:“我们去哪?” 江以蒲见她醒来,把车灯拧开,一边说道:“我买了一些吃的,饿的话可以先垫垫肚子。至于去哪儿,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余馥看向窗外的环境,已经出了城区在往郊外的方向行驶。a市是山城,离开繁华中心便是九曲十八弯的山道。 她隐约猜到他的心思。 “怎么,要带我去山顶看星星?” “不是。”他微微眯眼,暗光中狭长的眼眸里酝酿着笑意,长而密的睫毛轻微颤动,“因为最耀眼的星星已经在你眼前了。” 余馥托腮望向别处,过了一会儿拧过头来,忍不住问道:“江以蒲,有没有人说过你嘴巴很甜?你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嗯。”他的手指敲打在方向盘上,一下两下,“我预备了二十三年的情话,一直在等你出现。” “如果我不出现呢?” 他转而看向窗外,眼神变得绵长,说着:“那么,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你的。” 车到山顶,他熄了火,拔下钥匙,并着几步走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给她解安全带。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面带征询地递给她。 她没有表示,他问道:“你看起来很疲惫,这些天没有休息好?” “嗯。”余馥清了清嗓子才说,“有一些新的想法。” “香水?” 余馥笑笑,不置可否。 车内空间狭小,他整个人伏在她头顶上,投下一片阴影。外面寒风凛冽,一片远光沉寂于山下,里面的他眉目传神,一脉春波流转。 余馥完全可以相信他在持美行凶,可又不知为何,他没有按照原本的心意往下进行。 “怎么了?” 事实上从今天见到他开始一直到现在,她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隐隐约约说不出来,他似乎还是之前的他,却又好像变得不同。 偶尔几次他转望于窗外,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眼底一片迷雾冷灰。 今天是平安夜,漫山灯火,辉煌温暖,不该这样的,不是吗? “江以蒲,你不开心?” “没有。”他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余馥扬眉:“当然。” 江以蒲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忽然俯下身抱住她。 “余馥,其实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说。” 余馥舔了下嘴唇。 她不太懂他的意思。 “你的香水,你的事业,你渴望的爱情,包括你要发泄的愤怒,以及一切你在等待和寻找的风景,只要是你需要的,都可以试着向我传达。我想,我应该很乐意为你尽一份心力,这样的话,也许是一个比现在更加不错的开始,对吗?” 有别于交易的形式,有别于一场在她看来并不干净的初始,有别于一次别有目的的心动。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肯定,于这一刻余馥的心忽然震颤了下,放在身侧的手抓紧了座椅,某个地方将要凹陷下去。 但只是一瞬,她又恢复如常。 “现在也很好。”她笑着说,“是真的,不信你可以试一下,感受我。” 她通过他的手将围巾绕到自己脑后,属于他的独特的木香气息传来,兼并他身体的余温一齐将她包围。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江以蒲脊背一僵。 “习盼说你有洁癖,是真的吗?” 在公司大楼前她抱了他一下,他确实有片刻的僵硬,不过很快就回抱住她。此刻同样,可以看出来他对于异性的亲密接触有一些下意识的反应,但是远没有习盼说得那样严重,一旦学会了接受,他的表现就不再令人失望。 他会让你有一种期待已久的满足感,仿佛打开一瓶窖藏多年的好酒。 “我要再试一下,看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说完,她双手捧住江以蒲的脸,贴上他的唇。 他本能地发出一声闷哼。 余馥碰了一下,松开的片刻间,重新含住他的上唇,下唇,反反复复,一遍一遍,最后学他在抽身离去前,舌尖反勾了一下,一丝湿润在唇间化开。 忽然一股重力从后颈往下压,阻止了她的退离。他埋在她胸前,大口喘着气,带一丝请求的意味:“再一次。” 说着,等不及她答应,已经含住她的唇。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松开她,这一回似是真的开心,他眼睛亮闪闪的,连藏得很深的虎牙都若隐若现。 他们挨得很近,鼻尖顶着鼻尖,额头抵着额头,他看她在黑暗中起伏,缓慢地说着话。 “降临是你的第一个作品,诞生是你的第二个作品,芳华是你的第三个作品迄今为止你对外公布的十五个作品,我都了解过。” 余馥似乎坐立难安,身体动了一下,在微小的调整中她看到了江以蒲完整的脸。 “我常常在黑夜中把香水放到鼻间,尽管什么气味我都闻不到,可也许黑夜给了我一些不敢在白天表现出来的羞耻,我能尽情地感受它们的存在,感受将它们制作出来的人,感受每一刻灵魂的撞击与靠近。” “江以蒲。” “听我说。”他的手拂过她的侧脸,缓缓落至她脑后,“余馥,也许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也许我比任何人更适合你。” “也许,我们可以真的开始。” 余馥久久地凝望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善本耀司男士 这一晚,余馥喝了很多酒。 她坐在车顶上,看着山脉间延绵不绝的灯火,一直到此时此刻才感受到一丝真实感,她真的回国了,并且和一个男人有了不错的开始。 她愉悦地忘记了许多不快。 她讲自己和习盼相识的经历,她们认识在一个雨天,那天放学前忽然下起大暴雨,没有人来接她。 她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站了半个小时,同学们一个接一个离去,最后是打扫卫生滞留到很晚的习盼把她带走了。 她们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地握着伞柄,四只小手交叠到了一起。习盼将她带回自家的小卖部,拿毛巾给她擦脸,偷偷摸摸地拆虾条给她吃,还往她的书包里塞可乐。 一场革命情谊深厚的友情就这样开始了,可以说学生时代她经历过的所有糟糕难堪,习盼都不幸地参与其中。 余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暴戾的时候,可以把自己驱逐异国他乡十年之久。她快乐的时候,可以陪你疯,陪你玩,把什么都交给你。 香水依赖意外,她却相信严谨的工序,始终对自己有严格的要求,哪怕最煎熬的时候不受控制地被一个诗人吸引,也很快就结束了两人的关系。 也许很少快乐,这些年她几乎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的时候,但不知为何这一晚她忽然想彻头彻尾地放纵一次,于是她把江以蒲事先在后备箱准备的红酒全都喝光了。 从那之后,她屈从于内心原始的欲望,和他一次又一次缠绵拥吻。 在车顶,在车内,在山风里。 后来实在被冻得哆嗦了,江以蒲把她抱到车后座。 夜里骤然降温,哪怕暖气开到最大,也还是挡不住丝丝凉意往车里钻。 她蜷缩在他怀里,酒劲上涌后双颊染上绯红,眼神也渐渐迷离,对于寒冷的感知变得薄弱,偶尔与他对视,他看不到她眼底一丝与自己有关的缩影。 毫不设防。 可以想一下,如果和她交易的人不是他,这一晚抱着她c亲吻她的就是另外一个男人了吧? 江以蒲忽然一笑。 余馥还有一点意识,捕捉到这抹笑,她开始竭力描述一款香。 “1999年的善本耀司男士香水,你知道吗?介于馥奇香和东方凋之间的一段香味,像一个面带微笑的神秘男人,有着多种族混血,眼睛是琥珀色的,带一点静谧的蓝色调,头发蓬松微卷,眉眼深邃,深情地看着你,姿态有那么一丝丝的慵懒,通过他的眼睛你能够感受到整个香的后段,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作暗恋。” 齿颊间还残留着红酒的芳香,这让她不可自拔地想到以月桂酒作为传统配方,包括欧亚甘草等多种香调的香水,善本耀司男士简直是里面最令人惊艳难忘的存在。 “可惜已经停产了。”她不乏遗憾道,“停产了,它的配方好让人着迷。” 江以蒲嗓子略微沙哑:“我知道。” 在他的电脑资料里,记录着她曾经为了寻找这款香水的相同原料而出入北欧最大二道贩|子市场却差点被盘踞在当地的黑人拦截的经历,实在称得上惊险刺激。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失控过,足见她有多喜欢“男士”了,或者她只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一类型的男人,如同那个英国诗人。 见他没了下文,她翻过身来仰面望着他:“江以蒲,你给我的感觉和它真的很像。” 江以蒲勾了勾唇。 她略有醉意,清醒后也许什么都会忘记,他也不怕欺负她了,拨动着她面颊旁的碎发,俯下身问道:“哪里相像?是我的外形,还是带给你一样暗恋的感觉?” “都有,你和它一样神秘,所以” 余馥身子往上抬,鼻尖碰到他的鼻尖,带着慢懒蹭了蹭,将后半截话吐出来,“所以,我总是犹豫能不能真的开始。” 某一个瞬间,他们四目交接,无声无息的暧昧流动在迷离的灯光下。他的掌心里还握着她一小撮并不怎么柔软反而还有些坚硬的头发。 余馥的手顺着他的毛衣,缓慢地扶上他细窄精瘦的腰。 下一秒,江以蒲握住她的手。 他的声音不同以往,带着某种深沉:“你喝醉了。” 余馥笑了笑,其实没有,她酒量很好,演技也不错。不过有些想法一瞬也就够了,再想回味就不是之前的意思了。 她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地躺了几分钟,忽然一串铃声响起。 江以蒲呼出一口气,从前面车座里翻出她的手机递过来。 是习盼。 习盼怎么会三更半夜打电话给她? 余馥踟蹰了一会儿。 江以蒲见状询问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果断地划开接听键,习盼焦急的声音第一时间传进来:“你怎么回事,和廖以忱一起上热搜了!他不是在剧组拍戏吗?你们什么时候见面的?你可千万别再被他灌迷魂汤了!啊对,重要的事,我估计这下你回国的消息瞒不住了,家里那边的话” 话没说完,另外一个电话进来。见是余昭繁,余馥知道习盼这张乌鸦嘴又一次显灵了,不由地揉揉眉心。 从江以蒲身上坐起来,她掐断习盼的通话,又接通余昭繁的电话。 “喂。” 余昭繁的声音显得沉稳多了,在一个空旷有回音类似停车场的地方问她,“现在在哪里?” 余馥兴致缺缺:“山顶。” 余昭繁静默了一瞬:“家里打电话给我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回国的事,我瞒不住。老人家睡得早,估计现在还不知道,你看看时间,掐着点在天亮前回老宅吧。” “好。” 通话结束后,余馥倚靠在江以蒲的肩头,长长地叹了声气:“男朋友,麻烦你送我回城。” 江以蒲沉默良久,问道:“需要我陪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善本耀司男士 “不必,早点回去休息。” 余馥目前还不想让江以蒲“介入”到她家里的事,到城市中心找了个地方就下车了,正好赶上广场弥撒结束,人流四散,她很快就被包围了。 一瞬间又回到孤独的那些年。 她走了很久,临近清晨时分回到老宅,花园里的灯还亮着。 她走过去,发现余昭繁坐在躺椅里,看样子像是睡着了,不过梦境似乎不太美好,眉心一直微微攒聚着。 十二月的天,早晚寒气重,他腿上只有一条羊毛毯,再睡下去多半要感冒。 余馥猜到他在等自己,轻轻咳嗽一声:“余昭繁,醒醒。” 余昭繁睡得不沉,她一咳嗽就惊醒了。反手把毯子折在躺椅上,他起身跟着她往里走,一边说着家里的情况。 “其他人可能也还不知道,大伯和伯娘连夜赶回来了。” 余馥嗤笑:“哪都有他们,看热闹最勤快。” “余漪是模特,本就在那个圈子里,再加上他们一直想让廖以忱当乘龙快婿,对他的新闻自然更多关注。” 余漪是大伯的女儿,也是余馥的堂姐,高中就和廖以忱一个班,也喜欢了他很多年,对余馥很难称得上友好,尤其当年家里出了事乱糟糟的一阵子,奶奶病倒在床,长辈们忙前忙后,余漪还因为廖以忱的关系对余馥恶言相加,硬生生把她逼走了。 后来余昭繁一直不怎么喜欢余漪。 “余漪去当模特了?他们怎么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么辛苦。”余馥好像浑不在意的样子,随口一问。 “还不都是惯着她,她要追着廖以忱跑,谁拦得住?” “也是。” 说到这个,余馥才想起来热搜,上微博看了一下,发现是在雀馆走廊那一天和廖以忱纠缠时被人偷拍了照片。 可是已经过去了一周,怎么到今天才发酵? “估计是因为平安夜吧,对方刻意挑选的时间,冲着他去的。” 余馥心想肯定是冲着廖以忱去的。 调香师在国内不是一个热门职业,也没有获得太多的关注,只有在欧洲市场,才有人计较十大香水品牌每个季度新品背后的“故事”,一般和调香师本人的故事撇不清关系。 她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一名调香师一年至少得经历四个发|情期,才有可能激发潜力创造出拥有“灵魂”和“温度”且给人眼前一亮的香水,来跟上新品发布会的脚步。 而为了能达成这一目标,最好方式当然是展开一场艳遇。 艺术作品最好的催|情|剂。 为了不让自己也被定义为周期发|情的动物,她在国外这几年一直很克制,从没出入过陌生的房间,最大胆的一次就是和诗人去了酒店,但也仅仅止步于门外,好不容易决定和一个男人展开“艳遇”,就被廖以忱拖下了水。 评论里有一些人勘破她的真实身份,将她在外网的账号扒了出来。 大半夜的,消息还在不断往外跳。 没个消停。 余馥呼出一口气,问余昭繁:“有没有烟?” 余昭繁踟蹰片刻,给她眼神示意,两人到了家门口又回到花园,一人一根烟,闷不吭声坐到天亮。 听到楼上的动静,余馥先一步起身。 余昭繁忽然喊住她:“你和以蒲真的在一起了?” 余馥弹了弹指间的烟灰,一丝猩红泯灭。她回过头看余昭繁,不知过去多久,发出一个肯定的单音节:“嗯。” 凭着直觉,她没有当即离开,而是继续问道:“有问题?” 余昭繁掐着烟头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团白雾。 从纽约到现在快一个月了,有些感觉还留在他心底,怎么想怎么不安。 他不得不回忆整件事的开头,由于江莯的愚蠢让香水联合代表怀疑l公司在华的推广能力,他们决定举办一场试香会来检验l时尚杂志主编——江以蒲的实力。 不幸的是,江以蒲虽然是一个顶级的c权威的香水评论员,但他,已经失去嗅觉十三年了。 他无法面对临场考试。 于是,一场危机让他想到了在纽约的余馥,一个被十大香水公司竞相争抢的调香师,来帮助江以蒲度过难关应该轻而易举吧? 再加上—— “以蒲需要香水”是他作为江以蒲的心理医生,这些年得出的唯一结论。 于是,并不知道过程的每一个细节是如何演变的,他已经在一个瞬间产生了疯狂的想法。 余馥是调香师,而香水是唯一能治愈江以蒲的可能性。 看起来他们合情合理,拥有相识的权利,不是吗? 可是,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余馥竟然答应一个嗅觉缺失患者的见面?江以蒲竟然也答应了和一个陌生女人在一起? 直到此时此刻,余昭繁脑袋里还是一团乱。他直觉有哪里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来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定定看向余馥:“给我一句实话,为什么是以蒲?” 余馥不想隐瞒他:“只是时机刚刚好,他出现在我最需要改变的时候。” 长达半年的艺术瓶颈,让她不得不开始相信一直在圈里流传甚至被信奉为真理的鬼话,也产生了寻找“催|情|剂”的想法,不过她的习惯让她不能像其他同仁一样随便进入一个夜场,挑中一个男人就带回家。 于是,她否定了“一夜|情”的想法,就在这时余昭繁带着一个男人找到她。 初次见面,他优雅矜贵,沉稳含蓄,又兼顾某种风趣与神秘,是她一贯喜爱的善本耀司男士,于是这个契机完美地迎合了她的需求,一切都是刚刚好。 可是显然余昭繁并不这么理解。 他在反应过来后立刻摔了烟头,追到她面前:“你把他当成什么?余馥,你怎么可以利用他?” 余馥笑一笑:“别说得这么难听,他不也是在利用我?” “这不一样!纵然你不帮他度过危机,不答应帮他治病,他也可以寻求其他人的帮助,是你提出了那样的交易形式,把事情引发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余昭繁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让他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想告知江以蒲。 余馥没有阻拦,只是望着远方浮起的微光,淡淡说道:“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余昭繁一愣。 “不错,是我让他和我在一起,我们的交易形式不是金钱,一份合同又或者实质的东西那么简单,但是,尽管很复杂,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余馥说,“余昭繁,我没有逼他,他完全可以拒绝一个陌生女人的邀请,可惜他没有。” 说是互相利用,也可以重新定义,他们只是套用了“交易”的方式,快速地展开了一段恋情。 谁也不欠谁。 余昭繁仍然无法接受,双手覆于脸庞上,像是要将寒冷驱除一般搓揉了几下,随即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时他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 余馥推开门,站在一半明亮一半黑暗的环境里,轻声说:“我也不清楚,也许快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善本耀司男士 老太太七十五岁了,睡得早,起得也早。为了不打搅家里其他人,只拧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半摸黑进洗手间。 常年待在家里,对风声都熟悉了,一有什么不对立刻就能感觉到。 果然往外一看,便见一个瘦瘦长长的身影坐在床边。 老太太忙把挂在胸前的眼镜戴上,好一会儿,摸着墙边的拐杖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你还知道回来?” 余馥动也不动,懒洋洋地喊了声:“奶奶。” 老太太的拐杖落了下去,却是打在空空的被子上,抱住余馥左看右看,又是哭又是笑,骂了一阵还不解气,握着拳头在她背后打了十几下,又揉揉她的背,问她疼不疼。 余馥没忍住,眼睛红了一圈,倚在老太太怀里问:“奶奶,我是不是很不争气?” “是,跑也跑不远,跑了还想家,你就是不长记性,没出息,可是奶奶喜欢你不争气,没出息,永远陪在奶奶身边。” 和奶奶腻歪了一个小时,讲了讲最近发生的事,老太太便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养了几个孩子,没一个是好东西。 老大夫妻整天无所事事,爱凑热闹。老二是个工作狂。老三最懂事,最出息,可惜被感情羁绊,英年早逝。 后面的孩子各自有各自的家,平常无事也不经常往家里走动。 她活到这把岁数算明白过来了,家里只有两个不受宠的孩子,跟她才是真的亲。 老太太再气余馥绝情一走多年,也不舍得晾着她。 “别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当放屁。反正这次回来,奶奶不准你再离开了。你要再走,百年以后你的名字不准刻到我的墓碑上!”老太太直接下达最后通牒。 “什么百不百年的,奶奶您还年轻着呢。” “别哄我,这次我是认真的。你真的敢走,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老太太说着又要哭,余馥手忙脚乱地劝着,哄着,刚把她安抚下来,门外便传来两道声音,殷勤地问候道:“妈,您起床了吗?” 两个戏精来了。 余馥替老太太擦干眼泪,小声道:“好好,我不走,你别哭。要让他们知道我把你弄哭了,回头又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不孝了。” “你就是!”老太太像个小孩似的,气呼呼道。 余馥冲她挤眉弄眼,好一阵才把老太太逗笑。两个人慢悠悠地出了门,大伯夫妻已经在楼下吃早饭了。 分明之前敲门时已经听到她的声音,此刻看她出现在家里却装得一脸震惊,齐声问道:“馥馥,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老太太抢白道:“跟你们说了干嘛?我知道就行。” “妈,您看这就是您的不对了,馥馥回来您怎么还瞒着我们?这好久没见的,我俩双手空空多难看。” 余馥冷笑一声。虚情假意,说的好像是自己,其实是在暗示她回国没给他们带伴手礼,不孝十宗罪又添一条。 “大伯,伯娘,天冷了还起这么早?” “这天还早啊?都大亮了。” “也是,这要在纽约,一大早就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嘴皮子都得被冻住,咱这儿到底还是不够冷,粘不上一些人的嘴。” “你!” 大伯娘被气得眼珠子快翻过去,也没想到当初直来直去的黄毛丫头,现在一张巧嘴骂人都不带脏字了,反倒更让人憋屈,都找不到出气的由头。 夫妻两人被蹭了一鼻子灰,看着满桌的早饭顿时没了心情。甫一出门便和余昭繁迎头撞到一起,满肚子的火正不知道往哪里撒,见他此时回来,想必和余馥蛇鼠一窝,顿时没个好脸。 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败兴而去。 剩下一老二小乐了。 老太太也懒得搭理儿子媳妇,吃完早饭便带着两个小辈去湖边钓鱼。一人穿一件防寒衣,湖边支了大伞,伞面有垂帘,能挡风,坐个小时也不觉得冷。 余馥却不太放心,怕老太太着凉,留下余昭繁照看她,自己回老宅取暖手袋。 沿湖往家走时,经过一片落败的荷塘,不经意一看,隐隐约约瞥见湖岸尽头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脚步一顿,缓慢走过去。 江以蒲被发现后也不躲了,从树后面走出来。离得近了,他不再往前,双手抄在口袋里看着她。 余馥一时没转过来,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随即想到什么。 “你不会从弥撒结束一路跟我回家的吧?” 见他还是昨天的西装衬衫,只是松开了领结,袖口有点褶皱,其他一样未变。 一夜未睡下巴蓄了一小撮胡茬,眼底带有一点乌青,脸被冻得毫无血色,浮现一丝苍白,她的怀疑得到肯定。 “看到我到家了为什么还不离开?” 余馥往前两步,想摸一摸他的手,不想被他躲了过去。她脚步一顿,有些怔愣。 江以蒲说:“当时你的情绪有点低落,我不太放心,想再确认一下。” “所以,你就在外面站了一夜?” 湖边不比花园,空旷地带更容易招风,这也难怪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了。 余馥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胡乱地抓了下头发。 江以蒲问:“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她舔舔嘴唇,想笑,却觉得不太合乎时宜。踢着脚下的石子,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谢谢。” 她看着几步之外的江以蒲,在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他眉眼间紧绷的纹路渐渐松弛下来,转而覆上轻轻浅浅的笑意。 “那就好。”他抬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 余馥见他要走,快步追上前去,结果手刚一碰到他的衣服,就立刻被他甩开了,他条件反射似的躲到几步之外。 余馥再一次止步。 江以蒲抬起手,在下摆拧了一下,又落下去,视线跟着垂落在地,声音里饱含艰涩。 “抱歉,我身上的气味可能不太好闻。” 余馥没有回应,他静默了一瞬,往后退一小步,又道:“我自己闻不到,是不是很糟糕?” 洁癖,嗅觉缺失。 自卑。 余馥难以想象,她在一个优雅的c甜蜜的男人身上看到了灰暗的影子,分明没做错什么事,却在和她道歉。 想到余昭繁最初来找她的目的,她忽然被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击中。 是的,或许开始他们谁也不欠谁,但也不知从什么时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她说不清楚,但现在她感到了亏欠。 只跟他在一起了。 却忘记他是一个病人。 “不会,你身上一直很干净,气味也很好闻。” 她保持镇定,扬起笑容,上前拉住他的手,用手背贴他的脸颊,全是冰凉的触感。 她把围巾解下来,绕到他的脖子上,踮起脚摸他的脸,从眼睛到嘴唇,再到下巴,最后捧起他的脸凝望着他。 声音很轻。 “男朋友,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善本耀司男士 把江以蒲带回家后,余馥找了两件余昭繁的衣服给他。 不过余昭繁是医生,身上常带消毒药水的气味,家里没有什么有香味的沐浴露,她以前用的物品也都过期了,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合适的香料。 可又想给他一些安慰。 最后余馥在花园剪了几支花,连同衣服和人一起塞到洗手间。 “虽然效果很小,但也聊胜于无。”她说,“如果这样你能开心一点的话,我想应该很乐意为你效劳。” 江以蒲抱着衣服,感受到她细心的安排与照顾,起初的抗拒渐渐消失,他相信自己或许有些狼狈,但还不至于令人作呕。 他单手撑着洗脸台,略作试探地用手指去勾她落在耳腮的头发。 余馥本在寻找干净的毛巾,忽然顿住,正面看向他,双手扶住他的腰。 隔着一件衬衫,触感变得真实细腻,坚硬,纹理光滑,贴合标准男模的尺寸,没有一丝赘肉。 她依赖此刻的安全感。 余馥问:“要不要亲我一下?” 江以蒲弯下腰,细长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头发,一圈一圈松开,略带粗糙的指腹压住她的唇,轻捻一下,稍纵即逝。 “可以把这个机会留到之后吗?”他笑了一笑。 余馥没应声,斜眼瞪他,末了还嫌不够,临出门前又略带惩戒地掐了下他的腰。 关上门后,她寻思着是冲杯咖啡还是为他准备一杯热茶,已经走到楼梯口,又想起手机落在余昭繁的房间,不得不再次返回。 经过洗手间门前,她脚步一停。 哗啦啦的水声中,江以蒲捧着冷水拼命地往脸上拍。 苍白的脸被拍得浮现一丝血色。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任由水流以最大的水柱流泻着,双手扶在陶瓷面盆上,抬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眼底布满了血丝。 他闭上眼,手背一个发力,青筋全都暴跳而起。似乎难以忍受某种痛苦,他无声地发出一道嘶吼,随即紧紧咬住牙关。 怕有声音逃出来,他把脸整个埋进面盆里。 冰冷的水让他浑身颤栗。 —— 这个时间,余馥放弃了搞花样,去湖边把老太太接回来,顺带和余昭繁聊了聊。 凌晨的一场对话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余昭繁也没想好怎么面对她,不过说到底都是两个成年人之间的事。 你情我愿,他也干涉不了。 得知江以蒲在家里后,他略带思量地审视余馥好几次,最终只是说:“不知道为什么,你来找我,我忽然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糟糕,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想问什么?” “他的病。” 余昭繁似乎猜到她的来意,并未感到惊讶,反而还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把老太太送进屋后返回花园,他递给余馥一根烟。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嗅觉了,说是十岁时得了一场重感冒,发烧引发肺炎,康复后就这样了,但我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为什么?” “心理医生的直觉。” 江莯是个嘴上不带把门的主,可偏偏在这件事情上三缄其口,怎么也撬不开。 其次通过和江以蒲的接触和疏导,他所表现出来的严谨与冷静更让余昭繁肯定他有所隐藏。 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如此缜密。 余馥吸了口烟,单手扶着花架,望向远处。 湖边萧条的景色稀稀拉拉落入视线,她仿佛能看到江以蒲站在湖边的样子,双腿斜交叉着,倚靠在树上,和她一样有点散漫,但姿态依旧优雅。 离花园不算远,迷蒙的雾色中还可以辨出人和树的轮廓。 她和余昭繁都沉默了一会,还是她先打破寂静。 “什么症状?” “洁癖,精神洁癖。” 余昭繁解释了一下嗅觉缺失患者的心理状况,大多会比常人更加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也更加重视自身的干净整洁。 他们会每时每刻担心自己有异味,在人群中被发现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会反反复复地做梦,在梦里他可以闻到花香,奶香,汽油,塑料,清新,浓稠,舒适,刺鼻,他全都可以感受到,但是一睁开眼,他依旧什么都闻不到。” “香水可以治疗他?” “不,只能缓解他的失落和痛苦。找你并不是想要你治愈他的嗅觉缺失,而是让他的心理变得强大自信起来,虽然,任何人和他相处都不会认为他有心理疾病,有所恐惧,而这也正是我无可奈何的地方,以蒲并不信赖我,我也并不了解他。” 说实话,江以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余昭繁和他认识多年至今也不敢妄下定论。 他只是知道,如果世上有什么人可以让江以蒲信赖的话,那一定是和他一样为香水疯狂的人。 余馥恰好是他认为极度痴迷于香水的人。 “我还有一个问题。” 余馥听到楼上有响动,往上面看了一眼,声音低下来:“芳香理疗虽然能够缓解情绪,但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可以治愈任何人的疾病,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你是医生应该清楚。” 医生信赖科学,不应该和病人一样信赖香水。 “你怎么会认为找我有用?走投无路还是或者换个问法,是你要找我,还是他?” 余昭繁忽而一笑,诚恳道:“是他。” 原本他以为一场以感情为赌注的交易是余馥开始的,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真正的开始其实是在江以蒲手上。 “你出国多年,又不习惯什么事都和家里说,纵然我知道你在纽约小有名气,也不是很清楚你每天的工作,你对香水究竟有多狂热,后来以蒲不经意间提到我才有所了解。职业关系,他一直很关注国际各大调香师,而你也在范围之内。” 偶然提到,才发现他极为欣赏的传奇调香师,竟然就是他的堂妹,巧吧? 那个时候,余昭繁也觉得很巧合,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很愚蠢。 “也许,他真的需要你吧。” 余昭繁并不感到生气亦或失落,不够被信赖,也觉得被安排,可又如何? 与江以蒲的友情是一场不可逆的过程,凡事他都心甘情愿。 一支烟的时间总归不长,余馥听见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及时掐灭烟头。 掸了掸身上的烟灰,把气味驱散,她朝余昭繁点点头示意,便要往里走。 余昭繁忽的上前一步。 “帮帮他,不要太早结束。”他有些艰难地开口。 余馥忽然想起纽约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一场暴雨,他走到檐下揽住了她,哪怕期间他们已经多年不见,他也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无比自然地,亲昵地,习惯性地保护她。 他们是亲人。 纵然他不被自己的病人信赖,却足够相信她。 “余昭繁,你也老大不小了,是男是女总该找个人吧,别让奶奶和我为你担心,嗯?”她说着,拍拍余昭繁的肩,笑了一下。 余昭繁也笑了。 回到家,余馥看到江以蒲正在厨房和老太太聊天,一边说笑一边张罗午饭。 他穿着宽松的t恤,袖口挽至臂弯处,洗完澡后头发还没干透,半湿地耷在脑后。 不知奶奶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关掉水龙头后他弯下腰来,靠近老人家问:“奶奶,您再说一遍。” 奶奶满手的水,就这样搭在他肩上,满嘴嘟哝道:“你这孩子才多大,耳朵就不好使了,我问你和馥馥是在谈朋友吧?” 江以蒲嘴角一勾,忽然回过头来看她。 “是啊,我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善本耀司男士 老太太饭后有午睡的习惯,余昭繁也还有工作,吃完饭就离开了。 余馥带着江以蒲在花园走了两圈,到底扛不住连续多日的失眠,在打了几个瞌睡被江以蒲发现后,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思忖着问:“下午有事吗?不忙的话,不如一起看部电影?” 闲暇的午后,难得有时间可以安静地相处,江以蒲瞥了眼不远处挂在架子上的湿衣服,点点头,视线落下去,缓慢地牵住余馥的手。 她的手一直很性感,十指交缠地握着,是他想了很久的事。 余馥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一间,朝阳,面积也不算大,格局也称不上有多好,三面墙壁依次堆着衣橱,床和书桌,余下一面是一扇宽约一米的窗户,采光很好,可以看到屋子后面的小湖。 “唔,我离开家挺长时间的了,也没怎么收拾,到处乱糟糟的,可能还有挺多灰尘。” 虽然早上有阿姨打扫过了,也换了全新的床单,但是推开门的一刹那,余馥还是清晰地看到了细碎阳光下悬浮于空气中的尘埃。 无可避免,这是屋子空置太久的原因。 她担心江以蒲会不适,先一步打开窗户,让风穿透进来。环视一圈后见他还停在门口,她有些迟疑:“或者,我们也可以去客厅?” 江以蒲摇摇头,跟着她的步子走到窗边,一口一口地呼吸着,察觉到她若有似无的注视,他转过脸来,缓缓一笑,正好有阳光落到他眼底。 一片璀光中,他迷人得要死。 “午饭之前我看到你和昭繁在花园讲话,是不是在说我的事?” 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她的眼神不一样了,张扬,性感之外,又添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柔和。 她让他有点恍惚,仿佛自己一夜间得到了上帝的偏爱。 余馥没有否认,偏过身体,单手撑在窗台上。 “你真聪明。”她摸摸他的下巴,夸奖道。 江以蒲也和她一样转过身体,手搭在窗边,可以触碰到她偶尔被风吹起的裙摆。 不是她喜欢的红黑色,而是一件纯白绵软的裙子,看起来像是以前的衣服,长度只到膝盖上方。 也不知道冷不冷。 “说了些什么?”他把窗户关上,往前一步搂住她的后肩。 “细碎的东西,关于你的病,你对香水的执着,还有对我的企图?”她的口吻带有一丝俏皮,看样子不打算放过他,“我的用词准确吗?” 仔细想想,其实有很多细节。 他了解她的作品,知道她的饮食喜好。 他把秘密向她公开,信赖和坦诚于初初相识的她。 纽约大雨中的相逢,像是一场精心的布局。 见他意味深长,表情不明,余馥有一点点惊讶:“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江以蒲莞尔一笑,手指在她的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弹动,似乎在考虑如何回答她。其实不需要想太久,如果说是一场企图的话,他早就在等待开诚布公的这一天了。 “我说过,如果你认定我是一个骗子,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事实上从第一天开始到现在,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余馥眉头微皱:“怎么会?我们以前见过吗?” 她说这话时,神色间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慌张,仿佛并不期待他说出电影里惯常用到的经典台词,也不是很愿意接受一段关系更加复杂c让她有所负担的情感。 走到这一步,也在情理之中。 江以蒲抿着唇,动作一帧一帧地放缓,俯身贴近她的耳边。 “当然没有。”他的语调听起来很轻松,“我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香水,所以一直期待能与你相遇。在这个过程中我小小地使了些手段,希望你别介意。” 果然,在听到他的回答后余馥松了口气,开始迎合他的动作。 “这话你应该和余昭繁说,他估计很受伤,哪知道自己的好朋友竟然对他的妹妹不怀好意呢?” 她扶着他的腰,尾音拉长,“不过你很不错,我确实喜欢。” 关上窗帘,她把江以蒲推到床上,窝在他怀里找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随后找到一部旧影片。 他们偶尔会交谈,大多时候都在认真地看电影,到后半程时余馥睡着了。 外面传来下雨的声音。 江以蒲摸了摸心口,一样凉津津的。 听见老太太在楼下的声音,余馥才悠悠转醒,江以蒲已经不在了。 她拉开花园的门,发现午后晾在架子上的衣服也被他带走了,外面疾风骤雨,一波强降冷空气来袭。 老太太和阿姨在厨房忙碌,她披着一条毯子,蜷缩在沙发上看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廖以忱公司做的公关,热搜已经撤了下去。 昨夜那些或讶异c或试探的消息她一概没有理会,只是象征性地给程如拨了通电话,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好。 程如算知道她过去的一些事,闻言松了口气。 “老话怎么说来着,伤得越深越是难忘,我还以为你这次回去也是为了找他!不过要我说,你也不像是一棵树上吊死的性子,怎么在姓廖的身上过不去了?” 余馥捋平裙摆,淡笑道:“就凭他?” 程如见她语调冷漠,口吻是真的不屑,心想估计当年那些事她也就听了个皮毛,没真让余馥交心。 不过她也不气,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余馥要强,更是那种会把过去磕死在牙缝里的人。 程如不提旧事,转说其他。 “今天房东来了,她说岁数大了,想把房子卖了去和孩子们一起生活,给了我们半个月的时间搬家,我已经在找新房子了。你的东西需要我帮你处理吗?不过再怎么样你可能都需要回来一趟,你的那些宝贝我可不敢随便瞎动。” 余馥这次回国,其实没打算久留,计划好一旦有了新的灵感就返回纽约,可眼下她却犹豫了。 看着厨房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的老太太,她揉了揉头发,换个姿势陷进沙发。 “哦对,还有一件事,今天回来的时候收到一封信,是西海庄园寄来的。” “西海?” 老师的住址。 “是呀,要我帮你拆开吗?” 余馥“嗯了”声,电话那头传来程如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之后,忽然寂静下来。 “怎么了?” 程如没应,她又问了几遍,程如才挤牙膏似的慢吞吞道:“唔信里说你老师走了,葬礼定在后天。” 余馥一下从沙发上弹起,鞋子也顾不上穿,飞快地朝房间奔去。左右张望了一圈,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鸣响着。 程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她没有再听,直接切断了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拿上外套和钱包,冲下楼梯。老太太听到动静追出来,她已经在家门口换鞋。 看她一副匆忙要走的样子,老太太下意识地拉住她。 七十几岁的老人家,脸上瘦得只剩一层皮了,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攥着,目光中闪烁着期期艾艾又无穷无尽的光芒。 余馥失魂落魄地说:“奶奶,抱歉我c我不能留在家里吃晚饭了。” 推开门,外面风大雨大,电闪雷鸣。 老太太也不吭声,只是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余馥晃了两下也不敢用力甩,忽然情绪归到一处,她平静下来,抬起头深吸了口气,抱住老太太。 “是不是又怕我一走了之?” 老太太低低地啜泣了声,重重捶她一下。余馥不觉得疼,只觉得哪里凹陷下去,刚好击中她的逆鳞。 老师患病很多年了,年初癌细胞开始扩散,医生说活不过今年年尾,所以她心里早有准备。如果不是迫切想要在老师走之前做出点样子,她也不会荒唐到现在这个地步,更不可能回国。 不回来,也就不会触碰到伤心事。 老太太见她闷不吭声,和十年前赌气离开时一模一样,顿时红了眼,眼泪无声无息落下来。 “馥馥,是不是还恨着老三?你别怪他,他到底是你爸,也走了这么些年了,再大的仇怨都该消了。”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拍她的背,“他和你妈那些都是大人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 “够了,您别说了!” 余馥一个冷然打断老太太,往后退几步直接出门。 忽然又停住。 老太太扶着玄关的鞋柜,几度欲言又止,尔后只是轻声喊她的名字:“馥馥。” “奶奶。” 余馥旋即不忍,神色缓和道,“我答应您,我一定回来,不回来您就让余昭繁去抓我。” “你要是敢骗我,我就自己去抓你。”老太太放了句狠话。 余馥眼睛发热,定定地看着老太太,良久终是点点头:“好。” 老宅附近很难叫车,余馥等了一会儿没叫到车,撑开老太太给她的雨伞,回首再看一眼明亮温暖的老人,挥挥手,走进雨中。 她没有时间再回去拿护照行李,在去机场的路上给习盼打了个电话。 习盼正在公司加班,一听顿时跳了起来:“现在就要回去?你订到机票了吗?” 余馥的声音尽显疲惫:“嗯,凌晨的。” 习盼赶紧打开航空公司网页看了一下,只剩经济舱有位子。 飞纽约是长途,余馥常年伏在实验室,颈椎也不太好,习盼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了,想安排她乘坐明早的飞机,但这样一来很可能就赶不上老师的葬礼了。 她想了想,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拨开手表一看,还有时间。 “你等我吧,我马上回去给你拿。” 临到电梯口门打开,一道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江以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青灰色的大衣搭配黑色高领毛衣,一贯的优雅矜贵。 见习盼招呼没打一声就慌慌张张地冲进电梯,他脚步一顿。 临近凌晨,又逢暴雨,航站楼外没有几个人影。收到程如发来的信函详细内容,余馥忽然打了个寒颤,蹲下身去。 路边的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过,来来回回始终没有停下。她把脸埋进膝盖里,努力将湿润逼回眼眶,吞入嗓子眼中。 单薄的外套难以御寒,她在极度寒冷与痛苦的交界处煎熬着,忽然一双脚停在她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诞生 她抬起头,一张黑伞罩住漫天大雨。他还是一如纽约夜的初见,浪漫而神秘。 余馥不受控制地起身扑到他怀里,脸深埋于他颈间,一行冷冷的湿润穿过他的脖子往下,渗透温暖的身体。 他仿若未觉,敞开大衣抱住她。 “我说过,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他轻轻吻她的耳颊,安抚她此刻的混乱的心绪,“就算你不需要,我也会出现。” 余馥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问道:“怎么是你?习盼呢?” “她太匆忙了,我担心她路上出事。” 余馥舔舔唇:“谢谢。” 快到登机时间,她不敢再耗下去,整理了一下面容,扬起一个笑容,“我要走了,真的很谢谢你,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江以蒲收了伞,伞尖在滴水,一圈一圈涟漪在她脚边化开。他语速缓慢地,像是在播一部发生在某个明艳夏天的黑白影片,带着一丝引诱:“虽然现在说这个有点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问问你,记不记得欠我一个吻?” 白天在她家浴室,她向他发出的邀请。可惜当时他的状况有点狼狈,延迟了这个吻。 现在换成她狼狈了,他又旧事重提。 余馥想当然地以为他是在报复她,但不知为何,被他这么一调侃心情轻松了一些。 她抿了抿嘴唇,踮起脚,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来不及离去,江以蒲已经先一步加深这个吻。 在探照灯发射出微光的航站楼门口,人影寥寥的暗光下,他将她压在墙壁上,单手托住她的后脑,一步又一步撬开她的唇。 湿润又温暖的舌头在唇齿间交融。 直到他们都有些喘不上气来,江以蒲才松开她。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他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她,声音里夹带一丝舒适的笑意:“我真喜欢雨天。” 余馥说:“我也是。” 一切美丽与残酷都发生在雨天。 江以蒲循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不知道纽约现在是不是在下雨。” “也许吧。” 余馥摇摇头,笑意又淡了下去。 江以蒲收起伞,拎起身旁的行李,弯腰牵住她的手。余馥以为他要送她进去,但其实经过一扇门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她连忙阻止他。 江以蒲摇摇头,说:“让我送送你。” 他的脸落在灯光下,皮肤白皙,血管细腻,眉眼间流转着说不清的贵气,此时此刻就像一个救赎落魄女人的绅士。 余馥从没发现他安静的时候,不卖力取悦她,不够甜蜜,也可以如此富有魅力。 她松不开他的手,只好让他送。一扇门过去,又是一扇门,就这么一送,江以蒲和她一起登上了飞机。 余馥直到坐定下来才明白他的意图,一定早有打算,大概怕她拒绝才又哄又骗。 难为他那么高的个子挤在一张狭窄的椅子里,腿放下来几乎挡住过道全部空间,可他往这里一坐,又不显得哪里不适。 问空姐要了毛毯,江以蒲转过身来铺在她腿上,见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他缓缓一笑:“是不是开始迷恋我了?” 余馥忍俊不禁:“你说甜话的时候,我才觉得离你比较近。” “嗯?” “有时候你太安静了,我感觉难以接近。” 他身上会有某种气息,将人不知不觉排除在周身以外。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气场低沉,也会有同等的效果,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轻易靠近她,因为她很明显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又或者“别自找没趣”的气息,可他不一样。 他只是看着你,你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 江以蒲微一挑眉:“哦,我以为这个时候不适合甜言蜜语,才故意装得深沉,没想到女朋友还是喜欢甜蜜的我,那么” 他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已经凌晨了,睡一会儿?” 余馥想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手在毛毯下摸索了一阵,悄无声息地攥住他的手。 旅程太长,车座窄小,还没多久她的老毛病就犯了,整个后半夜几乎没能合眼,不断调整姿势,始终坐立难安。 江以蒲中途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一杯咖啡和一只靠垫,扶着肩塞在她腰后,解释说今晚商务舱都满了,没有客人愿意调换座位,至于头等舱也很不幸被人包了,他只能问空姐要一杯不加糖的苦咖啡,暂时帮她缓解一下身体的酸痛。 夜里四周的乘客都已入眠,余馥担心打扰到别人,用唇语和他交流了几句,示意他不要紧。 靠着一杯咖啡硬生生地撑着,快天亮的时候倚在江以蒲肩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接近九点,江以蒲还在看杂志。 她艰难地活动了下脑袋,整个脖子酸胀刺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散了重新组织一般,反观江以蒲,姿态懒散,神清气爽,仍是一派舒适的模样。 她默默地羡慕了一阵。 “你不需要休息吗?”她压低声音道。 江以蒲放下杂志,不动声色地抬了下肩膀:“我还可以,你怎么样?” “好多了。” 江以蒲点点头:“我去下洗手间。” 这个时间机舱里的乘客大多醒了,有的在吃早餐,有的在低声聊天,他在洗手间门口等了一会儿,刚要进去就被一个小孩猛的一推,撞到门板上,恰好是借给余馥靠的肩膀,一阵巨大的疼痛袭上来,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空姐听见声音连忙过来察看。 远远地,余馥听见一个小孩的哭声,前面似乎有什么骚动。见江以蒲还没回来,她抬头张望了一下。 半分钟后,她重新坐回位子。 江以蒲也很快回来。 “怎么这么久?”余馥打量他上下问道。 “一个小孩摔倒了,等了一会儿。” 余馥不疑有他,视线落回身前,到目的地还有很久,总要找点事做打发时间,又或者可以聊一会天。想起之前没看完的电影,她问他:“后来男主角死了吗?” “嗯。” “女主角没有挽回他吗?” 江以蒲微靠在椅背上,撇过脸静静地看她,忽然一笑:“如果是我,我也会死的。在梦里我可以做任何事,以前做过的事,跳伞,游泳,滑雪,旅行可是睁开眼,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一个高位截瘫,脖子以下部位全都瘫痪不能动弹的废物,每年还得面对至少两次呼吸感染引发的器官衰竭,并且时时刻刻承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巨大痛苦,即便我有一个非常挚爱的女人,我也还是会选择死去。” 电影里的男主角最终在一个阳光烂漫的房间里,注射安乐|针而死。 听他的声音,余馥感受不到他有任何类似悲伤或者低落的情绪,只是很自然地想到余昭繁说的话。 在梦里,他也可以闻到很多气味,他曾经闻到过的,但是一睁开眼,他依旧什么也闻不到。现实的粗粝所带给他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感受的,虽然他比男主角拥有更多可能性,但是“缺陷”于“完整性”而言是一个不可逆的自然演变,并不是数学问题。 一个缺陷和多个缺陷没什么区别。 她转过脸来,也笑了笑:“女主角活下来了吗?” “她有了新的人生。” 余馥停顿了片刻,手指点在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漫不经心道:“如果是我,我会和男主角一起殉情。” “为什么?” “好像只有这样,我才会相信自己是真的在爱这个男人,不然要爱情那个鬼东西干嘛?” 余馥抿着唇,手指调皮地动来动去。江以蒲一把捉住她的指尖,她逃了一下没逃掉,略带服软意思的望向他。 “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香水吗?” 江以蒲闭了下眼睛,细碎的睫毛揉在一起。 余馥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因为我闻到过这个世上最恶心的气味,那种萦绕在房间里好像装着一千只死老鼠的气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听着她闷沉忍耐的嗓音,压着火一般,江以蒲仿佛能想象到那个房间的样子。 如果说,“降临”是一款少年香水的话,那么“诞生”就是一款少女香水,描述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闯入一间夕阳昏黄的房间,当她看到飘窗的白色纱帘被撕碎在地,屋内充盈着一股难以描述的糜烂又或者血腥的气息时,对于下面将要发生的事她似乎已经有所预感。 十五岁的少女夺门而出,茫然穿梭于车流之间,左右回望,对这个世界发出一声重重的诘问:这就是诞生的意义? 不够宽敞的位子里,余馥转过脸对向窗外,一字一句艰难说道:“真的恶心,那种气味我不想再闻到第二次。” 很长一段时间,为了将那个气味忘记,她把自己泡在沐浴露打翻的清香里,往自己身上抹各种带有香味的肥皂,乳液和香水,一遍又一遍擦拭身体和整理鼻腔,每次开始感受身边的环境都要做一个很长的准备仪式,不断给予自己暗示和鼓励,结果每次闻到的却还是之前令人作呕的气味,到后来她几乎不敢呼吸。 也度过了一段没有“嗅觉”的日子。 “那时候我宁愿和你一样。” 她摸到他的脸,细长的手指游走着,目光迷离,没有一丝温度。 江以蒲相信她不只是为了安慰他这么简单,她真的想过和他一样。 “再睡一会吧。”他及时阻止了这场谈话的深入。 余馥却摇摇头。 “不,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她攀住他的肩头,“江以蒲,我不会和你在一起太久,你知道吗?” 江以蒲忍着肩头传来的痛楚,缓缓笑道:“我知道。” “那你还对我这么好?” 江以蒲沉默下来。 他其实明白了她的意思,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他,她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他的爱。 来来回回,得到一点好就把人往外推,多软弱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把刺往外倒,伤害身边的人。 他把毯子拉高,罩在两人头顶,一片昏黄的光的罩下来,他情不自禁地吻她的唇。 “对你好也不好,那要对你很坏吗?我怎么做到。”他无声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诞生 飞机落地天已经黑了,到西海庄园时又是一个凌晨。 老师的女儿为他们安排了房间,余馥累到睁不开眼,倒头就睡,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也只是两三个小时,天不亮她就醒了。静静地坐在床边,能够听到不远处海浪的声音,一时大一时小,起起落落。 她的老师同时也是很多人的老师,国际香水学院著名的调香师,教过很多出色的学生,不过对余馥来说却有一些特别的意义。 可以想一下,一个背井离乡的女孩子,在异国求学,和许多对国度c肤色有歧视或者看法的学生竞争,如果她没有遇见一个好老师的话,恐怕很难坚持到今天。 老师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墓地离庄园不远,在海岸边。 如余馥所料,这一天来了许多老师的学生,天南海北相聚于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场属于香水学院的盛大聚会,余馥也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不过大家都没什么精神,也提不起劲来寒暄,整个上午在一种宁静而肃穆的气氛中度过。 献花时余馥将额头抵在老师的墓碑上,用中国的礼仪磕了三个头。 她说了一些话,声音很低,也只有自己能够听见:“老师,我好像又搞砸了一些事情,房东正在催促我搬家,收到信件前一天我还和一个男人上了新闻,家里的关系依旧复杂,我想回去,又很怕回去,这些年我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成,现在连香水也要抛弃我了,但是我还是准备回国了。等我找到那一片土地的时候,我再来看您。” 这一刻,她看着相片里微笑的老头,仿佛回到了香水学院学习的那些日子。 不算太难,但也不容易。 孤身一人在这里活下来,她实在花费了太多的勇气。 回去的路上她和江以蒲说,她在这里吃到的第一碗水煮面,是老师为她准备的。 “很风趣的老头,在网上找了视频,结果发现过程简单地甚至不需要花什么头脑,为了让这碗面看起来色香味俱全,他在里面撒了胡椒粉,黑椒粒,还滴了橄榄油,加了半勺柠檬汁,再配上一大坨番茄酱,味道真是让我毕生难忘。” 余馥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西装大衣,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上没有涂抹任何化妆品,素面望着远处,风吹开她的眼睛。 她的声音里若有似无酝酿着湿润。 “担心我再吃他的面进医院,他送给了我一只锅,很小的那种,插上电就能用,下面煮粥,偶尔还可以煎个蛋,简直万能。” 余馥微微一笑,张开手臂,风穿过她的头发涌向一望无际的深蓝海岸,她在这一刻变得无端美丽。 “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在这里了。”她故作轻松道。 江以蒲知道她并无心情开玩笑,只是需要倾诉,他安心做个听众就好。 担心她受凉,他转至风口抱住她。 余馥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跟挠痒痒似的,没想挣开他的怀抱。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他要继续这种关系,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知道吗?抹香鲸是海洋生物里掠食最凶猛的动物,论单打独斗比虎鲸还要厉害,非常珍稀,全球数量也在与日减少,可是最顶级的c天然的龙涎香却要从它的肠胃里生成。” 只有在海中浸泡c漂浮多年,接受阳光烘烤后才能获得醇厚浓烈又带有海洋气息的典型香味,珍贵的龙涎香始源于此。 但是伴随着自然生态的破坏,捕猎行为的加重,海洋生物生存环境也跟着变得严峻,获取龙涎香这样天然的原料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且不可避免杀戮与伤害,所以调香师们渐渐放弃天然原料,近几年市场上流动的香水,但凡含有龙涎香的成分,大多都是合成物。 “老头儿曾经为了保护抹香鲸参与一场大型的海洋生态活动,却在当场被捕猎者作为主要的攻击对象施暴,因此在病床躺了近一年,险些走了。” 余馥说,“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理解他的意图,渴望天然龙涎香的是他,不用天然原料的也是他。你应该清楚,正如画家需要一支好笔,作家需要一张好的书桌,而一个优秀的调香师无疑最需要天然的原料,我实在不敢想象那些充满刺鼻气味的合成物能让我产生什么灵感,但我却不得不为此低头。” 老师卧床一年身心俱疲,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积极地引导学生去尽可能地采用合成香料,不止龙涎香,还有需要从喜马拉雅爵香鹿的腺囊中提取的麝香,埃塞俄比亚培育的麝猫的囊体中提取的麝猫香,诸如此类香水的原料,因为成本等问题都在被人工合成物所取代。 老头和她说,想要成为一名出色的调香师,首要关卡就是得学会妥协,放弃天然原料。 虽然天然原料的气味更加真实浓烈,且更易于激发创作者的灵感,但是研发香水,根本上还是为了投入市场,高昂的原料会让一个调香师止步于入门之前。 “用一支破笔作画,一张破的书桌写字,一些残破的合成物做香水提炼,这样的过程对我而言并不是很美好,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放下固执的时候也就学会了生活,开始一个抽丝剥茧的过程,好好活着,不再跟自己拧巴。” 从“降临”c“诞生”到“芳华”c“四季”,她的作品基本延续着她的状态,直到第十五个作品“冬雪”的戛然而止。 到如今一整年了,什么都没搞出来。 余馥想想都觉得没脸出现在这里,不由地讥诮一笑。江以蒲用手拂去她脸上的冷然,说:“我很感谢他。” 余馥仰头望进他的眼睛。 江以蒲的眼睛一直很迷人,带着某种深邃而神秘的光,细细密密地交缠在她的人生里。 “感谢他让你迷途知返,让这样多的人在有生之年闻到一个天才调香师指尖的芬芳。”他攥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余馥眼睛一热,别过脸去。 他在安慰她,也在勾引她。她说过的,他说情话的时候她总觉得离他很近。 “你在哄我吗?” 江以蒲说:“嗯嗯是呀,我在哄你。” 余馥满不在乎道:“以前我一直以为只有小孩子才配得上迷途知返,在青春期叛逆的时候,遇见真挚的朋友,或者一段不错的初恋,又或者一双不放弃她的父母,但凡有其中一样,都配得上回头。” 可惜当时她没能回头。 现在,他却用一个她无比渴望的词汇评价她,她莫名觉得自己被一双犀利的眼睛看穿,仿佛每时每刻他都清楚地知道她需要什么,在他密不透风的狭裹下,她竟然感受到一种来迟很多年的被包容c被宠爱c被保护的情感,仿佛一夕间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变得无足轻重。 老师给她第一只锅的时候,和她说:“yv一nne,y一u t live a g一一d life” 余馥,你一定要好好生活。 她闻到那漫山遍野的香,冷冽,浓烈,如这海角的风,如这霎时的心动,忽然之间找到了瓶颈的所在。 余馥一下子笑了,拨拨头发:“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奇妙,估计老头正在天上给我读圣经,看样子我的人生还有点戏?” 她要强得很,江以蒲不拆穿她,点点头。 余馥热情地贴住他的脸,反反复复地说:“谢谢你。” 借老师的光,晚上余馥和一些因为突然而来的暴雨滞留下来的老同学在西海庄园共同吃了餐饭,他们在玻璃花房里唱歌,跳舞,用一种快乐的方式送别老师。 老师的女儿知道余馥对老师感情很深,安慰她生老病死,都是寻常,老师走的时候没有一丝痛苦。末了她将一个木匣子交给余馥,说是老师托她转交的,但是老师希望她能在一个适当的时机打开。 余馥大概猜到老师的心意,点点头收了下来,反过来安慰老师的女儿。 这一晚她喝了不少酒,被问及身边的男伴是谁时,她没有遮掩,在一群起哄声中和江以蒲进行长达两分钟的法式深吻。 两具滚烫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余馥能清晰地感受到江以蒲的悸动,扶在她后腰的手一次又一次收紧。 她将他推搡着往外走,出了玻璃花房,外面是一条连接房屋的石砖小道。他们在雨中狂奔,一到屋檐下便又紧贴在一起。 她的手胡乱地游走着,彻底打乱了江以蒲的节奏。他松开她的一瞬,单手撑在屋檐上喘气。 月色下,他的眉头微微攒聚,眼神里闪烁着危险的气息。余馥没忍住笑出了声,全身都跟着颤起来。 “今天刚送走老师,忍一忍好不好?” 她的口吻听起来像是在哄他,表情却十足的愉悦,分明在逗弄他。江以蒲难以忍受,捏着拳头低喝了声,重新压住她的身体。 “再亲一次,别瞎摸。”他略带警告道。 余馥想当然的挑衅:“我就喜欢摸” 话没说完,江以蒲已经堵住她的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诞生 这个晚上,在西海庄园暴雨席卷海岸的黑夜里,江以蒲在阳台伫立良久,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失去嗅觉之后他休学了三年,重新回学校时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不记得是哪一天,好像很寻常的一天,早上起来天阴沉沉的,从家里出门时他被塞了一盒牛奶,一袋面包,还有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那个时候他认为黑伞是参加葬礼才用到的,简直厌恶地不行。 谁想老天爷都要和他作对,还没到学校就下雨了。他打开车门,却不着急下来,就这么坐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看着马路对面的学校。 快到早自习时间,校门口来来往往车子和学生。 过了点,他还是不动,司机不敢催促他。他就一直坐着,上半身干净清爽,摆在车外的一双腿全都湿透了。 这时校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他开始动弹,一下又一下逼着自己往前走。 刚进门就被人一撞,牛奶面包全都掉在水里。 女孩已经一阵风似的擦着肩膀跑了过去,大概有七八米远,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 白色的棉t扎在腰间,已经湿透了,贴着她的躯体,隐隐约约勾勒出窈窕的轮廓,下面是一条红色短裙,露出纤长笔直的腿。 雨水在她光滑的小腿上流动,全都钻进运动鞋里。 一走路,鞋子跟洒水机似的往外“滋滋”地冒水。 女孩把书包顶在头上,大声问他:“喂,你没事吧?” 他不吭声。 女孩略带探究地看他一眼,头也没回地走了,拐进教学楼进入高中部。很快,楼道里传来校主任严肃的声音,“余馥,你怎么又迟到了!” 女孩讨饶地笑笑:“主任,您看又下雨,我不是故意的!”说完就跑,主任跺跺脚,叫骂的声音穿过整层教学楼。 “你看你穿的什么衣服,头发能不能搞搞好?脸上抹的什么?花里胡哨!” 他才知道,哦,原来她就是余馥。 每节课间他的前后桌男同学都会提起这个名字。“哦,余馥啊,今天又迟到了吧?笑死了,主任问她脸上抹的是什么,连口红都不知道。” “咱主任本来就土,留个长头发都要被说,就别提余馥那样的了,要不是家里有点关系,恐怕早就被主任摁着去剪光头了。” “她长得可真好看,你瞅瞅咱班上的黄花菜,哪一个有她那身材?” “她什么身材?” “你说呢?那前面后面,你没瞅见?装什么正经!每回眼珠子就差盯在人身上了。” “呸,下流,整天想什么?” “我下流?你小子敢承认自己不想吗?” 他们习以为常把她作为课前课后的讨论话题,时时把她摆在校花榜上争论不休,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每回评选都拿不到第一,但大家提起最多的还是她。 后来他每天都能看到迟到的她。 有一次她实在被逮怕了,老远逢见主任就开始耍滑头,一边逃一边和主任说:“初中部那边有个毛小子也天天迟到,您怎么光逮我不逮他啊?诺诺,就在那呢,主任您看。” 主任教鞭一甩,板着脸穿过两栋楼之间的喷泉朝他走过来。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般躲在柱子后瞧着,对上他的目光后还摆弄了下自己的发辫,涂着唇膏的粉色嘴唇上下一碰,对他飞了一个类似补偿的吻。 那时候她是真的坏,满脑子的小聪明,斗主任,穿短裙,烫头发,喷香水,又漂亮又生动,反正就是他潜意识里那种坏女孩,坏得分外挠人。 整夜整夜想着十几岁的男生,在青春期最躁动的时期,说的那些又隐晦又直白的话,想着她在阳光下斜交叉的长腿,对他眨眼睛,狡黠使坏的样子。 根本无法入眠。 下半学期,她忽然毫无预兆地消失,他再也没有看到她。连主任抓着他都要说一句:“这天天抓迟到一个闹一个闷的,现在少了一个吵嚷的还挺不习惯,唉” 上了贴吧才知道,她被家人送出国了。 原因不详,流言漫天,有的说是她和高年级的男生谈恋爱,把肚子搞大了,有的说是她经常和她爸吵架,把她爸给逼得跳海自杀了,实在待不下去才要转学。 反正众说纷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没有多久,他认识了余昭繁。 —— 西海庄园是老师花了毕生心血经营的,种满了四季花。 余馥暂时还没有钱将庄园盘下来,老师的女儿答应她会将庄园留到明年夏天。过了夏天如果有不错的买家上门,她就会考虑出售庄园。 庄园的日常打理繁杂琐碎,老师女儿一家都住在纽约,也不是香水业人士,对庄园没有势在必得的心意,有卖掉的想法纯属寻常。 能留到明年夏天已经是很大的妥协,余馥非常感激。 吃完早饭他们就准备离开,期间余昭繁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她想了想,说:“要回纽约搬个家,估计得等几天,你替我和老太太说一声,我怕给她电话又把她惹哭。” “好。” 余昭繁答应下来,口吻里带着一丝迟疑。余馥察觉到他的怪异,拧眉道:“还有事?” “嗯,余漪向我打听你的联系方式,说想见你一面。” “你不会给了吧?” “没有。” “我不见。”余馥一口拒绝,“逢年过节家里要碰到面也就算了,私底下没那个交情。你不是一向清楚我的态度,怎么这会儿吞吞吐吐的?” “我” 余昭繁一个停顿,听到电话那头的男声,在问余馥要不要加奶,余馥说一点点。 过了一会儿余昭繁才重新开口:“以蒲也在?” 余馥:“嗯,有话要和他说?” “你把电话给他。” 余馥纳闷地看了眼通话界面,也不知道余昭繁到底找她还是找江以蒲?把手机递过去后,江以蒲给她比了个手势,走到几步外接通。 “昭繁,有事吗?” 余昭繁说:“我刚刚在江莯拿过来的新一期杂志上看到你们签了一个模特叫余漪,这件事你知道吗?她c她是我堂妹,是余馥的堂姐,但是” 余昭繁总觉得说这话有点不合适,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从小到大一直偏帮余馥? 以前念书的时候出尽了风头,偏偏傻得可怜,落下一身臭名声落荒而逃,家里家外除了他没一个人帮她,老太太那会儿还病着。 也就他,记得小时候那些事,把她当恩人供着,护着,凡碰到她的事,总第一个为她出头,从没想过对和错。 现在也是一样,哪怕余漪在电话里并没有太多的恶意,他也还是下意识地袒护她。唯一考虑到的是,她目前和江以蒲的关系。 如果让她知道l签了余漪,不用说,马上一拍两散,她就是那臭脾气。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事情有些复杂,她们姐妹关系不好,余馥不会愿意看到她出现在你公司的。” 江以蒲站在落地窗前,单手扶着玻璃,略挡住眼前的阳光,隐隐约约可以觑见身后不远处余馥在吃早餐的轮廓。 这头余昭繁啰里啰嗦一大堆,没提到重点。 江以蒲心下了然:“签模特的相关事宜一直是我哥在负责,我也不知道他签了新模特,等我回去找他了解一下情况,到时候再和你说。” “好。”余昭繁缓慢地松了口气,有些憋不住,“头一回婆婆妈妈,你可别笑话我。” 江以蒲淡淡一笑,缓慢道:“昭繁,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他骗了他,故意让他知道余馥和十大香水品牌商之间的关系,利用他接近余馥。 其实纽约之行,早在他的计划之内。 余昭繁听他这么说忽然松了口气,一件事若悬在心口谁也不提,假装相安无事,反倒不舒服,他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先开这个口。 “既然抱歉,那么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当时我脑子一抽没转过弯来,没能帮你引荐她,你打算怎么做?” 江以蒲往回看。 余馥恰好抿了口咖啡,也在看他。花房里散落着各种长青绿萝和花,她坐在一片洒落阳光的芳华中,高挑着眉毛,依稀可见十年前的张扬明媚。 那张嘴唇,也和以前没有一丝变化。 其中的滋味只有尝过才知道。 “昭繁,我们认识快十年了。”他的声音很轻,“这十年我身边没有过任何人。”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余昭繁似乎懂得了他的心意。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江以蒲常常在做一件常人不可能做到的事。 十年,无声无息。 或许,他应该帮一帮他。 “怎么,我们不是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和你开玩笑的。”余昭繁说,“你别看余馥那样,其实她心挺软的,多捂捂就能热乎了。” 江以蒲点点头:“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诞生 回到纽约后,余馥有意让江以蒲先离开,她可能会在纽约滞留一阵,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几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一方面他大老远陪着她来参加老师的葬礼,用完就丢总归不合适,倒显得她像“负心汉”。另一方面她不愿意承认,其实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腻腻歪歪的感觉也不错。 她和程如租了一间小公寓,房子不大,有一个封闭式的厨房c小客厅和卫生间,除此以外就是两个房间。 程如是作家,自由职业,作息日夜颠倒,和余馥的习惯差不多,所以白天家里基本没有一点声响,到了晚上还是没有一点声响。 余馥轻手轻脚地拧开门,以为程如还在休息,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她蹲在马桶上,衣服也没细穿,只有一条玫紫色吊带裙,一边的肩带滑落在肩膀,露出半个胸。 她连忙反过身把江以蒲往外推,一边朝里面喊:“程如!你又上厕所不关门!” “呀,你回来啦?”程如显然拎不清重点,“怎么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早知道就去接你了,老师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程如还要往下说,余馥果断打住:“你快弄弄好,回房间去。” “怎么啦?我不就是没关门嘛,你又不在家,管我?”说完还碎碎念叨,“我顶多喜欢敞着上厕所,不像你,还敞着洗澡呢。” “滚,谁敞着洗澡!” 程如刚要回,冷不丁听到一声轻笑,二话没说站了起来,冲了马桶一溜烟跑进房间里。到了里面她才嚷嚷道:“余馥你要死啊,带男人回来还不吱声!” 余馥不搭理她,先把洗手间的门关上了,这才领着江以蒲往里走。走到一半她忽然回头,江以蒲没刹住脚,险险撞到她胸前。 余馥双手扶着他的肩,稳了下身形,小声嘟哝:“你别听她瞎说。” “什么?”江以蒲的视线落下来,明知故问。 “就是刚刚那些话。” “哦。”他站稳后拨下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捏了捏。余馥以为他心里清楚了,转头要继续往里走,他忽然又是一拽,把她拉到怀里。 几乎咬着她的耳朵了,声音低沉又沙哑。 “你还有那个习惯?” “什么呀!” 她逃也似的双手捶他的胸,往后退了一步。江以蒲重心不稳,连着又往后退了几步,正好“哐”的一声撞到房门上。 在半米之外紧闭的房门里碎碎念的程如疯了。 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就不能去里面? 她大骂道:“余馥你死定了!” 余馥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袋还被他护在掌心,身体被圈住,这个姿势不得不抬头对他的眼睛。 他一笑,什么都藏不住。 江以蒲是典型的什么人类呢?双商在线,手到擒来。明明是第一次谈恋爱,怎么回回都能让他占了上风? 余馥不甘,她情商也很高的! 她不可以输。 于是,她僵持了半秒钟后,忽然邪笑了一嗓子。 里屋的程如差点尿遁,就听那女人装腔作势地道:“是呀,我就是有这种不良习惯,就爱敞着。怎么?不行啊?” 剩下一串男人的浅笑闷哼已经彷如浮云了。 程如现在只想,立刻马上杀了余馥。 余馥也担心程如杀过来,甩下一句话立刻反过身掏出钥匙,慌里慌张地插进门孔,门一推,立刻把江以蒲往里拽,随即“哐”的一声又关上门。 一秒后,隔壁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暴喝。 余馥强撑着,笑靥如花地朝江以蒲点点头。 房间不大,和她国内老房间的格局差不多,只是面积要更小一些。床头与书桌之间的过道狭小到一次性只能走一个人。 她把行李放到墙里侧,左右望了下,抽出餐巾纸擦桌子,把上面的瓶瓶罐罐都归到一处去,朝他比比手:“坐吧。” 江以蒲眼神飘过去,意思是:桌子? 余馥的眼神跟着走:嗯,地方太小,只能委屈你坐桌子了。 江以蒲觑了眼有些歪的桌腿,走上前两步,挨着桌子边缘,算半靠着,没真坐上去。 这哪里是书桌? 全放的无用的东西,连张正经的椅子都没有,也就是床上摆着的书,零食和凌乱的被子衣服,勉强能够看出来她在这个狭小仄塞的空间过得还算不错。 没来之前还一直在想她的房间会是什么样的,看了之后觉得可能全天下的女人都喜爱那些瓶瓶罐罐和花花绿绿的东西吧。 很真实。 又走近了一步。 “瞧什么呢?会不会不舒服?”余馥担心他犯洁癖的毛病。 “没事。” 余馥还是不放心,匆忙收拾了床上的衣服,把他拉到床边来。江以蒲刚要坐定,感觉底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拿出来一看。 黑色豹纹款比基尼。 他挑眉:“故意的?” 余馥难得有点臊,立刻抢了过去往收纳篓里一塞:“真要想故意,我才不挑这款。” “那你挑什么?” “红的。”她说,“衬得我白。” “黑的也不错。” 余馥瞪他:“流氓,你又没见过,不许瞎想。” “我没有。”他说得一本正经。 关键是,你这会儿看着他的眼睛,很明显能够感觉到他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可偏偏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只能狠狠地瞪他两眼。 毕竟,她心里也在偷着乐儿,故意端着没露出来,担心自己会失去控制。 这边程如听里面没声了,算了下时间,有点咋舌,随即喊余馥出来。 余馥指指枕头,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出了门程如已经换好衣服在门厅站着,搔首弄姿地问她:“谁啊?你头一回往家里带人。” 余馥笑而不语,从上往下打量她。 她这速度真够快的,换了身性感的束胸裙不说,脸也捯饬了番,一张性感的嘴唇描得细细腻腻,眼神不受控制的往一个方向飘,就差没直接揭开门往里看了。 余馥一个错步,挡住她的视线。 “怎么?藏着掖着不舍得给我看呐?” “舍得,才怪。” 余馥扭头往厨房走,程如跟在她后面,高跟鞋“哒哒哒”踩在地上,一个劲好奇地问:“不会是那个姓廖的吧?” 家里隔音不好,余馥瞬时给她个眼神。 程如笑得不怀好意:“那看来不是他,新搞到手的?老乡还是棒子?” “你闭嘴。” 余馥实在听不下去了。 程如是个不正经的作家,脑子里只有男女间那点事,一天到晚不是新的就是旧的,用词也是犀利。 避免她的思维再发散下去,她及时抢白:“你见过的。” “我见过?” 程如更好奇了,心想难道是法国的老同学?转念一想,不对,这些天她都在国内。 也就是说,是个中国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想到了一个月前穿着燕尾服,抱着一束玫瑰花忽然降临午夜的年轻男人,真的是从眼神到腿型,哪哪都帅得不行。 程如心下道:“酒吧那个?” “嗯。” “我就知道!你丫的平时不动声色,关键时候还真不手软,这就带回家了?上三垒了吗?嗯?”程如掐了下她细细白白的腰,又扑过来抱她的脖子。 刚要闹她就听见房门开了,有人走过来。 她立即咳了声,堵着余馥的耳朵说,“我房间里有两盒,你自己拿着用,节制一点,别太过了。” 说完不等余馥回应,拎起台子上的小包,朝江以蒲挥挥手朝外走。 “你晚上不回来了?”余馥追出来问道。 程如说:“我懂的我懂的,你放心!” “” 她是那个意思吗? 余馥无奈,一回头瞥见江以蒲意味深长的笑,迎着他的脸挑高眉毛,隐隐有种“谁怕谁”的气势。 典型的遇强则强。 江以蒲摸了下鼻子。 他一示弱她就得意了,给她展示自己的小厨房,其实是她的操作间,摆满了各种蒸馏瓶,导管,香精平时捣鼓香水都在这里。 她和程如都不会做饭,也没有洗手煮羹汤的兴趣,偶尔来了兴致,最多就是用老师送的小锅随便乱炖点蔬菜和肉,拌着国内带来的调料,纯当吃火锅了。 她们从不在家里招呼朋友,程如也显少带男人回来,这是她们一早就有的默契,她解释说这是领土权的问题。 程如还笑话她:“没看出来你四大皆空的样子,还挺有占有欲?” 她回答:“那是因为我没遇见想占有的男人。” “那给你遇见了还得了?照你这百八十年不开荤的架势,一碰上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 嘴毒吧? 余馥心想,她能和程如过得好,得亏她嘴毒,总能说到节骨眼上去。她后来一想,还真有可能,对着程如翻了下眼睛,却没忍住笑了。 也是那一次,她和程如讲了些过去的事,挑挑拣拣,略去了重点。她自己感慨:“恐怕这辈子都遇见不了我想要的男人了。” 程如以为她对廖以忱旧情难忘,安慰她:“男人嘛,就跟衣服一样,想换就换。你不乐意往心里去,那面子上过得去也行。” “你就这么换男朋友的?” “那不然呢?我想走心,也得看人家走不走心啊,走不了心不得走肾?” 余馥笑一笑,不说话了。 回想起这些往事,她才觉察出一丝珍惜的意味,临到头来真有些舍不得程如。把厨房操作台上的仪器全都整理到一起,发现家里没有打包箱。 依照程如一贯拖沓懒惰的做事风格,不到搬家最后的死亡期肯定不会行动,算是指望不上了,还得自己去买。 考虑到江以蒲,她犹豫了一阵,把他安顿到房间休息,言说超市不远,很快就回来。刚要走就被他拽住,她下意识地往门口方向看了眼,正好被他捉住。 两人眼神一对,心照不宣地笑了。 “怎么?我就去买个箱子。” “太重了,我替你去买,你休息。” “这么点小事也要争?要不一起去。” 江以蒲摇摇头,把手机调出来给她看,是晚上回a市的航班行程。 他得在她回去前处理好余漪的事。 “公司有点急事,最多两小时我就要走了。” “骗子,刚还说要替我去买箱子!”余馥甩开他的手,小跑着去冰箱拿了两听啤酒过来,顺带用脚勾上门。 江以蒲瞧着她细长光滑的脚,自然而然地挪了下位置,让出靠门的半边床。 “我找人给你置办,联系搬家公司,待会把信息发到你手机上。你们商量好搬去哪里了吗?房子有没有着落?如果有需要,我” 余馥喝着半口啤酒,还没咽下去,堵住他的嘴。 “你都给办好了,我哪里还有什么需要?”她嘟嘟哝哝地说完,啤酒顺着嘴角流下来,滑进衣衫里。 剩下的都到另外一张嘴里了。 江以蒲的喉结动了动,嘴唇润润的,看着她笑。余馥被看得有点发毛,最讨厌他什么都不说也不做就光看着她的样子了,再大的能耐都能被他耗光。 “要不,再来一次?”她歪着脑袋,舔了下嘴唇。 江以蒲慢慢说:“好。” “诶?我说着玩的。” “我挺认真的。” 嘴上这么说,看着却不是很认真的样子,有点像酒吧夜初次见面,眼神甜蜜蜜的,莫名其妙让她觉得他在撒娇。 偏这男人一副优雅沉稳的气质,哪哪看着都和“不正经”没什么关系。 余馥捏着江以蒲的下巴,指腹轻揉,缓慢地转动着,眼神微呷一丝笑意,看不出好坏,连靠过来的声音都听不出轻重,只是指尖的力道加重了些。 将他的脸正对向她。 “好吧,就一次,不能太宠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诞生 “好吧,就一次,不能太宠你。” 身前的光暗了几度,余馥很明显感觉到江以蒲瞳孔的颜色加深了,但他仍看着她,一眨不眨,模糊中闪过一道影子,她不知想起谁,一声浅笑溢出嘴唇。 当她吞下一小口啤酒,攀着他的肩膀往上,腿挨着他的膝盖,滑入他胸膛时,身下的人动弹了下。 润过色的嘴唇微抿着,像是紧张又像是期待,喉头忽然一个滚动,余馥没忍住笑场了,弄得身上到处都是啤酒。 她恼他眼神太直白,一边擦胸口一边捶他的肩膀。 江以蒲身体难受得紧,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处传来一阵锥心的痛楚,他猝不及防地吃痛了声,眉头拧在一起。 余馥忽然一停:“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没事。” 江以蒲不动声色地躲开她的手,往旁边挪了下位置。余馥没放过他,扑过来抓他的肩,一抓一个准,果然没错过他略显痛苦的神情。 他还要再拦着,她已经开始脱他的衣服。 “真的没事。” 她不吭声,往后退一步站起来。她也算身材高挑的类型,就这么从高处俯视下来,拽他的衣袖,一副不脱就立马滚蛋的神情。 江以蒲无可奈何,抬起手臂。 脱了大衣,她没再指着他脱毛衣,扶着他的肩将衣领往下拉,落到大臂,忽然不动了。 一大块青紫色的淤青。 “怎么搞的?”她沉声道。 “不小心撞了一下。” “在哪里?” 江以蒲沉吟片刻:“飞机上。” 余馥回忆了下,记起当时的骚动,好像是一个孩子摔倒了,许多人朝声源围拢过去。她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心想他一个成年人应该没事,就没多想。 下了飞机,他帮她拿行李,陪她去西海庄园,夜里他们还抱在一起跳舞。 她竟然一点也没察觉? 余馥的脸色变了一变。 “看样子有点严重,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一个挺身站起,飞奔到程如的房间。只听到叮叮咚咚的声响从隔壁传来,像是要拆家一般。 江以蒲忍痛把衣服拉上。 余馥把程如的柜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几年前她从国内带来的云南白药,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是没一样能用的。 勉强翻到几个药瓶,还都和那方面有关。 眼瞅着有个熟悉的白色瓷瓶被压在最底下,她屏住呼吸把手伸到里面,呼啦一拽,□□一瓶防晒喷雾。 她当即暴喝一声,把瓶子往地上一砸,掀翻了程如的抽屉,准备去其他地方翻找。 出了门,被江以蒲拽住。 “别找了,没事的,小伤而已。” 余馥甩开他的手。 江以蒲追着她来到卫生间,见她把柜子里的化妆品一件一件往地上扔,赶紧上前制止她。 “余馥。” 余馥忽然抬头,冷笑道:“小伤,不要紧?那你别出声,别让我发现啊!江以蒲,你到底想怎么样?在我家那次也是,看到我进门了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至于吗?在外面傻等一夜?肩膀的伤有大有小,头几天都看不出好歹,万一伤到筋骨怎么办?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忍着?一次两次不够,还想让我怎么愧疚?” 那回在家里,她其实没有真的睡着,也知道他并没有认真地看完整部电影。 下雨之后他就一直望着窗外,后来,他把余昭繁的衣服留在洗手间,换了湿透的衣服离开。 他明明不舒服,不喜欢,为什么要强迫自己? 习盼说,机场那晚他一直追到她家才将她拦住。 他分明听到了她和余昭繁在花园的对话,分明知道她只是利用,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在机上他受了伤,忍痛陪着她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她非但一无所知,还说什么“我不会和你在一起太久”? 怎么看怎么尖酸刻薄,简直算忘恩负义了吧! 怎么她回回都落着这样的角色? 廖以忱是,诗人是,到他这里依旧是! 她就配不上当一个好人了,是吧? 行。 “江以蒲,我告诉你,我最讨厌男人拿这些虚情假意捆绑我,你给我滚!马上滚!”她冲进房间把他的大衣丢出来,推着他往外走。 江以蒲将胳膊架在门上才勉强挡住她,鼻子上沁着虚汗,声音几乎是颤着的:“我,虚情假意?” “不是吗?骗子而已。” 江以蒲忽然一笑。 他缓慢地活动了下肩膀,把手拿下来,拎起落在地上的大衣。身子背过去,声音才传来。 钝痛的,带着某种压抑。 “余馥,就不能对你好。” 门关上后,余馥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望着一盘狼藉的家,咕噜一下坐到地上。 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贴着衣服,黏糊糊的,不很舒服。 她撩了下头发,撑着额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怎么变成这样? 她本来是想告诉他,这一次回国,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另一边正在灯红酒绿中穿行的程如,被余馥的电话连续轰炸半个小时赶到家时,气没喘上就开始骂。 “好不容易钓到一条大鱼,马上就到嘴了,结果!余馥我告诉你,要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今天我非撕” 一开门,直接愣在原地。 “这是几个意思?家里进贼了?” 她懵然地往前踉跄着,从一只面膜碗上跨过去,就看到自己平时珍爱的“海蓝之谜”c“兰蔻”等宝贝散落一地。 她“哇”的一声冲进房间,见最宝贝的电脑还在床头安安稳稳地坐着,顿时心一定,放下包,换了鞋子,这才慢悠悠地折返过来看余馥。 余馥在想什么呢? 她想起了廖以忱,或者说,想起了以前的事。 那个时候她很漂亮,又臭美,爱打扮,每天最乐呵的事就是和余漪比美,看谁搭配的衣服更亮眼,看谁选的口红更正,看谁的运动鞋更大牌。 真的没什么优点,就一个花里胡哨。 学校有很多男孩喜欢她,从初中到高中,还有外面职高的男生,形形色色,收情书收到手软。她也不是没有虚荣心,每回跟余漪显摆的时候就特别得意,好几次当众读情书。 不过她比较蠢,回回都是她挑衅在前,余漪被动接受,便显得她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再碰到男孩子被她拒绝,就更是她的错了,眼睛长在头顶不说,狗眼看人低不说,还玩弄人家感情。 她玩弄了吗?真的冤。 要说玩弄,也是她被廖以忱玩弄。 那回她又迟到,进校门时还很倒霉地撞上一个初中生,瘦得跟竹竿似的,幸好没被她撞倒。 跟他说话也不搭腔,活像个哑巴,看着又呆,她没什么印象,转头就跑了。 那阵子她天天迟到,学校关于她的传言越来越多,有学生说看到她每天早上去海边游泳,就穿一条很短的裙子。 她放他的狗屁,要不是去找她妈,谁乐意一大早就去海边?结果余漪还仗着是她堂姐,又是高于她一届的优秀学生干部,特地挑了个时间过来说教她。 她回了几句嘴,刚巧被廖以忱看到。眼见一帮男生走过来,余漪立刻作出弱者的姿态,楚楚可怜地拉她的手,说:“馥馥,别再和我闹脾气了,学校不是家里,老是迟到要被罚站的,明天c明天跟我一起来好不好?” 余馥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弱不禁风的余漪当即摔了一跤,好巧不巧跌在廖以忱面前。 那一瞬间她几乎快吐了。 同时,她也算明白了余漪对廖以忱的心思。怎么说呢?她不会主动去搅合,但是如果廖以忱送上门来,她并不介意借此气一气余漪,煞煞她的威风,于是就和廖以忱一来一往,没想到自个道行太浅,最后栽了。 习盼总问她:“诶,你不会真的喜欢廖以忱了吧?” 她倔强地回:“怎么可能,我就是闹着玩,气余漪呢,谁让她总回家打小报告。” “那你气气就行了吧?现在都传遍了,说你俩在谈恋爱,午休的时候在小树林里拉手。” “拉手怎么了?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馥馥,我看你就是对他有意思了吧?还嘴硬!” 习盼被她气得好一阵没和她说话。 她也不知道怎么终止和廖以忱的关系,说实话,廖以忱长得很帅,成绩又好,私下里温柔体贴,属于每个女孩青春期都会憧憬恋慕的学长类型,她动一动歪念也很正常吧? 然后,就被廖以忱以生日聚会为由“骗”回家了。 程如也只听到这一段,后面就不详了,倚着门问:“后来呢?” “我喝多了。” “然后?” 余馥并不想回忆后面的事,敷衍道:“有了一些肢体接触,被他的朋友看到,第二天他就甩了我。” 分明被“欺负”的是她,她委屈得要死,可没有人帮她说一句话,反正他们认定她轻浮,她喜爱玩弄男生的感情,连校草廖以忱都被她玩得团团转。 年纪小的时候想不通很多事,总钻牛角尖地问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长大之后才明白,她什么都没有错,要说错就是太张扬了。 女孩子太漂亮就会惹是非,如果漂亮里面还带着一丝娇媚,不用说,全是她的错。 怪就怪她长得太美了。 在十几岁的年纪,因为不擅长管理自己的美丽,被“愚蠢”地上了一堂毕生难忘的课,所以之后她就和自己发誓,永远不再拿美丽当武器。 不要轻易动情,露水情缘更甚。 程如安慰她:“谁年轻时还没栽过几个跟头?你会不会太谨慎了?” 余馥回答:“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程如看她沉默的样子,不好再追问下去,顺着先前的话题往下聊:“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余馥想了想,其实没什么了,都是些幼稚的蠢事。 以前她把“有色眼镜”视作“羡慕嫉妒”,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还很喜欢那些追捧的目光。直到和廖以忱“一刀两断”,校园里忽然漫天流传她的故事,版本太多,连她自己都没听过。 那时几乎所有人,高中部或者初中部,男生女生,不管毛有没有长齐,都用一种“成年人式”的余光打量和窥探她,无法言说其中的鄙夷和厌弃。 只除了一个人。 那个和她一样经常迟到的c瘦不拉几的男生,每次都拿正眼看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她还问他,是不是有毛病? 程如忍俊不禁,没想到余馥读书的时候这么横,揭开了啤酒盖和她相碰,笑着问:“真的有毛病?” “没吧。”她也不确定,“我只见过他几次。” 有印象的几次。 “那一年除了习盼,我大概只从他身上得到过真心的笑容。讲点良心话,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毛头小子算帮过我,也拉过我。” “还有这事?快跟我讲讲。” 余馥轻笑:“你是又缺小说素材了吧?” “不行吗?你讲不讲,讲了我的损失就不找你赔了,不然你得连带着精神损失费一起还我!动不动就发次疯,谁能受得了你?也就我。” 余馥余光瞅着她,知道她是在安慰她,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那一年还发生了很多其他的事,那一片海给她的也不止“游泳”那么简单,得到与失去全在一线之间,除了习盼,只有那个傻傻的初中男孩了。 “说不清楚,不知道从哪里开头,要不从第一次撞他开始讲吧?后来我还把教学主任给他招过去了,课间我看到他在走廊罚站。初中部的教学楼和我们是相对的,中间隔着一个喷泉大转盘,其实看不太清楚,但我瞅着就是他,没一个初二生像他那么瘦的,简直跟没发育的黄芽菜似的,往那一杵,比余漪还林黛玉呢。” “后来,后来他救过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香萘尔5号 之后几天,余馥押着程如收拾了房间,两个人找到新房子。 离旧址不远,过一条马路就行,两人就没有找搬家公司,问房东借了辆小推车。 早上送了点零碎的行李过去,看似不多,其实真打包起来还是很重,尤其她做实验的仪器,不放心一整摞摆在小推车上,只好辛苦点多跑两趟。 到中午程如还在赖床,余馥不客气地直接将人从床上拽起来,指着手表和她对时间,说不了两句匆忙抱着仪器出门。 刚到街口就碰见几个穿着职业装的男人,用英文问她是不是“yv一nne”? 余馥点点头,对方不由分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解释说是一位姓徐的先生安排他们来替她搬家。 徐? 余馥想了一下,难道是徐稚? 对方肯定地应了几声,循着她出门的方向,找到正在家里苦苦挣扎的程如。 余馥不想接受江以蒲的人情,要把他们赶走,程如却没个正经,一眼就瞧上里面一个高大俊美的白人,一路上和他拉拉扯扯,聊个没完。 被余馥烦得实在没辙了,她把手一撒,嚷嚷道:“就当是你赔我的宝贝!反正他们已经来帮忙了,肯定付完钱了,你不接受不就浪费了?最多你回国后把钱还给他!” 余馥瞪她一眼:“谁说我要回国?租一半房子我傻啊?” “得了吧你!早上我都看见你在订机票了。”程如又道,“全天下姓徐的那么多,我就认识一个,你怎么知道就是江以蒲安排的?还说自己心里没鬼!” “我” 余馥冷不丁被揭穿,撩了撩头发,视线飘向别处。搬家公司的领头似乎在接电话,边说还边朝她望过来。 余馥低下头,盯着脚尖,嘟哝一句:“我懒得理你。” 她走后,电话那头的徐稚用英文交代了几句,挂断后看向沙发上的男人,晃了晃手机,不乏抱怨道:“这就是你连夜飞回国给我安排的第一项任务?喂,不觉得太屈才了?” 男人懒洋洋地抬眸,只一眼,就让舌灿莲花的徐稚闭上了嘴。 明显的低气压,超冷空气。 肯定在纽约吃瘪了。 看样子还是个不小的瘪。 难道被甩了? 不可能吧!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的消息?会被灭口吗? 徐稚心里过山车一样,左右张望了眼,摸准门口的方向,随时准备逃命:“那什么,你是不是跟余馥吵” 话没说完,沙发里的男人活动了下手腕,徐徐起身:“我们有多久没过两招了?走,跟我到隔壁。” “啊!我想起来了,雀馆还有点账没理,我先走了!”说完不等对方回应,飞也似的逃出门。 一直奔到车库,徐稚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太恐怖了。 让江以蒲动手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好像挺远的。 似乎也是在纽约,北美最大二道贩|子市场,一次疯狂的和黑人动手的经历,最后还见了血。 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江以蒲真正的身手,绝对的练家子,追问下来才知道他以前生过病,身体虚弱,还被人嘲笑是“黄芽菜”,后来才开始运动健身,练了好几年的拳,对自己的管理严格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基本算是从头到脚改造过了。 不常动手,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藏得那叫一个深。真计较起来,绝对不是好惹的人。 徐稚跑出了十几公里,还是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真的要命。 —— 这一边在纽约,有搬家公司帮忙,原定三天的计划被缩短为一天,不到晚十点就都收拾好了。 余馥和程如瘫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程如还惦记着那个白人,摆弄着手机不停地发笑。 停下来,见余馥望着一处发呆,脚指头动了动,戳她的笑穴。 余馥看过来,见她手机上闪烁着最新的航班消息。 “现在改签还来得及。”程如说完,瞪她一眼,“别给我嘴硬,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余馥趴在椅背上,头枕着一条手臂,另一条手臂垂挂着,一晃一晃,勾程如的头发。 在老师的葬礼上,她已经找到瓶颈的所在,有了新的方向,再加上回国是老师对她的寄望,所以不管怎样她都会回去的。 所以。 “不是因为他。”她嘴硬道。 程如嗤笑一声。 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句,当她傻? “是是,随便你因为谁,赶紧给我走,让老娘清静清静。” 程如一边说一边划开她的手机,帮她选了明天最早的航班,给她看一眼,确认她没有反应,也没有表示异议,直接改签。 手机一扔,她从沙发上跳起来,穿着内衣内裤就往洗手间走。 临关门,见余馥还没回神,她忽然喊了一嗓子:“江以蒲那么帅你都不下手,要不然机会给我?我替你回去得了,反正也不吃亏,我还” 话没说完,对上余馥的眼神。 并一个字。 “滚!” 程如浑身哆嗦了下。 真辣。 辣得真给劲。 第二天余馥离开时程如还没睡醒,想说点什么,不知道怎么开口,事实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样的告别,末了一想,又不是不能再见,索性只给程如留了条短信。 到a市一路马不停蹄赶到乡下,瓶颈于她造成的困惑被解除,她连着三天没有休息,总算找到了问题的所在。 接下来的一个月,余馥一直窝在实验室里。要不是各家各户忙着置办年货,花田老板问她要不要留下来一起过年,她还不知道已近年关了。 想到老太太还在家里等她,她拒绝了老板热情的邀请,简单收拾了下,匆忙赶回家。 临到门口,正好碰到大伯一家出来。 还有余漪。 余馥下意识地头皮抽筋,想往旁边躲躲,大伯母已经撂开累赘的礼品,眼疾手快地朝她奔过来。 “余馥又回来了?” 瞧这一张嘴,一个“又”字,多少深意。上下一看,见她只有一只14寸行李箱,肩上搭着一只小方包,其余两手空空,脸色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说两句酸话是在所难免的,余馥这趟想过个安生点的年,便懒得和她斗嘴,皮笑肉不笑地应承下来。 大伯母见她没有斗志,自己也偃旗息鼓,正好余漪暗示两老有话要和余馥说,夫妻俩便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了车。 余馥却用不着给余漪面子,推着小箱子往家里走,到了花园被余漪拦住才不得不停下。 她耐着性子问:“想说什么?” 既然已经找余昭繁打听过她,想必也不用再寒暄客套了。她连眼皮子都不兴抬一下,就是这么讨厌她。 余漪也没想到她会直接开门见山,愣了会儿才道:“我要和廖以忱结婚了。” 余馥一笑:“几个意思?来向我炫耀,还是宣誓主权?” 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余漪身上。 余漪只比她大一岁,一张小脸没得挑剔,一头黑色顺滑的长直发更衬得她温和清纯。 入圈当模特后,由于家里有些背景,她也算顺风顺水,这两年发展尤其好,去年还接拍了一部电影,在今年上映后获得了不错的口碑,算是小红了一把。 只是眼下看着却有点不如人意,脸色比长期熬夜的她还要差,没有化妆眼睛一周都带着乌青。 “没那些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一声。” 说完,还对她挤出一丝丝笑容。 余馥心里一沉,不知道她究竟在唱哪一出,难道又是笑里藏刀的戏码? 年纪小的时候她看不惯她装柔弱,总要一板一眼地怼回去,非得让她露出马脚才肯罢休,结果弄得自己得理不饶人,处处不讨喜。 过了十年她也长进了,不管余漪心里在想什么,只要她不掺和c不应付成年人之间那点黑暗的心理,就不会惹祸上身。 于是点点头,客气地回了一句:“哦,知道了,恭喜。” 见余漪站着不动,她又问:“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外面好冷。” 她穿得单薄,一会儿的功夫鼻头已经冻红了,更衬得一张脸死白死白。 余漪从小就羡慕她天生的好皮肤,用不着细心打理就比她光滑紧致,身材也好,其他女孩青春期会担心的问题从来没在她身上出现过。 尤其一头卷发落下来,更将她骨子里的气质发挥到极致。 余漪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个月前的热搜,网上曝光的照片模糊了其余人的面孔,只有廖以忱和余馥,可她拿到的照片却是完整的。 在廖以忱身后的女人,她比谁都熟悉,不过又是一张漂亮的c似曾相识的面孔罢了,他心里喜欢的人其实从没变过。 短短一个晚上她经历了从震惊到愤怒再到冷静c心凉的数个过程,望着平安夜特地请假来陪她的廖以忱,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她现在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也仅仅是和余馥不咸不淡地交涉两句。 总不能再把自尊心掏出来让她踩踏。 “没什么,就是好久不见,想跟你说两句话。”余漪搓搓手,和余馥说,“你快进去吧,奶奶在等你。” 说完,戴上墨镜,小跑两步出了门。 余馥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头乱糟糟的情绪波动着,只觉得奇怪。 怎么回事,余漪转性了? 由不得她多想,一进门就被老太太来了个家法,小拳头接连捶了她几十下,最后落到她肩膀,她直接愣住了。 老太太有点心虚,揉揉她的手臂问:“弄疼你了?” 余馥摇摇头,回到房间放行李。 肩膀处还有隐隐约约的热劲,尚未消去。 老太太在楼下喊她,说是余昭繁最近一阵天天在医院加班,马上就要过年了,大龄单身男青年还不知冷不知热,给老太太心疼的,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煮了一锅饺子非要余馥送过去。 犟不过老太太,余馥匆忙换了一件外套,又抄上一条围巾,在叮咛不断的声响中出了门。 临近年关,逢上春运,路上到处都是人,车子一路拥堵,等她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了。前一阵下了好几场雪,路边积雪还没完全消融,一到晚上就开始结冰霜。 眼瞅着前面一个戴着绿色毛球帽子的孩子飞奔过马路,“哐”的一声摔倒在地,余馥本也打算小跑几步进医院避寒的,顿时打消了念头。 再有几天就是除夕了,医院比往常还要热闹,人来人往,忙个不停。 不能回家过年的,便把新年气氛带到了医院,护士台已经贴上崭新的新春福字。 身边挨着几个人过去,碰见熟脸一开口都是问“孩子到家了吗?”c“吃过晚饭了吗?”c“今年咱一起过年啦”。 看着好不温暖。 不像在国外冷冷清清的,再多的氛围也无法让她感同身受,获得归属感。 记得去年程如被喊回家过年,除夕夜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单在所难免的时候,身体还出了毛病,半夜去药店买药,店员看她是华人面孔,问她怎么没有回家过年。 她想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就是笑笑。出了门,一下子酸了眼睛,都不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了。 现在回来了,瞧着哪哪都新鲜,哪哪都亲切,心情也好了许多。 正想着,迎头走过来一道黑影。 余馥往旁边避让,沿着小径的边角一步一步往外挪。 石砖铺得不平整,再加上有雪,很容易摔倒。她走得小心,对面的人却好像漫不经心,临到身旁忽然脚下一滑,一个重心不稳。 她连忙伸手去扶。 月朗气清的夜晚,两侧树影婆娑,白雪簌簌,一地清亮,两人视线一撞,余馥心跳陡然漏拍。 怎么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香萘尔5号 不知过去多久,江以蒲递来一个眼神,同时往旁边躲闪,避开她搭在臂弯相扶的手:“多谢。” 他语调微凉,听起来不冷不热。 余馥的手还僵持在半空,好半天反应过来:“不客气。” 说完,江以蒲已径自从旁边走过。 余馥若无其事地吐了口气,手往身侧抚了抚,似是拧了下腿,余光在低处徘徊。过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去,江以蒲已经走出小径,站在亮堂堂的雪地里。 但见他背影欣长,身量挺拔,立在原地不动。 余馥心里一抽。 未几,江以蒲继续往前走,一深一浅地踩在将融未融的雪水中,前后脚像是重心不稳一般,步伐缓慢而沉重了些许,身形也略显异样。 是刚才侧滑的时候崴到脚了吗? 余馥垂下眼眸,静静地想了一会儿。 忽然一阵冷风钻进脖子里,她冷不丁打了几个寒颤,忙原地跺跺脚,加紧几步冲进不远处的大楼里。 进了余昭繁的办公室把保温壶搁在桌上,她就开始解围巾,搓着手蹦蹦跳跳,站在空调面前不肯离开。 余昭繁担心她这样一冷一热会着凉,从抽屉里撕开一个暖手宝给她握着。 余馥这才挪到边上来。 看了一眼正在吃饺子的余昭繁,她欲言又止。又看一眼,被余昭繁发现,皱着眉头问她:“怎么了?” “刚才” 余昭繁反应了一会儿:“哦,刚刚以蒲来找我谈点事。” 是关于余漪的,合同签了,毁约要赔偿。 关键是什么,江莯那个蠢货手脚飞快,连着明年主要合作的几个品牌商特邀余漪做首签模特的合同一起敲定了。 这么一来,就不单纯是解约那么简单。 “你进门那会儿他才出去,看见他了吗?”余昭繁略去重点,言简意赅。 余馥点点头,也略去重点:“哦是吗?没看到。” 看来余昭繁还不知道他们闹掰了的事。 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有心虚,很快都转过脸去。 余馥走到窗边,隔壁是急诊大厅,忽然有一辆急救车驶进来,前前后后的人都开始让道,她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忽然视线一定。 她停顿了半分钟,重新戴上围巾,忙不迭地往外跑:“那个我先走了,还有事,你自己把饭盒带回去。” “诶?” 余昭繁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瞧不见她的人影了。 老太太准备的饺子实在太多,他饿过了头,一时间没什么胃口,吃到一半就盖上了盒。 走到窗边洗手,往外一瞥。 数九寒天,零下近十度的夜里,余馥还是那么臭美,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高领衫,外面是一件短款小香风外套,下面一条紧身牛仔裤套皮靴,也不怕摔似的,急匆匆地往急诊大厅门口跑。 到了正门出口,左右张望一番,平复呼吸,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拍拍没有血色的脸,忍痛咬了下嘴唇,硬是挤出几分粉红气色来。 不远处,依稀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 —— 余馥调整完气息,让自己冷静下来,手往两侧放了放,发现没有口袋,摸到裤子,紧身的牛仔裤束在腿上,一双手更是无处安放。 等了一会儿,见前面的男人接通了电话,恰逢跟在救护车后面赶到的病人家属一窝蜂往里涌,挨着他的肩膀左撞又碰,将他硬生生地往后挤了数步,眼看着就要撞到柱子上去,余馥赶紧小跑上前,从后面拦腰挡了一下,将他往旁边带,避开混乱的人群。 本还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下子没了,他掐断电话低头看她。 明亮的光线下,只要想洞察,好坏情绪无处可藏。 余馥被盯了一阵,拉高围巾裹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扭伤脚了?”她慢半拍地问,声音跟堵在喉咙似的,只比苍蝇嗡嗡大了点。 江以蒲仿若未闻,绕开她往前走。 出了大厅寒风嗖嗖扑面而来,地上都是霜雪。余馥拦住他:“我扶你走吧,地上太滑了,再摔一次就严重了。” 说完,强行架住他的胳膊。 正好从旁边经过一对情侣,女孩侧头看他们一眼,狠狠地捶男孩的肩膀,娇嗔道:“你看人家。” 以为江以蒲受伤了还不肯让余馥受罪,生病的时候仍想着疼女朋友,也太招人嫉妒了! 再看她家那个,大步流星往前走,根本不管她。 女孩一个生气,一脚踹上男孩的屁股。 余馥尴尬地扯了下嘴角。 江以蒲也不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一月不见,她显见还是那副漂亮生动的样子,甚至头发和眉形都做了改变,越来越张扬。 没良心。 余馥也在偷偷打量他,江以蒲瘦了,生气的时候整个人冷冰冰的,连一贯的优雅沉稳都懒得装了。 她略有点怵,低下头看路,走了一会儿问道:“请搬家公司花了多少钱?我给你吧。” 江以蒲还是爱答不理。 余馥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站在路边拦计程车。 没有一会儿车就到了,她把江以蒲送上车,扶着车门道:“你不想和我说话也行,我按照常规价格让习盼结算给你。到家你喊人来接,我就不送了。” 省的他再心烦。 余馥又跑到前面车座和师傅交代了几句,让师傅照顾一下他受伤的腿,尽量把车开到小区里。 师傅看他们像是吵架了,劝江以蒲大方点,别跟女孩子太计较。 回去的路上,师傅还给他讲男女之间的相处之道,得学会技巧,要像钓鱼一样一拉一放才行。 江以蒲环视车外的灯景,嘴角微微掀起一丝弧度。 高档小区进出要登记,他避免麻烦,要求在门口下车。师傅谨记余馥的嘱托,解开安全带下车帮忙,他摆摆手:“不用。” 说完,没事人一样推开车门,在保安的问候下双腿笔直地进了小区。 师傅:? 没有多久徐稚来家里,两个男人开了瓶红酒,坐在落地窗边聊天。 徐稚知道他这个月心情不怎么样,已经在他那里开了好几瓶酒,要不是年终得来汇报工作,他铁定不会这时往枪口上撞。 觑一眼江以蒲的神色,徐稚语带迟疑:“今天这个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江以蒲沉默地抿了口酒,眉头微微一紧,很快舒展开来。 徐稚的心情也跟着一紧一放。 讲实话,不太敢招惹他。 江以蒲这个人性格不是很好,也就他看得出来。之前让他安排搬家公司,他深入地了解了一番,知道他在纽约吃了亏。 想笑话他吧,总差点时机。 这会儿一个月过去了,怎么都该平复了,徐稚没忍住调侃道:“要不要兄弟我给你支两招?” 江以蒲摇了摇杯中红色的液体,缓慢地掀起眼皮,狭长的眼眸如暴风雨前的天空一般,幽深静谧,一眼看不到底。 徐稚立刻挺了挺胸:“喂,别吓唬我哦,不陪你喝酒了。” 江以蒲轻笑一声,转头撇向窗外,缓缓道:“今天看到她了。” “怎么说?” “在纽约的时候,她说我虚情假意。” 徐稚难以置信。 江以蒲又笑了一下,声音很低:“还让我滚。” 徐稚在心里已经给余馥竖起了大拇指。 “我以为她不准备回来了。” 没想到却在医院偶遇。 这个时机也许是老天爷给他的,看到她在一片树荫下跺脚揉手的时候,他就在问自己要怎么办?江以蒲笑了笑,这回笑意到眼底了:“我假装扭到脚,她来扶我。你说,她几个意思?” 徐稚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一米八五的男人坐在地毯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衫,底下是一条卡其色休闲裤,原本是居家又舒适的风格,可往他身上一套,分明又有点不一样。 他望着窗外时,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 “她是什么意思,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徐稚说。 江以蒲笑而不语。 徐稚越发肯定了。 余馥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但是江以蒲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他想要一件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 徐稚看不惯他这副模样,壮着酒胆说:“也许人家只是碍着情面,多少帮衬你一下。这路边看到小狗受了伤还不忍心呢,更何况你们前头还好过一场。我现在好奇的是,你究竟几个意思?” 竟然装病? 徐稚想笑:“你什么时候这样过?” “我也不知道。” 江以蒲抬起手,和徐稚隔空虚碰了下酒杯,缓缓说道,“我只知道,我已经喜欢她十年了。” 如果那就是喜欢的话。 嗅觉的缺失也是身体的一项残缺,不是他四肢健全c头脑清楚,与人相处一如既往就能够掩盖的。 每当他像个正常人一样游走在老师同学之间,都会一千次一万次地加倍提醒自己,小心守住秘密千万不能被发现。久而久之,他的生活变得提心吊胆,充满防备和猜疑。 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除了,每天早上被教学主任逮着到处跑时女孩讨饶的笑声,会让他产生那么一点点的期待。 十几岁的年纪,很难控制自己不对异性产生幻想,他也曾在很多女孩身上寻找过她的身影,后来发现再相似的人,如果不是在那个时期出现,便一无所用。 那时她承受着许许多多的眼光,每当看到她,他就会想象如果自己的病情暴露,这些眼光就会落到他身上,他们对于她的臆测c讨论和各种带色彩的想法,也将一一转嫁给他。 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她,分走了全校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男同学们对她既有可耻的幻想,又要维护可怜的自尊,女同学们既羡慕她的美丽,又嫉妒她所获得的青睐,所以往往传到他耳边,剩下的全是关于她的坏话,可她每天还是那么张扬生动。 她让他恍惚觉得,哪怕被全世界孤立,也可以活得很自在。 后来有一天家里临时换了司机,不认识去学校的路,中途走岔到了海边。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看到她。 他才发现原来学校的传言不全是假的,她的确每天早上都会走很远的路绕到海边,脱了鞋在沙滩乱跑,所以每次到学校都迟到,但她从不在海里游泳,碰到一夜未归在海边亲昵的男女,她还会捂着眼睛跑开。 一整个盛夏,他所能得到的简单的乐趣全都来源于她。 记得某一个下雨的傍晚放了学,他看到她没有回家,而是疯了一般往海边的方向跑,他下意识地跟上,刚追到坝口就见她一头扎进海里。 好在一个浪花打过来,把她推回了岸上。 谁想她不死心,又扎进去。 这回再一个浪花过来,不见了她的人影。眼看就要涨潮,他心里一慌,撂下书包奔进海里,头往底下一扎,便看到一抹鲜艳的红。 半拖半拽将她拉上岸,她劈头就是一巴掌,大骂道:“流氓,谁让你拽我裙子!” 他被打懵了。 过了一会儿,拍拍身上的沙子,跑到一旁捡起书包。走了没两步,她仗着发育得好,个高腿长从后面追上来。 “喂,你又不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跟着我!” 她脾气差得很,一边说一边动手拉他的肩膀。他生病三年,瘦了二十斤,风一吹就倒。 他连忙扑腾让她松开手,她反倒笑了:“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你才是哑巴!” “哟,还会骂人。” 他不搭理她,结果她又自说自话。 “你天天跟着我干嘛?是不是也暗恋我?” 他脚步一停。 那个时候他不懂什么叫暗恋,只是觉得她很鲜艳,和他人生的色彩完全不一样。 “唉,陪我说说话吧,他们老传我穿短裙来游泳,我快被气死了,一个旱鸭子怎么游泳?为了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我跟他们去了游泳馆,喝了一肚子水不说,还差点淹死,结果回头他们就说我能装,装得真像,真太过分了!” 她叉着腰:“非说我会游泳是吧?好呀,我倒要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 于是,才有了前面脑残的一幕。 他惊讶地望着她:“这样你就能学会游泳了?” “不然呢?找家里要钱去报班?肯定又得说教我,这个年纪以学习为主,别动其他歪心思,我听都听腻了,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我自己。” 雨往脸上扫,她拨弄着细长的头发,凑到他面前问,“诶,你会不会游泳?” 他赶紧摇头。 她顿时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要不以后你教我游泳吧?” 谁教的你这自来熟? 不过他家里管得太严了,终究没有机会教她游泳。后来在学校还是能听到同学传她一大早就去海边游泳,还跟学校外面的男生在一起,总之坏话脏话说了一箩筐。 他听了一次两次几十次,总算忍不住回了一次嘴。 “她不是那样的。” 同学们立刻群起而攻之。 好巧不巧,她正从初中部经过。 那个臭脾气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本是出于好意,却跟欠了她十万八万似的,当晚就给他脸色看。 “谁要你帮我说话?我用得着你站队吗?你瞧瞧你那弱不禁风的样,一人一口唾沫水就能把你淹死了,为什么要站出来?我就是去海边游泳了,你信不信?我现在游得特别好!” 噼里啪啦骂了一堆,才不管他是什么心情,掉头就走。 第二天在门口,他又被撞了下。回到教室才发现,口袋里被塞了一只热乎乎的水煮鸡蛋。 那时,还算好的。 如今,江以蒲只剩苦笑。纽约第一次见面时,昭繁在电话里和江莯打比方,“如果用颜色来形容的话,余馥就是灰色的,昏暗的,她不温暖,也不乐观,似乎还很少快乐。” 他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她明明是鲜亮的,张扬的,又好柔软的。就算表面给人的感觉变了,有些地方也不会变,譬如她的臭脾气,她一戳就软的疙瘩。 嘴巴说的和心里想的不对付,有些人就是活得这样别别扭扭。更何况这些年她把自己放逐到那么远的地方,加上家里那些事,碰到感情难免会害怕。 他说过的,他比这个世上任何人都了解她。 “昭繁说,这些年没看到她再对谁凶过了,所以我想,她对我凶,大概是拿我当自己人。” 徐稚震惊:“兄弟,你真栽了。” 送徐稚到门边,江以蒲嘱咐他路上小心。 徐挚想到一件事,忽然莞尔:“江莯和我商定今年年会在郊区新开的度假村办,还有几个名额,你叫上余昭繁一起来吧。至于她嘛,看你安排。” 江以蒲眼睛清亮,点漆如墨。 “上回在雀馆没张罗开的温泉,这次我给你留一个最好的,保准天时地利,天雷地火,一样不缺,怎么样?心动没?” 江以蒲静默一瞬,回道:“弄得热闹点,她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香萘尔5号 习盼在电话里和余馥求了很久,余馥才答应以半个家属的身份陪她一起参加公司的年会。从晚上开始到第二天中午结束,需要在度假村留宿一宿。 余馥和老太太打了声招呼,中午就出门了,陪习盼去挑晚会的小礼服。 两人约好在商场碰头,余馥还没吃午饭,拉着习盼想先去垫垫肚子。习盼死活不肯,小声说最近胖了好几斤,中午吃饭消化不了,晚上肚子鼓鼓的,到时候穿礼服不好看。 余馥信了她,结果转头她就挑了一件精英感十足的套装,完全看不出小腹。临到内衣专柜,余馥才回过味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忘了和我交代?” 习盼推着她往店里走,一边小声解释:“度假村肯定有恒温泳池,温泉什么的,难得去一次,下水玩两圈很正常嘛。” 余馥咬牙:“你不是说走个晚会的过场,吃完饭就能回去睡觉吗?” “” 习盼躲不开她刀子一般寒冽的眼神,硬着头皮道,“还不是因为我每年孤家寡人都被嘲笑,今年实在不想被笑话了嘛!把你往那一供,谁还会把心思放到我身上来,眼珠子都长你身上了。” “所以,我的用途是替你挡枪子?” “别这么说嘛,我们公司年会的菜很好吃,很好吃哟。” 把美食的诱惑搬出来还不算,习盼又晃晃余馥的手臂,小声撒娇,“再说了,我老板从不参加年会,你不会碰到他的。答应我嘛,就这一次好不好?” 见余馥还不情不愿,习盼跺了下脚。 “算了我去找别人吧,反正你也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习盼加重最后几个字,一边走一边斜眼看她,连着重复好几遍。 余馥看她气成那样,莫名有几分喜感。见她再演就真的走出门了,赶紧招招手:“好了,别往回看了,小心出去撞到人。” 无奈,只好也挑了件泳衣。 店员好像长了透视眼似的,上下一打量她的身材,便从架子里挑出件红色露背连体泳衣,最简单的款式,也最能衬托一个人的体型。 从胸部到腰部还开了一个桃心口,隐约可见小腹的骨廓,会伴随着呼吸一伸一缩。 余馥在试衣间换了一下,大小合适,就是开深背的款式有些大胆了,毕竟是在年会场合,还都是她不认识的人。 最重要的是,江家的公司。就算江以蒲不到场,江莯总会在吧? 也不知道江莯知不知情。 习盼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出来,趴在门口问:“馥馥,怎么了?” 余馥把她喊进去,对着镜子转了下身:“是不是太露了?” 一回头,见习盼看得两眼发直,忍不住掐她的下巴。 “说话呀。” “我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习盼调皮了一下,指着她的嘴唇说,“待会再化个妆,啧啧,简直性感尤物,全场焦点。哼,我看今晚谁还敢埋汰我。” “滚吧。” 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余馥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换一件保守的。 习盼和店员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又挑了件黑色连体泳衣,交给习盼去买单。 她们没有等公司的车,先一步到了度假村。房间早就安排好了,余馥和习盼一间,在后面的独栋小楼。 进门上二楼,复式房间,两张床的空间是隔断的。 余馥一路上也在打量度假村的环境,总体装修风格偏向东南亚酒店餐饮一体式,花园有开放泳池和休闲草坪,空间安排合理,绿植也很丰富,给人的感觉十分舒适。 习盼还有其他事要处理,稍一安定后就先离开了。余馥看了眼时间,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化妆显得太早,睡觉明显又不够,干脆拿上钱包出去闲逛。 前年回母校顺道去了趟马赛,中东风格的度假胜地,给她一种特别浓烈明艳的夏天的感觉。 好在她也是夏天去的,倒没显得氛围有多尴尬,裙子一天一个色,红的黄的,和停泊在海岸的帆船一样亮眼,沿途还遇见了不错的男人。 一双碧蓝深邃的眼睛,看着好不深情,但一想到人面兽心的诗人,她顿时打消了念头。 异国他乡漂泊多年,最累的时候忍不住动了心。程如说怪不得她,就诗人那张嘴,经验再丰富的女人都会忍不住投降,更不用说她。 被哄得稀里糊涂去了酒店,结果? 中途打个电话,落后几步到房间门口,就见他在里面给自己打针,浑身抽搐。 当时就差一巴掌直接甩自己脸上了,她后悔得不行,一遍遍问自己怎么就看上他? 偏巧诗人还和香水圈子沾点边,逢人就说余馥假正经,其实玩得很开,说抽身就抽身,无可避免地又招来许多异样的眼光。 几乎和当初的廖以忱一个样,轮到最后都是她不好。 她快被玩怕了。 后来和程如讨论起来,她们难得观点一致,都认为还是故乡的男人“老实”。 这个老实,不以偏概全,只讲个基数。 怎么说呢,你走在国内大街上,碰见一个让你惊艳而对方同样惊艳,且愿意和你展开一场艳遇的男人,通常情况下不用太担心对方有非常复杂的背景,亦或是个整天酗酒的混蛋,又或者藏得很深的瘾君子,这一类人通常没有时间出现在街上。 他们发出示好的信号,无非就是觉得你很美丽。 在国外的环境就相对复杂一些了,很多,不好赘述,也不是全部。大概就是有这样的想法,在她又一次鼓起勇气的时候,才会选择江以蒲吧? 程如还笑她猴急,就和百八十年没见过男人一样。 她嘴犟,回说余昭繁的朋友,坏不到哪里去,总不可能是廖以忱和诗人一样的人品。 程如笑笑,拿余光瞥她,意思一清二楚:你在我面前还装?得亏江以蒲长成那样,要碰见一个长相磕碜的,你能下得去嘴? 她挠挠头,不说话。 忽然乐了一阵。 老实说,论长相,诗人那一张皮相是她见过最好的,眼睛里流光倒转,能装下世间所有美丽的事物,从内而外无一不透着魅力,哪怕只是一ne night,也有许多女人前仆后继朝他涌去。 论身材,廖以忱最近几年转大荧幕,从奶油小生走向型男路线,看着瘦,实际有料。 不过这么比也没意思,让她选,哪一样不能作弊? 但看她喜欢谁而已。 胡乱走着,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余馥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看身边的风景。 三绕两绕好像到了别墅区,灌木丛连着泳池的独立小木屋,私密性极高。 她没再往前,找回头的路。迎头碰见几个背着照相机的男人,对方向她打听别墅群的方向,她随便指了一下,也没在意,刚要离开,其中一个男人忽然拦住她。 “你c你就是之前和廖以忱一起出现的女人吧?” 旁边的男人一拍脑袋:“我就说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原来是她。” 几个人眼神一对,立刻将她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她“怎么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和廖以忱一起来度假”? 到了这会儿余馥也醒过神来,猜到他们都是娱乐八卦记者,赶紧用手挡住脸,严肃道:“不接受任何采访,请让让。” 记者们当然不会放过她,相继挡路,余馥根本躲闪不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不算熟悉但也能辨认出来的声音。 余馥回头一看,头更痛了。 不远处,廖以忱和余漪正相携走来。 也许早早看到这边的骚动,他们还带来了度假村的保安。 几个记者面面相觑,决定孤注一掷,举着照相机上前就是一通狂拍,还强拉余馥入镜,拍摄三人同时在场的照片。 于是场面一度失控。 最后全都闹到了调解室。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反正几个男人都挂了彩。 记者不怕把事情闹大,嚷嚷着要报警。廖以忱和余漪却不敢瞎闹腾,尤其这趟是私人行程,身边只有一个小助理,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类纠纷,无可奈何只好先安抚记者,各自联系经纪人到场。 等待的时间里,只有余馥一个人孤零零的,打电话给习盼,却始终无人接听。 就这样耗着,门忽然被推开,几个男人先后走进来。当头的是徐稚,环视一圈后,先上前去找保安了解情况。 余昭繁落后一步,径自走到余馥面前来。 上下打量了一阵,见她表面没有明显伤势,心下一定,又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余馥摇头:“我没事。” 说完,指了一下对面。 余昭繁顺势看过去,那边坐着廖以忱和余漪。 廖以忱被挨了好几拳头,嘴角挂着血,衣领也被扯开了,颇显狼狈。 有余漪的关系在,余昭繁怎么都要关照一下的。和余馥简单交代了两句,他便走到另一头。 余馥弯着腰,缓缓地叹了声气。 再抬头时,面前站着另外一人。 她也不吭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和他赌气一般不肯低头。渐渐地,调解室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全都看向这边。 江以蒲松了一下领带,嗓音低沉。 “天气这么冷,不知道多穿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香萘尔5号 徐稚和保安沟通之后, 和江以蒲打了个眼神。 江以蒲把余馥扶起来, 准备带她先行离开。几个记者见状立刻急了,冲过来嚷嚷道:“她不能走,事情还没解决呢!” 保安上前拦住他们。 江以蒲顺势把余馥往身后一藏,低声和徐稚交流了几句。 徐稚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放心。” 江以蒲没再说什么, 眼神相继在几个男人身上走了一遭。 他看着是顶优雅矜贵的人,虽说不上有多冷漠,但也不至于令人胆寒,可就是眼神随便一扫,便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眼瞧着江以蒲已经护着余馥往外走,他们还想要再争取什么, 触到徐稚讳莫如深的神色,顿了顿终归作罢。 看保安殷勤备至的样子, 应该是惹到惹不起的人了。 记者们最会见风使舵了, 接下来也不再瞎闹,配合徐稚走程序。 待得场面缓和下来,一脸愕然的廖以忱也回过神了, 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哪里见过他, 总算想起来了,他跟我们一个学校吧?” 说完看向余昭繁, “就是c就是有一次初高中篮球联赛, 用脑袋替你挡球的那个小子吧?” 余昭繁深深地看他一眼。 真是个蠢货。 好在他没有当着余馥的面说出来, 看样子她好像还不知道江以蒲也是市一中毕业的。 说起来和江以蒲相识也是一个意外,在她出国后的第二个学期,学校开办了一场篮球联赛。初中组对抗高中组,留到后面的两支队伍恰好是两组的主力队员。 余昭繁中途去喝水,球从后面往他脑袋上飞。 眼见就要砸到他了,忽然从旁边钻出来一个脑袋,把球把空地一顶。 落下地时,余昭繁砸了下嘴,心想这小子的弹跳能力真不错。 当时江以蒲已经上初三了,个子显见的往上窜,身体也强壮了许多,几天不见就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余昭繁毕业后,和他的联系就变成了每次节假日的篮球约,偶尔还会在周末翻墙去一中玩,一来一往的,碰见过不少次,廖以忱自然对他有印象。 不过再深的印象也没有了。 别说现在,就算当时江以蒲也不怎么爱搭理人,除了打球的时候需要带球传话,偶尔能有几句交流,其他时候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自然熟悉不起来。 以前余昭繁还觉得好奇,怎么就和他成兄弟了。 现在想想,果然意味深长。 如果不是他主动暴露自己对余馥的感情,恐怕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男人嘛,凑在一起就爱比个长短能力,以前回回去男厕所都要闹腾,东张西望随便乱瞟,尿尿都要动手。成年之后就不爱这种幼稚的游戏了,不过私底下还是会幼稚地比一比谁更强。 要说他们几个经常在一起厮混的男人谁最能服众,不用说肯定是江以蒲。 听江莯提起,他才知道国内时尚环境有多恶劣,可江以蒲就是有那个本事,能在整体局势不明朗的前提下,把一本并不主流的杂志做到国内一线水准,还将接壤时尚领域的l集团做大。 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他这个人性格不太外露,大多藏着,藏得深,你要看他这个人在做什么,只能看结果,从结果里面能看出好多东西。 就说徐稚吧。 徐稚可是全球数一数二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高材生,现在却在给他打工。 当然,对余馥也是一样。 十年。 如今看来他走的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如若没有把握,恐怕很难赌这一回。 余昭繁感慨的同时,也在暗自心酸,如果当初江以蒲没有生病的话,这十年他们是否都会过得快乐一点? 老一辈的人多少相信命里之说,老太太常和他讲孩子们之间的事,以往他从不放在心上,如今看到许多缘分演变,又或是到了年纪,偶尔想起,亦觉难以置信。 就说廖以忱吧,当着余漪的面还像癞皮狗一眼把眼睛黏在余馥身上,他就活该得不到余馥的心,哪怕掩饰再好,人设再正,总有一天也会尝到苦头的。 余昭繁收回心思,没理会廖以忱一再的发问,只是提醒道:“别再招惹余馥,她总归和以前不一样了。” 廖以忱嘟哝:“我c我哪里招惹她,今天分明是想帮她。”说完又道,“还不是那样子,能怎么变?” 余昭繁冷笑:“你以为她还像以前那么蠢?跌一次跟头还嫌不够?” 末了,转向余漪。 余漪苦笑。 她知道余昭繁是一语双关,说是余馥蠢,其实是在骂她。 见她态度不咸不淡,余昭繁顿时没了好修养,正好徐稚那边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不想再多费口舌,只撂一句:“我再说一遍,不要去惹她,现在你惹不起了。” “不就是个男人撑腰,有多了不起?”廖以忱愤懑道。 余昭繁真是没脾气了。 惯不会耍威风的人,好心好意提个醒,对方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回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说气人不?偏他从小根正苗红,最不会对付无赖,被当头一噎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在徐稚及时赶到,拍拍余昭繁的肩以示安抚,压低声道:“让我来。” 对付无赖嘛,他有的是招。 “你好,我叫徐稚,是雀馆的老板。”徐稚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 廖以忱勉强给了个正眼:“我知道,之前见过你一面。” 徐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似显震惊:“我们见过?” “就你还生意场上的人,这都能忘?去年张导” 话没说完被徐稚抢白:“哦,我想起来了!原来你是张导的朋友,唉,都是我的错,这张导吧一年到头不知道来多少回,回回都带一帮人,我就记不清了。你怎么后来没再跟张导来了?” 廖以忱脸色一晒。 还不是张导没看上他。 徐稚当然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就是故意给他难堪的,末了又道:“张导和我是老熟人了,他那个圈子多半是大荧幕的半壁江山,要想走这条路,哪里能绕得过他。” 廖以忱也知道这个理,近半年团队一直在帮他通张导的关系,偏偏连人的一面都见不着,闻言神色微变,对着徐稚也换了张脸:“徐老板,您看我和昭繁哥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昭繁哥?”徐稚乐了,戳戳旁边的余昭繁,“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这么厉害的小老弟,刚才我看他和你说话的架势,可一点没把你当哥。” 廖以忱嘴角一僵,努力陪着笑脸:“昭繁哥,对不起,刚才都是我的错。” 余昭繁撇过脸去,懒得搭理那些虚情假意。 廖以忱被抹了面子,顿时有些下不来台,转头给余漪打眼色。 眼瞅着余漪就要张嘴,徐稚眉头一挑:“这事吧,也不是没得商量。不过要让张导给面子,我的身份还够不着边,得我老板出面才行。” “你c你老板?” 徐稚点点头,笑得灿烂:“是呀,就刚刚那个。甭说张导了,整个圈子都得给他脸,你说他是不是没什么了不起?” 话到这里,廖以忱算明白了。绕了这么一大圈,敢情就是来打他脸的。 他刚要冷笑,徐稚又道:“忘了跟你说,你已经没有雀馆的资格了,全城同类级别的酒店餐饮,你都在黑名单内。” 这话说得轻巧,其实不然。 中餐馆,私房菜,不比其他类型的餐厅,在任何一个行业都有一定的私密性,有些官家的或是背景雄厚的,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进不去,慢慢地形成一种气候。 除去入门资格,基本算是断了很大一部分程度的人脉关系。 “咱这个圈子吧,凡事都讲究留三分情面,原本也不必让你如此难堪,怪就怪,你的确惹了不该惹的人。” 徐稚往前一步,附在廖以忱耳边:“昭繁说话客气,是他脾气好,我就不一样了。跟你提个醒,你且听好了,现在这个程度,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你再去招惹余馥,就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了。” 这边出了门,冷风迎头倒灌,余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子一抽,情绪都堵在喉头了。 怎么这么倒霉,来了这么远度假村,竟然还能碰到廖以忱和余漪?关键是,习盼再三保证他绝对不会参加年会。 现在算什么?她眼瞎了吗? 阴谋,都是阴谋。 再看他的腿,走得稳稳当当,一点没有崴到的样子,亏得她那天在医院担心地要死,回到家还在暗自懊悔没有陪他一起去看医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过分,太过分了。 余馥一鼓作气地走到室内回廊下,以为此处无风就不冷了,没想到靠里的一扇玻璃门还开着,四处的风往这个穴口涌,倒比室外还冷几分。 她低声爆了句粗口,上前去拉玻璃门。 一拽,没动。 再拽,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江以蒲帮着把玻璃门合上了,手臂落下时,掌心挨着她的手背蹭了一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余馥狠狠地跺了下脚,回头瞪他。 见她鼻头通红,江以蒲脱下外套盖在她肩上。余馥手一拽,直接扔在地上,连带着墙边做点缀用的翠兰直接折倒一半。 江以蒲一声不吭,脱下黑色的毛衣,按着她的脑袋往下套。 余馥双手双脚全使上了,拼命地扑腾,一拳又一拳往他身上砸,最后还是没抵得过一个男人的力气,硬被套了件衣服,露出一小截连衣裙的裙摆,看着不伦不类。 她还要再脱,江以蒲将她的手一束,直接塞到毛衣下面去。她头一扬,怒吼道:“我冻死好了,要你管!” 江以蒲嘴角一扯:“是,我就不该管你的死活。” 余馥死倔:“你就不能哄哄我?” 江以蒲面无表情:“哄你有用吗?但凡你记得一点我的好,现在就不会跟我闹了。” “我怎么不记得!” 说完,她直挺挺地往前跑。 跑了一段路,她停下来,规规矩矩地把手穿进毛衣衣袖里,打开手机。 有好几个习盼的未接电话,通知她晚会已经正式开始了。 以为她偷懒爽约,还在房间休息,催促她赶紧到场,再不济也得参加晚宴结束后的午夜泳池party,否则就和她断绝“姐妹关系”。 估计还不知道她出了点事。反正这会儿过去也已经开始了,有她没她不多要紧,她干脆将错就错,先回房间换衣服。 走了一路,见江以蒲还跟着,她没好气地回头,大骂道:“你不是说懒得管我的死活?” 江以蒲不应声,徐徐走上前来。 到了门口,两人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面面相觑良久,还是他先低头:“我不管你谁管你。” 余馥心里陡然一软。 先前积压的委屈,愤怒,多日以来的惶恐全都烟消云散,这一刻她的情绪总算归于平静。 “那个记者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江以蒲说:“既然是在度假村发生的事,徐稚会跟进的,你别担心。” 余馥脑子嗡嗡响,没太理顺徐稚和度假村的关系,只说道:“走哪都能碰见他,真是邪了门了,希望他的团队能给力点,这次不要被爆出来了再撤热搜。” 只是一句寻常的抱怨,以为江以蒲不会在意,没想到他却忽然问:“你以为上次的热搜是他撤的?” “难道不是吗?”她下意识地问。 说完的一瞬间,后悔了。 但凡有颗正常能转动的脑袋,就能想到在对方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偏她现在脑子一团乱,和浆糊似的。 好不容易有点缓和的关系,又僵住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小声嘟嘟。 “是我傻,还是你傻,我为什么在这里。” 明知故问,活像两个傻子。 江以蒲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余馥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不敢拿正眼看他,余光飘来飘去,眼见着孤男寡女这么耗下去,再大的涟漪也要渐渐化为死水,她忽然紧张起来。 “我”她挤了半天,“待会你去参加那个泳池聚会吗?” 江以蒲垂眸,稠密如水草般的睫毛扫动着,挡住漂亮的眼睛。 “你想我去吗?”他这样问。 余馥心里一跳。 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嘴唇,起初是本能的行为,后来觉得嘴巴有点干,又舔了一下,到第四下时发现自己的行为在渐渐超出控制,便立刻提醒自己停下。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沮丧。 读高中的时候,她明明是个旱鸭子,却被许多同学嘲笑,老是编排她去海边游泳的故事。 过了好些年,磕磕巴巴总算学会了游泳,倒没有人编排她了。 以前爱出风头,现在不爱凑热闹。 她一直在学习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获得一些正面的评价,可偏偏事与愿违,她越是低调,越是不与人来往,越要被诟病“清高”,“假正经”,好像她怎么活着都是错。 就像现在,她明明想肯定地告诉他“想”,想让他看看自己皮肤有多白,腿有多长,游得有多漂亮,却瞻前顾后,担心又是一场不欢而散的际遇。 她知道问题的根本在哪里。 让她不再能够从善如流,镇定自若的根本是,她似乎真的动心了,对江以蒲这个男人。 眼下他望着她依旧如此,情绪都藏着,让她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江以蒲拨开衬衫的纽扣,看了眼手表的时间。 距离晚会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泳池聚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开始。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如果你想要我去,一个小时后楼下花厅见。”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你不想,只要不让我看到你,就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香萘尔5号 说完, 不等余馥答应, 他已经先一步下楼。 余馥慢半拍地关上门,思绪强行归位,第一时间拨通程如的电话。 程如又不知道在哪里鬼混,身边的音乐震耳欲聋,余馥连续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过了一会儿, 程如的喘气声从另一头传来。 “怎么了,宝贝?”程如心情好的时候就爱这么喊她。 余馥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哭丧着脸说:“我c我遇见了一个难题,不知道还要不要和他往前走。” “哪个他?” “你再装!” “哦,就是你说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个?”程如脆生生地笑着,“谁上次和我说感觉自己像个负心汉, 没脸再回去找人家的?这才多久又搅合到一起了,你的脸呢?” “我知道我无耻。” “是挺无耻的。” “感情不就是这样嘛, 今天我无耻, 明天你无耻。” “哟,你还挺有道理。跟我说说,现在怎么想的?” “不知道, 很乱。” 程如沉默了一瞬, 回道:“基本很乱的状态下,潜意识里都是有情难忘。你就把外在的因素全部抛掉, 问问自己, 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余馥不说话。 程如也算摸清了她的性格, 不认真的时候老娘天下第一,认真起来谁都比不上她怂。一想马上就是过年了,她这一年又要荒废过去,程如都替她着急。 “宝贝,再过两年就到如饥似渴的年纪了,有个男人总比没男人要方便许多。” “滚。” 程如大笑:“那我问你,江以蒲帅不帅?” “帅。” “身材好不好?” “还不错?”之前摸过腰,反正没有赘肉。 “那性格呢?” “很甜蜜,很优雅。”偶尔也会生气,冷淡起来很凶。 “你想不想亲他,抱他?” 余馥认栽,慢悠悠道:“想。” “那你犹豫什么?” “我” 余馥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耳边似乎能涌来无数海浪的声音。 她不知道怎么说,怎么才能和程如解释明白,在她十几岁的年纪里,当她一头扎进深海时面对死亡的恐惧到底有多深。 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学游泳,当时她真的想过死了算了。要不是初中那颗黄芽菜拽着她上了岸,恐怕她已经不在了。 死亡一瞬,恐惧一生。 程如虽然不清楚那些令自然发展的感情受到阻碍的恐惧究竟是什么,但她能够猜到余馥的谨慎,必然不只是表面看到得那么简单。 她忽然严肃起来:“余馥,人就一辈子,你能想到明天和意外谁先来到吗?十年了,该放下的总要放下,你拿自己的不安去衡量江以蒲的情深,即便再多再满,你也还是睁眼瞎,该看不到的同样看不到。这样对他,不太公平。你想让自己再留下遗憾吗?” 余馥沉默良久。 其实她有很多遗憾,这些遗憾是弥补不了的,譬如不该对爸爸说那些话,不该放大叛逆,把一段失败的婚姻全都归结到他身上。 又譬如,在纽约那间屋里,不该和江以蒲发火。不该认定他和廖以忱是一路货色,不该怀疑自己的魅力。 其实她只是太害怕。 电话挂断后,她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她顾不上穿鞋,手忙脚乱地去翻习盼的包,最后从里面抽出一条红色开背泳衣! 习盼竟然在去结账的时候偷偷地换了? 余馥眉头一扬。 换得好,总算干了件得力的事。 洗澡,吹头,换上泳衣,套上长裙和绒衫,还剩不到一刻钟。 太精致的妆已经来不及了,余馥坐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描红了唇。上下一抿,舌尖轻轻舔了下,露出一个笑容。 还剩十分钟。 她翻出包,随身携带香水是她的习惯。挑挑拣拣,最后选了香萘尔5号香水。 其实时间不太妥当,喷香水最好在出门前半个小时左右,因为你会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前调的香气慢慢逝去,和体温逐渐融合,转而变成弥久的中调香味。 而香萘尔5号更是一段浓烈的香。 用它自己的话来说:“这就是我要的,一种截然不同于以往的香水,一种女人的香水。一种气味香浓,令人难忘的香水。” 强烈得像一记耳光一样令你难忘。 关于这款香水市面上风吹得很大,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喜好清新者和少女入门都该回避,它最大的特色是醛香强势,气场张扬,花香醇厚,富丽绵长,不能随意“穿戴”,需要一定的时间与阅历。 余馥也很少用“5号”,只是这一晚,一个午夜的泳池聚会,和江以蒲一起出现的场合,她希望能给他全场最艳羡的眼光,也希望他一生难忘。 到了花厅,还有不到五分钟。 余馥平复胸口,缓缓走到玻璃廊口。朝外面张望了眼,没有看到江以蒲的身影,她微微一定,正待转身,一道身影从后面向她靠近。 熟悉而温热的呼吸徘徊在耳后。 一触及离。 失去嗅觉后,很多东西只能依赖其他的感官去作出判断,因此江以蒲的感觉非常敏锐,几乎第一时间察觉到她喷了香水。 从她略显紧张的眼神c贴着额边的蓬松卷发以及微抿的红唇可以看出,这段香还没有发挥到极致,以至于她的眼神撞过来,带着一丝丝不自信的羞涩。 他低下头,眸间漾着笑意,率先往前走。 一句话也没有。 余馥气得跺了下脚,后脖子还有点痒痒的,刚刚平复的心再一次乱了。 胸口一下又一下地起伏着,想到这样的情绪根本无法令“5号”发挥魅力,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她追上前问道:“你刚刚一直在花厅?” 江以蒲“嗯”了声,不咸不淡道:“我在等你。” 他穿得单薄,花厅虽然保暖,但与室外就隔着一面玻璃,多少会有寒气渗入。 余馥悄悄观察他的脸色,也看不出有没有被冻着的痕迹。看他的手就垂在身侧,借着绒衫袖子宽大,朝他的手靠近了一点。 心想着碰一下,假装不经意,应该没关系吧?于是,壮起熊胆,袖子一沾。 手忽然被握住。 果然一片冰凉。余馥也不朝前走了,转脸望向他:“有一个小时,怎么不回去等?再怎么样也应该到屋里来。” 江以蒲显得委屈:“你没有邀请我进去。” “我那你还说什么只要不让你看到我?你等在这里,怎么可能错过我,有那个想法干嘛还冠冕堂皇?直接进来等好了。” 江以蒲说:“我拿不准,如果你一整夜都不出现呢?我又该怎么办。” 余馥不说话了,稍稍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对上他干干净净的眸子,忽然什么都不想闹了,反过来抱住他的手搓了搓,踮起脚贴他的脸,都凉透了。 “你会生病的,我回去给你拿衣服。”说着往回走。 江以蒲被她拽着,再冷也不觉得冷了,故意把脚步放得缓慢,问她用的什么香。 余馥抬起手腕心送到他鼻尖:“闭上眼睛,感受一下。” 他只好闭上眼睛。 风划过耳廓,衣袖的绒絮在鼻尖飘动,仿若无形的手一下又一下抚摸他的脸。余馥的声音很轻,提醒他道:“是香萘尔的一款香。” 他想象着她的模样,从她的眼描摹到她的唇,无一不透着性感魅惑的成熟女郎风情。 “5号?”他不确信地问。 余馥忽然笑了:“没错。玫瑰,茉莉,铃兰,鸢尾,非常浓厚的花香。” 看时间应该到中调了,她所能感受到的芬芳也渐渐浓郁起来,从她的皮肤到她的发丝,伴随着夜色的颤动,一步步走向绮丽。 她忍不住牵着他的手转了个圈。 再回身,忽然被他紧紧抱住。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让她急促的呼吸跟着慢了下来,装腔作势的镇定与欢笑都被掩去,面具也摘了下来。 双手抚过他的脑后,似是轻声喟叹,又似是无声缠绵,最后在一丝傻傻的发笑中被他堵住了唇。 她听见他骂她:“没良心。” “对不起。” “白眼狼。” 她小声道歉,服软道:“我错了,我错了。” 他根本不听她的,扶着她的后脑往后退,直至贴住回廊玻璃,一声不吭地加深这个吻。 带着一丝惩戒的意味,他重重地咬她。 余馥吃痛,忍不住呻|吟了声,却意外地喜欢这个吻。她抱住他的脖子,雀跃地迎合上去,连口红也顾不上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两人终于停了下来,鼻尖挨着鼻尖,她笑眯眯地问他:“好吃吗?” 他的指腹轻轻拭去嘴唇残留的红,眼底一片平息的朦胧:“好吃。” 最后的结果是,在进室内游泳馆前,她又匆忙去洗手间补了个唇妆,这才和江以蒲一前一后入场。 没有刻意要制造什么效果,不过江以蒲一向不参加公司的年会,今年突然空降已经够让人浮想联翩了,再加上前一阵神秘女友往公司送花,有眼尖的在楼下看到过余馥,第二天就传了个遍,没见过的自然心痒难耐,早就在期待正主现身了。 眼下看两人双双入场,本来热闹非凡的室内party忽然安静了一瞬,目光全都盯在两人身上。 余馥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没什么不适应的,和江以蒲耳语了两句,低低浅浅的笑像故意要留在他耳里一般,抽身前还往里面吹了口气。 随后看到不远处朝她招手的习盼,便先去了一旁。 江以蒲摸了摸耳垂,整个后脖子皮肤都酥了。 环视一圈,余昭繁和徐稚已在身后。 “我看你应该包个大红包,好好感谢一下今天来闹事的几个家伙,要不是他们,你哪来这么好英雄救美的机会?” 徐稚一边打趣,一边递过来一杯鸡尾酒,挤眉弄眼道,“喝点酒,壮壮胆。” 江以蒲瞥他一眼,意思很明确了。 别闹事,注意场合。 徐稚这才假装意识到余馥和余昭繁的关系似的,拍拍余昭繁的肩,以赔罪为理由强行灌了余昭繁一整杯酒,末了还道:“兄弟你放心,有我看着,谁也甭想欺负你妹妹。” 说着,朝江以蒲送了个眼神。 余昭繁但笑不语。 他们在一起玩惯了,也就徐稚敢开江以蒲的玩笑,偶尔耍耍嘴皮子,江以蒲懒得教训他。 见不远处已经逐渐进入高潮,有人开始往泳池里跳,避免殃及池鱼,几个男人退到角落里。 说了点正事。 “记者那边已经搞定了,没什么麻烦,就是便宜了廖以忱那家伙,一分钱没花就平息了场桃|色风云。我看他那个经纪人头发都快愁掉了,每天到处帮他处理外面的小姑娘,不是十八线小明星就是直播间里的网红,体力还真好。” 徐稚笑了下,转头问余昭繁,“都是你妹妹,怎么眼光差这么多?” 这嘴贫的,踩廖以忱不够,还抬了下江以蒲。 余昭繁揉揉眉心,懒得搭腔。 一想到余漪他就烦得不行,廖以忱确实不是个东西,当着余漪的面就开始好奇余馥和江以蒲的关系,生怕余漪不知道他心里还有偷腥的念头似的,怎么一个男人可以恶心到这个地步? 离开调解室之前,他又苦口婆心地和余漪说了两句。 大概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她全程情绪不高,闷头答应,转个头见廖以忱衣服破了,抱着手臂在寒风中等她,顿时一阵心疼,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给他披上。 他倒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去裹上了,留着余漪在原地冻得发抖,气得余漪的经纪人和小助理快晕过去了。 徐稚当时也在场,没错过一丁点画面,想到便说:“廖以忱名字取得还挺不错,就是这个人吧,什么德行?现在l签了余漪,时尚这边不比餐饮,关系复杂得很,形象方面也得注意一下,可别被姓廖的拖下水了。” 这话是说给江以蒲听的。 说实话,谁也没有料到这场意外。 起先为了把晚宴弄得热闹点,他特地请设计师到场协助,做了很多安排,某人也一早就到了度假村。 他还取笑他借着视察工作追女孩,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汇报今晚的流程细节,看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别提多期待今天的晚宴了。 结果临开场就剩那么一会了,忽然接到保安室的电话。 真是飞来横祸。 一听到余漪和廖以忱的名字,他就知道是江莯的自作主张,正要打电话过去大骂一通,就见某人已经跑了。 说真的,成年以后就再也没这么跑过,连摆渡车都顾不上坐,就这么一路邪奔到调解室。 到了门外正好碰到余昭繁,还问他们跑什么? 你说跑什么? 这架势,一看就是来杀人的呀! 还好,虽然中间出了点岔子,廖以忱也说了些糟心话,但目前的结果尚算明朗,徐稚才敢冒着杀头之罪上表谏言。 l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每一步都要走得稳当,否则很难打开全国市场。 江以蒲也知道他的意思,其实不只是余漪那么简单。 “公关方面的事交给我哥处理,他圈子里人脉广,不会有问题。” 别看江莯混账得很,要处理那些脏脏乱乱的事,没有谁能比他有手段。江以蒲还是放心的,现在担心的是,如果让余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余昭繁也担心:“她那个性子,轴起来连祖宗都不认,我们全家上下也就老太太勉强能罩得住她。” 说完,略带同情地拍拍江以蒲的肩,“以后你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徐稚当即乐了:“怎么,小舅子这就交接手续了?看你俩这样我怎么觉得特有意思呢。那万一以后他俩吵架了,昭繁你什么立场?” “我?” 余昭繁心想,这两个难伺候的主一个比一个主意大,轮得到他做主吗? 他摆摆手:“算了,饶过我吧,我现在还是觉得病人最亲切,最可爱。” 难得见一本正经的余昭繁露出“逃难”式的表情,徐稚笑得前俯后仰,就差拍大腿了。 江以蒲由着他乐,缓慢地抿了口酒,漫不经心道:“我在纽约看到余馥的朋友。” “谁?”徐稚还没回神。 江以蒲嘴皮子动了动,唇角带笑:“程如。” 一听,徐稚就跟变戏法似的一秒变了脸,笑冷飕飕的。灯红酒绿间,他又是一副衣冠楚楚,斯文败类的模样。 眼见着江以蒲捉弄的意思越扩越大,他强装镇定,用湿纸巾擦了擦手。 “程如是谁?我不认识。” “谁说你认识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以蒲沉吟道:“就是觉得她和你皮夹里照片上的女人有点像,既然不认识就算了,我听余馥说,程如现在单身。” 难得心情好,江以蒲捉弄完徐稚,又去捉弄余昭繁,“昭繁,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 余昭繁脸一热,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没一个正经的!” 说完,他气呼呼地起身,在原地张望了一眼,都是一群不认识的年轻男女,连余馥的身影都不见了。 这时后悔已经来不及,瞧见人群里嗨到变形的c最不正经的江莯,他硬着头皮走过去。 留下徐稚一个人苦大仇深,欲哭无泪。 过了一会儿抱着江以蒲的大腿求道:“地址c地址在哪里?” 江以蒲面色不显:“不是不认识?” “我错了,兄弟,以后我再也不闹你了,我发誓!” “还不够。” 徐稚咬牙:“今年的奖金不要了。” 江以蒲这才淡淡一笑:“在纽约,皇后区。” “就这些?好你个奸猾狡诈的商人啊!” “搬家公司你联系的,地址你不知道?” 徐稚一个恍然,跌坐在沙发里。 江以蒲知道他需要时间做决定,没再管他。视线在人群里逡巡了一遍,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廖以忱。 他的出现无疑为现场点了把火,一群不谙世事的女职员欣喜若狂地朝他围拢过去,七嘴八舌地要求合影和签名。 廖以忱却像是心不在焉,左右应付了两句,沿着泳池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张望,好像在找人。 到了更衣室门口,脚步一顿。 换了衣服的余馥和习盼正从里面出来,一人披着一条厚毛巾,露出纤长的腿来。不知在说什么事,余馥脸上没什么笑意,只拿眼睛斜习盼。 习盼讨饶地拱拱手,笑得跟招财猫一样。 余馥作势去抓她肩上的毛巾,习盼躲了一下,不小心撞到旁边的人。 余馥一边拉习盼的手,一边抬头看去,笑意顿时凝住。 同一时间,她看到泳池尽头c原本深陷于沙发卡座里的男人,徐徐起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英国梨与小苍兰 “余馥, 我我有点话想和你说。” 廖以忱扶了下习盼, 借势走到余馥面前去,刚要开口,就见她长腿一跨,径自从旁边绕了过去。 全程好像没看到他。 “怎么说?看谁更快?”余馥扬眉,看向身边的习盼。 习盼笑了笑:“好呀,要是我比你快, 可就不准再生我的气了。你想想,我每天看着老板郁郁寡欢,日渐消瘦,作为他的首席秘书怎能毫无建树?这直接关系到我的年终奖好不好?” “所以,你就一不小心把我骗到这里来?” “嘿嘿,小馥馥, 等我荷包鼓起来,我请你吃饭呀!” 余馥:“那得我来挑地点, 就雀馆吧, 他家的菜好吃。” “你还真会挑?雀馆多贵!”习盼咬咬牙,“行,你先赢了我再说。” 说完, 两人齐齐往泳池边一站, 摘了肩上的毛巾。等习盼戴上泳镜,余馥也把头发整理好了, 细细碎碎的绒毛全都别到耳后去。 全场的目光忽然聚焦于此, 男士们齐声乱叫, 女士们或惊艳c或羡慕的眼光紧追着泳池里两道炸开的水花。 不知为何,这一刻音乐c酒水c五颜六色的灯光,一切无关的吵杂都消失了。 习盼常年短发加黑框眼镜,职业套装不外乎黑白灰三色,在公司的存在感很低,基本就是拼命三郎的“男人婆”形象,平常很少有男人会将视线投射到她身上。 可一摘掉眼镜,脱掉套装,她整个人破茧成蝶一般,170的身高,绝对有真材实料的现代女性,小鼻子小嘴,眉眼非常亮丽。 一出场,诸位男士大跌眼镜,瞎起哄的声音一波又一波,仿佛进入了不知名的动物园。 再说余馥,简直漂亮地像一尾灵动的红鲤鱼。 只见她莲藕般细白的双臂笔直地往前伸展,伴随着一道又一道水花的起落,姣好婀娜的身姿若隐若现,尤其是那红色深背泳衣的衬托下,从天鹅颈到蝴蝶骨,无一不性感神髓,让人移不开目光。 一百米长的泳池,临到尽头,也不管习盼到了哪里,她忽然破水而出,双手拂过脸庞的水和湿乱的头发,第一时间朝前看去。 江以蒲已经单膝前屈,蹲在岸边。 也没有提前给他打招呼,不知哪来的默契,好像猜到她会中途钻出水面似的,早早地在等她。 一抬头用不着在人群里寻找,一眼就能看见他,这种感觉简直取悦到她不行。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勾勾手指,江以蒲往前张开手臂。 本意只是想和他说句悄悄话,哄哄他,不想他却直接抱住她。 余馥扭了一下腰,当即被江以蒲温热的手掌按住。 “我身上湿的。” 这下好了,他也湿了。 江以蒲浑不在意,笑似闷堵在喉咙似的,叹了一句:“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 知道他在说什么,余馥伸手回抱住他,热气全喷洒在他耳后:“还不是我魅力大。” 说完,侧过头亲他的脸颊,“再等我一下啊,比赛还没结束。” 很快退回水里。 深吸一口气,朝习盼追上去。 这么闹了一下,好好的泳池party仿佛变成了游泳比赛。 男男女女各怀心思,也一个挨一个跳下水,在水下大放光彩。 余馥出了水面就被一条干毛巾裹住,经过廖以忱面前,江以蒲径自揽着她走到一旁的休息区。 有侍应生及时送上热牛奶和水果,江以蒲替她布置了一番,问她饿不饿。 余馥说:“还好,有一点,不过我不想吃。” 刚才在试衣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好像胖了一点,大概是这一个月在花田作息不规律引起的,看起来有点浮肿。 尤其是从水里出来后,脸上的皮肤顿时变得又干又紧,她托着下巴抱怨道:“再熬夜的话,我看我早晚变成老女人。” 江以蒲笑了一下:“都是心理作用。” “才不是,你看我这里,还有这里。” 她扬起下巴,又指指小腹。桃心的位置本来一片平坦,但伴随着她往前倾的坐姿,那里突起了一小层褶皱。 余馥顿时一个挺身站起,牛奶也不喝了,拼命用手掸平小腹的褶皱,还做了个深呼吸。 江以蒲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一股强烈的感动占据。 她在法国读的书,后来去了纽约,几个城市辗转,哪怕能从昭繁那里若有似无探听到她的消息,于他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甚至不足以打发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 后来他找了私家侦探,从获得她确切的消息到一页一页纸的相关信息传过来,整个过程里他无数次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最怕的是什么? 他并不希望她还记得他,记得那时弱不禁风且没有长开的黄芽菜,实在没什么男人气概,所以不怕她忘了他。 她底子好,年纪小的时候胡乱打扮也美得过分,所以不怕她变丑,不可能变丑。 甚至,在听过太多她和廖以忱以及各色男孩的故事后,他也不怕她身边已经有了更好的男人,又或者从不缺少男朋友。 唯一怕的是。 她不快乐。 后来见到,看到她那样不快乐,知道诗人也没能哄好她,他只觉得气馁挫败,怨恨自己走得太慢,没能早一点到她面前。 如果不是她主动要求和她在一起,恐怕他还要用更多的时间才能接近她。 真正相处在一起,他才发现自己有许多无能为力的地方,譬如无法让她信任他,依赖他,包括真正地看到他。 以至于后来的每一步,每一步他走得都太谨慎。 到如今,一幕一幕见证她的真实与立体,看到她每一面的样子,他才敢确认,还是以前的她,脾气大,又臭美得要死。 他尝试安慰:“牛奶有助于睡眠,你喝一点,晚上能早点睡。” 余馥反过来瞪他:“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说,就算你胖成球,我也还是喜欢你吗?江以蒲,你不甜了!” “” 江以蒲无奈地看她一眼,走过来贴着她的脸颊:“不要闹,先去换衣服,小心着凉。” “我美不美?”她故意挑衅。 江以蒲的余光在她身上走了一遭,能想到“5号”在她皮肤表层持续发酵和散发的浓郁香气,一定让她白皙光滑的身体看起来不止是诱人那么简单。 她整个人都带着芬芳。 是挑衅,也是捉弄。 他低下眉头,难抑小腹某处的悸动,用不怎么凶狠的眼神警告她。 余馥猜到一定是当下的场合让他无法发挥,这才温温吞吞,想教训她又不便动手。 他到底不是性格外露的人。 可她偏不要放过他,轻哼一声,藏在毛巾下的手小动作不断,直到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起来,她才得逞一笑,一溜烟的跑了。 喜欢看他为自己失控的样子,她的小手段并不高明,可是很让人愉悦。 江以蒲忍不住失笑。 这一幕被不远处一直盯着他们的廖以忱尽收眼底。 当着许多人的面,他不好发作,一边应付对方的攀谈,一边借口有事先行离开。 小助理帮忙拦着,他艰难地突破重围,一口气冲到门口,拳头直接往墙上砸。 小助理慢一步跟出来,听到他接连几声的暴喝,担心后面有人跟出来,赶紧上前制止他,不想廖以忱正当烦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请你来是让你吃白饭的?这么多人围着我,要有个好歹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小助理被吓得鼻子一抽:“廖c廖哥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下次?你还想下次!” 廖以忱也是有气没地方撒,故意找小助理的茬,眼见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他顿时失了兴趣。 长吐一口气,他松开小助理的衣领,拍拍他的胸口,吩咐道:“帮我找一家私家侦探,我要查一个人。” “查c查谁?” 廖以忱调出手机的照片,敲敲屏幕:“我要知道他所有的事,记住,所有,包括以前读书时的事。低调点,别给我搞砸了,知道吗?” 小助理忙不迭地点头。 廖以忱把照片传到他手机,又忿忿不平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离去。 馆内江以蒲和江莯打了声招呼,江莯直给他使眼色,他却好像没看见似的,等余馥一出来便迎上前去,两人相携从馆内通道出来。 经过一条木质回廊,尽头便是晚上l开办年会的主宴客厅。眼下里面空无一人,但布置的场景都还在。 余馥在门边往里张望了眼,有些挪不动脚,问江以蒲:“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江以蒲点点头,先一步进去找灯光开关,结果没找到,只好把大门敞开。过道里是一串水晶灯,余光洒进厅内,依稀照亮半个会场。 地上散落的礼带,花束和贴在桌椅上的鲜红的福字,无一不彰显出来几个小时前在这里上演的热闹。 余馥循着半亮的光一步步朝里走,看到红色的桌布,落下来的中式礼服还有各种各样有年味的炮竹福娃等玩具,好像自己也经历了一场传统中国年的洗礼一般,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你们今年走中国风的年会啊?” 江以蒲听出来她语调间的喜欢,料想是徐稚安排的,应了一声,惋惜的是她没能看到当时的场面。 这么想着,他作势朝外走:“我去找人把灯打开。” “不用,就这样吧。” 余馥上前拉住他的手,就着身边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光线很暗,两个人一上一下地对视着,黑暗的环境里除了呼吸声,便只有空气在流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英国梨与小苍兰 光线很暗, 两个人一上一下地对视着, 黑暗的环境里除了呼吸声,便只有空气在流动。 张扬,灼热,皮肤的接触变得敏感。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他的手。 江以蒲也安静下来,由着她翻来覆去玩个不停。 知道她大概有话想说,不过一向嚣张惯了, 开不了这个口,可他却喜欢她所有的小心思,或好或坏,都那么可爱。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他先开口:“今天在花厅等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想, 如果你不出现,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笑意, “前半个小时, 我很坚定,和自己说一分钟,不, 一秒钟都不停留, 如果你不来,我马上就走。后半个小时, 我开始和自己妥协, 把时间慢慢拉长。” 就像一个盒子, 即便装满了女人迟到的理由,他也可以继续往里面填充他认为合理的原因,这样,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哪怕这一夜,他都可以等。 真的是这样,从离开房间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等她一夜的准备。 他想着只要让他见到她,就可以说服自己,不管什么时间,在她内心深处的答案总归是“想”的。 自欺欺人也认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以前我是个很骄傲的人。” 余馥听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带着一丝磨砂质感,仿佛立体的影院被放大了数倍,那种“沙沙”的摩擦感便更加细腻深刻地落在心上,每划过一次都带来一次全身震颤的体验,弄得她整个人精疲力尽,又好不舍睡去。 她无比无比地喜爱这一刻。 “我知道,你现在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她的手指轻轻地戳他的掌心,在里面挠痒痒。 得益于l杂志在全球范围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得益于老师对她的指导,其实从很早以前她就想过把自己的“第一片土地”移植于家乡,所以或多或少了解过他。 他对香水的每一篇测评,她都看过。 余昭繁和她说这个人叫“江以蒲”时,事实上她知道得要远比这三个字多,想从他身上获得的也远比“灵感”更多。 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吸了吸鼻头,说:“我也是个很骄傲的人!” 江以蒲忍俊不禁:“我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你脾气差。” “才没有。” 江以蒲只是笑笑,继续往下说:“你的心也很软。” “这倒是真的,程如总笑我是纸老虎,看着厉害,其实都假的,所以你早有预谋吧?故意装可怜,博同情,让我对你放心不下,是不是?” 在她家外面等一夜是,到后来陪她去纽约参加老师的葬礼也是,并非老天眷顾他给他时机,而是他一直在算计她。 余馥气得用手戳他的腰,一下不够又一下。 江以蒲捉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带。 心机也好,意图也罢,想来想去的总归只有一个——找到她。 十年前失去她消息的那一刻,当他再也看不到唯一能让他产生一丝兴趣的女孩时,面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无穷无尽的恐惧,他焦急的c迫切的c万头思绪的脑袋里,最终只产生了一个念头,就是重新看到她,让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 认识余昭繁只是第一步,后面他还走了很多步。 十年的等待,他的身体和心理都在伴随着一朝一夕的更迭演变着对她的臆想,足够他每时每刻都做好准备。 如果那是喜欢的话。 他现在想,应该是喜欢,真的喜欢她。 喜欢她臭美,花里胡哨,嘴硬心软,脾气差,还喜欢她的自来熟,她游泳时美丽的身躯,她每一个回眸自信张扬的眼神。 怎么可能灰暗? 只是没有必要向那些人展示她的明亮而已。 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不知是谁和他们一样提前离场,在一串笑闹声中,他们判断出来也是一对尚在热恋中的男女。 男人追着女人,将她困在角落里。 深浅高低的喘息声中,夜色滑入一波隐秘的寂静当中。他们的气息渐渐紊乱,伴随着胸口的一起一落,两张唇几乎贴在一起。 “江以蒲。”她忽然唤他的名字,正色道,“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记住,这是我给你的,不是你要来的。但是,只有一次机会。” “好。” 他张开手指,穿过细细密密的发丝,一直落到她后腰。 某种尘埃落定让他在这一瞬松了口气,同时,也提了口气,他将她整个人抱到腿上,掌心在单薄的衣料上来回摸索。 指尖几次张开,几次痉挛,余馥紧紧地抓住他的后背,指甲像是要穿透层层遮挡。 在这个不完全黑暗的,有那么一丝光亮的地方,他们忘乎所以地亲吻,拥抱。 互相依赖和互相信任。 他们都知道,走出这一步,谁也回不了头。 —— 第二天习盼起身的时候,余馥还在睡梦中。 上午还有一场室外烧烤活动,是江莯主持的,习盼用不着提前到场安排琐事,躺在床上玩手机打发时间。 到十点左右,见余馥还没起身,枕边的手机却震动了好几次,习盼总算按捺不住好奇心,踮起脚尖,做贼似的偷摸到床头,伸出纤细的小手指勾住手机。 恰好一条新的消息跳出来,用不着解锁就能看到信息的主人。 诶?耀司? 是谁? 正想着,床头溢出一声浅笑。 余馥半侧卧着脑袋,笑眯眯地看她:“怎么?单身狗一大早就来找虐?” 习盼一个激灵,吓得忙把手机扔到她怀里:“这哪里还是一大早?你瞧瞧外面,太阳都晒屁股了!” 说着,觑了眼余馥的神色,一脸八卦无处可藏。 “那个耀司是谁?是我优雅迷人的老板大人吗?” 余馥扬唇:“你以为呢?” 习盼点头似啄米:“你昨晚几点回来的?我还以为你” “控制你的想象力,你老板是那种夜不归宿的人吗?”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余馥看她一脸认真计较的样子,不禁笑了笑,恐怕在她心里江以蒲至今都是很纯情,很乖的形象,多一丝的亵渎都不可以。 要知道昨天夜里他在宴客厅对她做了什么,她不得羞得回炉重造? 诶,傻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余馥一边笑一边划开手机,江以蒲从九点之后给她发了三条信息。 耀司:我让徐稚安排了厨师,早餐想吃什么? 耀司:还没醒?早餐已经被我吃了。 耀司:我让厨师给你安排午餐。 就知道吃,想胖死她吗?余馥赶紧回复:我不要吃! 下一秒,电话直接回了过来。 在某只大狗子羡慕嫉妒的眼神下,余馥从被子里滑出来,用耳朵别住手机,双手伸高拢起头发。 江以蒲的声音传出来。 似乎没有休息好,一贯磨砂质感的嗓音此时听起来粗沉了几分,略带一丝沙哑。 “醒了?” 余馥应付式的随便哼了声,冷不丁听到那头传来的笑声。 似乎从昨天夜里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愉悦的状态。被他带的,本来想装一装高冷,也绷不住笑了。 两个傻子。 江以蒲问:“下午有什么安排?” “没安排,可能要跟习盼一起回市区吧。” 余馥一边说,一边拉起吊带,趿拉着拖鞋往洗手间走去。 被点到名的习盼不经意回了下头,忽然视线一定,大步奔到余馥身后。 余馥挑高的头发下本是一片光滑的后颈细肩,此刻却出现了某些“可疑”的斑点。 很不幸母胎单身至今的习盼没有吃过猪肉,也因为醉心事业没有见过猪跑,以为余馥是撞到哪里了,关切地问道:“馥馥,你这后面怎么了?难道昨天在泳池里磕碰到了?还是细菌感染了?我去给你找药膏!” 余馥正要刷牙,闻言脸一热,忙把头发放下来。 再豪放如她,也没脸皮亲自教导好朋友那方面的事,轻咳了声,掩饰道:“估计是吧,不要紧的,你快去bbq,小心迟到江莯扒你的皮。” 无奈,她只好搬出了“刻薄”的大老板江莯。 一听到这个名字,习盼顿时翻了个白眼。 想到昨天的事她就来气,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在同事们面前高调一次,也确实获得了一丁点来自男士的好感,正暗搓搓地和对方进行下一步的发展,江莯忽然一个爆笑,把氛围搞得“不上不下”,害得她风头出到一半,后面全都出了糗。 她一点也不想再看到他。 “我想和老板请个假,待会直接回市区了。”习盼垂头丧气地说,“你什么安排?要不要跟我一起走,还是” 说到一半,她停住了。指着余馥的手机,唇语道:“还在通话?” 余馥点了下头。 习盼的脑子顿时闪过一个画面,好像前几天江以蒲授意她年会可以携带家属时,还顺口提了一嘴年终奖? 虽然在一些旁的事情上面她显得比较愚钝,但是,关乎到个人事业和前途的,她一向比谁都机灵。 “我刚刚说了什么?哦,什么都没有,你就当我放了个屁,现在我要说正事了!” 她的嘴就跟开过光似的,不由自主地飘了,“我在给同事们安排住房的时候,也看到了老板的入住记录。他好像是独栋,在度假村后面的半山上,不是对外公开的住宿区,前台小姐说那是私人区,有露天泳池,还有天然温泉,前面是一大片高尔夫球场,视野绝佳,空气清新” “说重点。” “你不是瓶颈吗?我个人以为,你去住一两天,可能会找到灵感而且昨天那么多人在场,你们一定没有机会说悄悄话,今天下午大家就离开了,到时候风景好,气氛好,空山宁静,想干嘛就干嘛,对吧?” 不知想到什么,她害羞地捂了下脸,声音越来越小,“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马上就走!” “诶?” 余馥还没来得及开口,习盼已经扫枪似的全都堵上了,“你别坐我的车了,我现在装满了对江莯的怨气,车里坐不下!” 末了,还对她一串飞吻,“馥馥,年三十我就等着你的大红包啦!” 电话里江以蒲一个字没落全都听见了。 也听懂了里面的潜台词。 “习盼走了?” “走了。” 余馥看着门从外面“哐”的一声关上,从没见过习盼跑得如此迅速过。 要知道上学的时候她每回跑八百米都不及格,真是一看到雪花似的票子,狗腿属性立刻暴露无遗。 猜到江以蒲一定在习盼那里动过小心机,这下目的得逞,她也不遮遮掩掩了,径自问道:“怎么?不邀请我去你的独栋坐坐?” 江以蒲依稀笑了一下,缓缓说:“我现在过来接你。” “不行!” 未料到她一口拒绝,江以蒲沉默片刻。 余馥轻咳了声,故作平静道:“我刚起床,总要收拾一下自己。” 如果真要去他那里坐坐,是不是得过夜?那东西都得带齐了? 再不济今天也是正式确立关系的第一天,总要化个妆,捯饬一下。昨天被他从调解室里拎出来时那番狼狈的模样,是绝对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了! 真的好丢脸。 江以蒲知道她臭美,闻言又是一声闷笑,不轻不重地就跟故意压在嗓子眼似的,平白让她眉心一跳,总觉得他想到其他方面去了。 不知他弹指轻叩在什么地方,叮叮当当地发出了一串清脆的响声,他的声音也混杂其中:“好,那你好了叫我。待会先去吃午饭,下午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她漫不经心地问,一边抬起下巴,对着镜子照脖子上的痕迹。 深深浅浅的,好不明显。幸好现在是冬天,穿件高领衫勉强能遮掩过去,要换了夏天,还让不让她见人了? 怎么可以这么多? 属狗的吗?这也难怪底下的人是狗腿子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溢出声笑,连带着某狗的一帮兄弟都在心里埋汰了遍,这才说道:“最好让我满意。” 江以蒲当然不知道她在腹诽什么,只是听她的笑似乎也很愉悦,才敢从某种恍惚中回到现实。 昨天夜里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想带她一起回别墅,不过也没其他的想法,只是想看到她,再确定一下这一天的真实,对他来说实在不算容易。 也许当一个人,像他一样做一个长达十年的准备,就会明白昨夜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到底有多重要。 徐稚以前很不能理解他的决定,其实相比跻身时尚领域,他更喜爱和擅长的是做酒店经营,在这方面他同样拥有出色的能力,也没有一定加入l集团帮助江莯的必要,可他不仅这么做了,还做得非常辛苦,付出了许多心血。 在旁人看来一个拥有天分且背景雄厚的男人,进入某个从小就在接触c可以说是耳濡目染的时尚领域,做一些无关痛痒的评论,也许仅仅是一时兴起。 就算做出了一定的成绩,也因为这样或那样优势的前提,并不被人尊敬和看好。 偏见是必然存在的,也无法根除,他要做的不止是打破常规的桎梏,改变世俗的偏见那么简单,也不单纯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有一个赢面更大的身份。 在这个香水的战场,他得到与失去的,同样硝烟四起。 如果不是香水评论员,如果不是余昭繁的朋友,要接近她,恐怕他要花更多的时间和心思。 可如果没有她,他走不到这一步,也无法成为今时今日的江以蒲。 或许十年前,他就死了。 说不出来心里的感受到底是怎样的,五味杂陈,似乎被某种“近乡情怯”的思绪霸占着,竟然对十年樊笼产生了一丝释然。 他真的活下来了。 见他久久不应声,余馥也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不说话?怕我不高兴?” 江以蒲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嗯,我怕做得不够好,让你以为自己没那么重要。” “江以蒲。” “嗯?” “我怎么觉着你非我不可呢!失去我你是不是不能行?” 江以蒲乐得说些讨好她的话:“是呀,我失去你连生活都无法自理,走在雪天会扭到脚,撞伤了肩膀也没人说,生病了只能自己扛着,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大龄留守男青年。” 他分明带有笑意,可余馥就是想到了他真的委屈的样子。 不会比平时多一丝表情,他的委屈都在眼睛里,如果不再直视她,开始回避她,那么就能够想到,他不开心了。 好比昨夜他在花厅守着,明明冷得全身都僵了,就是不敢离开一分一秒,生怕就此错过她,可一见面又不乐意瞧着她。 真的闹心。 其实在下楼之前,她的头脑也很乱,乱得根本没有整理好就出现在他面前。 要说现在整理得有多好也不见得,但她确实不想再在他身上留有一丝遗憾了。 哪怕错,这一回她也要错到底了。 “江以蒲,从今天开始你正式脱离留守青年一族了。” 余馥背靠着洗手台,双腿交叉着,缓缓道,“以后,我会宠你的。” 江以蒲抿了抿嘴角:“哦,我好期待。” 吃完午饭,江以蒲叫工作人员开来一辆摆渡车,带她在度假村后围绕了一圈。 后围相比前围的景色更好,基本回归了自然本土,整片植物园景观丰富到令人咋舌,开车环绕半小时没有到园林的尽头。 这才只是一小部分。 目前后围还没有开发完全,不过工程已在收尾阶段,年后应该能正式投入使用,但不会对外开放。 也就意味着,整片植物园都是私人财产。 经过一整夜的休息,余馥现在脑子清楚了许多,联想昨夜徐稚的举动,再加上他说的话,不难想象徐稚和度假村的关系,只是一时间还没往他身上想。 以为徐稚买了一片植物园,惊讶之际随口又问:“他买这么大一片园子做什么?” 江以蒲没应声,将车泊到入口,取下钥匙,走到另一边来给她带路:“跟我走。” 从入口往下是一条木质的步道,可以过车,两边都有缓冲带,往里走可以看到一片人工湖,几名工人正在湖边做最后一期工程的维护。 路面在修整,过道较为窄小,且中间还被撬开了一块木板,余馥目测了一下距离,担心自己跨不过去,没到前面就不走了。 几个工人见状,忙从湖里往上爬,准备给她搭建木板,江以蒲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你们继续。” 余馥也点点头,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他们,转头和江以蒲说:“既然还在修整,就不要往里走了,以后完善了再来看也没关系。” 江以蒲捏捏她的手心:“你不想看?” “不是。” “里面有许多名贵品种,有些是从国外移植回来的,正在花期当中,比西海庄园的植物要多很多。” 江以蒲说到一半,声音放低,“真不要看了?” 余馥指了指身下的裙子。 还不是说什么要去他那边坐坐,挂完电话后她就一直心猿意马。这趟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衣服,就一条裙子,根本压不住风。 这么大道砍,跨不过去摔进湖里也就算了,万一被风吹起来走光了怎么办? 她恼怒地捶他一下。 调香师最爱的地方就是植物园,她怎会不好奇?刚才一路上都叫停好几次了,他明明知道,还故意逗她。 “早上我打电话联系这边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们要修缮人工湖。”实在是他也没有想到。 江以蒲背过身来,贴着她耳边道,“我背你过去。” “你行吗?” 她不经意地一问,倒让江以蒲变了神色。 回想起以前她嘲笑他是“黄芽菜”时的言语,他眼神渐渐晦暗,脱下西装大衣包在她腰间,不由分说往下一弯。 余馥将信将疑地爬上他的背,抱住他的脖子。 余光瞥见不远处几个工人正在偷偷摸摸地往这里撇,她忍着笑:“这要掉下去了,可就伤你男人的尊严了。” 江以蒲顺势往前一看。 三四个大老粗往湖里一杵,瞧着个个都壮得不行,扛着钢筋水泥板也走得稳稳当当。 他眉头一挑,不接她的话反说道:“抱紧点,别东张西望。” 说完并着两步往前一走,又借势一蹦,稳稳落在对面。几个男人都笑了,里面瞧着最年轻的男人还鼓起掌来。 余馥脸颊微热,借着大衣掩饰埋进他的后背,闷笑了几声。 绕过人工湖,两边就都是植物了,一片芳香扑面而来。余馥要求下来,在他背上扭来扭去。 江以蒲没让,拍了下她大腿以示警告:“别调皮。” 余馥察觉到他语气不善,不再乱动。 江以蒲胸口一缓,某股郁结之气刚要吐出去,谁料背上的人又是一阵乱动,紧挨着他的一团柔软也跟着上下颠颤。 浊气刚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下去了,憋得难受。 他猛的一停,扭过脸来。 活像一只欲|求不满的狼狗。 余馥掐住他的下巴,指腹在上面轻点了一下,笑得颤起来:“谁要你学人家浪漫非要背我,我看不到你的脸,就想折腾你。” 说着,强行从他背后滑下来,双脚踩在地上,换过手来牵住他。 手指穿进手指,十指紧扣。 “诺,我喜欢这样。”她指指自己的脸颊,示意江以蒲过来亲她,“我还喜欢这样,多方便,背着能做什么事,嗯?” 江以蒲冷冷瞥她一眼,余馥也不怕主动,凑过去响亮地亲了他一口,江以蒲脸色愈深。 余馥乐了。 倒像是吃准了他的脾气,反正怎么凶都是假的,知道他不舍得真对她凶,偶有几次还都是被她弄得束手无策时,半是警告半是惩戒地打两下而已,就疼在皮子上,跟挠痒痒一般。 简直要命。 江以蒲拧拧眉,忽然有个念头,还是初见时的她比较可爱。 这天生自来熟的架势,真让他有点对付不了。 他本质上就是内敛深沉的人,先前为了迎合她每天把甜言蜜语掩于唇间,想讨好她一下委实不算容易。 纵然他的意志和思想再轻车驾熟,真正实行时也难免感到失控。 可每天得到她一点笑,一点开心,他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现在。 简直开心过了头。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得骑到他头上来,这要强的破性子从来没变过,偏巧他也是个强势的人。 追求她的时候可以任由她挑来挑去,弄来弄去,又可爱又可怜,真在一起了总不能一直压着藏着自己的本性,总得让她慢慢适应。 这般想着,江以蒲松开她的手,改为揽住她的肩。 余馥一顿,笑骂道:“幼稚!” 见他不回,她又道:“江以蒲,你很幼稚知道吗?” 他面无表情:“不知道。” 再往里走,真的晕头转向,岔路很多,地标都是植物花草的名字,确实有一些名贵珍品。 先不说土壤环境的适应性好坏,单是把这些珍品摆在室外余馥就觉得心疼,总怕它们过不了花期就夭折了。 往深一想,顿觉徐稚粗暴,有病。 财大气粗病。 一旁的真金主: “这里的品种都有专人维护,估计这个点在休息,你才没看到,温度c水文和土壤都会根据植物长势来调整的,等天气再冷一些,会视情况加盖温室棚。”江以蒲给自己打个圆场。 余馥更震惊了:“加盖温室棚?天气热了再撤掉?” 江以蒲点点头。 余馥:“真的有病。” 天然原料固然能为创作带来无穷潜力,但为此投入的资金成本也相应大大提高,将来投放到市场,产品的价格也会跟着上涨。 于全球限量的特种香水而言,高昂的价格或许可以作为点睛之笔,吸引少数贵族人群,但对于一个成熟的商业市场而言,绝对是一次冒险的尝试。 对于她这种想做国产品牌的初始者而言,更是一道逾越不过的鸿沟。 首先在资本面前,她就退步了。 余馥现在更加好奇徐稚买这片植物园的初衷了,据她所知,徐稚是酒店专业毕业,怎么会突然对植物园感兴趣? 难道是要将此作为度假村的一个品牌点打出去? 可是,之前江以蒲已经肯定地告诉她,植物园不对外开放了。 为什么? 江以蒲看出她满腹的疑惑,领着她又往前走两百米,穿过一片高地绿植,视野豁然开朗。在脚下的是一大片薰衣草花田,中间坐落一整排木屋。 隔着数十米,余馥能看到玻璃门内来来往往穿着实验服的人,里面的仪器环境对她来说不能更熟悉了。 她一惊:“这香水加工工厂?” “只是一个小作坊,方便研究香水,大型工厂不适合建在这里,选址在郊外。” “徐稚” “不是他。” 江以蒲打断她,“是我,这片植物园是我买的。” 余馥心头一紧,忽然想到什么:“l集团也想涉足香水行业?” 江以蒲摇摇头,从口袋掏出钥匙,在她面前晃了晃:“准确的说,是我想投资你。” 见她愣得没回过神来,他把钥匙放到她掌心,反过来握住她的手。 明明是很重要的时刻,在确定关系的第二天他就拿出这样大的诚意来,明明可以好好深情一番,可眼下看他,口吻与平常无异也就算了,脸上也没什么情绪,甚至眼底都没有任何动情的标志,平静地如同一面平湖。 可偏偏他说的话却让她的心一路跳到嗓子眼,连带着发出了颤音。 “给我?” “这是把□□,能用车,也能开门,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带在身上,丢了我可不管。”他依旧说得随意。 余馥使劲挣脱他的手,忙细细观察钥匙的形状,发现里面有暗扣,一按就可以出来其他形状的匙心。 来来回回,拨弄十几次。 还要继续,江以蒲按住她的手:“别听见我说的?坏了我也不管。” “你不管谁管。” 余馥嘟哝一声,翻江倒海的心情顿时平静了,抬头看向江以蒲,“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为什么选择我?” 关键是,他怎么知道她有回国安定的打算? “你有实力。” “别卖乖。” 她一巴掌拍在他胸口,江以蒲抓住她的手,低声道:“这打人的毛病跟谁学的?” 余馥扬起下巴,说得有恃无恐:“我家老太太。” 江以蒲冷不丁笑了。笑着笑着,山风被狭裹至此,吹乱了他额前的头发。他的睫毛垂下来,神色复又变得不可捉摸。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想和她说,从来没有骗过她。 她是被欧洲时尚界捧在手心的传奇调香师,是他认为目前国内唯一有实力自主做香水品牌的人选。 对他乃至于整个l集团而言,也是打开国际市场赢面最大的一个契机。 植物园早在四年前就开始筹备了,大型加工工厂也早已落成。之所以平静c冷静,不敢深情,是因为还有太多的不可确定。 “其实平安夜那天我带你去过,从山顶往下看,就可以看到工厂顶楼的水晶圆球,每天零点都会亮一个小时。” 只不过以当时他们之间不算明朗的关系,他没有信心向她展示过多的心意,担心她会承担不起,一跑了之。 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也证明了他的猜想,在知道他有意接近,甚至利用余昭繁后,她就明言不会和他在一起太久。 他明白她的恐惧,所以一再提醒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得徐徐图之。 西海庄园老师过世那天,他听到她和主人家的谈话,知道她有心接手老师的庄园,那个时候算是摸清了她的一些想法,却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或许也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不知道有没有到达她可以接受的程度。在开口之前他曾反复做了多次演习,总害怕她在沉默中给他一巴掌,然后一声不吭,再次消失。 见她不说话,他转身抱住她。 余馥想起一些事。 其实在决定回国初期,她就已然决定把“第一片片土地”落在a市,但以她手上的资金,想创立自主品牌基本等于天方夜谭。 拉投资人入伙是她当下唯一的选择,但是她在国内没什么人脉,国外人脉也不大可能会支持她做国产品牌,所以不是没有打过他的主意。 再加上l本身就是与时尚接壤的多边领域集团,完全拥有做香水的实力。 怎么看,他都是最佳人选。 哪想到后来用了情。 她是一个看着不太正经,根本上特别干净的人,交易和感情得算成两码事,所以对他动了心,就不能再对他动其他的歪心思。 这些天她表面没心没肺,其实也在琢磨合伙人的事,手上正在研发的香水已经到最后测试阶段,急需拥有专业团队的实验室给她做数据记录。 一波又一波的念头划过脑子,最大的可能也只是请他帮忙介绍合适的人选,但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毛遂自荐”。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 能说服其他合伙人,就能说服他,敢做自主品牌,自然有她的理由和资本。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是“投资”这个字眼让她感受到一个原创手艺人久违的被尊重感,还是掩于植物园c工厂背后那些日日夜夜不得而知的艰辛与用心让她颤动,总而言之这一刻她很感动。 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更多更多的东西,不止是欣赏这么简单。 不知过去多久,她才开口:“我再问一遍,我们以前见过吗?” 等不及他回答,她又说,“我记性不大好,这些年除了一直在身边的人,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我刻意遗忘过。那个时候在国外很想家,很想回来,但是一些原因我无法回来,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我尝试忘记了一些人,一些事。” 她说得粗浅,又直白,但是稍微往深处一想,就能猜到她过得有多辛苦。 刻意想要忘记的人,经历,又或是思念,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往往都伴随着更深的伤害,否则谁能至无路可走的境地,只能选择胆小地逃跑? 江以蒲沉默了很久,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轻轻磕碰两下。 “见过。”他说。 余馥惊讶:“什么时候?” 很早很早,和他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时候。 “不重要了。”他不直接回答。 余馥懂了。 他说见过,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她出国之前,出国后的同学她都有印象,只有十年以前的同学c朋友,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化了面孔。 现在想起来还真唏嘘,以他现在这张脸,就算当时还没有长开,模子也不会差,比廖以忱帅了不知道多少倍,她怎么就眼瞎看上了那玩意? 余昭繁说过,江以蒲记性很好,能记得每一个下雨天泥土里的气味,那么想必记住她应该不是一件难事,但走到这一步,对他而言却绝对称不上一件易事。 国内市场环境不好,香水不比护肤彩妆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挑战,他还没有嗅觉,做测评全靠记忆,每次梦里梦外还必须面对一大段无法扭转的现实所带来的落差,一定吃了很多苦。 眼光,实力,旁人轻而易举能拥有的东西,对他来说却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与此同时所要付出的代价很可能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真的好心疼他。 “对不起。” 江以蒲摸摸她的脸,有了点笑意。 他自己变得都快不认识当初的自己,更何况她?而且他不希望她记得当时的他,实在太丑了,但那些经历那些他们为数不多的回忆,丢之还是可惜。 不过,他记得就行了。 “没关系。” 听他的口吻,依旧没有什么起伏。 余馥不得不退出他的怀抱,观察他的脸色,还是一无所获。她顿觉气馁,这人藏得也太深了吧?以前没觉得他还有这一面,心情好的时候甜甜蜜蜜,一副任她采撷的样子,现在想从他心里掏点东西出来,简直比登天都难。 余馥低下头对了下脚尖,有些气恼:“我一定会记起来的,一定。” “不要太为难自己。”他依稀捉弄。 她轻轻地哼了声。 她明白,他们都有秘密。伴随着过去掩藏的,同时也是曾经最糟糕的自己,是不愿意让第二个人窥视的羞耻心。 余馥又反复捏他的手,来来回回地摆弄。 “你很神秘,我常常不能应对你突然的沉默与冷漠,其实我觉得自己并不了解你,但已经被你吸引,这样是不是挺没有道理?我是个毛病很多的人,但是为了能让我改邪归正,我决定接受你的投资。江以蒲,以后我会慢慢看到你的,你的每一面。” “好。” “你别急着答应,还有呢,既然要做合伙人,我得找律师,你也必须通过律师,合同要求公开公正,不许私下动手脚给我好处,我要自己挣钱!” “好。” “最后,我希望你能以l集团的名义跟我合作。虽然这样可能让集团承担了更大的风险,而我也不能为此做出更多的保证,只能尽力完善个人作品,但是,容许我自私一点,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能更纯粹一点,只有你和我。” “好。” “还有” “还有?” “晚上我想开瓶红酒庆祝一下,江主编,以后我跑不掉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江主编? 突然地,又是什么趣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英国梨与小苍兰 离开植物园前忽然下了一阵雨, 担心园丁们周转不开, 余馥和江以蒲又回到木屋帮了两个小时的忙,等一切收整结束回到别墅已近凌晨。 说好开一瓶红酒庆祝的,只能泡汤。 她本来就不剩换洗衣服,没有淋雨的话,勉强还能将就一夜,结果现在浑身都湿透了, 想将就也不成。 被江以蒲强行塞了件运动衫,垂下来刚好遮住pp。 不知道是夜太深,还是楼上楼下都可以洗澡,又或是忙了一下午实在困乏,两人都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彼此往一处洗了干净。 结果好巧不巧, 江以蒲正要出来穿衣服,别墅停电了。 只听到“刺啦”一声, 像是保险丝被烧了,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他连忙关掉水,扯过一旁的浴巾裹在腰间,来不及披一件衣服急急忙忙往外走。下楼, 敲门, 喊了两声见余馥没有应答,他一边去厨房点蜡烛, 一边拨通徐稚的电话。 听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他才想起来, 徐稚出国了, 现在应该在飞往纽约的飞机上。 不知何时屋外又开始下雨,间隔着冬天的隆隆闷雷,一阵阵滚动在垂落的乌黑天际。 他点好蜡烛,一手护着烛芯,一手去关漏风的门窗。 敲了敲卧室的门,依旧不得回应,再往前走就是玻璃搭建的温泉池区。隐隐约约听见音乐声,大概猜到是余馥在那里,他心思一定,放缓脚步。 当初找人设计温泉池时,没想过在别墅招待朋友,至今也只有徐稚例行公事进来过装修进度,至于温泉池,存的根本就是多余的心思。 那时他还没找到她,更不用说往别的方向联想,所以一切都交给了徐稚找的设计师。 也不知道是徐稚故意授意,还是设计师自作主张,最后他看到的温泉池,完全推翻了原先的设计图纸,从头到尾调整了格局,看似普通的圆形池子,实则底下大有文章。 不好说,这个体验得两个人都试了才知道。 鹅卵石旁有几张光板,不需要通电也有亮光,会根据白天收集到的太阳能自动调整亮度与时间。 今天上午确实阳光不错,下午渐渐转阴,因而光板上折射出的灯光不算明亮,带着一丝柔和的昏黄,洋洋洒洒遍布在四周。 将她平直纤细的肩也一层层笼罩。 大概也因此,她才没意识到屋里已经停电了。闭着眼睛,双手搭在石壁上,胸前只裹着一条浴巾,两条腿若有似无地交叠在一起,轻轻地晃动着。 过了一会儿,似乎有所察觉,她转过头来。 一眼看到倚在门边的江以蒲。 应该也是刚洗过澡,胸膛袒露着,头发还在不断地滴水,一颗颗晕染在脚边。 摇曳的烛火映衬下,他原本立体的眉目更显深邃,眉眼间是一片稠密的黑,让人不可自拔地被卷入其中。 她嗓子有些痒:“怎么了?” “停电了。”江以蒲淡淡道。 “啊?” 她随即转过身来,本能的反应是起立,但随即想到底下什么都没有,身子腾空到一半又坐下去。 动作太大,激起的水花顿时溅了满脸。 她颇为懊恼地抹了两下,四处看看,才发现整栋别墅都黑了,只有这里,还有一星点的亮光。 “那怎么办?” “徐稚不在,可能要等到明天早上再联系经理了。” 江以蒲走过去,把蜡烛摆在池子边上。 见他一步步靠近,从低往高看的视野里,他整个人高大精瘦,平日有衣服遮挡,也不知他底下的皮子竟这般好,肤色不白也不黑,是很健康的自然色。 关键是身材管理得很好,比一些杂志特约男模丝毫不差,该有的肌肉组织一块不少,该漂亮该平坦的地方都一丝不苟。 只是他不爱说话,夜色中看着又不怎么明朗时,总觉得危险在弥漫。 余馥略有瑟缩,手扶着墙往后退了两步。 谁料仅这两步,一个不察,正好滑入设计师特地为爱侣准备的溪水甬道里。 这个甬道的长度很规矩,不会把一个人完全淹没,基本头都露在水面,但是整个身体会紧挨着甬道,被一股暖流包围着。 关键是,甬道的大小完全是为两个人量身打造的。 担心她摔倒,江以蒲脑子一热,也没多想,步子一跨就钻了进去,慌慌张张抓住她的手腕。 “小心点。” 话刚说完,激流在脚心转了个圈,弄得他整个人小腹一麻,一口气冲上头,也跟着一滑摔进甬道里。 不偏不倚,正好结结实实地撞上余馥的后背。 双手扶着她的侧腰,将她抵在墙壁上。 空气忽然凝结了一分钟。 余馥能感受伏在身后那具躯体的火热,尤其是某处的热度,快要将她灼烧了似的。 在植物园淋雨受了凉,冲了个澡仍没有将寒冷驱除,看到这里有温泉池,没有多想就滑进来了,先前还有一阵热度,后来大概是因为停电,渐渐地皮肤凉了下来。 现在倒好,又热了。 比前面还热。 关键是,她的手也撑在墙壁上,滑得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姿势,胸前两团肉都压在一处了,胀得难受。 可他不动,她也不敢动。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江以蒲尝试起身,结果设计师像是料到有这一天似的,池面的穴口会不断喷射出一小撮激流,专门往脚心的穴位钻,刺激头皮。 这样一来,倒像是有一股电流在身体各处游走,每动一次,就游走一遍,整个人软绵绵的。 要起身,便得先受点折磨。 实在心痒难耐。 怎么就演变到这个地步? 原先他只是想上前试一试水温,提醒她不要受凉,哪想到江以蒲绷紧下颚,眉头紧锁,再试一次,单手撑在墙壁上,整个人翻转过来。 待得站稳了脚,他伸手去扶她。 余馥一脱离桎梏,连忙往后仰,本能地扶了扶胸,将浴巾重新系了一下。一抬头,见江以蒲的手还放在一旁,显然没有错过她刚才的动作。 任是她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羞红了脸,往水下一蹲,抬手往他脸上泼水:“流氓!” 江以蒲才不管,强行去拽她的手,余馥反手一推,结果又摔进甬道去了,这回整个人仰面往里一陷,泉水没顶而下,将浴巾冲得瞬时没了踪影。 她一声大叫,欲哭无泪。 连水面都不敢钻出来了。 江以蒲自然什么都没错过。 一方面担心她的安全,还是想把她弄出来,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渐渐失控。 其实带她去植物园已经失控过一次,在这个程度,还没准备好拥有她,时机也不太对,池子的水很快就要凉了,再待下去早晚感冒。 可这么僵持着,恐怕她宁愿在水下溺死也不会再出来了。 片刻后,他出了池子,背对着她道:“好了,快出来。” 身后一阵骂骂咧咧。 “这温泉池到底谁设计的,也太过分吧!搞这么一个甬道做什么!” 她刚刚在水下捡浴巾的时候,勉强分辨了下,发现里面门道真多,不止甬道一样,对面还有个类似两人交叠坐着的廓形,不过光线太暗了,她没能看清楚。 不过动动脑子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看着多正经的人。 呸,还不是人面兽心。 听不到回应,她又骂道:“江以蒲,你真色!” 依稀,他唇间溢出一声浅笑,半是警告道:“还想要我再下来?” “滚!” 余馥立刻道,手忙脚乱地把浴巾往身上盖。 她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还没做好准备呢。 也太早了吧。 这些男人,是不是都一样? “走走,你赶紧走!我要出来了,好冷。” “去房间穿好衣服,到楼上主卧来找我。” “我不!” 余馥又骂,“色狼!” 说完,就见面前的男人冷不丁回头,要笑不笑地瞥着她:“不上来也可以,夜里冷了别来求我。” 余馥缩着脑袋,气得一巴掌拍在水里:“江以蒲!我们才第一天你就这样对我!残暴,冷酷!你变了,你一点也不优雅迷人,可爱甜蜜了。” 江以蒲脚步顿了顿,径自回屋。 走出好远,抹了把脸上的水,嘴角渐渐上扬。 最后,余馥还是没有去主卧。等她磨磨蹭蹭换好衣服回到卧室,发现床上多了两床被子,床头还有一只蜡烛。 手机里有他的消息。 耀司:怕黑的话,打电话给我。 余馥心里一软,回复道:觉得冷了,下来找我。 耀司:给我暖被窝? 余馥:你怎么还有这一面? 耀司:人之常情。 余馥:信你个鬼,我要睡了。 耀司:盖好被子,别着凉。 余馥:知道了,你也是,晚安 同一时间,江以蒲坐在窗边,打开电脑。 收到余馥的回复,他眼底浮现一片柔色,稍稍安定。好一会儿,身体里的燥热才得以平息,出了一层汗,澡也白洗了。 他调出一份资料。 再有半个月,就是她父母的忌日了。 以往她在国外,隔得远,她的那些家人手伸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偶尔闹腾,吵起来最多是伤老太太的心。 老太太偏袒她,回回只让余昭繁报喜不报忧,故而她不知道家里的真实情况,其实余家已经大不如前了,家底几乎被掏空。 仰仗着先去的余老太爷在部里的关系,余家的生意曾经红火一时,但在老三死后就渐渐没落了。 余昭繁的父亲,也就是余家老二,接手了老三的生意。 他有一定的头脑,但是性格过于优柔寡断,事事都得思索再三,问询太太,一来二去的他的权力基本被架空,到如今生意大部分都已转到他太太名下。 两人的夫妻关系也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名存实亡,大概用不了多久余二叔就会宣布破产,到时候全靠公司年终分红吃饭的老大一家子定然不会轻易罢休,恐怕免不了会触她的眉头。 情况严重的话,也许在政|部的余家老幺也会受到影响。 他没有告诉余馥的是,l在香水领域有一个强劲的对手,早在年初他就有预感对方会有大动作,几次挑拨国际十大香水品牌在国内的推广,也是对方的手脚。 否则怎可能那么巧合,江莯恰好听信三流芳香理疗师的鬼话,恰好就被香萘尔驻华代表听见? 手段不算高明,他也早就知道,但还是将计就计,顺着那一次的危机走到了她面前,原因不外乎考虑到了余家的现状。 一来是怕她若还滞留纽约,等到闻讯归来,家里的情况可能会再一次重伤她。 有他在一旁看着,多少还能在掌控范围。 二来,这个时机投资她,她心里尚且没有太大负担。等到余家破产,恐怕她会踟蹰不前,l的各大董事估计也会犹豫不决。 她那么爱香水,爱得那么痴迷与疯狂,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他都觉得要帮她,这个时候更要好好地考虑每一步。 不能再让十年前的伤害再一次重演。 想了想,拨通余昭繁的电话。 一聊,又是大半夜。 至清晨,睡了不到一小时,江以蒲穿上衣服出门,联系上度假村的经理,安排人给别墅通电。 余馥还在梦乡,房间的暖气已经重新打开。暖洋洋的,她踢了被子,一觉睡到中午。 睁开眼时懵懂了一瞬,随后慢慢想起很多事,在看到门口摆着的干净衣服和符合size的胸罩后,她没忍住笑了。 到了客厅见江以蒲坐在窗边看书,阳光洒在他脚下,将他的身影勾勒地欣长。 她的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夜的一帧帧画面,踮着脚尖走到他身后。 忽然把手罩住他的眼睛,她掐着嗓子撒娇:“主人,您的女仆娇娇已上线,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江以蒲停顿片刻,冷酷道:“把家里从头到尾打扫一遍。” 余馥: 怎么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难道不是应该抓过她的手,把她往怀里一拽,然后献上一个缠绵的早安吻吗?再不济也应该掀起唇角,对她来一个会心一笑啊? 一点也不甜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沉湎 江以蒲的工作效率有多高?余馥第一次体会到了。回到市里第二天就接到通知, 让她去l集团开会, 商讨自主品牌签约一事。 她连名字还没想好,合同细节就已经敲定了。 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董事的,毕竟香水在国内还没有大范围打开市场,就更不用说做国产品牌了。 江以蒲已经先一步赶到,偌大会议厅坐满了人,余馥一进门直接愣住了。 习盼朝众人颔首示意后, 小步走上前,附在她耳边道:“阵仗大吧?我也吓了一跳。先不说这个,董事们估计是拿老板没辙,所以先口头答应,随即就想来个鸿门宴打得你手足无措,下不来台, 也好知难而退。” 说完紧张地看着她,“你c你小心应付, 记得别发脾气, 千万千万!” 余馥点点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还好她在来之前做了下l集团的功课,就知道这些老家伙不会这么好心, 所以提前留了一手准备。 她不动声色地坐到预留的位子上去, 紧挨着江以蒲。 手包放下的同时,她也朝众人客气地点点头, 唇角的笑随之泯然。 她今天穿了一身套装, 黑紫色圆领小外套, 底下是条暗红色纹格包臀裙,露出细长笔直的腿,脚下踩着七八公分的细高跟鞋。 眉唇都打理地细致出色,就连额边卷发的弧度都像是经过精密的计算一般,绝对是恰到好处的美丽而不张扬,无形中却又让人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 一如纽约的初见。 于看不到的角度,江以蒲嘴角动了动,手在桌下按着手机。 没一会儿,余馥的手包震动了一下。 见董事们一个个都没开口,现场也没有助手准备开场白,料到是想冷她一会儿,她干脆摆出坐一天的架势,不紧不慢地拉开手包,从里面取出手机。 耀司:要不要先走? 余馥:陪着玩玩。 耀司:有底了? 余馥:没底。 耀司: 余馥:这不还有你嘛。 耀司:别玩得太过火。 余馥眉头一挑,没再回复,把手机放在桌上。 这时,一个董事终于按捺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开始和江以蒲打太极。称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了之前江以蒲同他们交代的细则,想让他复述一遍。 无非是想给余馥一个下马威,让她先开口作自我介绍。 江以蒲自然不会为难这些叔伯长辈,简单说了几句后看向余馥,余馥却低眉扫视着桌上的合同文件,眉头状似紧锁,神色一度深沉,晦暗不明,搞得众人七上八下,不明所以。 只在桌下,她才是真的本性毕露。 尖尖的鞋头顺着江以蒲的脚踝往上,一边搅缠他的西裤,一边去勾他的小腿。 江以蒲面上不动声色,但要细看,眼睛里几乎在冒火了。 余馥将文件翻了一遍,合上首页时,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差点没绷住。 好在她这些年装腔作势惯了,也长了本事,跟国外那些直来直往的资本家谈生意,动辄到拍桌子的地步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不用说在这些外强中干的董事面前露怯了。 她知道怎样才能说服他们。 “合同我看了,关于分成占比和风险承担的细则,我不同意。” 她一开口,对面的董事立刻坐不住了:“你!” 谁说要跟你签合同了?想得真美! 董事身子起到一半又坐了回去,到底顾全自己的脸面,没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耍泼皮,话音一转,旋即说道:“这份合同里,l集团已经承担了创立自主品牌的大部分风险,当然作为l旗下的香水品牌,我们” “虽然是和l集团合作,我接受贵公司的投资和所有渠道的帮助,与之相应的,给予你们想当大一个占比的利润,但你们必须清楚,这个品牌是我的,独立的,个人的,这是原则性问题。” 说完,觑了眼江以蒲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余馥继续往下说。 几个董事脸色都不大好看,原本就不看好做自己的香水品牌,现在倒好,还帮别人做嫁衣?其中风险有多大先不说,利润占了大比又怎么样? 要知道他们有这个心思,十大香水品牌公司怎可能善罢甘休?好不容易拿下的国内渠道,是不是就要打水花了?岂不一大损失! 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把他们一帮老家伙拽出来,就是为了听她一席亏本的屁话吗? 真是越想越来气。 要不是看在江以蒲的面子上,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给这个脸。 虽说江莯是明面上的老板,但他们心里有数,整个l集团,多少部门环节,其实都在听江以蒲行事。 他才是l的核心,从他接手公司后,半死不活的l才逐渐走上正轨,到现在走的每一步棋都是他决定的,稳稳当当,丝毫无错。 他们当然乐意当甩手掌柜,凡事给他几分面子,彼此都过得去,还能有钱赚。 谁知道临近年关,忽然搞出这么大件事?还必须得在年前敲定。 赶鸭子上架呢? 董事们心里不痛快,自然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他们不能拿江以蒲出气,只好联起手来整治余馥了。 哪想到这个国外回来的传奇调香师完全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醉心创作口舌笨拙,谈判起来头头是道,分析也一针见血。 可以看出来她对于国内外香水市场都有过深入的了解,甚至还可能做了长期的调研。 目前国内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国人对于自主品牌也拥有了一定的信心。 好比华为。 国内市场拥有更为广泛而丰富的原材料,而她绝对拥有顶级调香的水平,l集团已经成熟到可以自由转化渠道和资源,何妨一试? 渐渐地,董事们被说动了,脸色开始缓和。 余馥在这时拿出她预备的样品。 “这是我的新作品,要不要试试?” 一款中性香水,涵盖范围很广,男女都适用,年龄适合二十岁到四十岁的中青年,会相应根据每个人的皮肤和感知能力,呈现差异微妙的香气。 董事们一听,招呼现场的几个助理秘书排排坐。 余馥起身,给每个人的手背都擦了一些,临到江以蒲面前,她歪头一笑:“江主编要不要试试?” 江以蒲眸色一沉。 他没有临场发挥的经验,担心在董事们面前露出马脚,刚想拒绝,却见余馥朝他眨眨眼,示意他往身后看。 果不其然,董事们都是一副“你权威你得试”的看好姿态。 还真是相信他的专业水准。 “我也相信你。”余馥用唇语说。 不待他反应,她已经挨着桌沿俯下|身,指腹沾着香水在他手背缓慢地打圈,腿也不规矩,挨着他的西裤左蹭右蹭,两条腿半叠着换来换去,高跟鞋抵在木板上,闷闷沉沉地响。 他今天倒是穿得正经,一副斯文败类的优雅模样,衬衫领口干干净净,随着喉结的滚动一上一下地起伏,弄得她心猿意马,想扯了他的领带,在他领口落下一个唇印,满满唇印。 奈何现场一帮看客,实在不好发挥。 江以蒲现在也算拿准了她的脾气,玩起火来浑然不怕死的姿态,一到真枪实干的时候就怂了。平时也就仗着他不好发作,才可劲的撩,撩完就跑。 好在,没这么对其他男人,否则他才真的要失控。 “回到位子上去,别惹事。”他半是威胁道。 余馥瞪他一眼,扭了扭腰。 前调的香已经开始弥漫了,正在走向一段醇厚c方正的中调芬芳中,是展现魅力的最佳时刻。 美味的西普调。 橡苔c佛手柑c香子兰 当一个人由衷地喜爱一款香的气味,他(她)的眼神是无法骗人的,愉悦发自肌肤表层,由血液代为传达,及至灵魂深处,一定会有这样或那样舒适与雀跃的神色浮现。 于眉梢,于嘴角,于收缩张开的鼻翼,于不安交错的双腿,于紧张弹缩的小腹,于发力颤抖的指尖。 通过现场试香提出的关键词,江以蒲基本可以确定是“西普调”,又涵盖一丝“东方香”,以花草香为主,甜蜜而不嫌腻,让他一瞬间想到令人垂涎欲滴的干果香味“熊果酸”,完美地呈现了一种灵动曼妙与沉稳迷恋的滋味。 借用一句经典台词,很像是夏日法国小店的角落里,熟桃子与地板蜡相遇,是装在漂亮瓶子里的珍宝。 冷峻与和蔼。 高贵与平凡。 让人一闻就兴奋起来,拥有非凡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契合某种充满危险和诱惑人格的暗示,唯一合理的反应就是爱上它,果然是一段非常成功的商业香。 “想好名字了吗?” “嗯,就叫沉湎吧。” —— 送走董事们之后,习盼带着文件也离开了,偌大总部,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以蒲送完叔伯回来,见余馥背靠着长桌,在看落地窗外的景色,他把脚步放缓,踱到她旁边去。 余馥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江以蒲拧眉。 转念一想,大概猜到什么。 刚才签约仪式的最后一个流程里,有一个董事提到余家,虽然被他及时阻止,但她还是听到了。 目前她还不知道余家的情况,估计以为董事最终松口是因为她占了余家的光,有些不高兴了。 很聪明,一瞬间能想明白很多事。 “有没有余家,我都会投资你。”他停顿了一瞬,说道。 余馥点点头:“我知道。” 说完,吐出一口气,轻轻地笑了,“不然,怎么确认你非我不可呢?” 现下四处无人,她再挑衅江以蒲就由不得她了,转个身将她圈在桌子上,低气压迫视下来。 “所以,就反反复复挑战我的底线?” 一边说着,他一边松了松领带。 余馥忍俊不禁,将脸埋在他的肩头笑得颤起来:“你知道吗?刚刚我就想给你扯开了,没见过你真喜欢冠冕堂皇的样子,也就是当着外人才做做样子,在我面前都扯过几次了?要不这样,以后应酬的事交给我来,你就安安静静在旁边当花瓶,嗯?” 江以蒲一巴掌拍在她的侧臀上。 余馥小腹一紧,但听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徐徐道:“再给我闹?” “我错了我错了。”她赶紧摆摆手。 要不是亲眼看到她刚才唇枪舌剑的样子,恐怕又要被她故作软绵的讨喜样骗过去。 虽然关于她的一些经历,他全都知晓,但是浮于纸面的文字,看得再多也没有亲自体验一回来得真实。 知道她在国外过得不容易,今天头一回看到她努力得有多辛苦。 “跟我说说,谈判的技巧跟谁学的?” 余馥反应了一会儿,手放到桌沿去,沿着他手掌的轮廓慢慢游走。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出作品挺早的,你知道吧?” “嗯。” 十七岁。 “那个时候想事情比较纯碎,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所以前几个作品的香气都相对单一,浓烈,但我没想到还挺受欢迎的。” 当时她的作品,完全是按照她个人的经历所研发的,迎合与面向的也是同龄的男女,所以当她在街头售出一瓶c两瓶后,很容易她就卖出了第一百瓶。 一款粗糙的,原料并不精细,甚至可以称不上入门的低端淡香水,却因为真挚而真实的体验感,就这样成为一匹黑马,冲进了那个花香弥漫的小镇。 “降临”,“诞生”,“芳华”之后,渐渐有人找上门来。 以她当时的阅历和孤立无援的处境,被人骗似乎是一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仿佛注定要为她的人生添上这样浓墨重彩的一笔,才算得上完整。 “有时候我也会反思自己,真的这么蠢?他们说要为我大批量生产,说要投入市场,给我画了一张又一张前途无量的大饼,我竟然全都相信了?还热情地把配方告诉他们。等到他们跑得无影无踪,我才意识到自己被人骗了。” “不是蠢。” “那是什么?” “善良。” 余馥“噗嗤”一声笑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指腹继续漫不经心地游走。 反正那些年是被骗怕了,遇见的也多是空手套白狼的公司。等到遇见了法国的老师,慢慢有了新的作品,才开始一步步入圈,和真正顶级的香水品牌合作。 第一次谈判就在那时。 对方很欣赏她的配方,却质疑她的能力,给她扣了一顶抄袭的帽子,逼问她到底“借鉴”了哪位调香师。 她笑一笑,拍翻了桌子,当即走人。 没到门口就被拦住了,无奈只好坐下,从早晨谈到天黑,总算让对方信服——纵然是一个东方华人,她也绝对拥有调香的实力。 在一片别人已经开垦好的土地里,要扎稳不带国界歧视的脚步,谈判是必备技能。 她当然也想什么事情都不管,只管调香,做一个专心致志搞创作的人,可是谁又给她那样干净的生存机会? 余馥顺着他的手腕,一路往上游走,最后手指搭在他的喉结处,调皮地点了点。 “我没办法的。”她笑着说,“总得养活自己。” 江以蒲眸色一深,捉住她的指尖。 “好好说话,别动手。” “喔。” 她把臀往后挪,脚尖一踮,坐到会议桌上。 江以蒲眉心一抽,果然下一秒她的腿缠上来。 “不动手,动腿行不行?”她还一副认真询问的姿态。 江以蒲瞬时没脾气了。 真想拎起来一顿打。 可是眼下打她,估计得跑,不跑也饶不了他。江以蒲只好强忍身体的不适,故作镇定道:“到我这里来,以后不需要你谈判。” “那你今天还不帮我?” 江以蒲单手敲了敲桌面,气极反笑:“小姐,你给我开口的机会了吗?” 他怎会不知董事们的顾虑,也猜到今天是场鸿门宴,早早有了对策,哪想到她自带弹药上场,一来就扫得“尸横遍野”。 强也是真的强,当着他的面也很可爱。 江以蒲捏捏她的耳垂,算是惩戒了:“以后开会规矩点,不要在桌下搞小动作。” “哦。”她虚心受教,末了又问,“以后只开二人会,好不好?” 江以蒲一怔。 “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动手动脚了。” 说完捧起他的脸亲了一下。 只一下,嘴唇移到他的衬衫。 “我试试电视里的桥段,早就想自己印了。”一颗脑袋俯低,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倒挂在他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找准领口和甲骨的位置,狠狠地吮了一下,发现他的皮肤立即红了,可领口的唇印不太好看,她又慌慌张张道,“不行不行,重来。” 又道,“江以蒲,这件衬衫不许洗。” 他不应声。 忽然后背被抓了一下,他咬牙道:“嗯,不洗,我供起来。” 余馥哈哈大笑。 从l总部大楼出来已近黄昏了,一整个下午就耗在会议室里,想想也知道做了什么。 江以蒲先送余馥回家,快到门口时说:“回头想想品牌的名字。” 余馥点头,又问:“l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扶在方向盘上,不答反问:“猜猜看?” “总不可能” 是野网写的那个意思吧? ake l一ve 真有歧义。 “今晚要守岁吗?” “嗯。” 江以蒲说:“晚上再告诉你。” 余馥还要再问,车子已经停在路旁。江以蒲指了指手表,又满含意味地垂下眼,看一一经过她嘴唇的衬衫。 好好一件高定,此刻俨然已经阵亡,成为她个人所属的战利品。 除夕夜,他也得回老宅,按照以往的规矩,不管再忙这一天都不能迟到。 “想我挨骂?”他意味不明道,“也不是不可以。” 余馥听懂了潜台词,捶他一下,忙推开车门下去:“路上小心点,晚上空了给我电话。” “好。” 江以蒲挥挥手,让她先回去。一直目送到她进了门,他才调转车头。 洋洋洒洒的雪花,已经打着旋儿落下来。 第一年,第一年。 也不知道暌违十年的第一个阖家团圆夜她要怎么过。 余馥回到家,其他人还没回来,只有余昭繁和老太太在厨房忙碌,她换了衣服和鞋子就准备下去帮忙,刚到出门,手机忽然一震。 她狐疑地回头一看。 耀司:晚上和我一起跨年,好不好? 怎么,忽然这样温柔的口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沉湎 余馥想回复什么, 删删改改几次, 最终敲下:好。 正要发送,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余馥忙把手机抄进口袋里,一边往楼下跑,还没看清客厅的情形,就听到大伯母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过年的,怎么回事? 她很久不回来, 也不知道家里过年的习惯有没有变,今天下午说不出是无心还是故意,黏着江以蒲很久就是不想早早回家。 按照以前的惯例,年三十儿女们都要回家团圆,她能够想到那个热闹的场面,只不过隔得太久, 难免生疏,还是有逃避的心理在。 再一个, 她爸妈就是过了年没的, 之后她就没再家里过过年了,内心还是抵触。 说不恨不可能,只不过也谈不上有多恨, 这么多年过去, 她也算明白了,“亲人”这个字眼是求仁得仁, 勉强不来的, 谁又愿意家里整天乌烟瘴气, 兄弟姐妹们勾心斗角呢? 修到这样的缘分,只能认命。她不怨,但也爱不起来。 这么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余馥心一定,步子稍缓,站在楼梯转角的死角处听楼下的声音。 慢慢地,她听明白了。 今年公司的效益比往年同比增长了好几个点,可大伯的年终分红却是一片凄惨的红,追问到公司财务处,账目一条一条清清楚楚,证明并没有缩减他们的年利,那么为什么与往年不同了? 无非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们怀疑余二叔故意刻薄,这才上赶着闹到了老太太面前,也不在意是不是晦气了,非要争出个长短来。 夫妻俩就在客厅搭了个戏台子,一个长吁短叹,失望透顶,一个哭哭啼啼,诉诸可怜。 老太太被吵得头疼,插了几句嘴,立刻就被回攻了。 余昭繁本不想掺和,躲在厨房里没出来,见老太太站不住身子,摇摇欲坠地往沙发摔,赶紧喊了声余馥,上前去帮忙。 余馥也躲不下去了,蹭蹭蹭往下跑,替老太太拍背顺气。 大伯夫妻一看她俩沆瀣一气,顿时顾不上脸面了,上来就撕扯道:“好呀,老太太你还说不偏心?当年老三走了,留下那么大一个公司,你挑来挑去最后让老二来接手,只让我们占个股份,我们也忍了,现在老二翻脸无情,要克扣我们那一份,你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由着两个小的欺负到我们头上来?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 余馥被气笑了:“大伯母,您倒是先说说看,有没有把奶奶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你!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跟你死了的妈一模一样,长得也像狐媚子,难怪嫁到余家来还整天出去勾三搭四,一夜夜不着家!这才把老三逼死的,你知道吗!” 大伯母是个嗜钱如命的主,眼下丢了“铁饭碗”,说话也没个顾忌了。以往当着老太太的面还能收敛几分,现在干脆破罐子破摔,什么话都挑明了来。 “要不是你妈天天出去鬼混,你爸能跳海吗?你以为跟他吵个架,就能把他逼死了!我就说你蠢吧,就你那爸也是个孬种,管不住家里的女人就整天酗酒,喝多了还动手,小时候没少挨打吧?得!我跟你说,你还别怪他,要怪就怪你那个文艺派的作家妈,什么采风写作,不就是出去厮混吗?” 大伯母说到一半喘了口气,正要继续往下说,当头一巴掌挥过来,直把她扇得眼冒金星。 她捂着脸怒目而视,余馥抬起手又是一巴掌,狠狠地落下去。 “别说了。” 她沉着脸,声音听不出太大的起伏,“我警告你,别再提我爸妈一句。” “你还反了天是不是?竟然敢跟我动手?谁借你的这个胆子,出去十年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这要不是当初你爸留的那些棺材本,你有钱出国读书?谁乐意管你!” “闭嘴!” 余馥冲上前揪住大伯母的衣领,一手抓破了她上好的貂毛尾,气得大伯母差点厥过去,反过手来就往她脸上招呼,胖乎乎的身体直接压上来。 余昭繁和余家老大当即上前拦架,老太太也在旁边手忙脚乱地劝着。 好不容易将两人拉开,大伯母的衣服已经不成样了,余馥脸上也被挠破了几道口子,整个人冷冰冰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大伯母:“我再警告你一遍,别再提起我爸妈,否则我马上杀了你信不信?” 她整个人气压低沉,浑然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大伯母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缩了缩脑袋,哭着说:“我的貂,我几万块买的貂啊!” 大伯紧着骂她,指责她口无遮拦,拎不清重点。她转念一想,才记起今天回来的要紧事,又朝老太太哭上了。 正吵着,门口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以为是余昭繁父母回来了,大伯夫妻演得更加卖力,就差一把鼻涕抹下来了。 说的话自然不会好听,骂余二叔没良心的同时,连带着余昭繁一并骂了。 “老子无情无义,难怪生出来的儿子没个正经,什么女人不能行,非要去喜欢男人?恶心,真是恶心死了!” 话刚落地,抬头一巴掌又落下来。 老太太扶着沙发颤颤抖抖,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混账!混账东西!” 大伯母冷不丁又承受了一巴掌,皮肤扯着颊骨硬生生地疼,戏也不演了,嗓子一扯,尖利道:“分家,马上分家!老太太你这偏心得也太明显了,真伤人心呐!我们哪里对不住你,你要撺掇两个小的一起来欺负我们?没天理了啊,这个家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这时,大门被推开。 一道身影走进来。 大伯夫妻一直注意观察门口的动静,此刻也第一时间辨清了来人的身份,哭喊到一半双双停了下来。 但见那人甩着车钥匙,一脸痞相地溜达到眼前来,不紧不慢道:“刚刚在外面隔着老远就听见谁说要分家?怎么?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大伯立刻变了脸:“没,没,老幺,你不知道,实在是老二欺人太甚,你听我跟你说。” “天大的事都明天再说。”一句话不客气地回绝了之后,男人恭恭敬敬地问候了声,“妈,我回来了。” 老太太反应平平,点点头就往厨房走去了。 男人无所谓似的耸耸肩,又拍拍余昭繁的手臂,权当打招呼了。 然后,这才看到一旁的余馥,见她脸上挂了彩,头发也被扯得乱七八糟,他把钥匙一收,从口袋里摸出块口香糖递过去。 “没其他哄你的了,先将就一下,小香复?” 他喜欢把她的名字拆开念。 余馥停顿片刻,伸手接过:“谢谢小叔。” “客气。” 余馥对这个小叔印象不深,但是比起家里其他人,她更喜欢这个从小不在家,不怎么熟悉的小叔。 说到小叔和老太太的关系,家里人都讳莫如深,因而她也不太清楚,反正小叔自小就养在他的外公外婆那里,逢年过节也不常回来。 听长辈们说也是个混不吝的,很难管教,但就这样一个人,现在竟然去了政|部,走了老爷子的路。 余馥记得她离开时那阵子,老太太一直病着,管不了家里的事,是余昭繁连同着这个小叔帮忙跑前跑后落实的,一切手续办妥后,她连夜逃难似的走了。 在这个家,一刻都没有多留。 当时在入关前,他也给了她一颗糖,后来在国外她一直都记得那颗融化在口袋里的糖果的味道。 带着一丝涩味,像浓浓的化不开的黑苦茶。 她还记得他临别前的那句话——小香复,人生就是这样先苦后甜,不管去了哪里都要好好的,等日子变得甜起来。 “好多年不见,先上去整理一下,待会下来跟我讲讲你这些年的经历,听说现在混得不错?厉害了,小香复。” 余老幺点了支烟,又拍余昭繁的肩膀,“你是医生,去给她处理一下,女孩子的脸多重要,别留下疤了。” 两个男人眼神无声地交流了一番,余昭繁率先陪着余馥上楼。 客厅里两个“长辈”一点声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但见余老幺来来回回掐着烟头,吸了半根烟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大哥,大嫂,小香复离开十年了,我三哥三嫂也走十年了,过去的事我希望到此为止,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诋毁他们的话。” 他往沙发里一坐,烟雾缭绕中,整张面孔若隐若现。 “当时她年纪小,想要逃是人之常情,我也认为离开是对她最好的方式,成长嘛,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不过要我说这个代价原本也没有必要,我看余漪就成长得很好,挑人的眼光也相当不错。” 说到这里,他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 “现下既然她回来了,就没有再走的道理。如果这个家你们还想待下去,就安安生生地先过了这个年,公司的事留到后面再说。要不想过了也行,回头我就和二哥商量商量,看这个家到底怎么分。” “没没没,我们没这个意思。” 大伯旋即拍了大伯母一下,哭得噎住的大伯母满脸怨气,指着伤痕小声嘀咕,“那她打我的事就这么算了?” 话音甫落,余老幺弹弹烟灰,站了起身。 往大伯母面前一杵,他眉角懒懒散散地耷拉着:“大嫂,她打了您几下?来,冲我身上招呼。” “不不,老幺,这事和你没关系。其实也没什么,就就随便闹了两下,没什么,我怎么好跟小辈计较,你说是不?忙了一整天了,你先歇着,我c我去随便看看。” 说完大伯母一溜烟的跑了。 老大最不敢跟家里这个小的单独相处,差了几十岁不说,偏还要以兄弟相称,关键是谁都不敢惹这祖宗,实在近些年被惩治得凶了,多多少少也听过他在部里手段,忌惮有之,仰仗有之,更多都是敬而远之。 随便搭了两句,老大也逃之夭夭。 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 余老幺左右望望,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乐呵了声。 跟活阎王似的,谁也不亲他,回回过年团聚都整得跟死刑场一样,所以他才不爱回来。 他想着,弯下修长的长腿,把洒落一地的烟蒂处理了。 省的老太太再同他置气,真晕了。 ———— 在楼上,余昭繁简单地帮余馥处理完伤口后,两个人并排坐在床边,无声地望着窗外。 下雪了。 余馥沉默很久,挨着余昭繁的肩头靠下来,声音隐约闷堵在喉咙里,带着一些难以察觉的艰涩。 “哥。” 她声音很轻,余昭繁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 余馥想到他那副傻样,冷不丁笑了:“你怎么过了十年还这么乖?” 余昭繁知道她的意思,说:“他们是长辈。” “长辈了不起啊?就可以胡言乱语,随便中伤你了?以后别再沉默了。”余馥说,“你沉默,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让他们更加嚣张。” “好。” 余馥又笑了一下:“你累不累?” 余昭繁反问:“你累吗?” “有点,你说咱俩怎么总一起倒霉?” “会过去的。” 余昭繁声音微颤,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年少的时候拼命揣藏秘密,是害怕秘密一旦揭露,原先的世界会天崩地裂,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不是他想藏就藏得住的,后来他的世界果真颠覆了,冰冷的潮水向他涌来。 当时,余馥拉了他一把。 他还记得她当时说的话。“你怕什么?在家里总归还有我垫底。再说了,他们的喜欢真的重要吗?不了解你的人,再喜欢你有什么用?” 她说的一嘴漂亮话,结果最在意别人眼光的就是她,每天不打扮漂亮了绝对不出门,谁人在背后嚼舌根她都要气上好久。 讨厌虚伪的喜欢,厌恶表里不一的大人,可最后他们却要和这些人一样,不得不活成两个样子。 有时候他也会想,余漪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他独独偏袒余馥,偏袒到甚至他都觉得自己过分的地步? 后来他明白了,也许是因为他们一直活得很像吧? 家里的一个特例和另外一个特例,总要待在一起,才会显得不那么孤单。 余昭繁转过身,抱了下余馥。 一直到这时,才真的确信她回来了,以后他们都不再孤立无援了。 “还疼不疼?” “不疼。” “晚上找个冰袋敷一下。” 余馥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小叔今天怎么回来了?” 在她印象里,回家大团圆这种事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这个家对他而言似乎也可有可无。 不过他对他们几个小的都是真的好,小时候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堆好吃的好玩的给他们,还经常逗从小就不爱笑的余昭繁,夸她长得好看。 其实他们真差不了多少岁,但是小叔给人的感觉太夸张了,太老成了。 她完全没想到,大伯夫妻竟然那样怕他,也不知道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总有一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感觉。 余昭繁神色一顿,回说:“我也不知道。” 等他们收拾好下去,家里也陆陆续续来人了,余馥客气地和长辈们打招呼。 多少年没见,心里也都有数,当初对这孩子展现了太多大人的算计,以至于袖手旁观到无情,眼下重聚在一起,自然有弥补的心思,纷纷对她和颜悦色,亲切地谈天说地。 有小叔在场,大伯一家倒没敢作妖,最多就是和余二叔夫妻说话时有些夹枪带棍,隐隐含有深意,不过他们都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了,彼此一个眼神就能会意,你来我往,滚皮球似的把气往回撒。 一顿饭下来,其他人相安无事,只有大伯夫妻气得快七窍生烟了。 饭后长辈们聚在一起聊天,似乎在商量余漪和廖以忱的婚事。余馥和余昭繁几个躲在窗边看雪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起来。 她掏出一看。 耀司:我在门口。 余馥一惊:你怎么来了? 旋即看到上面没有发送出去的“好”,猜到他没有收到她的回复,估计不放心,这才早早地赶过来。 再多的怨气,再多无法纾解的烦闷,在这一刻通通吐了出去。 她低声和余昭繁交代了两句,跑到楼上换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随后在长辈们转战去喝茶打麻将的空隙里,偷偷摸摸地跑了出去。 门一开一合,很快关上。 余老幺拍拍余昭繁的背,给他一个眼神,两人转身上楼,到余昭繁的卧室里。 “有没有洁癖?” 余老幺双指间夹着烟,拨着打火机的盒盖,半是不确定地问。 看屋子一尘不染就知道了,绝对的有。 可他敢反抗吗? 余昭繁把窗户推开一条细细的缝,微皱眉道:“少抽点吧,小叔。” “死不了。” 说完,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 两人齐齐往外看去,见余馥一路小跑着到了不远处的车前,早早等候的男人张开手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车灯大亮着。 雪花飘落着。 画面有点美。 旁边,万年老光棍“呦”了声,别说,还真有点羡慕。 余老幺感慨道:“年轻真好。” 余昭繁上下打量他,没应声。 忽然把他一个人喊上来,应该是有事要说,他不敢随便跟小叔打马虎眼。 果然余老烟杆子吸了两口烟,便缓缓道:“我之前也探过二哥口风了,他嘴巴很紧,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看样子现在还不想提破产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不小心发现的。” 余老幺哼笑一声:“你的性子我清楚,说吧,是谁告诉你的?” 余昭繁转头看向窗外,先前还腻歪地抱在一起的两人,现在已经回到车上。车灯闪烁了下,开始调头。 余老幺:“小香复的男人?” “嗯。” 余昭繁没打算隐瞒,之前江以蒲打电话给他时,就已经知道有小叔的存在了。 余家的现状只有小叔能处理,其他人都不行,他也知道,所以才会提前给小叔打电话,让他今天回家。 江以蒲和他的意思都是先瞒着余馥,等三叔忌日过了之后再说,毕竟是三叔一手做大的公司,要换主人余馥多少会感到难过。 这个家给她的失望已经够多了。 余老幺一寻思也明白过来了:“眼光不错,改天让我见见。”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沉湎 下着雪, 余馥一点也不觉得冷, 抱着江以蒲的脖子腻歪了好一阵,才被他推到车上去。 临上车前,江以蒲抬头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宅子看了一眼,依稀看到二楼窗口伫立的两道身影。 余家老幺,不出意外明年部里最年轻的一把手。 他稍稍放心下来。 车子出了小区,渐往大道上走时, 余馥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跟你差不多。” 看她武装整齐的样子,就猜到估计背着长辈们先斩后奏了。 他也差不到哪里去,自家的老爷子每年都有除夕夜谈话的传统,女人们嗑瓜子聊天,男人们就在书房里聊经济, 聊收藏,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能聊。 难得一年聚一次头, 齐整得很, 再扯些无关紧要的,一宿就这么聊下来了。 料想进了书房就没有再出来的可能,所以借着江莯打了个马虎眼儿, 也悄悄溜了, 这下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顿骂。 正想着,一串铃声响起来。余馥瞥了眼来电显示, 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去。 江莯打来的, 估计是喊他回去。 江以蒲单手扶着方向盘, 另外一只手探过去,犹豫了一瞬,把手机放到一旁:“由着去吧。” 余馥看着闪闪烁烁的屏幕:“你真不接?” “嗯,今晚陪你。” 说完,他腾出手来捏她的下巴。 车里光线晦暗,不仔细瞧很难发现脸上的抓痕,不过他这个人一贯对她上心,回回见面都要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一遍,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生怕她跑了似的。 余馥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熟悉。 这会儿被他的指腹摩挲着,不轻不重的力道,反倒有些痒,她动手拍了一下,嘟哝道:“好好开车。” 前面快到市区,人流渐多,协警已经开始拉防护线了,不好再往前开。江以蒲把车停在一边,熄了火,拧开车灯。 松开安全带,人往副驾驶探过去。 “给我看看。” “看什么?”余馥转过脸去。 没一会儿,又被他转回来,迎头撞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 这么近看他,才发现他的睫毛是真长,扫下来几乎能遮住双眼。 漂亮地让人嫉妒。 “怎么搞的?”他的声音沉下来。 脸上大小有三四道伤口,以颧骨的抓痕最重,足足有指甲盖那么长。见她闷头不答,他扭了下头,缓慢道:“不想说?” 余馥左顾右盼:“嗯。” “不想说就算了。” 他的口吻听不出轻重,沉默片刻后他推开车门下去,从另外一边过来接她,“去江边走走?” 每年的惯例,不到9点长江大道上就开始人满为患,一边逛商场参加活动,一边看街头表演,渐渐朝江边聚拢,等待着烟火跨年。 余馥有好些年没回来了,发现这个传统至今没变,顿时倍感熟悉和亲切,拉着江以蒲的手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他们从胡同巷往里穿,低着脑袋过高高低低的电线和墙灯。过道两边都贴上了窗花和对联,此起彼伏的笑闹声从里面传出来,夹杂着电视上主持人流利的串词。 到了每年都有的c经典的春晚小品。 过了巷子,上主干道。 这个时间有心情出来挤人潮的,要么一家人,要么情侣,要么是在旅途的人,背着行囊,穿梭于形形色色的男女之间。 眼前掠过的风景也渐渐成为年轻人的舞台背景,也许是身在时尚圈的关系,余馥会习惯性观察行人的装扮。 或洋气,或特立独行,会伴随着妆容首饰一起作调整,路口店铺和留存于发丝与脖颈的香水气味也随之而来,仿佛身处的并不是一个城市的繁华地段,而是某一个不知名的秀场。 让她感到兴奋的是,哪怕还未走到国际时尚的前端,国内新生代的主流力量也一点不容小觑,对香水的包容度很高。 江以蒲在回老宅前换了身衣服,蓝色高领毛衣搭配牛仔裤,一副休闲打扮,和余馥牵手走在里面,浑然一对养眼的情侣。 每走几步路就有人回头看他们,小声地讨论不休。 没有一会儿,几个手上拿着五颜六色的灯具c抱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零食,看着像学生的男孩女孩折返回来,偷偷摸摸地跟在他们身后,拿手机在一旁拍照。 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先着了江主编的道。 有胆大的还跑上前来问他们是不是刚出道的明星,余馥朝女孩子摆摆手,笑了笑。女孩毫不掩饰眼底的失望,恋恋不舍地和她挥手,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旁边的男人身上。 余馥顺势看过去。 街头的灯光乍一柔和,在飘着雪花的天空下。 她的江主编,真的好帅啊。 被江以蒲捕捉到她偷窥的小眼神,她缩了下脑袋,忍不住笑起来。他的声音随之传来:“走路看前面,不要东张西望。” 她仰着脸卖乖:“喔,光顾着看你,哪还看得到前面的路?都怪你过分美丽。” 江以蒲未料她信手拈来一句甜言蜜语,垂下眼眸来,里面夹杂着霓虹闪烁的碎影,依稀泛着笑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嗯,想你给我一个保证。” 余馥也不藏着,尤其在看到他那么招漂亮女孩喜欢后,头一次感受到紧迫的危机感,这种感觉让她心头麻软了一阵。 说实话,挺不好受的。 江以蒲好整以暇:“什么保证?” 余馥说:“洁癖这个毛病永远都好不了。” ?? 江以蒲寻思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不觉想笑:“吃醋了?” 余馥脸颊微微一热,挠了下他的手心:“知道就好,干嘛说出来?你到底答不答应?以后除了我和习盼,你的生活还是按照原来的样子一成不变,不近女色,嗯?” 说完就被自己逗笑了。 捂着脸在他肩头闹了一会儿,她又摆起谱来,一本正经道:“为你吃醋,我不觉得丢人,谁让你如此优秀。” 很少看到她这样服软乖巧的姿态,江以蒲也觉新鲜,新鲜之余还有某种满足感。 以前看江莯和他的那些情人发骚,还觉得难以置信,如今亲自体会到,才发现多腻歪都不算腻。 热恋的时候不腻歪是不是才有毛病? 把她往怀里一揽,两个人又黏糊糊地抱了一阵,他才缓缓道:“我不会的。” “什么?” “这辈子洁癖都好不了了。” “喔。” 余馥强忍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踮着脚尖抬头看他,恨不能溺死在他那一双稠密漂亮的眼睛里,“没关系,你有我就够了。” 他不应声,只是看着她笑。 又是一副意味不明的样子。 “就字面意思,别想多了!” 她赶紧补充道,见他神色未变,她又握拳捶他,“江以蒲,不许你曲解我的意思,你别笑了,臭男人,都一个德行!” 见她心情转好,江以蒲沉吟着问:“现在可以说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了?” 余馥一愣,停顿了一会儿,慢慢道:“家里发生点争执,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就是不知道怎么说,有点长,我家的关系很复杂。” 江以蒲握紧她的手:“不急,慢慢来。” “你会生气吗?” 他摇摇头,说得认真:“我有很多耐心。” 比她想象得可能多很多的耐心。 别说他知道那些破烂事是什么,就算不知道,十年没有她的日子都能等,未来那些有她的日子,还算得了什么? 让她开口,心甘情愿揭开伤疤给他看,只是早晚的事。到那时,他也会给她看他的伤疤,给她选择的机会。 余馥不知道怎么说,在江以蒲的眼神里,她常常深陷于一种莫名的感动。 她为此本能地心潮涌动,情不自禁。 就在人流中心,一点多余想法都没有的和他亲近,晃动着他的手臂,撒娇似的倚靠上去。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玩,打打闹闹到了江边,这时里三层外三层已经站满了人,到处都在警戒中,也不好往高处走。 余馥踮起脚张望了一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上船的票。” 她嘀咕道,“你知道吗?我出国之前还来过一次,年夜饭吃到一半就跑了,第二天一回去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被江以蒲牵着往一边走,逆着人流,好像是放弃了凑这个热闹。 余馥也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失落,回头望了几眼,忽然定住,指着一个方向说,“就是那儿,在纪念碑下,余昭繁被好几个女孩揩了油才把我送上去!” 纪念碑下有一个缓坡,比江边平台要高,视野广,能够第一时间看到电视塔的塔灯亮起。 老太太守旧,她不开口,家里长辈都得低着头孝顺,谁也不会除夕夜带孩子出来跨年,顶多就是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们自个儿闹去。 除了余昭繁,余漪在一帮孩子里年纪最大,他们都听她的主意。 以往余昭繁的事情没有闹开之前,大伙一起玩时还能捎带上她,可自从余昭繁这个大哥哥的伟岸形象坍塌后,家里的小辈对他俩就变成了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一个喜欢男孩子,一个臭名昭著,两个怪咖,谁乐意和他们凑在一起? 余昭繁有一两年都不爱出门,余馥也总是一个人,那一次好不容易求得他松口,两个人穿上新衣服出来跨年,一路买零食玩具,揣得口袋鼓鼓胀胀,别提有多开心了。 现在想想,真跟做梦一样。 余馥晃了下脑袋,好遗憾地靠了靠江以蒲的肩。 他一直没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的絮叨,人太多了,吵吵嚷嚷,说什么都没气氛了。 这么走着,不知不觉到了码头。一个男人忽然迎上前来,附在江以蒲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随后领着他们走向通道。 不远处的港口泊着十数条轮船,大大小小形状各异,都布置了新年饰品。“皇后号”傲然居中,豪华之气一目了然,通体金碧辉煌,光彩夺目。 十几米外是一条排到街口的长龙队伍,光是上船就要等一个小时,就更不用说买票了,票务窗口现已全部关闭。 “皇后号”作为全□□一无二的“土豪”,面向的自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男人把他们领到包厢后,和江以蒲寒暄了两句。 江以蒲说:“替我谢谢你们金董。” “江主编客气了,也就您一句话的事,以后还希望江主编多多照顾我们的生意。” 江以蒲点点头,神色淡然。 男人很识趣,没再此时多讲煞风景的话,只出去之前悄悄打量了包厢里的女人一眼。 在“皇后号”做到经理的位子,没有一双火眼金睛是活不下来的。要说看人,他绝对称得上毒辣。 就这条船,每年有多少女人进进出出?光是那些显贵身边的网红,小明星便如流水一般换来换去,数不胜数,就更不用提圈内那些真正的中流砥柱了。 江家老二就算一个。 不只是因为l的名气大,江家背景雄厚,更因为他在整个a市资本圈的实力已经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 打个比方,如果今天他接到的通知不是安排一个包厢,而是一艘游轮的话,他恐怕会清空“皇后号”为他腾位置。 不过低调也是真低调。 这么些年和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头破血流挤进了最外围的一个圈子,逐渐往里面的圈子渗透,才发现真正有钱的都低调。 人家根本不屑显摆,往哪一坐都是资本家的底气,气质修养从内而外显露,有礼貌,也疏离。 说得难听点,和这种人相处,你就得有自知之明。 要不是金董实在有事腾不出手,今晚哪轮得到他出面?里面的人不吭声,谁又能知道在这一扇门后的究竟是什么角色? 这个女人真是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吧? 竟然让江家老二给她接外套?还给她挑头发丝上的雪花? 靠,身为男人他都羡慕了。 —— 门完全合上后,余馥笑说:“那个经理再不走,我都要怀疑他被你掰弯了。” 江以蒲略带警告地看她一眼:“头发都半湿了,还到处瞎看。” “不看怎么知道你这么迷人。” 余馥轻哼一声,往舷窗口一坐,由着他在后面给她擦头发。擦到一半,她又扭过头来:“刚才的保证里,我要加一条,不止女色,男色也不许近。” 江以蒲笑笑:“好。” 内舱暖气足,很快他们身上就暖和了。包厢在“皇后号”的顶层,面向电视塔,视野绝佳,不用去甲板就能清楚地看到跳跃闪动的霓虹灯。 越来越多的船向江中心靠拢,远远近近喧哗动荡,繁华登岸,一年又一年的光影在流动的江水中逝去,很快到了新一年的零点。 齐声的倒计时。 “十” “九” “八”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江以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温暖的临窗软塌上,他拥着她,也跟做梦似的,没细想就开了口:“你知道吗?” 余馥顺口问道:“什么?” 倒计时仍在继续。 “四” “三” “二” “十年前的除夕夜,我在这里见过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沉湎 江边一朵接一朵炸开的烟花中, 余馥懵然回头, 耳边嗡嗡作响:“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江以蒲唇边笑意浅浅:“没什么,我说你真美丽。” 余馥乐了:“江以蒲,我真怀念你甜蜜时的样子。” 纽约的初见,穿着一袭燕尾服,怀抱一束玫瑰花在雨夜降临人间的男人,多么神秘优雅, 富有魅力。 如果她和程如一般惯常游走于夜场,恐怕那一晚他真的回不了家。 “我忍住了。”她回忆着说,“忍得好辛苦。” 江以蒲双手一拢,掐住腰将她整个抱到腿上。呼吸徐徐靠近过去,他似笑非笑:“其实也可以不用忍。” 他总是话说到一半,剩下的用眼神去表达, 而她又最受不了这种明晃晃的暗示。 余馥捶他,小声嘀咕:“你又色色的。” 他依稀是闷哼了声, 手捏揉着她的下巴, 没再说话。 舷窗外是电视台的灯影秀,一声声祝福语中,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江以蒲注视着余馥, 眼底一瞬涌起的冲动, 终于缓缓平静。 其实那年除夕夜他也在这里,离纪念碑不远。 那是他重返校园后的第一个新年, 过去几年因为生病, 家人也跟着他滞留疗养院, 没有回长辈那里大团圆。 几个人往空荡荡的高级病房一坐,电视都不敢打开,整个冷冷清清,再强颜欢笑也抵不过背过身去一滴眼泪,落到最后只让他感到疲惫。 听医生的话积极治疗,每天定时定点吃药,练习着微笑。好不容易康复出院,一家子人仍提心吊胆,担心他会重蹈覆辙。 为了让他们放心,每每江莯吵嚷着要带他一起出去玩时,他都不会拒绝,除夕夜也不例外。 很长一段时间他厌恶极了热闹的人群,也十分不适陌生人的靠近,最主要是恐惧异样的目光。 说到洁癖,和余昭繁不一样,他更多的是精神洁癖,倒不是真的对现实环境有多考究,而是无法适应全新的c陌生的空间,所以他的生活必须被整理得井井有条,拒绝一切有意无意的试探和靠近。 努力了很久,才伪装成现在“太平”的样子,但在那时却很糟糕,根本无法伪装,什么都藏不住。 想到出去逛一逛消磨点时间也未尝不可,但怎么都没有想到江莯会带他来江边跨年,人潮往他身边挤压过来时他几乎一刹那间就失控了。 想折返,却被流动的长龙往回带,硬生生地挤到纪念碑附近。 可以试想一下,当你身处一个兴奋激动的人群里,当所有人都满怀着期待露出欢笑时,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冷着脸,浑身颤抖不止的人,你会不会觉得他格格不入,为此感到奇怪,甚至抵触排斥? 社会就是这样的,不合群的人往往备受攻击。 没想到他就这样旧病复发,江莯也慌了,脱了衣服罩在他头上,想绕过纪念碑往前。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陡坡上的她。 一向臭美的女孩子,走到哪儿都是惹眼的,扎着一个蓬松的丸子头,发圈上还有颗小小的红色草莓,尖尖的下巴缩在白色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 原本也在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塔,等待着最后的倒计时,忽然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她一偏头,就这么直挺挺地看到乌泱泱人群里头的他。 顿时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她还拉着余昭繁说:“你看,那就是我跟你说的黄芽菜!有他给我打头阵,现在主任都不怎么逮我了!” 余昭繁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来,找了一圈没见到,疑惑道:“哪里啊?” “诶?刚刚还在的。” “是不是看错了?” “不会吧?” 她视力很好的。 余昭繁摇摇头,回过视线,提醒她注意脚下。她不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下看。 形形色色的人,偏没有熟悉的身影。 一波又一波人潮往中心挤,忽然一个人撞过来,差点把她挤摔下去。她登时一个回头,狠狠地瞪对方。 就这样,错过了躲到旁边路牌后的他。 实在太狼狈了。 他不敢让她看到那样糟糕的他,近乎于异类的,病态的他。任何人的有色眼光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他问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就她不行?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再有一丝丝活下去的希望吧。 失去一项感官能力,和高位截瘫有什么不同吗? 也许许多人都会说,他还可以生活自理,拥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并且只要伪装得好,就能够和正常人无异,但对于当时只有十岁的少年而言,真的没什么区别。 想过死,不止一次。 唯一的区别是,他无法像电影里的男主角那样,真的去死。 那时的他,还很软弱。 软弱到,没有勇气被喜欢的女孩铭记。 —— 江以蒲回过神来,下巴抵在余馥的头顶,缓慢说道:“余馥,昭繁问过我为什么会答应和你交易,不是利用,我从没想过要利用你。” 余馥感受到他异样的安静,在这一刻屏住心神,抬头看向他:“我知道。” 他的心意已经很明了。 如果说利用,她真是占了大便宜。 “是我利用了你。” 他的手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眼神似是痴迷,深深浅浅地狭裹向她。 把机会送到她面前,被她利用,被她玩弄,都是他甘之如饴。 他这个人,经历过太多残酷的过程,便觉得什么过程都是无关紧要的,最后的结果如愿就好。 他抬起手腕看时间,零点后五分钟,还剩两秒。 “看外面。” “什么?” 余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拨着转过头去。 不远处的电视塔上光影秀刚好结束,最后一束七彩光投射下来,玻璃幕墙渐渐陷入黑暗,随即又一格一格地亮起,拼凑出几个明亮的大字:余馥,欢迎回家。 简简单单的内容,却让江边未来得及散去的人群再一次失控,爆发出一声又一声尖叫。就在“皇后号”的甲板上,能够清晰地听到几个女人激动的声音。 “余馥是谁?也太幸福了吧!卫视转播电视塔哎,还掐着跨年光影秀的时间,算得上世纪示爱了吧?我的天呐,欢迎回家?为什么我好感动,比我爱你甜蜜一万倍有没有?就这个架势,一分钟买一座大厦值不值?” “何止一座大厦,出手不能再阔绰了。我要哭了,这是什么神仙男人?” “重点难道是这个吗?这个时间点,主角肯定在现场,你看看周围,最佳视野在哪里?” “啊!不会就在咱们游轮上吧?” “我疯了我疯了?会是谁啊?” “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零点前不多久,经理匆忙出去接待了两个人。” “我看到了!我靠那个穿蓝色毛衣的男人,超帅的!直接上了顶层是不是?” 说完,声音没了。 似乎意识到她们就在顶层包厢外的甲板上。 余馥立刻拉上窗帘,双手双脚并用爬到江以蒲身上,狠狠地咬了下他的唇:“为什么这么浪漫?” 江以蒲摸摸她的脑袋:“想把你缺失的十年补起来。” 他现在这个眼神,这个动作,完全一副要宠死她的架势。余馥眼底一热,差点落泪,忙捂住眼睛抹了两下。 江以蒲拉开她的手,见她一双眸子红红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怎么了?” “有点想哭。”她说,“我很多年没哭过了。” 江以蒲一愣,本意是想哄她高兴,没想惹她哭。一时间倒有些手足无措,偏被她压着也不好动弹,手动来动去最后只是放到她的后背,温柔地拍了两下。 真是很认真地在哄了,像哄小孩一样。 余馥破涕为笑:“江以蒲,你这样我会有压力的,以后我得多努力才能哄你开心?” 他嘴角动了动:“少招惹我就行。” “你说什么?” “没事别惹火。” 话没说完,她已经再一次压下来。 这次是严丝合缝的,没有一点余地的,完完整整地压住他,身体每一处的感官都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敏感起来。 胸前的,小腹的,大腿内侧的,脚面的 余馥的呼吸均匀地洒在他身侧:“猜猜我今天抹了什么香水?” 江以蒲强迫自己忽略某处膨胀的欲望,集中注意力端详她的神色。 一种甜蜜的,偶尔嚣张的,不是很张扬却让人感到亲密无间的气息正在向他靠近,源自于她在这个晚上给他的所有体验,能够猜到这必然是一款为她量身打造的香水。 “沉湎?” 余馥眉头一挑,难掩惊喜:“真是神了!这都猜得出来?” “你没藏拙,露得很明显。” 余馥抬抬下巴,也是,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就差直接脱衣服了。他若再猜不出来,她该怀疑他有没有动情了。 “知道为什么叫沉湎吗?”余馥笑着问。 江以蒲的手搭在她的腰上。 褪去大衣后,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v领修身小线衫,露出饱满的胸口曲线,隔着一层也能感受到皮肤的热度和软绵。 从指尖逐层往上,感知伴随着体温的升高越来越迷糊,最后只剩下烧灼的情思。 他的眼前似乎迷离了一瞬,情潮如海水般涌上来。 掌心往下稍稍一个用力,余馥被迫向前,嘴唇直接撞到他的下巴。她吃痛的同时,干脆咬了口他下巴的软肉。 明显感觉到,他——硬了。 江以蒲抬起眼睫:“你是在用行动向我解释吗?” 沉湎于星星的夜晚,水一般情人的眼眸。 余馥笑了,双手伸过来捧住他的脸,甜甜蜜蜜地看着他,几乎是贴着他的嘴唇问:“那l的意思呢?” “这个是江莯想的,可能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她面无表情:“哦,我以为的,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江以蒲停顿了一瞬,忽然翻过身来压住她,手从后腰转至正面,指腹有点冰凉的,挑开了薄薄的衣角:“想知道吗?” 余馥: 真是清新脱俗的混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轻语 游轮回岸边已经是后半夜, 他们等人都散去了才下船。 狂欢之后的街道显得有几分凄清, 环卫工人在连夜清扫地上的积雪和垃圾,他们手牵着手走了很久。 担心江以蒲给自己太多好处,余馥找了个律师,正月里加急处理,对方看完之后意味深长道:“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商业合同,哪里是在投资你, 摆明了想泡你。” 余馥: 是的,没错,她的投资人就是想泡她。 您真厉害。 “麻烦您帮我把不平等条约都修改一下,发到我邮箱。” 律师深谙这个圈子的潜|规则,唯恐又一花季少女落入火坑,当即正义感爆棚地撩起袖子大干了一场。 江以蒲收到合同后, 直接通知法务部裁人。 单是合同,一来二去往返数次, 法务部的领导吓得一个春假没敢回家, 24小时坐在公司待命,到最后习盼看不下去了,找到余馥把她骂了一顿。 很明显江以蒲想宠着她, 不想给她造成创作以外的任何负担, 她却偏要和他平摊营销风险。爱情里想要一个平等的关系固然没错,但在习盼看来, 着实没有必要去和江以蒲争那点钱的事。 对他来说就跟毛毛雨一样, 免得伤了情分。 余馥本也不会斤斤计较, 但在见识过某人的大手笔后,还是决定和他划分一下楚河汉界。 倒也不是为了平等,她一个人,仰仗着l整个集团,哪有绝对的平等?只是单纯想在能力范围内也宠着他一点,不想他太辛苦了。 不过说到他的私人财产,她有一点好奇。 江家核心集团经营范围遍布各行各业,l主聚焦在时尚圈,对外的经理人是江莯,江以蒲最多就是一本月销量达三十万册的时尚杂志执行主编。 知道他身家庞大,不过是背靠江家,可现在看来,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夸张一点。 习盼本来在啃鸡爪,闻言睨了她一眼。 见她一副认真求教的样子,她拍拍手转过脸来:“关于我的老板,我需要跟你科普两点。第一,l的执行力其实都在江以蒲手上,江莯就是个花花公子,吃喝玩乐他在行,经营公司他不行。之所以由他对外,是因为江以蒲实在不喜欢应酬。” 余馥点点头,看得出来。 也就是说,l的实际权利都在江以蒲手上。那她绕了个大弯子,让l跟她合作,与他个人投资她有什么区别? “第二,据可靠消息透露,他修了好几个学位,其中一个是酒店管理。a市五星级以上特种类酒店,就是有背景扶持的,多半都在他名下,包括咱们上次去到的度假村。” 关于这一点,余馥也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他的个人产业有这么多,而精英中的精英徐稚,竟然只是个小工头? “不是合伙人吗?” “不是。” 习盼敲敲她的头,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出国太久了,不清楚咱们国内的现状,做酒店餐饮业,尤其是顶级特供类,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得有人才行。徐稚家里条件也不错,不过要说人脉关系,哪里比得上江家?” 她跟着江以蒲的时间比较久,或多或少接触过一些除了l之外的事,也好几次看到徐稚来公司找江以蒲。 两人关上门一谈就是大半天,期间进去送茶水,听到的字眼她完全听不懂,但可以想到一定又是另外一个食物链的顶层厮杀。 江以蒲这个人吧,在她看来是真的纯情。 表面看似冷淡,实则从不对下面的人发脾气,工作上的事也都通过邮件来沟通,很少正面接触。出了公司,他的家只有打扫阿姨进去过,连江莯,徐稚想过去都要提前申请才行。 “神秘也是真神秘,有时候我都在想,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余馥背过身躺在床上,双腿支在墙壁上,交替着做了几个动作,忽然笑了:“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诶,他有没有暗示你去他家什么的?” 余馥歪头:“度假村的独栋算不算?” “那算个屁呀,一年到头去不了两次,能看出来什么?我是指他现在生活的那个家,碧桂路上那间。” “没有。”余馥缓缓说。 习盼啧啧嘴:“馥馥,我对你的个人魅力表示怀疑。” 兜头一个抱枕砸过来,刚送到嘴边的鸡爪直接被拍飞,余馥邪笑道:“你一个老尼姑,也有本事评价我?我有没有魅力用给你看吗?” 哼。 说得她倒真想去他家看看了。 之后几天又是关于合同的拉锯战,到最后律师也算看明白了,人哪里是想泡她,摆明了是要娶她,跟她过一辈子的。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不能那种会遭天谴的事,故而在对方法务最后一次发来合同时,瞧也没瞧直接戳了个章,余馥那里才不情不愿地签了下名字。 总觉得跟卖|身一样。 晚上江以蒲接她去餐厅吃饭,照例还是雀馆。没见到徐稚,余馥才想起来度假村停电那一晚,徐稚似乎也不在,追问之下才知道年会当晚他连夜赶去了纽约,到现在还没回来。 默默地瞧了眼正在给她夹菜的男人,余馥心里一个咯噔。 工作狂。 自己不需要休息,底下的人也跟着辛苦,想想年三十被逼着开会的董事们,一整个春假没回家的法务,继承了老板作风的拼命三郎习盼,以及一直在路上的首席工头。 先给徐稚点个蜡。 见她心不在焉,江以蒲手指敲敲桌沿,给她把魂召回来:“想什么呢?” 余馥真挚地回答:“想你。” 江以蒲: 就在面前,你说想我? 余馥也知道他不信,自我补救式的拨了下头发,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问道:“徐稚去纽约是要扩展海外业务吗?” 江以蒲:“不是。” “那是什么?” “泡妹。” 徐稚的精英形象坍塌了。 两个人商量自主品牌的名字,余馥还是忘不掉“l”的梗,追问全拼是什么。江以蒲逗了她一会儿才说道:“issg lk” 翻译成中文是:人之初。 “有特别的意义吗?”余馥问。 说话间有侍应生送菜过来,小圆盘转了一圈,江以蒲手搭上去,正好把新上的菜对向她,她喜欢吃的西芹腰果炒虾仁。 很难忽略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亮光,是如此容易满足。 江以蒲放下筷子,替她把落在耳边的头发往后拨。一束琉璃彩色灯光恰好笼罩下来,落在她长长卷卷的发尾,穿插在指间,一时不舍离去。 余馥看过来,咬着虾尾半吐不吐,又很计较的样子定格在他眼眸里。江以蒲把玩着她的发尾,嘴角渐渐上扬,头一次和人解释“l”的意义。 最开始是江莯心血来潮想做一间公司,把目标群体放在了时尚圈,说是能赚钱。 他没上心,直到有一天江莯兴高采烈地向他炫耀几个重金收藏来的瓶子,说是要把它们摆在新公司的金丝楠木柜时,他注意到其中一个2000年王室品牌限量发行的香水瓶,是用特供水晶制造而成的。 江莯在一场品香会上无意发现,喜不自禁,当宝贝一样供着。 以他奢侈的收藏习惯来说,香水到了他手里就没什么价值了,顶多用来冲厕所的时候会被一股浓郁的香气霸占鼻子,一时无法呼吸罢了。只要打开窗户,困扰就会随之而去。 他的眼里,是除了漂亮精致的瓶子以外,揉不进任何沙子的。 当时江以蒲已经知道余馥进入了法国最大的香水学院,也是头一次发现江莯所说的“时尚领域”是可以与她的生活圈子接壤的,还可以让他有足够理由走向她。 但随即,他意识到一个更残酷的现实——香水对他而言,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终点。 后来他不得不再次去见心理医生,状态很差,几乎回到最初的时候,当时医生问他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他想了很久才说:“我很思念的一个女孩儿,好像特别喜爱香水。” 医生旋即明白了他的痛苦。 为什么世界上有那样多可以选择的行业,她却偏偏爱上香水?爱上一个他永远无法与她感同身受的领域。 现实的差距将内心的恐惧再一次召唤出来,打破了他渐渐平静的生活。 医生给他打了个比方:“如果你失去的是一条腿,而她从事医学行业,你会不会认为这是一次机会?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她,甚至以同情心理打动她,让她为你治疗,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不要为自己的病情感到羞耻,医生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病人,同样一个爱香的人,也不会鄙夷一个无法闻香的人,因为本质上这不是你的错。” 你不可以自卑。 你不能让她看到你的软弱。 后来医生和他聊了很久,他又接受了一段长时间的密集治疗,往往聊起关于她的事,他的情绪就会转好。 医生便同他开玩笑,鼓励他去寻找她,劝说共情的疗效也许要比科学更好,虽然无法解释,但他相信情感的力量。 我们每个人都得正视生命的样子,或完整或残缺,其实有它本身的意义。 也许你现在还看不到,也许你只深陷于某种负面的情绪,但其实只要反过来一想,就会发现痛苦往往也伴随着快乐,最起码他又有了新的期待。 于是,在一个开始准备走向她的过程里,他为江莯的公司取名为“issg lk”,简称“l”,人之初。 只是在和余馥讲的这个故事里,他没有提到自己,也没有提到她,还刻意隐去了“香水”这样的关键词,单纯只是讲了一个少年暗恋一个少女的故事。 余馥很自然地没有往深处想,饱腹之后的愉悦又一次让她大脑迟钝,仅仅只能作出当下最直接的反应。 对江以蒲的喜欢又深了一层。 他做任何事都很认真,相信未来和她一起做香水品牌,也能碰撞出更多的火花,比两个人的爱情更多。 就这么痴迷地看了他一会儿,她捧着脸作花痴状:“江投资人,你真的太招人喜欢了。” 江以蒲: 最后两人敲定下来品牌的名字是:轻语。 “语”在这里是一个过程,代表着认知与理解。“轻”的意义更类似于长远,是一个态度,结合起来看更像是有思想的c会说话的作品形式。 她并不想迎合市场做一个快销品牌,而是要做一个绝对拥有竞争能力且可以媲美国际十大香水的高品质品牌。 余馥把《沉湎》定位成“轻语”的花香系列,接下来l要做的是投放于市场前的集中数据调研,四月初在法国会有一场大型闻香会,他们决定把“轻语”的第一战放在那里。 先获得香水古老大户和业界专业人士的认可,回到国内渡过金的“轻语”才有可能被大众接受。 一周后,他们在雀馆的国宴会客厅展开了一次现场试香,被邀请而来的多是各行各业,从低到高各个阶层的人,男女都有,年龄均在定位范围内,按照一定的组织形式排列进入会场。 不一样的是,在进入雀馆后他们就被蒙上了眼睛。 凭心感受香气,激发原始欲望,得到的数据往往也是最真实的。 一道虚掩饰的雕花屏风后,江以蒲和余馥一左一右坐着,像是参加考试的学生认真记录现场试香人员的反应。 第一组:两个男人,油漆工和医生。 油漆工身上还穿着工作服,袖口和裤脚都有被油漆泼到的痕迹,连头发丝上还沾着装修材料,看起来像是匆忙赶来,除了一双手可以看出来是仔仔细细地洗过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打理。 医生就不一样了,穿着干净整洁,指腹间有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和余昭繁身上的味道差不多。 领宾把两人带到两张桌子前,向他们展示香水。 一开始只是在空气中轻轻地按了下喷嘴,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下,本能地闻到一股香味,冰凉的水雾落下来,沾到手背。 油漆工和医生的反应大不相同。 一个小心翼翼地把鼻子凑过去闻了一下,一个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去。 双方给出的关键词也不一样,一个是“舒适”,一个是“刺激。” 这是特殊群体,无可定断。 第二组:两个女孩,一个打扮时尚,一个穿着简朴。 关键词各自是:“个性”c“有安全感”。 第三组是一对夫妻。 第四组是xx创始人和街头小贩。 最后一组,当领宾把一男一女分别领到桌前重复以上动作时,女人忽然揭开眼睛上的绢布,往屏风后头也没抬的男人面前一跳,笑眯眯道:“江以蒲,我回来啦!” 由于她出现得太突然,会场又异常安静,余馥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笔直接从桌上摔到了脚下。 江以蒲比她快一步伸过手来,捡起了笔。 这才慢慢看向旁边的人。 戴着兔耳朵的女孩俏皮地转了个身,摸摸自己的兔子小领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江以蒲: 最后试香的尾是余馥独自收的,当天现场一共来了五十个人,每个人给到的最直接的感受都不一样,与前期大范围的市场调查数据有很大出入。 她用电脑录入后,把表格传给了习盼。 习盼前一分钟才帮江以蒲订了一间套房,下一秒电话就拨了过来。 “这么快就上三垒了?” 余馥坐得腰酸背痛,缓慢地揉了下脑袋,没说话。 习盼尚未察觉气氛不对,自顾自说道:“怎么不开口?难道不方便?这才几点就去酒店了?买套了吗?” 话没说完,另一头传来“嘟——嘟——”的声音。 挂断了。 习盼:? 收了线,余馥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气鼓鼓地双手环抱于胸前。 也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上来就搞了个突袭,没给江以蒲任何说话的机会,就直接把人拽走了。 偏偏死男人还跟着她走,只留下一句话让她继续。 继续个屁呀。 余馥气得快冒烟了。 到底什么情况? 这才吃上一口热乎的就被人截胡吗?电视里狗血的桥段该不会就此上演吧? 又过了一会儿,见江以蒲丝毫没有“负荆请罪”的觉悟,余馥立刻起身,把笔记粗暴地揣进包里,想了想还是走到一旁把他的笔记也捎带上。 余光一瞥,忽然顿住。 字还挺好看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他的“内容”。 记得余昭繁曾经说过,江以蒲有他自己的记忆方法。 就好比第一组进来的油漆工和医生吧,余馥得到的感受是,要更贴近于特殊人群,使气味有别于纯粹的“舒适”和“刺激”,尽可量调整成分比重,但在他的记录里,却是两个手绘的图案。 简笔画,通俗易懂,一目了然。 油漆工“舒适”:一条在青草地里的小细流。 医生“刺激”:细流里忽然跳出来的癞□□。 尽管画得很生动形象,甚至因为呼之欲出的画面感,让感受都变得立体起来,可余馥还是没忍住笑场了。 真像小朋友在考试一样,记得好认真。 可另一方面,她又有点心疼。 闻不到的气味,通过别人的关键词来做记忆加强,他唯一能在梦里追溯的都是留存于小时候的气味,像积木一样一点点堆积有着许多合成物的新型香水。 譬如涓涓细流间微风的清香,初春青草地带着一丝草腥味的湿润,加上癞□□跳出来的一瞬间本能掩鼻和后退的动作下,一丝丝辛辣的刺激,即为这一刻油漆工与医生对“沉湎”产生的最真实的反应。 余馥头一次相信,他真的有可能记得每一个下雨天的气味。 好可爱呀。 余馥决定先原谅他三分钟,重新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忙音几秒后,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以蒲问道:“还在雀馆吗?” 余馥慢慢悠悠地“嗯”了声。 用鼻音明显地表达了此刻的不满。 下一秒,女孩子娇俏的声音传来:“江以蒲,能不能专心点?” 余馥:! 三分钟都太多了! 半分钟已经构成侮辱! 她重复对待习盼的粗暴手段,直接将他的声音掐断在网路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余馥撩了撩头发,把江以蒲的“涂鸦”装进包里。 刚到门口,一辆车停在她面前,徐稚推开驾驶座车门:“下雪了,我送你。” “不需要。” 徐稚一愣,瞧着门口冷酷无情的女人,真正是和江某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怎么的?一个折磨他不够,还要再来一个? 徐稚给自己默默地打了个气,走上前去:“余大美人,给个面子,今天我要不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到他家,恐怕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余馥:“你说什么?他家?” “诶?他没跟你说吗?” “谁要去他家!” 徐稚: 江以蒲这是要弄|死他呀! 哄自己的女人,送别人的人头? 呵,奸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