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知雅意》 正文 1.窥视 阳春三月,杏花微雨柳风送,枝头粉意迎客来。 陵城最有名的一条街道上此时正飘了白雪点黛似的杏花花瓣,点点盈落于青石板地,来往客流皆闻花香而心惬意,游走步速也见闲散。 “百年前太初君上征伐分崩离析的渊帝国,重建咱们蜀国荣耀,他行军过此地,见我们陵城有山海气运,便赐陵城其名,更钦点元宝街,咱们陵城商运一直长盛不衰,本店能居其中一地开店,自是占了风水便宜的,客官您说呢?” 店里的少女口齿伶俐,一番叙述很是抑扬顿挫引人聆听。 陵城元宝街第一百五十四号的店铺开张已半个月有余,传闻店内伙计皆是少女,个个面容俏丽乖灵,灵舌巧嘴,被那店主人培训出一套套销售路数,愣是把来往客商或者当地百姓都哄得心花怒放,既出了钱买了东西,又顺带着连当地历史名传都一并了解了,好一派皆大欢喜。 生意这样好,店主人该是极为高兴的,但事实与之相反。 珠帘微撩,见居中正堂柜台,之前还趴靠柜台惫懒酣睡的女子此时微微开了眸子,眸色深邃,眼帘长睫微微抖,她迷蒙地扫了下四周,微微蹙眉,抬起皓白手腕,纤白指尖轻揉了下俊挺鼻子。 艳而不妖,妖而不俗,还有点懒散的小清妩,如她这般模样。 揉了几下鼻子,似无作用,仿佛那味儿更浓了,她似觉得忧愁,就歪歪斜斜没骨头似的倚着竹椅一侧,芊芊细腕轻摇扇子,凉风曳青丝,白玉般的脸颊却隐见不耐,还时不时左右闻闻。 那动作跟馋嘴的小奶猫似的,举止并不得体。 刚送走客人的林雨将珠帘撩起,轻轻别在中帘门框上,见她这模样,上前一步问:“大小姐,您这又怎么了?” 赵锦瑟直起腰肢,回眸瞥她,懒懒道:“又?这话我听着怎像是我喜欢无理取闹似的。” 她这语气不太好,一般人大概会觉得此人不好相与,但熟悉的人却不会这么想。 林雨一改之前的伶俐劲儿,只露出丫鬟才有的恭敬,又有几分宠溺纵容,嗔她:“自然不是,大小姐脾气好着呢,贤良淑德呦。” “可别!敢经常无理取闹的人说明有人惯着,但贤良淑德的人一般只能惯着别人,我宁愿当前者。” 这话挺不贤淑,甚为刁蛮娇气,而林雨见赵锦瑟且说着就拿起小镜子照面,镜面上的女子已十九,在雍国女子闺阁里面也不算是少女了,正是芳华长开又蕴养气质的好年纪。 何况她美颜如画——这是一个本该被人娇惯着的美人儿。 可外面的传言可不太好听,说赵家大小姐在赵家并不受宠,行为又十分乖张,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也没人提亲。 林雨被美貌冲击微愣之后心中大为感慨,后又正经报了一早上售出的几笔生意。 算盘就在身侧,可赵锦瑟没用上,收了惫懒的姿态,端正坐姿,抬手拾袖,拿起毛笔后点墨,把账记了个详细,详细之外还有一些特殊标记。 一般外人看不懂,只知道赵家大小姐记账是相当伶俐的,就是不招其爹赵富贵待见。 “大小姐哪里不舒服吗?”林雨见赵锦瑟认真记完账后又摸鼻蹙眉,便忧心她是不是身体不适。 这两天常见她这样。 “不是,我觉得好像哪里有股味儿,不太好闻,你没闻到吗?”赵锦瑟轻揉了下鼻子,林雨仔细耸了鼻子闻,却是没有闻到任何味儿。 “之前买下这铺子装修,大小姐您还特地买了些胡柑取皮驱味,闻着甚为清新,怎会有怪味。” 赵锦瑟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现在正是午时休憩的时候,店里没客人,她让店里伙计再次翻找,看看哪里是不是藏了什么死老鼠。 结果一无所得,无奈,她也只能忍着。 “约莫是附近有人家中飘了臭,可真够折腾人的。” 赵锦瑟忍不了就收拾了东西回府,出店门的时候见到对面一家店铺正装修末尾,像是这几日就要开张的样子。 “希望不是同行,不然要被我折腾倒闭,那我罪过可就大咯。” 自信爆棚的赵锦瑟戴上帷帽后在门外两仆役的陪同下回府,后来也依旧坚持亲临,但还是一副颇有隐忍精神不振的模样,日子久了,外面就有传言——赵大小姐最近精神不佳是因为压力颇大,毕竟开店的五百两是从赵大官人那儿撒野卖泼求来的,若是不好生经营,将来嫁出去了也拿不到多少陪嫁,毕竟赵大官人有好几个相好的,听说还有私生子,早晚要迎进门继承家业。 若是有了儿子,女儿家家的算什么呢。 但几日后,赵锦瑟一进店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店里来了好多女眷,女儿家家的一个个都面带桃花。 “呀,虽说我这店里衣服好看,自带骚气,也不带这般让人春心萌动的吧。” 她正要揪住一个伙计问,却陡发现这些女子是假借看衣服窥着对门书店。 那书店不大不小,装修却显了十足的书香气,只是生意冷落,出入的书生儒人极少。 今日刚开业吧?然而却没有剪裁跟炮仗头彩的痕迹,冷清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棺材铺子开张了。 那这些女子看的是什么玩意? 陵城富庶,虽也开放,但多数富贵家女子看书多在熟悉私塾跟那几家名流书坊,少来新开的书店。 不是为书,就是为人。 “大小姐,您来了~”林雨正要跟赵锦瑟细说细说店里这情况,却被赵锦瑟打断,“莫说,我晓得是为啥!” 能让蜀国少女们如此躁动的,华裙之外,非美男而何? 这日子闲淡出个鸟来,可来了点意趣! 赵锦瑟来了兴致,回柜房中翻箱倒柜,没一会就找出了一个玩意——类似外洋玩意儿的物件,长筒的。 林雨不知其然,“大小姐,您这是?” “海岛商运那些外商传进来的望眼镜,别问我是不是用来偷窥的,不是!我这是为了刺探敌情!” 拿出后,赵锦瑟就靠在柜台窗子前面,将镜头暗戳戳对着对面书店,转来转去调整角度,很快就见到了人。 因为镜头圆形范围有限,她先见到的是一只手。 书店内阁卷翠帘子掀开,一人缓缓而出,白衣曳地,阖圈竹简于手掌之中,指修如刀葱,覆了瓷白,俊骨明如玉,藏了气节。 见手如见其人风骨。 这是一个男人,也必是一个气质隽永如天成的极品。 赵锦瑟将镜头往上移动,对方身量很高,她觉得自己这镜头拉了挺久,终见到了脸。 那一眼,她觉得见到这张脸的时候,画面就仿佛停止了,如果能添上水墨古韵背景的音乐就,那就更为美好了。 过了一会,她放下这山寨望眼镜,眉头紧锁。 林雨:“怎了?大小姐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长成这样都可以去尚公主了,还来开书店?还半点都不宣传,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总觉得别有目的。” 赵锦瑟一本正经认真推敲,有点阴谋论的感觉。 “读书人多这样吧,清高气傲,我看那位店主像是哪个世家子弟出来打发时间的,毕竟开书店的名声还挺清雅。” 林雨早上来开店时,见过对方本人,觉得对方气质很好。 赵锦瑟瞥她一眼,斩金截铁道:“我跟你赌一车黄瓜,你是因为他的美色才替他说好话。” 被冠以“好色”之名的林雨顿时脸红,连连否认。 “行了,好色是人之常情,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思想端正的。” 赵锦瑟对镜梳理头发,明明艳容媚行,偏要假装一身正气,那做作劲儿就别提了,被她挤兑的林雨红着脸欲哭无泪,只得借口招呼客人脱身,她一走,赵锦瑟坐下了,正经忙着店里的进出衣货事务。 过了一会,完事儿后,她目光闪了下,又拿起那望眼镜凑到窗前。 “今天生意很好哦,大小姐,我”帘子忽然撩开,林雨说着话,因为外面好几位富家小姐大手笔买下了几套衣物,她这是来交账了。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 凉风习习,目光灼灼。 赵锦瑟镇定自若放下望眼镜,说:“这个吧,我思想端正了,可身体还没跟上,小雨你可能理解?” 她的眼神必然是有些锐利的。 林雨想着自己出身农家能得大小姐垂青在这小店得每月不错的薪资,工作轻松,生活无忧,该有点眼力见跟求生欲,于是立刻回:“理解理解,大小姐是为了刺探对方目的,未免对方有坏心,这叫那什么防范于未然。” 好姑娘啊~赵锦瑟和颜悦色,默默给对方月底薪资加了一成,以资鼓励。 —————— 对门美颜如斯,偶尔刺探下对面敌方虚实,赵锦瑟觉得这日子还是不错的,就是总觉得那臭味越来越浓,浓得让她连平常喜欢吃的零嘴儿都吃不下肚,而且时常有种背后有人窥视她的感觉。 这一转身吧,又只见一白墙中壁,壁上挂了画,别无其他。 “真见鬼了,莫非是因为什么背靠壁压顶,心理容易烦躁抑郁?” 赵锦瑟摸了下后颈,觉得凉飕飕的,又呆不住了。 “咦,大小姐,您要走了?”林雨进来看到赵锦瑟正在收拾东西。 “嗯,受不了。” 赵锦瑟颓着脸,林雨打量了下她,疑惑:“是不是又闻到那味儿了?我以为这几日您没说,是已经好了。” “那是因为对面美色洗眼,勉强待待。” “那现在?” 也没见那美男变丑啊。 “看得见摸不着,心里难过,胃口就更不好了。”赵锦瑟摸着自己的脸,看了看镜子,叹气:“你看这几日都把我饿瘦了,面色枯黄形销骨立。” 林雨扶额捂眼。 这若叫面色枯黄形销骨立,那她们算什么?面如土色入土为安吗? 正好有空,林雨帮忙收拾下零嘴跟胭脂粉什么的,赵锦瑟腾出手,想着要回家了,到底有些舍不得,就拿起那望眼镜又看了下对面。 这一看不要紧。 看到对门窗子内坐着的男子——正用一双清雅神隽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两扇窗子隔着一条街,默默对视了须臾。 刷!赵锦瑟放下望眼镜,迅速关上窗子转过身,若有所思。 林雨连唤了她两声,赵锦瑟才回神,在前者担忧询问下,她抿抿唇:“小雨,我觉得对面那美郎君可能盯上我了。” 林雨:“???” 赵锦瑟没理林雨,陷入沉思之中:难怪她有种天天被人偷窥的感觉,谁知感知方向错了,原来不是身后,是对门啊! 再转身看那中壁,本来还想砸了它的,现在还是算了吧。 人家墙壁也挺无辜的。 罪魁祸首是对门那美郎君。 大概是爱慕她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藏尸 ———————— 店内生意依旧火热,空闲的时候,有这样的对话在店内隐隐约约。 “你说,他到底图谋什么呢?我赵家万贯家财吗?” “可能吧。” “可别人都知道我那亲爹藏有私生子啊,将来家产落不着我身上,会不会是因为其他呢?” “可能~~也许~~” “可能跟其他无关,也许跟我本人有关。” “咦?奥,难道是因为大小姐您长得太美?!” “真的吗?哪有~你这人瞎说什么大实话!” 铺垫这么久总算诱导得出了这个结论后,赵锦瑟按住胸口如垂柳倚窗叹息:“我这么美,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啊。” 林雨:“” ———— 自打发觉对门那生意烂如狗却天天坚持开张的书店老板对自己有企图后,赵锦瑟本着“任何阴谋诡计都必须扼杀在摇篮里”的战略以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慷慨志气每日坚持到店里,这一次发现了,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后来连林雨都被洗脑了,觉得对门那美绝人寰的郎君真的对自家大小姐另有企图。 这一怀疑得以证实还在七日后,赵锦瑟已然确定了对方真正目的,为了揭破他的虚伪面具,她决定亲自诱敌。 林雨很是担忧:“这样会不会有些冒险?” 赵锦瑟:“就在店门口他还能把我如何?而且我平常不是让你们在店里准备了些防卫武器么?” 林雨更忧郁了:“您说的是那些大锤子啊?” 赵锦瑟睨她:“官府禁止刀具,板砖跟锤子你们可以任选其一。” 那还是锤子吧。 林雨赶紧去招呼一群少女们准备武器保护自家老板。 而赵老板则是已经准备就绪出门了,刚出门口,她回身娇滴滴喊:“我走了,你们不用送我。” 林雨等人忙说:“大小姐您走好,小心台阶,东西都带了吗,零食可还在?” 磨磨唧唧好一会。 对面的书店没什么反应。 这美郎君还挺沉得住气啊。 总不能让林雨她们十八相送吧?看她们在门口这做作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青楼姑娘送嫖客呢。 赵锦瑟憋了一口气,眼眸闪烁,心生一计,只见她往天上看了一眼,“诶,太阳好大哦,人家怕晒呢,还是从对面过吧,那边屋檐比较宽。” 然后溜达到了对门书店。 刚姿态优雅得过书店门口,走几步,她不小心踉跄了下,篮子落地,扶住柱子时,头上的帷帽也不小心落下在地上,露出了姿容,这些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终效果便是——美人好像崴脚了。 呵,我看你还出不出来! 就在赵锦瑟等着书店老板来的时候~~ “哎呀,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书店隔壁的老板冲出来了。 左手一把菜刀,右手满是猪油猪血,指缝里还沾着一根风骚无比的猪毛。 确定过眼神,这是一个屠夫。 他伸手就要抓住赵锦瑟。 赵锦瑟:“” 不,不用了,谢谢。 然而屠夫这手还没碰到赵锦瑟呢,另一只手来了。 “小心,路滑。” 赵锦瑟萎靡的内心仿佛久逢甘露,欢喜得不行,终于来了! 这声音可是真好听啊,仿若宫曲仙音,就是行为有些令人发指。 ——他轻飘飘扶住了隔壁老板。 隔壁老板:“” 赵锦瑟:“” 虽说这书店老板长得天姿国色,但屠夫极有男子气概,火速抽回臂膀,不理格挡身前的此人,绕过他问赵锦瑟:“赵姑娘,您怎么样?可是脚崴了?要我背您去医馆看看?” 既钓出了人,赵锦瑟怎么肯走,于是轻柔婉拒:“不,只是刚刚不小心崴了下,还好不痛,多谢这位大哥。” 屠夫皱眉,“不行,这脚崴了可不是小事,不处理好可会肿起来的,好几天都不能行走,我还是背你去看一看吧。” 说着就要背赵锦瑟。 赵锦瑟下意识想施展暴力擒拿手,但瞥到旁边美郎君还在,内心一思量,转而如菟丝花一般死死抱住柱子,露出怯怯模样:“不,真不用,大爷您忙自己的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大爷?刚刚不是大哥吗? 屠夫觉得自己得表现一下证明自己还是热血儿郎,身强体壮,于是坚持要背起赵锦瑟。 竟也不管男女有别。 “王屠夫,在下就会医术,会揉骨,若是这位姑娘崴脚了,我看看可好?”书店老板身板不厚,但高度可观,愣是没让王屠夫绕过他。 王屠夫瞪了美郎君一眼,没好气说:“不用,男女授受不亲。” 美郎君微微一笑:“那男男授受可亲?原来王屠夫也好巧,在下也是。” 这是个弯的?! 赵锦瑟一脸震惊。 他娘的!这是个兔儿爷啊,我这是被盯上了? 王屠夫整个脸都绿了,速退开两步,隔着几米远朝赵锦瑟狼狈应付几句:“姑娘,您来这边可是要办什么事儿?若是腿脚不便,不若让你店里的人来帮你吧。” 赵锦瑟倍感丢脸,为了给自己找一个下台的理由,灵机一动,回:“我是买东西的。” 王屠夫:“买啥?是买我店里的不?” 赵锦瑟:“对,就你店里的,买点零食。” 王屠夫:“额,我卖的是猪肉。” 赵锦瑟当然知道是猪肉铺,话说这书店成衣铺子珠宝店一街道横插一猪肉铺是个什么道理?也是见鬼了! 瞥到这弯弯美郎君似笑非笑的眼神,外练胫骨皮,内争一口气,于是她淡然道:“我买的也是猪肉,来二十斤!” 王屠夫:“二十斤!?” 赵锦瑟:“嗯,店里姑娘胃口好,特别能吃,而且我有钱。” 王屠夫:“” 正拿锤子赶来的林雨等人:“” 自觉强势购买二十斤猪肉的霸道足以拾起自己的尊严,赵锦瑟捡起地上的篮子正欲离开,忽见美郎君看着她欲言又止。 咦,莫非这厮?刚刚是害羞了吧,不敢直接表露对她的爱慕,惊慌失措下才拿的那王屠夫当幌子。 来了精神的赵锦瑟直起了腰身,面露微笑,气质如兰,徐徐诱导:“公子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你说,我听着。” 美郎君打量了下她手中提着的精致篮子,若有所思,后开口。 “吃这么多零食,姑娘你的胃口也很好吧?” “” 林雨等人:是的是的是的! ———————— 赵锦瑟以食欲不振的理由三天没去店里,整日在家借酒消愁,在隔壁潍城处理生意的赵大富听闻此事,当着外人的面说独女不思上进,要赶回家中好生教训。 果然愤怒啊,连日收拾细软带下人赶回陵城赵家,茶还没喝几口就直奔赵锦瑟所在的琴瑟院,黑着脸摒退下人后,推门就换了一张脸,软软开口。 “瑟瑟,你这是怎么了?!” 还没得到赵锦瑟回答,迎面而来猪肘子的诱人香气让赵大富灵魂为之一震。 正啃着的赵锦瑟扭头看了他一眼,迅速把那一盘猪肘子往自己前面挪了挪,离赵大富远一些,且说:“这一份是我的啊,你想吃自己让厨房做,别抢我的。” 赵大富一口气差点没噎死在喉口,低骂:“你个不孝女!有你这么对亲爹的?再说我赵大富富甲一方会缺你一口猪肘子吃?!” 赵锦瑟瞥他,“不缺?” 赵大富:“不缺你,缺我。” 说完,他眨巴了下嘴巴,“先让我吃两口,赶路得紧,可饿死我了。”说着就伸出手夺过那一盘猪肘子,拿起就啃。 啃完猪肘子,两父女剔牙洗手擦嘴,整整衣服,又用西域那边进口的香水熏了熏,一派陵城首富家体统风范。 “在外就听说你食欲不好什么的,又折腾什么幺蛾子呢?”赵大富也是真忧心,觉得赵锦瑟最近的确有些瘦了。 “不就闻到什么味儿嘛,也不知是附近哪家店没整理好卫生,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鼻子一向灵敏。” 她摸着鼻子,露出苦色。 赵大富皱眉:“你这狗鼻子的确是个麻烦,上个茅房恨不得插两根大葱,我还记得你三岁的时候有一次就差点被熏晕掉进别人家的茅坑里~~” 赵锦瑟咳嗽了下,一个狠厉眼神甩过来,赵大富马上改口:“英雄不问出处,那都不是事儿,不过你待店里也能闻见别人家的臭味,这麻烦的确不小,要么你别去那店了,我还能真亏待自己女儿?” 赵锦瑟黑了脸,轻哼:“何止闻不得别人家臭味,您这身上胭脂香味我也闻不得呢。” 赵大富抬手就弹她脑壳,“这难道是我故意抹的!小没良心的,不是为了保护你,我至于担这好色恶名让外面那些人传言?” 赵家的事儿,是有点隐秘的,两父女也不再提,只就事论事,当前店里臭味也不是没法解决。 赵大富:“我让王婆给你弄两捆优质大葱吧,取新鲜的,切成长度适宜的段儿,每一段都能插鼻孔,闻之清鲜怡人,你不是经常带零食吗?在篮子里再放点大饼,饿的时候一卷,还可以当口粮。” 赵锦瑟:“” 小半刻,房里乒乒乓乓打成一片,锅碗瓢盆一通乱扔,怒骂不休,哭哭啼啼,过了一会,赵富贵捂着眼骂骂咧咧走了。 于是传言再次见证了赵大小姐不受宠。 ———— 被亲爹“打骂”后的赵大小姐又收拾了下东西回了店里,时隔三天再回来,她依旧留意到对门那人还是时不时朝着她看,偶尔出门遇见还是欲言又止。 看你个大西瓜!渣男! 赵锦瑟果断把窗子阖上了,眼不见为净。 这窗子一关,对门大西瓜渣男是见不着了,这屋内的臭味却闷住了,赵锦瑟受不了,起身去倒水,转身端着茶杯喝水,正看到对面中壁在窗子隔离的软黄阳光下有些隐晦,隐晦到她乍一瞥好像看到了什么,有一个轮廓似的。 但眨眨眼又没了。 只有股森森的感觉,错觉么? 这破店不会以前闹过鬼吧,赵锦瑟打了一个哆嗦,忙推门出去,快步走出大门到门口透气。 这气没喘上两口,面前白衣款款。 大西瓜来了。 “赵姑娘,我找你有些话要说。” 呵~赵锦瑟眯起眼,双手环胸站在台阶上,瞧着对方,慢条斯理说:“现在想说了?可你想说,我还未必想听。” 对方一怔,似有些隐忍,后叹气:“那我就不说了吧。” 他欲转身。 额,这么直男? 赵锦瑟:“等等,你回来,看你门店冷落生意不佳,日进斗金的我给你一个机会。” 这话好像有些意思。 书店老板转身看她,也未吊赵锦瑟胃口,一作揖,优雅礼貌道:“近些时日,其实在下一直都在观察姑娘你。” 赵锦瑟:“我知道,我都知道。” 书店老板:“看姑娘你日日愁眉不展,似有所忧,在下亦有所担忧。” 爱我所爱,忧我所忧吗? 原来他爱我爱得如此深沉。 赵锦瑟:“担忧什么?你可以明说,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担忧呢~” 书店老板:“其实前些时日我就很想说了,只是一直不知如何开口,怕所求过于唐突,也吓到你。” 赵锦瑟:“我不是一般女子,承受得住,你说吧。” 书店老板定定看着她,眸色清雅。 赵锦瑟摆出了老母亲般慈爱的表情。 这是海誓山盟的节奏啊,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了,要稳住。 半响,书店老板开口:“你柜台后面那堵墙里藏了一具尸体,能让我看看吗?” 那姿态特别玉芝芬芳,青旷如远山。 语气也别样温柔。 赵锦瑟:“” 长这么大,为人表白不计其数,但从未见过开场如此清新脱俗丧心病狂的男人。 好像重回了三岁时一个昏沉差点掉茅坑时气运丹田死死抓着门c吊在茅坑上c浑身颤栗的意境。 她记住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破墙 ———————— 街上人来人往,陵城首富赵大小姐跟一书斋老板的对望引来了不少人的好奇关注,只因礼节不好相近窃听,然而毕竟都是皮囊华美远超凡人的人物,远望着也是赏心悦目。 却不知他们谈话内容惊世骇俗。 赵锦瑟轻咳了下,找回声音,且略有狐疑:“你刚刚说什么?可是我听岔了?” 书店老板清声如旧,重复且详细了说:“你每日背靠对着的那座中壁,恐怕里面封藏了一具尸体,而且非老尸,还挺新鲜。” “感谢你如此详细解释。”赵锦瑟只觉得后背寸寸发凉,又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不过郎君你莫非在逗我?还墙中藏尸,这可不是话本小说,你要是缺钱直说,基于道义我没准还是会帮你的。” 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 可这么吓我就不对了。 书店老板露出无奈神色,但问:“近些时日赵姑娘神色时常隐忍憋闷,还时不时捏鼻子,日常开窗,便是刮风下雨时也坚持不关窗,且每日坐不到片刻便起身离开柜房四处走动,过一会坐回去,但又起来,如此反复,可是因为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这听着怎么像是我得了鼻炎或者痔疮呢。 赵锦瑟皱眉:“你果然每天都在偷看我。” 书店老板觉得这姑娘关注点不太正常,于是解释:“不敢亵渎姑娘清誉,在下看的是那藏尸。” 说真的,赵锦瑟觉得自己本不该信的,但这人看着也是个正经人,不像是为了泡妞胡说八道瞎吹水的渣男。 “你这说的太匪夷所思了,又牵扯死尸,我如何能信你?” “可臭?”书店老板忽然言简意赅。 “” “可觉得每日如坐针毡,仿若后背有人偷窥?” “” “可觉得屋内光影绰绰时,壁上仿佛有人影轮廓?” “住口!” 赵锦瑟打断他,眉头紧锁,质问道:“这些你怎知道?” 墙中若是真的藏尸,她身在其中都不得其法,这个人怎知道得这么清楚? 莫非是知情人?凶手? 若是如此,那她就得多疏远些了。 赵锦瑟本人也果断往后退了一步。 书店老板察觉到她的动作,眼眸微闪,呵气如兰吐出两字:“偷窥。” 这一浅笑如白鹭过千山落万水起一涟漪,清浅,却渲染甚美。 赵锦瑟觉得自己脑仁有点疼,大街上阳光明丽的,愣是让她阴风阵阵,眼前美郎君也仿佛披了人皮的阴灵鬼将,愣是要把她往鬼神之事引。 尤其是他还一语双关,直扰人心虚。 摸了下手臂,赵锦瑟瞪了他一眼,来了气势,甩出一句:“偷窥你个大西瓜!鬼才信你!” 说完提起小裙摆快速又优雅地跑回店内。 书店老板站在原地,眸光幽幽,若有所思。 ———————— 回了店,赵锦瑟在外屋倒了水,咕噜咕噜喝了两大碗,惹得林雨等人小心观望,疑惑她是不是刚刚在外又被那书店老板气着了。 “没事,就是口渴了,你们继续忙。”赵锦瑟摆手糊弄,后深吸口气,走进里屋。 窗子是开的,门也是开的,那股味儿尤在眼前,浓郁恶心,不知道是不是“像”由心生,眼前表象像是呼应了她内心的狐疑,再看这面中壁总觉得有几分蹊跷诡异。 可看着看着,脑中过滤盘下这地的前因后果,仿佛也没什么不妥。 墙中藏尸?她听着怎么那么渗人呢。 “这人是故意吓我的吧,想故意引起我注意?呸!” 赵锦瑟想一笑置之,但到底还是经商的精明跟谨慎占了上风,她忍不住关上窗子跟门,借绰绰光影去观察中壁,看着看着,眼前好像是有一个轮廓在壁上隐约残缺~~~ 残缺,是因为那幅画在,隔开或者遮挡了什么。 赵锦瑟本想上前取下那幅画,到底还是忌讳了,想了想,只拿出一蜡烛,再壁下的平柜上点了。 求神拜佛?不。 橙黄火光往上照映,渐渐地~~一个轮廓真的显露出来了。 反正她看到了。 一个人形。 没一会,哗,门被猛然推开,赵锦瑟有些踉跄得走出柜房,但幡然醒悟了什么,马上啪嗒用力拉上门。 “小姐?”林雨上前扶住她时,听到赵锦瑟低声说:“我没事,阿雨,我差你办两件事,小心,谨慎,别走漏风声,还有别让人进我那屋。” 林雨疑惑,但也知轻重,便细心听着了。 赵锦瑟拉了下衣服,笑颜如旧,从容跟店里一些姑娘扯皮,过后抓了一把零食走出店。 “赵姑娘?今日还买猪肉吗?”那王屠夫十分热情,朝街上赵锦瑟挥手呼喊。 “不了,最近养生,吃素。” 然后便走进了对门书店中。 王屠夫嘀咕:“赵姑娘可不像是能吃素的人啊。” 那气势倒像是要吃人似的。 ———————— 说书店没生意,也未必,大概是因这美郎君的名声太甚,也有些学子或许是被家里的姐姐妹妹攒动来的,倒也有几个人在挑拣店里的书,秉着书生的斯文跟涵养,店里很静,只在赵锦瑟进来的时候有些静。 陵城男女之风其实还算开放,毕竟蜀国民风豁达已有数百年,陵城又是商贸发达的地方,跟西域跟海域诸岛皆有接洽,只是这书店老板来历神秘,不为人所知,又长得太过清心寡欲,姑娘们都不愿做那第一个试探的炮灰,让人平添谈资,于是造成了无一人到书店造访的结果。 这个结果被打破了。 赵锦瑟来了,除了外出归家两来回带个惟帽应应景,免得引来一群流痞调戏,平常出入店附近她是不太在意的。于是一进来,清雅书香地顿染了几分浓烈的清艳瑰色,尤是她打量周遭时那眼波流转的模样,众书生不禁微涩,一个个不自在起来。 还好,赵锦瑟很快找到人了,迈步过去。 步伐虎虎生风。 坐在茶座蒲团上的书店老板抬眸看她,抬手轻摆示意:“赵姑娘,坐。” 赵锦瑟岂会跟他客气,直接撩袖子坐下了,一拍桌子开门见山:“我点了一根蜡烛,看到了。” “点蜡?这主意倒是不错,不过赵姑娘看到了什么?”书店老板夸赞她,但眉眼都很平静。 像是一座深潭。 赵锦瑟打量他,却不说话,只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窗外,这窗子正对着她那屋子,可惜现在她的屋子窗子闭着。 到底能不能从这里看到那屋里墙壁几分虚实呢?还是这人本就知情而来。 “还能是什么?如你所说,那人如果是死后被封在其中,尸体腐坏,尸油渗出,透过粉墙显露油脂轮廓,在光照的作用下自会显出。” 赵锦瑟表情十分冷淡,但言语用词十分简约又精巧,书店老板瞧着她,仿佛有几分惊讶,“赵小姐对这种事也有所了解?” 这不该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富家小姐懂的事情。 她喜欢看些话本小说不行么,大蜀百年前有律法更替盛世一代,百年间不管朝堂江山如何更替,总有那巍巍法权是迅猛发展的,关于刑侦罪案的话本也不少。 她就喜欢看这一类的。 “做生意的人耳听八方,总有些见闻的,莫非在你看来,女子就该闭塞无知?”赵锦瑟不软不硬怼回一句。 书店老板递给她一杯泡好的茶,“我不曾在意过别的女子。” 你倒是在意我了,为了一墙中藏尸,哼! 赵锦瑟一翻白眼。 “行了,我也不跟你掰扯,你提醒我无非为了三个目的,一,要么是出于好心,提醒我屋中有尸,早作处理。二,要么出于私人好奇心,想窥探结果。三,你知情此事,想通过我达成什么目的。” 书店老板端起自己那杯,指尖摩挲紫砂杯底,“赵姑娘觉得我是哪种?” 赵锦瑟:“第二种跟第三兼备。” 明明白白认定他不是什么好人似的,书店老板:“就不能是好心帮你?” “我美吗?” “一般。” “睁着眼说瞎话的人良心都没了,哪来的好心?” “” 有片刻安静,赵锦瑟这才安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大西瓜膈应她好几回,总算怼回去了。 “既然赵姑娘如此判断,在下也是无法,就不知道赵姑娘接下来要如何处理此事,我想这才是赵姑娘来找我的目的。” 赵锦瑟抬眸看着他,抿抿唇,问:“还记得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吗?” 书店老板想了下,说:“你胃口很大?” 你要是长得丑一点,在本宫的世界里活不过三集就被我杖毙了你知道吗? 内心暗骂的赵锦瑟看了看对方玉秀俊逸的脸庞,最终还是忍了下泼茶掀桌的暴行,“不是,后面一句。” 书店老板也是记忆了得,马上想起来了,再问了一次:“你柜台后面那堵墙里藏了一具尸体,能让我看看吗?” 赵锦瑟茶杯,起身,居高临下,“能!跟上!” ———————— 书店老板到店里的时候,发现店里的衣装竟都不见了,呵,好快的速度啊! 赵家巨富,有钱能使鬼推磨,短短时间内就叫来了人挪走了所有价格不菲的衣装,如今店内空落落的。 林雨等人并不在,店门挂了闭门歇业的牌子,就只有两个赵家的仆役在门外候着,见到赵锦瑟过来后,里面行礼,且说:“大小姐,都准备了,接下来是?” 两人皆是高大魁梧,赵锦瑟看了他们一眼,说:“砸墙!” “啊,可我们没带锤子。” “店里有,大小都有。” “” 大小姐果然思虑周全,不同凡响。 进柜房后,摆设多见女儿家的喜好跟富家奢华,然而终不及中壁上挂着的一幅画引人注目。 书店老板目光落在上面,默了默。 这是财神图,而且工笔很特别,应该是某人手绘的,大概蜀国也没什么画家会画这样的图。 这个财神特别胖,坐在元宝上,相当有福相,天上下元宝,双手拉横幅,上面分明几个字。 ——发发发发。 —————— 那必须有福相啊,赵锦瑟特地画的财神图呢,上色都特别用心,衣服红的,金元宝是金黄的,乍一看仿佛闪闪发光! 很醒目,很可爱。 可惜再可爱也得取下来砸墙。 砰,砰,砰! 中壁也不厚,墙壁被砸开缝隙,里面渐渐透出恶臭,而且伴随着这恶臭,竟有嗡嗡声传出,紧接着就飞出一群苍蝇~~ 真的有死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拿下! 我的天! 嗅觉灵敏的赵锦瑟差点被这味道呛晕,也因为被飞舞出来的苍蝇吓了一跳,身体往后踉跄,差点滑倒。 身后有人轻扶了下她的手臂,身体接触那就那么一刹,似闻到些微淡雅墨香,她转头看了书店老板一眼,后者居高临下也看了她。 确认了下眼神,赵锦瑟认定这是个有洁癖的人。 那眼神嫌弃的。 嫌弃你个大西瓜!很有自尊的赵锦瑟果断挪开步子,往门口扶门站着。 怀里松软温香离开,书店老板也没说什么,眉宇间依旧淡漠。 “有苍蝇,还这恶臭,莫不是~~” 两大仆役都变了脸色,有些哆嗦:“大小姐,这,这” “怕什么!真死了人,也跟你们不相干,完事儿后每人十两!但别破坏里面的~那啥~官府得查案。”虽然之前就隐隐确认了,可真被实锤也是够糟心的,赵锦瑟黑着脸让两人继续。 十两于乡野百姓已是巨款,而且什么脏活不是活啊,大不了回家沐浴烧香拜佛去! 两仆役登时压了心中恐惧跟忌讳,再挥舞了锤子~~ 也没几下了,当看到里面腐烂的一点痕迹。 锤子铿锵落地。 除了书店老板,三人都白了脸。 墙内真的藏了一具尸体,而且腐烂不轻。 —————— 两个仆役不想久待,陪伴着去报官了,屋内只剩下赵锦瑟跟书店老板。 赵锦瑟恨不得离此地八百米远,可她终究没走,反捏着鼻子站在墙下看着里面的尸体。 “既然恶心害怕就出去,强留下做什么?” 书店老板一边观察这尸体,却还有闲心跟她搭话。 “拜托你啊!现在尸体在我店里,官府追问起来我说得清?就算说得清,这没头没脑的案子,以咱陵城那位州官爱惜羽毛却不爱惜别人性命的作风是铁定要有个结果的,假若他查不出真凶,第一个拿我顶包!” “据我所知,你爹是陵城首富。” “首富又能如何,士农工商不晓得么?那些当官的也就缺钱的时候想到我爹!” 赵锦瑟也没跟他掰扯的心情,捏着鼻子忍着恶心看这尸体。 死者为男性是看得出来的,看衣着体型也像是成年男子,但面貌实在看不清,因为尸体膨胀得太厉害了,充占了墙体,大量尸油接触了并不厚的墙体才有隐隐轮廓。 这是巨人观了吧。 不过膨胀成这样,鬼认得出人,若是查不出子丑寅卯,那州官是铁定要拿她下狱的。 苍蝇在尸体上产卵,长成幼虫,也就是蛆,蛆成熟破壳后变成苍蝇,这是一种循环,单独挑出来还好,可一旦跟尸体沾染上,那就恐怖了。 饶是看过不少恐怖话本的赵锦瑟也吓白了脸,往后退了两步,她按了下太阳穴,不经意瞄过,忽脸色一变,“那啥玩意?他的左手食指~” 书店老板也正在看着尸体的左手。 撬开的石块不多不少,露了上半身跟左手,此时死者的左手肿胀起来,尸绿纵横,尸液流淌很多出来。 为何? 因为食指断了,消失不见,指掌伤口处却硬生生插了一根簪子! 这一幕总有一种鬼魅的仪式感,邪恶又残忍。 原本空间就不是很大的整个柜房都渲染上了十足的恐怖。 诡异缄默一会,赵锦瑟开了口,声音有些虚。 “卖书的,你叫什么来着?” “傅东离。” “傅东离,我有一艘船,你上不上?你这什么表情,我说的是渔船的船。” 这姑娘言语出挑,臭不要脸,不似一般女子,傅东离还能说啥?脸上其实也没啥表情,弹袖浅淡,回得分外轻飘:“若是我不上呢?” 赵锦瑟微微一笑:“那我就拉着你一起下水,咱们一起淹死。” ———————— 元宝街被官差封锁了,尤其是第一百五十四号的店铺,店外列了两边差役,陵城州官石东成下了轿子,官服曳地,瞧见街上人山人海就直皱眉,让人加派一些差异管住街上的人。 这样闹腾像什么话! 一路走着,步履并不快,身边跟着的法曹压着声儿说了一些事情,石东成目露精光。 过了一会,石东成迈步进店后再随差役引导走进柜房,一眼看到墙内尸身,恶臭当面,差点把他熏晕过去,只是官威得端着,忍着恶心囫囵看了两眼,后退出门外,甩袖低喝:“元宝街就临着我们府衙,竟有杀人封墙藏尸这等恶劣刑案发生,简直无视我蜀国朝廷法度,也轻贱我陵城州府!报案人何在!?” 报案的是赵锦瑟差遣出去的仆役,但他冲起来是跑腿的,店是赵锦瑟的,尸体是她发现的,自算她是报案人。 于是她站起来,盈盈欠身行礼:“大人,是小女报的案。” 赵家两仆役跟傅东离都分明感觉到这位大小姐此时的声量跟姿态比往时柔了好几分,跟外貌风格并不相符,但并不矛盾,反让人不忍苛责。 石东成是第一次见赵锦瑟,但早有耳闻赵家大小姐年纪虽小,但美貌不俗,初次一见,顿叫他满心要狠厉斥问的话软了一些。 “你?你就是赵家锦瑟?” “是的,大人。” 石东成看她面色苍白憔悴,本清艳容貌也显得柔弱,便猜她是被那尸体吓到了,但如此恶劣命案在前,外面人潮涌动,还不知要如何传言。 目光一闪,他甩袖负背。 “你这店内有藏尸,你也脱不了干系,随本官回衙好好查问,一切老实交代!” 说罢就要差人拿下赵锦瑟回府衙问案。 这一拿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赵锦瑟杀人藏尸呢,而且一进衙门下狱,别管能不能出来,四街六巷的早把绯闻捅破天了! 日后赵家跟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赵锦瑟甩一个眼神过去,一仆役忙说:“大人,大人,此店原来不是我们赵家的,是一月前大小姐买下开店的。” 石东成眼帘子一垂,回:“那不还是她的店吗?” 仆役无言以对。 然而不等众人多想,石东成轻哼:“以为本官糊涂栽害你家姑娘不成?刚刚本官看了那尸体,乃一成年男子,成年男子的尸身腐烂到这种程度,在春时,大概所需三至七天。赵锦瑟,本官问你,你这店开了多久?” “满打满算十天了。”赵锦瑟老实回答。 “十天!人死后且藏于这墙内也就是在这十天内,无人经管你这家店,你说这跟你没关系?!” 赵家仆役哪里还有什么招啊,听着石东成这话,他都怀疑是自家大小姐干下的事儿了。 傅东离双手负背,一直站在角落里,目光扫过全场,还是落在了被众人盯着的赵锦瑟身上。 赵锦瑟依旧是苍白羸弱的模样,娓娓道:“大人,这中壁砌成是在十三天前,若是藏尸于其中,必在十三天前,除非在中途敲砖重建。可我们店里生意好,每日客满往来不绝,都开到傍晚时分,店员清检衣物后封门离开,至于小女,最近时日更是早早就归家去了,每日来这边只是坐一坐,并无时间行事,这些店里伙计跟附近商铺老板都是可以作证。当然,若是小女用银钱雇佣人杀害死者,也必要在大半夜的捶打造墙藏尸吧,那附近居民也应能听见,大人可让人去查访一二。“ 这番言论自然是自救,石东成有些惊讶赵锦瑟这般镇定,毕竟她看起来年纪还小。 商贾之家果然多出狡猾之徒! 石东成眼眸眯起,露出精明相:“本官就知你有推脱之词,可你不知道墙内空间特殊,尸体若是封于墙内,腐烂程度亦会随之减缓,所以这具尸体的腐烂时间其实并不止三至七天,便是半月也不奇怪,具体还等仵作验尸过后再说,现今你还是本案第一嫌疑人!来人,拿下!” 差役上来就要拿人。 他娘的,这老狐狸藏了一手! 赵锦瑟脑中急转,暗道情形果然不妙,也只能看自己的后手有没有转机了。 却也不知是谁给她下了一个这么大的套。 石东成态度强硬,赵锦瑟也不反抗,被带走的时候,她看向傅东离,后者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对方淡雅如仙,笑意浅浅。 这番表情跟眼神其实都在透露一个意思——求他。 此时,赵锦瑟有两个选择。 一,求他帮忙。 二,拉他下水。 赵锦瑟选择了第三个——啥也没说。 因为该说的在之前都说了,船都开了,他不是答应上船了么。 总得讲点道义吧! 赵锦瑟的信任感在下一刻荡然无存! 因为当她真的被差役带出门,答应上船的人竟真的一言不发。 该死,她被这大西瓜渣男放鸽子了!! 等等,现在回头求他还来得及吗? —————— 出了店门,外面热闹的百姓见到赵锦瑟被差役带出来,果然指指点点,讨论不休,就差直接把赵锦瑟定为杀人藏尸的恶徒了。 在古代未出阁的女子名声可重于泰山啊,她还想舒服过日子呢! 赵锦瑟眉头紧锁,思量对策,陡然。 “大人,请慢。” 身后传来声音。 呼~赵锦瑟松了一口气,之前她就判断此人既有对这个案子有好奇心,也另有目的。 既然有目的,就一定会出面。 石东成转身看去才留意到傅东离,不由惊讶,按理说此人外表出众,一眼望之再无他人,怎刚刚就没留意到呢? 大概因为他一直站在墙角下不出声吧。 “你是何人?” 当着众多陵城百姓的面,傅东离抬手作揖,“在下傅东离,是赵姑娘店铺对门的书店老板,墙内藏尸这件事,在下也是知道的。” 百姓们早已闻到臭味,听他说起墙内藏尸却也哗然,毕竟刚刚差役封锁,是不许他们进去看的。 这逮着一个,还送上门一个?石东成冷了声,目光锐利:“你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出狱 “是,赵姑娘曾跟在下说过店里有腐烂臭味,却找不到源头,但今日偶然,赵姑娘关窗闭门,在柜上点了蜡烛拜财神,烛光照映,恰好见到墙上有尸油渗出墙面,成了人型,这才惊惶找在下倾诉,商议后,我们决定砸墙看看究竟,没想真的有尸体藏于其中,而后才报官。” 这自然是编纂润色的,可也契合真实,无懈可击。 他手中还攥着一副卷起来的财神图呢。 顿了下,傅东离又说:“若是赵姑娘谋害人,怎会在藏尸的地方开店,还每日坐在里面算账,既杀了人,藏了尸,又何须整日嚷嚷店里有臭,让店里伙计翻来覆去查找呢?况且还主动砸墙报案,这一切都不符合一个正常的人行为。” 石东成:“也许她就是不正常呢。” 你才不正常! 赵锦瑟心中有怒,却也不敢得罪石东成,但观察周遭百姓表情,心中的紧张感淡了许多。 她知道傅东离为什么在屋内不出面,而要在外面。 跟她倒是不谋而合。 “就算她不正常,但封尸的肯定不会是赵姑娘一区区弱女子,因死者体型并不矮小,加上壁内封尸的高度跟摆放位置,非两个成年男子很难配合万全,如此想来,装修的劳工必然逃脱不了干系。” 石东成此时才仔细打量傅东离,有些疑心这人身份,但并不十分热衷他的推理,只淡淡道:“这点本官早已想到,也自会叫人去查。” 傅东离笑而不语,看向赵锦瑟,赵锦瑟会意,主动说:“大人,关于那几位劳工的事情,小女愿意配合,也省得大人浪费时间,耽误查案。” 石东成睨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傅东离上前几步,在差役要拦住他的时候,他低声说:“让赵姑娘去官府配合调查也无妨,在此地反而不合时宜,毕竟在此地人多口杂,若是宣扬出什么不利于大人政绩的事情到过往行商嘴里,又由他们四通八达传扬到都城,也是有碍我们陵城的名声,毕竟过些时日就是君上遣督查使考核各地知州政治清平的日子。” 说完,傅东离退开两步,石东成望进他的眼,一时觉得此人眼里深不可测。 —————— 赵锦瑟没听到傅东离说什么,但看出石东成表情变化,之前的强硬姿态显然变得有所犹疑,但石东成自觉有些丢脸,瞥了赵锦瑟一眼,说:“但她行迹实在可疑,竟还晓得将店内衣物等撤离妥当,其余伙计也不见踪影,可见是想脱身远走!若非无罪,何须如此紧张?!” 也正是此时,人群中忽然走出几个年轻姑娘来,正是林雨等人。 林雨几人一来就下跪了。 “大人,我们小姐是无辜的,她心地善良,得知店内墙中竟封有一具死尸,怕牵连到我们身上,也会影响我们的名声,所以提前让我们带着店内衣物离开,免遭池鱼之殃,毕竟人言可畏,还不知这城中百姓日后怎么言说我们。” 这话说的,在场的老百姓都觉得膝盖隐隐中了一箭。 林雨眼眶通红,眸子里已见泪水,且泪水顷刻间流下,哭诉道:“我们之前也不愿走,毕竟小姐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就这么走了,岂不是陷她于不义,她却说知州大人明察秋毫,虽前期可能会让她受点小委屈,可只要她认真配合,定能等到知州大人找出真凶那一天。” 她这话说完,后面好几个长相秀美柔弱的女孩子嘤嘤嘤哭泣起来,真是好一派主仆情深啊,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傅东离瞧了瞧赵锦瑟,这姑娘眼眶也红了,正一手拾袖擦着小眼泪,擦完左眼擦右眼,表情委屈又带着点点坚韧跟倔强。 怎么说呢,演技比买二十斤猪肉那日好上很多,大概是性命攸关,潜力爆发。 石东成的确爱惜羽毛,见赵锦瑟的“嫌疑”招招被迫,又无切实证据,的确不能将她下狱严查,毕竟人言可畏,万一传出去,岂不变成他昏庸无能滥用私刑?若是传到即将出都城来各地巡查的督查使大人耳中,他的仕途定会被影响。 且在场人这么多,瞒是瞒不住了,因势利导才是要务! 况且他逮住这赵锦瑟不放也是有其他原因。 “哭甚!如你们小姐所说,本官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缉拿凶手到案,还我们陵城一方太平!” 石东成说完看向赵锦瑟,“至于赵姑娘,因你的店涉案,本官的确需要你配合调查,此地不宜,随我回衙门吧。” 终究还是要带走的,赵锦瑟回头看了傅东离一眼,发现此人正站在窗外看着屋内的那栋中壁藏尸。 并未看她。 —————— 次日。 “赵锦瑟,有人要见你。” 赵锦瑟听到牢役的话转过身来,目光从四四方方的囚牢窗口转移到前头不太明堂的牢狱走道上。 走道偏黑,那人一袭白。 是他吗? 赵锦瑟眼睛一亮,很快又眼角一抽。 ——来者很胖。 “怎么是你!” “不是你爹我,还能是谁?!”赵富贵听着赵锦瑟这么一说,本来满腔的担心跟心疼都没赶上抒发,疑惑问她。 “就那大西瓜~诶,算了,你怎么来了?”赵锦瑟也不欲多说,上前抓了牢门,上下打量赵富贵,嫌弃道:“来就来了,还穿这一身白。” 说到这赵富贵更气了,“还能为什么,你这含冤受屈的,我穿一身白是为了表示你一身清白!为父良苦用心你可懂?” 不,我不懂,不知道还以为你送丧呢。 赵锦瑟扶额叹气,不忍伤他一片慈父心肠,于是随口道:“一身白就算了,还比不上你送一箱黄金呢!” 赵富贵闻言忙刺探左右,然后才压低声音说,“送了,我送了两箱呢!”一边还伸着两根胖乎乎的手指头。 赵锦瑟:“” 贿赂这种事儿,一箱黄金不够就两箱,赵富贵自诩巨富,直接一步到位。 有用吗? 有用。 “探监”过后的亲爹赵富贵前脚刚走,外传不受宠的赵大小姐就给放出来了。 ———— 自昨天下午被带到陵城州府,那石东成也就跟赵锦瑟要了那店面装修的劳工身份名单便把她扔牢里了,其后再没见她。 此时放她出来吧,却不直接放她回家。 仆役带赵锦瑟绕啊绕,走过好几条走廊。 赵锦瑟这一路转了好几个心思,时不时紧了下衣裙,暗想这姓石的莫不是瞧她花容月貌,拿了钱还想贪她的色? 这也忒贪心了! 赵锦瑟转了下手腕,一路戒备,也在瞧着四周随时准备跑路。 然而~~ “怎是你?!”赵锦瑟在州府东花厅见到傅东离,眼观左右,并未见到差役看守,带她过来的差役也走了,诡异得很。 傅东离坐在亭子里,看了看她,“莫非赵姑娘就不曾想过让在下来帮你?” 自打被石东成以配合调查的名义送进大牢,赵锦瑟就在念叨着家里老爹除了送钱也没啥招,论脑子还得靠那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大西瓜渣男,这念了一夜带半天也才等到一个果然风尘仆仆来送钱的老爹,当时别提多失望了。 可现在大西瓜来了,她却也不能丢面,自是不能承认的。 “不曾,毕竟你就一文儒书生,除非有什么来头,否则怎有能力帮我?” 她嘴上这么说,走进亭子后坐下了,却打量傅东离,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宝物,又添上一句:“可我看你在这州府内自在得很,仿佛还料到我被放出来了,必是有背景的,所以你到底什么来头?” 傅东离见赵锦瑟凑近,闻不得她身上脂粉想起,于是将身体稍稍往后倾,“他抓你跟放你是同一个原因,虽爱惜羽毛,但更爱惜金钱。既钱财到手,自然得把你放了,否则凭着你爹那万贯家财,便是折腾点事情,闹出点不好听的名声,也够让他麻烦的。” 这个“他”,自然是石东成。 见这人身体动作,果然洁癖一个,她很脏吗?赵锦瑟瘪瘪嘴,往后坐直了给自己倒茶,“你对他倒是挺了解的,而且对他也很不以为然似的,若你只是一介白衣书生,哪来这么大底气?” 被如此质问,傅东离也不惶恐,只说:“士农工商,你我同为商人,既然赵姑娘有胆让店里伙计以情动人,当众提及人言可畏,让堂堂州官忌惮,不敢将你胡乱定罪,那在下只是口头不尊一下,又有何妨?” 其实他还知道这姑娘不仅有胆,还挺聪明,林雨等人那一弄,当众的百姓也不好胡言乱语搅她名声。 “你这是在夸我?” “不是。” “那就是在暗示我你心有灵犀不谋而合咯,毕竟你我路数一样,难为你能为我设想,故意在店外为我解释,是为了让我免于被城中百姓胡乱编排吧,如此用心,在这里,我赵锦瑟必须谢你。” 她忽显了几分江湖义气,给他倒了茶就要碰杯似的。 傅东离凉凉扫她两眼,“先前没在店里替你说话,是在犹豫要不要等你被定下罪了,在下再拨乱反正,毕竟翻死人的案比翻活人的案更有名声可传。” 你心肝这么黑,怕是绝味家出的鸭肝吧! 内心吐槽的赵锦瑟故作自然得捋了下脸侧发丝,镇定道:“哦,好吧,就当你说的是对的,但你也有句话说错了。” “愿闻其详。” 赵锦瑟小口饮茶,浅笑盈盈,朝他眨眨眼:“虽说都是商人,可我日进斗金,你日赔三钱,这差距可不小。” 石东成做官不太讲究,但品味还算不错,这东花厅修建得颇为美观雅趣,又是三月春时,花草芬芳,也见她笑颜如丹朱瑰丽。 就是话不太中听。 傅东离也回以一笑,不软不硬提醒:“再日进斗金,如果店里藏尸,也是要倒闭的吧。” 赵锦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遮脸 这茶喝不下去了。 负气放下茶杯,她轻哼:“我倒想知道是谁坑我!还有你,今日来找我也不是为了叙旧的吧,话说我们也没什么旧可续,时间宝贵,你不说我可走了!” 赵锦瑟起身做势要走,这是买卖惯用的手法,讨价还价,你拉我扯~~ 快快叫我别走啊。 走了几步,后头愣是没人喊她,扭头一看,白衣锦绣的美郎君往另一边走了,只给她一个闲散清冷却很好看的背影。 气死个人! “喂,你等等,到底找我干嘛啊~是不是查案?” 赵锦瑟果断伸手呼喊追上去。 ———————— “大人,您为何让那姓傅的参与查案?可是此人有什么特别身份?”作为石东成素来信任的副官,郑城十分疑惑,当然,他的目光也时不时飘过石东成手里捏着的一个物件。 那似乎是一面牌子。 纯黑似铁,因捏在掌心,也未见表面样式。 石东成本陷入沉思,被他发问,横了他一眼,没好气说:“你懂什么!单这一面牌子,本官让他参与查案就不亏,只是不知他偏有那样的身份,却来陵城当一书店老板作甚,莫非是来我陵城查案?还是这案子本就有什么玄虚?还有他竟提醒我督查使快来了,你说此人到底有何意图?” 郑城压根没看到那牌子是什么,也不知道那傅东离又是什么身份,但看石东成如此忌惮,就不敢多问了,只回答:“不管如何,他肯参与查案,又提醒大人您,自是好意的。大人也是因此给他面子,允他参与此案,又让赵锦瑟戴罪之身配合查案,毕竟当前最紧要的还是赶在督查使大人到来陵城之前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也不污大人您的清名。” “是这个理,那四个劳工可抓到了?” “抓到了两个,还有两个说是外乡人,干完活就回老家了,还不知老家在哪。” “走脱了两个?”石东成皱眉,“仵作的验尸结果是死者腐化时间大概于半个月左右,算算时间,那时店铺地权虽已交易给赵锦瑟手中,赵锦瑟也已交托银钱过账,但要说这么一个小姑娘杀人藏尸还待屋里算账,也忒不可思议了,本官觉得她嫌疑不大,是以上任地主陈家也要彻查!” 顿了下,石东成沉下脸,缓缓道:“但不管幕后真凶是那陈家还是赵锦瑟,藏尸封墙的必跟那四个劳工有关,走脱的两个必须追查,抓到的也得严加拷问。” 因为督查使将来,石东成如此谨慎,当然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不知虚实的傅东离身上,自己这边也颇为用心。 至于赵锦瑟,两箱子已到手,权且先放她出狱吧。 石东成瞥到边侧两箱金子,心情舒缓了许多。 —————— “被抓的那两个劳工肯定是没问题的,不见了的那两个才有鬼!”虽然后面吊着两个名义上配合赵东离差遣,实则是在看管赵锦瑟的差役,赵锦瑟心态依旧不错,甚至跟人家套话,得知抓了两个逃了两个,顿感觉不妙。 “四人是你主动找来装修的?”傅东离问她。 “也不算是吧,像我这么有钱的人,肯定不会自己费心去找人啊,只让家里仆役去工人所提了牌子,自有满足要求的工人揭牌上工,走脱了的张老四跟王东两人我也记得,因为装修时我自己画的图纸,还亲自到店里见过。” 傅东离看了她一眼,“你觉得他们是初来陵城不到一年的外地人?” “初来不到一年”跟“外地人”,这两个关键词都有点深意。 赵锦瑟马上联想到了两人的“回乡”,细细回忆了下,微微皱眉:“所实话,我并不觉得这两人是外地人,一来是他们的口音不像外地的,二来他们的衣着打扮十分接近陵城风俗,而且有好几次我都见他们在吃陵城的羊辣汤,你知道我们陵城虽是江南水城,但风俗特异,比较嗜辣,鲜有外地人能受得了羊辣汤,没有长居三年以上,要满足这三个表现不太可能。” 所以揣度张老四跟王东其实更像是本地人——那工人所的资料是作假的。 “可州府差人去查访两人居所跟工人所,邻居跟工人所那边的说法皆是他们对外宣称思乡归家。”傅东离眼底略深,“离开约莫已有十天之久。” 也就是一在她店里装修完就风紧扯呼了? 赵锦瑟:“那我们现在要去他们家里看看?” “不,先去看尸体。” “” ———————— 停尸房就在眼前,赵锦瑟在远远的就捂住了鼻子。 “到了,傅先生,您进去吧,我们在外面候着~”两个差役可不想进去看那恶心又恶臭的尸体,傅东离进去后,看赵锦瑟脸色苍白捂着鼻子,虽说是嫌疑犯,可也有些怜香惜玉,就说:“赵姑娘若是忍不住,在外待着吧,左右您也没仵作的家伙本事,进去也是无用。” “我是真不想进去,可事关性命,我不牺牲一下,怎好意思让别人出力呢。”这话自然是说给傅东离听的,说完赵锦瑟就摆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闷头进去了。 这尸体从墙上弄下来了,完完整整就在那儿,肢体细节看得清清楚楚,赵锦瑟靠了墙壁立着,身体绷直跟木头似的。 傅东离也没理她,绕着尸体走了一圈,后看向赵锦瑟,“如果觉得太臭。” 只想做一做表面功夫的赵锦瑟惊喜,忙顺势说:“我可以出去?这样不太好吧,留你一个人,怎么说这也是因为我的案子,不过既然你坚持,我也不便打扰你,那我就~~” 欲拒还迎淋漓尽致,说着她转身就要溜出去。 傅东离:“没让你出去。” 那是干啥子? “只是提醒你与其用手捏鼻子把自己弄得特别丑,还不如丝巾浸水弄湿遮口鼻,而且只捏鼻子用嘴巴呼吸,也容易将这已经严重腐烂尸身中不利于常人的尸气吸入体内,久了你会恶心昏厥。” “真的?!那你为什么不需要?” 你是鬼吗,不用呼吸? “我需要,所以让你弄两条。” “” “不愿意?刚刚不是说愿意牺牲,否则会不好意思?莫非赵姑娘是在做戏给在下看?” “” 反正可以出去就行,赵锦瑟立马出门去了。 她一走,傅东离看着尸体目光一闪,正好此时仵作赶来。 —————— 赵锦瑟弄了两条湿巾,一条湿的抹布巾,一条湿的上等丝帕。 “我就一条丝帕,一时也弄不到好的,就找厨房要了一条,丝帕给你用,抹布的给我用,我赵锦瑟一向知进退,绝不亏待帮我的人,怎么样,你感动吗?”赵锦瑟逼逼叨叨进门说着话,结果看到停尸房内多了一人,看衣着应是仵作。 仵作跟傅东离都穿着解尸衣,手中握着剖刀,旁边桌子还摆着不少解尸工具。 这架势忽然让她想到了杀猪的屠夫。 巨人观尸体已经被开膛破肚,尸液流淌,傅东离正在解脑壳,那声音嘎嘎的,听得人瘆得慌。 还好赵锦瑟路上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此刻身体也只是摇晃了下,扶住门。 虽说她早知道自己国家律法森严,却不知邢狱法学先进到这个程度,还可以直接解剖尸体,看那仵作的神态跟门外两差役的表现,好像也是习以为常。 把目光挪开的赵锦瑟走过去把湿润的丝帕递过去,但赵东离正闷头解脑壳,一时没理她。 仵作倒是急了,“诶,姑娘,这些你可见不得,快出去吧。” “等会。”赵锦瑟看那尸液流淌的,唯恐等下开脑壳溅出什么来,就退开了些,再默默衡量了下傅东离大概一米八六的高度,脚一勾,把旁边椅子勾到他身后,踩上椅子后又高了他许多,附身弯腰伸出手,从后面绕过去,麻利得将丝帕包住了傅东离的脸。 解剖这么严肃的事情,自然是以解剖为主了,她就像是一个万能的小助手勤勤恳恳配合到底,影响不了“法医”做手术。 然而仵作错愕无语,傅东离的动作也顿了下。 在赵锦瑟得意得要下椅子的时候,傅东离凉凉说:“你把我眼睛遮住了。” “啊?哦,我挪挪啊~”赵锦瑟从后面伸出手绕过前面帮他往下扯了扯,“对了吗?不对我再挪挪位置。” 这岂是一般操作,最骚气的男女情书话本也不敢这么写啊。 尤其两人都长得一副神仙妖孽的面孔。 不过神仙妖孽的嘴巴却很毒。 赵锦瑟苦口婆心:“这个得弄好,不然等下那尸液喷进你嘴里,而你正好张开嘴呼吸,那画面太美好,我不敢想象。” 傅东离冷漠无情:“赵姑娘还可以想象下如果真的那般,那我一定会往你身上吐。” 赵锦瑟:“” 仵作翻了个白眼,只好低头看尸体内脏,一边心里嘀咕赶明儿一定要去找个媳妇。 傅东离感觉到身后姑娘距离他咫尺,她有分寸,身体倒是没碰上,但垂落的发丝跟袖摆落在他背上跟肩头,偶尔还挠下他的脖子。 有些痒。 “你可以下来了。” 老娘还乐意站不成?赵锦瑟果断下了椅子,然后迅速把椅子放回原地,再急速拉起裙摆往门口跑。 “不许出去,站门口。” “” 你以为我是程咬金跟秦叔宝给你辟邪护法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验尸 ———————— 赵锦瑟站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傅东离把尸体缝合好并且收敛清理完毕。 停尸房其实并不昏暗,两边四扇窗子打开通风,正是午时阳光正好的时候,光线明朗,内脏一个个完整归位,尸液在手套下缓缓流淌,血肉在指尖针线下来回缝合,可他白衣胜雪,半张脸遮着,只露出寡淡清静的一双眼光裸额头,手上动作不紧不慢,行云流水,细致入微。 其实这一切本该是很恐怖的,可是仔细看着看着。 ——还是很恐怖! 可习惯了也好好,赵锦瑟看着看着,有些失神。 直到傅东离喊了下她,“扯下来。” “嗯?怎么?“赵锦瑟下意识扯下了抹布。 然后傅东离错愕了,因为她鼻子上还夹了一个夹子。 难怪自打她进来就不见她有什么过激反应,原来双重防护,这等自我保护求生欲也是没谁了。 傅东离自带冰冷心神,马上反应过来,淡淡道:“你夹子上有鼻涕。” 啥玩意!赵锦瑟忙取下夹子,傅东离迅速将一片白布放到她鼻子前面,布上沾染了一层黑绿色液体。 “闻下什么味道。” 美色当前迷人眼,音如冷泉沉人心,赵锦瑟有些恍神,一时也没察觉这白布上什么鬼,下意识就嗅了嗅,然后说:“腐臭的味道。” “详细点。” “腐臭中夹着淡淡的血腥,血腥中夹着淡淡的恶心,恶心中夹着淡淡的铁锈味。等等,你这什么玩意,上面的污渍是?” “死者脑浆里面残留的。”傅东离平静回答。 赵锦瑟:“” 傅东离收了白布,看了看她,有些惊讶:“不臭?现在不用夹子跟抹布了?” 哎呦我的天! 赵锦瑟差点两眼翻白熏晕过去,一秒钟给鼻子上双重防护,扶着门有气无力:“你疯了!干嘛拿这个给我闻!” “因为仵作允许我解剖尸体,却不同意我从脑浆中找出铁针,因为他想给死者留一个完整的脑子跟心脏,我没办法,只好抹了一点针孔位置下的脑浆汁液让你闻一闻。仵作阁下,现在同意我搅脑浆找杀人凶器了吗?” 搅~脑浆? 仵作跟赵锦瑟:你是魔鬼吗? —————————— 脑浆里面的铁针还是找到了,足足一寸长,双端无头冒,都很尖细,像是平日常用于缝纫的针,在脑壳上留下的缝隙都很小,仵作自觉地自己长了巨大的见识,兴冲冲去写验尸报告要跟石东成汇报去。 傅东成则是在停尸房外借山泉水洗手擦衣,洗着擦着,赵锦瑟还看到他拿出一小盒子从里面挖出一些药膏涂抹,没气泡,倒是能闻到草木香气。 赵锦瑟自诩宽容,可刚刚那仇深记于心,于是凑上去好心提醒:“你是不是很怕脏啊?那我得提醒你呦,你的左手袖子上有一块污渍,据我观察跟闻着,可能是从死者肠子里喷溅出来的,我这话没其他意思,反正你懂的。” 然后很爷们安慰式得拍了下傅东离的肩头,微笑着往后退了一步。 傅东离身体僵了片刻,起身,迅速脱下外衫帅气一甩,扔在了旁边小树上。 “哎呦,傅先生,你这样就不对了,小树得罪了你吗?你这样会遭天谴的。” 话声刚落,忽然来了一阵妖风,一刮,那轻薄的外衫从小树上飞下来,直接盖在了赵锦瑟头~不,整个人身上。 傅东离:“天谴来了。” 赵锦瑟:“” —————— 这结仇两三次也没拗过命案嫌疑在身,赵锦瑟只能忍气吞声,路上的时候询问傅东离:“你这解剖有什么发现吗?” 傅东离倒也没瞒她,“死者身体一共有三处解剖发现,其一,左右臂有抓挠伤,胸口有轻微淤青反应。其二,右手食指插了一根簪子,不过簪子现在州府证物司,已被用作调查。其三,死者脑中铁针。目前看来,致命原因是铁针。” 赵锦瑟点点头,但有些疑惑:“这也太凶残了,不过按你这么说,死者生前可能跟人厮打吧,然后被人怒而击杀,但我刚刚看你摆弄脑壳那针孔位置,好像是正顶啊,而死者高度可不低,一般人谁能中中正正把一根一寸长的铁针完全打入死者脑袋,直入脑髓?莫非是武林高手一掌盖顶?可有这等力度,一掌拍人不行吗?” 她这怀疑的话可不短,傅东离一边走着,一边听她说完,有些淡淡的嫌弃:“你武侠话本看多了吧。” “瞎说,我一般只看言情话本,别扯开话题,快回答我。” “想知道答案,你再闻闻这个。” 他又掏出一块白布来,上面又是青青一块污渍,恶臭扑鼻而来,直把赵锦瑟往后再度踉跄了两步,扶住那颗小树。 “姓傅的!你可够丧心病狂的啊,我疯了才给你闻!” “可你已经闻到了,说吧,是不是有一股酒味~” “” 闻不闻还真不是她说了算,一到鼻子跟前就自动闻到了,不过还真别说,是有一股酒味。 “是有酒味,你可别告诉我这是从他胃里弄出来的~~” “是。” “” 我杀了你! ———————— 赵锦瑟虽说身量挺高,在陵城姑娘里面都算是最高挑的一类,可哪扑得倒傅东离啊,加上这是古代,男女无大防,她却也做不到丢了女儿家的矜持优雅——好吧,主要是怕打不过反被打。 “算了,之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就当是我为这个案子出力,但你怎么知道我嗅觉非同寻常?” “尸体藏于墙内,你那店里无一人察觉异常,也就你好几天前就上蹿下跳,你鼻子不好谁好?何况来这停尸房的时候,老远你就开始捏鼻子,一般有这种嗅觉的除了狗鼻子,天下唯你一人。” 赵锦瑟瘪瘪嘴:“你敢说你没狗鼻子?什么铁锈跟酒味,你自己不也闻到了?!不然会叫我闻?” “我不用闻,我可以推理。” “吹吧你!” 傅东离看出赵锦瑟是故意想套他话,“你笨吗?” “不笨!” “那你就自己想。” “” 赵锦瑟按住自己的胸口,想碎大石。 “接下来别跟了。” “为何?你去哪?”赵锦瑟正想着目前所得线索呢,见他要甩下他,不由急了。 “你又不愿意用你的狗鼻子,跟着我也是无用,何况你在牢里待了一天,不回家洗洗?” “” 她这是被嫌弃脏了? 傅东离管自己离去,竟直接出了府门。 赵锦瑟倒是可以跟着,因为后头两个差役说按石大人的命令,她可以回家,但他们会到赵府依旧看守。 反正就是走哪跟哪,不让她脱身远逃就是了。 这是个闲差事,他们乐得尽忠职守。 赵锦瑟不搭理他们,也不跟着傅东离,为什么不跟?跟个屁啊! 回家洗澡去! —————— 陵城州官爱惜羽毛,赵家大小姐却爱惜美貌,被人嫌弃没洗澡很脏,简直是奇耻大辱。 黑着脸的赵锦瑟果断回赵家,结果赵富贵在门口折腾了个火盆,把她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嘛。” “踏一踏,去去晦气,来来,快点!” “哎呦我的亲爹,得了吧,我这嫌疑还没洗脱呢,而且你这是小火盆吗?火势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我烤了呢~” 虽然嫌弃,赵锦瑟还是配合得撩起裙摆尽量优雅地跳过火盆,然后洗了个香喷喷的澡,换了一身衣物,再熏点香水,这才像是活了过来。 “怎么?案子很难吗?”赵富贵忧心案子,在她洗完澡后赶来,赵锦瑟并未把线索跟他说明,只说时间这么短,线索不多。 见她神色疲惫,赵富贵知道她肯定在牢里没睡好,就让她好生睡一觉,“没准你醒来案子就破了呢!” “希望如此。” 赵锦瑟躺下眯着眼,过了一会,忽然睁开眼。 她知道死者是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搬运 —————— 午后阳光暖洋洋,道旁清风微微凉。 赵锦瑟赶到杏花街,这条街是陵城有名的“贫民区”,多是城中贫苦农家居住地,也是外来务工的人租赁居住的地方,因赵锦瑟衣着华贵,美貌如花,引来不少百姓观望,也有不少地痞流子聚集,但并未有人上前搭讪调戏。 因为后面跟着两个官差跟四个五大三粗的赵家仆役,谁敢放肆? 门推开,赵锦瑟看了一眼有些空荡的院子,小心踩着走进去,屋子门是开的,里面有些昏暗,她探了探脑袋往里面看,“傅东离?傅先生?姓傅的?你在吗?” 她小心翼翼走进去,才踏入半只脚,忽然看到门外倾泻进来的阳光有一处长长阴影。 这阴影不是她的,就在她身边。 赵锦瑟吓了一跳,抬手往旁边就是一拳! 砰!被击中的人倒在门上,捂着肚子,后面的差役跟仆役听到动静纷纷破门冲进来,一看~~ “傅先生!” 赵锦瑟也才看清是傅东离,忙收回拳头,询问他怎么样了。 “赵姑娘这是故意报复我?”傅东离揉着腹部,眉头紧锁。 “我我怎知道是你!刚刚喊你又不应,我还以为是什么歹人~” 赵锦瑟也不大好意思,怕他有个好歹,便说要带他去问医。 “我休息下便好,不过赵姑娘力气挺大。” 这对一个美女来说不是一个夸奖,虽然她是东北一枝花。 “还好啦,我平常力气很小的,倒是傅先生你看起来高高挺挺的,但挺没用的啊,难怪长得白白嫩嫩的。” 互相伤害么,谁不会啊。 呵呵。 见不是危险人物,差役跟仆役也就不管了,而且这屋子没住人好多天,灰尘不少,他们也没久待,到院子去了。 “你真没事了?还是看个医生吧,我出钱。” “没事,你这么紧张作甚?”傅东离看她一再要求看医生,顿有一种错觉,这赵家姑娘外在精明,其实心地还是好的。 “废话,万一你日后有什么伤情反复讹上我怎么办,毕竟我这么富裕。” 傅东离漠了下,淡淡提醒她:“恕我直言,目前你还是戴罪之身。” 这种蛋蛋的威胁感。 赵锦瑟马上改口:“当然,被傅先生你怎么讹我都心甘情愿。” “呵!罢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傅东离凉凉看她,双手负背,说:“肯用你的狗鼻子相助我查案,还是已猜到案情一二?” 这才是正经事儿啊!赵锦瑟忙细细说起自己在家里想到的事情。 “第一,簪子这东西乃女人之物。第二,死者身上双臂有抓挠伤,胸口也有捶打痕,这一般是女子撒泼厮打的特点。这两点加起来,可以猜测有个女子是参与此案的,但是呢,那铁针入脑的方式非一般女子所能做到,于是死者胃里的酒就得到了应证——那女子便是用酒灌晕了死者,或者死者自己本身已喝醉,在死者失去反抗能力后,女子将铁针刺入他脑袋~并因为极度的怒意,断指插簪!” 赵锦瑟脑洞大开,也来了劲儿。 傅东离没什么反应,问:“然后呢?” 然后?赵锦瑟眉梢飞扬,“就知道你这人挑剔!我还知道死者是谁。陈家知道吧,就是陈家夫人把那店铺卖给我的,我没问题,那肯定就是他们家有问题啊!” “劳工是你雇的,不是她雇的,中墙也是你接了店后才砌成的,你说她有问题,但相比之下,依旧是你最有嫌疑。” 额,好像是这个道理,赵锦瑟一时哑口无言,但一想又皱眉了,“不对,那中墙是陈家夫人建议我砌的,因为本来那屋子是空置的,并不做商用,她知道我要开店,就说那还缺一面中壁,不过在我们陵城,店铺内部装修样式都有这样一面中壁,俗称风水壁,招财引富,她那样推荐也很自然,毕竟这是风俗。” 傅东离似乎对赵锦瑟这番话有些在意,“那在场可还有他人?” “好几个人啊,我跟陈夫人带着的丫鬟仆役都在,她的管家也在。” 然后差人去工人所雇人,一切都很自然而然,并无什么蹊跷,现在赵锦瑟想来都挑不出毛病。 “如果说陈夫人要陷害我,我不太相信,毕竟我赵家跟陈家并无仇怨。”虽说提及陈家是为了自保,但赵锦瑟也有自己的谨慎。 傅东离瞥过她,幽幽道:“若是你父亲跟陈家有生意冲突,也未可知。” 赵锦瑟撇嘴,“那我更相信是她嫉妒我的美貌。” 这么肯定? 傅东离眼里略思索,却不再说话。 “对了,你还没问我认定的死者是谁呢。” “陈家老爷。”傅东离没问她,自己说了。 愣松了下,赵锦瑟难掩吃惊,“你怎知道我猜的是他?” “刚刚你笃定你父亲跟陈家并无生意场上的冲突,可见对两家生意是深知的,我也听说过陈家 主要经营绸货,时常南来北走,在外一走就是一两个月,恰好本案案发后并未对上任何失踪案,也没有百姓来报官认尸,可见这死者若非外地人就是工作营生所需,失踪也无人怀疑。 当然你并不会因此就认定是陈家老爷,但因为你见过或者听过此人,知道他的大概身高,又匹配死者尸身衣物才联想到他,恰好,我也想到是他。” 那样上等的衣物,整个陵城穿得起的也在少数,结合地点跟时间还有大概案情细节,那位陈家老爷是最有可能的。 “丫,你还挺厉害的,差不多就是这样,我猜死者就是那陈瑞生。” 赵锦瑟挺佩服傅东离的,提起陈瑞生,她皱眉:“不过我没见过他,只听说此人比较好色,就是平常有酒宴往来,我爹也从不让我见他。” 顿了下,赵锦瑟也说:“但我知道他跟陈家夫人久来不和,时常打闹,前段时间也便是我买店铺的那时候,他们两夫妻还大打出手。不过这条线索我建议你只拿来当参考,不能完全凭此先入为主。” 这话有些奇怪,她提及的这事对陈夫人是十分不利的,毕竟买店面的事情就跟她有关,可她又特意说明? 似乎看出傅东离怀疑,赵锦瑟忙说:“我这可不是故作善良,只是杀人命案这种事儿必然要讲究理性分析跟铁定证据,这种想当然的线索很容易影响人的判断,也就跟你说说,真让我上衙门,我也不会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 “你好像对那嫌疑颇大的陈夫人很有好感。” 赵锦瑟一愣,后皱眉说:“只是觉得她不太容易而已。” 她也没说陈家背景,因为傅东离肯定会去查。 说完后有片刻寂静,赵锦瑟觉得有些尴尬,就转头观察起这个屋子,看着看着,她摸摸鼻子,“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小方桌子上。 桌子椅子都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杯具,只有一个茶壶。 “两人钱财不多,家里能用的茶壶杯子应该就一套,可我找过这间屋子,未曾看见一个杯子,若非这两人抠门成性,回乡也要带上它们,就是被人另外取走,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赵锦瑟看向背光站着的傅东离,她迟疑了下,走到桌子边上,弯下腰平视桌上,上面已有一层浅浅的灰尘覆盖,但还是能看清上面有一些痕迹,好像是什么液体发干后留下的。 其实用不着看,她鼻子嗅了嗅就知道这是什么。 哪怕已经隔了许多天,她还是能闻到桌上那片痕迹留下的酒味。 “酒?这上面曾倒了一些酒,应该是杯子倒了,里面剩余的酒水流出来干了,没人收拾桌子,说明在那时他们就已经走了,或者说” 赵锦瑟站起来,皱眉,却听到傅东离说:“或者说那时候他们就已经被客人带来的酒给迷晕或者毒死,那位客人带走杯子,只是怕杯子里面沾有的毒酒被查出来,索性直接带走销毁,还有这杏花街是有名的工人巷,居住的多数穷苦人家,也常有壮力外出做工,家里经常有板车停靠,光是张老四跟王东他们这家一排过去的房子,十家就有七家有板车的,我想往常在你店里装修时,这两人也用过板车的吧?” 赵锦瑟一想,还真有,“有的啊,他们从石场运载石块或是其他材料都有用车,我去了五回就撞见那板车三回。” 她一说,猛然反应过来,立即推开门冲到院子,在差役等人惊讶的目光下环顾整个院子。 “不在?你们府衙可找到什么板车拉到府衙去调查过?” 差役们惊讶,却否认了,只说那日他们来是找人的,找不到人又听隔壁说两人回乡,于是他们就撤了,这里的东西基本上跟原来保持一致。 所以板车去哪了? 莫非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公堂 赵锦瑟转头看向走出来的傅东离,他的目光在院门地上凉凉扫了下,淡淡道:“板车自有板车的用途,既可以运物,自也可以运人。” 可以偷偷运那陈瑞生,也可以用来运其他人。 他这一说,赵锦瑟目光一扫,看准了一个角落,那里应该是平常放板车的地方,因为地面留有的土灰比较多,像是板车用完停放后掉落下来累积的,而且土灰颜色各有不同,因为出入的地方不一样,带回来的土也不一样。 现在板车不在,却有不少蔓延出来的车辙印从那角落达到院门口。 深浅不一。 赵锦瑟走过去看了看,虽然也有一些脚印影响,但还是很看出这土地上的车辙印分成两种。 “一深一浅,浅的比较多,日积月累,不是很显眼,深的就一次,特别明显,一般他们这种人都是做完工把板车拉回家,板车上是没有运输物的,比较轻,如果从家里运出什么,车辙印当然会比较重。” 差役听明白了,一惊:“赵姑娘您说的莫非是尸体?!那张老四跟王东被杀运出去了?” “不知道,猜测而已。”赵锦瑟知道自己不是专业人士,就站在了一边,因为傅东离走过来了。 “两个人的重量不足以让板车有这么深的车辙印,连着这么久都消不了,除非那天下过雨,土质松软也易凝结,最近没下过雨,但十天前的那晚下过一场。” 他凉凉看向差役们,“去查问下附近的人那晚上有没有见过一个人提着一壶酒来找张老四跟王东两人,或者是否见过一个人推着板车离开,板车上用大布盖了大件东西。” 或许一早就得到石东成命令,知道要配合傅东离查案,差役们听闻后马上动身起来。 挨家挨户查问需要时间,但因为那晚是下雨天,所以这里的人印象还比较深,问起来也方便,很快一个差役就带来了一个平常在巷尾卖早点的老妇。 卖早点的,贪黑准备食材,早起准备贩卖,时间点是正好的,这老妇就说:“回禀大人,那时大概是寅时左右,老身正忙着准备蒸包子呢,倒是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动静,远远的,看到那道上有人推着板车离开,对了,就是官爷说的板车上面盖了大布,遮得严严实实,还用绳索捆得死死的,老身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奇怪,她也说不上来。 赵锦瑟却暗自揣测:遮得严实又捆绑起来,说明是珍贵物件,这巷子住的都是外出做工的穷人,板车只是工具,哪有什么珍贵物件会给他们带回家运载,也只能是自产自销的死人罢了。 但这话不能跟这老妇说,省得吓到她。 “可见到样貌?”差役急于知道对方面目,好跟州官交差,然而老妇摇头,“那时天黑着呢,我们这边屋舍又没大户人家那样整夜在门庭前点灯,怎看得清,但肯定是个男人。” 废话,女人能拉得动载着两具尸体的板车么? 众人无奈,傅东离也没多问,挥手打发老妇走了,老妇前脚刚走,就有一个差役匆匆忙忙来了。 “傅先生,我们大人抓到凶手了!” 傅东离挑眉,赵锦瑟却是一惊,抓到了?石东成抓到的? “缉拿陈夫人了吧。”傅东离都用不着问就有了判断。 几个差役纷纷点头,然后齐齐看向赵锦瑟。 赵锦瑟:“看我做什么!你们这什么眼神!” 傅东离垂眸,轻弹袖摆上沾染的灰尘,淡淡道:“你是涉案人员,他们要带你过去一并调查。” 差役们点点头:“对的对的,赵姑娘,跟我们走一遭吧。” 有的还拿出了镣铐。 赵锦瑟:“” 把它收了,我自己走。 —————— 公堂之上,石东成威严而坐,下边两列差役执棍丈而立,鸣鼓威吓,气氛森严。 陈家在陵城是大户人家,陈夫人被缉来问话,陈家反应自然不小,管家等都来了。 当然,很快赵锦瑟也来了。 陈夫人跟赵锦瑟彼此一见,后者还好,前者却没什么好脸色,只看了她一眼便扭头去。 石东成拍案之后,沉声问道:“陈氏,你可知今日本官为何将你唤来?” 陈夫人养尊处优惯了,为人气傲,并不恐惧,只回:“不知,但大人既唤我来了,想来是有公案询问。” 石东成见不得她傲气,又听闻一些事情,觉得有失妇人德行,便厉声道:“缉你过来自是因为你有罪!” 陈夫人拧眸冷笑:“不知我犯了何罪?!” “元宝街墙中藏尸命案你可知?据本官调查,那店铺早前是你陈家所有。” 陈夫人:“早已满城风雨,自然知晓。但钱货两清,我跟赵家姑娘买卖已成,她店里发生的命案与我何干?” 石东成瞥了旁边不语的赵锦瑟一眼,说:“是吗?可赵锦瑟却说你们之间买卖成事是在半个月前,在此前,你陈家乃用此店做绸布营生,生意一向很好,为何突然要转卖?又为何突然要卖给赵锦瑟?卖了不到一个月,这店里就死了人!” 陈夫人依旧镇定,回:“我们商家做生意一向讲究利益,不管以前生意好不好,只要利益得当自然可以卖,其一我们陈家虽然经营绸布,但进货门路多在西川跟江南,可这两地近些时日因朝廷法案施行,对当地绸布产业多有影响,我们家进货口缩小不少,既没了货源,这店面开着就是亏损,其二正好听闻赵家姑娘想入手一店铺,而赵家巨富,我们陈家若是想广开门路,卖她一个好又有何奇怪的?” 赵锦瑟心中暗自腹诽:你那是卖好?光讨价还价就花了我半个时辰!抠门得要死。 不过石东成可没那么好说话,听陈夫人说得条条是道,反而冷笑:“若只是如此,本官也不会怀疑你作案了,来人,将东西带上来!” 下面的差役呈上一物件,上面盖着小步,端到陈夫人面前。 陈夫人皱眉,觑着它,却不动手掀开,只看向石东成,“大人这是何意?” “死者身份一直未从可知,可本官还是调查到此簪子乃是珍宝阁所出,至此一件,乃三月前被一商人购置,正好,这个商人就是你的夫君陈瑞生!再比对死者身高跟衣着,这才判断死者就是陈瑞生。” 那差役掀开布,众人变看到托盘上正放着一根簪子,造型别致,翠玉金丝十分金贵,这是让许多女子见着都欢喜的贵重饰物。 赵锦瑟也看到了,之前见它还是在那尸体断指处呢,所以现在它再好看再金贵也让她觉得可怖。 “陈氏,这簪子是陈瑞生买的,自然要用来送给女子,后却出现在尸体上,而本官久闻陈瑞生贪恋女色,以致你们夫妻不和,时常吵闹,邻里皆知,你又素来泼辣,还曾打过陈瑞生,你说你的嫌疑大不大?!而且仵作从尸体上验出陈瑞生乃是喝酒中毒昏迷,后被钉刺入脑而死,且用簪子插入手指,若非熟人劝酒,陈瑞生怎会中毒?若非你怨憎,何必用如此残忍手段发泄心中怨愤?” 石东成说着拍案而下,怒喝:“本官劝你尽快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商贾贪色很正常,但陈氏太泼辣,而陈瑞生也的确过度,所以两夫妻不和是陵城百姓都皆知的事情。 当然了,对于男子而言,此事肯定是陈氏更受苛责。 就仿佛此时,石东成一说后,外面观看的百姓哗然,顿时指指点点起来,大概也都怀疑陈氏妒而杀夫吧。 手段如此残忍! 场面一面倒啊,没想到这石东成查案效率挺高,这么快就从簪子上查到苗头,赵锦瑟在边上观察,发现从石东成点名死者是陈瑞生,到提及簪子跟死因,这陈夫人的脸色都很冷漠。 冷漠就算了,还特别镇定。 仿佛早知道这些似的。 莫非,真的跟她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名妓 “大人,你说的的确有道理,我也的确有嫌疑,但你也说了,我跟我夫君久来失和,往常在家都不照面,何况他天天不着家,更别说被我劝酒了,怕是跟我同待一屋都不愿意。” 陈夫人说这话的时候颇为木然,仿佛被父君憎恶的事儿于她只是寻常事。 她还颇具嘲讽道:“而且这簪子是陈瑞生用来赠予其他女子的,并未过我的手,事实上,那位得到这根簪子的女子还曾佩戴过它到处显摆,也是因此我才知道这件事,本来也不想搭理,可这人脑子拎不清,竟还想将家产赠予那女人,我如何不怒,便差人查那女子底细,这不查还好,一查才知那女人竟还是青楼名妓,被他狎养在外已有一年之久。我陈家就算是商贾,往上数两代也是出过举人的,不说诗书传家,脸面也要吧,何况我膝下也有一子,是正经的陈家继承人,岂容这等青楼女子欺负!所以我便联系了陈氏一族的叔祖辈们做主,训斥之下,陈瑞生才清醒了一些,后跪了宗祠,答应料理这女子,并绝了此前那荒诞的心思。” 赵锦瑟错愕,还有这内中隐情? 石东成抓住要点,“正是你如此行事,陈瑞生才恼怒,必跟你起了争执。” 陈夫人眼皮子一掀,“他当然恼怒,但更恼怒的不该是那女人吗?原本就要得到的泼天财富被人转口毁诺,而且男人都是贪鲜的,真当陈瑞生就她一个姘头?那簪子在她手里,不少人都可以作证,而她也有杀陈瑞生的动机不是?更符合她能劝酒谋杀的条件。大人与其怀疑我,不如派人去查查她!” 调查到这里,石东成无疑是吃瘪的,既有州官大人的屈辱感作祟,亦有隐约感觉到自己抓错了人的恼怒。 但陈夫人一介女流如此轻蔑于他,实在让他不喜,就算目前不能将她定罪,但将她拿下关入大牢吃吃苦头还是可以的。 毕竟她嫌疑也不小。 石东成一抓起那惊堂木,赵锦瑟就知道他想干啥事儿了,但意外的是石东成最终没能把陈夫人关进大牢,因为旁边师爷过去跟他耳语了几句。 赵锦瑟留意到他惊疑看了陈夫人一眼,后马上下令抓拿那位青楼名妓,对陈夫人竟只是要求她这几日不得离开陈家,甚至都不带关押两天的。 然后这一次当堂审讯就这么结束了。 结束的时候赵锦瑟才回过神来。 嘿!叫她过来一句台词都没有?明明没她半点事儿啊!! 赵锦瑟郁闷中,转身看到大堂门口傅东离靠门而立,她凑上前去,好奇问:“之前就看你一点都不担心,是早知道有这样的结果?” 她这话里有试探。 赵锦瑟挺高,但傅东离还是高了她不少,眉目微垂,若有所思:“被押着上衙门问案的人是你,我为什么要担心?” 行吧,你开心便好。 赵锦瑟瘪了下嘴,“那你知道那什么青楼名妓?” 傅东离:“不知道。”且眼神一飘,赵锦瑟反应过来,转身看向走来的陈夫人。 陈夫人其实长得不差,只是妆容比较重,加上泼辣强势,并不具女性美感,跟赵锦瑟一个照面自在皮囊美色吃了许多亏。 何况陈夫人瞧着赵锦瑟花骨朵般的年纪,再摸到手背上已起褶皱的皮肤,脸色越发难看冷峻了几分。 赵锦瑟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解释她陈家没给她下套就不奢望了,但至少应该质问她是不是跟石东成说了什么把嫌疑转移到她身上。 然而没有,陈夫人直接擦肩而过,只了赵锦瑟一个冷哼。 哼?哼什么啊! “她为什么要哼我,明明是我最委屈好不好,我那店都倒闭了!”赵锦瑟郁闷得不行。 傅东离姿态倜傥,气质却冷清,睨她一眼,“她这般态度,你没想过为什么?” 赵锦瑟想了下,得出了答案:“大概因为我赵家比陈家有钱,她仇富吧。” 能自圆其说自得其乐也挺好的。 这姑娘还真是一朵奇葩。 傅东离转身离开,赵锦瑟忙追上去,大街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赵锦瑟走他边上问起:“你啥子意思?” 他走得不快,但步子大,赵锦瑟下意识就伸出手拉了他袖子,这还没拉住人呢,他自己停下了。 这一下就撞到了他身上。 双手扶住赵锦瑟,扑面而来的女儿家香气,非脂粉,却是别有不同的香味。 一头青丝略俏皮,落在他手腕上,清扫如鸢尾,凉凉带点痒意,却如丝绸,转瞬便是滑落。 傅东离微微皱眉,在赵锦瑟站稳后撤开手,板直站着,问她:“你不饿?” 赵锦瑟抬起头,思考了下,回:“饿。” 傅东离低头看了看她,甩袖负背,转身。 那就吃饭。 ———————— 赵锦瑟是陵城人,养尊处优,对吃的挺有研究,连点了四份佳肴,小二离开后,傅东离抿了一口茶水,“我以为你会多点几份。” 赵锦瑟:“咦?你不够吃?不够吃早说啊,我再多点几份,莫慌,我有钱!” 傅东离轻摇头,放下茶杯,“权贵之家多声色犬马,巨富之家多享乐奢靡,像你这样,不错。” “我没你说的那么朴素伟大,只是东西吃多了是病,也容易变胖,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得自律。” 给自己倒了杯茶,赵锦瑟清了下口,又打量傅东离,“修身养性是一种自我素质,为的是自己。但舍己为人是一种奉献,可以是自己选的,但不必要是别人要求的,莫非你认为富人有钱多吃些好吃的就是过错?” 傅东离微讶,察觉到赵锦瑟对他的冷静考量,他指尖轻点桌面,回:“事实上,从另一面说来,你多点了这些菜,自然多花钱,店家也就多赚点钱,对于我蜀国之经济也有助益,凡事总有两面性,我刚刚的意思其实你懂,但你故意歪解,是为何?” 还能为何?想看看你是否值得我钟意啊。 赵锦瑟心中腹诽,面上一本正经,“那就是我误会了,不过也足可见傅先生你的想法跟我其实挺相似的。” 想到某件事,赵锦瑟笑容粲然,眉眼弯弯。 傅东离忽说:“其实就算赵姑娘你多点几份菜,我也只觉得你胃口大而已,看来我也误会了。” 赵锦瑟一秒收了笑容,拍桌,“菜来了,吃!” 我不想听你说话! ———————— 吃吃喝喝,赵锦瑟问起陈夫人的事情,“我怎觉得她有备而来,好像什么都知道,这案子真的跟她没关系?” 此前她还对陈夫人多有女性之间的体谅跟宽容,现在却有了几分怀疑。 傅东离喝完一小碗陵城有名的蛋豌羹,“出事的是你的店,陈家不可能没听到风声,按照正常的调查过程,陈家是肯定要被查问的,那陈夫人也怕你攀咬推卸责任,所以早作准备也不奇怪,至于什么准备——自是用钱打通了关节知晓了案件细节。” 赵锦瑟了然,这世上用钱买不到办不成的物跟事儿还是极少的。 “所以那师爷跟石东成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后者不得不网开一面~~” 傅东离没说话,但赵锦瑟自己想通了。 “莫非是她知道我爹给石东成送钱的事儿了?!我说她怎么哼我呢。” 赵锦瑟略尴尬,咕噜咕噜喝口水,正要继续问案子的事情。 “表妹!” 忽然一声呼喊,吓了赵锦瑟一跳。 迎面而来一锦绣公子哥,油头粉面的,边上还跟个年轻姑娘,见着赵锦瑟后,他顾不得这姑娘,径直前来。 “表妹,自从你身陷囹圄,被凶杀案缠身,表哥我日夜担心,生怕你有什么危险~~” 赵锦瑟眼皮子一抬,对傅东离斯文优雅说:“傅先生,你先走吧,我等会就来。” 傅东离不置可否,起身离开,那姑娘一看他的姿容就醉了,看赵锦瑟的眼神也越发嫉妒。 “囹圄什么的就算了,我这几天吃喝睡都在家里,这辈子也只被被子缠身过,至于你日夜担心什么的,我闻着你身上这花酒味儿,是跑青楼黯然销魂了吧。” 赵锦瑟双手环胸,眉目吊梢了不屑,“陈子东,一句话里两个错误还外带撒一个慌,你这文学造诣炉火纯青,今年要考状元了吗?” 瞧这怼的麻溜又押韵,都不带停顿的,满堂吃客都哄然大笑。 陈子东被怼得鼻青脸肿的,既觉得丢脸又怨愤,于是咬牙怒道:“锦瑟表妹,你一区区女子,尖牙利嘴实在有失妇德,而姨夫在外也早有儿子,你将来得不到任何家产,我劝你还是收敛些好,免得将来嫁不出去!” 若是一般女子被男子这般辱骂早已羞愤欲死了。 然而赵锦瑟微笑:“我赵家财产什么的,你贵人眼高,不就是因为我没家产继承才不求娶吗,不过你求了也没用,因为我爹说了,他本来就不喜欢我,如果我还嫁了一个你这样没点自知之名还臭不要脸的人,那不得膈应死,为了讨好我爹,我能怎么办啊,只能比他更不喜欢你了。” 陈子东气炸了,口不择言:“真真恶毒,我看那陈瑞生就是你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有孕 众人觉得陈子东此话过分了,毕竟赵锦瑟脾气再不好也没闹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往常还陪着赵富贵给灾民施粥救济,未曾出差错,外加皮囊出色,而雍国民风开放,世人总会宽容几分。 听赵锦瑟言语观陈子东德行,此人也不过是爱慕富贵厚颜无耻的小人一个。 众人不忿,有武林侠客起身欲救美。 “恕我直言,百年前朝野上下就已开女官学取仕,当朝不乏女官,以能言善辩就认定有失妇德那是百年前一代昏君所致的乱政,亏你还是自诩读书人,我看你这思想还留在百年前朝,你信不信我署名上书给你所在的私塾院长,你以后就别想科考了。” 陈子东脸色大变,嘴唇都哆嗦了。 “不过大家都是亲戚,我不会那么无情的,自然不会这么做。” 陈子东神色稍缓,又听赵锦瑟说:“反正一本《轲古言学》你背了三年都背不全,写个策论还得跑青楼跟美娇娘彻夜研究,到时候让你多费点盘缠千山万水赶路却啥也考不出来,我心里也是乐意的。” 然后赵锦瑟弹了下绫罗锦绣,睨了一眼那女子,“用这么嫉妒的眼神看我,只会让我知道自己原来如此美貌。” 女子几乎气得脸都歪了。 而赵锦瑟压根不理她,走路带风而去,然而刚下楼梯就见到了下面站着的傅东离。 傅东离:“非有意偷听,只是刚刚结账,发现没带钱。” 赵锦瑟:“” 我没让你结账,是让你走远点。 诶,这可如何是好,凶煞一面全被他看见了。 还好她刚刚没有动武。 ———————— “咳咳,其实吧,我平常还是挺温柔贤淑的,只是这个人委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着他觉得恶心。” 赵锦瑟在街上解释了下,但没细说。 傅东离颔首:“我知道,那人乃真小人一个,你刚刚应付得很好。” 咦?这美男子好像不是很庸俗。 赵锦瑟愣了下,后笑了:“那我刚刚要是应付得不好呢,你会帮我?” “会。” 傅东离说,在赵锦瑟步子一顿的时候,他补充:“只要你把帐付了。” 赵锦瑟:“” 这样贱的男人她怕是撩不动的。 “对了,现在我们去哪?找那名妓还是?” “那是石东成的事情,总得给他留点事儿干,省得他算计到你身上。” 至于现在要去做什么~~ 既然不找小妾,那就找陈瑞生的正妻。 —————— 陈夫人回陈家后,管家陪同进屋,却见一清隽公子匆匆来,虽是匆匆,他步履却有些不便——拄着拐杖。 陈家独子腿脚不便是陵城皆知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个,陈瑞生才多有嫌弃,想要一个健康万全的儿子。 但为母护儿是天性,久而久之跟陈瑞生就离心了。 “母亲。” 陈安面露焦虑,但看自己母亲并没有伤在身,想来没有在衙门受罪。 陈夫人安抚了他两句,对于这个案子并不多说,毕竟已经确认死者是陈瑞生。 提及父亲,陈安神色黯淡了几分,但未免触动自己母亲伤情,也不再多说,只让家里准备丧事。 “母亲休息去吧,一切让儿子来。” 陈夫人看了看他,陈瑞生毕竟已经故去,陈家自是她的儿子执掌,让他现在担事也好,于是点点头。 只是她的目光瞥过陈安平脖子下的一片淤青,脸色微滞了滞,眼中多了一抹恨意。 ———————— 傅东离跟赵锦瑟登门拜访,陈家已经起了丧尸的门仪,虽说傅东离是无身份不递名帖的来客,但赵锦瑟在陵城却是有来历的,出于礼节,管家赵盛率人前来迎接。 “赵姑娘,府中丧办,如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赵盛为人稳重,客套后询问赵锦瑟登门何事。 对啊,何事?肯定跟你家老爷的案子有关啊。 但话不能明说,赵锦瑟就说:“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有个买卖想跟贵夫人谈一谈。” 额,人家府上办丧事,你来谈买卖? 然而赵盛闻言后回禀了,没一会陈夫人就来了。 遣退了一些仆从,在外面开阔的花园见了两人。 边上就赵盛陪同。 “整个陵城也就赵大小姐离经叛道,敢在别人府门丧办时上门谈生意,也不怕晦气。” 陈夫人很不客气,赵锦瑟也不落人下,回击:“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商人,讲究的是利益,若是都信怪力乱神,那以后还谈什么经营,直接买个香炉供着好了。” 她这话说完,边上的傅东离若有所思:“你店里好像是供着香炉,还有财神爷的画。” 女人说话,男人别插嘴! 而且有你这么拆台的吗?!我们是自己人! 赵锦瑟瞪了傅东离一眼,却也正好可以把傅东离介绍一下——这是给我查案证明清白的人。 陈夫人老早就留意到了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男客,“我知道,在衙门见过,既是查案,不知道可查出了什么?瞧着赵姑娘是一点都不慌,若是没有查到什么,那就是赵姑娘铁了心要把我当替死鬼了。” 这女的讲话是真不客气啊,还好赵锦瑟也是个小辣椒,在酒楼被表哥逼得现出原形后现在也不遮掩了,立马呛回去:“哪能啊,这不还有个小妾当替补嘛,这三二一总有一个能顶缸的不是,如果谁都是无辜的,那就得拼人品跟运气了。” 既然她提及小妾,陈夫人就懂了,她看了看两人,说:“既然想查那女人,自己去就好了,找我问什么,从我这里可只能听到坏话。” “坏话还是老实话我分得清,陈夫人只管说就是了。” 好大的口气! 陈夫人轻哼了下,倒也明说了那青楼名妓的一些事。 此名妓艺名为婉嫣,乃钦州燕子楼的头牌,听闻是陈瑞生走商时过钦州偶然见到,当时惊为天人,花了重金与之欢乐,后还不惜巨资替她赎身,本来一方富商在外有个首尾也不稀奇,何况陈瑞生从前就行为不检,陈夫人还没眼皮子浅到那个程度,偏要跟这个女人计较。 “可问题是她要跟我计较,我让人一查就知道她的来历,更知道她就住在城内柳云巷。” 说到这里的时候,傅东离留意到她的面上有些不屑,敏感道:“柳云巷不好?” 赵锦瑟看了他一眼,刚要说什么,陈夫人先说了:“富贵人家藏玩意儿的地方,你说好不好。” 就是藏外室的宅子一条巷,说起外室,没名没分的,那还不如家里小妾,陈夫人的轻蔑由此而来——不仅仅是对那婉嫣的,更有对陈瑞生的。 在这点上,赵锦瑟也撇嘴表示不屑。 傅东离看了两人一眼,道:“既花了巨资赎人,却不纳为妾,只是把人养在柳云巷,屈从于这世间男子秉性,得手愿费劲,处置却随性,想来陈老爷一开始就不曾有把这婉嫣收入内室的心思吧,只想在外养着人。” 陈夫人微微皱眉,寻思了下,道:“确实如此,所以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儿,若不是后来他变了性” 她忽然不说话了。 傅东离喝了口茶,风姿卓越,也没说什么,场面一时尴尬,赵锦瑟目光一闪,扯开话题问道:“那你跟她见过面吗?” 陈夫人:“我见她作甚,这种事情根源还在男人身上。” 所以她第一时间找了陈家宗族,而不是找那婉嫣麻烦。 现在看来奏效了不是。 至于陈瑞生的死,陈夫人轻描淡写,全程没有任何动容。 赵锦瑟两人也没有久坐,很快就起身告辞了,大概陈夫人也不太想再看见他们,就没送,让赵盛送了。 出去的时候走了另一条路,刚好遇上那陈安平。 陈安平有些拘谨怕生,见到赵锦瑟两人后十分局促,红着脸匆匆应付了两句,还好两人即刻就走。 离开陈家后,走在路上,赵锦瑟觑了下傅东离的脸色,说:“她隐瞒了一件事,对吧。” “嗯,婉嫣有孕。” 这次赵锦瑟没有惊讶,因为她刚刚也想到了,一个生计都完全掌握在手里的名妓有什么可让陈瑞生改变注意不惜要把陈家财产都赠送的,无非是切中他软肋的事。 ——子嗣。 “陈安平有腿疾,或许因为性格,比较拘谨,学业上也不顺利,陈瑞生一向觉得不能见人,对他很不喜欢,可他许多小妾跟外室,却没有一个再能怀孕的,若是那婉嫣这次有了孕,那陈瑞生为此要抬高她身份也不奇怪。” 赵锦瑟想通了这点,忽然觉得陈夫人的嫌疑无限大了许多,至少在明面上她是十分可疑的。 “假如婉嫣有孕,她完全可以凭着孩子顺顺利利嫁入陈家,到时候就是陈家宗族都不会说什么,也不会支持陈夫人,所以,她为什么要杀陈瑞生?这说不过去,反过来倒可以推敲陈夫人嫌疑最大!” 赵锦瑟才刚这么一说,傅东离忽然补了一句,“陈安平换了一件衣服,高领,这个时节还不到穿这衣服的时候。“ “咦?”赵锦瑟步子一顿,回想了下刚刚见到陈安平时,后者穿着的确有些不妥当。 “他的脖子上有伤。” 傅东离目光幽深,“而且他刚刚走来的时候表情很不自在,在拉扯衣服,显然他也不太情愿穿这一套衣服,但他还是穿了。” 是陈夫人让他穿的。 怕暴露什么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荒院 —————————— 陈安平为什么脖子有伤?若是没有本案,它不值得他们去费心思量,可命案既发生了,一切蹊跷都是可以探索并牵连起来的线索。 比如他的伤让陈夫人不得不去遮掩,为的是掩盖他的嫌疑。 而反推回去,陈夫人如此紧张,是否因为陈安平的伤跟陈瑞生有关? “我听说此人性格腼腆拘谨,出入的地方不外乎两处,一是学堂,是陈家。在学堂,因他家庭出身在陵城不算弱,为人又不惹事,基本上不会跟人起冲突,就算起了冲突,因为我们陵城学堂教学十分严苛,那些个先生十分注重君子德行,若是在下次学考前动武,会被认为失德狂戾,不管双方谁对谁错,十有八九会被一起劝退回家,所以在学堂与人打斗的可能性极小。若是在陈家,以陈瑞生跟他的父子关系,再联系到陈家母子之外的那位名妓婉嫣怀孕带来的危机,这种关系会越发紧张起来,跟陈瑞生起冲突进而被他攻击也不奇怪。” 赵锦瑟一番分析,傅东离颔首表示认同,却也问:“你差人调查过?还是往日就关注他?” “额?我关注他作甚,自是这两天让人调查过,反正我又不差钱。”赵锦瑟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铜臭味,却出奇不惹人讨厌。 傅东离睨了她一眼,说:“所以你现在可认为陈家母子有嫌疑?” “嫌疑是有的,但那婉嫣也说不好,因为没有证据,都是推理,谁都有嫌疑啊。”人命关天,赵锦瑟还是很谨慎的。 傅东离也深以为然,所以说:“还有你,你也有嫌疑。” 你这人能不能好了! 赵锦瑟瘪瘪嘴,眼珠子一转,“那你呢?现在认为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我怎么认为没用,要看知州大人怎么认为。”傅东离说完这话忽然顿了下,因为眼前忽有一列衙役招摇过市,气势汹汹的样子,直奔着东南街道而去。 怎么了这是? 傅东离只观察了下那些衙役的脸色跟随身所带的器具就判断出来了。 “死人了,或者说有死尸。” 赵锦瑟一惊,隐约觉得这事有蹊跷。 于是她脱口而出:“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正好傅东离开口:“你自己长了腿,我拴不住,何况我需要你那比狗还灵敏的鼻子。” 听着像是夸她,咋这么别扭呢? 须臾,赵锦瑟说:“我觉得你肯定尚未婚配。” 嘴巴毒成这样,哪家姑娘眼会这么想不开。 ———————— 哦,不仅毒舌,还乌鸦嘴。 刚跟到那条街,赵锦瑟就早早闻到了喷鼻的臭味,这味道如此熟悉,可不就是死尸腐烂的味道嘛。 她不得不捏了鼻子,走到地儿一看,咦,这园子挺气派啊,就是年代久远,仿佛荒废无人住了。 而且里面果然有死尸,还一死就是三具。 是从一座园中后院的枯井下捞出来的,腐烂程度不轻,那味道难以描述,臭得周遭住户难以忍受,前两天奔走相告,议论纷纷,后有老者猜测有异,领了本家几个年轻壮丁去查探了下,闻着臭味找到枯井,看到下面有尸体,这才报官。 “傅公子,赵姑娘,便是这位老翁先报的案。” 衙役对傅东离两人客气,引了过来一同参与讯问。 老翁后面还站着三个本家小伙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年轻人,乍看到赵锦瑟后,原本被三具尸体吓坏了的苍白脸霎时红到了耳根处,十分拘谨。 赵锦瑟也没管他们,走过去看了看那三具尸体。 虽然腐烂厉害,但脸还能看清楚。 “是他们!”赵锦瑟震惊,退了两步,脸色有些难看。 尽管已经确定张老四三人已经遇害,可不久前还灵活的人眨眼就变成了腐烂的尸体,赵锦瑟有些不适应。 傅东离看了她一眼,皱眉,交错了一步挡下她看那三具尸体的视线。 老翁倒没留意赵锦瑟,只陷入回忆中。 “这臭味三天前就起了苗头了,老朽我原来还以为这条街上谁家泔水几天没倒呢,后来一想这不对啊,这不管他人臭死,自己还能忍得了?就上街问了问人,都说无关,后几日吧就更臭了,不过我们一群人一琢磨,这味道还是从我隔壁这废院子出去的,就我那儿闻着最臭,想来是一些猫狗畜生死在里面,尸体无人打理。这不,今日老朽带了三个后生寻过来了,呔!谁知道井底恶臭连连,猫腰一看,底下三个人头突突看着老朽呢!可吓死个人。” 老家人么,话多,旁人还不好打断,只得听他絮叨,讲了一大段才说到重点。 这院子是废弃的,十几年前老早无人住,老翁经常待家里,也不曾看见有什么人出入这座院子,除非深夜。 旁边的衙役头头闻言皱眉,正想要问他这院子的来历,傅东离却问:“十天前的下雨夜,你可记得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他这一问是有针对性的,老人记忆力不好,但若是针对性回想,还是有些印象的,“丫,好像是有,那晚上下了雨,我这身体一到下雨天就酸痛,睡不着,起了身,正透过窗子依稀听到外面有车轱辘转的声音,我还想着这么晚又是下雨天,谁这么起早干活呢。” 傅东离不再问他,而是看向衙役:“差人看好正门过后院的路,看看上面是否留下车辙印。” 衙役们一封锁一观察,发现这路上还真有一些泥泞干后的车辙印,因为是荒院,后院土地久无人打理,更别说什么板车使用了。 显然,凶手杀了张老四三人灭口,拖着尸体载到这荒院里弃尸而去。 “这院落三进,院墙砌成,板车除非出入正门,否则无法进入,莫非这院门平日都是大开的?”赵锦瑟一问,衙役头头察觉到其中关键,便看向了老翁。 “当然不是,谁家废院会府门大开对着街道的,那不是冲煞么!”老者摇摇头,“它基本都是紧锁着的,又不是自家,谁管他内里怎么样,不过住在隔壁,我们也觉得这么一大座院子荒着,里面什么脏东西也有,有点膈应,颇期待原来主人把它转卖出去呢,住点人有点人气也好啊。” 紧锁?赵锦瑟正想跟傅东离说什么,发现这人走出去了,且甩下一句:“门锁是好的,但被撬开了。” 想来刚刚他进门的时候就留意到了被撬开的锁门。 老翁一听忙解释:“门是我们撬开的,但我们四人进院是报备过里长的,里长做主让我们撬了门进去。” 里长是知州辖下管一个小区域的小官,在朝廷无品阶,但在当地可领官府一定俸禄,一向有管理当地百姓杂事等权宜。 那就没错了,没锁完好,板车如何进来?除非对方有钥匙! 衙役头头目露精光,但依旧问傅东离,“傅公子,我看此案已有眉目了。” 他也知晓傅东离之前推敲出张老四三人之死,追踪板车到这里,再通过这院子可追踪原主人。 如此连贯,岂不是可以破案了?! 衙役们喜不自胜,就连赵锦瑟也觉得此案见到了曙光,却不想傅东离神色寡淡。 仿佛~不以为然? 莫非哪里不对? 细节处见精致,赵锦瑟信赖此人是在刑案上有能力的人,所以直觉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但那衙役已经开始审问老翁这院子来历。 也没问几句,老翁就给了答案。 “姓林,林家的院子,要说那林家从前也是一大户,有钱得紧,听说祖上还有当官的,曾在朝廷任职,只是后来败落了,连独女都嫁入商家,但听闻也是富庶。”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赵锦瑟陡然想起一个人来,猛然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傅东离的眼。 显然,后者又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罪证 —————————— 陈夫人被缉拿问案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赵锦瑟从赵富贵嘴里听到这事儿,先是吃惊,后是了然。 “昨晚你问我那陈瑞士的夫人娘家是不是姓林,我还纳闷呢,今日才晓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赵富贵吃着果子,便看向赵锦瑟,“你这是要出门了?“ 在家的话,赵锦瑟虽也介意穿着,但穿的都是闲散宽松的,也就外出的时候会特意打扮,配合场合穿着。 看她今日穿的,像是要上战场似的。 “什么上战场啊,是要上衙门公堂。” 赵富贵手里的果子落地,急得不行,第一反应就是去库房再搬出点黄金送人打通关系。 果然,不过片刻,衙门的衙役就来了,要把赵锦瑟带走,当然,这次客气很多,说是帮忙作证人提供证词而已。 赵富贵还是有些担心。 基于孝女之心,不忍老父担忧,于是临走时,赵锦瑟安抚赵富贵:“没事的呢,上次没台词,起码这次有供词啊。” 赵富贵:“” —————— 公堂之上,赵锦瑟被带到后堂,等候传唤,但她听着动静,仿佛这次来了不少人。 这些衙役们的精神跟姿态都比往日抖擞,有点儿——做作。 莫非~~ “督查使林言尘到了。”身后传来薄凉的声音。 赵锦瑟闻声一惊,下意识转身,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傅东离,“咦?你也是证人?” “来看热闹的。”傅东离声音淡淡,转身往旁边小门那边走去,推开小门,是一小隔间,在这里可以看到外面公堂,正适合一些特殊人士观看审案过程。 显然,傅东离就是特殊人士。 反正现在也没轮到赵锦瑟上堂,她看旁边没人看着,就跐溜一下跟着他进去了。 隔间小窗隐秘,傅东离正站在那儿看着,而赵锦瑟凑过去问:“傅先生,我可以看看吗?” 我能说不可以么?你已经挤过来了。 傅东离能说什么呢,就往边上退开一些,给她挪了空间。 正堂上,陈夫人已经被带上去了。 外面观堂的人议论纷纷,如果说第一次缉拿是嫌疑,这第二次怕就是铁案了,不少人都在怒骂毒妇。 陈夫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督查使林言尘也是面色平静,因长相威严,气度冷然,单坐在石东成边上旁听此案就给了众人莫大的压力,何况他身后还站着凛然森严的督查卫队高手。 堂上十分寂静。 直到石东成拍案而下。 众人皆是一惊。 “他拍案的力道比以前重了很多,看来铁了心要破了这个案子给这位督查使看,也可见他已经找到了证据证明陈夫人就是真凶。” 赵锦瑟看着石东成严厉开场,一开口就质问了陈夫人。 “罪妇林婧,你可知罪!” 他特地点出陈夫人的名字,就为了带出她的娘家。 陈夫人闻声抬眸,看向石东成,“石大人昨日才羁押妾身到堂问罪,今日又来一次,妾身依旧是那句话,此案跟妾身无关。” “无关?你可知道昨日从你娘家废院子枯井中捞出的三具男尸?” 陈夫人垂眸,目光一闪,道:“这件事昨日便传遍陵城,妾身也有耳闻,还遣了管家回去看看,得知真有尸体,妾身也是极为震惊,还期颐大人能找出此人,我倒要看看是何等歹毒之人将尸体抛掷我娘家枯井。” 石东成早知她不好对付,便是一笑,“就知你会推脱,你却不知这尸体是用板车从正门运进你娘家的,若是贼人偶然寻你娘家枯井抛尸,何来开门钥匙?何来轻车熟路直奔后院?也只有你林家人才有此能力,若是算算动机,你这罪妇便有十足的理由要杀死陈瑞生!” 本身尸身在自家枯井,已给陈夫人带来巨大的嫌疑,石东成从那衙役们口中得到了傅东离的推理细节,运用于堂上,条理分明,让陈夫人无法否认,但若是无动机,无实证,她怎会认! 当然,她很快就知道“动机”来了。 一个女子被带了上来。 此女年纪轻许多,姿容清丽,身姿曼妙,本以为是风尘气十足的青楼女子,却不想气质不俗,且面容憔悴柔弱,眼眸带泪,看得人心中可怜。 大概凡人就是这样的,对比气势强盛,对峙官家依旧不减强势的陈夫人,石东成明摆着较为偏袒那青楼婉嫣。 软了声音,问那婉嫣:“婉嫣,你有孕在身,可跟陈瑞生说过?” 提起陈瑞生,婉嫣十分悲痛,但仍旧撑着羸弱的身体回道:“回禀大人,贱妾是说过的,当日夫君极为欢喜,急匆匆要回家,说是要跟林氏列祖列宗汇报这个好消息,也让宗族的人知道他又要有儿子了。” 石东成颔首,再问:“那他可说了其他?” 婉嫣闻言表情微微迟疑,下意识看了下旁边的陈夫人。 陈夫人表情及其冷漠,一眼都不曾看她,这等凛然气势让婉嫣有些畏惧,不由漠然了。 石东成瞥了陈夫人一眼,拍案了下,低喝:“婉嫣,你可要据实交代,毕竟这关乎你父君的性命,也关乎你的清白。” 顿了下,他淡淡道:“据仵作验尸,杀人手法乃是用酒毒杀,十有八九也是女子经手所为,而且这女人必然跟陈瑞生关系亲近,能跟他在私人处饮酒,否则尸身难以处理。” 而这样的女子有几个呢? 最有嫌疑并且涉案的也不就是两个,一是陈夫人,二就是她婉嫣。 婉嫣想必想通了,伸手抚摸了下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这才坚定了些,说:“夫君她还说过,我若是给他生下一个健康聪慧的儿子,他必定会迎娶我,让我儿子成为陈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虽然早有所知,赵锦瑟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悄然打量了下那陈夫人的脸色。 她阖了眼,嘴角紧抿,似乎神色无动容,但她攥着丝帕的手掌骨节发白。 不是不痛的,也不是不恨的。 就算不为她自己,也为她的儿子。 陈瑞生啊,她的夫君,呵。 “陈氏,便是陈瑞生因婉嫣怀孕要迎娶她,且她的孩子会威胁到你那儿子,于是你痛下杀手!我看你还是早早认罪吧,省得顽固不通,加深罪责!”石东成再拍案,厉喝陈夫人。 后有百姓们附和指责,前有堂官厉声诘问,陈夫人睁开眼,“大人,妾身依旧是那句话,无证据,妾身不会认,毕竟空手白话谁都会说,此女本就是青楼中人,最会巧言令色哄骗男人,她说什么,大人也信?” 这话意有所指,好像是说石东成被青楼女子美色所迷哄骗一般。 石东成闻言脸色铁青,大怒!直接下令要上刑。 旁边的督查使林言尘微眯起眼,打量了下陈夫人,若有所思。 衙役上台,要给陈夫人上刑,后堂小隔间,赵锦瑟表情有些复杂,看向傅东离:“真是这样的吗?” 傅东离看着堂上,凉凉道:“这样不好嘛,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还是说你偏袒她。” 赵锦瑟表情抽了下,皱皱眉,说:“我不是偏袒她,是偏袒真相,也尊重事实。” 傅东离一怔,正想说什么,就见这人又往这边凑了下,“你让开一些,又挡住我了,真是的,个子这么高还没点自觉~”她嘟囔着,声音糯糯得。 傅东离皱眉,这次却没让开,却说:“不必看了,跟我走。” 啥?赵锦瑟猛转身,却没察觉到自己跟傅东离挨得极近,又都看窗子,他微伏了腰,跟她一个高度,所以她这一突兀,一个感觉到脸颊有柔软的芬芳淡扫而过,一个感觉到自己红唇碰到了些微薄凉。 霎时,之前不觉得隔间逼仄一下子分明起来。 那通体的香气也陡然丝丝入扣。 这气氛尴尬不?她该说什么才不失体面跟优雅呢? 赵锦瑟身体僵了下,憋出一句:“早上我洗过澡了。” 所以洁癖的你没吃亏。 而傅东离之前也不知在想什么,此时闻言后垂眸瞟她。 “以后这种话不要对男子说。” 他古板严肃。 赵锦瑟颔首,认真应答:“自然,那跟你说可以?” 她这是故意的? 平日里狡猾如狐的人,故意如此,定是逗他的。 傅东离不知她对其他男人是否这样,但他此时并不认同,所以回:“所有男子,除了你心仪之人,或是未来夫君。” 而后也不等赵锦瑟说什么,就转了话题,“不是说石东成又把你忘记了连供词也不让你说了么,过来。” 他这是要带着她上堂么? 作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母子 ———————————— 堂上,陈夫人刚要被上刑,饶是脾性刚烈如她,见到那森然恐怖的刑具也是白了脸,石东成对她观感极差,自然不会怜香惜玉,见动机跟嫌疑兼备,她死不认罪,喝令之下就要上刑。 衙役们上前就要给她戴上拶指夹紧,陈夫人手指曲起,嘴唇发白,厉声说:“大人,您没有实际证据指认妾身就要上刑,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这是她的控诉,对一个堂官的控诉,往时已是过分,何况督查使在场。 石东成面色一黑,悄然瞥过林言尘冷漠的脸色,心中紧张,顿时把陈夫人恨到了骨子里,又是拍堂怒喝,“罪妇陈氏,你还奸猾刁钻!当本官手头没有证据?” 他怒喝后却也一时不敢给陈夫人上刑,怕被林言尘真的当成严刑逼供写入考绩里面,那可就大大不妥了。 正胶着时,底下一列衙役忽冲入堂中,“大人,搜到了!” 石东成面色一喜,反问:“搜到了?!” 那衙役头头看了陈夫人一眼,上前来呈上一样东西。 “大人,这是在陈家主妇小厨房矮柜中搜到的一坛酒,里面的酒水确实有毒,已经仵作检验,小的也拿一只鸡试过,喂酒之后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便死了。” 陈夫人错愕,猛然转头盯着衙役头头,也看着那一坛被衙役挑上来的酒,那表情似乎很错愕它怎么会被找到似的。 反正堂上众人是这么认为的。 证据,动机,线索,一应俱全。 基本上在地方公堂上可以结成铁案了,就是上交到廷御司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石东成喜形于色,再看陈夫人:“除了这酒,还有那簪子,罪妇,你可记得?” 陈夫人还想说什么,石东成打断她,“本官知道你肯定还有推脱之词,但那簪子虽是陈瑞生赠予婉嫣之物,她也的确佩戴在外,但两日后无故丢失,婉嫣,可对?” 那婉嫣闻言便柔柔说:“是的大人,当时我还十分心疼,曾跟邻居说过此事,大人是从邻居那儿得知的?” 石东成颔首,“本官派人四处暗访洞察,并不会轻易听信一面之词,得知那邻居说你簪子丢失后,本官就想这簪子出现在陈瑞生断指之上无疑是指证你为凶手的最佳证据,何人有此歹毒心思?自然只有陈夫人,既能杀夫又能嫁祸给你这个眼中钉,一箭双雕,真真恶毒!幸好本官不曾上当!” 说完这些,不少人已经信服了,看陈夫人的目光尤为厌恶。 石东成再拍案,低喝:“陈氏!你还有何话说!” 没法子了。 陈夫人知道今日自己在劫难逃,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巴蠕动了下,终于苦笑,“大人,如此证据确凿,妾身能说什么呢?” 她似乎要认了。 石东成嘴角扯起笑意,眼里也有得意,正要定案。 “大人!大人!” 正在此时,外面突有人闯公堂,在众目之下含冤。 “大人,冤枉,我父亲非我母亲所杀!” 陈安平腿脚不便,踉跄着跑进来,不小心还摔倒了,后面管家忙去扶他,也顾不得丢脸,陈安平起身就一瘸一拐跑到堂上,径直跪下。 “阿平!你做什么!还不快给我回去!”陈夫人脸色大变,喝骂他。 但陈安平不管不顾,直接开口:“大人,我母亲无罪,我父亲之死跟她无关,他其实是我杀的!” 众人哗然! 石东成也是一愣,凛然:“陈安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莫不是为了替你母亲顶罪要担下这弑父之名?” “大人,不是顶嘴,是真的,我有动机!“陈安平扯下自己的衣领,露出脖子跟肩膀大片的乌青。 “我父亲脾气不好,一直厌憎我腿脚不便,引以为耻辱,喝醉后动辄打我,母亲心疼我,一直护着我,可父亲连她也一并打了,如此持续数年,母亲本是柔弱女子,为子则强,这才变得行事强硬,且跟父亲腿脚相加,得了外人指责辱骂的坏名声,这一切只是为了保护我这个没用的儿子不被糟践。” “可我心中有恨!” 陈安平的脸上的确有恨,刻骨的恨。 “不是为这陈家财产,也不为那未出世的所谓儿子,只为他如此轻贱母亲,她是他的结发夫妻啊!当年陈家商业不兴,是我母亲带着庞大嫁妆下嫁于她,还用嫁妆助他东山再起,不曾藏私,一心为了这个家,可他呢,发家之后看我外祖家败落人才凋零便翻脸无情!为了一个还未生下来的孩子就要休了母亲,母亲为了我跟他起争执,他便拿起棍棒捶打,我过去相护,也被他打了。“ 陈安平垂下眼,“我恨,知道如此下去,母亲迟早要因他下场凄凉,只有除了他才能保护母亲,所以我下毒杀他。” “这是我的动机,至于那毒酒也是我所用,不是只有母亲跟这青楼女子才能劝他喝酒,我也能。” 陈夫人闻言哪里肯,匆匆认罪,说陈安平只是为了保护她,才替她定罪,真凶其实是她。 之前怎么都不肯认,现在巴不得认。 可现在证据跟动机都转移了,陈安平的嫌疑也是巨大,母子一时谁是真凶反而难定。 石东成心中暗恨这陈安平搅事,可一想,这案子也不难断。 “不管是你还是你母亲,都不宜一个人干那杀人运尸的勾当,若非你们有下属,便是母子合谋联手,且等本官把你们下狱慢慢拷问,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石东成觉得不管这两人是谁杀了陈瑞生,另一个人必然是知情或者相帮的,一并下狱总没错。 这案子差不多可以水落石出了。 看林言成没有反对之意,石东成要拍下最后一次惊堂木。 “大人,且慢。” 这一声不比之前陈安平刚刚的呼喊来得强烈,它平缓薄凉,闻声便知其人。 傅东离走出来的时候,满堂森严都山林冰雪了似的,那林言成眉目动了动,眸色略深。 但赵锦瑟在后面一出现,这山林冰雪融化了,盛开了一朵朵花。 长这么好看的人一出场挺能缓和气氛啊。 赵锦瑟看了看陈家母子,琢磨着自己等下会有什么台词。 傅东离上来后,朝石东成一作揖,后者其实本质上不太待见他,因为案子基本已经定了,他不需此人帮忙破案,但碍于对方隐秘身份,他也必然要给面子,于是悄然打量了下林言成,没看出后者有什么特殊反应就问了傅东离:“傅先生,不知你有何事?” “辩护。” “辩护?”石东成本能觉得傅东离是来拆台的。 这案子都要定了,为谁辩护?! 石东成冷声质问,傅东离侧开一步,露出身后正无聊打量别人的赵锦瑟。 “自是为了赵姑娘,她花钱聘了在下。” 赵锦瑟:“???” 啥玩意? “赵锦瑟?跟她什么关系?”石东成心里一松,又有些犹疑。 你关了我一回,传唤了我两回问我什么关系? 赵锦瑟正憋屈,却听着石东成来了一句:“莫非她也要来顶罪?” 不,并没有,你别瞎说啊。 赵锦瑟哪里认这个,正要否认,傅东离:“怎没关系,尸体为什么要砌在傅姑娘店里呢?若是没点关系,为什么选她?足可见她跟这个案子是有关系的。” 赵锦瑟懵了,迅速反应过来:“额,你是给我辩护的?” 我都脱罪了,你非要把我拽进去!有你这么黑的么? 傅东离儒雅一笑,“赵姑娘别急,不先扯上关系,如何能给你脱罪呢?” 哦,你这话听着竟还很有道理? “我还得感谢你?”赵锦瑟黑了脸,轻哼。 分明就是这厮想插手此案扬名立万。 石东成不喜看这一对男女在公堂之上“打情骂俏”,惊堂木一拍,质问傅东离,“傅先生,有什么话还请明说,督查使大人在此,此案已定,切勿胡搅蛮缠。” 这是警告傅东离不要乱来。 这案子已经定了,切勿节外生枝。 傅东离长袖擅摆,抬手作揖,“大人勿急,在下这就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推理 他放下手,先看向陈安平,“凶手若是陈夫人,以陈夫人的体格气力,绝无法拖着载着三人尸身的板车深夜过市,从东街口到西街口,那夜还下着雨,道路泥泞,她一个妇人无法行此事,再且陈夫人少时出身金贵,养尊处优,在陈家也不缺钱财,平日里出行皆是仆役随行,而且因常年经营商铺,为人也是精明,这样一个妇人,又如何会一个人前往杏花街面见三个身强体壮的外男呢,既容易暴露又有危险,何必呢?是以,当日陈夫人是绝不会亲自动手的,搬尸之人亦不会是她,可对?” 自是对的。 这点连石东成都无法反驳,但他也说:“你也说她不缺钱财,仆役随性,叫些人出手作案便可。” 傅东离颔首,“是这个理,那么是谁呢?若是从陈家仆人经手,想必管家是知晓的吧。” 管家赵盛闻言一愣,迟疑了下,站出来否认此事。 他不认,又没有嫌疑指认他有关,石东成也没法,却说:“也未必要经过此人,别人也可以,一开始她不就是通过工人所雇佣了张老四三人?” 傅东离:“那按照我们大蜀律法,这真正经手之人必定要抓到讯问指认幕后真凶才可定案,可对?” 石东成正要反驳,林言成忽然插话,说:“确实如此。” 于是前者颇有些焦躁,怕有什么变故,于是说:“可已有指证陈氏的罪证,便是那酒坛子。” 傅东离:“酒坛子在什么地方,未必就是什么人用的,贼人可以往苦主家中偷出东西,也自有贼人可以往里面偷偷添了东西,就好像大人之前说陈夫人借那簪子嫁祸婉嫣,不就是一缺一添的效果?” “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很多刑案的证物岂不是都不能用了?本官可让衙役们问过她的侍女,这一坛酒乃是她平日常用的,早早就有。”石东成冷笑。 “不是不能用,而是必然也有唯一定性才可被当做铁证,非存疑第二甚至第三人选,首先,这陈公子就是第二人选,他可以正常出入陈夫人小厨房,要做些什么再方便不过。” 傅东离说到这里,陈夫人急了,却被赵锦瑟安抚住了。 她看出来了,傅东离是在抽丝剥茧。 一个一个分析,一个一个解疑。 这就是推理啊! 陈夫人可能也知道自己母子已到了绝路,也只能信任赵锦瑟两人一二,于是隐忍不发。 “那就假设陈公子是真凶,他亦有充分的动机去杀了陈瑞生,而且也用的毒杀,那么问题便有了,他既用了毒酒,为什么要把毒酒留在自己母亲的小厨房里?毒酒这种物件不比死尸为难,很容易销毁,何必留下当做罪证,还要留在厨房,留在自己母亲常日惯用的一个酒坛子里,莫非是想嫁祸自己母亲,或者毒杀自己母亲?” 这次轮到陈公子着急了,他没有啊! 陈夫人跟赵锦瑟也无语了。 这傅先生有毒啊,到底是辩护还是坑人? “他刚刚说自己杀人是为了保护母亲,行为却跟动机相悖离,这是矛盾之一,第二矛盾便是这罪证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那坛酒?因为没被销毁吗? 石东成有些拗了脑筋,“也许是来不及销毁,或有侥幸心理,毕竟已经嫁祸了那婉嫣。” “来不及销毁?那便更有意思了,刚刚我看衙役们担着这坛酒上来,颇有些吃力,因为酒坛太大,因为摇晃还有些酒撒出来,可见里面是装满酒的。” 傅东离用修长的指尖随手挑开酒坛红布盖,露出口子,酒香溢出,里面的酒果然很满。 “诸位请看,这酒是满的,刚刚衙役说过用了一些酒去喂鸡呢,可见它原来更满,几乎没被用过,既然没被用过,那毒杀陈瑞生的酒从哪来?用了一些又添了一些进去?有这功夫为什么不把毒酒处理了?” 这就是最石东成的最好反驳,他无话可说,傅东离随手把那酒盖扔给那衙役头头,“还有你刚刚说用酒喂了鸡?” 衙役头头一向信服他,闻言点点头。 “用了多少?” “一碗吧,这鸡本身就不太吃酒,我强行喂了一些。” “多久了才死?” “半柱香。” “一只鸡体格能有多大,一碗毒酒喂下去要半柱香才死,那用同样的毒酒杀一个成年男子,死者得喝掉多少酒才会积累毒性到毒发致命?仵作可有定计?” 傅东离问仵作,堂上的仵作闻言想了下,“大概要二十几碗吧。” 傅东离:“二十几碗,在场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海量?陈夫人,陈瑞生平日里的酒量如何?” 陈夫人撇嘴,“三碗就倒,一两碗的时候还容易醉,醉了就喜欢骂人打人,二十几碗?除非他醉了被人硬灌的。” “是的,除非他被人硬灌了,否则凭这样的毒酒根本不可能杀他,那便有两种可能性,其一,这毒酒其实是被稀释的,有人将□□偷偷放进这酒坛子里,因为酒坛子里面的酒太满,药份不够,所以药性衰减,一碗酒也只能够毒死一只小鸡。其二,这毒酒的作用本就不在毒杀,而在于使人昏沉,真正的击杀之法是那钉入陈瑞生脑内的铁针,大人应该还记得在下跟仵作的验尸结果吧。” 当然记得,石东成脸色忽然青白交加,一时应得很勉强。 赵锦瑟暗想:明明是铁针杀人,石东成非要一上来就定性为那毒酒杀人,不就是想把毒酒定为杀人铁证好让这案子了结嘛,好在督查使大人面前露脸卖弄能力。 这昏官! 赵锦瑟心中不平,傅东离却十分平静,说完后再指了下那毒酒,“不管是其一其二,这毒酒都不再跟杀人有关,但它的背后隐藏的蹊跷却很有意思,其一,是谁故意又为了什么放了□□在陈夫人小厨房的酒坛里?其二,既能给酒下药,为什么不直接下致命□□,非要先把人弄昏沉了?最后采用铁针杀人?” “若是仔细推敲,其一的答案不外乎是一个亲近陈家并且熟悉陈夫人小厨房的人,为的也是嫁祸给陈夫人。其二的答案是凶手本意并不愿直接击杀陈瑞生,而是要留他一口气,为什么?逼问!” “为什么逼问?这无从可知,但陈瑞生身体上有伤,断指插簪也不为泄愤,而是为了掩盖他身上的伤是为了拷打逼问而来。” 傅东离这话手腕,那仵作就翻开了自己的验尸笔录,说道:“大人,下官在上面记录过了,陈瑞生的身体上共有十三处伤,多是击打累伤,其中断指跟插入脑的铁针最为严重。” 石东成面无表情:“与凶手殴打也不奇怪,怎能确定他是被下药昏迷后束缚逼问?” “因为他的手腕上有两处绳索勒过的损伤,当时可能不明显,但人死后,身体很多伤痕都会分明起来,变得乌青。”仵作也不欲细说,因为普通人压根不懂。 或者说这位知州大人也不懂,甚至掠过了这些要点,就奔着那毒酒去了。 石东成此时算是黑脸了,面子里子都被傅东离跟那仵作还有衙役头头相助打脸,心中暗恨不爽,口气也不太好起来,“傅东离,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证明什么?” “证明陈瑞生之死不是为了正妻陈夫人跟婉嫣的夫妻之情,也不为陈公子跟他的父子之情,而是因为钱。” 钱? 石东成瞥了陈夫人跟陈安平一眼,暗想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陈家的钱。 “既是陈家的钱,也是陈家藏起来的一笔钱。” 众人顿时吃惊,尤是陈夫人,她猛看向傅东离,震惊得无以复加,甚至脱口而出:“你是何人,怎知道?!!” 淡然自若,无波无澜,他并不解释,只说:“陈公子说你父亲当年迎娶你母亲时,陈家祖业败落,生意周转不灵,急需一大笔钱财救场,可对?” 陈安平点点头。 傅东离淡淡一笑:“你小看了你的父亲,他并非庸才,也不曾让自己手头的祖业陷入死地,之所以缺钱,是因为只有这样,你的母亲所带来的一笔巨大财富才会为他所用。” 陈安平呆滞,猛转头看向陈夫人,“母亲?” 后者脸色沉寂下去,愤懑无奈交加。 这就是默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有疾 “他怎如此!怎能如此!”不说陈安平接受不了,外面的一群百姓也被惊到了,若说陈瑞生喜新厌旧卸磨杀驴也就算了,可能这世上多数男子都如此薄情,可贪婪奸诈到这份上,也是人间恶夫之楷模了。 贪图妻子嫁妆,这种恶行在大蜀是十分被人厌憎的,毕竟嫁妆乃随嫁女子私房,这从古时已是惯例,历代君王亦将此列为正法,尤是百年前那盛世一代,律法通明,更是为典故。 可妻子若是主动交出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陈瑞生想了这样一条计策——何其阴险啊! 一想陈夫人以往行事,可见也是有缘由的,不少人都面露愧疚,一个大娘更是怒骂:“这混账东西,若是我家夫君是这等肮脏模样,老娘非要跟他同归于尽不可!” “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是这种人,是在婚后多年,在他有一次醉酒时打翻了几本账簿,我拾起偶然翻了翻,发现他每月都会从财务中抽调出一部分转移走,我本以为他糊涂到把家产外送给外面女子,便查了查,这一查反知道他一直在陈家账面外私立了一个金库,里面既有他当年故意抽调出陈家的一大笔钱财,也有这些年他从家里赢利中抽出的四成,常年累月已是一笔巨资,我本想追问,后想想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能力不俗强势如她,也发现自己是不能如何的。 为了儿子,为了他的体面,为了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如此不堪,她也只能默认不知。 “不过这个金库是被放在钱庄里面,非陈瑞生本人或者由他继承下来的妻或者儿女凭借朝廷发放转移财产的官凭,旁人是无法取调出来的。” 陈夫人觉得很奇怪。 “陈夫人一派慈母心,为了保护儿子,便舍了这笔巨资,由着陈瑞生藏着掖着,却不知道自有别人贪图它。” “而这个人必然知道这个隐秘,所以设下了这一切,把人昏迷了,逼问金库下落,当得知取调出这笔巨资必须陈瑞生本人或者继承人才可行,就起了杀心,其实本来就没打算让他活着,但因为钱庄条件,就必须让陈瑞生的死变得更有意义些——首先要铲除陈瑞生死后可以名正言顺继承一切的陈夫人跟陈公子。” 傅东离的言辞平缓,但有种步步逼人的紧迫感,众人都随着他的言语思考——是谁呢? “所以有了可以嫁祸给陈夫人的毒酒,而陈夫人遭殃,孝顺的陈公子必定会急匆匆来顶罪,顶罪必须坐实,于是要让人知道陈公子身上有伤。除此之外,林家祖宅里面那板车过后院泥泞留下的车辙外侧还留有奇怪的脚印——那脚印一浅一深,不像是平常人能留下的,倒像是瘸子。” 赵锦瑟想起来了,难怪当时她看过尸体后瞥过那些车辙,总觉得不太对劲。 就是那些脚印。 “如果陈公子顶罪,衙门复查,必然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直指陈公子,或许还可以从陈公子居住之处搜到一些罪证,比如铁针,比如一些血迹等等。” 傅东离这话说完,赵锦瑟忍不住环顾四周,说:“那这个人肯定跟陈家很近,跟陈瑞生一家三口都很熟,既能进陈夫人的小厨房,又能去陈公子的居所,而且也必是两人都十分信任的人。” 没人比陈夫人反应更快,她盯着一个人,目光锐利。 精明如她,或者从听到自己小厨房里面有一坛毒酒就怀疑起了这个人,但也只是瞬时的犹疑,并未达到真正疑心对方的程度,直到傅东离一步步抽丝剥茧。 “赵盛。”陈夫人一字一句喊出管家赵盛的名字。 赵盛一脸惊愕,十分无辜,噗通一声跪下了,“夫人!您可是疑心我?我我没有,此事跟我绝无关系,夫人您可要明察啊。” 而后他看向傅东离,一脸愤怒,“傅公子,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害我!你说我一人谋害我家老爷,可有证据?” 傅东离没看他,只淡淡道:“凭你一人是不能的,因你本身就不能单独出现在陈瑞生面前,更不能出现在柳云巷,因为明面上你是陈夫人的人,陈瑞生对你很有戒心,要哄陈瑞生毫无芥蒂喝酒,也只有一个人最为合适,甚至比陈夫人更合适。” 赵锦瑟转头看向一人。 而那位督查使林言尘也在看着此人。 此人柔弱,如柳无依,纯净如雪,仿佛并不知自己被怀疑,只愣愣的,直到石东成忍不住说:“傅东离?你怀疑婉嫣?额,贱妇婉嫣?” 石东成忽然改了下称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在避嫌似的。 也没人在意他这般改变,因为都在看着婉嫣。 婉嫣终于察觉到了,惶然看着众人,“我?傅先生傅公子,你怀疑我?” 那双眸子憔悴柔美,仿佛欲泣,任天下男子看了都会心生怜惜吧,然而傅东离既能对美貌远胜于她的赵锦瑟铁石心肠保持洁癖,何况对她。 于是他说:“不是怀疑,是确定。” 婉嫣终于惊恐,“不,我没有,我怎么会害自己夫君!傅先生,我敬您是睿智才能之人,怎能如此污蔑我,我冤枉啊~就因为您跟赵姑娘更亲近陈夫人吗?” 她哭了,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陈夫人没憋住,冷笑:“夫君?没正娶没入册,小门嫁娶都不曾有,你哪来的夫君?再且你说错了,我跟赵姑娘可没半点亲近,别胡说八道。” 赵锦瑟也是有脾气的,冷笑:“可不是,没陈夫人卖我那破店,我还犯不着跟一死尸同处一室那么多天!晦气得很!” 相视一眼,齐齐冷哼。 傅东离却接上了赵锦瑟的话,“那店铺给赵姑娘,也不全是陈夫人的主意吧。” 陈夫人一愣,后仿佛回忆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赵盛,“我说当时你为什么忽然跟我提起赵家锦瑟要租赁一店铺呢,原是在这里等着我,先引出赵锦瑟,让我想起跟赵家结生意关系来救陈家生意,就是那店铺也是你特地挑出来给我的。” 赵盛目光一闪,狡辩道:“夫人您可莫要推卸责任,把罪责弄到我身上,当时那店铺我挑出好几家,是夫人您自己选的。” “你当我是傻子?那店铺五家,四家都是歪瓜裂枣,我若真要讨好赵锦瑟,又怎么会选那四家差劲的得罪人,必定会选元宝街那家,而细算起来,当时我们陈家手头店铺二十几家,合适的就有七八家,你一家也没选,这可不符合你赵盛平日的精明!” 陈夫人缓过劲儿来,看破案有望,自己母子都能脱身,可不使劲儿把嫌疑颇重的赵盛拉下马么。 赵盛也不是省油的灯,忙说这只是陈夫人一面之词,何况自己当时身体不舒服,挑差了也有可能。 这都是口头上的事儿,要推脱有的是说法,石东成听得头都炸了,看林言成也皱眉,顿时拍案,怒喝:“都住口!傅东离,你指证赵盛跟婉嫣两人,可有证据?他们出手的证据,他们串联一通谋害陈瑞生的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凭你这些推理,纵然有理,也是上不得公堂刑证的。” 傅东离既然确定婉嫣有罪,自有证据,证据就是 “陈夫人,你的夫君陈瑞生妻妾成群,在外小房也有诸多,却无人得一儿半女,可对?” 陈夫人撇嘴,“当然,陵城人都知道。” 厌憎到极致才会如此埋汰自己夫君吧。 “最近半年,他经常吃药可对?” 陈夫人愣了下,看了傅东离一眼,“是啊,你怎知道?” “昨日进你府门,见正院中房门口仆役正在清理一堆药渣,那屋子必然是陈家主人陈瑞生的房间,从他房中倒出的药渣也自是他用的。” 赵锦瑟想起来了,当时他们的确路过,那时她也闻到了一股药味,但没在意,而傅东离也只是停了下步子过去看了几眼。 这是很不经意的事儿,她也没在意,现在想来~~这人身上似乎有股药味,刚刚在小隔间亲到的时候她就闻到了。 傅东离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打开包裹的帕面,露出里面的一些药屑。 “这是什么药?陈瑞生有病啊?”赵锦瑟主动问道。 很显然,她的语气里也满是对陈瑞生的埋汰。 什么死者为大,渣男一个,呸! 傅东离睨了她一眼,没理他,只让仵作看。 仵作有些尴尬,“傅公子,在下只是仵作,虽然也通些药理,可这药材残渣辨认,还得专业的药师前来,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诈你 “那请问石大人,在下可传闻一名医师?此人也是陈瑞生平日里常登门问药的医师。” 陈夫人:“是陈延?” 陈夫人也知道自己夫君用药,但她不耐烦此人许久,压根不管他得了什么病,反正他们平日里不同房,吃饭都不一起,管不着他。 “陈夫人也知道?” “什么医师给他用药,我还是知道一二的,万一他生病暴毙了什么的,我总得找个人问问留个说法吧。” 众人:“” 陈延上台来了,不知为何,他来的时候,赵锦瑟觉得他有些慌,好像做贼心虚似的。 他辨了下这药渣。 “灵虚草,紫龙花,这两味药在下是知道的,也确实是在下给陈老爷开的这处方。” 石东成:“他得的什么病?” 陈延迟疑了下,有些尴尬:“也不是什么病,这些药只是只是壮阳的。” 赵锦瑟跟陈夫人:“” 陈安平那表情也有些羞惭,尤是看到赵锦瑟那一脸一言难尽。 “不止吧,灵虚草,紫龙花是壮阳的,但这一味铁龙针却是治男子肾虚不育的,这一点药渣里面就有一大半都是铁龙针,只是壮阳?”傅东离气质冰冷森然,目光如刀。 石东成本能浮想联翩,拍案:“莫非是毒草?毒杀陈瑞生?!” 这人能不能不老是想到毒杀? 赵锦瑟默默翻了个白眼。 陈延吓坏了,径直跪下,求饶:“大人饶命,我没有,我没有毒杀他,铁龙针不是壮阳的,只是为了治他不育之症,也非我故意不说,而是这人心眼小脾气大,我若是说他已失男儿雄风,无法再生儿子,他定然羞恼,记恨在心,会对付我,我只能瞒着他。“ 是被迫隐瞒,还是故意不说只开许多壮阳药谋取暴利? 陈夫人跟赵锦瑟两个商人愣是想到了这茬,但也没多说,因为赵延的动机跟案情无关。 但赵延吐露的一件事却是重点! “半年前开始用药,那他找你问诊,你得知他身体有疾是何时?”林言成在这一公堂上总算说了第一句话。 这位老爷比知州还大,陈延自然乖巧应答:“回禀大人,乃是一年前。” “药方有效?” “禀大人,那药也只是寻常治此症的,但您也知道,这种病吧基本上很难恢复,在下~” “本官只问你可确定他病愈?” 陈延冷汗下来,忙叩首,“不曾不曾,大人,这陈瑞生有疾已是死症,小的上次也就是一月前给他问诊的时候还确定他疾病如旧,而且症状比从前更重,所以小的给他开的药量才加大,这可不是小的故意诓他,而是他自己要求的。” 那人好色如命,又好面子,可不贪虎狼之药么,这可真不怪他。 林言成颔首,指尖轻敲椅子扶手,“一年前就已有疾,一月前还未痊愈,那孩子是哪来的?” 他看着婉嫣,目光深沉。 傅东离将案情推理牵引到这里,反袖手旁观了。 陈夫人死死盯着婉嫣的肚子,“你这肚子恐怕四月都不到吧,也绝不是陈瑞生的种。” 诶,除非怀的是哪吒啊。 赵锦瑟扶额,睨了下风姿玉秀的傅东离。 这人没用半点证据就把婉嫣给引出来了,婉嫣出来了,那赵盛呢? 面对赵延的供词,自觉已是回天乏术,婉嫣面色惨淡,咬咬下唇,“我贱妾也是无奈,陈瑞生心思狠毒,一心求子,若是我不怀而一儿半女,他便会把我卖给一些粗鄙之徒全做商场龌蹉之用,苦于无奈,贱妾这才~~” 赵锦瑟忽然说:“这些重要么?重要的是孩子的父亲是谁吧?” 扎心啊。 赵姑娘这一句话厉害了。 林言成多看了她两眼。 婉嫣表情也僵住了,孩子父亲她如何能说。 此时石东成无论如何严厉斥责,甚至要让衙役上刑,这婉嫣也不肯张口。 “那个男人就在这里吧,如果曾经对你山盟海誓,生死与共,那么此时他能冷眼看你负罪,不曾站出来为你说一句,也不曾承担一点罪责,全把这个人命案子推给你,那么这个男人从前对你的甜言蜜语就都是虚假的。先贪财夺利,后贪生怕死,甚至连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曾怜惜,这样虚伪的男人你还要为他守口如瓶?知不知道一旦坐实你一个人谋杀陈瑞生跟张老四三人的罪名,四条人命足够让你被凌迟处死,甚至连你肚中孩儿也没有生下来的机会,因为它未满五月,按照我们蜀国律法,若是判死罪的罪妇腹中有孕满五月,可恩宽至生子再以死罪论处。” 出人意料,千金小姐般姿态的赵锦瑟会这么认真跟婉嫣说这样一番话。 有用吗?婉嫣表情几番色变,只能咬牙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 赵锦瑟补了一句:“你不觉得自己可怜吗?到底有多可怜,请参考陈夫人,看她如何被陈瑞生苛待,看陈公子如何倒霉,就晓得现在的你有多愚蠢。” 扎心啊。 婉嫣的脸色终于青白了,直勾勾盯着依旧一言不发的赵盛。 她太熟悉这个人,他眼里的躲闪跟暗示c他故作无辜的姿态跟从前花前月下攒动她谋杀陈瑞生的阴冷全部重叠起来。 那些郎情妾意,那些海誓山盟。 飞灰在湮灭。 婉嫣腿脚一软,颓败如山倒。 “大人,我招了。” 婉嫣招认了,赵盛却抵死不认,狡辩说:“大人,婉嫣此女生性放荡,跟了我家老爷后曾见过我一两面,还曾勾引过我,只不过被我拒绝,眼下她所言不过是她怨恨于我,想拉个垫背的,大人!我跟命案绝无关系,若无证据,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污蔑!” 死到临头,人的嘴脸就是最现实的。 婉嫣气得浑身直颤,就要扑过去撕咬他,这动作太突兀,赵盛一把将她推开一边。 被推开的婉嫣撞到了边上的赵锦瑟,赵锦瑟往旁边一歪,腰肢忽然被扶住,扭头一看,傅东离已抽回手,但另一只手攥住了那婉嫣,免她摔倒在地。 这可是孕妇。 “大胆!”石东成怒喝,衙役上来按倒赵盛。 赵盛还在喊着冤枉。 “名义上从她口供上就可以定你罪,但既然你口口声声要证据,那我就给你证据。” 什么证据呢? 傅东离站在赵盛面前,“你可记得当夜你拉着板车载着张老四三人尸体往林家荒院去,你把人扔进枯井后,因下雨,你匆匆离开,却不知自己身上的一块挂牌被板车钩子勾下,遗落在板车边上,泥泞污浊,裹住了这挂牌,张老四尸体被发现当天,泥已发干,我便在板车车轱辘边上发现了它。” 他从袖子下面拿出一块布,里面一块挂牌,那挂牌上赫然有赵盛的名字,乃是陈家管家身份的证明。 陈夫人见到后立马指证这是赵盛的。 赵盛吃惊,先是不信,因他不记得自己挂牌掉落,但今日一败再败,连婉嫣也倒戈了,他心中岂会不慌,慌乱中对自我就有了怀疑之态,一时竟摇摆起来。 看,这就是证据,加上婉嫣的供词跟诸多线索的推理,足可以把此案定为铁案。 在石东成照例要让衙役上重刑之后,赵盛不想白白吃苦刑,终于颓败,俯首认了罪,乖乖招认了一切,还把给张老四三人以及陈瑞生下毒所用的毒粉埋藏之处都交代了出来。 衙役匆匆而去,喜庆而归。 找到了! 那就可以定案了! 石东成把案子了结的时候,赵锦瑟在边上看了看傅东离,忽嘀咕说:“那挂牌是真的?” 傅东离瞥她,“难道还是假的?” 赵锦瑟:“不是啊,我的意思是这挂牌真的是捡到的?” 那天没看到他捡什么东西啊。 “而且你不是洁癖,额,就是碰不得脏东西,如果这挂牌真是在地上捡的,为了保证证物的新鲜有效,你不会把上面的泥料洗干净,可它现在就是干净的,说明它不是证物,所以,它是真的吗?” 她说得有理有据,傅东离却略惊讶,深深看她——她对自己这么了解? 林言成正要走过来,闻言顿了下足,然后便听到傅东离一本正经说:“这挂牌自然是真的,那天他送我们出去,我特地从他衣服上拽下来的。” 正被衙役戴上镣铐要拉下去的赵盛错愕,大呼:“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东离姿态闲散,回头看他一眼,有十八分轻蔑的意味:“还能是什么意思,诈你的。” 众人震惊。 也只有赵锦瑟窃窃自喜:还是我聪明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表哥 “你,你他娘的!”赵盛气急败坏,就要扑过来,却被衙役拽下去了,又得了二十板棍伺候。 “这挂牌不是有效证物,既然毒粉找到了,就无用了吧。”傅东离随手取了那挂牌往陈夫人那边一扔。 陈安平抬手接过,对上傅东离的凉凉目光,他心中感激,就要跪下磕头道谢。 “免了,日后好自为之吧。” “都是儿郎,腿有疾无妨,心中坦荡亦是风光。” 他转身离去,林言成也没理会那悻悻谄媚的石东成,跟他一起走了。 赵锦瑟看着他们离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就这么被撇下了?管他的,反正命案结束,她堂堂赵锦瑟还在乎一个傅东离? 走到门口,傅东离忽然回头,如冰山仙人遥遥呼唤。 “还愣在那做什么,过来。” 诶,来了! 赵锦瑟立马露出笑颜,喜滋滋过去了。 陈安平站在原地面露复杂。 ———————— “什么嘛,叫我出来,就让我待这里喝茶的?”赵锦瑟坐在茶楼里面,瞧着外面小河桥上说话的两人。 不过没想到这傅东离果然大有来头啊,跟那堂堂督查使都是旧相识,难怪视石东成如无物呢。 旧人相逢,估摸着要聊好一会,赵锦瑟有些无聊,就招来店小二,“有东坡肉翡翠蹄髈桂花酥小李鸡翅跟酒香丸子吗?” 店小二:“赵姑娘,我们这是茶楼。” 赵锦瑟:“喝茶也得配菜啊,不然怎么喝得下去,这都没什么味道。” 店小二纠结了,灵机一动:“桂花酥没有,杏花酥是有的,赵姑娘可能担待?实在不行,给你弄点油烟米醋,您给添点味道?” 墙都不服就服你!这口才可以的。 “行吧,好吃的甜点都上一份,姑娘我不差钱。” 店小二哪能不认得这大小姐啊,立马得令下去了,没一会就端了好几碟名点上来。 这还没下筷呢,忽然一声呼唤,“锦瑟?” 赵锦瑟扭头一看,又看到一翩翩公子哥儿。 对方面容清秀,姿态板正,不过衣着朴素,很有学子简易风范,跟身边友伴告罪一声后走了过来。 “你怎一人在这喝茶,没得仆从相随么,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张如岩关切询问,赵锦瑟对他的态度比对那陈子东好多了,回:“我跟朋友过来的,他有事还没来。” “那就好,但也要注意,下次仆从还是要带的,万一出事呢?不过你也别跟姨夫杠着,平日里服服软,女儿家终究还是要父兄庇护的。” 张如岩絮絮叨叨,赵锦瑟脸上挂着笑,也没反驳,只让他喝茶吃点甜点。 “这甜点极贵,你平日要节省点,毕竟姨夫赚钱也不容易,你一个女儿家家” 赵锦瑟捻起一块杏花酥吃着,说:“我省了的,上次就吃了一块比较便宜的白糕,我爹就说我一副穷酸相,不像是赵家人,没点富贵命,他本来就不喜欢我,挑挑拣拣的,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张如岩:“” 真是甜蜜的负担啊,表妹。 张如岩也不多说了,也吃了一些甜点,说着说着,他凝重了脸色,“表妹,那案子可是了结了?我听母亲说你被牵扯进去,还很是担忧。” “我知道,子东表哥也这般说过。” “他?”张如岩皱眉,“他的事我也听说了,简直无礼,若是我在,必让他吃苦头。不过表妹当众说他,如今家里也是不太满意的,我为你说了几句,姨母她们才歇了气。” “那就感谢表哥你了。” 赵锦瑟随口应付,目光往外飘去。 张如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从桥上走下来的傅东离,“那位就是傅先生吧。” 赵锦瑟捻糕点的动作顿了下,意味深长扫了他一眼,说:“表哥认得他?” 神色微妙了些,张如岩摇头,“不,只是听说过,也听说表妹最近一直在跟他一起查案,案子破获也有此人不小的功劳。” “算是吧,此人确有几分能耐。”赵锦瑟喝了一口茶润润喉。 “表妹喜欢他?” 咳!赵锦瑟呛了下,急忙擦嘴,“喜欢谁?姓傅的?怎么可能!” 张如岩觉得这是赵锦瑟故作拒绝,于是皱眉问:“你喜欢他什么呢?喜欢他长得好看吗?” “没啊,我真没喜欢他。” 看赵锦瑟一脸坚定否认,张如岩松了一口气,真诚道:“既然表妹心中无人,那我就直接说吧,其实我一直对你” 赵锦瑟悚然一惊,马上说:“表哥刚刚问的什么来着?” “什么?额,你喜欢他什么?” “不,下面一个问题。” “你喜欢他长得好看?” “是的,没错。” 张如岩一脸苦相,很快赵锦瑟也一脸苦相,因为她顺着张如岩的目光转过头就看到傅东离站在她身后。 —————— 张如岩走后,赵锦瑟从善如流招呼傅东离坐下。 “不必了,等下我便要走了。” 傅东离这一说,赵锦瑟皱了精致的五官,露出伤心不甘愿的样子。 “罢了,正好有些累了。” 他一坐下,赵锦瑟就笑了。 “累了正好,来,吃!”赵锦瑟一招手就十分大气,桌上的甜点任由吃的样子。 “就这么一会光景,你点了这么多?是等刚刚那位公子?” “他?我等他做什么,对了,他不是什么公子,是我表哥。” 傅东离垂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表哥倒是甚多。” 一个两个的,都掐着点儿来告白。 “不多,还有五个没遇上呢。” 傅东离:“” “对了,刚刚我说的那些是为了糊弄他的,这些表哥一个比一个难缠,我若是不下点猛药,他们会当我的拒绝是害羞,死缠烂打的。”赵锦瑟吃喝很随意,也不觉得刚刚那些话会尴尬。 她不尴尬,傅东离也不曾在意,只淡淡道:“何必全拒绝,我看今日这个就还可以。” “阿?”赵锦瑟瘪瘪嘴,随口敷衍说:“是还不错吧。” 傅东离看了她一眼,“我说的还可以就是一般的意思,皮囊一般,才学一般,心智一般,品格不怎么样。” 赵锦瑟:“???” “他认得我,既然认得我,就是见过我的,十有八九是你我查案或者在衙门附近出门被他见着,可这人见着,却不曾露面与你交谈,为何?” 赵锦瑟:“因为他觉得我现在还有嫌疑在身,怕惹祸上身呗,毕竟他还是学子,不久后还得去上学进考呢。” “等你摆脱嫌疑了,又怕是从其他地方听说你父亲四处送钱给你周旋,暗自猜测你的地位不低,将来陪嫁也不会少,所以他才打定主意来告白,若是成了,这上学进考的不菲费用,乃至于未来去邯炀的府邸都有了,一本万利而已。” 什么叫凉薄苛刻,这就是了。 可也是实话。 赵锦瑟眨巴下嘴巴,说:“我倒不意外,我那些表哥啊~~”她有些一言难尽,只补了一句:“日常让我觉得很欢乐。” 大概是被他们的嘴脸给逗的,打发时间而已。 “不过你怎么知道他才学一般?” “直觉,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 “” 搞刑侦的人都像你这么刻薄吗? 但是我喜欢这种说法。 “我讨厌他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这人吧,嘴上一套,身体一套。” “嗯?” “说我买这些吃的花销太大,可他吃的比我都多,你说这人虚不虚伪。” 赵锦瑟这话说完,吃了两块正在吃着第三块糕点的傅东离:“” 他刚刚有说过不吃吗?好像没有。 那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谢礼(求收藏哦) ———————— 陵城富裕,吃喝自然不在话下,甜品小点甜而不腻,入口芬芳,总是别有滋味,再配上一口清茶,入口清新,也是雅致。 傅东离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吃了三块小糕点,续了两杯茶。 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跟对面那姑娘一样成了吃货。 “这次叫你过来,是想让你回去后交代你父亲,最近那些时日送的财物权且当爱女心切,日后万不要跟朝廷官员有过多金钱往来。” 赵锦瑟也是机警,自然听出了几分深意,再联想林言成在堂上的神情~~ “嗯,我会记着的,真是多谢了。” 傅东离不置可否,起身要走,赵锦瑟忙扯住他袖子,“诶,你等等。”她扯住了就立马放开了,问道:“我还有事要问你呢,你若是不忙事儿,就先回答我下呗。” “你问。”傅东离坐下了,看对面那人殷勤倒茶。 “我到现在还是不懂,为何那赵盛跟婉嫣既谋杀陈瑞生,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坑害陈家母子,为何要先把尸体砌入我那店里墙中,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赵锦瑟也是在案子结束后才想起这茬,是觉得再问那赵盛两人也不方便,毕竟她不是官府中人。 但眼前这人应该知道的吧。 “还是那个原因。” “什么?咦,跟我爹有关?”赵锦瑟极聪敏,反应过来后十分吃惊,但仔细一思索,发现了蹊跷:“莫非是因为他们想先把我拉下水,然后凭着我爹在陵城的影响力把案子弄得人尽皆知,免得那石东成见钱眼开,被陈夫人用钱财贿赂息事宁人?" "你爹会干的事儿,陈家夫人自然也会干,毕竟涉及儿女清白,走投无路之下也是正常,何况陈夫人本来就是一个很有手腕的人,如果一开始案子的凶手疑犯就是陈家母子,贪财如命的石东成收巨资把案子糊弄下也不难,但若是一开始牵扯的是你,真要比拼财力,陈家拼不过赵家,那两母子也势必会栽跟斗,如此,赵盛两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么一想,简直细思极恐。 赵锦瑟心有余悸,却也还另有一个疑惑。 “那他们就不怕那墙里的尸体没被人发现吗?毕竟我的鼻子天生嗅觉异常并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们不知,又如何暴露此案呢?” 傅东离放下茶杯,“你忘了还有三个死者,就算墙中尸没被你发现,那枯井下的三具尸身是早晚要成案的,从张老四三人的身份着手调查,自会查到你那儿,届时搜查,算算时间,也该是尸体腐烂最严重的时候,就算是一般人也会闻到臭味。只要两个案子有必然联系,可以串联,也把你跟陈家母子都拖进案子里便可以,具体的便是让石东成在你跟他们之间取舍,那赵盛在商贾之家做事,习惯了的行事方式也不过如此。” 赵锦瑟恍然大悟,又咬牙切齿,“这心思弯弯绕绕的好歹毒啊。” “人心险恶如山川,登山还须得探个路,与人交往更是如此。”傅东离这次是真要走了,不过走之前,他小心护住了自己的袖子。 这姑娘特别爱扯人袖子。 然而这次不扯,赵锦瑟直接拦他前面。 “那咱们日后还能再见吗?” 傅东离比她高,俯视即可,闻言漠了下,道:“不久以后,我大概就要离开陵城了。” “离开?好吧,也该如此,你不像是会困于陵城的人,不过怎么说你这次也救了我,我该好好谢你的。” 赵锦瑟此言很郑重。 看她如此郑重,傅东离目光轻瞥过桌面,“你刚刚已经谢过了,吃了你这么多昂贵的糕点,足矣。” “这些糕点哪够,我有钱!来,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不用。” “来嘛!” 赵锦瑟扯了下他袖子就放下了,走在前头快步下楼,“就在附近,一会就到了,快点。” 傅东离看她风风火火,连帷帽也没带,就顺手帮她拿了,压了下眉梢,迈开步子跟上去。 —————— 虽是距离不远,但巷子弯弯绕绕,幽深偏僻,片刻后才绕到了后巷子。 “此路偏僻,赵姑娘平常也这样独身前来?” “平常不会,今日有你。” 轻瞥她,傅东离见她说得轻快,但把帷帽给她,“且不说真遇上什么见色起意的登徒子,我会不会护着你,就是我愿意护着,也是不妥当的。” “为何?” “我身体不好,打不过人家。” “” 人家都这么说了,赵锦瑟还是戴上了帷帽,小心无大错,谁让人家先生身体不好呢。 或许是过于沉闷,赵锦瑟就没话找话。 “快到了,你可知道我要给你送什么谢礼?” “酒,美酒。” 这你又知道了?赵锦瑟摸了下鼻子,忽明眸皓齿笑意盎然,“阿,我知道了,你的鼻子嗅觉也不错嘛。” 这飘来的酒香啊,的确是美酒。 傅东离跟着赵锦瑟出了后巷,到了一清幽酒庄前面。 酒庄不开门做酒水生意,但酿酒私卖,平常人没点门路的,并不知此店,也买不到店里的酒,因为都被提前私定了。 想来赵家也是它的大主顾之一,所以店里伙计见到赵锦瑟都主动问好。 “酒是好酒,但你怎知我喜欢酒?万一我忌酒呢?”傅东离觉得此女好像笃定他好此道似的。 赵锦瑟正在挑酒,她鼻子好,酒的香醇与否隔着盖子都能闻出来,听到傅东离的话后也很是随意,“直觉,你看着就像是个喜欢酒的人。” “赵姑娘是说我像个酒鬼?” “酒鬼可没长你这么好看。” 傅东离剑眉轻挑,后者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优雅了姿态,素手轻捋落下的一缕青丝,轻轻说:“上次去你店里的时候,你茶座边侧小书架上放了好几本关于自古酒事的书籍,我想若非喜欢,不会把它们放在自己随手可得的地方。” 傅东离也不说认不认可,只用手指抚了下身边一圆滚滚的酒坛,回一句:“那你刚刚说的直觉呢?” 这姑娘狡猾如小狐狸似的。 赵锦瑟:“” 我想弄点神秘感不行吗? “诶,就这个,这个好,肯定好喝。”赵锦瑟要把一坛酒抱起来,傅东离把她拉开,自己上手了。 “那就这个。” 赵锦瑟:“我以为你会婉拒一下。” 傅东离睨她,“左右你都会拼死劝我接受的,我又何必白费口舌跟姿态?” 嗯,也有道理。 赵锦瑟喜滋滋去记了账,钱也没给就走了,到了热闹街口,傅东离看附近有赵家的店铺才提出离开,赵锦瑟也没留他,只看着风雅玉秀的先生抱着一坛酒招摇过市。 诶,这个男人可真长得太好看了。 可惜,要走了。 ———————— 一想到美男子要走了,赵锦瑟郁郁寡欢,尤是想到自己那刚开张没多久财源滚滚的店铺倒闭了,心中越是烦忧,平添了几分忧郁美人的姿态。 赵富贵见不得她这幅丧气样,就说:“不就是一间店铺,你经营的铺子还少了?赚了的钱还少得了你吃穿?就算少了,不还有你爹我吗?” “那是钱的事儿么?”赵锦瑟觉得亲爹真是太肤浅了。 赵富贵胖嘟嘟的脸也皱了,“那是啥事儿?” 男人啊,美男子啊! 内心呼啸的赵锦瑟轻按脸侧,认真说:“少赚一分,就是为国家少纳了税钱,就是少为我蜀国人民奉献,国不富民不富,我如何能安心。” 赵富贵把嘴里吃进去的柑橘吐了出来。 太酸了。 牙都要倒了。 漱口去了酸味后,赵富贵一拍大腿,颇有些激动:“行了,就冲瑟瑟你这番话跟觉悟,爹爹我就晓得接下来要劝你的事儿成了。” 赵锦瑟有些戒备,对他的谄媚敬谢不敏:“少来,往常你还劝我女扮男装,也不想想这天下人的眼又不是鱼泡做的,男女差别那般大,真看不出来的那是言情话本,还是写给闺阁少女动春心的,年纪一把的人少这么天真无邪好么~” “额,我这还没说,你能不老翻旧账么。”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富贵惯常是怵这独女的,瞧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中没底,但还是鼓足勇气说:“我觉得吧,你还是别经商了,家里这万贯家财跟你手头那些资产,也够你进高门大院都不怵主母刁难的,咱有钱,咱有底气!” 赵锦瑟狐疑,“你这是要给我介绍个高门贵公子?” 赵富贵:“不是!” 赵锦瑟:“那就是你要入赘啊!!我的爹啊,高门贵妇您都搭得上,可以啊!” 赵富贵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想砸死这不孝女。 算了,说完正事再砸死吧。 他憋好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进学 毕竟是独女,而且毕竟被挤兑被气了这么多年,能怎么办呢? 老父心中苦啊,也只能苦口婆心劝道:“经过这几日奔走送黄金,你爹我才算领教到了什么叫官门厉害。” “额,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这事儿日后得”赵锦瑟想起傅东离的嘱咐,便提醒了下赵富贵。 后者浸淫商场这么多年,自然老道,闻言颔首:“我也觉察到了,这陵城往常庙小妖风大,可富得流油,那石东成的性子太贪,上梁不正下梁歪,一流水的贪官,这次那督查使下来,如果真有心要办他,下任知州自然是要换个德行的,我心里有数。” 顿了下,赵富贵极为正经对赵锦瑟说:“俗话说士农工商,咱是这是排最后的,真遇上人命官司,破财事小,就怕破财了无用,你这孩子吧,从小就多灾多难,我本以为家财无数多少能护你安稳,奈何你这狗都嫌的坏运,五年前差点死了不说,这次也差点背上这么大一黑锅,你说爹爹要怎么才能安心?” 赵锦瑟多聪明啊,最会察言观色,听看言行就知道赵富贵是什么心思了,“所以你想让我" "读书!” “我本来就有读书,每天看好几本!” “我说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是上进学书,是正经书册,是要能考进学的!” “考进学做什么?小时候我想去学堂,那不是你死活不允许嘛,非要把先生请进家里。” 赵富贵闻言顿有些尴尬,也是轻哼:“那时候你才多大,长得白白胖胖玲珑可爱的,整个陵城的人谁不喜欢你,学堂那里面又多是毛头小屁孩儿,一看到你就眼睛都直了,在你上学第一天就把你骗疙瘩角落里去不知道有什么不轨,当时差点没被我打残了!” 赵锦瑟:爹啊,那是人家被我骗到角落里用先生的拖鞋底吊打,还有我小时候不胖! 不过亲爹自动美化了记忆也是不错的,赵锦瑟也没解释,就悠哉悠哉说:“所以呢?现在那些小屁孩们长大了就不会对我有什么不轨了?” 赵富贵仔细打量自己这女儿,看着她一年一年长开样貌,都是男人么,他当然知道男人骨子里有多坏。 “呐还是不去学堂了,我再给你请先生,反正我有钱!” 如出一辙的言论调调啊~有钱的确是一种气质。 赵锦瑟琢磨了下这厮的话,“所以你的目的是让我读书,读那些可以进学的书,这陵城的人家可都比较肤浅,虽不要求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也从不多求女子多才,所以你是想让我读书考试去?” 赵富贵顿时欢喜了,一拍大腿:“对头!” “对个西瓜哦!”赵锦瑟蹭得站起来了,“天呢!你让我去考进士当秀才啊!” 赵富贵纠正她:“秀才好像在进士前面。” “我不管!我才不当那迂腐酸萝卜头呢!”赵锦瑟也不是没见过读书人,什么陈子东张如岩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满口之乎者也,其实骨子里烂到家了。 当然,也有好的读书人,品格言行皆是上乘,可她就不喜欢那调调。 更遑论让她自己变成那种人。 “呸,谁让你当那酸萝卜头!只是让你考个进学名分,等朝廷排了名次,官秩到手,你就不是商家女了,大大小小也是个女官,咱再花点钱找关系走动走动,把你安插在陵城女司或者城卫备司,在里面打打杂,做作书案,虽说薪水微薄,但咱家不缺钱啊,要的是这名头跟官身,有了这个,日后谁敢小瞧你?谁敢把注意打你头上!” 这是一派老父亲的拳拳爱女心啊,赵锦瑟满肚子的吐槽都没法发出,只能郁闷说:“那您就不怕你女儿我貌美如花,吸引了那些官家纨绔们觊觎啊。” 听着是有道理,可从你嘴里听出怎么就这么别扭。 赵富贵皱皱胖嘟嘟的五官,回:“你除了这张脸,也没啥可吸引人的了,这狗脾气能把人气死,谁家瞧得上你。” 嘿!赵锦瑟瞪眼,可赵富贵也只是嘴上说说,心里也是担心的,思虑一转,“这简单,你成婚不就行了!” 逼我读书也就算了,顺带还相亲是吧。 赵锦瑟不吃他这路数,冷笑:“跟谁?我那七位表哥抓阄选一个?” “呸!那几个鹌鹑!”赵富贵否认,“那天不是有个傅先生,他不是穷吗?” 这不提还好,一提,赵锦瑟整个蔫了。 “别提他了,一开始还以为他穷,我倒是想哄骗一下拐进门入赘,结果人家不穷,而且背景挺深,如今还要离开陵城了。“ 赵富贵也蔫了。 “这样啊,那是好可惜啊。” 两父女对视一眼,齐齐叹气——诶,那真真是长得好看啊,以后生下来的孩子也肯定好看极了。 还好两父女心也宽,很快重整旗鼓,其实赵锦瑟也明白自己这处境不太妙,虽蜀国女子地位不低,亦可继承家产,可赵家背后宗族甚多,上面还有个官身本家,三十多年前赵富贵这一脉是分在陵城的,虽说血脉久远,但放在哪儿都是同一宗,按蜀国宗法,那本家是有权插手管两父女家事的。 这万贯家财真没人看得上? 当官的更需要钱! 赵富贵一直小心翼翼,也曾想过还不如舍这家财父女远遁,可想到无钱无势的小老百姓更受欺凌,最近这庄案子就可见一斑,而且穷吃穷住也未必幸福,他这女儿也该娇生惯养的,他就罢了心思。 但是两父女都想起多年前的一庄旧事。 “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那般狠辣,那会你差点就死了,一整个人都飘在水上,我那时候见到的第一眼就在想,如果你真的去了,我舍了一切也要把凶手弄死,然后再随着你一起去找你那早早离去的娘亲,可还好,这些年都有惊无险,对方也好像不曾再出手,我这心才渐渐松开呢,哪想陈家那破案子也能把你送进大牢,差点就当了别人的替罪羊。” 赵富贵唠唠叨叨,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赵锦瑟也没打断他,因知道他这些日子跑来跑去打通关系,定是吃了那些官家不少亏的,他可以忍,怕她将来受欺负,也不愿她忍,所以为她早做打算。 其实赵锦瑟也觉得只经商无权,又无兄弟陪衬,将来必然要吃亏的,就算能应付,也是极累,因为世道人情如此,律法也还未通达到这个地步 “诶,我考,我考还不行么~~” 赵富贵瞬时收了眼泪,跟赵锦瑟商议了下,很快对外编纂说赵锦瑟从小就有一门婚约,乃是指腹为婚,以前不说,只是因为对方举家失踪,踪迹全无,如今已得了对方联系,想重提此婚约,因此不打算将她婚配任何人。 这满城通过赵锦瑟下狱而赵富贵焦心奔走的事儿看出一些门道的人家本看不上赵锦瑟,觉得这姑娘行为出格,容貌太甚,将来家宅不安,可如今都想让自己儿子把那赵锦瑟纳了占便宜,却不想出了这消息,于是只得扼腕可惜。 最愤怒的还是那几个表哥家里,大人纷纷去赵富贵那打听消息,都被他强硬怼回去了,“诸位,别怪我赵富贵不讲情面,我女儿出事那几天,可没少听人说你们几位嘴巴恶毒,到处编排我女儿,你们也都说是亲戚,关系近,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让人齿冷!就是你们今日出去说我赵富贵不通人情,不认外家,也没人肯偏帮你们吧。当然,若是你们还敢乱说,我赵家在陵城的根基也不是说着玩的,大不了花点钱雇点人把你们那几个宝贝儿子的腿打断!” 赵富贵狠辣,众人纷纷吓到。 表哥们不知爹娘吃瘪,却有心攻克美貌小表妹,轮番上阵却连赵锦瑟的面都没见到,往后几天倒是打听到赵家请了好几个学问大家,薪资丰厚得让隔壁城的老先生都不远而来。 这是什么路数? 赵家要干嘛? 两月后,他们就知道干嘛了。 赵锦瑟参加雍国各州府的秀才进学考试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甲一 —————————— “笑话,真是个笑话,那赵富贵真以为他那赵家门庭冒青烟了?区区一个小女娃能考出个什么东西来?” “她若是考出来了,那我就把这楠木桌子给吃了!” “你说她要考出来了,那得说清楚是考出什么来了,这三六九等的,她能考出哪一品阶啊?” 进学考试么,蜀国几百年光景也没变太多,秀才举人进士三大阶段,考三大试,每一试都有三六九等区分,甲乙丙从上往下再分一二品,最顶尖的无疑是甲一品,若是进士进学考甲一品,那便是状元了。 当然,秀才进学考在各州府,等举人跟进士则是要远赴都城邯炀参考。 如今,陵城的考试自然也只是秀才进学考。 虽说知州石东成已被林言成查办了,但这进学考的事儿耽误不了,还是按时开始的。 “哪一品阶!呵!这也拿秀才名头,至少得有乙三品,乙级以下尽数落榜,我家那如岩前年刚好丙一品,就差一点点,今年定可以拿下秀才之名,至于这赵锦瑟~” 陈家的老少爷们皆是冷笑,那几位齐被送进私塾学堂读了十多年书的表哥公子们一个个也都冷笑。 这锦瑟表妹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以为读书是那小女孩过家家秀丝帕么,真是愚不可及! 在被外祖家一片编排中,在被陵城诸多人看热闹中,秀才进学考终究还是开始了。 也非只有赵锦瑟一女孩参加考试,总共算起来有十七个,对比陵城数百儿郎自然极为单薄,但万绿丛中一小簇红,赵锦瑟又姿容上乘,出身有名,自然引得不少学子观望。 观望之皮囊而已,不少学子对她贸然参加考试还是大为反感的——他们苦学多年,有的已经是二考三考了,屡屡不中,而这小女子也才聘了几位先生学习了两月就来参考? 对他们简直是巨大的侮辱! 听说被赵家聘去的那些个先生平日里都被这赵锦瑟气得不轻,日常让家里人把自己的备用教尺给送到赵家——没法子,原来的那只气得打断了。 这得是多愚笨的学生才把先生气成这样?! 所以在府门前面,这些学子对赵锦瑟十分嗤之以鼻。 赵锦瑟也懒得搭理这些酸腐学子,考试前她也算是谨慎的,脑子里在回忆昨晚温习的重点,等钟声敲响,她跟众人一起进了考堂。 连着四个小时的大考让人很是疲倦,考完后,众人一起出考堂,赵锦瑟很是轻快得找其余同考的女子们聊天。 起初,这些能读书的女孩子多是家里条件不错的,否则哪里会给女娃儿供学,而且家风文雅,教养也是保守,一般对赵锦瑟这样商贾出身又名声跳脱的人没什么好感。 奈何赵锦瑟察言观色颇为厉害,外交亦是路数极多,三言两语就能辨出对方的喜好,好风月的,她跟对方聊风月,好打扮的,她跟对方聊珠宝衣装,几番来回,这些女子倒跟她谈论甚欢。 聊着聊着就说去哪家店里买衣服买脂粉。 那些酸腐学子们彼时还在惴惴不安考试成绩呢,看这些姑娘家家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从跟前走过,心中那个复杂啊。 “到底是女子,不比我们男儿重学,我看啊,她们也就是来玩玩的,当不得真。” 学子们忧心成绩,也没有逗留太久,齐齐离开了。 反正他们若是考不好,左右也成不了这陵城笑话。 总有个赵锦瑟顶着。 —————————— 赵锦瑟一归家,赵富贵就心急火燎来问了,当然,也得先端茶递水。 辛苦了辛苦了,我的乖女~~ “辛苦什么啊,挺简单的。” 赵锦瑟这么一说,赵富贵却大呼不妙,“完了完了,这每届落榜的就是你这种胆大心宽的自大鬼,我说让你后年去考吧,你不信,非要两个月就去~~” 又怕赵锦瑟难过,忙改口:“不过考考也无所谓,那点考资我们赵家付得起。” “诶,我不是自夸。”赵锦瑟也不多说,喝了茶放下杯子后,说:“我说了你也不信,左右你准备好吧,成绩出来虽还有半月,但一旦出来就是秀才,得准备去邯炀进府学进修,咱们此前半点准备没有,府学关系没打点,住处也还没定,若是匆匆忙忙过去,还不知如何麻烦,也会耽搁时间,若是一过去就能进学,过个半年我便能参加举人考试,拿了举人,就等于有了朝廷官秩。” 赵富贵震惊,两月拿秀才也就算了,你还想半年拿下举人? 虽是自己女儿,怎么看都觉得是天下顶顶好的,但恕他直言,这乖女的脸皮也是天下顶顶厚的。 但这种话他不敢当面说,左右也就是耗费个人力财力,差人去办就是了。 大概十天左右,一些事儿也都办妥了。 再等个五天,结果出来了。 整个陵城震动。 ———————— 已是十月秋时,正是丰收时节,江河码头商船往来频繁,也有旅人在秋时归家,既避免冬时森寒,又可归乡享些秋膘美食。 当然,也不乏远行或者移居的。 码头上有一伙人十分忙碌,来来回回搬运不少物件,而那些货船里面有一艘船更精致一下,但体积不小,有仆从跟护卫忙上忙下,有外地人见到了,便抓了河工询问这是哪家商行的,如此气派。 “还能是谁家的,若非我们陵城赵首富家里,谁有这等财力!” 赵富贵的名头,附近几个城也是家喻户晓的,因这人的生意做得委实很大,在江南地带都堪称龙头。 “额,是他啊,倒是真的富裕,然而未免太铺张了,有失体统。”自诩家里有点文气的人都摇头表示轻蔑。 然而河工却见不得这外地人高傲做派,毕竟这码头也是赵富贵出资占了大头修建的,他们这里的河工多在他手底下做活,论待遇,这赵富贵为人是真的不错,从不苛刻,是以他就说:“今时可不同往日咯,赵大官人那独女考上了女秀才,可是光耀门楣极了!” 这陵城富裕,读书人也不少,寻常百姓家也有个男孩能供养进学的,可能考上秀才的却是百里挑一,更遑论女子。 “女娃?那倒是真不错,不过女秀才么,我们郑州往年也出了好几个,今年应该也差不多,也不至于太稀奇。”外地人闻言有些不落下风。 河工嘿嘿一笑,“那我们陵城这赵大千金却是独得甲一品哦。” 外地人顿时极为吃惊,顿时客气敬畏了些,“如此厉害?想必是那赵大官人从小悉心培养吧。” 河工表情有些怪,从小培养?倒也不见得,谁不知道那赵大小姐从小到大都顽皮得紧。 但聘先生两月便考上了秀才,那委实太不真实了。 正言论间,那一艘船队赫然开拔出了码头,船底吃水而出,旗帜飘扬而起。 船中。 “陵城秀才甲一品,啧啧啧~”赵富贵一边喝着茶,一边拿着手中的考试名状,那喜滋滋的模样让边上的林雨憋笑了好几次。 倒是赵锦瑟淡定自若,“莫慌,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就这样。” 赵富贵噎了下,差点呛住,翻了个白眼,小心翼翼把它收好,嘴里嘟囔着:“你个臭丫头,你是不知道,咱陵城赵家三代下来可没出过一个读书人,也就你~~” 赵锦瑟:“鸡窝里出凤凰?” 呸,你才鸡窝! 父女打闹,仆人们在旁发笑,场面很是欢乐,彼时,江河之上的一艘官船内却是十分清雅肃然。 两个男子一壶茶。 “你怎么知道那姑娘能考上?莫非你给她走了门路?”林言成饮茶笑问。 傅东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在林大人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林言成抬手作揖,“是我失言了,你当然不是这种人,又岂会给人私走门路。” “你说错了,不是我不会给人私走门路,是我身边不会有需要让人走门路的蠢货。” 傅东离顿了下,轻飘一句:“何况陵城我可没什么熟人可走门路的。” 林言成顿时哑口无言,又喝了口茶,“这么说来,你倒真对这姑娘另眼相看啊。” “一般。”傅东离懒散,看着外面的蔚蓝波涛。 “一般?你说的是她的样貌一般?我可少见你对哪个姑娘这般照顾的,还上下带着一起查案。”林言成颇有些揶揄,若是他的下属见到他这模样,大概会很吃惊,因为林大人一向不苟言笑。 傅东离皱眉,思虑了下。 “鼻子。” “鼻子不一般。” 他很认真得说。 林言成:“” 是说那赵锦瑟鼻子生得好看吗? 他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血味 这十月份河面上还是风大,大多数女眷若是走水路,必是鲜少出来吹风的,毕竟女子体弱,何况还得规避显露样貌被外男瞧见觊觎。 不管是话本还是现实里可没少这样的事儿出现。 可赵锦瑟不一样,从陵城到邯炀可是要走好几日的水路,若是日日待在船舱里,她可会无聊极了。 赵富贵倒是提了一个注意:“乘着无聊,你可以学一学女工,比如刺绣针织,好吧,当我没说。” 被赵锦瑟似笑非笑的眼神吓退的赵富贵哼着小曲拉上管家出去谈事儿了。 他的生意铺子虽摊开极大,但想到自己女儿要在邯炀待上许久,他就怕她在那贵人满地的都城里吃亏,自然要用钱财上下打点一些人脉关系为好,省得到时候为人所欺又求救无人。 赵锦瑟可没他那操心的事儿,也不急着为了考学而勤奋读书,她就那懒散劲儿,读书么,自等上学了再说,人生在世,还是要有点乐趣的,于是最近闲暇无聊就带着仆役们玩牌,或者让个口舌伶俐的说话本,要么到甲板上撒网钓鱼,这日子过得很是畅快。 今日天气极好,船长是赵家顾养出来的老行家,跟了许多年,从小看着赵锦瑟长大,亲近得很,判了天气风力,断定今日是一个钓鱼的好日子,便差人通知了赵锦瑟,赵锦瑟就好这一口,吆喝了一群人出去钓鱼。 一排人坐过去,整整齐齐,鱼竿一甩,帅帅气气。 这日子是真不错啊。 姜是老的辣,今日这鱼果然贼多,不一会就上了好几条,可惜,没有一条是赵锦瑟钓到的。 小厮跟丫鬟们颇为嘚瑟,惹得赵锦瑟好生郁闷,嘟囔说:“这些鱼莫不是被我美貌倾倒了,一个个都忘记咬钩?” 总归你是不肯吃亏的是吧。 众人也是哭笑不得。 “诶,小姐,您还是赶紧带上帷帽吧。”林雨机敏,否则也不会被赵锦瑟又特地带去邯炀当贴身大丫鬟,再畅快,她也记得本分,一直在看着周遭,刚刚陡看到远方有船只靠近,立马戒备起来。 “嗯?有船啊。”赵锦瑟也不是心大的,便是戴上了帷帽,隔着帷帽薄纱,钓鱼自然少了几分快意,因而她打量那靠近的船只,一看,微微挑了俊艳的眉梢。 “还是个官船。” 这官船也不是第一次见,赵家的人不是没跟官家打过交道,所以并不咋呼,打理下上下别丢了体面,也别跟对方冲突就是,左右就是前后挨个道。 “看他们这行船速度,怕是赶得急,一会就过去了,咱不凑热闹。”赵富贵跟船长有了态度,赵锦瑟捋了下衣摆,也没怎么把它放心上,但忽来一阵风,这风一如既往凉,跟往日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她闻到了血腥味,还是人血的味道。 赵锦瑟脸色微微一变,步履挪了两步,把那边说话的赵富贵跟船长叫到了边上。 “爹,李叔,那船有问题,有血味,很浓,刚刚顺风飘过来我闻到了,还是新鲜的。” 李叔经验老道,也只当自小看着长大的赵锦瑟嗅觉极好,闻言也震了震,“若是海上人血味很浓,而且血味新鲜,怕是这船上刚经历过一场厮杀,人数也不少,绝不是伤一两人的事儿,可这是官船啊!” 赵富贵皱眉:“不管是什么船,这海上若是动了刀戈,可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自卫成功,要么鸠占鹊巢。” 顿了下,他神色凝重,“我们走的北路,按对方这速度,若是同过的北路,早该遇上,所以他们过的可能是南路,听说三月前南路那边来了一伙水匪,名为赤衣帮,穷凶极恶,气焰十分嚣张,行踪缥缈不定,到处打劫商船,却不知他们老巢在哪里,朝廷也是十分头疼,几次围剿无用,若是我们今日遇上的是一伙赤衣帮,对方贼胆包天,对官船下手也不无可能,现在怕是已经得手了。” 别看他胖憨憨的,这么多年赚下这么大一笔家业也不是开玩笑的,经验老道着呢,消息也灵通,衢州跟陵城距离甚远,可他依旧知晓这些消息,如今可不就有了猜疑。 赵锦瑟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凶险的事儿,水匪啊,那可都是杀人戒色,戒色完在杀人的凶残人物,她怎能不惧,但好在身边人多,她撑了撑心中惶然,说道:“宁可做好准备,我们船多,人马也多,万一对面船上真的被水匪得手了,怕是对方人数也不多,就算他们凶恶,只要我们准备充分,理应不惧。” 何况对方也未必敢对他们下手,毕竟赵家商队可足足有五艘之多。 赵家父女一向爱惜性命,没法子,钱太多啊,于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做了最万全的准备,五艘船之间各自通了消息,一艘艘上的护卫跟船夫都藏了许多人在舱内,拿了从陵城就备好的武器家伙静候着,若是对方真有忌惮,不管船上人多不多都会退避,若是贪婪觊觎,他们这些人就是埋伏起来的暗枪。 足可以把对方打个措手不及! 赵锦瑟他们这艘船上的护卫是最多的,此时甲板上也故意摆出了好几个,就是为了威吓对方,毕竟赵家父女也不想动手见血,能避祸是最好的。 彼时,赵锦瑟也用不着赵富贵驱赶,已经带着女眷们进了内舱,还放了两层的木匣板。 “小姐,小姐,你不要紧张,没事的,我们人多着呢。” “我没慌。“ “没慌?那小姐你的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是你的手在抖好么!” 林雨有些心慌,却还想安慰赵锦瑟,本来有些紧张的赵锦瑟反被她逗笑了,“不必慌,都安排好了,且看着吧。” 赵锦瑟站在窗边,掀开帘子一角看着那官船越来越近,靠近的时候,对方速度放下了些。 这让她心里一咯噔。 前方峡湾并不窄,赵家的船也没有横霸整条宽道,对方不必放慢速度以免撞上。 那是为何? 为了跟他们接触,恐怕还想试探一二。 对方果然起了贪心。 “这些贼人胆子也太大了,我看他们那艘船也不是很大,能有多少人,如何能在这江上拿下我们,我们可有五艘船。” 林雨惊慌之时也有些匪夷所思。 “就是因为在江河之上,他们才更易动手,因为只要上了主人家所在的那艘主船,便可用主人性命威胁制衡住所有人,搜刮财物后再离开,江上速度若有偏差,便是插翅也赶不上的,何况也没人敢追赶,毕竟怕被带到对方老窝去。” 赵锦瑟这样一说,林雨她们就更慌了。 “莫慌,他们盯着这艘船更好,因为他们肯定以为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如果他们想动手,第一肯定要先伪装良善,得到允许上船来,找到机会后再对我们下手。可他们先上来的人,人数必然不多,你说是谁羊入虎口?” 赵锦瑟一说,林雨等人顿时想开了。 不过她们却不知道赵锦瑟手心微微冒汗。 毕竟是凶恶盗匪,对方经验丰富,也不知有何手段,若是有武林高手呢?那可就不妙了。 ———————— 这官船果然摆出了旗帜,在水路船行之间便是要交流的意思。 避不开,躲不掉,若是怯弱了,反被对方看出门道,于是船夫先出面,隔着两船之间两百米距离询问何事。 “我们家小姐在水上犯了晕症,情况十分不妙,不知贵人船上是否有船医,可能帮我们家小姐看看?” 这说法倒是出人意料,而对面说话这人也长得文质彬彬,衣着文雅,脸上焦虑很是真实的模样。 莫非真的如此? 这船没有问题?没有见血?会不会是大小姐闻错了呢? 船夫并没有这么想,因为对赵锦瑟太熟悉了,他知道她不会在这种事上如此笃定,而彼时,赵富贵跟管家在内屋却说道:“那小子有问题,衣服明摆着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身量是差不多,可衣带系错了,这些官家衣服可不是这么穿的。” 那对方船上的人必然已经遇难或者被控制了,剩下的只是一伙匪徒! 若是表态说自己船上没有船医,恐怕对方也不信,还会起疑,若是因此忌惮离开还好,就怕对方越发想动手杀人灭口。 赵富贵一番思量,终有了决定,带着管家出去了。 “阁下,我们船上确实有船医,但不知你们小姐症状如何,恐怕也帮不上忙。” 他这言外之意是自己这边的船医不方便过去。 那男子闻言顿时大喜,忙上前在栏杆前作揖。“多谢这位官人,自然不用你们的船医过来,我们自带着小姐过去就是了,若有叨扰,还请海涵。” 船舱内,赵锦瑟一看对方这言行就笑了。 “咦,不用担心了,这伙人虽然歹毒,但并不聪明,官船,呵!官家的人会这么卑躬屈膝?就算是求人帮忙也是很有体面的。” 对方还不知被赵锦瑟判断成一个蠢货,只以为自己计谋得逞,因为赵富贵故作忧郁了下,看到他们的小姐出来后,露出了好色的模样。 成了! 这商人也是个蠢货! 两边人各自给对方定位成蠢货后,两艘船都停缓下来,水匪官船靠近了些,隔着一段距离放下了桥板,一方派出了一名侍女跟五名“侍卫”连同这个男子本人上了船。 赵锦瑟看了下对方的小姐。 跟自己一比很丑,难为老爹如此牺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戎甲(明天入V,提醒) —————————— 其实这姑娘不丑,算是小清秀,放在普通姑娘里面也算是扎眼的,可跟赵锦瑟一比,所有颜色都变得乏善可陈。 不过赵锦瑟是女人,自然越懂女人,她一见到这姑娘第一反应是没自己漂亮,第二反应就是这姑娘会武,因为她穿着的衣袖里面藏了匕首。 林雨有些难以置信,"小姐您怎知道?” “她的衣服是绫水绸,这种绸缎指尖按几下上面会有留下痕迹,要过一会才会恢复,是世家女眷用的,那些女眷走路都讲究仪态,走路蹁跹,绸纹秀美,哪里会像她这样还用手指内掐袖口的。不是在袖子上留下凹纹么?而且她的指甲还挺长,更易在上面留下痕迹。” 赵锦瑟在内屋偷窥对方,嘴里跟林雨解释,“但都是女人,穿上身后基本能感觉到这绸缎贵重,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衣服,没道理这么紧张,除非她袖口里面藏了匕首,必须这样掐着衣袖一面它暴露。” 因为衣服不是自己的,所以没有平日袖口藏匕那么方便。 可能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问题,却不知这船上有好几个人精,这两父女就是其中翘楚。 “那赶紧告诉老爷~” “不用说,你别看我爹人挺胖的,其实脑子还是好用的。” 埋汰中带着骄傲,骄傲中带着嫌弃,这大概就是亲女儿吧。 林雨正如此无奈,那“小姐”已经走到了马甲上,靠近了赵富贵,但管家跟船夫都在边上,状似无意封锁了她的进攻路线,但也给留了一点空子。 赵锦瑟其实没有林雨以为的那么心宽,她也怕自己亲爹有什么好歹,但察觉到李叔两人跟后面的护卫有所准备后,还是忍了忍。 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什么叫大局。 ———————— “多谢贵人相助,小女失礼了。” 她欠身行礼,按理说赵富贵该往前一步虚托对方手臂免她的礼,但赵富贵故作粗鄙,只哈哈一笑:“无妨无妨,小姐不必多礼,还是让医师给你看看有什么病吧。” 赵锦瑟一听就暗自发笑,这不是骂人家有病么。 “小姐”没听出异样,只真诚道:“贵人慷慨善意,应当的,不知医师是在?” 她似乎把管家当成了医师,近前一步。 也是这一步,看似理所当然,其实踩在了袭击赵富贵的最佳路线。 一步之后,不等赵富贵反应,她就歪了下身体,仿佛虚弱倒向赵富贵,也是那时,她指尖一松,袖内藏着的匕首突刺而出,并不是击杀赵富贵,而是想挟喉威胁。 这突发情况饶是赵锦瑟已有心里准备,还是被吓到了,本能发出了一声轻叫。 一只大手突如其来,闪电般掐住了这“小姐”的手腕,掌劲一捏,“小姐”吃痛,匕首应声而落。 不好,对方有高手,也早有准备! 水匪一帮人见状吃惊,但也经验丰富,见周边护卫齐齐亮出刀剑,切了后路,前后被包围,退不得,那男子带着几人嗖得窜向了内舱,他刚刚听到一声女子轻呼,里面必有这商人家眷! “拦住他!” 管家低喝,舱内涌出二十几个埋伏好的护卫,正面压向他们。 水匪们终于慌了,知道自己啃了硬骨头,只能顽强抵抗,一边呼喊船上的同伴,那边官船里面其实还有二十人头,本想过来支援,却发现另外五艘船只里面分出了两艘靠近了他们,前后拦截。 对方也已然放出了桥板要过来。 大局该是已定的。 在内舱的赵锦瑟等人刚松一口气,忽然,赵锦瑟觉得窗外有一股气味。 血腥味,很浓。 刚刚这边有过厮杀的动静吗?没有啊,那哪来这么重的血味?除非是 赵锦瑟猛看到窗子外面多了一闪现的影子,晴天白日的看得分明,他悍然破窗。 人头,厉目,血手。 赵锦瑟拉着林雨踉跄后退的时候,对方矮瘦如孩童的身子已经窜了进来,一掠就扑向赵锦瑟,手掌抓向赵锦瑟咽喉。 “小姐!”林雨的凄厉叫喊惊摄住了外面所有人。 然而也是此时,咻! 破空箭,穿云劲,循着刚刚这矮子进来的地方——那窗子。 咻得进来,嗖得一声,射入矮子脑袋,半截在脑后,半截在脑前,箭尖带着血。 赵锦瑟心如鼓雷,几乎以为自己经历一个亢长无比的梦,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回神之后,赵富贵他们已经进来了,看到眼前情况既后怕又吃惊无比,赵富贵立马拉过赵锦瑟到身后,用身体挡了挡,而李叔迅速跑到窗口看出去,正巧见到对面峡湾峰峦山上站着一列队将士,其中一人本身就如一座山峰。 戎甲漆黑如墨,长弓宛如钩。 “好厉害的人物!”李叔忍不住赞叹一声的时候。 赵锦瑟回神了,“谁?有人?我以为是妖怪!!!” 众人:“” 场面处理完毕,赵锦瑟不想憋在舱内了,哪怕外面有血腥,但赵富贵刚刚被吓怕了,严厉拒绝,赵锦瑟也只能恹恹待在里面。 甲板上,赵锦瑟见到峡湾内侧出来的大蜀水军船只,旗帜飘扬威武十分,看属地却不像是蜀国邯炀直辖的水军部署,倒像是地方军。 对方显然是有军务,盯住了这一伙劫匪,恐怕也是早早埋伏在这峡湾的,奈何遇上赵家父女这出格的货,有人有武器,愣是把他们的活计都给干完了,交接的时候,那军队的人表情还甚是奇怪,查问仔细,深怕赵家这一伙人是什么地方乱党似的。 还好赵富贵颇有名头,为江南名绅,在蜀国也是有名气的,交代了身份后,对方态度就宽松了些,夸赞一番后还让赵富贵到时到水军蜀领赏。 “诶,不敢不敢,是小民不知诸位大人早已设下天罗地网,妄自出手,贻笑大方了,若非大人军里高手出手,救下小女性命,那小民可是后悔莫及。” 赵富贵言辞圆滑,听得这些军人心中憋闷也舒畅了,又想到刚刚的事儿,顿时眉眼开笑:“都是我大蜀子民,令嫒也是无辜,应该的,不过之所以让你们去领赏,是因为我们并非水军属辖下水军,剿匪是我等要务,却跟邯炀那边的悬赏无关,你若是不领,我们也不会去管。” 他们态度如此,赵富贵也没说什么,客气几句后,帮助对方处理了尸体,也转移了俘虏。 等两边人分开,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船只重新开拔,赵锦瑟这才走出船舱,见着那尾部旗帜昂扬的船只。 “不知刚刚射箭的是谁,于我也算是救命之恩了,没能见面恩谢,好生可惜。” 赵富贵一听就没好气,“我看你是因为刚刚老李说那箭客武功卓绝,才想见识一下吧。” “瞧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么?”赵锦瑟十分不服气。 父女日常斗嘴,倒也冲淡了刚刚的惊险。 却不知此时军船上,黑色戎甲的威武青年放下长弓攥写朝文,听到下属进来汇报情况,提及这商队来历时,他微微皱眉。 “陵城赵富贵?” “是的,此人携女去邯炀,并无其他目的,只因独女考上女秀才,正要去邯炀进学,便是刚刚将军出手救下的姑娘,将军可认识?” “不认识。” 也是,那等地方城池的商贾女子,岂会入将军的眼。 “不过这艘被赤衣帮劫下的官船里面还有些活口,问过了,是户部蔡信的戚属,是远道而来投奔的,护送的也是蔡家的人。” “哪家的就让哪家的来领,不必送。” 青年笔下继续攥写,并不在乎这件事,后淡淡道:“那些俘虏若是不交代出赤衣帮巢穴,不计刑罚手段,我只要结果。” 下笔有力,锋芒如刀。 —————————— 三日后,终归是无惊无险,赵锦瑟这一路颇为安生,开始乖乖看书温习,以表上天让她化险为夷的狗屎运,只远远见到繁华都城码头的盛况才多了点鲜活气儿。 “这就是邯炀,果非陵城可比。” 陵城已是江南富庶,但总归是后期商运发达起来的城池,多了几分人为堆砌附庸风雅的肤浅庸俗气儿,而邯炀则是数百年来朝代更替也不减雍容的华贵跟巍峨,也古典古韵,让人忘之折服。 “今日还下了雨,不然往常这时节更热闹些。”李叔跑过好几次邯炀境内的商运,自然通达一些,他一说,赵富贵就让林雨把貂披拿给赵锦瑟。 “多大的人了,还不懂事!这下雨的天着凉的事儿,猴子般的人每到时候这种天气就犯毛病,还不快披上!“ 赵锦瑟乖乖披上了貂披,系上带子,在赵富贵确定外面诸事稳妥后带了出去。 可巧了,隔壁船只也下了一伙人,同样远道而来,同样携带女眷,隔百米距离相望,赵锦瑟见到了对方的傲气跟轻慢。 再次确定了下对方那位小姐的姿容。 还是自己好看些。 所以啊,那位小姐脸上还有嫉妒。 就算对方失礼了,你也不能失礼,因为这样更能气到对方。 所以赵锦瑟朝对方优雅斯文一笑,然后自然偏过脸,撇撇嘴,翻了个顽皮的小白眼。 林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青衣(太晚申请入V,那就明天) —————————— 殊不知赵锦瑟这幅模样并不止落入林雨眼中, 也被码头对面的茶坊二楼之中的傅东离见到了。 “等的人没来,倒是见着了这姑娘。”傅东离略微倦首,翻了翻手中的卷宗, 似有些漫不经心。 “公子, 这些案宗便是这些年您离开邯炀后小的整理起来的, 若是还需要细致的,小的去御廷司那边调用一些” “于我当前身份,已不合时宜,这种事日后不必做。” 傅东离也只随意翻了翻就阖上了。 “收了吧。” 下属也不敢询问, 收了卷宗后就站在了边上, 陪着傅东离等人。 他留意到傅东离在看一个姑娘, 下意识问:“公子是在等” “等她作甚。” “” 我也没说是等那姑娘啊。 下属狐疑, 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也不敢多说。 既然不是, 傅东离自然不再看赵锦瑟,就往附近百无聊赖随便看看。 看来看去,发现那姑娘怎还是那么显眼。 定然是她那一身白貂披白似雪,在繁杂人流中特别醒目。 ———————— 码头相遇只是个小插曲,赵家两父女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当然, 赵锦瑟也心知那位傲气凌人的姑娘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人家乘坐的乃是官船,来接他们的亦是官家眷卫, 派头不小, 而他们这边是商家作风, 官商分上下,自然被轻视。 “邯炀是我们蜀国都城,俗话说一块牌匾砸下来都甚有可能砸中一位官家人,可见它乃政治枢纽之地。” 官场学问,能在邯炀做官的绝不外派,能把家人接来邯炀的绝不含糊,本身这一环境便是极为优越的。 邯炀长大的世家女子也自有她的风范。 “说白了便是养养气质好嫁人。”赵富贵有心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奈何赵锦瑟“老谋深算”,立马掐断咽喉。 “女子么,在这邯炀好嫁人的可不是气质,而且爹爹你忘了,我可是有未婚夫的良家姑娘。” 赵富贵反应过来,止住了话头。 赵家在邯炀有铺子,自有人会先安排好东家的马车,早已候着,接着人就要走了,只是上马车的时候,赵锦瑟下意识往码头对面一排好几家茶楼瞟了几眼。 林雨问她是不是饿了。 赵锦瑟睨她:“我就是觉得好像有人在偷看我。” 林雨忽然就想到了:“店里那次” 墙内藏尸什么的,求不提! 赵锦瑟打了一个哆嗦,立马一咕噜钻进马车里,再也不瞎扯了。 路上车马如龙,赵锦瑟偶尔掀开帘子瞧着街道繁华,亦是趣味——尤是走了许多,这一条街竟还未走通透。 好大的都城! “咦,这里是?” 这条街上没有任何店铺,变得清净许多,但路过这里的人大多行走安静,姿态自持。 “这是青衣巷。”赵家铺子的管事儿叫东来,东来早年也是陵城人,少年时跟随赵富贵,因为能力不俗,为人不错,可担当,于是被赵富贵早早外派到邯炀主管这边十几家铺子的生意,如今独当一面,对久居多年的邯炀也是十分熟悉的,不过提到青衣巷的时候,语气十分肃然敬畏。 “青衣巷?这里就是青衣巷?!”赵锦瑟闻言便是睁大了眼睛。 恐怕蜀国没人不知道邯炀的青衣巷。 赵富贵不是第一次来,但此时也正容看向那青松华盖联袂过去的雍容街道。 这里没有商铺,也非官家或者任何人的居所,却坐立着邯炀最好的几家书院,以及罗列典藏了天下珍贵藏书的大蜀文宗,也有天下饱学之士跟礼乐大家聚集的兰竹阁。 总而言之,这里是邯炀最值得尊重的地方——而君王所居的皇宫值得敬畏。 青石板周正平实,仿佛没有任何浮突,唯独前方九方风水之地陡然多了一片缱绻梅林,虽没到梅花盛开的时节,却是让人径直联想到了盛开时节那清艳卓绝的人间冰雪样。 而在它之间的青石板之上突兀起了一块等人高的浮屠玉磐。 规则无端,远看雍容大气,近看温润典雅,给人一种超脱于人间之感。 “这么大快的玉磐石?!怕是价值连城了,怎就这样摆着?”赵锦瑟吃惊,正要说话,却听东林喃喃说道:“诸国征伐,谋而诡局,国律清绝,天下归元,左不过一大蜀青衣。” 顿了下,他寥寥而叹:“而遥想这人间江山数百年,也不过一青珂浮屠而已。” 是浮屠,才有梅林前“浮突”而出的玉磐。 “磐石如远山,温玉敛风华。”赵锦瑟已然开始学大蜀国政之书,自然知道大蜀复国后太初君上亲自定下的玉磐意指一个人。 一个在百年前风华绝代的人。 众人都有些肃然起敬,也不再说话,直到马车哒哒行驶过青衣巷,赵锦瑟透过帘子见着玉磐从视线里远离。 她蔚然感慨:“这么值钱的东西,若是偷来,转手卖一下,单是转手费就暴富了。” 赵富贵跟东林:“” 虽然我们是做生意的,但是大小姐你还真是将商家风范贯彻到底啊。 “没人敢偷的,别看这里周边都是路人,却一直都有深藏不露的青衣卫隐匿值守,天下武林榜上排行前十的人物也不敢孤身闯这里犯事儿。” 东林言辞有物,倒也给赵锦瑟涨了许多见识,不过见过了青衣巷,其他地方给赵锦瑟的感觉就平静多了。 人果然还是要开阔眼界的。 “到了,府邸给你定了东榆巷这边,位置极佳,周遭多是富家府邸,挨着官道,东侧门进去就是官家府邸聚集的拱辰巷,平日宵小不敢冒犯。” 本来赵富贵想花大价钱买下拱辰巷里面的宅院,但想到官家里乱七八糟的龌蹉人物也不少,若是让那些纨绔子弟见了赵锦瑟,借着官身欺负她是商家女,就算邯炀律法森严,后可求得处置,也怕赵锦瑟先吃了亏。 所以赵富贵特地挑了边上的东榆巷,清净。 五进三出的大宅院,气派娴雅中不失意趣,已然装修妥当,皆是按着赵锦瑟的喜好。 “是不错,父亲辛苦了~”赵锦瑟也晓得亲爹上心,上前谄媚捏捏他肩膀,以示孝顺,赵富贵心中受用,跟她嘱咐几句后也不耽误她,毕竟她那小院的物件装置还需要她自己安排。 其实赵锦瑟也就动动嘴皮子的事儿,陵城丫鬟就带了四个过来,皆是老道的,又在当地买了好几个,加上小厮仆役,十几个忙里忙外打扫装置,有欠缺的,管家问了列名单,一并采买。 单单这入住后的花销就上千两银子了,更别提之前对整个大院的置办花销,在当地被聘来的一些仆役心中暗暗吃惊,越发觉得不可小看外地富豪。 足花费了三天光景才算妥当了下来,赵锦瑟正要开始着手进学的事情,因为邯炀府学招生也就是这几日,她还得凭着秀才官引去报名。 当然,人脉是已经打通了的,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岔子,否则单单拜学就十分麻烦。 这几日赵富贵也没闲着,走了几家往日有些往来的邯炀大户人家,聚了下感情,给赵锦瑟打打关系,本也算顺利,却不知这第三日,他心急火燎提前回来了。 “有些麻烦了。” 赵锦瑟正在准备进学的适宜呢,闻言惊讶,也担心了:“怎了,有哪家背景很大的纨绔子弟看上我了想强抢?是皇子还是世子?” 呸!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瞎扯。 赵富贵瞪她,喝了口茶压压惊,说道:“是本家的人要见我们了。” “就这事儿啊,本就要见的,就是早晚而已,咦,莫非他们觉得我们现在还没去,不高兴了么?” 赵富贵皱眉:“不是不高兴,是生气了。” 这不废话。 赵锦瑟撇嘴,“若是我们去早了,他们会觉得我们赶着趟儿上去占便宜,上不得台面。如果晚去几天,他们又觉得我们傲慢,不尊重他们,左右都是随他们高兴说了算。” 本家的傲慢她是领教了的,每年春节赵富贵送上年礼,而本家总是晚几天才慢腾腾寄予不咸不淡的回复,用词也颇为高高在上,让她十分不喜。 “一贯如此,但如今跟以往不一样,现在你在邯炀,日后少不得要跟他们打交道,不怕他们不愿待你好,就怕还给你使绊子。” 他这本家虽说近几年已有些没落,但还是有些根基的。 “仿佛本家的人是第一次见我?”赵锦瑟倒算镇定,因这种事情怕也没用。 “自然,人家都不稀得见我,何况是你,不过如今你得了女秀才,他们大概会对此问询一二。” 赵富贵还想嘱咐一番,却又觉得不知说什么好,因赵锦瑟到时候肯定是拉到内院女眷那边见礼,那些内宅妇人的手段,他怕是不太熟的。 “总归要去的,那就去吧。” 赵锦瑟想着自己要穿什么衣服才最恰当。 最好让她们惊艳嫉妒厌恶但又对她不能怎么样。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本家(入V三更,求订阅收藏评论) 邯炀赵家, 祖上最辉煌时曾随太初君上复国定朝纲,历户部尚书,下一代三子皆是在朝中任职, 门生不少, 子弟也曾出了几个风流人物, 门楣一时也算显赫。 但先祖故去后,三子各有发展,本没分家,但发展不同, 各有没落跟矛盾, 久而久之就生了间隙。 大房为尊, 占了最大的家族资源, 扶摇直上, 二房攀附, 三房较为独立,但时局不慎,朝堂上招惹了祸事,被贬了,因此没落,后被两房排挤, 就去了陵城自求生路,也曾十分没落过, 连宗祠都不得进。后面好在出了赵锦瑟祖父, 精明能干挣下了小本家业, 本来也没想太多,图着家宅安康就好,倒是想过重新让子弟科举入朝,却没想一个个都不是读书的料,结果转眼出了个最不会读书的赵富贵。 赵富贵此人年少时那皮的呦,上下几乎都认为三房这下子是栽到底了,没成想这不会读书的鬼头是个经商的鬼才,特圆滑世故有手段,少年时期用了几年就把家业翻了个几十倍,等赵锦瑟出生时已经是陵城叫得出名的商人,后面就更不必说了,说是财源滚滚也不为过。 可这些在本家看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商贾之流而已,不雅,不雅。 赵锦瑟其人,商贾之女,一般一般。 “陵城是江南富城,但商贾小家,养出的女孩该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你们等下给她些体面就是了,你们几个女娃,也记得带她看一看走一走,提点好,切莫让她丢了我们赵家的脸。” 赵家二房夫人本姓陈,陈夫人是很重体面的,对小家小户一向看不上,也不太明白为何大房要把早已分出去的商贾之家叫回来,这不是白让人家搭关系么。 三房血亲,那都隔了多少代了,如今还能有什么情分。 既然是商贾,自然没什么好客气的,她顺着心说,左右这话也是对的,亦是对那赵锦瑟的提点不是。 大房李大夫人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也没反驳,毕竟商贾之女大多轻佻不知礼数,二夫人这表态是对的。 正如此说,跟赵锦瑟同辈的几位赵家小姐们也在讨论这个远方亲戚。 不过她们嘴里讨论的却不止赵锦瑟一个名字,还有一个叫叶洛水的。 “一个锦瑟,一个洛水,听着总有一股小家子气,不体面。” “尤其是锦瑟,总有些” 有些风月魅行。 颇有些娇俏的赵绫正要说话,被姐姐赵谨打断了,不是怕她说错话,是怕这话出自她口,日后总归会落人把柄。 而且叶洛水来了。 叶洛水弱质蹁跹,颇为娇弱怜美的模样,也有江南水乡的优雅韵味。 不过赵绫说不出话却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 “夫人,陵城锦瑟姑娘到了。” 仆妇欠身行礼传告,众人皆是扭头看去,先看到了刚走过花廊的叶洛水,然后是后面领过来的赵锦瑟。 商贾之女自然是不缺钱的,但她今日穿的很随便,虽是上等的云烟绸裙,款式跟花色缺都很低调随意,这样的衣裙是相当难驾驭的,非貌美绝色且体态风流的女子不能胜任。 可她穿了。 踱步而来的时候,波纹倜傥如流水,眉眼含笑若似带春风秋意,总有那股子不能被人驾驭的风流。 年少不轻狂,但不曾折腰以奴示人,如她只带半只的晶莹耳坠。 那是水晶,外邦商运的珠宝,昂贵稀少,中原女子鲜少能驾驭,而她驾驭了,却又故意只带半只,说明不拘泥于保守。 哪怕无任何繁华点缀,哪怕低调随意,她也驾驭了她们不能驾驭的,这是一种姿态。 她,跟我们不一样。 赵锦瑟扫来一眼的时候,不论老少的闺阁女子都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适才是谁说一般一般? 只一霎,李大夫人跟陈二夫人就都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感。 之前是哪个女娃编排说锦瑟此名风月魅行来着? 原来此女——真的风月魅行给她们看了。 她哪来的这般底气?简直愚不可及! —————— 正厅,赵富贵正被在礼部当人三品典正官的赵沿拉着聊天,比起内宅女眷们的勾心斗角,男人这边的也不遑多让了。 一个虚伪中带点热情,热情中透着一点虚伪。 一个客套中带点客气,客气中带着一点敷衍。 但男人么,除了官场跟生意场上那点事儿,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而且人也少,气氛还算单一,然而女眷这边却是莺莺燕燕一大群。 陈二夫人第一个没憋住,笑说:“早就听说你爹在陵城的生意做得极大,财帛无数,今日才知晓名不虚传,瞧这一身的衣着,怕是连我们本家这边的大小姐也没得一件,真真让我羡慕得紧。” 本家的嫡长女当然出自李大夫人膝下,把她带出来是为了先挑起大房跟赵锦瑟的矛盾。 李大夫人知道陈二夫人用意,不过她心里也确实不太舒坦,因这些年赵家手头的确有些紧,膝下儿女用度也有些蹩脚,而这赵锦瑟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能跟她的嫡女比? “洺儿常在进学,夫子一向要求严,素来让他们以德行为正统,衣食住行不过是外在,何必执着,男儿当以修身齐心治天下,我等女郎也该修闺仪c明淑礼。” 大夫人这话说得机锋暗藏,赵瑾姐妹脸色都微微一变。 咦,里面有故事? 赵锦瑟深为八卦,边上当丫鬟陪同的林雨却在心中暗想:“大小姐,人家也攻讦你了。” 然而赵锦瑟当没听懂,闻言笑得爽朗,真诚点头:“这话好有道理,我也是一直都这么做的。” 不,你没有。 在场女眷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明白说你没有,你这样穿太好看了不像是正经女子? 人家哪里不正经?衣服明明穿得十分妥帖低调。 没人家好看还怪人家? 赵瑾一时表情十分奇怪,那叶弱水也打量赵锦瑟,却不说话。 李大夫人眉头一锁,一时把握不准这赵锦瑟真是个心眼缺洞的货,还是扮猪吃老虎。 还是陈二夫人直接,说:“锦瑟,我看你年纪也是不小了,听说在陵城还未婚配?怕是言行无礼,让人编排,日后还是多注意点好,免得女子失德失名,那日后婚配可就~~” 她还没说完,赵锦瑟端了茶杯喝茶,喝一口后,回:“我今年是不小了,不过在场诸位妹妹们可婚配了?” 这句话特!别!毒! 首先论年纪,赵锦瑟在这里所有姑娘里面排居中,以彼矛攻彼盾,也只有真正的“妹妹”们可幸免,可若是年纪比赵锦瑟稍大或者差不多的,却是齐齐中了招。 若是默认不语,便是白白让赵锦瑟当了“姐姐”,这日后还如何称呼? 若是点出赵锦瑟话里的错误,便是更尴尬了。 陈二夫人也反应过来了,还意识到自己女儿赵瑾也在受困之列,于是忙说道:“在官家,女子成婚多数会晚一些,因官家婚配要考虑方方面面,还得交换官牒,马虎不得,不过我们赵家姑娘自是不愁嫁的。” 她也才刚说完,赵锦瑟眨巴着好看的大眼睛,好奇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你怎么可以这般问! 一向口舌刁钻恶毒的陈二夫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难道说我们赵家是官家,已经搭上了好多关系,正准备拿这些女孩联姻么? “自然~~自然是因为她们娴雅温淑,才德兼备。”陈二夫人结巴了两句才秃噜出一句应付。 赵锦瑟恍然大悟,又有些放松,半掩面羞涩:“那我也不用担心了,我也一样。” 不,你不一样。 在场的女眷都有些绷不住了,真真没见过这样的闺阁姑娘,真的! 商贾之女都如此气人?!! 李大夫人看气氛一时怪异胶着,那些年轻女孩也没有一个能跟赵锦瑟搭话交流的,暗道今日怕是打了个无准备之战——这赵锦瑟一来就不按路数,需得好生琢磨。 “如今正是十月,芙蓉正开,你们这些姑娘家正该去看看。” 赵锦瑟早巴不得出去了,她在陵城无忧无虑惯了,谁也管不着她,看这些人吃瘪虽是舒爽,却也不太耐烦。 幸好这些女孩也不想拘束,于是齐齐出去了,就是没几个爱搭理赵锦瑟。 嬉笑着谈着闹着,只一个转眼,她们在拐角不见了,把赵锦瑟落在了后面。 林雨察觉到不妥,“小姐” 可以不热络,可以不一起走,可若是留下赵锦瑟孤身在赵府,随便遇上个外男行不轨,可不由得赵府胡乱扣帽子,也得由着它拿捏。 ——是赵府照顾不严?也可以说赵锦瑟自己行为不检,乱闯乱走。 反正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赵锦瑟。 这种歹毒路数,小姐平时给她们说的那些话本故事里面都有! “她们走就走了,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赵锦瑟这么一说,说罢拉了林雨的袖子往旁边小道钻去。 “小姐你?你怎认得路?” 莫非小姐小时候来过? “有地图,而且连景观都画清楚了。” 林雨错愕。 原来是赵富贵早早就买通了赵家里面的下人绘下了赵家地图,这叫有备无患。 “老爷真是太聪明周到了。” “这是我的主意。” “小姐真是太聪明周到了!” 赵锦瑟这才满意。 不过接下来去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对错 不过就算知道这赵家内部格局也得小心一些, 最好别遇到人——当然不会遇到人,这赵家每一处景观每一条路的去向她都记清了的。 而且那个内奸在赵家地位不低,早早安排了这边的仆役去干别的差事。 “我们现在是去看芙蓉吗?”林雨问。 “不, 我们不去那儿。” “那是?” “那些芙蓉只能看看而已, 能吃吗?” “” 林雨忽然知道接下来小姐要带她去哪了。 ———————— 赵家乱了, 因为赵锦瑟失踪了。 她“失踪”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可问题是失踪得太久了! 足足三个时辰。 准备好的那个外男裤子都准备脱了,人却不见了。 “人去哪了?”内仆匆匆来问,外男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忙表清白说跟自己无关。 赵家这边也有些慌了。 赵锦瑟出什么事儿, 他们都有准备, 也可以编排, 可如果是一个大活人在赵家完全失踪, 那就是跳进了茅坑, 怎么也洗不清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能怎么说?!能跟你没关系?! 赵家乱了,赵沿得知消息也是焦急,还想端住了糊弄下赵富贵,说赵锦瑟已经自己出府, 奈何赵富贵察觉到了,没有任何准备, 直接一把掀桌。 “我女儿不见了?” “是你们叫我们来的, 转眼人没了!” “那么大个活人不见了?被你们吃了吗?!” 赵富贵带来的护卫顿时也翻了脸, 愤怒打砸了桌椅。 人是在自己家弄丢的,你能怎么办?还不许人家当爹的发飙了。 “我可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赵富贵大声怒骂,还要冲进内宅找人,赵沿毕竟是文人,一时被他弄得灰头土脸,又不敢让府里护卫动粗,怕事情传言出去。 这动静要么大要么小,等第三个时辰耗尽人还找不到,内宅又不让进,也不让问内宅那些女眷,赵富贵冷笑,直接说不找了。 报官! 说完就要带人走。 赵沿哪里愿意啊,又是劝又是拦的,这么吵吵嚷嚷就到了大门口。 外面街道上的人好些过来看热闹了呢,动静就更大了。 正吵嚷着,赵家有人回府了,见到自家府门如此动静自然快步走来。 是三个十几二十的少年公子,仿佛一起下学或者饮茶喝酒归来,还带了几位同窗,见到这一幕自觉得丢脸,因此听说下人回禀后立马动了气。 “不过就是一时没找到而已,没准是她自己乱跑走丢了,你这样在我们府门吵闹成何体统!” 到底是官家公子啊,真有气势。 赵富贵看了这几个气势凛人傲慢的公子一眼,笑了,“你们都是风香书院的学子?为人父母,亲女无故失踪在贵府三个时辰,不能搜查,不能报官,还不许吵闹,哪位圣人教你们的道理?”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经营偌大生意,三天前还让人杀了赤水帮不少人,那气势岂是这毛头小子可比的? 赵家公子被慑住了,“我说的不是什么道理,是” “是律法?哪本律书说的律法,你念给我听听。”赵富贵冷笑。 赵沿看自家子弟在门口让那么多人看了笑话,顿时暗叫不好,快步上前答应赵富贵让他进内宅搜人。 因为刚刚管家刚刚跟他说那个“人”已经被悄悄放出府去了,晾这赵富贵也搜不出所以然,只要找不到这个人,交代不出他们在后谋划的事情,那赵锦瑟的事情就死咬牙不松口吧,坚定她是自己走丢了。 就算报官了,州官那边找不出什么,再打点下关系,这一关也就过了。 赵沿做好打算,也就松口了。 赵富贵目光一闪,说:“行,那就进去。” 刚要进去。 “爹,你们这是咋了?” 脆生生又带着几分柔魅的调子,勾得人转过头去看,然后便看到活生生的赵锦瑟跟林雨站在那儿。 丫鬟双手抱着一油纸袋,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香气扑鼻,那容貌清艳鲜活卓绝的女子双手也捏着一块东西在吃。 一边吃一边问。 “这么热闹,你们这是在唱戏吗?” 闻着味道,绝对是东街第三家的铺子卖的笋肉饼,她买的还是最贵的那种,因为饼皮薄,肉多。 赵家公子们是被她美貌所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其他人若是赵家本身知情的,因为心虚也不敢冒出头,若是啥也不知道的,那便是纯看热闹,哪里还会说什么。 赵富贵都快哭了,眼睛都红了,忙上前询问赵锦瑟,问她去哪了,有没有哪里怎么样,还不等赵锦瑟回答。 赵沿却猛然反应过来,怒斥:“赵富贵,你看,如今是你女儿活生生好好的,自己跑出来吃吃喝喝,而你却大闹我赵府,难道就不觉得过分了吗?” 这风水是轮流转的,原本理直气壮的是赵富贵,现在却反了过来。 而且事儿闹得这么大,赵沿顿时觉得这是一个绝佳好机会,可以让赵富贵服软,也能让赵锦瑟这颗棋子发挥作用。 赵家一时气盛,逼得赵家父女俨然要吃大亏,赵富贵正想说话,赵锦瑟就先被吓到了似的,忙说:“我~~我~~我不是故意出来吃吃喝喝的!是因为当时两位婶婶让我跟着你们家几位姐姐妹妹出去看芙蓉,但她们走太快了,过了一个弯就全不见了,倒是遇到一个仆人询问,她带我过去了,但十分偏僻,压根没看到什么芙蓉,倒是见到几根狗尾巴花,而且那丫鬟也蹭得一下又不见了!我心中害怕,又见到远处有一个男的过来,吓坏了,忙带着丫鬟转头就跑,他还追我们呢,跑着跑着就到了一面小门前,我们就出来了。” 顿了下,赵锦瑟有些委屈,“至于吃吃喝喝,那是因为太饿了。不过那男子是你们家的吗?我看他长得贼眉鼠眼的,不像是什么好人。” 长得好看的人若是委屈了,该叫人心疼的,尤其是她一脸明艳无邪的模样,浑是见不得半点龌龊似的,让人不曾怀疑半分,再加上一句一句的,简直暴露了太多太多,就是平民百姓纯看热闹也品出个一二三来,顿时对赵家的人多了许多揣测。 却不知赵家人,尤其是赵沿心中何等惊疑,他们安排的男子跟赵锦瑟照面过?何时有追赶之事?不是说压根没见到吗? 他一时辨不出赵锦瑟话里真假,却深知她这番话对自家的危害,于是忙低喝:“胡说!我们府里哪有这种人!我看明明是你自己贪玩贪吃乱跑,还敢撒谎!当我赵家规矩说笑的?来人,拿了送族里那边让长老们处置!” 他威严迫人,显得赵锦瑟狡猾刁蛮似的,赵家府卫都要上前拿人了。 赵富贵自然一力护着自己女儿:“撒谎?我家闺女从来不撒谎,倒是我想问问你,你们赵家的闺女跟练了轻功似的转眼就不见了,就不许我女儿去找人?找不到人见着可疑的外男还不许跑?跑出来了肚子饿还不许吃东西?规矩都是你们家的,什么都是你们家的,是不是以后连我陵城赵家也都是你们家的?” 好像被人说中了心事,赵沿脸色难看,声音低了许多,“赵富贵,你别胡说八道!这是污蔑!你们还等什么,拿人!让族里定夺!” 赵沿不想再让人看热闹了,夜长梦多! 赵家府卫来了,陵城赵家护卫却也回来了。 “老爷,老爷,小姐没找到,在他们后门逮到一个偷偷翻墙出来的可疑小子,您看看是不是跟小姐失踪有关,咦,小姐?” 赵富贵的两个护卫拽着一个狼狈的男子过来了,看到赵锦瑟的时候十分高兴又惊讶。 但赵家的人很震惊又恐慌。 赵沿脸上青红交加,众人也哗然了。 看了看那狼狈的青年,赵富贵眼里满是阴森,扭头看向赵沿,他身体富态,笑眯眯的时候看着温和慈善,可若是冷笑的时候就尤其嘲讽,“赵沿兄,我这陵城赵家可就一个女儿,若是她这出了什么事儿,你就可以按宗法把她直接随便嫁了,让我膝下无人继承,正好,你们赵家就可以塞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小子来给我做继,这兵不血刃得就可以拿下我们陵城赵家三代人的心血,这心机谋略真真厉害啊。” 赵沿是个文人,此时也慌怒了,“赵富贵,你如此过分,我看你是真真不知道赵家如今谁做主!来人啊,来人” 在一旁看了好一会的赵锦瑟已经吃了大半个肉饼,此时幽幽开口:“人来了,好像是巡查营的人,他们上辖就是邯炀的都府,正好可以报案查一查,好歹大家也是连着好几代往上的亲戚,是非对错查个清楚,不能冤枉人啊。” 赵富贵点点头,表示赞同,于是让护卫把抓到的人交给赶到的巡查营卫士。 赵沿面如土色,额头冒冷汗,面对巡查营营长的询问,只能赔笑脸遮掩,然而旁边看客如此多,都可以问出情况,而抓到的人也在——接下来就是询问那些内宅女眷了。 反正赵家是吃了巨亏的,名声都败烂了,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什么内情,更别说更深谙此道的其他世家府邸,看不上赵富贵父女是一回事,可如此行事的赵家 “诶,赵家是真的败了。” 曾跟赵家崛起于一个时代的几个世家都暗自摇头,然后告诫下面子弟以后少跟赵家往来。 此案还未调查,但结果已很明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护着 邯炀每日出的事儿多如牛毛, 滑稽的,阴谋的,可笑的, 风月的, 比比皆是, 这些消息如暗流,一缕缕流进许多世家许多人的耳目之中。 总有人是先得声机的。 一清雅散淡的竹院里,傅东离正握着一方书卷垂眸看着,右手侧有一茶炉正在烹茶, 青烟袅袅, 窗柩外闲庭竹绿, 风卷了凉意, 也是秋时唯一可见的青碧。 因这是南岭那边独有的寒竹, 全年绿意, 不为寒冬秋时所更替。 如君子至极。 “我便来了这么久,你也顾自看你的书,去了陵城也才一年,竟是连待客之道也没了?” 说话的男子声音浑厚低沉,如鼓击磐石,此时也正坐在傅东离对面, 他其实并不恼怒,或许也享受这样的清净安宁。 “你想你对剿匪公务的细节, 于凶恶之人刀枪见血的事儿, 由不得不仔细, 而我看我的书,不打扰,是为了客人好。” “既是为了客人好,是否失礼,我若是在意了,岂不是虚伪?” “真真的礼,是尽心与克制。” 秦孟川听了这话,倒也不否定,只沉吟片刻,说:“于他人一比,我倒更喜欢你这里的失礼。” 这话是说他人待他有礼,还是待他无礼? 不可说。 因傅东离也不甚在意,只淡淡道:“喜欢也别多来,太吵,过刚也易折,离开一段时间也好。” 他轻描淡写就点明了他心中的郁卒。 秦孟川看了下外面的一方竹林,冷漠道:“离开便离开,我不会留恋,更不会祈求。回来便回来,杀一方盗匪是为了百姓,不是为了让那些人见见我的乖巧,但不管如何,能见故友总归是幸事。” 他们一别已有五年了吧。 彼去更年,可物是人非? 还好这竹院依旧。 但当年的事情,两人都不愿再提。 烧热的水泡了茶,茶叶渐出了香,外面有了车马声,秦孟川听到了,看向傅东离:“你有客人?我先回避吧。” 傅东离这才放下书卷,皱着眉,“你是殿下,是一方亲王,谁人能让你回避?” 不愿提的事情,乍然就要掀开了一尾。 已经起身的秦孟川闻言表情一顿,宽大的手掌稍稍一握,“五年前若不是因为我,你本该是这邯炀最耀眼夺目的风云人物,前途无限,可发挥你的才能,为这世上多少冤狱之人沉冤昭雪,可一朝灾祸,就因为你力保我清白,你转眼被褫了一切,连你本就该有的” 傅东离断了他的话,声音浅淡,“我自己辞的官,自己背离的宗族,若非我自己愿意,这邯炀无人能叫我狼狈。” “可你叫我狼狈了。”秦孟川叹息一声。“我若是不走,这来的人还见你跟我这个戴罪之身不得解清白的人一起,传出消息去,你可怎么办?” 顿了下,秦孟川猜测:“除非此人是你绝对可信的。” “谈不上可信,只是他就算见到你也不敢多说,已经定了的案子,该满意的人都已经满意了,除非有更多利益,否则谁愿意去掀开这破烂盖子?” 傅东离端起茶杯,轻嗅茶香,淡淡一笑:“现在的我,可没有价值让那些人动手了。” ———————— 林言尘见到了秦孟川,虽一时惊讶,但也马上行礼,之后并不多对秦孟川猜疑什么,因为官场之人最知道祸从口出。 “倒是来得刚刚好,能喝上一口热茶,这天可有些冷了。” 林言尘坐下后,就对傅东离说:“你一向自诩聪明,不如猜猜我今日来意?” “一向威严的御廷司少司林大人不如让你部下们猜猜你为什么勤劳于公事,日常熬夜看城中消息。” 林言尘正要说话,傅东离:“我想他们没人猜得出其实这是因为——你八卦。” “你!”林言尘尴尬,差点呛了茶水。 秦孟川一时也没忍住,翘了翘嘴角,问道:“林大人勤劳于公事,本王也素来有耳闻,但料想今日便服前来,是为了些稀奇古怪的好玩事儿?” 八卦的人,自然好稀奇热闹事儿。 林言尘早知道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也就不遮掩了,只笑道:“确实好玩。这礼部典正赵沿殿下可知道?” 见秦孟川一愣,面露尴尬,林言尘便知自己问错了,立马改过来,“此人也不出风头,没什么才干,殿下不知也正常,不过这次倒是出名了。” 林言尘把事儿详详细细说了。 说完后还带着笑,“如今赵家可一片鸡飞狗跳,吃憋着呢,不过想想也是挺顺气儿的,那陵城赵家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尤是那你的那个赵姑娘。” “陵城赵家?”秦孟川挑了剑眉,“这家人我倒是遇见了,的确有些能耐,跟一般商贾之家不太一样,至于那什么赵姑娘” 他偏头看傅东离:“你的?我却不知道你在陵城才一年,便看上了一姑娘家。” “我也不知八卦是能传染的。”傅东离凉凉瞥过他们,自如喝着茶,对此事不太感兴趣似的。 林言尘却不太愿意,他这下了公务就喜欢寻人八卦,但有不愿意暴露本性,也就眼前寥寥一人可以消遣了。 “那赵家父女想必从前是吃了赵家不少羞辱,这次差点掉这么大一坑,没忍住,把事情闹大了,虽然当时得意,但那赵沿再怎么样也是朝廷命官,至少也有些人脉可走,这事儿不会整摆到刑堂上来,但折损的名声,他们是一定要从赵家父女身上讨回来的,若是在陵城还好,可如今那赵姑娘可是要待在邯炀进学的,日后免不了要吃大亏。” 他这话很有道理,但秦孟川却想到了赵富贵的五艘商船,那商船上带着的打手可足足有一百个。 而且个个高大威武精干。 “你这话里有两处错误。”傅东离忽然说。 其余两人都是一愣。 “其一,那么大一坑,那两父女早有准备,掉不下去。” “其二,既然早有准备避开了大坑,大亏就更不愿吃了,因为有人会护着他们。” 早有准备?有人护着? 谁?! 林言尘盯着傅东离,似惊讶又不似惊讶,“你?!” —————— 其实在出发去赵家之前,赵锦瑟换身衣服出来,林雨见到了,愣神后还有些迟疑,喃喃道:“小姐,这样是不是太出彩了?” 赵富贵也直皱眉,“你这样不妥,去了后倒是可以风光一时,可一离开,都不知里面要怎么传你的留言。” 什么商贾之女风月之气,定然是极难听的,而女子若是名声难听的,将来便要吃大亏。 “还能是什么留言啊,左右说我容貌太甚,没有良家闺秀之气,低俗无德云云罢了。” “这样还不严重?!” 赵锦瑟正对镜戴耳坠,漫不经心说:“你们看这衣裙可华美艳丽?” 林雨猛摇头。 赵富贵也没说话。 “既然不华美艳丽,便是我自己的缘故咯,人长什么样,天生注定,莫非要我故意扮丑不成。” “这世间女子的眼睛只在看女人的时候才最准,我是不是故意装扮的,她们心知肚明,恐怕心里更不舒坦,左右都是心里不舒坦,也左右都要埋汰我的,我为什么不选一个让自己舒坦的方式来?” “况且,你们倒是挑一条我穿着不好看的裙子来。” 林雨跟赵富贵:虽然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可为什么觉得好气。 林雨说不过赵锦瑟,只能乖乖下雨准备出发的东西。 留下父女两人后,赵锦瑟开口。 “要动手的总归会动手,一个人的欲望不会因为你示弱而停止,也不会因你屈从而转移。父亲,黄金既在手中,有人想拿,可他们敢硬拿吗?带刀见血那叫抢劫,生意场上玩阴的,单靠赵家本身,他们可能玩的过你我?” 赵富贵眉头一掀,“官家自有官家的手段,不能小视。” “是啊,若是以前,自然要怕,毕竟民斗不过官,但父亲你可知为何这次我会答应进学来邯炀?按照我从前的性格,可不会走这条路。” 赵富贵:“不是因为你孝顺,不忍我难过吗?” 不,并不是。 赵锦瑟抚了下袖摆,轻哼:“若是这样想会开心,父亲就这样想吧,不过真实原因是那林言尘。” 林言尘会庇护他们赵家?肯定不是这个。 都不认识呢,也就两三回照面。 赵富贵略一思索,忽然想到:“莫非跟他在我们陵城处置了石东成有关?” “自然有关,这天下的贪官无数,也不见其他各地巡查督查使如此严厉,独独在我们陵城跟周边几个沿海城池下了重令?堂堂州官也是四品,可非说下狱就下狱的,而且并不走押解回邯炀审讯判案的流程,直接问罪处理,甚至在几日内就下达了调任诏令,父亲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快了吗?” ———————— “快,是因为朝廷的政策倚重所向,陵城是南边商业之重城,过往几年给朝廷税收巨大,朝廷看在眼里,户部记在账上,自也会形成君王的意志——君上看到了海运的商机,也见到了沿海商业对国政的巨大推进作用,所以从去年开始,朝廷颁布下来的三省中书令法案中就有大篇幅是为海运管制跟推进做准备的,只是比较隐晦,因为国内格局已成,要改变,必然有一个过程,而贸然行事,会导致一些已经掌握盈利的世家权贵动手遏节,必须徐徐图之。” 傅东离说完这段话,便看向林言尘,“你敢说你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